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二更

    娴贵妃送的貂皮风衣油光水滑, 穿在身上又轻又保暖,然而此刻也温暖不了大福晋那颗拔凉的心。

    当年的直郡王勇武过人,在康熙帝的一众皇子里都是佼佼者,与太子相比, 只除了身份的差距, 其他一点都不差好嘛。

    天地良心, 她家大阿哥哪里比得上直郡王啊。

    直到她与大阿哥夫妻俩回到阿哥所, 她仍然心不在焉。

    大阿哥看着她身上的新毛皮衣裳,打趣她道:“有新衣服穿,怎么还不高兴?”

    大福晋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一件衣裳,我有那么眼皮子浅吗?你自己大祸临头,还在这里傻乐呢!”

    这两口子年轻气盛,偶尔有闹口角的时候, 大阿哥不以为意道:“那娴贵妃对你说什么了?”

    大福晋惊讶道:“你都知道?”

    大阿哥笑道:“皇后怀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心嫉妒的人不少, 娴贵妃她们这些嫔妃自然不希望这个嫡子顺顺利利出生的。我只告诉一句,别管她们说什么, 你不理会就行了, 那是皇阿玛的后宫之事,与我们无关。”

    大福晋觉得自己头一次认识这个丈夫, “我可以不管娴贵妃她们说什么, 但皇后有孕, 你作为长子, 确实尴尬啊!”

    “我不尴尬,”大阿哥无所谓,“哪怕皇后生一百个嫡子都与我无关。她虽抚养我一场, 但于她于我都心知肚明,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母子之情。”

    哲悯皇贵妃去世时,大阿哥都已经七岁了。宫里的孩子早熟,大阿哥自然知道谁才是他的亲娘。

    再者,他这个大阿哥实在没占到长子的光,他两岁的时候,皇后就生了二阿哥。

    然后大阿哥就惨了,处处被拿着同弟弟相比,但又处处比不上。

    时间长了,大阿哥没恨上弟弟,只是对这个弟弟无感了,手足之情那是完全没有的。

    再后来,哲悯皇贵妃过世,弟弟也过世了,命运兜兜转转,大阿哥与皇后倒凑成了一对母子。

    但假的就是假的,皇后一直没有放弃再生一个嫡子,这是大阿哥早就知道的事,所以当皇后怀孕的消息传来时,他没有任何触动。

    他对着自己的妻子说掏心窝的话。

    “咱们夫妻一体,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甚至还巴不得皇后赶紧把嫡子生下来,有了嫡子,皇阿玛的所有心力都会放在他身上,对我就不会管得那么严苛了,我乐得自在!”

    “你可真实……”

    没出息!

    大福晋刚嫁进来的时候,未尝没有幻想过一些事,直到现在她的丈夫给她交底,行了,以后再也用不幻想了。

    大阿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汤的模样,“我对那个位置没想法,当然也不可能会轮到我。我这次跟和亲王叔一块儿去祭祖,挺好玩的,和亲王叔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我以后就能像他就行了!”

    大福晋半响无语,“随便你了。”

    大阿哥笑嘻嘻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能对不住你啦。皇祖母是真心疼爱我的,以后你多去看看她,至于皇后,面子情而已,你随便敷衍一下就行了。还有和敬那丫头,嚣张惯了,你不喜欢她就不用搭理她,犯不着委屈自己。”

    大福晋“哎”了一声,小声说:“我把和敬哭的事情告诉娴贵妃了。”

    大阿哥毫不在意,“告诉就告诉了,真发生什么事,那也与咱们无关。”

    他无欲无求,自己首先就放弃自己了,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

    大阿哥夫妻咸鱼躺,连皇后怀的嫡子都不在乎了,更不会在乎后宫新生出的小妹妹。

    农历十二月初二,纯贵妃在钟粹宫生下了一名小公主。

    清宫已经好多年没有小公主出生了,弘历对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儿非常喜欢。

    纯贵妃原本失望生了女儿,但见皇帝比她上回生了六阿哥还高兴,心里就释怀了。

    她现在儿女双全,这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福气!

    小公主满月礼,众人都来看望她,陆薇则随着太后过来看望新出生的小公主。

    不说不说,女孩子就是秀气可爱呀,纯贵妃的三阿哥、六阿哥都很好看,但比不过他们的小妹妹。

    嘉妃一边摸着自己肚子,一边对皇帝说:“纯贵妃姐姐的小公主真漂亮,要是我也能生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就好了!”

    弘历现在不缺儿子,反而很稀罕女儿,于是笑道:“那你也生一个女儿,让她们小姐俩一起长大,就跟双生子一样。”

    嘉妃道:“那感情好。”

    娴贵妃待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小公主,她得宠也有一二年了,可是肚子就是没有动静,老天爷难道真不愿意给她一个孩子吗?

    就在她发怔时,嘉妃突然道:“和敬公主,你也来看看妹妹嘛。以前宫里就你一个女孩子,连个小姐妹都没有,现在终于有啦。”

    嘉妃的话唤醒了娴贵妃,她打起精神来道:“可不是么,公主来抱抱小妹妹,以后妹妹跟姐姐最亲。”

    和敬心烦意乱,被人怂恿着不得不抱了一回小公主,很快就放下了。她的兄弟们都不能跟她争宠,可是现在来的小妹妹却很得皇阿玛的喜欢。

    嘉妃度她的神色,道:“公主是不是不高兴?就算有了妹妹,咱们大公主依然是皇上的掌上明珠。”

    娴贵妃则笑道:“是的呀,皇上心里最疼的就是你,可不信哭鼻子啊。”

    和敬面无表情道:“两位母妃误会了,我没有不高兴。”

    对于女儿的小情绪,弘历作为父亲是包容的。

    当年敦肃皇贵妃年氏生下福沛时,他也有这种情绪,因此他很能理解女儿。

    他揽住和敬的肩膀,捏捏她的鼻子,笑道:“这么大了,还吃妹妹的醋啊,你是朕的长女,朕当然最疼爱你,以后你就算有再多的妹妹,也越不过你去。”

    和敬心里高兴了一点,额娘偏心,至少皇阿玛最疼她。

    这一幕落到陆薇的眼里,真有些担心小绵羊一样的和敬公主。

    再多的妹妹越不过去,再多的弟弟呢,如果这个弟弟还是嫡亲的?

    曾经骄傲的独生嫡女,加上青春期,再加上庶母们有意无意的挑拨,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点爆。

    这一刻陆薇真的很想回畅春园。

    皇后怀着身孕,平时稳如泰山的人因成为母亲而变得软弱,娴贵妃。纯贵妃、嘉妃

    三个人各怀心思。

    宫里的瓜虽多,但吃得人胆战心惊,生怕什么时候来一个惊天大瓜。

    陆薇不经吓,不想在身临其境吃瓜了,就盼着赶紧回畅春园清静清静。

    在陪太后回寿康宫的路上,她问太后什么时候可以去畅春园。

    太后道:“预定是元宵节过后就去,但我在犹豫要不要带着你去。”

    陆薇故作可怜巴巴,“您别丢下我呀。”

    太后含蓄道:“真是个傻丫头,其实你住在圆明园更好。”

    皇后、嘉妃怀孕,纯贵妃刚生产,这是她的好机会。

    陆薇装听不懂,“可我觉得在畅春园陪着您住更开心。”

    太后说起了娴贵妃的小公主,“多可爱啊,你不想自己生一个吗?”

    天啊,都到古代来了,她竟然还在被催生!

    陆薇吓都吓死了,勉强笑道:“您总是说我孩子个性,一个孩子怎么生另一个孩子呢?”

    太后认真道:“你若是怕养不好小孩子,我来帮你养,我不会亏待他,如果是个女儿,我保证让她以固伦公主的身份出嫁。”

    陆薇真没想到太后竟然连怎么养孩子的事都帮她想好了,看来是老太太自己眼馋小孩子了,于是道:“您要是想抚养孩子,应该不愁没孩子养吧。”

    太后摇摇头,叹道:“算啦,我说说而已,那是皇上的孩子,我做祖母的何必多管闲事?”

    人年纪大了,有时候很喜欢小孩子围着身边笑闹,太后是真心喜欢小孩子的,但曾经她犯了一个错,所以她永远不能再抚养皇帝的孩子们了。

    她的神色很是惆怅,陆薇就开玩笑道:“我爱玩爱闹爱吃爱喝,除了比小孩子们年纪大点,其他方面跟小孩子没什么不同,您就把我当孩子看算了。”

    太后无奈道:“你呀!”

    ……

    小公主的出生确实是新年里值得庆贺的一件喜事,但不能说是最重要的,在皇帝心里,最重要的依旧是皇后。

    今年的新年可以称之为皇后年。

    皇帝为了让皇后畅怀,新年里招了皇后家人进宫陪伴,还特意在西苑接连设宴款待他们,从初一到初十,他日日都陪在皇后身边。

    听说皇帝年后还给要皇后的侄子们授官,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后宫,富察氏一族风光无比。

    这种盛宠连富察皇后自己也觉得太过,她让皇帝召其他嫔妃陪伴。

    “雨露均沾,后宫嫔妃才会和睦,皇上您也去别处转转吧。 ”

    弘历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不用担心。我见傅恒的次子福隆安聪慧伶俐,想让他尚纯贵妃所出的小公主,你意下如何?”

    小公主下嫁富察家,纯贵妃与皇后的关系自然而然就拉近了,不用再担心她对皇后起怨怼。

    第82章 第 82 章 不得不说,皇帝的提议很……

    不得不说, 皇帝的提议很让富察皇后心动。

    公主下嫁富察家,不管是对皇后本人,还是富察氏一族来说都算是好事。

    而且夫妻十几年,富察皇后更是了解皇帝的性子。

    通常他这么说的时候, 证明他心里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富察皇后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的女儿, 犹豫道:“和敬那里……”

    皇帝诧异:“和敬怎么了?她的小妹妹嫁到她舅舅家里, 她知道了会高兴的。”

    富察皇后点点头, “您说得是。只是福隆安与小公主两个孩子都太小了,倒不也用特意下旨定下这桩婚事。”

    弘历笑道:“朕知道,先作口头约定,等孩子们长大了再正式下旨定婚。”

    包括和敬与科尔沁亲王之子的婚事都是口头约定的。

    皇后稍稍安了心,口头订婚,和敬必不会那么快知道,等找个机会她再慢慢跟和敬解释吧。

    虽然嘉妃口口声声说和敬公主没有姐姐妹妹作伴, 但其实在这宫里除了和敬还有另外一位公主。

    在和敬出生后很多年里, 宫里都没再有公主出生, 皇帝便将他弟弟和亲王弘昼的长女接进宫里,封了一个和硕和婉公主。

    这位和婉公主今年十二岁, 由康熙帝的密太妃抚养, 住在宁寿宫,平时在宫里的存在感不高, 与和敬公主的关系也很疏淡。

    这日是元宵佳节, 乾清宫晚上有节宴, 老太妃们并不参加, 和婉公主作为皇帝的养女却要参加,她像以前一样在宴会开始前,先去长春宫, 然而再由富察皇后带着一起去赴宴。

    皇后在梳妆打扮,和婉公主给她请过安后,被安排在西暖阁等候。

    和婉公主安安静静地喝茶,不多时和敬公主风风火火走进来,脱了鞋子,盘腿坐在炕上。

    这位皇姐是天之骄女,从小到大无一不顺,和婉每次见她,她都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高谈阔论,是人群里最亮眼的存在,而皇后娘娘通常面带微笑,非常宠溺的看着她。

    和婉从未见过她不开心的样子。

    然而今天的和敬公显得很不开心,嘴角抿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宫女嬷嬷们上前嘘寒问暖,她理都不理,最后嫌烦了,索性将她们全部赶紧去。

    这下子屋里只剩下她们两姐妹。

    和敬公主到底是个话多的人,最后是她忍不住了,问和婉:“你怎么都不说话啊?”

    和婉微笑:“皇姐想说什么?”

    和敬烦躁道:“说什么都好,这屋里太安静了。”

    和婉仍旧是柔柔地笑:“皇姐想说什么,我陪你说。”

    和敬虽嫌她性子闷,但目前这里也就是和婉还看得顺眼些,于是问道:“你,定亲了吗?”

    和婉点头:“我与巴林部郡王的长子定了亲。”

    和敬道:“这次东巡,我见过巴林部郡王了,只是没有见过他长子。”

    和婉极其平静地“哦”了一声。

    和敬歪头看着她,不解地问:“你都不好奇你未来的公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和婉平淡道:“我连未婚夫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好奇,反正都是要嫁过去的,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好坏是要靠对比的,同样是抚蒙,和敬突然觉得自己还不错,她有些同情堂妹:“你真可怜。”

    和婉这次却笑了,“是啊,不是人人都有四妹的福气的。”

    四妹就是纯贵妃刚生的小公主。

    和敬立刻问道:“四妹,她有什么福气?”

    和婉道:“皇姐不知道吗,皇上将四妹许配给了傅恒大人的次子,是你舅舅家呢!”

    ……

    乾清宫元宵宴。

    皇帝在前殿与宗室亲贵们宴饮,皇后与嫔妃们则在后殿侍奉皇太后宴饮,宗室福晋们都会参加。

    整个场面非常热闹,太后由她的老姐妹裕贵太妃和其他老福晋们陪着说话。

    陆薇与令嫔坐在一起,悄悄问她:“太后已经到了,而且马上就要开宴席了,怎么皇后还没有到啊?”

    令嫔摇摇头,“不知道啊,皇后的孕像一直不好,怕是身子不适吧。”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长春宫首领太监李延寿匆匆来报太后:“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无法来参加宴饮,特命奴才向太后您请罪。”

    孕妇什么样情况都可能出现,太后道:“不来参加没什么,身子为重,可请了御医?”

    李延寿低头道:“回太后,已经请了。”

    太后颔首,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吩咐道:“娴贵妃,庆嫔,你俩代替我去长春宫看看皇后。”

    皇帝平日里总觉得自己对皇后有不满,连带着对他的嫡子也不喜,故而她点名了两个自己人去探望皇后,这回皇帝该无话可说了吧。

    李延寿心里着急得很,但又不敢反驳太后的话,只能寄希望皇后娘娘已经处理完了事情。

    陆薇要离开的时候,令嫔拉着她的袖子,眼里带着祈求之色。

    她明白令嫔的意思,点了点头。

    在去长春宫的路上,陆薇诚心在向佛祖上帝祈祷长春宫千万别有什么惊世大瓜吃

    啊,大家都平平安安地把这个元宵节过完算了。

    但事情都铺垫了那么久,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她们两人随着李延寿刚刚踏进长春宫的院子,就听到里面嘈杂声,间或有女子尖锐的哭泣声。

    李延寿的脚步明显地放慢了,悄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李公公,”陆薇突然道,“皇后娘娘那里只怕现在正忙着,我等不好打扰,可去偏殿等候。”

    不等李延寿回答,娴贵妃就道:“太后她老人家非常关心皇后娘娘的身子状况,我们看过皇后还得赶紧向她复命呢!”

    哎,她说得确实也对。

    进了这长春宫就躲不开事了。

    陆薇道:“那就去吧。”

    ……

    怀孕了的人,精力真的会变得不济,若是放在以前,皇后治下严格,长春宫哪会发生今日的事啊。

    暖阁里,和敬公主满面流泪,一声声在控诉自己的母亲。

    皇后面色苍白,声音虚弱无力在对女儿解释些什么。

    服侍的宫人们乱糟糟地围着,七嘴八舌地劝说。

    “皇额娘口口声声说疼爱我,我傻乎乎地相信了十几年,今天才知道这是个天大的谎言,皇额娘最爱的人永远是你自己!”

    皇后无力地摇头,“和敬,不是的,额娘不是故意瞒着你。”

    和敬公主冷笑:“四妹嫁到富察家,门庭生辉,额娘你还可以拉拢纯贵妃,我呢,嫁去抚蒙,额娘多精明啊,物尽所用,一举三得。”

    何嬷嬷痛心疾首:“公主啊,你不能说这样话,你自己认真想想看,从小到大,皇后娘娘疼你难道做得了假?”

    和敬公主恍然不闻,眼泪留得愈发汹涌,“是,额娘疼我,可自从额娘有了小弟弟,就再也不疼我了。”

    宫里处处都是规矩,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富察皇后这么多来,小心谨慎,半步不敢踏错,因此她养女儿,便无限的宠爱她,有意把她养得骄傲飞扬,肆意自在。

    这样一个脸上从来都是带着笑的女儿哭得那么可怜,似乎要把她十四年来未曾流过的眼泪在今天一次性流完。

    母女俩相处十几年,亲密无间,这深厚的感情岂是肚子里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能比的?女儿的眼泪就像一把尖刃深深地扎在她的胸口。

    这一刻富察皇后突然很恨自己,老天爷让和敬平安健康长大,她就该知足了,她不能太贪心。

    她拥住女儿的肩膀,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承诺道:“好,好,不要小弟弟,额娘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和敬公主不肯相信,“您又在骗我。”

    皇后温柔地望着女儿:“额娘永远不骗你。”

    和敬公主将头深深地埋在了母亲怀里。

    富察皇后心里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感到一阵钻心的痛,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接着就是宫人们惊呼的声音。

    “皇后娘娘流血了!”

    “快,喊御医过来!”

    陆薇与娴贵妃过来时,正好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

    娴贵妃当场吓住了,怔怔无语,脸色比皇后还白。陆薇比她反应快,场面混乱,必须有人能镇住场子。

    她肃然道:“太后老佛爷命我来探望皇后,大家安静,听我命令。”

    太后这张王牌摆出来很管用,屋子里立刻就安静下来。

    陆薇一边命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小心的将皇后抬着平放在床上,平躺会减缓流血,一边指定两个太监去喊御医过来长春宫。

    最后,这件事肯定不能瞒着乾小四,陆薇点了李延寿:“你速速去乾清宫前殿请皇上过来。”

    “我没事,”富察皇后挣扎着要起来,“皇上在乾清宫设宴,别去请他!”

    “别动,好好躺着等御医过来,”陆薇头疼,赶紧走过去按住她,语气带着几分强势,“在皇上眼里区区一个元宵宴远远不如娘娘你重要。娘娘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整个长春宫的人都得为你陪葬,就是和敬公主在皇上那里也落不到什么好!”

    第83章 第 83 章 二更(补昨天)……

    和敬公主伏在床边哀哀地哭。

    陆薇拍拍她的肩膀, “别哭了,皇后娘娘现在需要安静的休养环境,而且皇上与御医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和敬此刻心里除了对母亲的担忧,其余全是害怕与惶恐, 尽管屋子里很暖和, 但她仍然浑身战栗, 哭泣不止。

    这姑娘真是宫里天字第一号胆大妄为的人, 就算跟亲妈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啊。

    过了年,她都十五岁了呀,在古代不能算是小孩子,一点心眼都没有。

    陆薇想想自己十四岁就进宫,令嫔是十三岁。

    哎,果真是命好就能任性啊。

    陆薇无奈,对皇后的乳娘道:“何嬷嬷, 你先送和敬公主回屋吧。”

    何嬷嬷先看了一眼富察皇后, 皇后轻轻点头。

    她这才扶起公主, 道:“您现在留在这里多有不便,我送您回去。”

    她招来一个小宫女, 两人不顾公主的意愿, 强自拉着她离开了。

    大家各就各位,这会儿屋子里安静极了, 陆薇突然发现一个比和敬稍小的姑娘无声无息地站在墙角, 刚才都没人注意到。

    虽极少见, 但她认识, 这是和亲王弘昼的长女和婉公主。

    陆薇冲她道:“和婉公主,我派人送你回宁寿宫吧。”

    和婉公主恭敬道:“多谢庆嫔娘娘。”

    陆薇让一个小太监送和婉与她嬷嬷。

    三人刚出了长春宫,和婉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个金珠要赏给小太监。

    这赏赐太重, 小太监不敢收。

    和婉笑道:“公公您就收下了吧,我有事烦您帮我跑跑腿。”

    她嬷嬷笑着接过话,“小公公不用担心,小事一桩,麻烦你跑一趟乾清宫,告诉和亲王殿下,就说我们公主思念父王,请和亲王现在来宁寿宫看望公主。”

    小太监见不是什么大事,就一口答应下来,拿了金珠就去办事了。

    嬷嬷仍有些担心,“公主,您这次真是鲁莽了。皇上疼爱和敬公主,未必会怪罪于她,却极有可能会迁怒到您呀。”

    和婉无辜道:“我做了什么?可我确实什么都没做呀。皇上要怪罪就怪罪吧,我也没法子。”

    嬷嬷忧心忡忡:“若是牵连到和亲王府,那可怎么办啊?”

    和婉笑道:“那便更好了,为了不牵连王府,我父王肯定要想办法为我开脱。嬷嬷,放宽心,别想那么多,都交给我父王去操心吧。”

    嬷嬷唉声叹气。

    她服侍的这位公主主子,平时看着老实本分,可是性子实在古怪,不管不顾起来简直能吓死人。

    ……

    皇帝几乎只比御医晚到一点点,他刚进屋就道:“不必多礼,一切以皇后为重。”

    接着走到皇后身边,握着她的手道:“别害怕,一切都有朕。”

    皇后回他一个虚弱的微笑,“您也别为我担心,我没事。”

    他表现很冷静,吩咐御医继续给皇后诊脉,然后就去到外间,陆薇与娴贵妃跟着一起出去。

    娴贵妃一直到现在都是木讷状态,见到皇上也没能缓过来。

    倒是弘历发现她状态不对劲,问了一句:“娴贵妃,你还好吗?”

    娴贵妃如梦初醒:“皇上,皇后娘娘流了好多血……”

    弘历制止她:“朕说过没事的,你回翊坤宫吧。”

    哦,又走了一个。

    陆薇没有吩咐,不知道该走不该走,只得试探地喊了一声:“皇上?”

    弘历对着她挺和颜悦色的,“朕来之前,皇后这里多亏了你照料。朕让李玉送你回去好好歇着。”

    陆薇想了想,决定多一句嘴,“皇上,我觉得现最重要的是皇后的身子,一切等她好转了再说吧。其他的事情反并不急在这一时。”

    皇后之所以流血躺在床上的直接元凶就是和敬公主。

    乾小四要是爱妻之心爆发,非要现在审案,皇后根本没办法安心治病调养,急都急死了。

    弘历半响才道:“朕现在总算明白了太后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怎么又突然扯到太后身上了。

    陆薇不是想当圣母,但人人都有恻隐之心,看不到就算了,看到了就是顺口一句话的事,乾小四听或者不听,就不在她的管辖能力之内了。

    她福身告退。

    乾小四忽然道:“回去后好好睡一觉,忘记今晚上发生的事,都与你没什么关系。你说得对,皇后为重,现在不是审案的时候。李玉,你送庆嫔回去吧。”

    以前陆薇最多是由李玉的小徒弟毛团送,现在待遇提高了,终于轮到御前总管李玉亲自送她了。

    李总管一点也不拿架子,恭恭敬敬地搀扶陆薇上轿,不辞寒冷地把她送回咸福宫。

    人都送到了,李总管却不急着离开。

    陆薇就请他留下来喝一杯茶再走。

    李总管不喝茶,笑道:“奴才先得给庆嫔娘娘您陪个罪!”

    陆薇假装不知:“我不知李总管你什么时候得罪了我。”

    李玉特别惭愧道:“皇上与皇后娘娘赐予您的赏银,奴才回宫后本该第一时间送到您宫里,但奴才因忙于服侍皇上,竟把这件事给忘了,奴才真是罪该万死,请您恕罪!”

