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理需求。
说直白点,那不就是……
江肆壹在心里无声抓狂了大半天,直到中午吃饭,她挤在闹哄哄的人堆里,才把丢了的魂找回来。
食堂大门敞开着,冷风不要命似的灌入,江肆壹排队时刚好卡在这儿,冻得她嘶了一声。
徐媛见她终于有动静:“哟,不想你对象了?”
小江同学呵一声:“我才没想。”
千辛万苦买完饭,俩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徐媛瞥见她吃的全是素菜,大惊:“你要成仙了?”
江肆壹嘘一声:“低调。”
她夹了块黄瓜进嘴:“我减肥。”
徐媛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你都快成竹节虫了,还减。”
“…你才竹节虫。”
吃完饭她俩绕着小路走,这儿树多,能挡风,哪怕是零星一点儿。
结果却不慎撞破好几对小情侣的秘密约会。
“我的天,刚刚那对是不是六班的?脸凑那么近,该不会…”
江肆壹没打量清,就算看清了也认不准人,所以她只回答了对方后半句话:“亲上了?”
徐媛又往后瞥了眼,终于确认:“还真是六班的。”
“估计是亲上了吧,反正俩人跟做贼似的。”
“成年了吧?”江肆壹摸摸鼻尖,“满十八了,亲个嘴也不算太过分。”
话音刚落,就见徐媛嚓一下投来视线。
她好若看破一切:“你是不是和你对象…”
江肆壹反驳得倒是快:“当然没有!”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小树林中的长椅上,江肆壹用冬校服宽大的袖子捂住半张脸,闷里闷气:“真情侣亲一下怎么了!”
徐媛还是第一次见她害羞的模样,愈发来劲儿:“所以你减肥,该不会也是为了…”
“你闭嘴吧!”
居然没反驳。
徐媛啊了好几声,最后拍拍她的肩膀:“干啥啊,咱俩那么多年交情,害羞什么?”
江肆壹终于挪开了袖子。
她盯着头顶上方的枯枝败叶,面上的燥热总算消去一点。
良久,女生压着声音,将心中所想之事告诉对方。
“万一真那怎么了,”江肆壹揪着衣角,“我身上都是肉怎么办。”
“所以得减肥。”
徐媛听后扶了额:“你谈个恋爱怎么心思敏感到这种地步了?”
“爱你的人才不会注意到这些呢。”
江肆壹吐出一口气。
其实她觉得和沈时雾谈恋爱挺像那颗葡萄味硬糖的。
酸里带甜。
而酸中所包含的,全为自己那无穷无尽的不配得感。
*
冬日的风混着霜寒吹,又吹跑好多天。临近新年,寒假也随之紧跟。
期末考前两天,沈时雾很贴心地改为居家办公,在楼下开完视频会议就上楼监督女朋友写作业。
看着书桌上堆积的课本以及试卷,江肆壹叫苦连天,但想到自己那虽有进步但依旧不够看的分数,她还是老老实实埋头苦写。
得再优秀点儿。
才能和沈时雾肩并肩。
经过江肆壹的反抗——其实是害羞推却,沈时雾终于不在她做错题时提出惩罚。
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般温柔模样。
考完期末是个难得的艳阳天,不见半点雨水,阳光晒得皮肤暖融融的,很滑溜。
又熬过一学期,教室里乱成一锅粥,有人高喊:“终于可以回老家过年了!”
