第141章 请兵
“你起来吧。我们认识得早,相比于太子和宣德王,我自然是更希望你能赢的。”林昭昭避开姬有光的目光,“我既然同你一起过来,我们就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想我怎么帮你明说就是了。”
“太子年前必定登基,年一过完就是国丧。”姬有光站起身:“这个时间可以请镇北王动身了。”
“以什么理由?”林昭昭蹙眉,血狄的军队总不能堂而皇之地开到大夏京城来。
“国丧之日,各路亲王都要回京悼念。格日勒汗是先皇帝亲封的王爷,自然也该回来。”姬有光说,“你修书一封,请格日勒汗先遣五万兵马压阵。我让刘老亲自跑一趟,可保万无一失。”
“好。”林昭昭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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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覆盖了贫瘠的草原,棕色的骏马如出弓的飞箭疾驰而过。
旭烈格尔坐于兵营大帐内,刚放下巴根传来的信件了解完林昭昭在京城的境况,他的心腹又给他带回了一个消息。
“大汗,您让属下查的事属下已经有眉目了。”心腹行礼禀告,“属下与兄弟们一路南下,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在一处水潭环绕背靠悬崖峭壁寻到了这盐凤山庄的踪迹。”
“查到什么有用的吗?可有寻到这山庄的主人?”旭烈格尔问。
“回大汗,属下无能为能问出什么。”心腹愧疚。
“没问出来,那你回来干什么?人岂不是都被你惊跑了?”旭烈格尔皱眉。
“没有跑,人没有跑,大汗。”那心腹连忙解释道,“他们嘴太硬了,您又交代要留活口。兄弟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就把他们全都押回来了。”
“全都押回来了?人在哪?”
“就在大营外面。”
旭烈格尔跟随心腹走出大帐,他目力极好,即使隔着漫天飞雪也一眼看见了那十几个哆哆嗦嗦、摇摇欲坠的人影。
这十几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跟着一个手脚都被结实的马绳紧紧绑着。每一个人都是风尘仆仆、满脸倦容,单薄的身形看着是已经支撑到了极限,像是再走几步就要散了骨头一样。
“你让他们一路徒步走回来的?”
“在大夏为了掩人耳目是把他们绑在车上的,后来到了草原我看马儿也跑累了,就让他们自己下来走了几步。”心腹挠了挠头。
“这些人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你也不怕他们累死在路上。”
“这不能吧。属下可没虐待他们,每日饭菜都给了,是他们自己不肯吃……”心腹有些心虚,“主要是这些人不肯听话,还对大汗出言不逊,属下实在是气不过……还请大汗责罚。”
“算了。人不是都还活着吗?”旭烈格尔淡淡说,“喊苏合过来,让他过来认认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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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啊,妾身的脚好痛啊,流了好多血。你快想想办法啊。”
“闭嘴吧!我能有什么办法!这些蛮子软的不吃,硬的也不吃,我自己的脚都快肿成馒头了!”
“要不是你非要举家搬到那荒山老林里!我们还在天子脚下哪能够被人强掳到这儿来!”妇人抱怨道。
“你还有脸开口了!要不是因为你生下那个水性杨花的赔钱货,我们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境地!当年我就该一帮子将这孽种打死在你肚子里!”
“林章戚,你居然该这么同我说话!你、你反了天了你!”妇人被对方口出的污言惊到了,气得面色涨红,“你个倒插门的怂货,要不是有我娘家一路托举你,就凭你也能在京城站住脚?”
“你奶奶的!老子怎么就不能同你说话了!老子的荣华富贵都被你和你那孽种毁了,还想老子供着你呢!我呸!什么个东西!”
“你林章戚又是个什么好玩意!没有我们王家你连街边的野狗都不如!”说着说着妇人就哭了起来,“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蠢货,命里偏偏受这种罪过……”
“当年可不是我求你王家的!是你非要我娶你的!要说命苦也当时我喊命苦!”
“林章戚,你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一路上积了满腹的怨气,老爷和妇人谩骂不止。
“老爷!夫人!”后面的妾室忽然慌忙开口,“我好像看见苏合了?你们看啊,那是不是在林少爷身边侍奉的苏合啊!”
“苏合?”这个名字太久没有听到了,林老爷和王夫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谁。
他们顺着小妾指的方向望去,远远还真让他们瞧见了一个白净贵气的中原人。
“那是苏合?”怕风雪迷了眼,林老爷的眼睛用力眨了眨,在他记忆里,苏合似乎不该是这幅装扮的。
“是苏合!是苏合不会错的!你们快喊啊!让苏合来救我们!”王夫人立刻让其他人一起唤苏合的名字。
“大汗,确实是他们没有错。那人便是林老爷,他旁边跪着的就是林楚楚的生母王夫人了。”
这边苏合也瞧见了林老爷一行人,并给旭烈格尔一一只认出了身份。
虽然诧异于这些人的落魄狼狈,但想到他们曾经舍弃他和少爷独自逃生,苏合顿时没了怜悯之心,反觉得大汗这样行事是为少爷出了口恶气。
“苏合!苏合!这死小子是不是故意装作听不见啊!”见苏合头也不回地走了,王夫人转过身嘴里气得不由骂骂咧咧起来,“都是一群忘本的东西,连自己的主子都记不得了,真是不如养一条狗!”
“闭嘴!快别说了!”林老爷用力掐了王夫人一把。
王夫人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你干什么——”
王夫人回过头来刚想对林老爷发作,就见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军爷,你有什么事吗?”经过了这一路的磋磨,林老爷等人气势远没有刚开始那么嚣张跋扈,瞧见旭烈格尔的心腹过来,几个女人都有些畏惧地缩到了林老爷的身后,不敢随便言语。
“你们两起来。”那人指了指林老爷和王夫人。
说完,就有人过来割掉两人身上的马绳。
“这是……”
“跟过来,我们的王要见你。”
望着一路孔武有力腰挂弯刀的血狄勇士,林老爷和王夫人一路走得战战兢兢,生怕突然有人持刀冲出来砍去自己的脑袋。
“进去吧。”
好不容易走进大帐中,炭火的暖气让林老爷和王夫人僵硬冰冷的身体舒缓了一些。
这些血狄蛮子的头头嘴里的网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旭烈格尔了。林老爷动了动头脑,本想喊一声“贤婿”攀一攀林昭昭的关系。谁想当他真正见到自己这位不得了的“女婿”时,顿时就被对方身上不凡的帝王气息震慑得不敢造次,嘴里一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甚至有一瞬他都怀疑自己那小儿子是不是早已死在这儿男人手上了。
“还不快跪下。”
林老爷颤颤巍巍跪下,而他旁边的王夫人却不知怎么梗着脖子站着,不为所动。
“你这老娘们想死是吧!见到我们王汗都不下跪!”亲信在边上看不过刚要动手,就被旭烈格尔拦了下来。
“本王问什么,你们答什么。”旭烈格尔望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是,是,是。”林老爷连忙点头。
问了几句后,旭烈格尔站了起来,看向林老爷:“你先下去休憩吧。”
“是,谢大汗。”林老爷撑着已经跪麻了的腿站起来,临走前他见王夫人还站在大帐里,有些迟疑地开口,“大汗贱内……”
见无人理他,林老爷还是抿了抿嘴先退了出去。
“你的男人都跪了,你见本王为何不跪?”旭烈格尔望向王夫人。
“我可不和他一般是个软骨头。”虽然心里害怕,但面上王夫人还是冷哼一声,“格日勒汗您身份尊贵,但于情于理,臣妾确实都不方便跪拜您,还请大汗您多多担待。”
“什么情?什么理?”、
“于情,我的女儿林楚楚是王汗明媒正娶的夫人,王汗就是我林家的女婿。这世上从来没有大娘向自家姑爷下跪的道理。”王夫人冷着脸说,“于理,我父亲是琼朝符宝郎兼九关通事王公王德,我的爷爷更是官至四夷提督。百年之前大汗您的先祖尚且要向我的先祖行礼,若我今日向大汗下跪,恐怕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
旭烈格尔看向王夫人,“夫人不愧是贵族之后,巾帼不让须眉。只不过这些情理在本王这却好像说不通。”
“于理,当年琼室兴盛时,草原有四十三部朝贡中原,可惜这其中并没有本王的先祖,血狄一族也从未向琼室称臣过……”旭烈格尔不慌不忙地说,“于情的话就更是荒谬,本王明媒正娶的是林府的公子林昭昭,可不是王夫人您的掌上明珠。”
王夫人面色僵硬。
“不过王夫人身份确实尊贵,想必有关我夫人的身世,应当比林老爷了解得更加清楚些。”
“左右不过一死,我也不会受你们这些蛮夷逼迫。我就算是知道些什么也断不会告诉你们。”深知自己的命运王夫人干脆阖眼等死。
“王夫人,话别说得太早。”旭烈格尔淡淡说,“你不想先见一见自己的亲女儿吗?”
“楚楚?你将我的楚楚怎么了?你将我的楚楚怎么了?”听到这话,王夫人的脸色终于是绷不住了,“这不可能,楚楚怎么可能会在草原?你定是在骗我……”
哗啦啦的一声,那些林楚楚未能寄出去的书信全都散落在地上。
“……”王夫人半信半疑地弯下腰,当她认出自己女儿的字迹后,双腿一下便软了,整个人无力地跪坐在了地上。
“我女儿怎么样了?你们把我女儿怎么了?”王夫人眼里含泪。
“你女儿还活着,但你如果还想见到她……”
“我说。”王夫人声音颤抖,“林昭昭的事……还有他母亲的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要你放过我们母女,我都告诉你。”
“王夫人,现在可不是谈条件的时候。”旭烈格尔抬眼,却见王夫人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神情和方才六神无主的样子完全不同。
“不,你会答应我的。”王夫人脸上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诡异,“因为我即将告诉你的事,它足以换取我和我女儿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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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吧,你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女儿啊!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啊!”
“娘……娘……”
“别怕,娘在,娘在你身边啊。别怕,孩子。”
帐篷内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而王帐之中,听完王夫人所说的那些陈年旧事后,旭烈格尔的神情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有关琼室的这一段陈年往事,王夫人竟然给旭烈格尔讲述了一个与姬有光完全不同的故事。
旭烈格尔不知道这个王夫人有没有诓骗自己。
但这个出人意料的故事又隐隐地呼应了旭烈格尔内心的一些猜想。
他需要其他的人同他一起证实。
因为如果王夫人说得才是真的话,那他就要为林昭昭另做打算了。
在旭烈格尔思量之时,有人携着风雪走进了大帐。
“大汗。”
“刘夫子。”瞧见满身霜雪的老人,旭烈格尔站了起来,“您怎么从京城大老远地又跑回来了?”
“殿下不放心,让我专程跑一趟带话给您。”刘夫子抖了抖的衣袖,拿出了林昭昭的手写信,“这是国后写给您的。”
接过信件,旭烈格尔没有着急查看,而是同刘夫子闲聊了起来。
“若琼室还在,以刘夫子的出身如今定能位列三公,率领百官。”旭烈格尔说,“怎么传话这样的小事,姬有光还有指使您来办呢?”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刘夫子答,“再者为殿下鞠躬尽瘁,鞍前马后,是我等臣子该做的分内之事。还请大汗信守承诺,速速调兵前往京城……”
“调兵的事不急。”旭烈格尔抬手打断。
“……”刘夫子愣了愣。
“您放心吧。”旭烈格尔说,“本王的夫人还在京城那虎狼之地,就算不为了帮你们兴复琼室,本王也不会放任这烂摊子不管。”
“那大汗您这是……”
“本王只是好奇。”旭烈格尔给刘夫子赐座,“刘夫子究竟是为琼室的殿下奔走,还是对姬有光马首是瞻?”