    说完,还左右各扇了自己脸上一巴掌,虽然没用力,但请罪的态度是表示到位了。

    难怪能做到大总管的位置,真是能屈能伸。

    陆薇笑了笑,大度道:“这事已经过去,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李玉欢喜道:“庆嫔主子仁慈。”

    待这位李总管走后,杏子忍不住道:“前倨后恭,说得就是他这样的人,要让他伏低做小可真不容易啊。”

    要不是皇上今日表达出了对陆薇的看重,这李玉才不会低声下气地道歉呢。

    只能说后宫就是这么现实吧。

    以前的陆薇得皇太后的看重,皇上也不算不喜欢她,但李玉这人很精明,他敏锐地感觉到了皇上对庆嫔的态度今日发生一个很关键的转折。

    所以趁着还不算真正得罪,赶紧求饶请罪。

    陆薇笑道:“这个李玉一向就是这样的人。”

    宰相门房七品官,更何况是皇帝的大太监呢,陆薇始终忘不了第一次去热河时的一件事。

    她在御帐前遇到了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小太监是怡嫔假扮的,另外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的可是李玉的腰牌。

    怡嫔当时是宫里最红的嫔妃,她扮小太监跑到木兰围场来,李玉肯定为她提供了帮助。

    这位对不那么得宠的嫔妃是一直都不怎么真正放在心上的。

    陆薇暂时没工夫想李玉的事,她现在脑子里回想的劝是刚才在坤宁宫发生一切,以及皇后衣裙上洇湿的那一大滩鲜红色的血迹。

    在现代时,她看过事故记录片,看过外国血浆恐怖片,隔着一层屏幕看,从来不觉得恐怖。

    但当它真实地发生在你眼前时,才会觉得恐怖。

    陆薇当时只想着先稳住长春宫的场子,现在回想,才觉得害怕。

    因为这是赤、裸裸发生在你眼前的事啊。

    陆薇自己也没有生孩子的经验,皇后她应该不会死吧?

    尽管皇帝让她不要想,赶紧忘记,但有些事,不是想忘立刻就忘得了的。

    陆薇做了一宿的噩梦,梦里全是各种血淋淋的事。

    后劲真大。

    ……

    翌日,她无精打采地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见了同样来请安的娴贵妃,也是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

    她俩陪太后用早膳,一个比一个吃得少。

    这时候米嬷嬷端来一碗红艳艳的草莓,太后和蔼道:“这是景山脚下的温棚里种出来的,新鲜得很,昨日内务府的人就送来了,特意给你们俩留的,吃吧。”

    冬天里的草莓,堪比黄金。

    这时候没有现代的大棚种植技术,种出这种反季节的菜太难了,数量极其有限,太后是真心疼爱她们,才会给她们留草莓。

    但是这份好意,陆薇心领不了呀,她一看到这红艳艳的东西,顿时就想起来昨晚上皇后裙子上的血,立刻反胃。

    娴贵妃情况比她还差,直接就作出“呕”的反应,她连忙掩住口,向太后请罪,“请您恕我失仪!”

    太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命米嬷嬷把草莓端下去,然后问她俩:“皇后昨晚上很严重?”

    娴贵妃用颤巍巍的声音说:“皇后流了好多血……”

    太后叹了一口气,“女人都要经过这一遭的,生孩子的时候那流的血才多呢,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产屋里端出来。”

    她这一说,把两个从未生产过的人吓得更加呆住了。

    陆薇喃喃道:“一盆接一盆的血水,那岂不是把血都流完了。”

    太后道:“有血也有水啊,血流完了就没命了,运气好则能止血保住性命。”

    有时候太后自己都是一种矛盾的心态。

    身为女人,一辈子被丈夫冷落,这无疑是痛苦的,但眼看着年妃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孩子们接连早逝,年妃的身子也熬坏了,那时候太后反倒是庆幸自己的,她运气好,生了弘历一个就够了,再不用受生育之苦。

    深闺女子连杀鸡都没见过,再加她们从未经过那一遭,咋然看到皇后昨晚的样子,被吓到了也情有可原。

    太后干脆令人撤下了饭菜,道:“这里不用你们侍奉了,回去好好歇着吧。皇上已经派人来说了,皇后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你们别刻意去想,等过几天事情淡忘了就好了。”

    这时候陆薇还惦记着畅春园:“您哪一日回畅春园?”

    太后笑了,“你还惦记这个啊,不会忘了你的。先等皇后的身子恢复一些再说吧。”

    太后着李昌盛亲自送她们出去。

    陆薇与娴贵妃刚离开不久,裕贵太妃火急火燎地进宫来了。

    她比其他的太妃们运气好一点,皇帝疼爱弟弟和亲王弘昼,于是便允了每次正月以及她的生日月份,裕贵太妃可以出宫在和亲王府各住上一个月,以享天伦之乐。

    昨晚上裕贵太妃进宫吃了元宵宴,早出宫去了,何以这么早就又进宫?

    太后心里纳闷,连忙让人请她进来说话。

    裕贵太妃一脸急色,进了屋子,直奔太后跟着,就要下跪。

    太后拦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话说话,我们之间用不着这样,能帮你的我尽量会帮。”

    裕贵太妃跺跺脚,“唉呀,弘昼这小子又犯浑了,今日凌晨,他莫名其妙说要给他自己办丧礼,谁的话都不肯听,好好的亲王府挂满了白色,他又非让家里的奴仆们哭灵,哭声小了他还不依,现在整条街都以为我们府里真死人了。好端端的,他莫不是发疯了呀!”

    第84章 第 84 章 弘昼头一次开始发疯是从……

    弘昼头一次开始发疯是从乾隆元年开始的, 他在朝堂上因一点口角,当众殴打顾命大臣讷亲。

    从此,裕贵太妃就觉得这个儿子的性格变了,变得性情放荡, 骄矜狂妄, 但这在她眼里都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可这次不同了呀, 哪有人活着, 自己却给自己办葬礼的?这会儿只怕源源不断有人往和亲王府去奔丧了。

    当然,裕贵太妃最怕的是皇帝会因此事怪责弘昼失仪。

    太后寻思道:“无缘无故办什么丧礼,他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裕贵太妃子自己也摸不清头脑:“就是进宫赴宴,没发生什么事啊。哦,他好像后来去宁寿宫看望了一回和婉。”

    和婉是弘昼唯一的女儿,弘昼每次进宫时,如果有机会都一定会去看看她, 这是常有的事情。

    若是放在以前不稀奇, 但昨日皇后突然孕况不好, 导致整个元宵宴都是草草结束。

    太后暂时把这两件事联系不起来,但她安抚裕贵太妃:“你先别着急, 皇上那里有我呢!”

    裕贵太妃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儿大不由母,她是管不住弘昼这个儿子了, 随便他怎么闹, 只要皇上不降罪就行。

    ……

    直到皇后事件过去三天后, 陆薇才算缓过劲来, 心

    里的阴影淡了不少。

    现代有那么发达的医疗技术,尚且会有人能生产而死,更何况是古代, 那是在真正的走鬼门关,不生不育保平安啊。

    令嫔过来咸福宫看望她,问起她那晚发生的事情。

    她颇有些烦恼道:“皇后娘娘怀孕,精力不济,那些宫人们便也懈怠了,现在关于长春宫的流言蜚语纷纷扰扰,大家私下底都在传小话。有说皇后娘娘是自己跌了一觉,更有甚者,说是和敬公主推倒了皇后……”

    陆薇只能实话告诉她:“等我和娴贵妃到长春宫时,就看到皇后出血了。和敬公主推没推皇后,我是没看到的,但她肯定跟皇后闹了一场,不用我说,你都能猜到。”

    令嫔叹息:“和敬公主太不懂事了!”

    陆薇微笑:“再不懂事那也有皇上与皇后在她身后兜着,谁也别感叹。”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令嫔无话可说。

    陆薇问她:“皇后的身体怎么样?”

    令嫔脸上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些,“她好多了,虽然现在只能卧床休息,但好在肚子里的孩子无事。”

    行,没有人命发生就好。

    陆薇不想再提这一茬事,话题转向美食,“你来的正好,春桃在小茶房炖燕窝,我请你吃冰糖燕窝如何?”

    令嫔愁眉苦脸,“我哪有心情吃东西啊!”

    “大错特错,”陆薇告诉她,“这里不是长春宫,而是咸福宫,你该下班啦,别再想皇后的事情。”

    令嫔不解地问:“下班是什么意思?”

    陆薇这么解释:“你在长春宫服侍皇后,算是你的工作,工作很辛苦,但下班就是你该休息的时候,这个时候都不放松,那岂不是要把自己累死了?你就算真担心皇后等明日去了长春宫再担忧也来得及。”

    令嫔觉得有道理,遂道:“好!”

    咸福宫是平静的小天地,但出了咸福宫就感受到了宫里的腥风血雨。

    皇后肚子里怀的可是皇帝的嫡子,皇帝有多在乎这个嫡子,天下人都知道!

    待皇后的身子稍有好转,不可避免地有人要遭殃了。

    长春宫服侍皇后的宫人们除了她的乳母何嬷嬷,包括首领太监李延寿,其他所有人都去了一趟慎刑司。

    弘历到底是顾忌皇后的,只对其中趁着皇后怀孕之际,偷懒耍滑的人用了刑,其他人只是录了一回口供,就放回来服侍皇后。

    而陆薇即使再不愿意回忆起长春宫那晚的事,但她与娴贵妃作为当事人,一样得接受皇帝的询问。

    她们是太后当晚派去探望皇后的代表,皇帝在寿康宫太后处见她们。

    陆薇与娴贵妃便将当晚所见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两方人马的口供一对,最后不可避免地审出了和敬公主。

    这是毫无意外的事。

    东巡途中,自皇后怀孕,这对母女之间就开始出问题了,虽然皇后一直都在替女儿遮掩,但瞒得住上面瞒不住下面。

    诚然,这宫里很多很多人,包括诸多的嫔妃们,都早就知道和敬公主在皇后置气的事。

    只有皇帝被蒙在鼓里。

    弘历是真不知道的那种。

    他单知道皇后与和敬母女亲昵无比,完全无法把宫人们口里那个对待母亲不敬不孝的和敬公主与他心中乖巧可人,孝顺父母的女儿联系在一起。

    陆薇就看见他与太后在说到这件事时仍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她觉得皇帝不用不相信,他与和敬公主,那是如假包换的父女好嘛,都是可以把自己的额娘气得吐血的那种。

    估计太后心里也是这么想得,她的表情一言难尽,最后道:“一时之间,皇上确实难以接受。但这么多宫人们,他们不可能都说假话,而且娴贵妃与庆嫔她们也听到了。”

    弘历忍不住替女儿开脱:“和敬是宫里唯一的公主,朕与皇后平日里待她稍稍溺爱了些,导致她脾气有些骄纵,那些宫人们不喜她也有的。”

    稍稍,有些,这老父亲的滤镜真够重的啊。

    但他不相信他自个的乖女儿叛逆,这对陆薇来说就危险了。

    她与娴贵妃可是听到了和敬对皇后说的不孝之话,当时除了她们两个人,还有一群宫女太监,大家都听到了,不可能装没听到啊,不然是欺君了。

    现在皇上替自己闺女开脱,陆薇与娴贵妃的口供怎么算呢,假的?

    怎么样都欺君了,干脆砍了她们算了。

    很显然,太后也想到了这一节,陆薇与娴贵妃算是她的自己人,她索性把她们两个一指:“既然那么多宫人们都欺君了,这两个也是,皇上拿她们下慎刑司吧。”

    娴贵妃委屈地望着皇帝。

    陆薇则配合太后的话,说道:“老佛爷说得是,清白要紧,妾不介意走一趟慎刑司。”

    这话说的,弘历非常不好意思,连忙道:“事情自然跟她们无关。特别是庆嫔,当晚幸亏有她在长春宫主持大局,老佛爷误会朕的意思了。”

    太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弘历还待继续挣扎一下,“和敬说不定是被什么脏东西藏身了,不如请萨满大神,或者道士,和尚,给她驱驱邪?”

    太后对这儿子真无语,“我看就不用了吧,长春居士。”

    就是这声长春居士,让弘历老脸一红,全场静默。

    由事件当事人转向吃瓜群众的陆薇忍笑忍得太难受了!

    先帝雍正在世时,某年某月某日,他在乾清宫搞了一场盛大的佛释道的法会,他本人亲自传佛授道,当场收了十几个大徒弟。

    这十几个人里,有他的弟弟、儿子、侄子,还有当朝的内阁大臣、若干和尚道士等等。

    人人皆封一个法号,和尚道士不论,宝亲王弘历封了一个长春居士;和亲王弘昼封了一个旭日居士;庄亲王、果亲王分别是爱月居士,自得居士;内阁大学士张廷玉与鄂尔泰分别是澄怀居士、坦然居士……反正不管信不信佛道,为了配合雍正帝的表演,大家捏着鼻子表现自己的爱佛信道。

    但是,自雍正帝过时后,弘历将那些和尚道士全部赶出宫,从此再也不提让他恶心的长春居士这四个字。

    想不到今日被太后拿他讨厌的道号来称呼他,尘封久远的记忆重新涌上心头。

    总之,皇帝再不提那些神神叨叨的事了。

    他问太后:“和敬该怎么处罚?”

    太后不接他的招,直接道:“不必问我,皇上是和敬的阿玛,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陆薇也很好奇他会如何处罚自己的女儿。

    这件事闹得太大,而且还涉及到了孝道,怎么样也得装个处罚样子。

    只见弘历斟酌良久,“让和敬去雍和宫礼佛半年,为先帝祈福吧。”

    佛教也分种类,清廷重视的几乎都是喇嘛教(藏传佛教),雍和宫供奉的依然是喇嘛教,政治意味非常浓厚,北方蒙古诸部、青海、藏地等等都最信奉此教,有利于边境的稳固统一。

    和敬公主过两年就要嫁蒙古,此时让她去雍和宫修行半年,就当是提前融入夫家的信仰了。

    陆薇:乾小四这个当爸爸的,已经非常包庇女儿了。

    就在她以为这件事算是正式结束时,皇帝又开口了,“过两年和婉也要与蒙古巴林部郡王之子成婚,趁着这个机会让和婉也去修行吧。朕为她选在了普宁寺,就修行三个月吧。”

    陆薇知道普宁寺。

    这座寺庙同样是喇嘛庙,但它的位置在承德避暑山庄!

    天啊,她不禁在想,和婉到底是做了什么得罪了皇帝这个当伯父的啊,大冬天的喊人家去关外喇嘛庙修行。

    她与娴贵妃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就听到太后缓缓道:“皇上,弘昼已经在家连着办了三天的白事了。”

    第85章 第 85 章 二更

    整件事情由和婉公主进而牵扯上了和亲王弘昼, 那就不是陆薇与娴贵妃能参与的了,她俩这回很有默契地起身,出门回避。

    暖阁里皇帝与太后母子在说什么没人知道,但陆薇却可以从彩玉、彩娟这里吃瓜。

    彩玉悄声说:“听说是和婉公主犯了大错, 所以和亲王才会在家给自己办白事!”

    陆薇顺着她的话问:“什么错?”

    这次是彩娟回答的。

    “元宵节那晚, 和婉公主亲口告诉和敬

    公主, 说皇上将四公主许配给了富察家, 和敬公主就是因为听了她的话,情绪激动之下才……”

    后面的事情不用多说大家都知道了。

    不得不说,和婉的胆子确实很大哇!

    四公主与傅恒之子的婚事,在宫里就不是个秘密,和敬不知道,但别人都知道,只是没人敢承担告诉公主的后果。

    就算是娴贵妃、嘉妃暗中言语刺激和敬, 但涉及到这样的事, 那是一个字都不敢提的, 生怕惹火烧身。

    没想到和婉就敢说出来,她这完全是自爆啊。

    严格来说她是没错的, 但她确实又是元宵节事件的引子, 最终的后果就是皇后怀孕大出血,直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养病, 乾隆心心念叨的嫡子差点就给交代了。

    封建王朝, 唯我独尊的皇帝根本不用管她的对与错, 直接罚就行了。

    所以她那个荒唐的父王是在用自己荒唐的手段来保护女儿?

    陆薇很有些唏嘘。

    她与彩玉、彩娟两人说着话, 娴贵妃一直反常的安静,等她们不说话了,才问陆薇:“元宵节那晚上皇后流了那么多血, 你害怕吗?”

    陆薇终于遇到个人能说说这个怀孕生子话题了。

    她之前与令嫔讨论过,但令嫔的态度是不以为然的。

    令嫔觉得怀孕生子就是千百年来女性的本能,她的祖母与母亲都生了很多孩子,虽然会痛,会流血,但每个女人都会经历,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可害怕了,”她对娴贵妃说,“连着两个晚上做梦,现在总算好多了。生孩子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太后上次不是说了吗,一盆接一盘的血水从产屋里端出来,天啊,那得端多少血水啊,而且还特别特别疼,听说这世上再也没有女人生孩子更痛的事情了……”

    她巴拉巴拉说个没完,就见娴贵妃的脸色越来越发青,最后不得不制止她,“你别再说了,哪个女人都会经过这一遭的。”

    在这个宫里,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才是最可怜的。

    行吧,陆薇觉得自己跟她果然是没有共同话题的。

    不聊了,她索性闭了嘴。

    但娴贵妃偏又找她说话,她小心翼翼地问:“你都梦到了什么?”

    陆薇不答反问:“娴贵妃娘娘也做梦了,你先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

    娴贵妃不自在道:“我就是梦到了血淋淋的,怪吓人的。”

    陆薇道:“好巧啊,我也是。”

    娴贵妃若有所思。

    她看着陆薇已经在与彩玉、彩娟商量去畅春园后的事情,心里突然起了羡慕之意。

    看来庆嫔是真没有什么阴影了,而她自己却被噩梦折磨,她的确梦到血了。

    在她的梦里,皇后抱着血淋淋的婴孩来找她了。

    娴贵妃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浑身发冷。

    她想上进,她使手段,她推波助澜,但她不是真正想害人性命啊。

    娴贵妃觉得她高估自己了,或许她本身就是一个没出息的人吧。

    她努力了那么久,皇上也不见得看得到她,还不如寄情书画,诵读佛经过活算了,至少心中坦然,睡得安稳。

    ……

    寿康宫暖阁。

    皇帝面色严酷道:“朕对和婉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

    太后微微一笑,“皇上说得对,和婉确实做错了事,该罚,可是有一个人,他犯的错比和婉还大,那么他又该怎么处罚?”

    弘历不解,问道:“皇额娘说得是谁?”

    太后道:“便是皇上你自己。”

    弘历不愉,“皇额娘为何这么说自己的儿子?”

    太后冷冷道:“我实话实说,你与皇后平日对和敬宠溺太过,教女无方,此为其一;四公主与富察家的婚事正是皇上你亲自定下的,此为其二。皇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弘历难得沉默不语。

    太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只可怜和敬与和婉两个丫头,大清与蒙古百年交好,多少公主年纪轻轻死在塞外,抚蒙的苦头却偏偏让这些柔弱的女孩子们吃了。”

    弘历无力地反驳:“我大清国力强盛,就算是公主嫁到蒙古,蒙古也绝不敢亏待公主。”

    太后:“是,蒙古不敢亏待公主,但远离父母亲人,水土不服,甚至连语言也不通,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有几个人能坦然承受呢?你心疼和敬,所以把她的额驸从小放在京城养大,让他们培养感情,甚至更有让他们成婚后就住在京城的想法。这种父女之情,不是只有皇上你才有啊,弘昼是和婉的阿玛,他也心疼自己的女儿。但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能作出荒唐可笑的举动,堂堂一个和硕亲王,连脸面都不要了,日日睡在棺材里面,弘昼与你一同长大,我看弘昼尚有几分母子之情,皇上难道对他没有兄弟之义吗?”

    感情是靠时间培养的,弘历可是说对和婉这个侄女没多少感情,但弘昼的兄弟之情绝对是真的。他们年岁相当,一同读书成长的,在他眼里,弘昼就是他的同胞亲兄弟。

    皇室宗亲中格格那么多,弘历为什么选择和婉作为养女?那并不是因为他在拿捏弘昼,反而是因为他对弘昼的看重。

    他的父皇雍正帝当年挑选养女也是从最亲近的兄弟怡亲王,庄亲王的女儿中选的。

    弘昼为自己办丧礼的事让皇帝心惊,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他一厢情愿了。

    他艰难道:“我不愿意看到五弟这样。”

    小时候他就是这么称呼弘昼的。

    眼看着他的态度缓和了,太后就不再咄咄逼人,“世人都说先帝对待兄弟薄情残忍,但他与怡亲王却是世间最好的兄弟;圣祖康熙爷与裕亲王福全同样也是至亲兄弟;皇上,额娘希望你与弘昼能这有这样的福气啊。和婉到底只是个小姑娘,看在弘昼的面子上就算了吧。”

    在国家大事上,太后插不上什么话,但这种家务事,她活了半个世纪,经验自然比皇帝丰富。

    以理服人,以情感人。

    往常能言善辩的弘历头一次在母亲面前无话可说。

    ……

    陆薇与娴贵妃就眼睁睁看着皇帝自太后屋子出来,一脸的生人勿近,气场骇人。

    这是什么个情况?

    来不及多想,她连忙与众人一起恭送皇帝离开。

    等皇帝离开后,陆薇与娴贵妃去看望太后。

    太后则与皇帝相反,神色非常轻松的样子。

    哦,陆薇猜到了,肯定是乾小四在太后这里吃瘪了。

    能让自成一套皇帝逻辑自洽系统的弘历都无话可以,太后的理由必定是无可辩驳的。

    陆薇有点小失望,可惜没能亲眼看到乾小四吃瘪的现场版。

    太后吩咐彩玉、彩娟:“你们替我收拾一些日常惯用的东西。”

    陆薇要上前帮忙,太后笑道:“这里不用你,你也回宫收拾收拾,等用过了午膳,咱们就出发去畅春园,”

    “啊?”陆薇没反应过来。

    彩玉、彩娟过来挽着她胳膊笑道:“老佛爷,庆嫔娘娘天天念叨着要去畅春园,现在真要去了,肯定是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

    陆薇嗔道:“你们就知道打趣我!”

    她们三人笑闹,娴贵妃犹犹豫豫地走到太后跟前,道:“太后娘娘,我也想跟您一块儿去畅春园。”

    太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温声说:“你与庆嫔不同,她是完全没开窍的,你若是去了畅春园,一定会后悔。”

    娴贵妃张张嘴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陆薇赶紧回咸福宫收拾衣物,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到了畅春园,衣食住行都由太后包全,不缺什么。

    她只带了几套换洗的衣物,再加上日常梳洗之物,侍女就带了杏子与春桃两人。

    连杏子都看出不妥了,小声嘟囔道:

    “太后出行,怎么跟临时起意似的,是谁来护送呢?”

    说实话陆薇也觉得这趟出门偷感很重了。

    太后是皇帝的亲妈,但皇帝始终是皇帝,太后不是武则天,也不是慈禧,估计上午跟皇帝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为了给母子俩留一个缓冲的余地,太后这才决定去畅春园的。

    毕竟是亲母子,时间会冲淡尴尬,反正乾小四总会来给她请安的。

    陆薇高高兴兴地跟着太后去畅春园。

    内务府安排的出行事宜,肯定瞒不过皇帝,皇帝虽然没有亲自护送,但他派了两位宗室郡王护送太后车驾。

    看来他只是暂时抹不开面子,心里还是记挂着太后。

    旁晚时分,一行人终于到达畅春园。

    陆薇只想感慨一句:畅春园的天真是明朗的天呀。

    第86章 第 86 章 北方的春天来得稍晚,草……

    北方的春天来得稍晚, 草木还没有复苏,畅春园此时略有些萧瑟,但是亲眼看着春天的欣欣向荣取代冬日的荒凉也是一件非常令人欣喜的事。

    气候尚冷,户外活动不算太多, 但室内消遣的娱乐还是有的。

    现代的手机、电视是打发时间的两大利器, 古代虽然没有, 但是太后独享春晖堂与寿萱春永两座大宫殿, 乾小四专门给老妈在寿萱春咏的后殿里建了一座戏台!