“哎,你回老家了别忘带作业,包姐说要群里打卡。”有课代表提醒。
“……”
要带回家的东西实在太多,江肆壹犯了难。她将高高一摞课本理整齐,试着要塞进包里,结果擦一声,拉链断了。
她有点心疼。
因为这个书包是沈时雾给买的。
江肆壹叹口气,看着张大着嘴的书包,干脆先捞了瓶矿泉水喝下几口。
嗓子得到滋润,好歹没那么崩溃了,就继续迎上战场。
于是原本的青春靓丽女高,到最后变成了个“拖家带口”的异变丧尸。
她胸前背着拉不上拉链的书包,里边勉强装满了书。
脖子上挂了个早上出门前沈时雾给准备的袋子,鼓鼓囊囊的全是试卷和没吃完的零食。
怀里抱着几桶方便面,胳膊上还绕着学校要求买的跳绳、最后肩膀上背着一大个堪称是金华火腿的羽毛球拍。
她憋足了力气,和徐媛道别后就往教室外走。
其实今天家长是可以进学校的,但仅限住校生。而江肆壹作为尊贵的走读生,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倒也不算累,毕竟她连打架都能一对三,区区搬个书而已,压根就不带怕的。
这么想着,怀里的泡面却好似故意作对,啪嗒一下就滚落至地上。
弯腰捡起还是有点儿费劲的,江肆壹刚要叹口气慢慢俯身,就见泡面被人拾起。
“谢谢。”
怀里东西堆得太高,视线不清,她不知对方是谁。
那位好心人也不说话,像是很高冷,江肆壹略微艰难地伸出手:“给我吧。”
好心人还是没动静。
连泡面都不还。
江肆壹在心里讶异——不会是馋她面了吧?
不要啊,我的泡面!
还是海鲜味的,她最爱吃。
正思绪乱飞着,脑袋瓜就被人摸了摸。
沈时雾话中含着无奈:“不认人了?”
一听见熟悉的声音,江肆壹忽然就觉得好累,浑身酸软,连张卷子都拿不动。
于是她在看清对方后眨巴几下眼睛:“好累。”
“帮我。”
沈时雾见她大包小包的样子,觉得像小动物搬家,没掩住笑,伸手就要接过东西。
江肆壹觉得对方一定是在嘲讽自己、觉得她不行。
于是小江同学马上改变主意。
她往后退了几步,把下巴抬得老高,终于把整张脸给露出来。
“算了,身为一个独立的成年人,自己的事应该自己做。”女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绕过对方就要往楼下走。
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人似乎没跟上来。
江肆壹有点儿纳闷,结果转头就见她的女朋友被人堵住了去路。
嘶,怎么旁边还跟着圆圆脸?
“您是江学姐的姐姐吧,”杨怡在上回吃烧烤时见过沈时雾,此时继续道,“这是我姐姐。”
“她想要和您认识一下!”
说罢,女生很快推了推身旁人的胳膊,后者马上反应过来点头:“是,是的。”
沈时雾抬眼就见江肆壹黑着脸顿在不远处。
杨怡捕捉到了她的视线,顺着看去,就见江肆壹抱着一堆东西站在后面。
这栋教学楼走廊的灯坏了好久都没找人来修,这会儿太阳暗下去了,和阴天差不多,便很难打量清江肆壹面上的神情。
杨怡心猛然一跳,她抿着唇让二位慢慢聊,自己则转身朝后跑去。
她声音软软,对着江肆壹道:“学姐,我来帮你吧。”
按往常江肆壹必定会拒绝。
但此刻,她看着不远处面对面站着的二人,心里突然就拧成一团,像皱巴巴的纸。
“谢谢,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杨怡接过她怀里的泡面,又绕到她身后将那副羽毛球拍给拿下来:“学姐,”
她忽然压低声音,像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你看前面,是你姐和我姐哦。”
江肆壹移开目光,假装无所谓,甚至还扯出个笑:“嗯,我看到了。”
“我姐说,你姐是她的理想型!”
杨怡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反而还乐出声:“要是她俩成了,那我们不就…”
“不就能够天天见面了!”
灯忽闪几下又亮起,走廊上路过的学生和家长都纷纷奇怪:“怎么又这么亮了?”