“大汗这话问得奇怪,姬公子就是琼室殿下,这两者之间有何区别吗?”
“没有,并无区别。”旭烈格尔话锋又一转,“刘夫子应当是这天下对琼朝最了解得人,本王有一疑惑想要请教夫子。”
“大汗直说无妨。”
“大夏已逝的老皇帝曾经在御书房召见于我,在那里老皇帝有心试探于我,给我看了这世间最尊贵的东西。”
“大汗说得可是大夏的传国玉玺?”
“正是。虽然本王只看了一眼,却发现那玉玺竟然不是无瑕完璧,有一处似乎是被人磕坏,留下了残缺,瞧着十分可惜。”旭烈格尔问,“夫子见多识广,可知道是何人坏了这块绝世美玉?”
“若问其他,老夫未必能答。但大夏的这块传国玉玺本就出自我琼室,缺处从何而来,老夫倒是能为大汗解惑。”
刘夫子叹了口气,将过去的事缓缓道出:“这玉玺是长公主摔的。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在诸多王子皇孙忠,先皇帝对长公主最是宠爱有加,甚至允许其随意出入御书房。听我父亲说,有一日父女玩闹间,年幼的长公主不小心将传过玉玺掀下桌案,这才在这玉玺上留下了瑕疵。”
“玉玺是老祖宗留下的珍宝,别人别说是磕碰了,就是碰一下都是杀头的大罪。然而先皇帝并没有因此怪罪长公主,反而将那玉玺遗落的残缺赐给了长公主赏玩。”
“后来叛贼兵临城下,不知到是谁走出的消息,说琼室灭国是因为长公主那一下摔碎了琼朝的国运,为了堵住那群腐儒的嘴,也是为了保护长公主不被那些风言碎语影响,先皇便将长公主送去竹林寺抄经修行,为国家祈福。谁能想到啊,正是因为先皇帝的这一决定,长公主才恰巧躲过了冲进皇宫肆意屠杀的叛军,成为琼室唯一留存下来的血脉啊。”
“那玉玺的缺处……”
“殿下给我看过长公主的遗物,我并未在其中瞧见。”刘夫子摇头,“恐怕是当年逃亡躲藏时,长公主不慎遗失了吧。大汗你问这个做什么?”
旭烈格尔看向刘夫子:“说出来夫子恐怕不信,但那玉玺的缺处本王是亲眼见过的。”
“那是长公主随身佩戴之物,长公主从未来过草原,大汗您怎么会见过?”刘夫子不解。
“确实是见过。”旭烈格尔说,“所以本王才会疑惑,想要好好请教下夫子其中的原由。”
第142章 登基
大夏宫殿内。
太子在侍从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进来,身上穿着华美至极的墨色冕服,王冕上红白珠帘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万岁!”
瞧见太子站定,陈珏稯先是愣了一下。
见自家老爷子想明白后,他眼中闪过一瞬兴奋,随后便立即携身后的臣子们向太子跪拜行礼。
“请万岁移步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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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草原之上。“镇北王”旭烈格尔身披狼纹黑甲同刘夫子走出大营,外面的十几万血狄铁黑压压一片,已是等着王命一下整装待发。
黑红色的军旗如海洋晃动,只不过那不是血狄族的印记,而是大夏军队旗帜。
“大汗!”
“今日我是以镇北王的名义出兵,从即刻起唤我王爷。”旭烈格尔淡淡说。
“是……王爷……”士兵愣了愣,马上改口。
“起兵,将军队开到大夏京城城墙外。”旭烈格尔挥动马鞭。
“是!”士兵骑马,向前传令,“起兵!起兵!”
“起兵!”
“起兵!”
寒风携着命令的呼声掀起草原上一阵阵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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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上,圣旨在大夏丞相段博荣手里展开。
殿堂之下,身着红色朝服的官员们稀稀拉拉地跪下,匍匐在地上听旨。
而黑色冕服的太子跪在朝臣的最前面,太孙陈珏稯紧随其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陈元扉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秉性忠孝,监国有功,上敬天地神明,下睦兄弟万民。朕为大夏万万黎民福泽计,立为新帝!布告天下,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登基礼成一半,陈珏稯将自己的父亲扶起。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晃晃一步一晃地走向大殿的最高处的龙椅坐下,他的心也终于跟着踏实了下来。
一切都安排就绪,京城内的官员都是站在他们一边的,想来今日登基必不会有半点差错。
“以示顺应天下苍生之意,爱民无私之心,大赦天下,新朝改元‘天德’!昭告中外,钦此!”
“天德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德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拜之声如洪钟贯穿整座紫禁城。
林昭昭仰望天空,瞧见鸽群被钟声震得惊飞一片。
“宣德王军队里的细作告诉我,宣德王他们已经过河,最快明日就能够兵临城下了。”姬有光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我在城外部署的那一道道关卡怕是拖不住他们了。”
“明日?这么快?”林昭昭不由蹙眉,“如此紧迫旭烈格尔他们怎么也是赶不上了?你有什么对策吗?”
“都到这一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姬有光说,“好在天德王已然登基,不算完全失了先机。宣德王有心作乱,也不敢再先帝灵前动刀,这其中还有不少周旋的余地够我们等到镇北王到来。”
“……”若是宣德王他真就敢这么做呢?那他们该怎么办?林昭昭心中觉得此事存有忧患,但想到姬有光向来策无遗漏,估计还藏有后手,也就没将这份顾虑说出来。
“若是万一……宣德王当真百无禁忌,我就只能拼死一搏了。”姬有光偏过头,看向林昭昭,像是安慰一样笑了笑,“放心吧。如果真当那时候,我定会派人保你平安出城的。”
“那你呢?”林昭昭没忍住问。
“我不是说了吗?拼死一搏。”
“你拿什么拼?你的死侍才多少人?宣德王有多少人?”林昭昭劝说姬有光,“你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为何不和我一起先离开,以后再徐徐图之?”
“如果宣德王顺利继位,复兴琼室的理想三十年内无望。三十年啊,难道要我去和宣德王还有他的子嗣们比命长吗?”姬有光转身离开,声音低沉,“阿昭,你不懂,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这一次不是我将他们大夏皇室屠个干净,就是换我死在他们的刀刃之下。”
乌云压境,天地间的光瞬息之间变得暗淡。林昭昭望着姬有光的身影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感觉……冰冷刺骨,那是浓烈到让人喘不过气的仇恨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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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冷淡的阳光刺过厚实浓重的雾气,照在大夏京城的墙头上。守城的士兵咽了咽口水,俯视着底下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的千军万马。
“将军,是宣德王班师回朝。要开门吗?”士兵小声请示将领。
不等守城将领回答,城墙下已经响起了宣德王威严不凡的声音。
“守城的是谁?滚出来!是眼睛瞎了吗?为何迟迟不将城门打开!”
瞧见宣德王在城下叫嚣,于勇陵抬手示意开门。自己则身披盔甲亲自下去迎接。
“于勇陵,你是吃了豹子胆了。我皇兄的路你都敢拦了?”三皇子陈元祁说道。
“末将不敢。两位王爷千里迢迢护送先皇圣体回京,皇帝有旨,让末将迎先皇圣体回宫,两位王爷还请同末将一起参加皇上的葬礼。”于勇陵声音不卑不亢,铿锵有力。
宣德王嘴角抽了抽。他神情凶恶看向三皇子,像是在质问京城为何会知道皇帝大行的消息。
三皇子也是一头雾水,意识到可能是被太子党算计,他思绪飞快,立刻瞪着于勇陵高声质问起来:“于勇陵,满口胡言乱语,你是不想活了?居然敢捏造圣旨,皇帝尸骨未寒,你奉得是谁的旨?”
“回殿下的话,臣奉得是天德皇帝的旨意。”于勇陵答。
“什么?”
“两位王爷恐怕还不知道,奉先帝遗诏太子已在昨日继位。”于勇陵说,“新帝已立,昭告天下,新朝改元‘天德’,两位王爷还是赶紧随我入城面圣吧,莫让先皇的圣体再受颠簸之苦了。”
宣德王面色扭曲,像是要将自己的后牙咬碎了。
“于勇陵,亏我二哥如此赏识你,你真是糊涂啊。”三皇子拔出了腰间的刀剑,“你居然叛变!你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二位王爷,末将也是奉旨办事。今日是国丧,还请两位放下刀剑。各地王爷都已陆续回京,二位若非要在这时候动武恐怕才是他人眼中的叛变谋反啊!”
“你觉得我和我二哥会怕吗?”三皇子冷哼一声,将剑锋指向于勇陵,“区区口诛笔伐,这也能威胁得了我们?”
于勇陵站在原地,手也摁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老三,将剑放下。”就在这一触即发之时,宣德王陈元徽发话了。
“二哥,你同这帮乱臣贼子废什么话。我们直接领着兄弟们杀进去!”陈元祁已是将剑架在了于勇陵的脖子上了。
周围的守城士兵也随之紧紧握住剑柄。
“住手。”
“二哥?”
“既然于将军是奉旨迎我们进京,那我们就随他们进宫瞧一瞧。”宣德王翻身下马。
“二哥,你不能去啊。谁知道老大在宫里设了什么鸿门宴等着我们?”陈元祁立刻跟了上来,凑到宣德王耳边低语道,“万一在皇宫里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恐怕我们兄弟两就是插翅难飞了。”
“此次征战大梁,我们兄弟二人跟随先皇屡立战功,叱咤风云,于国有壮业伟功!圣祖天地之灵在上,我倒要看看有谁敢动我?”宣德王声音洪亮,气势非凡,“拿我的丧服来,所有人系上白布,我要亲自送先皇圣体归京!”
白色的圆形纸钱在京城街头飞舞,路边的百姓见状都匍匐在地上,有些甚至抹泪,无声痛哭起来。
“宣德王来了。”宫门前,站在众人身后的林昭昭远远就瞧见了远处浩浩荡荡的人马。
“二叔叔,三叔叔,一路辛苦了。”陈珏稯上前迎接,甚至亲自帮宣德王牵过马绳。
“哎,牵马这种小事让奴才做就是了,怎么能劳烦我们大夏的太孙,哦不对,是大夏的太子呢?”宣德王望了眼陈珏稯,语气不善且藏着一丝鄙夷。
“二叔叔哪里的话,此次为国出征,凡用心效力者皆是我大夏的恩人。虽然为太子,但我到底是小辈,为二叔叔、三叔叔接风洗尘怎么会是劳烦呢?”陈珏稯也不气恼,不慌不忙说道,“二叔叔,三叔叔还是快些下马吧,皇帝正等着召见二位呢?”
宣德王盯着陈珏稯,下马挥袖,重重哼了一声。而他身后的老三更是黑着脸,若是眼神能刀人,他恐怕早将陈珏稯给千刀万剐了。
“二位王爷里面请。”姬有光低头抬手,在前面引路。
林昭昭站在仆从中。在宣德王路过时,他眼尖瞧到了对方丧服内藏着的匕首,心里也不由为姬有光等人抹了把汗。
此时此刻,禁宫内的平静就像是深沉黑暗的湖面。
只要有风吹过来,随时都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宣德王、辅国大将军奉旨觐见皇上。臣姬有光恳请皇上召见。”
得到允许,姬有光躬身:“二位王爷请。”
宣德王同辅国大将军走进御书房内,瞧见他们的大哥,如今的天德皇帝已然坐在了他们父亲才能坐的位置上。
看见这一幕宣德王眼睛里还是忍不住染上了杀意。
不知是忌惮宣德王城外的军队,还是想要稳住自己的两个弟弟,刚继位一日的天德皇帝面上表现得十分和睦亲善。等了一会儿不见两人跪地问安,天德皇帝也没有怪罪。
“来人,给二弟三弟赐座。”
太监给两位搬来凳子,只是宣德王站着笔直,依旧俯视着天德皇帝。
“老二,老三,征战辛苦了。好不容易回家,赶紧坐下歇息歇息。”
又请了一次,这次宣德王终于是坐下了。
天德皇帝深深叹了口气:“爹走得太过突然,朝野上下都有好多事要处理。这次难关我们兄弟三人一定要同心协力,切莫生了龃龉,让爹死后还要为我们担心啊。”
“龃龉?”宣德王黑眉一挑,“大哥,行,其他的事我不问,我就问你一件事。”
“你说。”
“爹的遗诏你究竟是从哪弄出来的啊?”宣德王死死望着天德皇帝,“皇帝大行之后,我一路从大梁赶回大夏片刻不敢耽误,没想到大哥你消息这么灵通,爹还没有下葬,你就居然自行继位了?你也太急了吧。大哥。你究竟是在怕什么呢?给我们设了一路的关卡,你知不知道,咱爹的尸骨都已经生蛆出脓,溃烂发臭了啊!你敢不敢亲自去看一眼啊?”