    而清廷有个叫做南府的乐署机构,归内务府管辖,一点也不缺表演人才。

    陆薇是不太爱看戏的,嫌弃听戏喧嚣吵闹,但是人在无聊的时候,总想折腾一下。

    毕竟这戏台子可算是古代版的电视机,太后的戏台子那更是豪华版电视机, 只要想看戏, 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 从年头唱到年末不停歇。

    然后直到内务府管辖两乐署的主管太监送来戏目单子时,陆薇顿时就没兴趣了。

    真不能怪她对听戏有很深的刻板印象啊, 清宫的承应戏必须得背锅。

    谁让她进宫这些年, 清宫古板,逢年过节听承应戏还不够, 现在的戏目单子依然是!

    要么是《昇平除岁》、《开筵称庆》这样的开年戏;要么是《椒花献颂》、《寿山福海》这样的祝寿戏;还有就是因果循环报应剧, 忒没意思了。

    太后听了她的吐槽, 道:“康熙帝时南府很是红火了一阵子, 后来因先帝不甚听戏,所以这些年南府也没出什么好戏,还是原来的那些。你不想听承应戏, 听《杨家将》、《薛丁山》这些也是有的。”

    全是是打打闹闹的戏,陆薇顿时就觉得耳朵开始疼了,摇摇头,“也没什么意思。”

    太后就笑道:“我也嫌吵得慌,所以不爱听。”

    确实,寿春萱永的戏台子,太后一年到头不见都使用。

    老太太特别不喜锣鼓之声。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社戏》里迅哥儿说过,喧嚣的中国戏其实不太合适剧场版,若是在野外空旷的地方,远远地听,别具风致。

    陆薇把她的想法说给太后听,太后笑道:“随便你去折腾,我只负责听。”

    陆薇顺势提要求,“老佛爷,李公公可不可以借我使使?”

    太后把李昌盛一指,“庆嫔若有吩咐,你就按她的吩咐去做。”

    李昌盛恭声道:“奴才遵命。”

    陆薇带着人在在畅春园转悠了两日,把新戏台的选址定在了畅春园后湖区三面临水的杏花渚,看戏的话就在离杏花渚不到半里路的凝春堂。

    请示过太后,戏台子就轰轰烈烈开始施工了,非常效率,三日完工。

    紧接着就找了一个阳光正好午后,轰轰烈烈开始唱戏了。

    至于唱什么戏呢?

    陆薇直接选了暑假小朋友们的最爱《西游记》,反正她时间多,她要一折一折的把全本听完。

    现在是乾隆十一年,先把四大名著已经出来的三本听再说。

    隔着水远远得听戏,太后也觉得没那么吵了。

    不到几天的功夫,她与陆薇一起听完了弋阳腔版本的《水帘洞》、《大闹天宫》、《三大白骨精》。

    有时候听腻了戏,就让只让人吹笛,或者弹琴,清清静静听听音乐也蛮好。

    ……

    人之所以过得那么舒服自在,那是因为有银子在开路。

    某日,杏子久违地开始翻看账本子,一遍翻,一遍拨弄算盘。

    陆薇见她那费劲样儿,于是道:“给我看。”

    她心算很快,哗哗地翻完了本月的账本明细,“唉”一声。

    “这是闹亏空了呀。”

    杏子赶紧拉过来春桃,表情特别严肃道:“您将银子给我管,我自然不敢辜负您的信重,每次取钱我都拉了春桃做见证的。”

    春桃的小脸也是正经无比,她替杏子作证:“我都跟杏子姐一起的,而且每一笔开销也都报过您了。”

    陆薇笑道:“用人不疑,你俩也太紧张了。”

    杏子松了口气,“我知道您没那个意思,我是怕别人误会。”

    她是最早跟在陆薇身边的,从答应到庆嫔,陆薇现在身边已经有了六个宫女,哪里都有竞争,再加上她手面宽,对下大方,早有人在眼馋杏子大宫女的位置的了。

    话归正题,自从跟了太后,陆薇在经济上一直算是宽裕的状态,基本上没为银子发过愁。

    她没攒钱的爱好,攒钱对她也没用,因此挥霍银子十分到位,就当是拉动消费,给下面的人创造收益了。

    她花钱花得大方,也有回报,人缘好,很多事情别人都愿意帮忙。

    东巡回宫后毛团送来的那九百两银子,整个正月里已经被她花完了。

    主要是花在捯饬新戏台子这件大事上,建戏台的钱自然是太后出,但有些细节的部分,陆薇不好什么都找太后要,干脆就自己出钱了;再就是打赏也是大头,上到李昌盛,下至不知名的小太监,还有那些唱戏的演员们统统都得赏。

    不知不觉,钱就花完了。

    但没了就没了,现在毕竟不是她当答应的时候了,陆薇心态很好,“那就暂时不听戏了。”

    不听戏就不用打赏了,真要缺钱的话就去向令嫔借点钱周转,反而怎么样都过。

    而且陆薇真觉得她可能带点财运,时不时都有几百两银子的进账,这样的钱来得快,她就不当回事,大手大脚花干净了再说。

    还真被她说准了,二月上旬的一天。

    堂堂御前总管太监李玉来畅春园了,说是给她送银子,这回送的不是赏银,而是年俸。

    陆薇调侃道:“李总管身兼多职,连这送分例银子的事也归你忙。”

    李玉笑道:“奴才只是听命行事,皇上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陆薇明白了。

    皇帝肯定是派李玉来看望自家老妈,送份例银子只是李玉的顺手为之。

    杏子在一边点收银子,忽然道:“娘娘,是三百两!”

    嫔位的年俸是二百两银子,妃位则是三百两。

    陆薇就道:“李总管,这是弄错了吧?”

    李玉摇摇头,笑道:“没错,没错,奴才是要给您贺喜的,皇上说了您虽然是嫔位,但以后的待遇按照妃位来。”

    哦,职位不变,待遇提高一级。

    嫔位与妃位的差距其实已经很小了,但乾小四的好意,陆薇还是领情的。

    虽然他理所当然,自以为是,缺点一大堆,把自家女儿当宝,把人家女儿当草,脑回路清奇无比。

    但,他在帝王中已经算是个正常有为人士了,他没有狂躁精神病;不爱修仙炼丹;更不想当大清战神等等,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眼里看得到打工人的辛苦。

    陆薇几次为他干活,他都有给钱!

    这次的妃位待遇很明显是元宵节当晚陆薇在长春宫干活的回报。

    挺好的。

    感谢皇帝!

    送过钱了,李玉并不急着走,他道:“奴才来韵松轩之前想着去给老佛爷请安,但老佛爷并没召见奴才。奴才

    想问老佛爷近来饮食起居如何,身子是否康健?”

    哦,这大概就是他的任务了,回去必须要报告给皇帝的。

    陆薇便将太后近来的生活起居说了一遍,“老佛爷一切都好。畅春园杏花渚新建了一座戏台子,老佛爷近来爱听戏,我陪着她老人家听了好几处西游记。”

    李玉这回很上道,“庆嫔娘娘您服侍老佛爷实在辛苦了,待奴才回宫一定会详实禀告皇上。”

    陆薇笑道:“李总管来这一趟也辛苦了。”

    两人互相恭维辛苦了一回,寒暄结束,李玉告退回宫。

    ……

    李玉回宫后第一时间就是去养心殿见皇帝。

    在得知老妈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很愉悦后,他就放了心。

    李玉就道:“庆嫔娘娘带着老佛爷看戏,老佛爷挺开心的。”

    弘历笑道:“她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老佛爷跟她在一起不会有不开心的时候,”

    等到有空去看望皇后时,就告诉她,“太后很好,你不必担心。”

    太后临时起意去畅春园这件事,除了皇帝,最挂心的是反而是皇后,她非常怕落下一个不孝的罪名。

    她苦笑道:“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我若是提前把四公主与富察家的婚事告诉和敬,就不会有今日的事了。”

    和敬不会犯错,皇上不会迁怒和婉,和亲王也不必给自己办白事;太后更不必避让到畅春园去。

    弘历叹息:“你又来了,难道这天底下所有的事都能归罪于你吗?一切都与你无关。朕之于和敬是父亲;之于和婉,是伯父;之于和亲王,是兄长;之于太后,是儿子。你看,所有的人事,是不是都与朕有关?所以你就不要再忧思多虑了,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在皇上心里,她是白璧无瑕的,可是在别人眼里,又是怎么样的?皇后不敢多想。

    她心里到底不能真正开怀,勉强笑道:“我听您的。”

    为了宽慰她,弘历又道:“现在已经进二月了,天气转暖,过几日我们也去圆明园吧,那里的水土比宫里养人。”

    皇后高兴了一点,“好,等到了圆明园,我也可以亲自去给皇额娘请安了。”

    第87章 第 87 章 二更

    在皇后眼里, 孝道大过天。

    皇帝与太后是亲母子,即使偶尔产生龃龉,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 但她作为儿媳妇, 在孝道上却不能留下一丁点给人说闲话的余地。

    她建议皇帝道:“皇上您既然已经宽恕了和亲王父女, 不如再赏赐一番, 抚慰他们?”

    弘历体谅她怀着身孕,耐心解释道:“弘昼行事不忌,失了皇家颜面,朕已经不追究他的过错了,赏赐是万万不能的,总不能鼓励他下次还这么任性胡来吧?至于和婉,朕可以赏赐她, 只要你不为和敬抱屈即可。”

    皇后摇摇头, “和敬做错了事, 又怎么可以牵扯到和婉?让和敬去雍和宫修行也好,养养她的性子, 咱们做父母的, 很难护她一辈子。”

    弘历笑道:“怎么不可能,朕偏要护她一辈子, 日后就算朕与你都不在了, 也有她的小兄弟继续护着她。”

    皇后笑了笑, 没有说话。

    当得知怀上这个孩子时, 她内心狂喜,拼命地感激老天爷给她这个机会,但她现在渐渐不确定起来。

    除了她与皇上, 似乎人人都不期待这个孩子。

    和敬,她曾经多么贴心乖巧的女儿更因此在雍和宫孤寂地念经诵佛。

    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是若有若无笼罩在皇后心中,但她却没法跟皇上说。

    但富察皇后即使心里存有再多的事,在外人面前绝不露怯。

    每天早上嫔妃们来给她请安时,众人看到依然是一个端庄大气,无懈可击的皇后娘娘。

    请安结束后,娴贵妃不与其他人说话,带着那常在直接回翊坤宫;纯贵妃与嘉妃结伴,这姐俩经常凑一起打发时间。

    因嘉妃怀着孕,她们二人就去了嘉妃的启祥宫。

    嘉妃快嫌弃死了启祥宫了。

    “住得太憋屈,赶紧去圆明园就好了!”

    纯贵妃道:“总是要等皇后娘娘的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皇上才回去圆明园。”

    嘉妃重重地将手里的茶盏搁下案几上,气恼道:“什么都是因为她,她天生就比旁人高贵些!”

    纯贵妃淡淡道:“她出身满洲老姓,又是皇后娘娘,原本也比我等高贵。”

    嘉妃冷笑,“皇后有什么好高贵的,要看着长远呢。现在的太后娘娘她也不是皇后出身啊。你说她可是真矫情,咱们谁没生过孩子啊,姐姐你连着生了三个,也不像她这样,怀个孕,不得了了,让整个紫禁城的人陪着她折腾!”

    纯贵妃认真道:“你说错了。”

    嘉妃不满:“哪里错了?”

    纯贵妃:“不止紫禁城,连京城都折腾了一遍。和亲王因和婉公主之故,在家办白事,京城的达官贵人们真以为他家死人了,纷纷上门凭吊,妥妥的一出烽火戏诸侯的大戏。”

    嘉妃笑得肚子疼,“姐姐不愧是读书多,确实是烽火戏诸侯!”

    笑过之后,她才正正经经说:“我以为姐姐你跟皇后成了亲戚,就会去奉承皇后呢,那咱们也没法子想现在这样说话了。”

    女儿不用受抚蒙之苦,嫁到皇上最看重的富察家,对于这门婚事,纯贵妃自然是满意的。

    但她却不会因此自降身份,委屈自己去讨好皇后,她道:“皇上最看中富察家的傅恒,只怕心里早就有意与傅恒结为亲家,我四公主只是出生的刚巧罢了。你不会以为这个皇后施舍给我的一份天大的人情吧?”

    帝后二人多疼爱和敬公主,还不是说抚蒙就抚蒙了,她的女儿又算什么?机缘巧合而已。

    她不欠皇后什么,她的四公主反而是皇上特意给予富察家的荣耀。

    嘉妃深以为然:“姐姐能这样想最好。”

    提到皇后,她们的话题不知怎么转到陆薇身上。

    嫔妃之间没什么秘密,陆薇以嫔位的等级享受妃位待遇的事,在宫里已经传遍了。

    嘉妃就忍不住叹气,“这么多年了,我连个贵妃都没混上,眼看着就要被后生们赶上来了。庆嫔不显山不露水,可就是短短几年,从一个小答应升到了庆嫔之位,只怕再过不了多久她就该当庆妃了!”

    与一个小自己十来岁的后辈平起平坐,嘉妃想想就觉得憋屈。

    后宫一个萝卜一个坑,她生这么多孩子干嘛,位份也没法子再往上升了,眼看着庆嫔、令嫔、舒嫔这些人要起来了。

    嘉妃就为自己的前途愁得慌,再一次在心里骂娴贵妃。

    她每次有不顺心的地方,就骂娴贵妃,要不是娴贵妃跟她抢贵妃之位,她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不顺心的事!

    ……

    陆薇不在紫禁城,紫禁城的每一天依旧在有序进行中。

    皇后、嘉妃怀孕;纯贵妃产后恢复中;娴贵妃因身子不适免了翻牌子。前辈大佬们不在,便是后辈们的机会。

    皇帝这次没有专于哪一个人,他雨露均沾,翻了不少人的牌子,有舒嫔、令嫔、林贵人、小柏常在等。

    到了二月上旬,天气转暖,皇帝带领皇后等一众嫔妃及子女,去往圆明园住下。

    到圆明园的第二天,早朝过后,帝后二人去畅春园给皇太后请安。

    太后一点也不要求陆薇在天没亮就跑过来给她请安,也很影响她睡觉好嘛。

    因此,陆薇在畅春园实现了起床自由,哪怕她睡到十二点起床都没问题。

    初春的早晨很冷,她美美地拥着被子睡觉,杏子过来叫醒她:“娘娘,您得起床了,皇上与皇后给老佛爷请安来了!”

    领导大驾光临,陆薇得去迎接啊。

    于是乎,赶紧起床拾掇拾掇,快快地去春晖堂。

    等她到时,这母子婆媳三人正坐在一起喝茶。

    太后冲着陆薇招手,“庆嫔坐我身边来。”

    陆薇原本是想坐在末座当不用说话的花瓶算了,现在只能挨着太后坐下。

    太后与皇帝默契地不再提及弘昼和婉那些事,他们三人先互相关心了一回彼此的

    身体健康,再谈论天气状况,等天气都聊完了,就实在没啥好说的了。

    陆薇参与进来,总算开始开发新的话题。

    弘历问她:“你最近在归田居种什么菜呢?”

    陆薇:“田里的冰刚化了没多久,等到了三月才能开始种菜。”

    弘历接着道:“今年多种点番茄,那东西酸酸甜甜的,大家都爱吃。”

    不等陆薇回答,太后就开口了,“庆嫔那个小菜园子不过是自娱自乐,您还真让她给宫里种菜?让皇庄去种吧。”

    太后万岁!

    陆薇赶紧向太后投去感激的目光,她种菜是自己玩的,又不是专门给他种西红柿的。

    弘历笑了笑,“那就让皇庄去种吧。”

    菜园子话题结束,皇帝又开启了关于戏的话题。

    他夸陆薇的主意好,“庆嫔想得聪明,戏台子建在空旷的临水处,既有意境,远远地听戏也不会觉得耳朵不舒服。”

    提到陆薇,太后就笑意满满,“光聪明还不够,还得贴心周到,庆嫔所作所为,无一不符合我的心意。”

    什么时候话题转向夸陆薇了。

    说实话陆薇挺好意思的,但古人讲究谦虚,她不得不谦虚一二,“皇上、老佛爷,你们实在是过奖了,妾不敢当。”

    就这么一来二去,话说多了,皇帝与太后之间半个多月没见面的尴尬情绪缓解不少,不需要陆薇在中间调剂了。

    趁着今日太阳不错,皇帝就扶着太后出去散散步,太后也很愿意母子俩这单独相处的时间。

    现在屋子里就只剩下陆薇与皇后了。

    富察皇后的贤名远播,陆薇以一个普通嫔妃的真实感受来说,其实有这样一个领导还不错,她算是待人宽和大度的人了。

    就拿规矩来说,上位者是拿规矩去限制别人,皇后当然也不例外,但她自己却也在严格遵守规矩,这就很难得了。

    她当后宫领导,就算是最不得宠的嫔妃都不至于过得太差,咸鱼躺平党们巴不得有这样一个领导。

    但是,那些有宠爱有子嗣有上进心的嫔妃们难免觉得她挡了自己的路。

    往上数前几代皇帝的皇后们,基本上全都是有地位没子嗣没宠爱,皇后却三者俱全,这就让其他的嫔妃们一点出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想招人嫉恨也难。

    皇后对陆薇说话温柔又和善。

    她同样先夸了陆薇,再问起她的家乡亲人,无限怜惜她:“你小小年纪就离开故乡来了京城,可怜见的,不过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皇上已决定将你的家人编入八旗,届时若能在内务府谋个职位,便可以长居京城了,日后你要见他们也容易许多。”

    宫里汉籍民人出身的嫔妃除了陆薇,还有纯贵妃、柏贵人、婉嫔等,前两位娘家早已抬旗,婉嫔娘家直到现在都还没抬旗,可见抬不抬全凭乾小四的心意。

    陆薇不认为她和乾小四的关系有纯贵妃、柏贵人和他的好,因此她家抬旗这事这么突然,富察皇后一定在其中出了力。

    这一刻陆薇有点理解令嫔对皇后死心塌地的另一个原因了。

    皇后她真得挺会对人好的。

    第88章 第 88 章 比起娴贵妃那种“借花献……

    比起娴贵妃那种“借花献佛”式对人好, 皇后的好非常实在,她赏合浦南珠,赏银子,乃至抬旗这种大事, 是让人看得见, 摸得着, 真实感受到的。

    如果说乾小四是一个标准的封建帝王, 富察皇后则是一个标准的封建皇后,这个“标准”是褒义的。

    陆薇领她这份情,起身道:“多谢您。”

    皇后让她不必多礼,“你服侍太后有功,这是你该得的。”

    当然明面上的话是这样说的,皇后还有另一重感谢:陆薇服侍太后,极大地缓和了帝后夫妻与太后之间的矛盾,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值得重赏。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 喝了半盏茶,皇帝扶着太后散步回来了。

    皇后上前迎接, 笑盈盈说道:“皇额娘, 儿媳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答应。”

    太后虽然常埋怨皇帝富察家太过抬爱, 但真说到富察氏本人, 她是挑不出这个儿媳妇什么错的。富察氏知分寸、懂进退, 太后对先帝有诸多不满, 但不得不承认他选儿媳妇的眼光还可以。

    因此,她道:“你说吧,什么事?”

    富察皇后轻轻挽着太后的胳膊, 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皇额娘,您知道我怀孕了精力不济,对于后宫之事有心无力,想请额娘移驾圆明园小住些时日帮帮儿媳。有您在,儿媳万事无忧矣。”

    弘历立刻跟着道:“实在是圆明园没您坐镇不行,皇后这一胎怀得实在艰辛,朕与她心里为此忐忑不安,您是过来人,真有什么事,您就是我们的主心骨。”

    这两口子一个比一个会说话,把太后捧着高高的,太后都不好意思拒绝了,但她自知后宫之事纷繁,怠于烦心,于是提议道:“可让纯、娴、嘉三妃协理。”

    弘历笑道:“皇额娘想必忘了,纯贵妃刚生了四公主,身子还很虚弱;嘉妃也正怀着身孕;娴贵妃没有主过事,她一个人肯定是不成的,至于其他的嫔妃,年纪小、资历也不够,不必多提。”

    陆薇在旁边看了全场,这两人就是一唱一和,有非把太后骗回圆明园不可的趋势。

    太后仍在犹豫的当儿,弘历居然撒娇:“皇额娘,您就疼疼儿子,疼疼孙子吧。”

    皇后显然是习以为常,脸上看不出什么来,陆薇差点儿目瞪口呆,三十多岁的人脸皮真厚实呀,但想想,历史上记载,他都六十岁了,还给太后彩衣娱亲,现在也不算什么了。

    太后看似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但陆薇觉得她心里应该是欢喜的。

    因为等帝后二人走了后,她心情明显很好的样子,还哼了几句“见玳瑁珊瑚光摇荡,水晶宫真明爽”戏词。

    得了,准备搬家吧。

    陆薇有点儿惋惜:“南府的艺人们已经排练好了《梁祝》,还有《西厢记》呀!”

    她与太后两人给赏钱都给得格外大方,对艺人们来说,算是固定工资之外的大头收入,都恨不得来畅春园献艺。

    太后轻松道:“那就让他们去圆明园唱嘛。咱们待不了多久,等皇后生产完了再搬回来。”

    陆薇在心里算了算,离皇后的预产期现在还有四个月,行吧,嫡子最重要。

    而且太后确实也有去圆明园住得必要,也免得有心人非议皇帝、太后母子不和啥啥的。

    ……

    太后在圆明园的固定住所依然是长春仙馆,陆薇还住边上的绿荫轩。

    太后确实是回来当后宫的定海神针,但是吧,具体的事务总是要有人做得呀。

    清廷后宫之首皇后的权力没多少,但承担的义务可不少,都是琐碎的事,以礼仪方面的居多。

    例如内外命妇们的定期朝拜请安,以前太后只有相见的时候才会见人,现在就是任务了,定期得见一见,毕竟这也是臣子们为皇室表忠心的一种重要方式。

    再就是内廷的各种大小节日宴席、祭祀活动,虽然宫里自有一套流程,但总要报到太后这里等待她批复。

    内廷人员的管理,包括嫔妃、宫女、太监等等,若是犯了事,还是怎么样,也得报给太后知晓。

    幸亏今年没有选秀,不然太后她老人家还是操持给儿子孙子,还有宗室的侄子侄孙们选大小老婆的事情。

    果然,太后是悠闲自在惯了的,上岗了几天就觉得吃不消了,除了命妇们来请安这件事,她亲自出面外,其他的活儿都交给了陆薇与娴贵妃。

    娴贵妃的小跟班那贵人也每天都来帮忙。

    那贵人就是原来的那常在巴林氏,她这回来圆明园是皇帝钦点的,并且直接将她的位份由常在提升至贵人。

    巴林氏虽然代表不了蒙古四十九旗,但阿龙还是肯给蒙古昭乌达盟面子的,虽然不多。看来巴林氏以后的升职之路

    还得靠自己的努力呀。

    就跟《红楼梦》里,荣国公府天天办宴席,这圆明园的宴席也不少,仪式感满满的,连花朝节也得像模像样的办。

    还有什么比宫里的繁文缛节更多,这种礼仪活动搞了两回,陆薇腻烦透了,真想罢工啊。

    她与那贵人两人私底下吐槽,那贵人也咋舌不已,“就是吃一顿饭而已,这个人喝茶要用绿龙的杯子,那个人则用红龙的杯子,还有金的银的铜的玉的也不能搞错。啊,这些不都是吃饭喝水的器皿吗?”

    陆薇叹了口气,“不这样弄,又怎么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你们蒙古难道不是吗?”