江肆壹僵着的脸终于映入沈时雾眼帘。
“我有对象。”她心里一紧,话落就匆匆往女生那边走去。
“走吧。”
见对方朝自己走来,江肆壹对着杨怡低声道,后者美滋滋应着:“嗯嗯,走吧走吧。”
而杨怡没想到身旁人一步跨三格阶梯,健步如飞不说,还分外沉默。
她喘着气:“学姐,你…你等等我。”
而话音刚落,手中的东西就被人轻松夺走。
沈时雾垂眸看她一眼:“你走吧。”
“去找你姐。”
杨怡啊了一声,挠了挠头:“好,那…姐姐再见。”
*
江肆壹看着天边散落的乌云,感慨冬季的天还真是说变就变,完全不打声招呼。
她吸了吸鼻子,勉强整理好情绪后,就打算蹲在原地等沈时雾——
毕竟今天学校里里外外都太过拥挤,她压根就找不到对方车停在哪儿。
靠脚步声辨别来人的技能好像失灵了。
当江肆壹每每抬眸,所见之人却都不是沈时雾时,她心正一点点下沉。
杨怡的姐姐气质很优雅,长发乌黑亮丽,皮肤也很白,还有双大眼睛。
最重要的是,以前听徐媛讲过,说是对方还是海归,回国后自己直接开了家律所工作。
这才是各方面都跟沈时雾不相上下的优质伴侣吧。
反观自己,除了手上的老茧、布满红叉的作业、还有多到数不清的处分。
除此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
想到这,她太崩溃了,于是就这么一屁股坐下。无视四周投来的视线,将头深深埋进了双膝中。
天慢慢暗下来。
女生坐在角落,身上挂满了东西。
过了没多久,怀里忽然一空,慢慢抬头,就见沈时雾半蹲着,面上含了些无奈。
她算是发现了。
这孩子一有情绪就爱跑、然后躲起来,但却不会走远,就等自己来找。
她也明白,这是对方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女人眼底漫上心疼。
她放轻声音:“地上太凉,我们先起来。”
江肆壹咬着唇,嗓子太酸,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沈时雾怕她着凉,见人没动静,拢了拢她的衣领。
随即压低了声音:
“自己起来和我公主抱你,二选一。”
“要是还不说话,我就默认后者。”
沈时雾的指尖掠过她的发丝,勾了几缕玩弄。
“可不准脸红。”
见人作势要靠近自己,江肆壹咣当一声站起来。
坐久了脑袋有点晕乎乎,再加上情绪不佳,她见此时四周无人,直接窝进了对方怀里。
她声音很闷。
“杨媛她姐很优秀。”
听到这句,沈时雾瞬间明白了她的异常。
她捏了捏女生的后脖颈,使得其身体微颤。
“关我什么事?”她唇瓣掠过怀中人的耳朵,
“我家小肆也很优秀。”
江肆壹浑身酥麻麻的,快要站不住。
被对方触碰之地滚烫着,她着急忙慌要钻出来。
结果却被沈时雾抱得更紧了。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江肆壹听见她慢着嗓子:
“急什么?”
“你跟那学妹跑了的事,”女人极轻地磨了牙,“我还没算账。”
第22章
在遇见沈时雾之前,江肆壹曾坚定认为自己不会撒娇。
而软着态度这四个字压根就不会出现于她的人生之中。
直到——
寂静的别墅内,灯光昏暗,女生被人扣在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白天在学校,江肆壹以一堆大道理,暂时将这笔账给混过去了。
她那会儿稳了心神道:“来日方长,咱没必要原地算账,对吧?”
沈时雾早知她那点小心思,但最后还是应了:“那就再等等。”
结果就这么等着,最后等到了这场景。
女人松松环了对方的腰,神色散漫,正听人红着脸解释。江肆壹被盯得嘴瓢了好几次,恼了,索性看向别处。
沈时雾将她的脸正了正:“在看什么?”