“……”或许是想到自己父亲惨死的模样,天德皇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第143章 布局
“两位王爷,还请稍安勿躁。”见天德皇帝迟迟不开口,姬有光在旁说道,“各国使节,各省官员都赶来了京城,有什么事还是等先皇下葬了再谈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三皇子目光瞪过来,呵斥姬有光。
“好了,老三。”宣德王看向姬有光,“就当是本王卖段阁老的一个面子,等爹入土为安后,我们兄弟三个再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臣姬有光恭送两位王爷。”
姬有光行礼,等两人离开后,他看向了天德皇帝,只见对方脸上悲痛之色依旧,一幅怅然若失的模样。
“爹啊……娘……你们不要怪我啊……”天德皇帝嘴里恍惚念叨着。
“陛下,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宣德王和辅国大将军豺狐之心,您不能坐以待毙了。”姬有光轻声说。
“这王位给谁坐不是坐呢?当年父亲还在的时候,时常教导我们兄弟只见切莫手足相残,都是一家人怎么最后要闹到兵戈相见的地步……”
姬有光眼神敛下。因为他的姿态向来恭谦清正,所以正在悲痛之中无法自拔的天德皇帝丝毫没瞧见姬有光眼神里的那一丝不屑……以及厌烦。
在姬有光看来,天德皇帝的秉性在这皇家内确实是算重情义的。当初为了给自己的母亲嘉禧皇后鸣冤,这位天德皇帝全然不顾自己的儿子家人,差点将自己的太子之位都给舍了,逼着先皇杀了宣德王的生母高贵妃。
其实那个时候,姬有光是想算计这位太子殿下逼其谋反的。然而他还是小瞧了老皇帝对这位太子的看重。
最后此事以高贵妃在冷宫“病逝”草草收了场。
为了安抚宣德王,老皇帝亲带其出征,将十万兵权交给他率领。而太子也得了监国之职,彻底接管了大夏的朝堂。
也不知道是这老皇帝有心还是无意,正巧让姬有光之前所有的盘算全都落了空,只能继续蛰伏,直到如今。
好在最不适合登上至高之位的人还是坐上了这把龙椅。
真正成了皇帝后的太子爷反而感伤起了春秋,现在更是痴人说梦,妄想同宣德王等人重修兄弟情义。
这是何德可笑的事啊,真当宣德王对当年高贵妃之死全然释怀了吗?
“陛下,哀痛伤身。您宅心仁厚,但此时不为其他,您也要为皇后,为太子谋划在先啊。”
“我知道。无论什么事,你一定要与太子多商量。”天德皇帝交代道,“我老了,身体也是越来越差。所以,你一定要护好太子周全啊。”
“陛下放心,臣明白。”
两位身着白衣的太监将天德皇帝扶起,姬有光看着其颤颤巍巍的脚步,嘴角扬起不可见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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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难道我们就这样把皇帝的位置拱手相让了?”
“急什么?你没瞧见老大的那张脸吗?”
“老大的脸怎么了?”
“印堂发黑,那是将死之兆啊。”宣德王笑出了声。
“二哥不是我说,要是当时在城门口你拦着我,我们直接带着兄弟们杀进来,老大他们一家子已经下去陪老头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各国使节、各地官员都在,我们这时候逼宫不就成反贼了吗?”宣德王扫了眼自己的弟弟,“我们要的是名正言顺。”
“都这个时候还讲什么道理啊。”
“爹当年就是吃了没讲道理的亏,所以这么多年了,大夏天下依旧不得安宁,到处都是不服他的人,他才会迫不及待的征讨大梁,想给自己正名。”宣德王说,“我可不能走了他的老路去。”
“二哥。”
“放心吧,老三,这京城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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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宫内,太子陈珏稯正与自己的几位心腹商讨国丧大事。
“回太子,末将已经在灵堂之外备了一队刀斧手,只要宣德王敢来,末将定让他有去无回。”
“殿下,灵前动刀不合人伦常理,何况宣德王还露出反意,此时动手,臣恐怕……”姬有光还没有说完,就被誓死跟随太子的将领给打断了。
“姬院事,你这纯纯是书生之见!这种时候你可不能做腐儒啊!”
“杨统领,如果这个时候动手定会惹得朝野惊疑不定,要是因此引得全国上下惶恐不安,流言四起,你打算将天德皇帝将太子殿下置于何地?”姬有光继续进言道。
“真是腐儒!”杨统领骂道。
“杨统领,有光为人清正,他也是为了本王和陛下考虑,你不可无礼。”陈珏稯摆了摆手,“快和姬大人道个歉。”
“……对不住了,姬院事。”杨统领不甘愿地冲姬有光拱了拱手。
“好了,有光。这段日子你为了筹备我爷爷的丧事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陈珏稯说。
虽然陈珏稯的语气温和,可不难听出了其中要姬有光回避的意思。
当然,这也正是姬有光所希望的。
“是,那臣先行退下了。”说完,姬有光便从善如流退了出去。
*****
“怎么样?”见姬有光回来,林昭昭询问他宫内的情况。
“从明晚皇帝还有太子都要去为先帝灵前守夜,这三日应当不会发生什么事。”姬有光褪去服丧穿得外衣,林昭昭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居然一直穿着贴身的软甲。
“那三日之后?”林昭昭问。
姬有光回答:“我已经安排好了车马,后天你就和你那血狄侍卫一起离开皇宫。”
“你真要送我离开?”林昭昭站了起来。
“这事我们不是早就说定了吗?”
“是说过了,我只是没想到你真会这么做。”
“不将你送走,我留你在这儿干什么?”姬有光回过头,上下打量一番林昭昭,“难道还指望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帮我挥刀舞剑吗?”
林昭昭眼神瞥向一边:“你就不怕我走了,旭烈格尔出尔反尔,让你孤军奋战不管你了?”
“三日行程太紧,格日勒汗怕是来不及赶来了。”姬有光声音低沉,“无论有没有血狄族的帮衬,这都是我必须要做的一件事。”说着,他挑了下眉,看向林昭昭的眼神变得不怀好意,“不过话说过来,将你囚在这屋里也是一条不错的后路。万一谋反失败,为了救出你,格日勒汗冲冠一怒为红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指不定能一鼓作气杀进大夏京城,说不定顺带就帮我复兴琼室了呢。”
“真是个好主意啊。”见姬有光靠近过来,林昭昭不由往后缩了缩。
“你别开玩笑啊。”
“开什么玩笑。不然我一路带着你来干什么?还让你知道我所有的计划部署?可惜了,阿昭,你发现的太晚了,其实我已经在这屋里下了迷香,过会儿你就要不省人事了。”姬有光眉眼冷漠,嘴角挂着阴谋得逞的笑容,像极了狡诈阴险的狐狸。
“姬有光!你……你真是个混蛋!我好心为你担忧,你居然反过来要囚我……你别过来了,你再靠过来,我对你不客气……”
林昭昭有些害怕地闭上眼睛,接着他感觉有人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呵,缩着和个乌龟似的。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有意思。”男人的嘲笑声在林昭昭头顶上响起。
林昭昭睁开眼,缓了一小会儿,意识到自己又被姬有光给耍了,漂亮的脸上立刻涨得通红。
“姬有光,你妈的……真是个大混蛋!”林昭昭真是被吓了一跳,心里此刻甚至还有些后怕。有那么一刻他真怕姬有光以他为质逼迫那个傻蛮子做什么危险的事。
“哎,同为读书人你说话怎么如此粗鄙呢?”姬有光退回原位,对着铜镜整理起自己的发冠。
“呵。”林昭昭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我真是多事管你。”
姬有光笑了笑:“我可是要当九五至尊的人,日后再见着我你可是要三跪九叩的。你林昭昭是有多大的本事啊,还忙着给我这身负天命的人操心?”
“哼,等你真当上皇帝那日,我定给你姬有光行跪拜大礼。”林昭昭说完,没好气地走出了房间。
听到重重的阖门声,姬有光动作顿了顿,然后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
林昭昭气冲冲地出来,他独自站了一会儿,被夜晚的风吹了吹,面上的情绪也慢慢退了下去。
“大汗,有没有来信?”林昭昭问巴根。
“没有。”巴根摇头。
林昭昭皱眉:“真是奇怪了,之前我来京城的路上,大汗寄来的信一封接着一封,每日来送信的人就没有重样过。怎么越是这关键时刻,他倒是一点音讯也没有了?”
“不知道啊。兴许是大汗他们正全力往我们这儿赶来吧。”
“当真是让人着急。若是赶不上这宫变,我跑来京城又有什么意义呢?”林昭昭有些心烦,“要是姬有光他……算了不说了,当真是晦气。”
“国后,你别担心,我会护你周全的。”
“我哪是担心自己。我又不争权夺利,我能有什么危险。”林昭昭说,“我是怕姬有光有什么意外,我……我这段日子不全是白忙活了。”
“呃,那属下去潜入宫里,将大夏的皇帝、太子,还有那两个王爷全都杀了。”巴根想了想说。
“你有这个本事?”林昭昭震惊。
“杀不了四个,最多杀一个。”巴根神情老实,但眼神却不像是在开玩笑的,“之前我看了看那皇帝的后花园,感觉有不少好藏身的地方,就是感觉杀了以后不太好逃跑。”
“行了行了。你可千万别这么莽撞啊。”林昭昭连忙打断了,生怕巴根真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你别忘了,大汗给你的命令,你最重要的是保护我的周全。”
“哦,我知道了。”巴根挠了挠头,面上居然划过一丝遗憾。
第144章 宫变
今日是梓宫奉移殡宫的日子,也是行起奠礼的日子。天德皇帝亲自祭祀行礼。
在忙完一众繁杂礼仪后,天德皇帝的脸色也难免染上了倦容。
禁宫内,大臣使者们身穿白衣跪拜在地上。
天德皇帝在太子与侍从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进殿内。
“皇上圣躬金安!”
“皇上圣躬金安!”
“皇上圣躬金安!”
“起来吧,都起来吧。”或是喉咙干涩,天德皇帝咳嗽起来。
“皇上保重龙体啊!”