    那贵人道:“我父亲在蒙古只是一个普通的参领,但我去过巴林部郡王家里做客,他家很奢侈,但论起繁文缛节来,远不如宫里,只怕连京城的王公贵胄家也不如。”

    蒙古部落淳朴豪爽,奴仆除外,对待朋友兄弟得力下属,热情周到且大方。

    那贵人自从进了清廷,算是大开眼界了,她才知道原来皇帝的兄弟子侄们也是他奴才,这个奴才是跟她家的那个奴才的意思是相同的吗?

    那贵人纳闷极了。

    陆薇让她别深究这个问题。

    她俩偶尔会划水摸鱼,但娴贵妃此刻展现了她极其强大的耐心,对这些繁文缛节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她在,礼仪上的事务从来没出过差错。

    挺好的,人尽其用。

    至于说后宫的嫔妃,在这半个多月里,倒是很给太后面子,相安无事。

    究其根本原因,那是因为没有像原来怡嫔,也就是现在的柏贵人这样的刺头在。

    嘉妃算是半个刺头,但她现在怀孕,待遇本来就是优先级别的,故而也闹不起什么事,其他的嫔妃们,都没有特别得宠的,没啥底气,可不得安分过日子啊。

    ……

    日子就这么晃悠到了农历三月。

    春天来了呀,这是万物生长的季节,陆薇还没来及抽空去踏个青,棘手的事情它终于来了。

    其实也不算太棘手,毕竟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于皇帝。

    所谓“国之大事,在祀在戎”,自乾隆九年定下了皇后每岁行先蚕礼之例后,此后的每一年都由皇后主持先蚕礼,向天下臣民鼓励耕织,这是代表皇后尊严与地位的最重要的一项国家级别的祭祀礼仪。

    富察皇后非常看重先蚕礼,每一年都务必拿出最好的状态,兢兢业业地完成此项工作。

    但她已经怀孕七个月了,孕况一直都不大好,一整日的先蚕礼肯定撑不下来。

    现在就是先蚕礼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就等着谁来主持祭祀了了。

    陆薇与娴贵妃两人向太后汇报此事。

    她们刚来还没说话时,太后就道:“不用问我,能决定的你们自己决定就行。”

    娴贵妃笑道:“这事真不能不问您。”

    她把亲蚕礼的事说了,太后倒是一丁点也不发愁,“哦,先蚕礼啊,你们不用急,皇上自会有安排。皇后去不了,找个人代替不就行了。”

    找谁呢?

    先农礼由皇上主持祭拜,先蚕礼则有皇后主持祭拜,取其男耕女织的意思。

    皇帝没空的时候一般是遣顺天府尹代替的,皇后呢,按理说,该遣个女官代替,在古代嫔妃其实也是女官的一种,选让嫔妃代替算是比较合理的选择。

    如果能代替皇后主持先蚕礼,可谓是在全国都是一件非常出风头的事。

    娴贵妃的眼睛很明显在发亮,论身份,论资历,她在后宫都算得上佼佼者;再者,她协助太后管理后宫事务,对宫廷礼仪再熟悉不过。

    总之,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主持先蚕礼了。

    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毕竟选择权在于皇帝,皇帝若是偏心其他人,娴贵妃的机会就是零。

    她与陆薇两人从太后的屋子里出来,陆薇直接道:“你别看我,我最怕繁琐的礼仪,对先蚕礼一点兴趣也无,你的竞争对手肯定不是我。”

    她率先弃权,第一是真怕麻烦,第二嘛,她与娴贵妃替太后干活,陆薇还想继续划水呢,总要给娴贵妃一点甜头,让人家任劳任怨呀。

    第89章 第 89 章 二更

    陆薇不参与竞争, 娴贵妃挺满意的,平心而论,庆嫔在她眼里,虽然有时候嘴皮子不饶人, 但还算乖觉, 识时务, 比宫里其他的嫔妃要好得多。

    纯贵妃、嘉妃因身体原因排除在外, 娴贵妃便觉得自己主持先蚕礼的事情十拿九稳,毕竟总不可能是舒嫔、令嫔这些人吧。

    如果让富察皇后选择,她是真愿意选令嫔代替她主持祭祀,但令嫔在宫里实在没什么分量,拿不出手。

    但她决计不肯让娴贵妃代祭,是以在弘历过问她的意见时,她提的是舒嫔。

    弘历道:“我以为你会推荐娴贵妃。”

    皇后笑道:“娴贵妃很好, 但有时候人就是要看看眼缘嘛。”

    这倒是, 同样是嫔妃, 弘历作为皇帝就喜欢的,和不那么喜欢的, 而且他还想起来一桩事, “朕记得傅恒的夫人纳兰氏与舒嫔是一家的。”

    皇后点点头,“不止是一家, 而且是同父同母的姐妹。”

    弘历对傅恒那是非常喜欢的, 爱屋及乌, 对傅恒的夫人当然高看一眼, 于是乎,对舒嫔的好感也增加。

    舒嫔除了年资浅些,其余的不差什么。

    满人讲出身, 舒嫔的家世在整个满洲勋贵圈子都是顶级的,不会有人不认可她。反而是娴贵妃的家世,算不得突出,只能算是中等的满洲家庭吧。

    弘历遂道:“那就舒嫔吧。”

    皇后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娴贵妃对她一直还算恭敬,但富察皇后相信自己的直觉。

    娴贵妃要真是老实本分的,她就不会想方设法去奉承太后,今日坐上贵妃之位的就应该是为皇上生下四阿哥的嘉妃。

    帝后二人轻巧地商议了一番,直接定下了舒嫔,理由就是她的出身以及祖宗十八代,对于娴贵妃那边,甚至连解释都不必。

    当娴贵妃知道先蚕礼的主祭人是舒嫔,当场愣住了。

    直到陆薇呼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让人家代理公务,连点甜头都不给人吃,陆薇都觉得乾小四这事办得不厚道。

    当然,她更担心,要是娴贵妃羞恼之下,撂挑子了怎么办,老天爷,她可不想一个人干活呀。

    当天娴贵妃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直到晚上才调节好,冷着脸继续干活。

    那贵人心有余悸,她偷偷对陆薇道:“娴贵妃娘娘无一不好,在宫里也过得这样艰难,唉!”

    陆薇笑道:“娴贵妃娘娘是不错,但是还有比她更好的呀。”

    更好的那自然是皇后了,但那贵人与她接触不多,故而也不好评论些什么。

    ……

    三月初的先蚕礼由舒嫔恭代皇后主持祭祀礼,同样是满洲贵女的舒嫔仪态大方,在众星拱月中出色地完成了祭祀任务,博得大家的一致好评。

    这几年的宫廷生活,舒嫔的变化也十分显著,原来的青涩懵懂尽褪,现在已经是一个真正成熟的满洲贵妇了。

    陆薇都听到好几家的宗室福晋们在夸舒嫔,不亏是后族出身,这礼仪,一点都不差什么!

    更有人小声地说,若不是晚生了几年,只怕这位娘娘还有大福气呢!

    什么样的大福气呢,自然是当皇后的大福气。

    陆薇听在了耳中,感叹满人这无孔不入的出生论啊。

    她看了娴贵妃一眼,娴贵妃应该也听到了,想必心里很难受吧。

    这对她来说,当真是一记回旋镖。

    当时她在与嘉妃竞争贵妃之位时,打得就是“正统满洲”的旗帜,但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娴贵妃的满人身份,与同为嫔妃的舒嫔相比就非常不够看了。

    可能是先蚕礼上的打击太过,娴贵妃次日来长春仙馆干活时,很明显提不起劲儿,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那贵人试图劝她,无效而归。

    陆薇觉得她这样情绪化非常不好啊,这可是

    上位者的大忌。

    像富察皇后,陆薇是不相信她与乾小四夫妻这么多年,就没难受委屈的时候,但皇后无论何时,都稳若泰山,从不情绪化。

    娴贵妃这样罢工,实在不行呀,乾小四肯定不会来哄她的。

    为了活有人干,陆薇不得已来劝她了。

    对着她,娴贵妃倒不隐瞒自己的不爽,“皇后贤惠,咱们做嫔妃的,没一个比得上她,这个我也认了,可是舒嫔又算什么?”

    她竟然在皇上心里连舒嫔都不如,这是她破防的根本原因。

    陆薇就道:“舒嫔确实不算什么,她家也不过是祖上出了一个皇后;曾祖在康熙朝权倾一时;祖父也不过就是一个议政大臣;伯父也不过是一个户部侍郎。”

    她每说一句,娴贵妃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最后忍不住道:“你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吧?”

    陆薇特真诚道:“没有啊,我只是跟你说事实而已。”

    事实就是很难受,当然娴贵妃凭借她家的世袭四品满洲世管佐领的身份也让很多人难受过。

    娴贵妃烦躁:“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吗?”

    陆薇开门见山道:“当然不是。老佛爷那里的活儿我一个人干不完,再加上一个那贵人,也不够,你若是没法去老佛爷那里当差,我就是打算请示老佛爷后让舒嫔来协助了,舒嫔礼仪娴熟,应当是没问题的。”

    娴贵妃拿眼睛瞪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薇笑道:“别生气,我只是想把老佛爷吩咐下来的事办好,总不能什么都让她老人家操心吧。你给我一个准话,若是不想做了,我帮你去跟老佛爷说。”

    娴贵妃气得要死,半天才道:“我没说不想做。”

    行了!

    陆薇也是拿舒嫔激一激她,目的达成了不介意拿软话哄哄她。

    “你别听那些福晋们嚼舌根子,就算是舒嫔早出生几年她也当不上皇后,先帝非常不喜欢舒嫔的祖父。”

    舒嫔的祖父纳兰揆叙在康熙五十几年就死了,等雍正继位后,开始追究一个死人的罪状,在人家的墓碑上刻“不忠不孝阴险柔佞揆叙之墓”(不愧是四大爷)。

    既如此,雍正又怎么会选纳兰氏的姑娘给自己儿子当嫡福晋,当侍妾都不行!

    纳兰氏重新起复,那都是乾隆当了皇帝后的事情了。

    很显然娴贵妃自己也想通了这一节,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

    ……

    娴贵妃又开始干活后,陆薇轻松了,闲暇时还能去圆明园的映水兰香钓鱼。

    记得很久很久之前,她与舒嫔两人常常结伴钓鱼,这些年过去了,陆薇连个钓鱼搭子都没有再寻到,她想培养杏子跟她一起钓鱼,但杏子实在没兴趣,要么做针线活儿要么打瞌睡。

    看来钓鱼这件事最终只适合自己一个人啊。

    寂寞如雪的陆薇念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忽然听到一个人朗声大笑道:“这里既没有老翁,也没有寒雪。”

    陆薇吓了一跳,回头看,竟然是乾小四,于是不客气道:“皇上同我一起钓鱼吧?”

    弘历一直觉得钓鱼是老翁的爱好,非常干脆地拒绝:“等朕六十岁了再来同你钓鱼吧。”

    不过看她非常单薄瘦弱的样子,弘历想了想,又改口道:“还是五十岁吧。”

    钓鱼需要耐心,受得住寂寞,陆薇转头专心盯着湖面发呆。

    弘历偏找她说话:“朕去长春仙馆,没看到你,就猜到你在这里了。”

    映水兰香在圆明园不是非常特别的景致,但却非常适合钓鱼,庆嫔几乎每隔一两日就过来这里钓鱼,已经成为了映水兰香的一景。

    陆薇淡淡地“嗯”了一声。

    春日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真得很孰舒服啊,她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此刻灵魂非常自在。

    但身边的皇帝话可多了,问她为什么喜欢钓鱼?

    陆薇:“我喜欢吃鱼。”

    喜欢吃鱼,所以爱钓鱼,挺好的,她爱种青菜,也是因为爱吃青菜吧。

    皇帝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了,便说道:“不如去划船吧?”

    他怎么这么烦呐,陆薇宁可忍受寂寞,也不要跟乾小四一起钓鱼!

    她忍不住道:“皇上,念经打坐是一种修行,同样的,我现在钓鱼也是另一种修行。修行贵在坚持,所以请您恕罪,等我修行完毕再与您划船吧。”

    她说得非常有道理呢,弘历无言以对。

    陆薇继续钓她的鱼,乾小四竟然没离开,同样开始望着湖面发怔,他难得有这种清清静静的时候,就这么靠在躺椅上晒太阳,什么都不用想,心境难得自在。

    但日理万机的皇帝忙得很,他也就待了半个时辰就离开了。

    皇帝离开后不久,绿荫轩来了一个太监来寻陆薇,说是婉嫔过来了,陆薇连忙收了鱼竿回去。

    婉嫔是与愉妃一到过来圆明园的,她们要定期给太后与皇后请安。愉嫔在皇后那里,婉嫔则是像上回那样顺便过来看看陆薇。

    杏子与春桃端来瓜果茶点招呼她。

    婉嫔拿起一个金灿灿的桔子,好奇道:“咦,这桔子看着怪新鲜的,这本是秋冬季节成熟的果子,原来春天也有?”

    陆薇愣了一秒钟,道:“这是春桔,产自琼州府,是两广总督向朝廷进贡的。内务府的账簿上是有记录婉嫔姐姐的份额,你没有收到吗?”

    第90章 第 90 章 听到陆薇这么问,婉嫔笑……

    听到陆薇这么问, 婉嫔笑了笑,“可能是内务府的人忘了这件事吧。”

    内务府那帮子人精怎么会忘呢?他们不过是见人下菜而已!

    陆薇很生气,问道:“以前是否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婉嫔极平静道:“这我却不知道,但我的份例是从来不少的。”

    份例不少, 然而在份例之外的东西上就敢苛刻。

    皇帝长居圆明园, 内务府的服务中心自然就转移到了圆明园, 留守在紫禁城的婉嫔, 长年累月见不到皇帝,后妃们都有的福利,内务府完全可以给她扣留下来,反正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没法子。

    难道她还能为几个桔子去找皇上、皇后闹吗?

    得罪了内务府,以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陆薇又问:“愉妃娘娘那里可有克扣的事?”

    婉嫔摇摇头,“我不曾听愉妃姐姐提及过。”

    五阿哥现在是六七岁的小孩子, 他还没长大到可以为自己的母亲撑腰, 陆薇猜愉嫔那里这样的事肯定也少不了。

    婉嫔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说道:“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份例不差就行看。”

    康熙说, 水至清则无鱼;雍正说,内务府肯拿十分的银子办成三分的事已经算是不错。

    至于乾隆, 上次由陆薇故意引出来的内务府偷卖莲花白酒事件, 皇帝罚也罚了, 打了打了, 但内务府过几年就敢故技重施。

    皆因皇帝他从出生到死亡,就是离不开他的狗腿子内务府。

    还是那句话,要想内务府不贪污, 除非带清赶紧灭绝,连带这内务府灭绝了就不会有贪污的事。

    但,这就不是陆薇个人所能解决的问题了,她只好就事论事,先处理婉嫔的事了。

    婉嫔比陆薇还是担忧,一个劲儿劝她:“都是我不好,就不该提什么桔子的事,你千万别冲动,不必为了我得罪内务府。”

    陆薇道:“要得罪早就得罪了,你越怕得罪,他们越敢胡来,现在还是只是克扣几个桔子,以后连你的份例都敢偷工减料。再说也不独是为了你一个,还有宫里的其他嫔妃呢!”

    如果说现在处在清朝走下坡路的时候,皇帝是什么光绪道光这些就算了,可现在的皇帝是乾小四哎。

    有能力的君王是完全能辖

    制住内务府的,他想吃一碗面条,内务府肯定不敢问他要两万两白银!

    婉嫔苦笑道:“我就是一个不得宠的嫔妃,怎么样都是过,以前也都过过来了,我是怕你平白惹一身腥呀。”

    陆薇握着她的手,认真道:“以前大家都生活在紫禁城,在皇上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内务府不敢太过分,可是现在皇上不回紫禁城,内务府疏忽紫禁城留守的嫔妃是必然的,不敲打不行。我不怕惹一身腥,但我很怕我去为婉嫔姐姐你讨公道,姐姐到时候却说内务府没有亏待你,反而是我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了。”

    冲锋陷阵不怕,怕的是队友的背刺。

    婉嫔连忙道:“你尽可以放心,我不是这样糊涂的人。”

    ……

    次日,陆薇就与娴贵妃商议此事。

    她道:“清查内务府关于后妃们的这一块账目,像婉嫔这样的事,他们肯定没少做,先抓住把柄,然后拿下慎刑司审问。”

    娴贵妃神色淡淡的,问道:“然后呢?”

    陆薇道:“自然是该罚的罚,该撤的撤的,给他们一个震慑。”

    娴贵妃又道:“震慑完之后又怎么样的,过几年依然会如此?”

    陆薇简直被她的话气笑了,“谁都知道贪官污吏断绝不了,但皇上有没有说干脆就不管了!?康熙、雍正两位帝王,包括现在的皇上,一直都在朝堂上大力治理贪污腐败。”

    娴贵妃笑了,依然慢条斯理道:“内务府的人是皇家的世代包衣奴才,与前朝那些官员不同,趋炎附势,踩高捧低就是他们的本能,不可避免。”

    真是雷不劈到自己身上不疼。

    也是这位进宫就是侧福晋,紧接就当娴妃,没在基层混过,又怎么能理解小人物的苦呢。

    陆薇冷笑道:“皇室设内务府之初,肯定看上的不是他们的趋炎附势,踩高捧低!”

    娴贵妃抿了一口茶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陆薇:“你一向是个聪明人,怎么这回开始犯傻了?”

    陆薇:“我犯什么傻了?”

    娴贵妃:“现在是太后掌六宫事务,我和你只是代劳而已,无过就是功,千万别自己给自己找事,咱们谁知道皇后对这件事又是个什么看法?另外,你可能忘了,现在的总管内务府大臣是太后的侄子,你也别得罪了太后。”

    这也怕得罪,那也不敢做,所以内务府的胆子越来越肥。

    陆薇倒觉得内务府不是皇室的奴才,而是皇室的主子才对吧。

    她都想问娴贵妃一句,是不是当皇帝的都怕得罪内务府啊。

    他是内务府的赘婿还是咋地啊,任凭他的老婆们被内务府欺负?

    陆薇就问娴贵妃:“这事你不打算管了?”

    娴贵妃微笑:“是,我劝你也别多管闲事。”

    陆薇不客气道:“你现在劝我别管,就是在多管闲事。”

    娴贵妃被她气得够呛,拂袖离开。

    她不管,陆薇自己翻嫔妃份例的账簿查看,只查近两年的,就发现了不少内务府克扣嫔妃的事件。

    前年皇帝几乎一整都在圆明园,去年东巡大半年,紫禁城留守嫔妃的日子很不好过,该有的份例都有了,年节时固定的赏赐很多都是以次充好,分给她们的布匹绸缎这些都积压在库房好几年的旧货。

    杏子惴惴不安,道:“您真的要管啊?”

    陆薇道:“几年前,我与婉嫔也是一样的,日后我也可能会像现在的婉嫔一样。”

    没什么好怕的,权力不用,过期作废,代理权力也是权力。

    富察皇后以前没少跟内务府打交道,以前陆薇在紫禁城住时,内务府的人没那么过分敢克扣嫔妃的,皇后必定不是放任不管的。

    幸好有个令嫔在。

    陆薇让令嫔把这件事提前禀告给皇后知晓,让皇后心里有数,别误会陆薇是在揪她不是。

    至于太后那边,陆薇自己想办法解决。

    ……

    天地一家春。

    富察皇后现在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身子日渐沉重,她每天早晚散步一刻钟,其余的时间都躺在床上安胎。

    听令嫔禀告内务府克扣婉嫔等人的事,她无奈地摇摇头,“这帮子人就是要时时约束,才肯认真干活,却是我的过失!”

    这一两年来,贵妃去世,东巡,再加上她怀孕,很多事情没精力去管,以至于内务府竟连主位嫔妃的东西都敢克扣了。

    令嫔连忙道:“这是内务府的错,与您有什么关系?庆嫔让我告诉您,也不是为了让您操心,而是她想处置这些人,给您通个信。”

    富察皇后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倒是胆子大啊。不过内务府就是欺软怕硬,我现在精力完全顾不上,她现在很好。”

    皇后对于内务府的权力虽然已经很小了,但如果连嫔妃们的衣食住行这种最基本的都无法保障,那么这个皇后当得就连寻常人家的主母都不如了。

    富察皇后对陆薇基本持有一个支持的态度。

    比较困难的就是太后了。

    陆薇肯定不能跑到太后面前大喇喇地说,总管内务府大臣,也就是您的侄子禄桑大人渎职啦!

    上次因为盗卖莲花白事件,傅恒的总管内务府大臣的职位被免了;这事真往上查说不定太后侄子官位不保。

    老太太总是有一些护犊子情绪的,不能真把太后给得罪了。

    等见到太后时,陆薇就在心里寻思怎么跟太后提及这件事。

    太后见她闷闷不语,反而问道:“以前话那么多,怎么今天成了闷嘴葫芦了,是不是最近太累?”

    皇后怀孕,太后坐镇圆明园,但具体的活儿都给陆薇、娴贵妃干了,她是以为陆薇累着了,遂又哄道:“今日让你来点菜,想吃什么都成。”

    陆薇先点了菜:“酱焖小黄鱼。”

    然后她才慢慢的从内务府克扣婉嫔的春桔开始,说到内务府对待紫禁城留守嫔妃的其他苛待事项,“大家同为嫔妃,我感同身受,这样的事怎么可以装作看不见呢?”

    太后也不是生来就是太后的,她最初只是四阿哥府上的一个最普通的侍妾,不可能没受过委屈。

    果然就听太后恨恨道:“内务府拜高踩低,一贯如此。”

    陆薇赶紧道:“婉嫔姐姐隐忍,但放任不管,内务府只会更加苛待不得势的嫔妃们。我想着,这件事可以让总管内务府大臣禄桑大人去查办。”

    内务府有多个办事衙门,让这位禄桑大人去查,然后报到皇帝那里,适当的处理一批人,既可以震慑内务府办事人员,同时禄桑的官职也保住了。

    太后看了陆薇一眼,笑道:“依我看,禄桑最该罚!”

    陆薇点点头,“对,所以让他将功折罪,好好办差,别坠了您的颜面。”

    虽然治标不治本,但目前也没更好的办法。

    根本的解决方案只能留待日后靠孙先生的了。

    第91章 第 91 章 陆薇一顿忙活,累虽然累……

    陆薇一顿忙活, 累虽然累,但事情毕竟解决了。

    内务府撤了几个管事的,还有些平日里就偷奸耍滑的办事人员被打了几十板子并免职,这也算是个小小的震慑, 短期内, 他们得夹着尾巴老实做人了。

    陆薇做自己的事情, 只当作寻常办差, 但自从这件事后,她发现再与内务府打交道变得顺畅多了。

    那些管事们态度恭敬,推诿拖延的情况几乎没有了,办事效率高了不止一倍!

    杏子偷偷告诉她说:“您不知道呀,大家都私下里说您厉害呢,连带着我走出去都被人尊称一声‘杏子姐姐’。”

    陆薇笑道:“我不厉害,就是狐假虎威, 全都是仰仗太后的势。”

    杏子道:“那也得您敢去借势!”

    可能是后宫苦内务府久矣。

    陆薇这次敢直面内务府, 算得上是勇气可嘉了。

    连纯贵妃与嘉妃两人在说起这件事时, 嘉妃都赞道:“庆嫔表面上看着柔弱得很,原来是个胆子大的, 不过这后宫多几个这样的才好!”

    “谁说不是, ”纯贵妃深以为然,“内务府仗着是皇家的包衣奴才, 行事大胆无忌, 早该狠狠敲打了。”

    虽然嘉妃自家也是内务府出身, 但内务府派系太多, 那些得势的人眼睛

    都是朝天上看的,幸亏她的父亲兄弟凭着戚属关系,早早跳出内务府的圈子, 在朝中当官了。

    嘉妃笑道:“可惜了,她还是怕得罪了太后,不然连太后的侄子都是要免职的。”

    纯贵妃感叹道:“谁又敢得罪太后呢?可惜皇后竟轻轻放过此事,不然她要是去捉那禄桑的把柄,太后可就失了颜面了!”