小江哼一声:“看鬼。”
女人不紧不慢摘了眼镜,随意丢在沙发上:“鬼有你对象好看吗。”
江肆壹嗓子动了动。
片刻后,她承认:“没有。”
沈时雾笑了几声,江肆壹被人抱着,能感受到轻微震意。
见人心情不错,她打算乘胜追击,将脸埋进对方脖间:“就别算账了嘛。”
她蹭了蹭,嘟囔着:“你以前明明很温柔的,干什么都不会罚我。”
“就算我和鬼跑了,你也不会凶我一句。”
“因为你现在是我女朋友。”
沈时雾实在没忍住,亲啄一口她脸颊,见人呼吸顿了顿,她笑:“恋人之间存在占有欲,再正常不过。”
占有欲。
只谈过一次恋爱的江肆壹眨了几下眼,对这个词并不熟悉。
沈时雾抚摸上对方的唇,捏了捏,极佳的触感让她心情愉悦。
她另一只手用了些许力,江肆壹于心底轻呼一声,瞬间被人按住了脑袋往下低头。
“惩罚可以免除,但我现在得教你第一课——”
“什么叫作占有欲。”
当女人咬上自己唇瓣时,江肆壹能感觉到微微一丝痛,但很快就晕头转向,下意识捏紧对方衣角。
如玫瑰被焚灼,深色花瓣往下滴血,这一吻很缠绵。
当嘴角破了一小块,而自己又快被揉进对方骨头里时,江肆壹终于彻心明白了占有欲的可怕之处。
就像是要…骨肉相融。
但她喜欢这感觉。这一刻,至少她的内心没有一丝顾虑,被对方按在怀里索要着亲吻时,她心中的安全感快要溢出来。
所以女生主动迎合,加深了这个吻。
夜色弥漫,二人紧紧相贴,共沉沦。
*
这天过后,江肆壹非必要时很少笑,因为……
唇上伤口好几道,但凡扯到一下,她都能被痛得龇牙咧嘴。
于是小江同学愤愤将对方的备注名改成了,
一只爱啃人的小狗。
她左看右看觉得满意极了,笑了几声,然后将手机扔到身后的床上,低头继续写试卷。
没办法,对于高三生来说,这寒假是不可能过得痛快的。
白天沈时雾依旧得去公司,江肆壹对此没什么意见,毕竟她怕对方公司真倒闭了,自己又暂时没经济实力,俩人双双睡大街。
日子溜达着,也没个声响。又是一天,太阳初升时,江肆壹久违早起了一回。
因为她被鞭炮声吵得睡不着觉。
前些年市区不让放烟花,近年来放宽松了些,大家兴致又高了不少。
这不,还没到大年三十呢,就噼里啪啦热闹得很。
江肆壹虽然还是有点困,但实在无法再次入睡,就索性直接起床下楼。
意外的是,沈时雾今天居然没去公司,此刻正坐在沙发上,腿上放了台电脑。
见人下来,她也挺讶异:“醒啦?”
江肆壹身上还套着厚实的睡衣,她揉了揉眼,点头:“被外面吵醒了。”
见沈时雾似乎在思考对策,江肆壹摆手:“不不不,我觉得这气氛挺好的。”
“被这种方式吵醒,我没什么意见。”
她说着于餐桌旁坐下,开始进食。
正要捏起筷子,电脑里忽然传出一声女人呼喊:“小肆!”
江肆壹被吓了一跳,两根筷子坠落于地,无一幸免。
沈时雾苦笑:“妈,小肆被你吓到了。”
沈韵这才端庄了些:“是吗?”
她想了想:“那你走开,把屏幕让给小肆。”
“……”
女人起身,将电脑留在了沙发上,先走去帮对方捡起了筷子。为对方新换了一双后,她才柔声:“我在和我母亲视频。”
“要不要见个家长?”
江肆壹搅着手指,明显有些无措。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与长辈交流。
沈时雾察觉了她的异常,捏了捏她的脸颊肉:“不愿意也没关系,继续吃早餐吧。”
结果走了没几步,小江忽然出声:“见一下…也可以的。”
沈韵五官很大气,柳叶眉高挺鼻,长发松松挽起放于一边,此刻正眉眼舒展着对江肆壹笑。
“小肆,还记不记得阿姨啊,我还参加过你的周岁宴呢。”
江肆壹对于小时候的记忆称不上清晰,她闻言滞了几秒,随后道:“记得的。”
这是沈时雾的妈妈唉,怎么能说不记得。
沈韵很高兴,又扯了一堆好久之前的事。既然说了谎就得圆回来,江肆壹绞尽脑汁,废了很大功夫才没露馅。
而沈时雾就坐在她面前,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人。
“小肆啊,时雾她有没有照顾好你啊?”
江肆壹飞速瞥对面人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面红耳赤。
她很乖巧地点头:“姐姐对我很好。”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沈时雾挑了挑眉。
“你想要什么就告诉她,不需要见外,知道吗?”
“咱是一家人。”
这时候沈时雾倒是发话了。
她很赞同:“对,我们是一家人。”
江肆壹看着对方勾起的嘴角,揉了揉耳朵:“我知道的,谢谢阿姨。”
又聊了一会儿,她发现沈韵的性子似乎属于跳脱那挂的,这与她温婉的长相很不符合。
“这一晃又要大年三十了,”沈韵有些感慨,随即话锋一转,“小肆想不想来国外玩啊?”