“皇上,哀思伤身啊。”各地使节向天德皇帝问行礼。
“这些日子诸位都辛苦了,都快起来吧,咳咳咳。”天德皇帝一边缓慢往前走,一边目光在搜寻着些什么,“起来吧,都起来吧。”
“太子,你先领诸位使节领进去。”
“是。”
在人群的末流里,天德皇帝一眼就找到了宣德王和辅国大将军的身影。
“皇上圣躬金安。”
众人跪下叩拜,唯有这两人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如山。
“两位王爷怎么不行礼啊?”礼部尚书赵坤咽了咽口水,还是开口提醒道。
“……”宣德王微微仰头,只是瞧着天德皇帝,并没有出言解释。
“无碍,无碍。今日议的是国事,也是家事,宣德王还有辅国大将军就不必多礼了。”周围如此多人看着,不想引起骚动的天德皇帝只能自己台阶下,甚至主动走来,迎着两个弟弟往殿礼去。
“走,走,走。外面风寒太重,我们进去说。”
瞧着三人并肩走入大殿,就是站在外面远远等候的林昭昭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剑拔弩张。
接着又是一批人随着祭拜者无声无息入了大殿,姬有光抬起头瞧见了他们腰间挂着的佩剑。
“看来太子还是要动手了。”
“你说什么?”林昭昭低声问。
“我说你等会儿找个机会离开这儿,马车已经在约定的地方候着了。”姬有光转过头来,发丝上清冷的乌木香蹭过林昭昭的鼻尖。
“是要发生什么了吗?”林昭昭立刻提起了精神。
“不好说。总之你先快点离开,去找你那个侍卫。”姬有光说,“要是真发生了什么,刀剑无眼,到时候你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哎,你要去哪啊?”瞧见姬有光起身离开,林昭昭心里生起了不好的预感。他意识到这禁宫内即将要发生什么,趁着周围人不留意,也悄悄起身溜出了殿门。
*****
而此刻大殿内的气氛远比外面人想的还要焦灼难堪。当姬有光赶到的时候,宣德王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向天德皇帝发难了。
“皇兄,不,应当称皇帝。”宣德王站在众朝臣前,盯着天德皇帝,“皇帝,今日在天地祖宗还有先皇的灵前,你给敢发誓,你方才念得确实是大行皇帝的遗诏吗?”
“……”天德皇帝脸色微微发白。
“皇帝,你可敢将这份遗诏公布于中,让诸位见过御批的王爷大臣们瞧一瞧诏书的字迹,认一认那是否为先皇的亲笔?”
见宣德王如此咄咄逼人,丞相段博荣起身替皇帝回话。
“宣德王,这份遗诏确实是先皇无疑。”段博荣解释道,“只不过上面的字迹也的确不是先皇亲笔,而是老臣奉皇帝命令代笔的。”
“段丞相,段老,你确定这遗诏是先皇让你写的?”
“这是自然。若没有先皇授意,老臣岂敢伪造圣旨?”段博荣看向周围,“诸位王爷、同僚,今日皆可做个鉴证,我段博荣愿以项上人头做担保,先帝亲自拉着我的手说的‘传位于太子’五字,当日听见这话的不仅我一人,还请诸位证我清白。”
“臣在场,臣听见了。”
“臣也听见了。”
“老奴当时……也听见了。”
在段博荣说完后,有好几位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都站了出来帮其作证。
“好!”宣德王看向常年跟随先皇的太监,“冯祥,本王问你先帝说传位于太子是何时的事情?”
“应是……去年的春日。”
“去年春日?”宣德王拍了拍手,“真是好一个春秋笔法,去年春日的时候老大可还没有被禁足东宫呐!”
“二叔,奠献礼还未结束。”太子陈珏稯望着宣德王,眼神的杀意又浓了几分。
“有的话我不得不说,不然我怕先皇死不瞑目!”宣德王不知道从哪又掏出了一份圣旨,“我手里这个才是先皇的遗诏!是先皇临终前亲手写下的诏书!”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一片。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
“就是啊,究竟哪个才是先皇的遗诏啊!”
“先皇驾崩于军营中,临终之前亲手将这份遗诏交于我和老三,命令我们立即撤军,回朝宣读遗诏,不得耽误!”宣德王说,“所以打完仗后,我们带着先皇的圣体日以继夜地望京城赶,硬是将一个月的行程十日走完了!然而就是这样,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有人却迫不及待霸占皇位,丝毫不顾念先皇的遗愿。”
“我们在前方拼死作战,有人在后方说国库没钱,连军饷都不肯拨。”老三陈元祁跟着火上浇油,“可是啊,一到自己登基了,不过几日功夫,就要大兴土木,恨不得马上在禁宫再造出几座宫殿!皇上,您这究竟是什么心思啊!”
“那些宫殿是用来为先皇祭祀所用……咳咳咳……”气急攻心,天德皇帝脸上涨红,像是呼不上气一样。
“爹!”太子连忙过去搀扶。
然而宣德王根本不听天德皇帝的解释:“我们都将大梁打下来了!那些宫殿还不够你用的吗?非要拿将士们的血汗来换你们一家子的荣华富贵吗?我们陈家有你这样的子孙,当真是耻辱。像你这样的人就算坐上王位也无法让天下人信服!”
“宣德王,你太放肆了!”太子陈珏稯咬牙道。
宣德王却并不理会,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冯祥,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监望了望四周,无法只能躬身接过宣德王手里的遗诏。他打开圣旨看着上面的内容,嘴里哆嗦一番,硬是不敢再往下说了。
“大声念出来!”宣德王呵斥道,“先皇说传位于谁!”
“传位于宣德王……陈元徽……”
“诸位,听到没有!谁才是正统!在场的人立不乏对先皇所知甚深者,若不信大可将这份遗诏拿去查看。我陈元徽是带兵打仗的人,没有那么多歪歪绕绕,行的端坐的正,是不是先皇亲笔,诸位一阅便知!”
“字迹可以模仿,祖宗规制可更变不了。”太子陈珏稯站到前面,盯着自己的两个叔叔,“自古以来,立嫡立长,先皇从未说过废太子,这皇位怎么传也传不到两位叔叔身上!就算字迹是真,谁又知道是不是二叔叔你逼迫先皇写的!”
“……”天德皇帝想要阻止自己儿子,情急之下还未开口,喉咙里竟然喷出一口血来。
“皇上!”
见天德皇帝口吐鲜血,昏死不醒,众人大惊失色。
“父亲!父亲!”见自己父亲被宣德王逼迫至此,陈珏稯也是忍无可忍,他抱住皇帝,高声喊道,“宣德王!乱臣贼子,篡夺江山,人人得而诛之!来人!将这两个反贼给我拿下!”
话语刚落,门后就涌出一队身着白衣的刀斧手。
“好啊!好啊!在先皇灵前动刀,残杀叔父,你当真是先皇的好圣孙啊!”见自己被团团围住,宣德王毫不慌乱,反而笑出了声。
“给我拿下!”陈珏稯双目赤红,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撕成粉碎。
“我倒要看看谁有这本事!”宣德王与其身边人也都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利器,“给我杀!”
随着第一颗人头落地,禁宫内的这场血雨腥风终于还是来了。
*****
咻!
呲溜——!砰!
“这是什么声音?”林昭昭惊恐地停下脚步,抬头寻找巨响声的来源。
“那是……召集兵马的望云箭吗?”林昭昭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宫变已经开始了,连忙快步跑向宫门。
然而等他气喘吁吁赶到,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禁宫宫门已然被宣德王的军队给包围控制住了。
“宣德王有令,封锁宫门!所有人不得进出!违者杀无赦!”
“竟然真在大白天动手!这下糟糕了,出不去了。”林昭昭脸色发白,见守门的士兵已经挥起刀剑砍向无辜的宫人,他不敢耽搁,跟随其他人一起去别处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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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大人。圣上怎么样了?”女人身着素衣神色焦急。
“皇后娘娘,圣上太子被困梓宫,我奉天德皇帝之命,来取玉玺。”姬有光声音急促,“镇国至宝万万不能落入那些乱臣贼子手中。”
“我这就去取。”知道姬有光是陈珏稯的心腹,皇后娘娘没有怀疑,“在这里。”
“娘娘放心,这里就交给臣吧。您快带着小公主先行离开,圣上让您先去福慧山庄,等我们镇压住宣德王极其叛党,再将您接回来。”姬有光说。
“好,我知道。”皇后娘娘不疑有他,“有光,圣上还有太子的安危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们父子两人啊!”
“臣定不辱命。”姬有光答,“还请皇后娘娘快快动身,不然等会儿叛军过来就来不及了。”
“好,我们走,我们走。”女人牵着自己的孙女携着宫人们仓皇逃离。
“你们也都去逃命吧。”姬有光抱着沉沉甸甸的方盒走出来,瞧见太子府心惊胆战的家仆们,他淡淡发话,“宫中事变,成王败寇轮不到寻常百姓左右?他们的手里不差你们这几条命,你们还要留下来吗?”
“谢姬大人。”
“谢姬大人。”见姬有光愿意放他们离开,那些人感恩戴德跪拜,然后也都抓紧跑路求生了。
“偌大的太子府这么快就人去楼空了,当真是让人唏嘘啊。”姬有光打量一番四周。
“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发髻悠闲摇晃,男人抱着木盒,嘴里哼着小曲,踩过太子府朱色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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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皇宫已经被宣德王的人马围住了。太子在梓宫被擒,天德皇帝恐怕也是大限将至了。”
“主子,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姬有光手里摸着玉玺上雕刻的龙纹,他睁开眼,一手握住属下递来的长剑:“破釜沉舟就在今日!”
褪去白色的丧服,穿上琼室太子的黑色华服。这一此,他不是去给大夏先皇服丧,而是去给大夏皇室送终的。
“拜见殿下!”
两百死侍亦换上黑衣,单膝跪在地上。
“十年磨一剑。这一剑我整整磨了二十七年。我从未见过诸君,诸君也从未见过。今日复兴琼室,若胜,诸位都是复国功臣,有光必厚报之。若败,有光必死于诸君之前,就算千刀万剐,定不负琼!不负诸君!”
“追随殿下!九死不悔!”
“追随殿下!九死不悔!”
“追随殿下!九死不悔!”
姬有光高举宝剑,眼神是从未显露出来的嗜血锋芒:“诸位随我起事!”
**********
谁能想到这也不过是半日之间的事。
曾经金碧辉煌的大殿染上恶臭肮脏的血污,而曾经一尘不染的官道上如今走几步就能瞧见一具哀嚎的躯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不等士兵发问,姬有光已经一剑劈下了此人的头颅。
“皇家重地!你们不得擅入——!”又是一剑连着甲衣穿通胸膛。
“……”姬有光拔出剑来,鲜血随之飘洒而出。死侍们也随之冲进了宫中。
刀剑铮鸣,姬有光持着长剑一步步向前走,剑锋一挥砍去了白色的祭旗。
“我当是谁啊!原来竟是姬院事!你还真是一代忠臣,不枉老大一家年年升你的官。其他人都跑了,你还要回来救你的主子!”大门打开。宣德王立于门前,脚边上是被捆绑住的太子陈珏稯,“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好呢?你父亲真是给你找了一条好狗啊!”
“叛臣。”姬有光说。
“我是叛臣?我这是拨乱反正!”宣德王将手里的圣旨扔到姬有光脚边,“姬院事,你如此才华难道不识字吗?遗诏写了,传位于宣德王陈元徽!”
“老皇帝忌惮你手里有兵权,这不过是骗你回京的一个缓兵之计罢了。”姬有光从那道圣旨上踩过,“他知道自己身体撑不住了,怕你带着人马在大梁自立门户和太子爷作对。所以才写了这样一封遗诏来稳住你和你的爪牙而已。”
“你胡说!我爹主意的是我!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
“我胡说?”姬有光冷笑一声,“我若是说这遗诏是我帮先帝拟的王爷你信吗?”
“你放屁!”
“王爷啊,你当真瞧见了?这诏书上的字是先帝一笔笔亲写上去的吗?”
“……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这些鬼话?”
“拖着那样差的身子,先帝正能写出如此有力的笔锋吗?”姬有光上前继续说。
“……”
“有光不才,但也算是博闻强识。王爷若还不信,要不要我现在一字一句将那遗诏上的内容在复述给您听一遍啊。”姬有光笑了笑,像是欣赏男人脸上一点点流露出的崩溃,“说到底先皇最看重的还是太子爷,不然他怎么会为了安抚太子爷,最终选择赐死您与三皇子的生母呢?”