    当然正因为是富察皇后,所以不会因小失大,做儿媳妇的,跑去抓婆母的不是,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相反,她还要替太后遮掩此事,周全太后娘家的名声,这才是她这个皇后真正该做的事情。

    对于比当初的莲花白事件,高下立见,至少弘历越发觉得皇后孝顺、得体,无一不好。

    他因此反而对傅恒起了愧疚之心,“当初若不是碍于太后的面子,朕非常不愿意免了傅恒的总管内务府大臣的职位。”

    皇后柔声道:“以前的事还有什么好提的,皇额娘年纪大了,有些不当要紧的事咱们顺着她就成了。至于傅恒,您对他委以重任,他还想着上战场为您开疆拓土呢!”

    弘历知道她的意思,摇摇头,失笑道:“瞻对之役,并非是朕不派遣傅恒去,那边的地势情况复杂,非得要了解瞻对的人去才行。朕对平定准噶尔部部势在必行,傅恒日后有的是机会。”

    对于朝堂上的事情,富察皇后不便多开口,她提起了陆薇:“她是个不错的,只可惜现在不好再单独升她,等再过一二年,找个合适的契机,皇上您可提拔她做庆妃。”

    弘历平生最不喜怯弱的人,庆嫔机智敢当,令人心喜,遂点头道:“可以,她确实当得起妃位。”

    ……

    陆薇不知道帝后二人在商议给她升职的事情,她现在可忙了!

    自内务府克扣后妃物质事件过去后,好像各种不大不小的事情突然就都找上门来了。

    术业有专攻,娴贵妃更多的是负责礼仪性的事务,陆薇管人事纠纷的事情比较多。

    彩玉、彩娟私下里替她报不平,“出风头的事都让娴贵妃做了,您倒是都做些得罪人的事,这也不划算啊。”

    彩娟更是要帮她去太后那里说道说道。

    陆薇急忙制止了她,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暂时用不上。那些礼仪性的事务太繁琐磨人,我也不爱做,索性我跟娴贵妃各做各的,挺好的,等我真没法子了再说。”

    婉嫔的事,娴贵妃不肯管,陆薇要管,她们两人思想分歧很大,现在这样正好,各人负责各人的事。

    偌大一个圆明园,每天发生的鸡毛蒜皮的事真不少。

    例如,某宗室奉国公家的老福晋进宫给太后请安,然后就开始哭穷,家里的田产都卖光了,解不开锅,天天喝照得见人影儿的稀粥,连里衣都只能缝缝补补得穿,哭得老惨了!

    太后应对这些打秋风的头疼,便让陆薇去处理。

    陆薇从宗人府打听到这位老福晋家的基本情况。

    她家现在除了她儿子身上现在还有个爵位,其他的子孙们都是闲散宗室。朝廷优待旗人,更何况是宗室,就是一般的闲散宗室,每月也有二两银子的补助(十岁以上),这还不包括红、白二事的额外补贴。

    陆薇不得不感叹,旗人的待遇就是好哇,出生就带口粮,比铁饭碗还是铁!

    普通老百姓过日子,有这么多钱怎么也能过成小康水平了,但老福晋家好歹算是宗室,即使落魄了,对外也要讲面子,老福晋的儿子那位奉国公纳了三个妾,生了快十个孩子了,平时生活奢侈,不知俭省,孩子年纪小还没到领披甲食钱粮的时候。

    现在可不得喝西北风!

    不,西北风肯定是喝不上的,再落魄也比普通人家好。

    对于这样的人,陆薇的基本态度是客气礼貌不松口,同情怜悯没办法。

    老福晋哭,她就帮忙递帕子,哭完就送出宫,一颗心比铜豌豆还硬。

    这种打秋风的人多了,她就一一记下来,最后交给太后的总管太监李昌盛,由李太监呈交皇上,等着怜贫惜弱的皇帝最终处理,反正他是大清最有钱的人。

    以上是经济问题,还有情感问题。

    某位朝中大臣上朝时,脖子处有指甲刮痕,皇帝本着爱护下属的好心,就问起来是怎么回事,大臣不敢隐瞒,只得说了原因,原来是家中夫人的九阴白骨爪所致。

    紧接着,他的同僚们纷纷把他惧内的各种趣事说给皇上听,男人八卦起来更要命好嘛。

    皇帝不像他老爹,爱管臣子家的闲事,对他来说,只要这个人能好好当差办事就行了,但话已经问出口,不得不管了,于是便训诫了他一句“夫为妻纲”,让他要有“丈夫模样”。

    至于这官员的妻子二品的诰命夫人尹氏则按照康熙朝时的旧例,进宫来学习如何做人家的贤妻。

    皇后怀着身孕,没法子教导她,尹夫人便来太后处受教,太后直接把这件事转手给了陆薇。

    在尹夫人来之前,陆薇打探到了详情。

    人家尹夫人虽然贵为河东狮,但持家有方,孝顺公婆、抚育子女,一没按着丈夫的头收贿赂,二没借着官夫人的名头私下放印子钱(高利贷),妥妥的贤妻一枚呀。

    人家管着丈夫不纳妾不喝花酒怎么滴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夫妻恩爱,他的同僚真是长舌男啊!

    陆薇觉得尹夫人没错,就不肯拿《女戒》《女则》这些书来训诫她,请她喝了一杯茶,就让她回家了。

    她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了结,没想到过了几日,乾小四来长春仙馆给太后请安时,又提到了这件事。

    “有大臣举报尹夫人冥顽不灵,辖制丈夫,经教导仍不思悔改……”

    陆薇就纳闷了,“这位大臣睡在人家夫妻的床底下吗?”

    弘历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陆薇道:“要不然别人家的家事,他怎么这么了解!”

    弘历被她逗笑了,“同僚之间的酒宴,尹氏从不让丈夫参加。”

    陆薇更无语了,“不参与结党营私,这是好事呀,可见尹氏是个贤惠的妻子。”

    皇帝忌讳结党营私,但只要不过分,同僚之间的互相交际是没问题的,也是免不了的事。

    弘历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她,“男人三妻四妾却也正常,尹夫人总不能管着丈夫不让纳妾吧?”

    陆薇道:“除了不让纳妾,他们还能说出尹夫人其他的不好吗?不能吧,所以就只好拿纳妾说事了,也许人家尹大人自己就不想纳妾,人家夫妻好着呢,要外人来多说什么!”

    这个外人,包括皇帝……

    弘历解释道:“朕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这事儿说到朝堂上了,那些官员们反应激动,不得不处置一二。再说纳妾之事,只是为子嗣计而已。”

    男人的挽尊,好色就好色呗,还子嗣计呢!

    陆薇不予多评,只是道:“看不出堂堂朝廷命官,竟比妇人还长舌,以后别说什么长舌妇了,应该改成‘长舌男’。”

    太后在一边听他们说到有趣处,连连点头,“对,对,就是长舌男!”

    有了太后的支持,陆薇更理直气壮了,“男人惧内,或因爱、或因势、或因理,总是有原因,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呢!”

    所以,做皇帝的就别管人家的家务事了。

    太后也非常厌烦这样的事,“庆嫔说得对。”

    弘历:“……朕根本就不爱管别人的家务事!”

    好吧,以后大概都不会有这样的烦人事找上门了。

    这件事结束不久,又发生了一件小事。

    纯贵妃钟粹宫的一个宫女,跟嘉妃启祥宫的一个小太监好上了,被人举报到陆薇这里。

    清宫的规矩,宫女太监是不能结对食的,于是乎陆薇无情地破坏了一对小鸳鸯。

    宫女打了几板子手心,退回内务府,交还父母嫁人,小太监则被杖责,送到景山去种菜。

    她早已托杏子私下打探,原是纯、嘉二妃往来密切,嘉妃的心腹太监看上了纯贵妃的一个小宫女,纯贵妃不知为何同意了,反正两人就这么被凑成一对。

    纯贵妃与嘉妃都来讨人情,但陆薇铁面无私,该咋咋处理。

    拆了就拆了,算是救了那宫女一命。

    陆薇忙着处理人情事务,不知不觉进了四月,到了佛诞日的前夕,皇后的

    肚子突然发动了。

    第92章 第 92 章 皇后发动得很突然,谁都……

    皇后发动得很突然, 谁都没想到会提前两个月,毕竟她的预产期应该是在六月份,幸好接生婆、御医都在圆明园提前待命,立刻赶往天地一家春。

    陆薇陪太后到达天地一家春时, 就见到皇帝早就在了, 一起的还有纯贵妃、娴贵妃、嘉妃、令嫔、舒嫔等人。

    皇帝的焦虑忧心溢于言表, 皇后在屋里生孩子, 他在屋外不停地踱步,时不时问太后:“皇后提前了两个月,会不会有事?”

    早产就是不祥之兆,在现代的话,孩子生下来第一时间就要进新生儿科,古代哪有这个医疗条件啊,皇后现在简直就是渡生死劫。

    陆薇为古代的孕妇揪着一把心, 太可怜了!

    太后活了五十多岁, 经历得只会更多, 但此刻只能安慰儿子:“这毕竟不是皇后的第一胎了,应该是无事的。”

    对啊, 听说初次生产的孕妇会危险一点, 生顺了就好了,皇后一定会没事的。

    弘历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产房里正在生产的皇后即使嘴里咬着软木, 但仍然有痛苦的声音溢出来。

    门外等候的人听在耳中, 压抑又难受。

    即使是嫉妒皇后的纯贵妃与嘉妃, 面上也非常不忍, 皇后的每一声惨叫都叫进了她们心里。

    她们是过来人,更加知道生孩子是多么痛苦多么难熬的事情。

    抛弃她们与皇后的恩恩怨怨,此时更多的是身为女人的感同身受。

    女人生孩子, 真的是在走鬼门关,人生莫作妇人身,百般苦乐由他人啊。

    另一边是没有生过的娃的组合:娴贵妃、舒嫔、陆薇、令嫔四人,除了一个令嫔尚且能保持镇定,剩下的三个人脸上或多或少流露出惶恐害怕之色。

    陆薇紧紧挨着太后坐着,动都不敢动;娴贵妃双手合十,闭目默念心经;舒嫔每听到皇后惨叫一声,肩膀就不由地颤动。

    皇后生得格外不顺,御医进进出出把脉,连稳婆也出来了好几次,一盆一盆地血水被端出来这种夸张的情景,陆薇没见到,但她见到了稳婆身上的血迹,连忙转开眼睛不敢再看。

    没有彩超,没有胎心监护,更没有血压血氧的监测,不能剖腹产,真有问题也不能输血,全靠孕妇命大,硬熬着,熬不过就是命不好。

    这一刻,陆薇觉得坐在产房外等候一个孕妇生产,对她来说,同样不异于是一种酷刑。

    太后看陆薇脸色发白,摸摸她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她再看看舒嫔等人,心里有了数,这一个个都吓成小鹌鹑了,于是对皇帝道:“这里不必留这么多人,让她们都回去等着吧。”

    弘历现在的心思都在产房内,闻言摆摆手,“都听皇额娘的。”

    令嫔这个时候挺身而出,道:“皇上,太后娘娘,妾想留在这里陪伴皇后娘娘。”

    在弘历眼里,她一向是伺候皇后惯了的,遂点点头,“你留下来吧。”

    其他的人则告退。

    纯贵妃与嘉妃结伴回屋,两人都默然不语,嘉妃摸着自己凸出来的肚子,好半天才说:“只盼着我的孩子能够顺利出生。”

    纯贵妃宽慰她,“肯定会的,你的情况与皇后不同。”

    皇后从怀孕到生产期间,一直都不顺利,她原就比别人艰难些,嘉妃身子不错,应该不至于早产。

    远离了产房那个压抑的环境,现在两人倒有了心情说些别的。

    嘉妃小声道:“你觉得皇后会顺利产子吗?”

    纯贵妃摇摇头,“我不知。”

    嘉妃的声音更低了,“其实我倒是希望她顺顺利利的,但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纯贵妃明白她的意思。

    一个无子的皇后对她们来说是最好的;其次则是皇后母子均安,这她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比不过皇后她俩认命了;最差的情况就是皇后母子都不在了,这才真不好,极有可能娴贵妃就要上位了。

    天啊,娴贵妃!

    嘉妃从来都看不上娴贵妃,以后却要被她死死地压着,光想想心里就郁闷得慌。

    宫女端来茶,两人闭了口,不再多言,静静等待那个最终的结果。

    ……

    天地一家春。

    富察皇后是中午的时候发动的,现在已经是旁晚了,孩子还没有快生出来的迹象。

    皇帝与太后进屋看过皇后一回,她额头被汗濡湿,憔悴虚弱,反而劝她们先回去歇着。

    弘历握着她的手,道:“你现在生产,朕也睡不着,朕在这里陪着你。”

    富察皇后摇摇头,“女人生孩子都是要经过这遭的,等生下来就好了,您还要处理前朝的事,先回九州清晏休息吧。”

    弘历自是不肯。

    太后便说:“都熬着也不是个事儿,皇上今夜就在歇在天地一家春,皇后你躺着好好养精蓄锐,别再说话了。”

    说完她便起身出去,同时叫上皇帝,“皇上也出来吧,不要打扰孕妇休息了。”

    她是看出来了,皇帝在这里,他虽然关心皇后,但更影响皇后生产。

    太后是老人家,熬不住夜的,弘历打算先送她回去歇着,太后拒绝:“现在不是讲礼的时候,一切都皇后生产完再说吧。”

    弘历点点头,扶着她上了轿子,送出天地一家春院子外。

    太后撩开帘子,对他说:“皇上回去吧。”

    弘历突然道:“皇额娘当年生朕的时候很辛苦吧”

    他早已经当了父亲,膝下有好几个孩子,以前从来没什么感觉,每次嫔妃们生产,包括皇后在内,都是生产完了,再由内监报给他知晓,轻轻松松就当了父亲。

    但这次不同,从皇后怀孕前,他就在期待这个孩子,皇后怀孕时,他会念诗给这尚未出世的孩子听,他亲眼见过它在母亲的肚子动,直到它现在毫无预兆地要出来……

    他全程都参与了,愈发怜惜心疼皇后,所以才会问出太后这句话来。

    太后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回想往事,很有几分怅然道:“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倒记不清当时的感受了,唯一还记得的就是很害怕,你皇阿玛当时也不在。算了,不提这些了,你回去吧。”

    弘历怔怔地目送太后的轿子远去,直至看不见。

    回到天地一家春,路过皇后产房时,见令嫔仍在外面守着,于是招她去了暖阁说话。

    令嫔道:“皇后娘娘生产前,妾在佛前求了签,是大吉大利的上上签,皇后娘娘一定能顺利生下小阿哥,母子均安!”

    深宫妇人,只会一味的求神拜佛,却也没有其他办法,不过总是令嫔一片好意。

    弘历颔首:“你对皇后的用心,朕看得到,朕也相信皇后会平安无事。”

    令嫔咬咬唇,忽然跪下,道:“皇上,妾还有一个请求,希望您能把和敬公主接到圆明园。皇后娘娘看到了公主,心里肯定会感到安慰的。”

    和敬公主现在雍和宫礼佛修行,弘历全副心神都在皇后生产上,是真没想到这个女儿,现在听令嫔提及,立刻反应过来,连连道:“对,对,得赶紧派人去接和敬过来。”

    万一,万一皇后真有不测,说不得她们母女最后一面也难见。

    弘历命李玉就传令和亲王,让他亲自去接雍和宫接和敬公主。

    安排好这一切后,他才松了口气,“令嫔,幸亏你提醒朕和敬的事情,你做得很好,起来吧。”

    令嫔起身谢恩。

    两人之间除了富察皇后,似乎没别的话题可说。

    令嫔虽然担心皇后,但也知道此时就是自己的机会,她就语调柔和地说一些自己与皇后的旧事。

    她与皇后一起做女红,皇后教她做满

    洲传统的鹿尾巴毛火镰荷包……

    往常弘历对这些无聊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但现在却听得津津有味,整个人也慢慢放松下来,半倚着床榻阖上了眼睛。

    令嫔替他盖上了毛毯,然后脚步轻轻地退出了屋子,她还得去皇后那里守着。

    等门关上时,弘历睁开了眼睛。

    皇后会看人,这个令嫔很不错。

    ……

    次日就是农历四月初八,如来佛祖的诞辰,称之为佛诞日。

    弘历令人前往京城各大寺庙布施,为皇后祈福。

    和敬公主是昨日半夜到达圆明园的,见到了皇帝,那眼泪就掉下来,颤巍巍地声音道:“皇阿玛,额娘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弘历安抚女儿:“对,不用担心。”

    修行三个多的和敬公主现在看着沉稳了许多,她安静地等待皇后生产,再不见原来的咋咋呼呼。

    太后见了暗自点头,能长进就很好了。

    这一日,陆薇等嫔妃都没有去天地一家春报到,虽然人没去,但大家的心思都放在天地一家春,只等着皇后什么时候生产。

    今天又是难熬的一天,弘历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今日皇后再不见生产,那就要御医想一些别的办法,必要的时候一定要保住皇后。

    直到子时初(23点后),皇后终于艰难地生了一个小阿哥。

    据宫里报喜人的说法:母子均安。

    第93章 第 93 章 二更

    皇后弄璋之喜, 不独皇帝心喜,整个圆明园,乃至大清都为之欢庆。

    春雨贵如油,京城已经连着两个月没有下雨了, 但在七阿哥出生的次日, 天降甘霖, 连绵不断地下了三天, 极大缓解了京城以及河北地区的旱情。

    皇帝愈加欢喜,称七阿哥是带着福报来的孩子。

    王公大臣们纷纷上折子为庆祝皇帝喜得嫡子,京城之外的官员们的贺喜折子一时之间到不了京城,便向着京城的方向遥遥祝贺。

    在这种举国同庆的热烈氛围下,皇帝诗兴大发,专门赋诗一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生了嫡子, 还特意备注了皇后生子之事。

    整个四月, 七阿哥就是圆明园最亮的一颗明珠。

    直到帝后的宝贝疙瘩蛋满月后, 陆薇才第一次见到他。

    七阿哥长得白白的,很瘦小的一团躺在悠车里。

    除了他, 陆薇在宫里仅见过纯贵妃生的六阿哥与四公主满月时的样子, 说实话,七阿哥比不得他这两位哥哥姐姐长得壮实。

    不过早产两个月, 能养成现在这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七阿哥只在满月礼上亮相了一小会儿, 就被乳娘抱了下去, 不哭不闹, 看着很乖。

    他尚且还是个刚满月的小婴儿,他的父亲乾隆皇帝已经能看出他天赋秉异了,没口地夸这个儿子毓质聪慧, 深得朕心!

    他把这儿子夸得跟朵花似得,别的儿子仿佛完全不看在眼里。

    大阿哥亲妈哲悯皇贵妃早就过世了;五阿哥的亲妈愉妃还待在紫禁城;皇帝剩下的儿子们都是纯贵妃、嘉妃所生,这两位几乎在七阿哥的满月宴上几乎就是在强颜欢笑了。

    五月里,还发生了一件喜事。

    从去年打到今年的瞻对之役,在五月终于落下帷幕,川陕总督庆复报:下瞻对酋长之首班滚烧毙身亡。

    清军平定瞻对,皇帝论功行赏,不用说,这项战争的胜利又被归在七阿哥身上。

    七阿哥真乃天降福星啊。

    陆薇对七阿哥没啥好恶之情,七阿哥之于她,就是领导家的孩子,可能是未来的领导继承人,但目前她与他基本上是没交集的。

    她现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皇后现在都已经满月了,这后宫的活儿是不是可以都可以交出去了?

    迟迟不交权的话,没准儿有心人还会在背后蛐蛐呢。

    虽然陆薇从来不在乎别人的蛐蛐,但她也实在不想在干活了,累呀。

    五月南塘水满,吹断,鲤鱼风。

    五月的风正好,她要钓鱼,要种菜,要陶冶心境呀。

    陆薇已经做好了卸职的打算,于是就主动问太后,这宫务何时交接给皇后娘娘?

    娴贵妃正好在场,愣住了,“皇后娘娘才生完孩子,这身子养好了吗?”

    陆薇道:“七阿哥已经满月了呀,皇后娘娘的月子也坐完了,现在应该可以交接了吧。”

    太后想得更多些,她不过是在皇后怀孕期间,体谅儿媳,暂代而已,一直把着不放,只怕别人还以为她对皇后有意见。

    没必要。

    “庆嫔说得有道理,”她唤来李昌盛,吩咐道,“你先去一趟皇后处,向她说明此事,再过两日,我便回畅春园住了。”

    娴贵妃没想到太后这么痛快就交还了宫权,不免有些失望。

    这两个月,她协助太后打理宫务,不但不觉得累,反而很有成就感。而且有权与无权真是天壤之别,以前她只是后宫一个普通的嫔妃,可自从暂代宫权后,她说出去的话突然有了分量,人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同了,有尊重有敬畏,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娴贵妃瞟了一眼陆薇。

    这丫头真叫人一言难尽,她不慕权,不惧势,聪慧殊异,却憨吃憨玩,全然浪费了自己的美貌与聪慧。

    但娴贵妃却也看出陆薇永远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对手,这一刻她真正放了心。

    当一个人盯着你看时,通常被看得那个人肯定是有感觉的。

    陆薇抬头,正好与娴贵妃的目光撞上,她摸摸自己的脸,“我这么好看吗,让娴贵妃姐姐都看呆了呀。”

    娴贵妃无语。

    春兰秋菊,各有所好,陆薇这种单薄瘦弱的江南女子,娴贵妃并不喜欢,在她眼里,其实认为舒嫔更好看些,无奈皇上更喜欢娇娇怯怯的女子。

    庆嫔的外表娇怯,内心却是跟铁板一样坚硬,只可惜皇上不看内心只看外表。

    陆薇问她讨画,“娴贵妃姐姐答应我的四时垂钓图呢?”

    到现在她才收到了春夏两幅,剩下两幅到底啥时候才能给她啊,娴贵妃不会是要烂尾了吧。

    果然娴贵妃道:“最近忙,哪有功夫画?等闲下来了再慢慢给你画。”

    随便了,反正陆薇只是胡乱扯一个话题。

    ……

    皇后重新接手宫务,陆薇陡然清闲下来。

    她原本以为很快就能回畅春园,但帝后二人坚持留太后在圆明园多住些日子,享受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太后无奈之下,只得多住几日。

    七阿哥太小,长得瘦弱,太后没法子逗弄他,她实在不知道这天伦之乐到底在享受什么。

    在她眼里,不会把自家孙子分为嫡孙子,庶孙子,那些都是她的好孙子,甚至因为大阿哥、五阿哥等人常常来给她请安,她内心反而更疼爱这两个没有生母照拂的孙子。

    但皇帝显然跟老妈相反,喜得嫡子,一连喜了快两个月,这份喜气也没有消散。

    他非常享受抚养嫡子的快乐,就跟现代的那些年轻父母一样天天给自己小宝贝拍照发朋友圈,皇帝没法发朋友圈,他写诗!

    七阿哥不足两月龄,他爹就给他写了二三十首诗了!

    人家李白斗酒诗百篇,皇帝光生一个嫡子诗三百绝对没问题。

    以上出自陆薇的吐槽。

    她没什么恶意,写诗挺好的啊,这是父母对孩子的爱,但乾小四写了诗非得拿给太后看。

    太后略有些老花眼,便让陆薇或者娴贵妃给她念诗。

    这种感觉谁懂?