“刚好咱俩也见见,当面唠唠嗑。”
想到沈母孤身一人在国外,江肆壹没多加思索:“好啊。”
沈韵一拍大腿:“就这么说定了!”
由于情绪太激动,她用袖子掩着忽然咳嗽起来,好在只是几下,并不严重。
沈时雾忙走来:“是不是又没按时吃药?”
沈韵一摆手:“怎么可能,我记得可牢了。”
她怕女儿又唠叨,对江肆壹道:“那我给你们订飞机票啊。好了小肆,阿姨要出门遛狗了,就先挂了。”
“咱们过段时间见。”
见视频被挂断,江肆壹也有点担忧:“阿姨是不是身体不太好?要不以后你常飞去国外看她吧。”
“最近这几年她身体状况已经好多了,”沈时雾摸了摸女生脑袋,“她在英国过得挺好的,每天要做的就养花遛狗,日子很滋润。我要是回去了,她还会嫌弃我没照顾好你,要赶我回来。”
江肆壹稍稍放下了心,而听到后半句她没忍住笑出声。
她窝在沙发上,神情很放松:“所以你要听妈妈的话,得照顾好我。”
“刚刚还叫姐姐,现在就改口不喊了?”
江肆壹一下子坐直了。
她轻哼一声:“你才不是我姐姐。”
“那我是你什么?”
江肆壹知道对方想听那些话,但她就是不顺她的意。
“室友吧。”
关系不太纯洁的室友罢了。
说完她就要去吃饭,过了那么久,她肚子还咕咕叫呢。
沈时雾也没拦她,直到见人心满意足地揉着肚子开始看手机,她才凑身过去将东西轻而易举夺走。
“还给我!”小江不明所以,还有点生气。
沈时雾原想将手机锁屏后叩在桌面上,哪知正巧徐媛打来了微信电话。
因为情书事件,沈时雾对其印象算不上好。
她手一顿,用震动的手机拍了拍女生的脸颊。
“有人找你。”
江肆壹以为对方终于良心发现,要把手机还给自己,便伸手去取。谁知沈时雾又举高几分,然后突然按下接听键。
徐媛的声音马上如放鞭炮似的涌出来——
“杨怡生日,邀请你去参加,你要去吗?”
“也没别的人,就那帮学妹,之前见过的。”
“但你对象应该不让你去吧…哎,怎么没声儿啊?你说句话啊!”
江肆壹差点跳起来,她稳了稳情绪,随即按住沈时雾的胳膊往下压了压,对那头道:“不去,就说我没时间,得补习。”
徐媛见她终于出声:“我寻思你接了之后睡过去了呢,行,那我就这么回复她。”
语音终于结束,江肆壹听见眼前人嗓音不咸不淡:“我们小肆还真是受欢迎啊。”
江肆壹摸了摸鼻子:“还好吧。”
正判断对方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沈时雾忽然轻笑,随即一字一顿:“一只爱啃人的小狗。”
她垂了眼帘:“备注名取得不错。”
小江同学心凉了半载。
她面上保持冷静:“你怎么能看我手机!”
“嗯,对不起,”沈时雾干脆利落地道歉,随后拿手机轻轻敲了敲女生的脑袋,“我确实不该看你手机。”
原本还想抓住这个漏洞倒打一耙的小江:“……”
她将手揣进睡衣口袋,假装无事发生。
睡衣是白色的,帽子还有两只耳朵,是小熊模样。沈时雾看着心软软,想咬一口她白皙的脸。
但与此同时,捉弄心思也随之涨起。
江肆壹看着对方慢慢接近自己,她嗅到几丝危险气息,本能想要后退。
结果却正好随了沈时雾的意,退到餐桌旁,正好将人扣在桌边。
“我是小狗,那你不就是我的主人?”
女人盯着她发红的耳垂许久,张嘴咬了上去。
这使得她说话有些模糊。
“主人,你为什么要发颤?”
第23章
‘沈时雾居然喊我主人,还叫我主动亲她!’
江肆壹坐在桌前,手旁是堆积如山的卷子与课本,而此刻她所落笔的,是一本笔记本。
显而易见,小江同学正在写日记。
‘她最近有些可怕,虽然我还挺吃这一套,但…还是得避着她点儿——我的嘴角不能再受伤了!’