“啊——!”宣德王气得发出一声怒吼。
随后手起刀落间,一剑砍下了自己侄儿的脑袋。
“弑母之仇岂有不报的道理!陈元扉逼死我母亲,我就杀了他最宝贝的儿子!我何错之有!何错之有!”宣德王高声吼道,“如今敢和我争位子全都死在我的刀下,我就是皇帝!你们谁还敢反抗我!”
“姬有光!你的主子已经死了!你们如今不过是一群可怜的丧家之犬!还不放下兵器投降,看在你忠心护主的份上,我可以饶你等不死。”宣德王得意狂暴地望着姬有光,然而他却瞧见不远处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比他还要猖狂的笑容。
“……”宣德王嘴角收了起来,直觉不可思议。他不懂从来都是一幅清流自居的姬有光,怎么会在太子陈珏稯死后露出这样快意的神情。
他难道不该悲伤吗?
他难道不该害怕吗?
“在自己父亲的灵前,气死自己的长兄,亲手砍了自己侄儿的头颅,果然是陈家的后人,一个个都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罪臣。”
“你说什么?”
姬有光终于抬起了剑,指向了宣德王,对周围士兵高呼道:“天德皇帝受困,遵皇命,清君侧,诛杀陈元徽,为太子报仇!杀!”
*******
“这究竟是跑到哪里来了?居然死了那么多人?”纵然是跟随旭烈格尔经历过不少战役,林昭昭也没想到堂堂大夏禁宫会出现如此人间炼狱的惨状。
“快跑啊!快跑啊!”迎面有几个太监宫女跑过来,林昭昭还未来得及拉住他们询问,就见他们已经背着包袱跌跌撞撞跑向一处长廊。
“啊——!”一声惨叫,就见那几个太监宫女被人应声杀害。
“护驾!”
瞧见姬有光和几个士兵冲了出来,林昭昭连忙躲在假山身后自保。
“别跑啊,小兔崽子!下手这么狠辣,上来就往我胸膛捅了一刀,可惜啊,我胸口的护心镜救了我一命!”宣德王甩了甩刀剑上的血,一脚将地上的尸体踢开,“真是没想到啊!还你藏得可真够深的。我那侄儿怕是死也没想到自己养了你这样一头猛虎吧!”
错过最好刺杀宣德王的机会,负了伤的姬有光只能边打边退。
很快他们几人就被宣德王等人逼到了角落里。
“殿下,快走。我们拖住他。”
没等姬有光开口,一道飞箭就将他两旁的人击射中。
“可恶!”姬有光只能瞬身躲进灌木丛中,躲避宣德王的追击。
“来啊!将这御花园围起来,不要让人给跑了。”宣德王抬手下令。
“是。”
见姬有光落了下风,林昭昭暗叫不好,但此刻他自身难保,也无处逃生,只能继续隐蔽起来,静观其变。
虽然树木丛林繁杂,但到底无法帮姬有光阻碍宣德王追击的步伐。没有僵持太久,姬有光就站在了翠微湖边没有了退路。
“跑啊!接着往前跑!我看你还能跑哪里去!”宣德王望着姬有光,“方才看着你这身服饰我瞧着眼熟,这会儿细细看我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倒是有些猜到了你这小子的来历了。”
“说来也巧,你这身衣服我的二叔琼室太宗也有一套。”宣德王说道,“那些给你卖命的人都是琼室旧部,所以你是谁呢?琼室后代?这不可能啊,当时我爹可是雷霆手段,将这皇宫上上下下屠了个干净,连三岁的孩子都没有放过,你这小兔子究竟是哪冒出来的反贼?”
“我母亲是琼室长公主,你们陈家才是反贼。”
“原来是我堂姑家的狗崽子。”宣德王说道,“小子,我们陈家可不是反贼。你不知道吗?你母亲姓陈!无论是大琼,还是大夏,谁来坐,那都是陈家的江山啊。”宣德王笑了,“你说我不配坐皇帝,难道你就配了吗?流亡公主生下来的孩子,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你连国姓都不是!”
“呵,姓陈的还剩几个了?都被你杀得差不多了吧。堂堂国姓都被你害绝户了,等你下去后,老皇帝他能放过你这孽子吗?”
“巧言滑舌的野种!受死吧!”宣德王挥剑向姬有光劈去。
姬有光抬剑抵挡。
“身手挺不错啊!谁教你的!总不会是段博荣?难道他是你爹?那你怎么不和他姓段啊!”
姬有光武力并不输宣德王,然而肩头的伤还是让他在两人的拼杀中落了下风。
随着叮的一声,姬有光手里的长剑被挑飞了出去。
宣德王趁机上前一脚,将姬有光踹倒在地上。
姬有光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黑血也从他的肩头处渗了出来。
“……”看着落远了的剑,姬有光伸手想要去够。然而他的手才伸出来,就被一只靴子死死踩住了。
咔嚓。手骨像是被踩断了,宣德王身负铁甲,全身上下几百斤的重量落在姬有光的手背上,疼得姬有光近乎要昏死了过去。
“老头子到底是老眼昏花啊!提拔了你这样一个祸患!我那大哥侄子也是愚蠢,将你当做心腹深信不疑。”宣德王感慨,“若非是我命大,我们陈家差点就折在你这么一个异姓手里。”
说罢,宣德王用冲着姬有光的胸膛踢了一脚,让其转过身来:“说!老头子的遗诏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姬有光方发出低低的笑。
“你笑什么?”
“看来我这一手字仿得挺像,让宣德王深信不疑……如获至宝……”
“你少骗我!”宣德王踩在姬有光身上,剑尖抵着姬有光的脖子,“你真当我是傻子,还想将我们陈家人耍得团团转!当初我就该把你母亲给先奸后杀咯!”
姬有光嘴角流出血来,复国无望,他只想同宣德王同归于尽,可惜他此刻无法动弹,什么都做不到。
算了,好歹他也不算满盘皆输。至少经此一事,大夏皇朝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事将被世人永远记住,而宣德王就算后面继位,也注定是要遗臭万年的。
他一个人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为琼室还上一报了吧。
“去死吧,你这个贱种!”
姬有光认命地阖上眼睛,准备迎接自己人头落地的结局。
然而他想象的疼痛却迟迟未落到他的脖剑。冰冷的锋刃划过他的脖颈,接着就无力地落到了坠落,掉落在了他的边上。
在这冰冷刺骨的寒冬里,姬有光清晰感受到了有滚烫的血溅射到了他的脸上。
他艰难地睁开眼,逆着那微薄的阳光,看着面目狰狞的宣德王手里握着一把长剑,而那把长剑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刺穿了宣德王的喉咙。
“等什么啊!快拿剑刺他啊!”宣德王身后响起了林昭昭的声音。
姬有光猛得起身,翻过去拿起遗落的长剑,又往宣德王的腹部砍了一剑。
在此重击下,宣德王手上不得不松了劲儿,林昭昭连忙将长剑拔出来,双手握住又狠狠向宣德王脖子砍去。
“人脑袋是他妈的真难砍!”林昭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拿着剑的两只手抖个不停,“大爷的,吓死我了,这人脖子是真硬啊,我给他脖子都砍一半了,他力气都比我大!”
“阿昭……你……”姬有光头一次见林昭昭如此,震惊之余,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你砍了宣德王的脖子?”
“我没法子啊!其他地方我也砍不动他啊!”林昭昭忍不住骂,“我能砍准就不错了,我又不像你们练过怎么一击制敌,你小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就不要在那儿说风凉话了!”
“我不是说风凉话……我只是……”他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救了他一命的人居然会是林昭昭。
明明是那样娇气孱弱的……瞧见杀鸡的都要往他身后藏的人,如今竟然会有砍人脑袋的本事。
这是谁教他的?是旭烈格尔吗?
然而不等姬有光将话说全,他整个人就已经直直往地上倒了下去。
“姬有光!姬有光!”林昭昭连忙跑过去,费力地将姬有光给扶了起来,“喂,你怎么样啊!”
“你醒醒啊,我他妈好不容易给你救下来,你不能就这么死了啊!”林昭昭心急如焚,伸手去拍姬有光的脸。
“别打了……”姬有光皱着眉头,发出虚弱的声音,“我头晕。”
“晕什么啊!”见姬有光还有气,林昭昭也是放下心来,语气急切地左顾右盼,“这可不是什么休憩的好地方。你快想想办法?宣德王的爪牙都还在附近巡视,要是被他们找到了,我们两都得人头落地。”
“我没什么办法了。”
“你这么聪明,这种时候怎么能没法子呢?”
“我再聪明,也不是神仙。我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怎么有办法带着你打出去呢?”姬有光幽幽地说。
“那怎么办?难道在这儿等死吗?你不想当皇帝了?”
姬有光想了想说:“要不你把我脑袋砍下来领功去?这样他们应该会放过你?”
“你是被打傻了吧?”林昭昭强忍住想打人的冲动。
“王爷?王爷?有军报!”
附近传来士兵们寻找宣德王的声音。
林昭昭一惊,忙拖着姬有光躲进了假山后面。
“怎么办啊?我们要死了?”林昭昭手里紧握着一把长剑,有些六神无主了,“我现在砍你脑袋保命还有用吗?”
“我看是费劲。”姬有光望着天空,忽然问,“这是第几日了?”
“什么第几日?”
“两日,七日,三日……应当是差不多了。”
“你在神神叨叨地说什么啊!”林昭昭将另一把剑塞回姬有光手里,深吸一口气,“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自己多保重吧,等会儿动起手来,我可管不了你。”
姬有光手落到地上。
“好像来了。”
“我眼又没瞎!我缠住前面一个,后面剩下都交给你了。”
“是马蹄踏过宫道的声音。”姬有光动了动嘴唇,轻声说道,“看来是赶上了。”
******
宫道之上,一支人马浩浩荡荡闯入了禁城。
“皇宫禁地,不得宣德王手令不得……”那士兵抬起头,瞧见黑马上高大的人影,忽然没了声息。
“让开,不要挡道。”
“镇北王,您怎么千里迢迢从延北一路跑到这儿了?”有副将认出了男人的身份,上前询问。
“我们大汗是受你们大夏皇帝的邀请,专门过来奔丧的。”
“奔丧?那镇北王您来得有些晚了,先帝已经下葬了。”瞧着后面浩浩荡荡的人马,副将还想将这些血狄人打发回去,“马上就是宫禁的时间了,镇北王您还是先带着人回去吧。”
“你方才说要谁的手令?”旭烈格尔开口。
“是宣……德王。”
“我记得大夏转发来的遗诏上说继位的应该是天德皇帝。”旭烈格尔扫了一眼底下的人,“宣德王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封皇宫的门?莫不是要造反?”
“这……”
“先皇帝待血狄不薄,还封我做了王爷,不可谓不仁厚。若谁敢他的造反,我草原七十二部定不会熟视无睹。”旭烈格尔问,“所以,你们是要反吗?”
第145章 玉玺
“这是我们大夏的国事,无论谁做皇帝,都与你镇北王无关!”有士卒说。
弯刀挥过。不愿耽搁时间,旭烈格尔不再废话,直取了那士卒的脑袋。
“违抗者皆杀之。”
黑马踩踏过白玉宫道,旭烈格尔强大的煞气让把守的士兵一时不敢动作,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万万没想到宣德王居然这么早就动手了。这里已是经历了一场血战,看样子是宣德王战了上风,也不知殿下他们如何了?”刘夫子神色担忧。
“姬有光人呢?”旭烈格尔问,“他为何没在你说的地方接应我们?”
“应是计划有变。”刘夫子说,“方才我在路上瞧见了旧部的人,公子应该是先一步动作了!”