    陆薇只是偶尔调侃一句,但太后的神色一日严峻一日。

    老太太近来心情很不好,怠于饮食。

    陆薇与娴贵妃尽量陪伴她,逗她开心,太后却也很难真正开颜。

    娴贵妃私底下就道:“不用猜别的,除了那两位,再不会有谁敢让太后不开心了。”

    那两位便是皇帝与皇后两口子。

    陆薇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不知道具体为啥的,明明皇后生产母子均安,太后非常高兴,还派人回紫禁城奉先庙给祖宗们烧香,多谢祖宗们的保佑。

    这到底是为啥呢?

    娴贵妃知道症结在皇帝身上,就不再管这件事了。

    但陆薇把太后看作她的衣食父母,更兼这几年相处,若论真情实感,肯定是有的。

    她留心观察些,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

    从七阿哥的满月礼之后,太后几乎从来不会主动去看望七阿哥,但又不是不关心他的样子,她会派李昌盛去看,回来再跟她讲七阿哥的事情。

    陆薇每次给她读乾小四的爱子诗时,她有时候会流露出一丝悲伤……

    她应该是在担心七阿哥能否长成吧。

    这种事情陆薇没法劝,只能尽量找一些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话开解太后。

    太后惊诧地看了她一眼,叹道:“你实在是个心细体贴的好姑娘。罢了,我告诉,我并非是在为七阿哥担忧,我只是一个自私的母亲,为的是皇上啊。”

    永琏是皇帝的第一个嫡子,他还在世时,尚且没有见皇帝像七阿哥出生后这么狂热地欣喜。

    现在的皇帝,让太后看得揪心。

    当皇帝的人,最要紧是心硬啊。

    像圣祖康熙爷,多硬的心啊,亲手抚养长大的太子,两立两废,丝毫对他没有影响;还有先帝,那么喜欢年妃生的几个孩子,然而孩子没了,也不见他怎么样,这样的人才适合当皇帝。

    弘历让她想起了太宗皇太极与世祖顺治帝,这两位都失去宠妃爱子后,不久就身故了。

    七阿哥八个月早产,很明显先天不足,这样的孩子能否长大都未知,还有皇后,这次生产也极大的亏损了身子,这对母子看起来都不是长寿之相。

    太后担心,真有那一日,弘历会接受不了。

    她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这些话,压在心中沉甸甸得难受,难得给陆薇吐露一句半句。

    陆薇只听到太宗、世祖这两个人,就完全明白了太后的心思。

    天啊,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这是担心皇帝儿子走了皇太极与顺治的路。

    作为母亲,她的担心无可厚非;可是作为开了穿越天眼的陆薇,那可是乾隆皇帝啊,中华上下五千里最幸福的皇帝,绰号“政治机器”。

    太后的担忧不免显得可笑,皇帝会活得好好的,然后送走很多很多的故人。

    是以,陆薇斩钉截铁地对太后道:“老佛爷尽可以放一百个心,您担心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

    太后不太相信她一个小姑娘说的话,“真的?”

    陆薇:“当然是真的,我听说皇上从小被接进宫里,由圣祖爷抚养,他一直将圣祖爷视为榜样,他的内心如圣祖爷一样的强硬。更重要的是,皇上志在天下,他得平定准噶尔,稳定藏地,拿下缅甸,他要干得大事多得很,没工夫流连儿女情长!”

    男人自有广阔的天地施展才能,乾隆在政治上获得了最大的满足感,他完全继承了爷爷康熙之志,区区后宫,简直不值一提。

    他会过得比所有人都好,也就是太后亲妈看儿子,怎么看怎么担忧他,其实他根本不用任何人担忧好嘛。

    第94章 第 94 章 太后关心则乱,在陆薇的……

    太后关心则乱, 在陆薇的一通劝说下,很快就想明白了。

    她的儿子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是“效法皇祖”,而他当了皇帝后,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在富察皇后怀七阿哥之前的很多年里, 皇帝对她虽然好, 但并没有显示出什么特别的不同, 他这回表现得与往常不同, 只是因为七阿哥这个嫡子得来不易。

    等着一段时间过去,他冷静下来就好了,男人总不会沉溺于内宅之中的。

    太后猜的没错,皇帝的狂热期持续了近两个月,等进了六月,他的大部分心思都转向朝堂。

    很好,他不用写育儿诗, 陆薇也不用天天给太后念他的大作了。

    六月上旬, 太后终于搬回畅春园, 陆薇也随她一起回去了。

    虽然说经过雍正、乾隆两代帝王加持的圆明园现在更精致更豪气,但让陆薇来选, 她就是偏爱畅春园。

    韵松轩是她的私人小天地, 不会像在紫禁城咸福宫一样,同住的还有其他的贵人答应们;她在圆明园住的绿荫轩当然也很好, 但绿荫轩于她来相当于暂住的旅店。

    回到畅春园的当天, 她就去巡视她的半亩园。

    幸好有几个种菜的小太监一直在照料, 总算是没有荒芜。

    今年新种了蕹菜, 也就是空心菜啦,现在已经可以掐嫩尖儿吃了。

    那正好,今日中午加一道炒时蔬——蒜蓉空心菜。

    喜瓜、苦瓜藤努力地爬满架墙, 已经长出了小小的瓜秧子;嫁接在茄子藤上的番茄长得个头又大又饱满,只是还没有变红,但是腊肉片炒青番茄也很好吃啊!

    陆薇逛到半亩园的尽头,竟然发现了几个半大的甜瓜,一问得知,这是哈密瓜。

    原来其中一个小太监在御膳茶房弄到了哈密瓜种子,晒干后,就种在了半亩园,没想到长得还不错。

    这是在发挥主观能动性呀,陆薇大力表扬。

    真的,种菜的小师傅们简直不要太棒!

    他们能把活儿做得非常好,前年的时候半亩园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菜园子,连篱笆墙都没有。

    陆薇自己也没想到这一茬,去年一整年东巡就占了半年,几乎没怎么过来畅春园,但这群小师傅们把半亩园照顾得很不错。

    他们种了木槿、枳树(铁篱笆)做篱笆墙,间或还栽有野菊花、野蔷薇、紫苑、飞蓬之类的野花草!

    蝴蝶蜻蜓在其中飞舞,非常有野气。

    完全出乎陆薇的意料了,必须得给他们加鸡腿呀!

    她豪气地拿出五十两银子打赏。

    等从半亩园回到韵松轩,杏子的眉头就像是被人用刀刻了一样紧紧皱着。

    她忍不住道:“您现在享受妃位待遇,虽说年俸涨了一百两,但总共也才三百两银子。您倒好,随随便便就花了五十两出去。”

    五十两,年工资的六分之一,确实不算少了。

    但千金难买开心,银子花了也就花了,陆薇并不太在意,“等真没钱了再说。”

    在宫里攒钱是完全没意义的事,攒的再多不肯花,等人没了,这钱说不定就给乾小四继承了。

    何必呢,陆薇花银子自己心里痛快,也能让别人痛快,就很值。

    ……

    畅春园真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回来后的第一个晚上,陆薇睡得特别香甜。

    太后是不需要她天没亮就去请安的,陆薇睡到自然醒,朦胧之中听到几声“汪汪汪”的声音。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过了好一会儿才揉着眼睛做起来,喊着:“杏子,杏子!”

    杏子与春桃两人笑眯眯地走进来,杏子把怀里的一团白绒绒的玩意儿往她面前一送,“娘娘,请看吧。”

    陆薇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啊!”

    她兴奋地叫了一声,跳下床,欢欢喜喜地将这小毛团抱在怀里,拿脸去蹭它的头。

    这小京巴狗乖巧可爱,一点都不怕人,它似乎知道陆薇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敞开小肚皮,任摸任撸。

    这一刻陆薇觉得好幸福啊。

    等开心够了,她把小毛团抱在怀里一边给它梳毛,一边问杏子她们,“这狗是从哪里送过来的,老佛爷知道吗?”

    杏子回道:“就是老佛爷让人送过来的,老佛爷早几日就遣李公公回了一趟紫禁城,在内务府狗办亲自挑选的这只狗,性子可温顺了。这只狗比咱们还先到畅春园呢,昨日老佛爷就想送给您了,但您去了半亩园,就等到了今日。”

    老佛爷万岁!

    穿越前,陆薇就对毛绒绒的小动物没有抵抗力,只是那时候当社畜,养小动物不方便,所以就没养。但是,穿越后,天天闲着无事,她早就想养了。

    刚开始做小答应时,她想养一只猫,因为宫里猫多嘛

    ,但一直没遇到合眼缘的。后来么,她跟着太后混了,条件变好,但她从彩玉、彩娟那里得知太后不太喜欢带毛的小动物,陆薇就彻底放弃了养猫狗的想法,只在韵松轩养了两只乌龟和一缸小金鱼。

    真没想到,今日竟然有意外之喜!

    杏子问道:“娘娘,咱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陆薇摸摸小毛球柔软的毛发,笑道:“它这么白,就叫小雪吧。”

    等梳洗打扮完毕,她喜滋滋地去春晖堂谢恩。

    她替太后捶背捏肩,端茶送水,太后笑着点点头,“行了,行了,你的孝心我已经收到了,这些事也用不到你,坐下吃糕点吧。”

    太后让陆薇靠着她坐下,然后拉着她的手道:“再过十来日就是你的生辰,小京巴就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

    陆薇感动得鼻头发酸,“您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小狗的?”

    太后道:“我不止知道你喜欢狗,还知道你喜欢猫,裕贵太妃的那只猫,你没少眼馋吧。猫的野性未除,很容易抓伤人,就先送你一只狗吧。”

    陆薇使劲点头:“我最喜欢狗了!”

    当然猫也是她最喜欢的,不分高低。

    太后帮她理了理额前的刘海,感叹一声:“一转眼你都陪伴我多少年了啊。”

    陆薇道:“乾隆六年,我在热河行宫服侍您,今年是乾隆十一年,有六年了。”

    以往她总是觉得清宫的日子过得太慢太慢了,现在这么一算,竟然觉得过得挺快的。

    陆薇不太记自己的生日,算一算,她今年才二十三岁。入宫快十年,竟然还是女大学生的年纪,只能说她进宫时,年纪实在太小了。

    现在年纪上,她总算是由小孩过渡到了大人。

    ……

    这时候娴贵妃从圆明园过来请安,见陆薇挨着太后在说话,就笑道:“咱们在圆明园里时,庆嫔妹妹处理宫务,那叫一个雷厉风行啊,别人见了她都怕,没想到在太后您面前却是一个小孩样子。”

    这话陆薇不爱听了,问她:“娴贵妃姐姐,谁见了我都怕呀?”

    娴贵妃道:“你把纯贵妃的宫女与嘉妃的太监都罚了,谁的面子都不看,别人难道不怕?”

    陆薇坐直身子,道:“我只是依宫规行事罢了。说起来我年纪小位份卑,这件事本该姐姐你来处理的,我帮你代劳,不用谢啦。”

    娴贵妃欲要反驳,太后却调侃道:“我看薇薇这件事处理得很好,嗯,北宋有个包青天,咱宫里也有陆青天。赶明儿让南府排一出铡美案看!”

    薇薇是庆嫔的闺名,娴贵妃心惊,太后何时这么亲密地唤庆嫔的名字了?

    哪怕是现在,太后称呼自己也都以“娴贵妃”这个嫔妃封号为主,娴贵妃心里无端感到不安。

    她私下找太后身边的米嬷嬷打听。

    米嬷嬷道:“前一阵子在圆明园,太后很忧愁,多亏了庆嫔安抚,太后的心情才好起来,自那天以后,太后很明显待庆嫔更亲热了。”

    娴贵妃急着问原因,“太后到底是为何犯愁?”

    米嬷嬷摇摇头,“我不知道。”

    娴贵妃突然觉得自己错过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她早知道庆嫔会哄太后开心,可是以前的哄,与上一次应该完全不同,因此,太后对庆嫔的态度发生了关键性的转变。

    见她沉思不语,米嬷嬷笑道:“日久见人心,庆嫔对太后一片赤诚,太后不喜欢她都难,连我们服侍的人也觉得她很好。但她是汉妃,娘娘你倒不用担心她会对你有什么威胁,有她代你服侍太后,你可以多多把心思用在皇上身上。”

    娴贵妃扯扯嘴角:“嬷嬷,我明白的。”

    娴贵妃尽量说服自己不要太在意,但别人总会有意无意地提及。

    嘉妃最喜欢讽刺她:“怎么,娴贵妃娘娘不用去服侍太后了?也对,太后身边有了庆嫔嘛。”

    纯贵妃是才女,吟诗一句,“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胜于老凤声”,聊表心态。

    面对她们两人,娴贵妃毫不示弱,她看了纯贵妃一眼,笑道:“我想这句话送给纯贵妃你自己最合适。皇上心里未必没有庆嫔的位置,她的娘家已经被编入镶黄旗包衣,看来‘雏凤胜于老凤声’是迟早的事呀。”

    如果说谁对纯贵妃最有威胁,第一个是以前的怡嫔,现在么,那就是娴贵妃口中的庆嫔。

    因宫女太监对食之事,她与嘉妃从此庆嫔怀有芥蒂,现在娴贵妃又提到了庆嫔,纯贵妃这才陡然觉得,不知不觉之间,庆嫔已经够资格做她的对手了。

    待娴贵妃离开后,她问嘉妃:“陆氏确实已经抬旗了吗?”

    嘉妃出身内务府,信息来源广,她也乐于探听这些消息,点点头,“是啊,而且陆家人很快就会进宫谢恩,娴贵妃无用至极,真比不过庆嫔。”

    纯贵妃心思一动,很快有了个主意。

    第95章 第 95 章 二更

    纯贵妃前几年的心腹大患是怡嫔, 怡嫔后来降位为柏贵人后彻底失去了皇帝的宠爱。至于庆嫔,她跟在太后身边多年,以至于纯贵妃忽视了她,但纯贵妃从前能对付得了怡嫔, 现在同样能对付得了庆嫔。

    穷人乍富, 如同小人得志, 张扬狂妄, 就算有人能把持得住自己,但他能经得住别人无穷无尽的诱惑吗?

    陆家只是苏州城最普通的小户人家,女儿当了庆嫔娘娘,陆家父母亲人岂有不为之骄傲的!

    只要想抓陆家的把柄,一定可以抓到。

    嘉妃看着纯贵妃笑道:“说实话我也不喜欢庆嫔。你我成全一对有情人,这庆嫔忒不给我们面子了,倘若皇后来断案, 都不至于像她, 跟个铁面阎王似的, 也不过是仗着太后宠爱她。”

    混到贵妃的位置上了,却被一个庆嫔下面子, 纯贵妃心里自然是愠怒的。

    其实, 她的宫女容妞跟嘉妃宫里的太监相好另有隐情。

    容妞出身内务府世家,祖父做过一任巡盐御史, 在家也是个千金小姐, 她通过内务府小选入宫当了宫女, 但心气很高, 目标是奔着当嫔妃去的。

    这在清廷是极其普遍的事,甚至可以说入关后,从顺治帝到现在的乾隆帝, 他们的嫔妃中有一大半都是出自内务府包衣小选出身。

    容妞这样是很正常的,不同主位嫔妃的处理方式不同,有那看不顺眼的主位干脆就从把人自己宫里调走;也有不少嫔妃愿意促成此事,借以笼络皇帝,自己也多了一个帮手。

    但到了纯贵妃这里,她非常看不上这种勾引皇帝的贱蹄子,容妞跟皇帝说了两次话后,纯贵妃就看她很碍眼。

    她与嘉妃时常往来,正好嘉妃的太监有容妞有那个意思,纯贵妃便决定玉成此事,顺便杀鸡给猴看,警示别的宫女。

    容妞一个宫女,却不过纯、嘉二妃的威压,无奈之下,只能委委屈屈同意了。

    她一个好人家的姑娘,怎么肯真正跟太监对食,因此甘冒风险举报到了太后那里,后来就由陆薇经手处理了。

    当然,陆薇审案时,容妞可不敢说是纯贵妃与嘉妃逼她的,所以同样受了罚,经内务府退还父母。

    纯贵妃越想这件事,心里越生气。

    她道:“我阿玛与苏州织造图拉大人交好,若是庆嫔家人真有不轨之事,图拉该当早日禀告皇上。”

    嘉妃笑道:“只要姐姐肯去查,必定能查到。”

    她与纯贵妃均已年过三十岁,在康熙帝的时代,她们这些年纪可以当祖母的妃子们早就该退出争宠舞台,给年轻的新人们让路。偏偏皇帝恋旧,她们

    现在依然很得皇帝的宠爱,既然如此,当然要争!

    不争还能做什么,像愉妃、婉嫔哪样念佛经吗。

    ……

    陆薇并不知道有一场风波即将向她袭来。

    她在畅春园里过悠闲日子,有了小京巴后,早晚散步的时间顺便遛狗简直太棒了。

    狗狗真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被可爱的狗狗化解掉。

    遛狗、钓鱼、种菜、打马吊,闲来无事再做作针线活,陆薇的生活很充实。

    而且最近她听太后提及,今年的九月份,皇帝要巡幸五台山。

    五台山哎,那可是世界级旅游风景区!

    看来皇帝真是个闲不住的旅游达人啊,每年非得出京一趟。

    陆薇问太后:“您去五台山吗?”

    太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意,直接道:“我随皇上一起去,放心,不会落下你。”

    陆薇高兴极了。

    巡幸路上虽然辛苦了一点,但是开发旅游新地图也很不错,久在京城里待着,人都快生锈了,古代人与现代人同样需要旅游放松。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很快就到了农历六月二十四,陆薇生日这天。

    后宫只有太后、皇帝、皇后三个人有资格把生日当作节日庆典来过,其他人也不过就是皇帝赏赐一份生辰礼,自个儿吃完长寿面就当过生日了。

    陆薇并没有把生日当回事,没想到六月二十四的上午,她接连收到了三份生辰贺礼,分别来自于太后,以及帝后二人。

    杏子、春桃两人忙着清点赏赐。

    杏子喜道:“太后与皇上赏了您五百两,皇后赏了三百两,还有屏风、如意、花插、盆景这些,奴婢们都已经给您登记在册了,方便您随时查看。”

    陆薇随意看了一眼,然后指着银子笑道:“你看,花完了又有了,该花就得花,留着做什么用?今日韵松轩人人有赏,人人加餐!”

    银子是最好用的东西,其他的赏赐看着华丽漂亮,变不来银子,只能摆着欣赏,物品的所有权还在乾小四那里。

    杏子提醒她:“您别忘了去谢恩。”

    拿了别人的赏赐,谢恩是免不了的。

    陆薇先从太后开始谢恩,然后再去圆明园九州清晏给皇帝谢恩。

    皇帝很忙,不一定能有时间见她,一般派个太监出来说一声知道了,就算是谢恩完成。

    陆薇没想到乾小四还能百忙之中抽空接见她,后果就是她结结实实给他行了一个大礼。

    弘历扶她起来,笑道:“今日是你的好日子,真得长大了,朕记得第一次见你,特别小的一个人。”

    他用手比了一个高度,“才这么高一点,梳着刘海,当时朕还以为是哪个小宫女呢!”

    那是,陆薇那时候才十四岁,初中生的年纪啊,今年总算是达到了大学生毕业的年纪了。

    以前年纪小,跟乾小四没相处经验时,陆薇是非常怕两人单独相处时暧昧的气氛,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该免疫的都免疫了。

    哪怕乾小四保养得当,至今仍然是紫禁城头牌,眼神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陆薇也只当他是大老板,目光清明,坦荡荡地看着他。

    弘历哪怕有再多的柔情蜜意,在她面前也无可奈何,来日方长吧。

    他道:“朕早前下令将你的父母家人编入满洲镶黄旗包衣,江苏布政使已将你父母送至京城,等会儿你去给皇后请安后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惊喜”呀。

    陆薇再次拜倒谢恩。

    弘历以为等待他的是一张笑靥如花的面容,谁知陆薇的神色却是严肃而郑重,再无平日的闲适自在。

    “皇上大恩,妾无以为报,妾只想请求您一件事。”

    弘历拉她起来,“有话就好好说,今日可不像你平常的有样子。”

    陆薇道:“时移势迁,以前我只是陆答应时,我能保证我的父母可以老实本分的过日子。可是从我上次见他们,到如今已有五年,我现在是皇上的庆嫔,这些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他们变成了什么样子。皇上现在给予他们厚恩,我担心他们承受不住,作出辜负皇恩之事。请皇上将他们迁到京城来住吧。”

    在苏州,或者他们可以凭着她这个庆嫔的身份,倚势生事,但是到了京城,遍地都是王公贵胄,庆嫔的身份就明显不够用了。更重要的是陆薇可以经常约束他们。

    这真是无可奈何的事,普通人突然得势了,就算自己想安分,耐不住有人存心引诱啊。就跟现在的拆迁暴发户一样,今天领了几百上千万的拆迁款,明日就有人贴上来卖好。

    这是陆薇保护他们,同时也是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了。

    弘历没想到陆薇竟然有这种见识,打趣道:“当日朕欲令苏州织造与当地知州监管柏、苏、陆三家时,你那么不高兴,现在知道朕是在保护他们了吧。”

    陆薇正色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您因柏家之事迁怒另外两家,我父母根本没有犯事呀。可现在情形不同了,只好请您迁他们来京城了。”

    这一刻弘历从她身上看到了富察皇后的一些贵重品格。

    他对富察家予以重任,皇后便时时警戒富察家不可仗势欺人,要时时牢记报效皇恩。

    弘历拉着她的手,温柔地说:“好,朕答应你。”

    陆薇:“多谢您。”

    他道:“口头感谢无用,拿点诚意出来吧。”

    啊,他又在撩那啥,陆薇光棍一条,“我之所有,皆是皇上赐予的,您看上什么东西就拿去吧。”

    皇帝是讲究情趣的,但庆嫔不懂情趣,他没看上她身上什么东西,而是看上了她这个人。

    罢了,罢了,他摆摆手,放她离开,“去给皇后请安吧。”

    富察皇后是个大好人,她不耽误陆薇见父母,在陆薇给她谢恩后,立刻安排她见陆家人。

    ……

    时隔四五年,再见父母亲人,陆薇一时都不敢相认了。

    她爹陆士隆发福了,原来清瘦一个人变成了白胖的员外样子,她娘王氏也有了富太太的模样,王氏怀里抱着一个两岁的女孩,他们身边跟着两个少年。

    这俩少年是她弟弟们没错,至于小女孩,上回没见过,陆薇问道:“爹娘,这是你们给我新添的小妹妹吗?”

    陆士隆有些尴尬,王氏则道:“你妹妹是家里的姨娘所生的。她稍大些,所以就一并带进京了,你另外还有两个弟弟在苏州老家。”

    不用说,这俩弟弟也肯定是她爹纳妾所生。

    陆薇无语了,王氏生了二男一女,陆家不差儿子,她爹纳妾无非是因为色。

    她原来还对家人存有愧疚,这下子啥都不用说了,全部都搬来京城住吧。

    与父母的这一面见得很不是滋味,时间与空间令感情变陌生,想必陆家父母面对她同样如此。

    古往今来,男人因为好色引出来破事可不少,曹操还因此害死了长子曹昂,陆薇今日见父母,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没想到过了几日,第二只靴子就落地了。

    苏州织造图拉上折子给皇帝,禀奏庆嫔之父陆士隆,叔父陆士昌放印子钱,霸占良民之地等数宗罪名。

    第96章 第 96 章 乾隆七年,陆家父母曾进……

    乾隆七年, 陆家父母曾进京探望当时还是贵人的陆薇,那时候他们看着老实本分,一如陆薇进宫之前的样子。

    这才几年啊,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实话, 陆薇没想到自己升职会升得这么快, 坐到嫔位, 就已经在宫里排得上号了, 陆家父母的社会地位当然会随着女儿的晋位而一路提升。

    她还没来得及约束父母家人,他们就已经开始犯事了。

    纵观中国历史,外戚之家突然富贵,大多都会变得贪财好色(势),连安分做一只米虫都不愿!

    陆母王氏进畅春园找女儿想办法,“那毕竟是你的父亲啊,他现在被关在宗人府,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陆薇被她哭哭啼啼搞得头痛, 道:“您先别哭了, 我们好好说话。”

    王氏擦干净眼泪,又喝了一杯茶, 缓过劲来, 说道:“女儿,你是庆嫔娘娘, 宗人府怎么也会卖你几分面子, 你爹应当不至于受罪吧?”

    陆薇道:“女儿我今天确实是庆嫔, 明天怕是不一定了。”

    王氏立刻

    露出惶恐之色, “不至于吧?”

    “好了,”陆薇不想再与她兜圈子,直接问道, “爹与二叔是否真在外头放印子钱,霸占人家的田地?”

    王氏连忙道:“你爹就贪个色,胆子小的很,这些事他是不敢做的。”

    陆薇:“二叔?”

    王氏这回犹豫,“我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你爹的事,你二叔的事实在不知道啊。”

    这苏州织造图拉乃是皇帝的心腹,他上奏的事情,十有八.九都做不了假。

    要么是陆士隆、陆士昌兄弟俩合伙犯事;要么是陆士昌犯事,但肯定打了哥哥的名目,陆士隆知情,但他没住管住,或者是干脆放纵了他弟弟,这也差不多是兄弟同罪了。

    这都叫什么破事啊!

    王氏满心期待地望着女儿:“这不是什么大事,对不对?那苏家出了个贵妃,比我们家还厉害,他家的管家走出去威风八面,连知县都要给几分面子。苏家是织造府上的贵客,与织造关系好着呢,你爹是个老实人,不会交际。你看,这回苏州织造单单举发了我们家,那苏家还好端端呢!”

    陆薇啼笑皆非,好的不比,专门比谁更坏?

    乾小四算是非常大方,给苏、柏、陆家抬旗,给钱给地给房,足够他们过滋润日子了,竟还不知足!

    放高利贷,霸占人家的田,这都是话本子里混混恶霸之流才能做出来的事,陆薇真没想到自己的家人会如此。

    这一刻她突然非常后悔,当初乾小四令江苏布政使看管陆家时,她不该心软的!

    她冷冷道:“这件事最终要看皇上如何处置,娘回去等结果吧。”

    王氏:“你会去向皇上求情?”

    陆薇:“我不会求情,只会请罪。”

    王氏瞬间转为失望:“苏家——”

    陆薇打断她的话,“不要提别人家,犯了事就要认罚。”

    先前她因处理钟粹宫宫女与启祥宫太监对食的事情,得罪了纯贵妃,这件事里可能有她的影子在。

    这个稍后再说,现在的重点是陆家确实犯事了,那就认罚,有了教训,下次才不敢再犯。

    王氏的失望转为绝望,“你爹,你爹会不会……”

    陆薇看她那样子,于心不忍,最终道:“你放心,爹的性命肯定能保住。”

    陆家顶多是土财主,就算犯事也有限度;只能说幸好没当官,当官的作恶就太可怕了,那是可以顷刻之间害得别人家破人亡的。

    王氏燃起了一点希望,“保得住性命就行,大不了我们一家人还过以前的清贫日子。”

    这个时候倒开始怀念从前的好了。

    送她离开畅春园后,陆薇心情郁闷极了。

    杏子劝她出去散散心。

    陆薇摇摇头,问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刚才对我父母很无情?”

    嫔妃家人倚势生事常见,像庆嫔这样的倒不多见。

    失宠的嫔妃也就算了,庆嫔完全可以去找皇上、太后为父母求情。

    杏子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只能道:“您那是为了他们好。”

    陆薇失笑。

    穿越前后,她都是一个最普通老百姓,没享受过用权势去压迫普通人的那种感觉,相反,她是被别人压迫的对象。

    算了,不能继续再想了。

    ……

    后妃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庆嫔之父犯事进宗人府的事情早已在嫔妃中传开,成为这个七月最大的瓜。

    苍天饶过谁啊,天天吃瓜看戏的陆薇,终于有一天自己也开始造瓜给大家伙儿吃了。

    好在她不住圆明园,就算别人背后蛐蛐她,反正听不到就行了。

    彩玉、彩娟同情她的遭遇,私下里劝她去向太后求情。

    陆薇连忙告诫她们道:“这事儿在太后面前千万不要提!后来畅春园是颐养天年的,不是为我家的事操心的。”

    她知道彩玉、彩娟是好心想帮她。

    但陆薇真去向太后求情,那才是完蛋了。

    太后娘家的人犯事,乾小四都得瞒着太后处理,不欲让她烦心。陆薇怎么可能拿她家的破事去烦太后?

    而且这件事好歹算是前朝之事,太后参合一脚,乾小四不敢办他老妈,难道还不敢办了陆薇吗!

    她去找皇帝求情都没比去找太后求情的后果更严重。

    如果陆家之事,的确有纯贵妃在背后操盘,那还真是一个陷阱接一个陷阱啊。

    太后肯定是不能找的。

    当然陆薇谁都不找,就这样吧,躺平认罚,老老实实等待皇帝判决。

    她躺平了好几日,宗人府却没能就陆士隆的案子传来半点风声。

    就好像是皇帝暂时搁置了此事。

    一切都风平浪静。

    陆薇好端端地继续当她的庆嫔,大多数时候安静地待在畅春园;隔几日会去圆明园给富察皇后请安。

    她平静淡然,就如同没事人一样,有那好事的嫔妃故意拿眼睛打量她,她不亢不卑,大大方方看人家。

    庆嫔这个身份摆在这里,大多数嫔妃是没资格指教她。

    令嫔很担心她,道:“这件事可大可小,如何处置都在皇上一念之间,你真的不过问吗?”

    陆薇反问:“你看皇上像是为色相所迷的人吗?”

    令嫔立刻道:“不像。”

    皇帝多精明的人啊,令嫔与他相处时,被他的目光扫到,顿时就觉得无处遁形。

    陆薇:“该咋咋地吧。”

    令嫔感同身受,叹息道:“一入后宫深似海,父母在外面做了什么,我们又能如何?皇上就算要罚,应该也牵连不到我们身上吧。”

    “不知道,”陆薇觉得她的话很奇怪,“你父母又问你拿钱了?”

    令嫔无奈道:“他们总是不是简省些,我家里可谓是债台高筑。”

    陆薇苦笑:“我家倒是有钱了,但他们有钱不干好事,拿去放高利贷。”

    她俩还真是一对难姐难妹啊。

    ……

    皇上这边没有处置陆父;陆薇也不如纯贵妃设想的到处奔走求情。

    两边都平静如水,却让纯贵妃这个收网人等着急了。

    纯贵妃很想去找嘉妃商议,但嘉妃已经临近预产期,没几天就要生了,不好再去打扰她。

    难道皇上是想轻轻放过此事吗?纯贵妃很不甘心。

    她生完四公主已经有半年了,身子如今也调养好了,内务府重新上了她的绿头牌。

    等了两日,皇帝召她去九州清晏陪驾,她便决定趁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二。

    用过晚膳,她陪皇帝在书房练字。

    纯贵妃一边磨着墨,一边寻思怎么把话题带到陆薇身上。

    就听着皇帝突然道:“纯贵妃,朕欲将你的父母亲人都迁到京城居住,你看怎么样?”

    纯贵妃不意皇帝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诧异道:“皇上为何突然问我这个?”

    弘历没接她的话,“你只需要回答朕,好,还是不好?”

    他对待纯贵妃向来都是宽和体贴,纯贵妃并不怵他,笑吟吟道:“当然好,皇上大恩,我可以经常见到亲人了。”

    弘历颔首,“行,那朕明日就下旨吧。”

    纯贵妃吃了一惊,连忙说:“我几个哥哥都被您赏了披甲钱粮,现在内务府任职呢,就住在京城。”

    弘历道:“朕说的是你的父母。”

    纯贵妃回道:“我父母早前在京城住了一年,水土不适,只得回苏州老家了。”

    弘历笑了笑,“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天子脚下的京师更好的地方,你当真不愿意你父母迁至京城居住?”

    纯贵妃当然是愿意的,但苏父苏母不愿意。

    他们有个贵妃女儿,在苏州人人都敬着他们,来了京城,想谋个官,竟只得了一个员外郎的闲职,见到个人就要磕头请安,待着也无意思,不如回苏州来得好。

    纯贵妃委婉地说:“我父母年纪大了,难免思恋故土。”

    她是聪明人,很明显发现今晚的皇帝不对劲,于是小心翼翼问道:“近来传闻庆嫔之父在苏州犯事,皇上是觉得我父亲也会像庆嫔之父一样吗?”

    弘历搁下笔,脸上依旧带着笑,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纯贵妃差

    点吓死,“你父亲倒没犯什么事,只是他这几年与织造府走得颇近啊。”

    第97章 第 97 章 二更

    弘历从昔日先帝的四阿哥, 到如今的皇帝,这条路他走得很顺利,几乎没有竞争对手。

    但他的顺利只是偶尔,是侥幸。

    往上数大清历代皇帝, 在继承人的选择上, 权势斗争太过凶险, 其中最惊心怵目的就是圣祖康熙爷晚年时的九子夺嫡事件。

    如此, 弘历自然要防患于未然。

    苏州织造图拉是他在江南的耳目,但他在江南的心腹却不仅仅只有图拉一人。

    这两年间,图拉与苏家走得很近,纯贵妃之父苏召南更是其座上宾。图拉意欲何为?

    除了纯贵妃生的两个皇子,弘历再想不到图拉还能图苏家什么。

    他的心腹,竟然去讨好生有皇子的嫔妃娘家,这可真够讽刺的啊。

    这一刻弘历突然理解了皇祖父晚年的种种举动了。

    只看皇帝的脸色, 纯贵妃此时完全已经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立刻跪在皇帝脚边, 为父亲开罪:“皇上恕罪, 我父亲本是无知之人,有人奉承几句, 他便分不清是非好歹, 即使他有什么错,那都是旁人引诱他的呀。您下令让他迁到京城来, 严加看管, 日后他必不会犯事了, 妾敢以项上人头为我父亲担保!”

    说完她以头叩地, 匍匐着身子,作出了最谦恭卑微求饶的姿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纯贵妃心里度日如年。

    她在赌皇上最后会对她心软。

    他们有十几年的陪伴之情, 还有二子一女,希望皇帝能够饶过她,饶过她的父亲。

    似乎过了半个世纪,皇帝终于大发慈悲,“朕要你的项上人头无用,起来吧。”

    算了,这次就当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戒示,但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纯贵妃冷汗淋漓地起身,侍奉皇帝愈加恭谨。

    庆嫔的事,她再不敢提及。

    嘉妃在圆明园五福堂待产,次日,纯贵妃到底是忍不住去了找了她。

    嘉妃听她说完昨晚的事后,连连击案,“你也太心急了吧!”

    纯贵妃默然无语。

    屋里服侍的人都被遣出去了,嘉妃仍放低声音道:“我父亲曾对我说过,昔年康熙帝在世时,防儿如防贼!咱们这位皇上,处处以圣祖自比,你看他除了对皇后所出的二阿哥、七阿哥疼爱之外,对其他的皇子何曾给过好脸色?虽说是严父慈母,可这当父亲的,也太严苛了吧。三阿哥今年十一岁,再过两年都可以娶媳妇了,皇上现在看他只怕与看成人无异。你还不谨慎点,竟让他抓住了错!”

    纯贵妃只觉得脊背发凉,“是那苏州织造故意再讨我父亲的好,我父亲只是着了他的道。”

    嘉妃盯着纯贵妃的眼睛,出其不意道:“你不会有别的心思吧?”

    纯贵妃连忙调开视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嘉妃笑了一声,“你最好没有。”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满人的宫廷只相信他们满人。她们这样的人在宫里,当贵妃,哪怕是当皇贵妃都没问题,但更进一步,想都没别想,想太多是要死人的。

    ……

    陆薇根本不知道纯贵妃这号事,她过她自己的日子,心里已经做好了皇帝给她降职的准备。

    陆士隆兄弟之所以犯事,全凭她这个庆嫔的身份,真算起来,她也是犯事人之一。

    即使皇帝要处置她,她也无话可说,接受就行。

    只要能确定自己可以接受最坏的结果,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陆薇吃得下饭,睡得着觉,每天陪太后看看戏打打马吊,闲暇时间钓鱼,怡然自得。

    她觉得自己挺正常,孰不知别人看她已经非常不正常了。

    太后早已听说了她父亲的事,刚开始还见她有些发愁,但只过了一天她就毫无异样了。

    这不像是一个女儿对待父亲的态度的啊。

    太后是百分之一百相信陆薇的人品,她绝对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可能不为她父亲担忧,那么她现在表现出来只可能是强颜欢笑,其实在夜深人静时独自伤心难过。

    太后不会为陆薇父亲的事向皇帝说情,但她却可以保住陆薇不受牵连。

    她解下随身携带的一块和田玉的佛像玉佩,让米嬷嬷交给陆薇。

    米嬷嬷拿着玉佩,问:“您有没有话要托奴婢带给庆嫔的?”

    太后摇摇头,“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看到了玉佩就当知道了。”

    米嬷嬷按太后的吩咐去韵松轩把玉佩送去给陆薇。

    陆薇摩挲着玉佩好一会儿,方道:“您转告老佛爷,就说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俩人打哑谜,旁人费解得很。

    杏子盯着玉佩看了半天,“太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陆薇喃喃道:“佛保平安,太后只是在告诉我,她会保我平安。”

    没什么深奥的意思,只是她老人家的一片慈爱之心罢了。

    人生的际遇真的很奇怪啊。

    血脉相连的亲人会背刺你,反而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会关心在乎你。这个令人讨厌至极的清宫终于能有一点温暖陆薇的事了。

    总归是一件好事吧。

    ……

    乾小四基本上每隔一日就会来畅春园给太后请安,但一连五六天,他都没在春晖堂看见陆薇。

    他是皇帝,天底下岂有不能去的地方,他干脆就去了韵松轩。

    然而,庆嫔依然不在韵松轩,服侍的小宫女说清晨出去钓鱼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居然还有心情钓鱼,她果然是沉得住气。

    小宫女说是要去寻庆嫔回来,皇帝说不用了。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陆薇的屋子。

    很久以前他来过一次韵松轩,只是当时喝醉了,没什么印象了。

    陆薇长着标准的江南女子模样,行止坐卧,就是一副最美的汉人仕女图。但弘历知道,她的内心与她的外貌截然相反的。

    这女子看着柔美恭顺,她肯费十二分的心力去讨好太后,却从不肯讨好自己这个皇帝。

    屋子的布置有时候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内心。

    屋子的布置以极简为主,除了内务府送来的符合她位份的东西,女子极爱的一些精致摆件一样也看不到。

    整个卧房与起居室看着就冷、硬,没有平常女子的暖、香。

    韵松轩园子里有两只大水缸,一只缸里养锦鲤,另一只养乌龟。

    月洞门边的芭蕉树下还有一只仙鹤在睡觉,据说那也是庆嫔所养,她亲手照料它们。

    她养自己不怎么样,但养这些动物们倒养得好。

    那几条锦鲤又大又肥;两只乌龟的龟壳看着干干净净,想必平时没少给它们刷壳吧;仙鹤也看着胖胖的,没什么仙气,皮光水滑的。

    喜爱小动物,她应该是非常有童趣的,但卧房的布置为什么那么冷硬,真是矛盾啊。

    弘历走走看看,发现韵松轩后面的一间偏房里竟然有十几根鱼竿!

    这,她一个人钓鱼,用得了这么多鱼竿吗?

    正逛着,突然听到一阵笑谈声。

    是陆薇在说话,“今天大收获,钓了好多鱼,真担心有一天我把畅春园湖里的鱼都给钓没了。”

    “朕觉得你不用担心,这湖是活水,连通圆明园。”弘历大步走过去,顺着她的话说道。

    皇帝来了,与鬼子进村能造成同样轰动的效果。

    行礼、请安、问好,一整套的宫廷礼仪流程。

    伺候他皇帝老爷进屋入座,再奉上最好的碧螺春。

    最后,陆薇恭恭敬敬站在他面前,聆听皇帝说话。

    皇帝不急着喝茶,而是自上而下打量陆薇。

    她眼睛亮晶晶的,脸色很红润,当然外面日头很大,也可能是晒的,但精神看上去不错。

    “坐吧。”皇帝下了指示。

    陆薇道谢后入座。

    皇帝喝茶,她也喝茶,不得不说,碧螺春就是好喝呀。

    先从无关紧要的小

    事开始说起,弘历问她:“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鱼竿?”

    陆薇道:“虽然多,但材质长短都不一样,钓不同的鱼用不同的鱼竿嘛。”

    弘历淡笑:“有能者一杆足矣。”

    陆薇一点都不生气,“皇上喜欢骑马,但您不会只有一匹马呀,那我喜欢钓鱼,鱼竿肯定越多越好,无关能力,只是喜好。”

    弘历:……

    好吧,他今日过来看她,不是为了讨论鱼竿的事。

    他自认为已经很明显是在给陆薇机会提她父亲的事,但直到一杯茶喝完,她一句都不说。

    最后,反而是弘历沉不住气了,问她:“你父亲的事,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陆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皇上您按律处置吧。”

    这又出乎弘历的意料之外,他探究地看着她。

    陆薇不躲不避,坦荡荡任由他看。

    弘历突然有些恼羞成怒:“大义灭亲在朕这里没用,你父亲若是犯事,你这做女儿的也脱不了干系,理当与他同罚!”

    陆薇依然很平静,“妾领罪。”

    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滋味很不好受,弘历头一次对一个小女子无处着手。

    在知道陆父之事时,弘历虽然生气,但他想起了陆薇,他愿意为她,放过她父亲,只要她肯主动来找他服软求情。

    但她没有。

    弘历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你如果请求朕放过你父亲,朕会答应你。”

    陆薇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想了想,仍道:“您千万别放过我父亲,就按大清律令处置吧。”

    第98章 第 98 章 陆薇的神色是郑重的,语……

    陆薇的神色是郑重的, 语气是认真的,她说得完全都是她的真心话。

    无欲则刚在她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弘历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还能说什么?

    他猛地起身,负手走到窗边,沉默不语。

    窗外的景致很好, 湖光山色美如画, 然而此刻在皇帝眼里都跟不存在一样。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可笑事!

    缩在角落里看了全场的李玉恨不得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帝主子心情不好, 他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人也不能好过。

    李玉觉得这大清第一勇士的称号应该颁给庆嫔才对。

    那么漂亮的庆嫔,内心桀骜不驯,男人想的是征服她,但自家皇帝主子今日确实是犯了傻。

    他真想讨美人欢心,就应该主动释放庆嫔的父亲;这下子好了,上不上,下不下, 只好自己生气了。

    陆薇觉得自己才是最应该生气的那个人。

    她父亲犯事, 该罚就罚, 即使皇帝连带给她坐罪,她无话可说。

    但乾小四的操作就很迷, 她非常搞不懂。

    背着皇帝, 李玉对她杀鸡抹脖子一般使眼色,嘴里无声说话, 看口型似乎是“姑奶奶, 咱家求求你了。”

    陆薇:……

    叹气!

    李玉是打工人没错, 陆薇自己也是打工人。

    大家就不互相为难了, 乾小四总归是她的衣食父母大老板,不能真得罪狠了。

    她点了一下头,李玉深深向她作揖, 然后脚底板擦油,悄无声息地溜出去了。

    陆薇走到皇帝身边来,弘历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她,立刻转移视线,专注地去看远处山上的一座高楼。

    陆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主动介绍道:“那是延爽楼,楼高七层,虽然不过百尺,但站在最顶层,大半个畅春园尽收眼底,夏天的晚上,在楼顶上看星星最好不过了。皇上您哪日若有闲暇,咱们一起去延爽楼看星星吧。”

    弘历没理会她。

    陆薇心道,他还真是个傲娇的豌豆公主啊。

    她暗自做深呼吸,然后道:“皇上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原因进宫的吗?”

    弘历仍旧不做声。

    陆薇故意重重叹了一口气,“既然您不想知道,那就算了。”

    弘历的声音冷冷的,“你父亲陆士隆乃是贪财之人,卖女求财罢了。”

    陆薇笑着摇摇头,“还真不是。我是爹娘的长女,幼年时他们非常疼爱我,我爹每次上街都会带我最喜欢的定胜糕回家,我娘甚至舍不得我做针线活劳累。我家略有几亩地,也不至于穷得要卖女儿。”

    弘历:“不必在朕面前卖关子。”

    “臣妾哪敢?”陆薇自嘲道,“自剖伤口给旁人看,总要缓口气。我十三岁那年的中元节,归元寺有盛大的盂兰盆会,我父母带着我,还有两个弟弟去逛寺庙,没成想遇到了苏州府常熟县令的小舅子,从此就被他缠上了。他想方设法打听到了我家,抬了几匹绸缎上门,说是要纳我做他的不知道第几房小妾。我父母当然是不同意的,奈何民压不过官,无奈之下,便走织造府的路子进了宫。”

    弘历早已转过身看着陆薇,神色莫辨。

    陆薇无奈地笑了笑,“您看,这就是话本子里最普通的一出恶霸强抢民女的戏吧,没想到却是我真实经历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可以风轻云淡地提及,可当时真的把我们一家人都吓坏了,我父母甚至想带着我们姐弟弃家逃走,可是没有路引文书,我们能走到哪里去呢?”

    那真是陆薇人生最绝望的一次,她都想过要不要销号重来。

    弘历再顾不得生气,满心只有对她的怜惜,恨声说道:“朕没想到苏州之地竟有这样事情发生,那吴县县令现在如何了?”

    陆薇:“听我父亲说后来调走了吧。天地之大,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那些写话本子的人在创作时肯定有现实根据啊。当年我家无权无势被恶霸欺凌,而今我父反而成了恶霸去欺凌其他无权无势的人,这多讽刺啊。”

    她拉住皇帝的手,仰头望着他,“所以,我不希望您放过他,给予他该得的处罚,让旁人以他为戒,再不敢重蹈他的覆辙。我是他的女儿,愿与他一并受罚。”

    四目相对,弘历怔住了,半响才道:“罪不及出嫁女,你在宫里,对你父亲的事一无所知,朕罚你做什么!”

    陆薇脸上漾出笑容:“那您不生气了?”

    他自然是不肯承认的,“朕从来就没生过气。”

    陆薇点点头,“您的心胸如大海般宽广无垠,是我误会您了。”

    不得不说,现在的皇帝真的挺好哄的,因为他尚且年轻,还没有经历他人生的转折点,没有经过生活磋磨打击的皇帝真的纯良多了。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汪汪汪”的声音。

    陆薇连忙跑过去打开门,一团白毛球一下子就扑倒她怀里。她抱着狗回头冲弘历笑道:“给您介绍一个新朋友认识,这是小雪。”

    她握着小狗的前肢轻轻摇晃了一下,“小雪,这是皇上,快给皇上请安吧。”

    小雪特别配合“汪汪”了两声。

    陆薇把脸贴到它的头上,“你最可爱啦!”

    然后又问皇帝:“您说对不对?”

    弘历不由自主道:“对,你最可爱。”

    他知道他的这句话是对陆薇说的。

    这小女子今日竟然能牵动他的情绪转变,这让自诩能控制人心的皇帝感到有那么一丝荒唐。

    他觉得不能在韵松轩继续待下去了,转身匆匆离开,只留下一句:“不用送了!”