“就你们那些人马?他能做什么!”一听这话,旭烈格尔脸色一下子就黑,“为什么不等我的人到了再行动!”
“公子应该是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所以提前下手了。”
“他姬有光想死我管不着。若是他要害了洛初……”旭烈格尔看向刘夫子,将丑话说到了前面,“大夏也好,琼室也好,刘夫子,您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大汗您别着急,公子肯定会将殿下……不,国后安置好的。”刘夫子明白其中的厉害,和旭烈格尔一样,此时此刻他也是最不希望林昭昭出事的人。
“给我搜!就算是将这禁宫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旭烈格尔手勒紧马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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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怎么又走远了?”林昭昭将头探出假山,见那些士兵好像走远,又悄悄缩了回来,望向姬有光感到不可思议,“你难道真有些气运在身上的?这都能苟活下来,看样子你是命中注定要当皇帝的。”
“咳咳咳,说不定是我借了你气运……”姬有光倚靠在石头上,嘴角用力扯了一扯,喘息道,“你帮我把腰间的药瓶摸出来……”
“什么药瓶啊。”林昭昭伸手去帮姬有光找,“你这是什么东西?人家都说轻装上阵,你怎么还绑了块这么沉的石头子在身上,难怪你被别人按在地上打呢!”
“我是因为被偷袭了才……”姬有光有些无语,“你将它也取下来吧,确实是搁着我腰疼。”
“是这个药瓶吧。”林昭昭将药瓶里的丹药倒出来,喂到了姬有光的嘴边。
服下丹药后,姬有光疲惫地阖上了眼,但脸色确实肉眼可见得变好许多。
“你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林昭昭望着姬有光腿上用锦布层层包裹着的盒子。
“你真这么好奇打开看看就是了。”姬有光轻声说。
“神神秘秘的。”林昭昭心里确实好奇,“那我打开了?”
“嗯,打开吧。”
林昭昭小心地将那包裹解开。打开盒子后,他立刻就被装在其中的宝贝吸引住了心神。
“这是什么玉雕摆件?这也刻画得太细致了吧,上面的龙就像随时会腾云飞走一样,简直是栩栩如生。”林昭昭将这玉器拿出来,放在手里把玩。
“你小心些,可别磕碰着了。”姬有光提醒道。
“你也真是小气。我刚刚可是才救了你的性命,我就是让你将这宝贝送我也是应当的。”林昭昭斜了一眼姬有光,“而且我如今到底也是有身份的人,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再退一步说,就是真将你这东西摆弄坏了,我难道还赔不起你了?”
“是,是,是。你林昭昭是我救命恩人,是我说错了话。”姬有光听见林昭昭的数落,连忙嘴上告饶。
“哼。”林昭昭收回目光,将这摆件翻转了过来,“这下面原来还刻着字啊!受命于天,既寿……”他眼睛忽然瞪大,“天老爷啊,这、这这是传国玉玺啊!”
“嗯。”
“你‘嗯’什么啊,这可是玉玺啊!”林昭昭手不自觉颤了下,然后连忙将手里的宝贝用锦布盖了起来,压低声音问,“你从哪里搞来的?你、你把这要命的东西带在身上干什么?”
姬有光歪着头,只觉得林昭昭一惊一乍的模样甚是好玩:“我要当皇帝啊!自然是把这玉玺搞到手!”
“你就这么确信自己能当皇帝?你还真不给自己留后路啊!”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姬有光耸肩,像是早就看淡了,“这本就是我祖先留下的东西。成了,它同我一起鉴证琼室复兴。败了,它就同我一起沉进这翠微湖里。”
“你……做事还真够狠的。”姬有光这做派让林昭昭咂舌不已。
“不狠怎么当皇帝啊。”姬有光故意逗他,“你喜欢给你拿着把玩几天。”
“算了,臣不敢。臣怕陛下你秋后和我算账。”林昭昭摆手。
“我同你算什么账?怎么?你是现在就要同我讨赏啊!”姬有光半开玩笑地说,“要不我也封你一个王爷当当?”
“算了吧,我在延北待着挺舒服的。”林昭昭望着手里的玉玺,若有所思,“说起来这东西我看着有些眼熟……”
“怎么可能?这可是传国玉玺,一直被陈家藏得严严实实的。”姬有光没将林昭昭的话放在心上,“就连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触碰到,你怎么会见过?”
“可是……”林昭昭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骚乱声给打断了。
“搜!都给我搜仔细些!”
“怎么又有人来了!”
林昭昭赶紧将国玺扔回姬有光怀里,再次探出头查看外面的情况,“这些人……是他……他来了……”
透过葱葱树林,林昭昭瞧见了骑在黑马上的男人。
“是旭烈格尔!他来找我们了!”林昭昭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像是终于找到了救命的稻草,迫不及待地从假山后面跑了出来。
“旭烈格尔!”他喊着男人名字。
“站住!你是什么人!”然而他还没走进步,就被几把长剑拦住了去路。
“你们……”见这几个血狄人不认识自己,穿着男儿装扮的林昭昭也不好向这几个人讲明自己的身份,他只好接着站在原地高呼旭烈格尔的名字。
“洛初。”旭烈格尔拽住马绳,回头张望,“是洛初的声音。”
“你这个大胆的中原人!谁允许你直呼我们大汗的名讳了!”
“旭烈格尔!”
林昭昭懒得和这几人解释,见男人转向自己,他连忙朝着男人挥了挥手。
“你在这样放肆!别怪我们……”见林昭昭如此无礼,这几个血狄战士有些不满了。
“洛初。”有人跑了过来,将他们一把推开。
“大、大汗……”还在想是谁敢推搡他们,结果看清是自家大汗后,这几个血狄战士脸上神色一下子都僵住了。
“你怎么样?可有伤着哪里?姬有光他人呢!他怎么敢带你来这儿的!”紧紧抓着眼前的人,瞧见林昭昭身上的血污,旭烈格尔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慌乱与心疼,“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我带你去找医师,去找医师……”
说完,也不顾其他人的目光,直接将林昭昭给横抱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啊。”林昭昭被吓了一跳,“你放我下来,我没事!”
“你身上都是血怎么会没事。”
“那是别人的血,不是我的血!”林昭昭望了望四周,贴在旭烈格尔耳边小声说,“那个……我把宣德王给杀了。”
“……”饶是旭烈格尔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宣德王?”
“我也不是故意的。当时情况太危机了,他把姬有光踩在地上,要杀他。”林昭昭皱着眉头,有些懊恼地说,“我只能在背后给他来一下了。”
第146章 验身
“宣德王死了?他的尸首在哪?”旭烈格尔问。
“在那边。”林昭昭指了个方向,旭烈格尔带着人过去察看。
“这是宣德王?”旭烈格尔拉过一个士兵询问。
“他是宣德王。”
旭烈格尔抬头,回答的不是别人,而是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的姬有光。
“大夏的皇室全都被你杀绝了?”旭烈格尔问。
“差不多吧。”姬有光抹去嘴角的血,语气淡淡。
“斗来斗去,最后却便宜了你。这一家子怕是要死不瞑目了。”旭烈格尔正说着,“不过你既然有如此本事,好像也用不着我来助你吧。”
咣当咣当。沉重的步伐。
一大帮全副武装的大夏士兵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旭烈格尔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这是要做什么?”旭烈格尔看向姬有光。
“镇北王!你带着这么多人擅闯宫闱是何居心?”有人大声呵斥道。
旭烈格尔转过头,来人正是大夏的百官之首——丞相段博荣。
“这是怎么回事?”看到这一幕站在远处的林昭昭有些懵住了。
段博荣走过来,瞧了眼地上的尸首,随后指着旭烈格尔呵斥道:“真是天怒人怨的罪行!旭烈格尔,你不仅杀害明德皇帝和太子,居然连宣德王殿下都惨遭你的毒手!你对得起先皇对你的恩宠与庇护吗!来人啊!将这罪人给我拿下!”
“保护大汗!”血狄勇士们立刻拔出弯刀将旭烈格尔团团围住。
弯刀与长矛相对。无论是天时地利,还是人和,旭烈格尔他们一下子就处于了绝对的劣势。
“姬有光你干什么!”见两边人拔刀相对,林昭昭着急得想要冲过去同姬有光理论。然而却被赶过来的巴根等人给拦住了,“你们放开我!姬有光!”
林昭昭大喊着,只不过他的声音没有能够改变眼下的局势。
“这就是你找我合作的原因。”旭烈格尔看向姬有光,“清君侧,你最后想清掉的是我?”
“没有办法。血狄这些年变得如此强,您这位格日勒汗功不可没。我不得不想一个一劳永逸、以绝后患的方法。”姬有光走了出来,“更何况皇帝死了,太子死了,宣德王也死了。藩王百官需要一个交代,天下人也需要一个交代,除了同室操戈,我还得给他们一个更加令人信服的理由。思来想去,您这位异族王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最后你还是背叛了洛初,伤害了他。”旭烈格尔说。
姬有光嘴角下拉,随后又僵硬地扬了起来。
“儿女私情上,我确实不如格日勒汗您这样重情义。”姬有光冷故意忽略林昭昭的咒骂,“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伤害阿昭。他的后半生必将是荣华富贵,吃穿不愁。”
“本王不会相信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旭烈格尔说,“更不会将洛初交给你。”
“这可不是您说的算了。”姬有光微微眯起眼,“我知晓格日勒汗骁勇善战,面对千军万马也丝毫不惧,这么多年大夏的将领里就没有谁能真正击败过你。”
“可今日不一样。这里没有广阔的草原任你驰骋,在这宫墙之中,你身边的这些人能抵挡多久?就算你是战神下凡,再怎么能战,难道还指望从京城一路杀会乌拉大草原吗?”姬有光看向旭烈格尔,大声说道,“投降吧,旭烈格尔。只要你现在放下兵器,投降认罪,我可以放过你所有的同党,放他们回去。”
“姬有光!”
林昭昭从巴根那里挣脱了出来,他跑了过来,红着眼想要质问着他曾经视为唯一的“朋友”。
然而还不等他靠近,就被官兵的刀剑抵住了。
只不过这时候,林昭昭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只想同眼前的男人讨要一个说法。
“往后退,别伤了他。”姬有光眼神撇开,并不去看林昭昭。
有了姬有光的命令,林昭昭每往前进一步,前面的刀剑就不得不往后挪一寸。
“……”林昭昭嘴唇颤了颤,直到此刻他都不敢相信姬有光竟然真的算计了他。
他恨极了,恨极了这个人背信弃义。明明之前自己还救了他的命……
然而恨得极致,林昭昭看向姬有光,咬着牙咬出了血,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能够说出来。
他知道说再多也无用,姬有光蓄谋已久,大事将成,此时无论他苦苦哀求也好,破口大骂也好,对方都不会放过他和旭烈格尔。
“洛初。”旭烈格尔唤他。
林昭昭转过头,当瞧见旭烈格尔向他伸来的手,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如果你想保住性命,就别过去。”姬有光尽量放缓声音,“阿昭,到我这儿来。”
只不过他的声音林昭昭置若罔闻。
保住性命?
对于他这样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死亡的威胁是最无足轻重的。
就像姬有光永远不会明白,他害怕的从来都不是死亡,而是害怕自己又一次害死了最爱的人。
“我对不起你……”林昭昭低垂着头,他无颜面对眼前的人,只能口里不停地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真是不甘心。
这一世他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可还是因为他的决策而搞砸了一切。
林昭昭想或许他就是旭烈格尔一生里最要命的劫难。
如果上天能让他再来一次,他绝对会离旭烈格尔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对方的生命中。
也许只有离开了他这种人,旭烈格尔才能……
没有一句责备,他被摁进了怀里。
男人甲胄上铁锈似得血腥味冲入鼻腔,可就是这样令人生畏的气息却给了林昭昭一种强大的安心。
好像只要有旭烈格尔在,那就无人能看见他这一张沮丧又难堪的脸。
“好了,快些将这群乱臣贼子拿下。”担心迟则生变,见姬有光迟迟没开口,段博荣就先替他开口下令。
“谁敢。”虽然被官兵团团围住,但旭烈格尔淡淡一句,依旧震慑住了所有人,让其不敢妄动。
“你们怕什么!他身边才多少人!给我拿下!”段博荣大声呵斥道。
“本王今日若出不了这禁宫,那明日血狄的十万铁骑必将踏碎整座京城。”旭烈格尔声音没有一丝慌乱。像是被围困住的人不是他,而是姬有光他们。
段博荣目光一闪,看向姬有光。听到旭烈格尔这话,姬有光的面色也有了些许的变化。
“十万铁骑?十万铁骑兵临城下,我能不知道一点消息吗?难道你们草原骑兵都是精怪所化能悄无声息闯过重重关卡还不为人所知?旭烈格尔死到临头你还大言相骇,可不像英雄好汉所为啊!”段博荣说道。
旭烈格尔沉默不语,似乎是胸有成竹,并不惧怕段博荣等人的围困。
“是真是假,派人一探便知。”姬有光冷静下来吩咐人去打探消息。
“哼,缓兵之计罢了。”段博荣并不相信旭烈格尔在大夏的地盘还能有这通天的本事。然而没过了一会儿,士兵带回来的军报却让脸色骤变。
“是谁放他们的人进来的!是谁给他们开的门!”段博荣勃然大怒。
“小的听说是有人拿了御赐的令牌。守城的将士们不敢不开门啊!”士兵跪在地上小心回答道。
“御赐令牌?哪来的令牌?”段博荣转过头看向姬有光,皱着眉头,表情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御赐令牌他确有一块。但那一块之前为了方便行事,他已经给了自己的义子姬有光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令牌我给了一个人,但他不可能背叛我……”这一刻姬有光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
相比于追查令牌从何来而,眼下的处境更加让人头疼。血狄人野蛮嗜杀的形象深入人心,若真动了旭烈格尔,引得这些人报复,京城上下明日是真会变成尸横遍野的人间炼狱。
威胁大夏的祸患明明就在眼前,只是现在他们也拿旭烈格尔束手无策了。
就是这样放走也不是,不放走也不行。姬有光握紧拳头,心里也一时拿不出十全十美的主意来。
“段丞相。”这时一直缄默的旭烈格尔开口了,“外面风寒大,不如进去谈。”
说完,也不管姬有光他们答不答应,旭烈格尔已经牵着林昭昭的手转过身,逆着风雪向大殿走去。
“冷不冷。”
林昭昭抬眼,随后垂下眼眸,摇了摇头。被他害成这样,还关心他冷不冷。就算旭烈格尔不在意,林昭昭心里也无法原谅自己。
“没事的。”像是能看出他内心的痛苦不安,男人掸去他肩膀上的浮雪,声音低沉。
林昭昭轻轻“嗯”了一声。
大殿上,站满了大夏的名臣大将。
林昭昭则在旭烈格尔的安排下坐在了龙椅的下方,朝臣之前。
在场的人都站着,只有他一人是坐着。如此格格不入,林昭昭有些不安地想站起来,却被旭烈格尔按住,还命旁边的太监去为他寻一个暖手的炉子来。
“镇北王息怒。”换了一身朱色朝服的段博荣走了进来,面对旭烈格尔一改之前的脸色,“方才我仔细讯问了附近的士兵,宣德王起兵谋反,刺杀明德皇帝,挟持太子,罪大恶极。镇北王清君侧,斩杀罪臣,不仅无过,反而是大功一件,是老臣没有弄清事情原委,差点错伤了镇北王的一片赤胆忠心啊。方才真是多有得罪了。”
宰相段博荣像是换了一个人。这其中的原因必然是忌惮城外虎视眈眈的血狄铁骑。
“无妨,丞相大人弄清原委就行。”旭烈格尔语气平淡,看着好像没有继续计较的意思。
段博荣僵硬笑了笑,明显松了口气,为了能让姬有光顺利继位,眼下他只能低头认错,先稳住旭烈格尔,免得后面再生事端。
此时双方似乎又恢复到一种来好息师的微妙气氛里。
“诸位同僚,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再立一位新皇。”
底下大臣们议论纷纷,却无人能提出一个名字来。
“太子妃还未诞下孩子,宣德王膝下好像还有两个儿子。”
“先不说是罪臣之子的身份。听说逃跑的时候太过仓皇,同王妃一起跌落山崖了。”
“怎会如此?当真是罪过啊。这是天要亡我大夏啊。”
原因无他,经过这一场同室操戈后,陈家的血脉已然是死绝了,就是让礼部翻出族谱来一一勾画,竟然也找不到一个适合继位的人选出来。
“诸位可有什么意见啊。”段博荣问。
“如今看来,能够继位的只有赵瑞王爷一脉了。”礼部有人站出来为难地说。
“赵瑞王爷年事已高,怕是承担不起这样大的重任了。”段博荣此话一出,便是将这好不容易选出来的也给否掉了。
“赵瑞王爷虽然年长了些,但他的子嗣好歹姓陈。若不立这一脉,那段丞相可还有什么高见?”有人站出来问。
“其实能继承皇位的还有一人。”段博荣向众大臣说道,“此人也姓陈,身上同样流着先皇帝一样的血脉。”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我等从未听说先皇有流落在外的血脉啊!”
“此人的母亲是先皇的堂姑,若比起出身,比起传承,我想没有人比他更加合适了。”段博荣说。
“先皇的堂姑,那此人岂不是琼室……”底下有人在心里盘算,当想明白段博荣所举荐之人是何身份,顿时吓得大惊失色,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声音。
“我知道,很多人对这个身份多有顾忌。”段博荣将大臣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但先皇的遗愿不正是是一统江山,再现琼朝当年的盛世华章吗?”
“段老说得有理啊。”与段博荣同党的人纷纷起来附和。
“不知道段老口中之人到底是谁?”
“是我。”
有人从大殿门口缓缓走来,姬有光顺着风雪点点踏入大殿,身姿挺拔,绝代无双,丝毫看不出身负重伤的模样。然而当宫门紧闭,宫灯照亮他那绝美的容颜,周围不少的人还是感到说不出的心惊胆战。
“我的母亲是琼朝长公主,我才是这个王朝真正的主人。”
姬有光的脚步声在大殿里回响。
“这分明是夺权篡——!”有清流站出来想要指摘姬有光的身份,但不等他说完,暗处就有黑影窜出来,一刀将这多嘴之人封了喉咙。
周围人被吓了一跳,为了保住性命,连忙跪倒匍匐在地上。
姬有光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向高位走去。
然而就在他要踏上金黄的台阶时,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姬有光停下脚步,望向他通往夙愿之路上最后的拦路之人。
“镇北王,你这是何意?”
在姬有光的注视下,旭烈格尔竟然先他一步迈上了金阶。
姬有光嘴角沉下,脸色也变得阴暗无比。
这等狂妄的行径让底下匍匐之人瑟瑟发抖,生怕这金殿之上又要将白日的血战再次重演。
林昭昭心也不由揪了起来,因为旭烈格尔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是全完不知情。
“本王只是奇怪大夏皇帝继位怎么如此草率?随便来一个人自称皇室后裔就行了吗?”旭烈格尔语气虽然平铺直叙,但言辞中的轻蔑之意,还是让姬有光恨得咬牙。
“你想怎样?”知道旭烈格尔要找事,姬有光低声问。
“本王只是想替下面的这些臣子们问一问,你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殿下是真是假?”旭烈格尔目光俯视着姬有光,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度,让姬有光分外恼火。
然而为了顺利登基,姬有光只能暂时将这份屈辱咽回心里。
“好。镇北王是想要怎么验我的身份?”姬有光问。
“身为前朝血脉,殿下你总该拿出些凭证出来。”旭烈格尔说。
第147章 定局
侍从端着一件件宝物鱼贯而入进入大殿。
“这些都是先朝留下来的,货真价实的遗物。”姬有光看向旭烈格尔,“它们印证了一个王朝的始终,这上面沉甸的历史不知道镇北王能不能看得明白?”
“中原的东西本王自然是看不明白。”旭烈格尔随手摆弄了一只碗碟,“为何不请些懂行的过来当当众辨认?”
“好,就依照镇北王所说。去找些在前朝服侍过的老人来。”姬有光压着火气说道,命人去寻人。
“没错,这些确实都是当年长公主常用的东西。”
“镇北王,您可听见了?”姬有光看向旭烈格尔,“这些东西都是我的母亲,琼室长公主留下的遗物。您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吗?”
“中原的皇帝登基不是还要一块石头印章吗?”
“镇北王说的可是玉玺?”不知道旭烈格尔意欲何为,姬有光尽可能耐着性子应付对方的各种要求,“这血纹玉玺也是从琼朝传下来的国之重宝。”
说完,姬有光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玉玺拿了出来。
“天子所佩为玺。镇北王,这是我大夏的国事,您过问到这儿已经足够了吧。”段博荣语气多了几分不悦。
然而旭烈格尔像是没有听见,继续自说自话:“谁知道这是真玉玺还是假玉玺?”
“旭烈格尔。”姬有光显然已经对男人“挑刺”的行径忍无可忍了,“镇北王。”
“说起这玉玺本王倒是亲眼见过。”旭烈格尔不慌不忙从金阶上走下来,“当年先皇帝封我为镇北王时,邀我去御书房谈话,当时就像我展示过这枚国之重宝。本王记得这玉玺并非完璧,在下侧一角上有一处磕破的瑕疵。不知道你手上这枚有没有?”
从皇后手里骗来玉玺后,姬有光还未仔细观察过。原本他还以为旭烈格尔是故意找茬,没想到他低头检查,发现自己手里的玉玺还真有一处这样的缺口。
姬有光深吸了口气,将手里的玉玺举起:“镇北王所言不错,确实有一块瑕疵。可见这就是真正的传国玉玺。”
“除了物证,可还有人证吗?”
“琼室之变都多少年以前的旧事了,经历过那场变故有几个还活着?”段博荣说,“镇北王,你这要求未免太苛刻了。”
“好,既然镇北王要人证,那就请人上来。”姬有光说。
没过一会儿,一位老者就在侍者指引下走上大殿。
瞧见来人是刘夫子,林昭昭心又凉了半截,不知道旭烈格尔究竟想做什么。
“这一位就是琼朝帝师刘辙之子,是琼雍帝的伴读,刘子仕。”姬有光看向旭烈格尔,“真正经历过琼室之变的老人,也是镇北王要找的证人。”
“那本王就姑且问问这位刘大人,我们面前的这位究竟是不是琼室最后的血脉。”
刘夫子站在那儿,做了一揖。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回答旭烈格尔的问题。
“当年长公主失手磕碰玉玺,琼雍帝将玉玺碎片赐予长公主,命其贴身佩戴,有愿其岁岁平安之意,这是史书上所记载的且最能证明长公主身份的物件……”刘夫子说。
“……”姬有光隐隐感到不妙,他从未在刘夫子口中听到过这段旧事。
“这长公主随身佩戴的信物,玉玺碎片你有吗?”旭烈格尔问。
“我……自然是有的。”姬有光轻轻咳了两声,殿上死侍们的手都落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他抬眸,走到男人身边,侧过头眼神像鹰死盯着旭烈格尔,哑着声发出了最后的警告:“血狄铁骑固然骁勇善战,但自古以来有皇帝在的地方才叫京城。你的手不要伸得太长了。”
“你的母亲当真是琼室长公主吗?”旭烈格尔说,“有那就拿出来。”
“旭烈格尔,你别逼我动手……”
“玉玺在手,却不知其并非美玉。为何迟迟拿不出?”旭烈格尔从姬有光身边走过去,完全无视了姬有光的警告,看向匍匐在地上的文武百官们,“因为你根本就不是。”
听到旭烈格尔这话,众人皆是惊疑不定。
“呵。”
“你有心同我作对。”姬有光冷笑一声,此时他的声音像是要将旭烈格尔生吞活剥了一般,“旭烈格尔,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我。”
“我是谁?我坐什么位置?用得着你一个蛮夷定论?”姬有光指向旭烈格尔,声音冷冽,满是杀意。
“将这叛贼拿下,就地正法!”