    ……

    几日后,宗人府审查结案。

    陆士昌是主犯从重处罚,判令罚没全部家产,杖责五十;陆士隆不能约束其弟,处罚减半。

    因他们没有酿成严重后果,皇

    帝仍旧保留了他们的旗籍,但也不用想着在京城住了,押解陆氏兄弟回原籍常熟,由常熟现任知县收容看管。

    在古代人治社会,这个处罚相比其别的宗室或者嫔妃戚属犯事,算是比较严重了。

    与此同时,纯贵妃在京城的两位兄弟也被皇帝遣送回苏州,苏家人同样受当地知县、布政使等人监管。

    两位汉籍妃子的娘家人,殊途同归啊。

    众人不明所以然,只有皇帝身边的近臣,从皇帝更换了苏州织造的这件事上猜到了一点端倪。

    宫里的两位娘娘:纯贵妃、庆嫔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皇上明显减少了眷顾纯贵妃的次数,至于庆嫔,她常年陪侍皇太后,尚且看不出皇上对她的态度如何转变。

    无论如何,这一场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纯贵妃确实应该在其中做推手,可是结果怎么样?没有一个赢家。

    汉妃斗汉妃,多可笑啊,别人巴不得看她们的笑话。

    但凡纯贵妃去与娴贵妃斗一斗,陆薇都要夸夸她,现在真是无言以对。

    畅春园比较有人情味,太后和其他人对陆薇都是抱有同情的,知道她是被家人所连累,对她更好了。

    纯贵妃住圆明园,免不了被人蛐蛐几声,她性子高傲,听不得这些话,索性借着照顾四公主,待在碧桐书屋,闭门不出。

    嘉妃已经于早几日生下了八阿哥,同样是弄璋之喜,但有皇后所出的嫡子七阿哥在前,八阿哥并没有得到皇帝太多的关注。

    皇后、嘉妃暂时不能侍寝;纯贵妃娘家莫名受罚,娴贵妃渔翁得利,在其中稳稳当当,皇帝召她侍寝的次数变多。

    ……

    圆明园永远不缺新鲜事。

    进了八月,陆薇、纯贵妃的大瓜就没人再吃了,现在最新鲜的事是皇帝要巡幸五台山了。

    这是个好地方哇,圣祖康熙在位六十一年,一共去了五次五台山。

    这位皇帝不是去五台山找爹的,而是他每次觉得自己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就会去五台山拜拜。

    例如平定西北之乱啊,平三藩啊,收复郑氏(湾湾)等等。

    乾小四毫无意外会遵循他爷爷的脚步走五台山呀。

    太后肯定会跟着去五台山,令陆薇没想到是皇后竟然也会去。

    她四月生的七阿哥,就算是她的身子养好了,可这趟去山西一来一回足有两个月,她舍得离开年幼的孩子吗?

    令嫔道:“皇后娘娘自是舍不得,可她不能不去。”

    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理当陪伴皇帝左右,而且太后也去了,作为儿媳妇,肯定要服侍婆母的。

    陆薇心有戚戚。

    想去的人却去不了,不想去的人必须要去,这皇后当得也太不容易了。

    令嫔又道:“好在和敬公主如今长进了许多,她说要留在圆明园替娘娘好好照顾七阿哥。”

    挺好啊,这姑娘看来是终于转过弯来了。

    这次随驾五台山的后妃名单有:皇后、娴贵妃、舒嫔、庆嫔、令嫔,另外还有几个贵人答应。

    陆薇觉得自己本该跟纯贵妃差不多的,她能混上出游,完全是凭了太后的关系。

    至于皇帝,怎么说呢,就很奇怪。

    以前陆薇与他见面时,气氛算好,可自从那一回韵松轩谈心之后,皇帝再见她,化身高贵无情的头牌,从不搭理她。

    她父亲犯事受罚,皇帝冷待她,陆薇觉得正常。

    可杏子却觉得十分不正常,“皇上以前多喜欢同您说话,为何突然就疏远了您?”

    “疏远”,陆薇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

    皇帝疏远她,大概发现被她牵着鼻子走啦?

    她没去多想,“皇上的心思谁能琢磨得透,宫里的嫔妃们那么多,旧人新人来来去去,我不算什么呀。从前皇上也没对我另眼相看,所以现在也谈不上什么疏远。”

    杏子想想当年盛宠的纯贵妃、怡嫔,顿时深以为然。

    第99章 第 99 章 陆薇在现代时只知道五台……

    陆薇在现代时只知道五台山是佛教四大名山之一, 文殊菩萨的道场,其他的还真没多了解。

    作为汉人,她有限的佛教知识来源——《西游记》。

    如来佛祖、观音大士,还有历史课本里著名的玄奘法师(非书里的唐僧!), 再多就没有了。

    因此, 这次去五台山, 她纯粹的目的就是游览中国大好河山。

    陆薇以为的去五台山就只是单纯去五台山, 然而皇帝是个精力无限充沛之人,在去五台山之前,突然想要去游幸香山静宜园,皇帝在静宜园待了两日后,然后再恭请皇太后驾临。

    太后现在出远门都带着陆薇,这次也不例外。

    虽然说乾小四现在对她高贵冷艳无情,但陆薇还是厚脸皮跟上了太后, 出门游玩, 干嘛不去?

    静宜园的前身时康熙帝早年修建的香山行宫, 经过几十年的修建,早已今非昔比。

    去之前, 陆薇以为静宜园再美也比不过畅春园、圆明园, 去到之后才发现她错了。

    静宜园位于京城西郊的太行山余脉上,虽然没有那么多精致的江南仿景, 但它因山制宜, 苍翠层叠、清泉石流, 进入园中就让人感到深深的清、幽、静、凉。

    园子里自是少不了宫阙楼台, 轩榭寺庙,但皆点缀山林之中,毫不突出, 主打的就是一个“天然”。

    陆薇啧啧称赞,打趣道:“以后夏天倒不用去避暑山庄了,这里比避暑山庄更凉快!”

    太后笑着对左右道:“瞧瞧,这还是世面见少了。静宜园虽好,但你却没说到点子上,这里景致最好的季节实则是在冬季,燕京八景之一的西山晴雪即在此地。”

    陆薇笑道:“老佛爷带我见世面,我们冬季等下雪的时候再来吧。”

    太后乐呵呵地答应她:“行!”

    今日原本是帝后二人侍奉太后游玩静宜园,这母子婆媳三人寒暄客套完毕,太后便开始召唤陆薇:“庆嫔去哪里了?”

    大佬们游玩闲聊,小跟班庆嫔自然是跟在后面。

    闻得太后召唤,陆薇上前搀住她的手臂,“老佛爷,我在这里呢。”

    于是,格局就演变成陆薇扶着太后走在最前面,弘历与富察皇后跟在她们身后了。

    一路上,陆薇与太后两人谈天说地。

    帝后二人反倒沉默了许多。

    弘历神色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富察皇后眉眼间略微有些疲惫,庆嫔侍奉太后很好,这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今年三十四岁了,生七阿哥让她元气大伤,从表面上看她身子恢复得还可以,实际上亏损严重。她精神短缺,容易疲惫,很多时候都强撑着自己。

    幸亏有庆嫔在,她现在不用太过耗神去服侍太后。

    行至途中,众人在翠微亭暂歇饮茶。

    陆薇对着太后,两个人单独说话,可以。

    但她还不至于察觉不到乾小四对她的冷淡,现在这种场合,她识趣就闭口不言。

    太后是长辈,弘历是帝王,这两人都算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如此,最辛苦的就是皇后了。

    她一边要留神服侍太后婆母,另一边她的君王丈夫也不能落下。主持中馈的女主人必须八面周到,有条不紊,否则稍有差错,她就会落下不是。

    太后、皇帝母子端坐闲聊,皇后则亲自安排宫人们煮茶。

    陆薇过去给她帮忙,她撮了些茶叶放在鼻尖嗅闻,“这是什么茶?”

    宫女恭敬道:“回庆嫔娘娘,这是产自洞庭湖的君山茶。”

    陆薇不得不提醒皇后,“太后近来喝了绿茶,就觉得心里发慌,不如换成武夷岩茶,虽不如绿茶清香,但更醇厚温和。”

    如果是娴贵妃说这话,皇后还会犹疑一二,对于庆嫔,她还是放心的,从善如流换了武夷岩茶。

    待茶煮好后,皇后亲手奉了一杯给太后。

    果

    然,太后抿了一口后,点点头,“这茶不错,皇后有心了。”

    皇后笑道:“这得多谢庆嫔提醒我。”

    俗语说,花花轿子人抬人,陆薇乐得与皇后互相成全。

    因此她谦虚道:“我闲人一个,日日都跟着您,若是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那才是真的粗枝大叶了!”

    弘历在一旁冷眼旁观,他发现庆嫔待人处世很有一种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感觉,不知不觉中旁人就能感受到她的好。

    心中无鬼坦荡荡,陆薇坦然自若,无意中撞上了乾小四打量她的目光,她不慌不忙问道:“皇上要不要尝尝五夷岩茶?”

    皇帝立刻转过头,淡淡道:“不必了。”

    那还省事了!

    陆薇不再说话,麻利地福身退下,把空间留给这母子婆媳三人。

    这大清地位最高的三个人聊天充斥着母慈子孝,媳贤婆慈,所以,就挺无聊的。

    公众场合,身份太高反而是一种约束,毕竟一举一动都要符合各自的身份。

    陆薇就待在角落里做一只安静的小鹌鹑。

    喝过茶,太后无心再逛园子了,说是要回去歇息。

    帝后二人送她回了虚朗斋。

    太后安置在虚朗斋正屋,陆薇住了厢房。

    弘历与富察皇后离开后,彩玉彩娟两人服侍太后躺下,陆薇则拨弄香炉,百合能凝神静气,她在香炉里加了不少百合香片。

    见太后已经安安稳稳地合上了眼睛,三人放轻步履,悄悄退出了屋子。

    ……

    山中静谧,鸟语花香。

    爬山看水累了,睡觉就是最好的选择。

    太后睡觉,陆薇也回自己的厢房睡大觉。

    她认为自己的心态怡然自得,孰不知旁人看她却是小可怜一枚。

    太后小憩了不过半个时辰就醒了,问起陆薇:“庆嫔去哪里了,这山里到底不比畅春园,让她出门多带点人,可别迷路啊,或者摔倒了。”

    彩娟道:“庆嫔娘娘倒没出去,这会儿还在睡午觉呢!”

    太后惊讶,“她一点都闲不住,平时不大睡午觉呀。”

    彩玉有几分同情道:“她家里出了那些事,只怕是在人前强颜欢笑,实际上心里很不好过。”

    彩娟跟着道:“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跟红顶白的人可不少,有些委屈也只好自己咽下去。”

    旁的都好说,最明显的是皇上的态度。

    自他重罚庆嫔之父后,虽然没有牵连到庆嫔,但这两个月来皇上待庆嫔非常冷淡,对比过去,天壤之别。

    皇帝的态度摆在这里,那么其他人就不用再多说了。

    太后若有所思。

    待到晚上,皇帝来给她请安时,太后就直接说:“皇上,庆嫔这些年侍奉我周到贴心,就算你对她不喜之处,看在我的面子宽待她吧。”

    弘历不意太后突然提及陆薇,愣了一下道:“朕没有不喜欢她。”

    太后了然,“她是没有不让人喜欢的地方,唯一惋惜的是有个那样的父亲。但她十四岁就进宫了,到如今都快十年了,她父亲现在做下的腌臜事儿怎么也牵连不到她身上吧。”

    皇帝算是听明白了,感情太后是以为他因陆士隆的事情牵连庆嫔。

    “朕没有迁怒她。”

    太后根本不相信,“明眼人都看得到,皇上你待庆嫔未免也太冷淡了些。上行下效,长此以往,别人该怎么看待她。她只是个柔弱女子,皇上稍稍怜惜她些。”

    弘历无言以对,他又没法跟太后反驳,最后只能道:“朕知道了。”

    柔弱女子庆嫔不止让太后心疼她,连皇后都心疼她。

    到了就寝时,皇后也提及了庆嫔。

    “虽然她的父亲很不堪,但她是个聪明可人的姑娘,皇额娘那么喜欢她,您就算是看皇额娘的面子,也稍稍对庆嫔假以辞色。”

    弘历匪夷所思,“皇额娘说她好也罢了,连你也说她好,她给你们喝迷魂汤了?”

    夫妻二人私下相处,闲适自在。

    皇后笑不可抑,“庆嫔没有迷魂汤,皇上您却是有迷魂汤的,不然何以宫里那么多人对您情根深种?”

    潜邸的旧人们不提,只说舒嫔、那贵人巴林氏,每回见皇帝,必定含情脉脉。

    弘历抓着她的手腕,故意板着脸说道:“你胆敢开朕的玩笑!”

    富察皇后并不害怕,笑道:“不开玩笑,实话实说而已。”

    七阿哥的诞生,让他们的感情更加坚固,富察皇后的心安定而轻松。

    夫妻俩玩笑过后,重新回到庆嫔的话题上。

    “朕知道了。”

    弘历把对太后说的话,又重新对皇后说了一遍。

    ……

    对于陆薇,他现在是矛盾的心态,看见了心烦意乱,看不见的时候却还是想见她的。

    至于为什么冷淡她?无非是一种隐隐约约的挫败感作祟。

    但他渐渐发现,越是刻意冷淡,越显得不自然,反而凸显自己更看重她。

    实在没必要。

    他堂堂大清天子,魅力与诚意都不缺,顺其自然地相处,假以时日,他不相信陆薇会看不到。

    翌日早晨,他给太后请过安后,自自然然地去厢房看望陆薇。

    陆薇正在与针线做斗争。

    太后身边的米嬷嬷曾经就是刺绣高手,偶尔她会指点陆薇做女红。

    陆薇让她教自己双面绣,她笑道:“娘娘,这譬如婴孩,连走都没学会,就开始跑,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些。”

    弘历进来时,刚好听到了这一句,顿时就笑了。

    众人连忙行礼,米嬷嬷告退。

    弘历拿起她的绣花棚子瞧了瞧,又放下了,评价了一句:“针脚太疏了!”

    陆薇瞅了他一眼,没吭声,拿着绣花棚子,自顾自开始干活。

    弘历道:“你这得绣到什么时候?”

    陆薇回他的话,“老佛爷说绣到我能做一个荷包,一双皮手套,外加一双靴子就算是学成了。”

    弘历:“那等你学成,给朕做一双手套吧。”

    陆薇痛快地答应了他,当然在她心里,这个学成遥遥无期。

    皇帝奇奇怪怪,喜怒无常,陆薇若老僧入定,绝不中了他的圈套,患得患失。

    到了吃晚膳的时候,他又给陆薇赐了两道菜肴。

    所以,他们这样算是和好了吧,虽然陆薇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第100章 第 100 章 二更

    “和好如初”的陆薇与乾小四两人甚至还去爬了一回香炉峰, 完全靠的是两条腿!

    香炉峰是香山的主峰,海拔近了六百米,号称“鬼见愁”。

    陆薇觉得这外号一定是没怎么爬过山的人给起的。

    这香炉峰再险峻陡峭,比得上华山与泰山吗?

    想当年, 也就是她穿越前啦, 可是一口气爬完了泰山, 在十八盘那里不带停歇的。

    太后毕竟年纪大了, 皇后体弱,她们二人没去,陆薇作为小跟班陪皇帝爬山。

    在畅春园时,徒步与爬山也是她最经常进行的两项活动,她自诩体力还算不错,但爬至中途,觉得自己低估了香炉峰。

    古人之峰, 与今人之峰, 还是大有不同的。现代的高山险峰的爬山线路大都经过适当改造, 利于游人攀爬。

    香炉峰只有少部分地段有台阶,更多的地方纯靠攀爬, 真得挺累人的。

    陆薇上山时还好, 等到下山后小腿打颤,几乎站立不住。

    弘历扶住她胳膊肘, 夸她:“还成, 朕真怕你停在半山腰, 上不去又下不来哭鼻子, 最后连累朕要背你下山。”

    陆薇轻轻“哼”了一声,“让您失望了,我从不哭鼻子。”

    女儿有累不轻弹, 哭有啥用!

    但哭虽然没什么用,但她确实腿软得走不了路了,最后是乾小四抱着她上辇车。

    他抱着陆薇往上掂了掂,似乎在估摸重量。

    陆薇问他:“重吗?”

    皇帝轻轻松松地说:“比羽毛还轻。”

    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啊。

    但杏子等人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

    吧,从今日起,大家伙儿应该都知道庆嫔“复宠”了。

    太后那边算是自己人,无话可说;但皇后那边,难免会有人蛐蛐。

    “不庄重,”她的乳娘何嬷嬷道,“一个纯贵妃,一个柏贵人,再就是现在的庆嫔,汉人骨子里就是轻佻。”

    “嬷嬷闭嘴,”富察皇后神色严肃,“我以后都不想听到这样的话。”

    皇上不喜欢古板沉闷的人,私下里相处,就是富察皇后,除了有作为皇后的庄重,也有妻子的可爱。

    男人喜欢的就是画眉之乐般的俏皮,庆嫔并没有失格之处。

    皇后与皇上两心相通,地位是独一无二的,她不介意这些来来往往的宠妃,尤其还是一个汉妃。

    ……

    皇帝似乎一点都不急着去五台山,在静宜园待了几日,他又爆出一个重磅消息,“皇额娘,在去五台山之前,朕想去一趟泰陵谒拜,两日后就出发。”

    泰陵,先帝雍正的长眠之地,皇帝难道是想去告诉他爹,他要去五台山啦?

    太后听到这话时,正在喝茶,闻言放下了茶碗,慢吞吞地说:“这样怕是太仓促了些吧。”

    弘历笑道:“皇额娘放心,朕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咱们先去泰陵,然后直接从泰陵出发去五台山,顺路,两边的事都不会耽误。”

    泰陵在河北保定,五台山在山西忻州,不是那么顺路吧,但皇帝已经说了顺路,那它就是顺路的,毕竟出巡的路线是由他定的。

    太后只是点了点头,就没再说话了。

    她似乎是有些累了,兴致很明显不高,原本说是要去香山寺烧香,也说不去了,要回屋歇着。

    弘历劝她:“皇额娘刚用过午膳,还是散散步,免得积食,若是累了,就坐在步辇上吧。”

    太后叹一声,“我老人家,精力实在不济,走不动喽。”

    弘历不敢再劝,于是要与皇后送太后回静宜园虚朗斋歇息。

    太后拒绝:“庆嫔送我回去就行了。”

    待太后离开后,弘历不明所以然,“皇额娘先前兴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想逛了。”

    皇后猜到了一点,但不敢说,而是道:“她老人家已年过五旬,游玩之际难免会觉得疲乏。”

    太后的本性是喜爱热闹的一个人,不然也不会跟着皇帝儿子到处出巡,当然她的身子一直以来都十分康健,这也是能她能出巡的重要原因。

    可这次情况不同,太后回屋就躺下了,一整日情绪都非常低落。

    当天晚上她做了噩梦,醒来后冷汗淋漓,彩玉端来安神汤请她服用,她不喝。

    之后就去了小佛堂,一待就是半宿。

    老太太几乎一夜没怎么睡觉,再怎么身体好,第二天脸色也非常差。

    陆薇看到后都吓了一跳,前几天还精神抖擞的,这怎么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

    御医过来瞧了,开了一剂半夏厚朴汤调养。

    《金匮要略》中有记载半夏厚朴汤,主要作用是疏肝解郁。

    这在宫里其实是一副常见的药剂。后妃们常年居住在深宫大院,日子漫长寂寞,得宠的怕失宠,不得宠得想得宠,人人心里都积压着一股郁气,只能靠汤药来疏解。

    太后虽然是皇帝的亲妈,比嫔妃们的日子好过,但她时不时会喝这些汤药。

    后宫就是一个充斥着压抑的地方,要不是陆薇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疏导,她自己都想喝中药呢,不想喝药的原因,只是因为太苦了。

    所以在最开始得知太后喝药时,陆薇没太放在心上,以为过两日就好了。

    谁知,到了晚上,太后直接同皇帝说:“我身子不适,怕是受不得路途奔波,五台山还是不去了,皇上明日派人送我回畅春园吧。”

    弘历是个孝子,哪有老妈生病,他出巡的道理?他道:“那就推迟几日,等皇额娘身子好了再出发吧。”

    太后不肯,“我没什么大碍,回畅春园休养几日就好了,皇上正事要紧。”

    皇帝也不肯,“皇额娘的健康就是朕的正事。”

    总之,母子俩就杠在这里了。

    这场面不妙啊,陆薇与皇后赶紧对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她看了一眼西洋钟,稍稍提高声音道:“老佛爷,您该吃药了呀。”

    皇后则对皇上说:“这药吃了就有些闹瞌睡,皇上不如先让皇额娘吃药后好好歇着,这样身子也好得快。”

    就这么一顿岔开话题,太后去吃她的药,皇帝也在皇后的劝说下离开了。

    ……

    到了第三日,太后身体没啥事,只是精神还不见好,一见到皇帝只是坚持要回畅春园。

    皇帝就一定要亲自送她回畅春园。

    她不肯。

    母子俩纠结啊纠结。

    陆薇与皇后使出浑身解数才分开了他们,各自安抚。

    皇帝这边,有点回过味来了,“之前说起去五台山,皇额娘兴致勃勃,后来朕又说先去一趟泰陵,自此以后皇额娘身子就突然不好了,莫非皇额娘不想去泰陵?”

    自弘历登基后,第一次亲自去拜谒泰陵,除了他这个做儿子想去祭拜父亲了,更是为了带太后去看看先帝。

    先帝已经过世十一年了,太后怎么能不思念先帝,这次机会正正合适。

    在他眼里丈夫怀念亡妻,或者妻子怀念亡夫,都是极正常的事,虽然太后极少在他面前提及先帝,但她只是把思念深深的埋在心里。

    可是太后为什么不愿意去呢?

    富察皇后小心翼翼道:“可能皇额娘是有近乡情怯,触景伤情之感吧。”

    弘历:“大概是吧。”

    至于太后这边,在小佛堂待的时间变多了。

    陆薇有时候也会陪她敲敲小木鱼。

    敲着敲着,她顿悟了。

    真是现代人的思维误导了她这么久。

    太后跟先帝实乃是没啥深情厚谊的,直到先帝去世,儿子登基,太后在晚年才迎来了人生的黄金时代。

    陆薇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去看太后,那就是人生赢家哇!

    太后现在跟着儿子去五台山旅游的路上,顺便再去给死去的老公扫个墓。

    当然墓里不止老公一个人,还有老公的元妻与爱妃。

    太后活着享无边富贵,再看着早死的老公与情敌们,那可真是扬眉吐气。

    这就是一出小人物逆袭的爽文剧本!

    但是,身为古代封建女人的太后她不这么想啊。

    先帝对于她,是君王,是丈夫,每一重身份都如同枷锁一样重重压在她的肩头。

    就如同以前的弘曕玉佩事件,太后对先帝有深深的怨恨,但这种怨恨已然是不容于世,绝不能诉诸于外。

    太后会做噩梦,更说明她对先帝不止有怨恨,更有惧怕,是以她根本不想去泰陵。

    这个乾小四,他又自以为是了。

    他爹毕竟给他继承了皇位,他想他爹可以,但不能逼着他妈想他爹呀。

    她能想通这一节,同样作为封建社会土生土长的富察皇后自会比她更快想通。

    两人私下见面,无须多说什么,这几天产生的默契,让她们对了几个眼神就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陆薇就发愁道:“虽说先帝驾崩到如今也有十来年了,但太后心里一直为此悲伤难耐,此番身子不适就是这个原因。若是骤然去泰陵祭拜先帝,她必定会情难自抑啊,她老人家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悲伤过度,伤身子可怎么办呀?”

    富察皇后点点头,“我正是这么想的。”

    陆薇顺势道:“不如到了泰陵,寻个合适的人代替太后去祭拜,一则太后的心意尽到了,二则,也是为她老人家的身子着想。”

    富察皇后:“有道理,不管怎样一切要以太后的身子为重,我会劝说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