银色的刀剑听令拔出。陷入恐慌之中的林昭昭几乎没有思考,起身跑了过去,挡在了旭烈格尔的身前。
“且等一等。”
这时,有人唤了一声,喊停了死士们的进攻。
“刘夫子。”姬有光眼神闪动,情绪复杂,“你背叛我?”
林昭昭心脏狂跳不止,身后的男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洛初,拿出来吧。”
“拿什么?”
“你脖子上的,你母亲留给你的那枚玉坠。”
林昭昭摸着自己脖间的红绳,他隐隐猜到旭烈格尔要做什么,但他有些不敢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这不可能,我的母亲她……”
“别怕,交给我。”旭烈格尔帮林昭昭取下玉坠。
鲜红的玉坠在宫灯下折出妖冶美丽的光点。
“这才是琼室长公主随身佩戴的信物!是能与传国玉玺纹丝合缝对上的那唯一一枚缺处。”旭烈格尔看向林昭昭,“而这一位才是琼室长公主留下的最后血脉,这个王朝真正的主人。”
“……”若非是在如此要命的场合,林昭昭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他想旭烈格尔真是疯了。就算为了报复姬有光的背叛,也不能以如此草率的理由,将他推到这样高的位置上。
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还要他来做这个皇上吗?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姬有光瞪大眼睛,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旭烈格尔手里的那枚玉坠。
“是不是一派胡言,试一试便知。”
旭烈格尔走向姬有光,从对方僵硬的双手里将玉玺拿过。
就在玉坠缺处与玉玺即将重合的时候,姬有光突然冲了上来,想将那鲜红的玉玺打落。
幸好旭烈格尔早有防备,眼疾手快,侧身避让。
“有光。”段博荣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年轻人,环视周围安排的那些死士,大声呵斥道,“你们的殿下被歹人所害危在旦夕!你们为何还不动手!”
那些黑影相互望了望,没有行动。
“刘……夫子……”姬有光眼睛血红。
刘夫子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在姬有光绝望的目光下,朝着林昭昭缓缓跪了下来。
“罪臣刘子仕拜见殿下。”
“这……”林昭昭完全不知所措。他有些不安地看向旭烈格尔,却瞧见旭烈格尔居然也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双手将玉玺呈上。
“拜见殿下。”
下一刻,其他黑影也都纷纷跪拜在地。
“拜见殿下。”
“拜见殿下。”
“开什么玩笑!你们这就倒戈了?为什么?就因为这样一个破玉坠?”姬有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抽出腰间的匕首,“若不是为了复兴琼室,我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又是为了什么?”
“有光!”
姬有光回头,却看见自己的养父段博荣已经被弯刀夹住了脖子。
“别杀他!”他呵道。
“今日已经死了很多人。”旭烈格尔站了起来,看向姬有光,“如果到此为止,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流血丧命。姬有光,是你输了。”
“少爷,这宫墙之外都是他们的人,就连丞相府都被围困住了。”
“我……输了?”
姬有光手中的匕首坠落于地,他后退几步,发出一声嗤笑。
旭烈格尔抬手,很快就有人冲上来将姬有光按在地上。
“希望王爷遵守承诺,还请……不要伤他性命。”刘夫子低头恳求。
林昭昭下意识想往前走,但姬有光倒在地上不停发出阵阵低笑,像是魔怔了一般,实在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没事了,都结束了。”旭烈格尔走到他面前低声说。
“真的……都结束了吗?”
“放心吧,剩下的交给我。”旭烈格尔安排亲卫道,“护送殿下回宫休憩。”
“是。”
临走前,林昭昭回头望了望姬有光。最后在巴根等人的陪同下,他还是先一步离开了大殿。
林昭昭走在宫道上,漆黑的禁宫安静得像是幽冥里的地府。
“巴根,你知道我是谁吗?”林昭昭忽然想知道旭烈格尔是如何向身边的人解释自己身份的。
“大汗说您是谁,您就是谁。”巴根是旭烈格尔最忠心的部下。这个回答听起来无可厚非,却让林昭昭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这一日过得太惊险,也太荒唐。
等到了休憩的地方,林昭昭已是身心俱疲,恨不得没上就睡过去。
当他好不容易躺下时,窗外已经透出了几缕晨光。
脑袋昏昏沉沉的,林昭昭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颈。直到这一刻,他多希望昨日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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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少爷?”听到有人在唤自己,林昭昭惺忪睁开眼睛。
“苏合……”瞧见眼前的人,林昭昭在搀扶下起身。
“少爷,不,陛下您终于醒了。”瞧见林昭昭醒来,苏合语气激动。
“你唤我什么?”林昭昭坐在榻上,抵着自己的额头。
“陛下?”苏合站在边上,见林昭昭还一幅懵懂的模样,连忙小声解释道,“少爷,您如今已经是陛下了,琼朝的新皇帝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
“这样大的事奴才怎么敢乱说。您如今住的就是太极宫啊,是皇帝安榻的地方。”苏合说,“您在看您身上穿的……”
林昭昭低头瞧见自己身上明黄色丝绸里衣,整个人吓了一跳:“这是谁给我换上的?是谁?!”
“是镇北王命令奴才给您换上的。”苏合瞧见林昭昭惊恐的模样,也是担心起来,“陛下,您这是……”
“你不要喊我陛下!”林昭昭忽然大喊。
“少、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苏合啊!”
林昭昭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旭烈格尔呢?旭烈格尔去哪了?我要见他。”
“汗王,不,王爷这段日子和朝臣们重整朝堂,手下的军队也要重新编排,恐怕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苏合轻声说,“王爷吩咐了您要什么只管提出来,外面的人都会给您安排……”
“我要见他!”林昭昭心里烦躁至极,也恐慌至极,“马上见!”
“这个时候王爷恐怕是脱不开身……”苏合脸上露出了难色。
“我要见他。”林昭昭又说了一遍。
“可是……”
“为什么不可以?”林昭昭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他现在只想马上见到旭烈格尔,得到一个解释,“你不是说我是皇上了吗?那我让他来见我为何不行?”
“是。”苏合不敢不顺着林昭昭的意思,连忙退了出去找人去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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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营大帐里。
姬有光被士兵押了进来,长发披散。虽然看起来没有大殿上的那般疯癫,但早也没有了过去的风度翩翩。整个人透着一股阴郁沉闷的死气。
旭烈格尔坐在主位上,看着面前的男人,还是照常唤了对方一声“姬大人”。
姬有光抬起头望向旭烈格尔,脸上露出一幅似笑非笑的嘲讽模样。
“干什么!没听见王汗和你说话吗!”后面的巴根见不得姬有光如此无礼,一脚踹在姬有光的腿上,逼其跪下。
姬有光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这身子是怎么扛住的,只是前后晃了晃,并没有跪下。
“还真是个硬骨头啊!”说完,巴根摁着姬有光的头,想强行让他跪下行礼。
“算了。他不愿跪就不跪。”旭烈格尔说。
“哼。”巴根只能松开了手。
姬有光站直了身子,掸了掸衣前的尘土,望向旭烈格尔:“镇北王,这是要做什么?是想在我临死之前,再好好羞辱我一番吗?”
“怎么就是临死之前?本王可没有下令要处死你。”
“你不杀我?”姬有光显然并不相信旭烈格尔会心慈手软,“为什么?总不会是因为我和阿昭同窗几年的情谊。”
“你与洛初之间早就没有情谊可言了。”旭烈格尔淡淡地说,“是我答应过刘夫子留你一条性命。”
“刘夫子?”姬有光冷笑一声,“当初来见我的时候,是他自愿跪下喊我‘殿下’的。说我是琼室最后的希望,是当今天命所在。又是为我出谋划策,又是将旧部势力尽数交给了我。”
“还是镇北王您有本事。就是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人,都能被你几日策反了。”姬有光说,“这天下该是您的。”
“刘夫子效忠的不是你,而是琼朝皇室。”旭烈格尔说,“至于这天下也不是我的。”
姬有光听得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中原已亡!如今还有谁敢阻拦你?这天下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都到这份上了,格日勒汗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过几日血狄骑兵就会撤走,以后没有大夏,也没有大梁,只有琼朝。”旭烈格尔说,“我已向先祖神明发誓不会当皇帝,我永远只是新帝最忠心的臣子。”
“何必呢?你真要让林昭昭当皇帝,自己做臣子?一步之遥,你能甘心吗?”姬有光走到旭烈格尔面前,双手撑着桌案,“做了皇帝他能拿什么约束你?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傀儡把戏,你不如放过他……”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眼里只有那个位置。”旭烈格尔身体靠后,目光落在姬有光那张被偏执扭曲占据的面庞上,“这皇帝谁想当我不在乎。如果不是你如此逼迫,就是给你当也未尝不可。”
姬有光将桌案上的东西扫去,眼睛通红一片:“这一场仗死了那么多人,你赢都赢了!再做出这般姿态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洛初不适合当皇上,我本没有公开他身世的打算,所以也没有第一时间将军队直接开进京城。”旭烈格尔站起身道,“得知洛初身世后,我便同刘夫子做了个约定。如果你姬有光信守承诺,我们就将错就错,继续奉你为新皇助你登基。但如果你背弃盟约,那就说明你两面三刀,没有容人之量,为了防止你日后加害洛初,我只好先下手为强。”
“荒唐至极!你觉得我会信吗?一口一个洛初,说得好像你真是为了他才不得不反得一样!”姬有光说,“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林昭昭只不过是你的幌子!旭烈格尔,你的狼子野心人尽皆知,藏不住的!”
“信不信是你的事。”旭烈格尔不屑继续解释,“你想去哪里?仙陵如何,听说那是你母亲的家乡。”
“我母亲是琼室的长公主!我哪也不会去!”姬有光冷声道,“你最好是杀了我!不然我总有一日会回来,就像屠了那些姓陈的一样。”
“你将两人的身世弄反了,你不是皇族的后裔,你的母亲只是一介女官。”旭烈格尔将王夫人说得那些陈年旧事缓缓说了出来。
“当初为了躲避追捕,女官与公主互换了衣物与身份。”
“这不可能!我的身份是我母亲从小就同我说的!她还特地将我托付给了养父,恳求他日后扶持于我!”姬有光声音激动,他可以承受失败,但不允许旭烈格尔篡改他的出身,“如果林昭昭才是真的,那他的母亲为何不将身份告知于他!”
“复国何其凶险,长公主或许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走上这样一条复仇的道路。”旭烈格尔说,“当年王夫人之所以会收留林昭昭母亲在府上,就是因为她的父亲是琼朝的符宝郎,是为数不多见过长公主真容的人。”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的。除非我娘死而复生,亲口告诉我她骗了我。”姬有光阖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几十年前的事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他人嘴里的话,真真假假做不了凭证。”
“我只后悔一件事。”他看向旭烈格尔,语气无比认真:“当时我应该果决些,不该顾忌太多。”
“我本是能杀了你的。”
“旭烈格尔,你最好不要和我犯一样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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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烈格尔走出军帐,巴根就跟了上来。
“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国后……不,陛下醒了,吵着要见您。”
“备马,回宫。”旭烈格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