江肆壹捏着笔愤愤,流水账般想到什么写什么,虽如此,却全都围绕着沈时雾。
写了一整页后,她很满意地从头读了遍,才抿着唇将其藏进抽屉里。
嘶,扯到嘴角了,好痛。
江肆壹舔了舔伤口,心里罕见有些无奈——
这就是幸福的烦恼吧,唉,像徐媛这样的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
江肆壹怕又添新伤,暗暗躲了沈时雾好几天,终于在一周后被人抓上了车,开往机场。
这天挺晴朗,太阳终于不再掩在云后,照得女生身上暖暖的。她眯起眼,困意蔓延。
“小肆,”女人忽然开口。
被叫了名的江肆壹哈欠正打到一半,她浑身不舒坦,回道:“怎么了。”
“又躲我啊?”
什么叫又。
女生唇上还隐隐作痛着,她闻言捏着手指,有点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瞄了眼对方的侧脸,发现人面上表情有点阴沉,江肆壹一咬牙最终直说了:“我怕你又咬我。”
她话说出口后发现有点不对劲。
便改正道:“怕你…又亲我。”
貌似这句也没好到哪儿去。
江肆壹沉默几秒,打算现身说法。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那儿有一小处已经结痂的伤口。
她垂着眉眼,有点委屈:“这里疼。”
半个小时后,头等舱候机室,沈时雾看着身旁正小憩的女生,片刻后反省了自己。
最近确实有点不做人。
江肆壹休息时很乖,收敛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刺,只露出最柔软的一面。
沈时雾为她拨了碎发,对方睡得并不沉,很快察觉了,便将头抵在了自己手上。
女人感受着她的温度,于心里叹息。
算了,她还是暂且脱了狼皮、做个好人吧。
从栖南机场飞至英国得十几个小时,好在沈韵订的是头等舱,即使是长途也不会坐得屁股发麻。
冬令时中英时差八小时,落地后,英国还是早晨。出了机场,沈韵派私人司机来接应,盯着外边雾蒙蒙的天,江肆壹下意识勾了沈时雾的手指。
她在陌生环境下很容易没有安全感。
沈时雾深知这点,便直接将人搂进怀里,轻拍她背。江肆壹看了眼专心开车的司机,有些顾虑地往后缩了缩。
见人挣扎,回归好人身份的沈时雾也没拦她,只轻声道:“我在,你就不用害怕。”
江肆壹紧绷的身子真的放松了不少。
她这会儿缠紧了对方的手指,隐在暗处,除了她们,无人发现。
沈韵住在一幢敞亮奢华的庄园内。下了车,江肆壹看着欧式风格的偌大房子,盯着数不清的罗马柱出了神。
真有钱啊。
正想着,一名身穿深色礼裙的女人就急匆匆走出来。她踩着高跟鞋走路很不稳当,下台阶时速度被迫放慢。
江肆壹看着,忙上前扶她。
沈韵见人靠近,一句话没说就先给她来了个熊抱。
“小肆啊,哎哟,都长这么大了呀,满十八了吧?”女人摸了几下她的脑袋,随即道,“我给你准备的礼物还在里面,等我去拿!”
说完就匆匆跑进门,结果没过几秒又走出来,朝女生招手:“小肆,快进来呀,愣着做什么?”
江肆壹眨了眨眼,然后笑:“好的阿姨。”
二人坐在沙发上,沈韵还在楼上没下来,江肆壹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她初次见沈母。
“我妈性格挺活泼的,待会儿估计会拉着你扯一堆家常,”沈时雾安抚着,“不用紧张。”
“平时怎么跟我说话的,就怎么跟她聊天。”
“那阿姨肯定嫌我大呼小叫。”江肆壹摇头,觉得不行,“我还是有礼貌一些比较好。”
话音刚落,沈韵手里拿着一只小叶紫檀盒冲下楼来,江肆壹见状立马把背给挺直了,比上数学课还认真。
沈时雾无奈笑着,轻轻摇头。
“来小肆,把手伸出来。”
一看外观就知里边之物绝对极其昂贵,江肆壹见人靠近,手犹豫着没马上伸出来。
沈韵干脆握了女生手腕,自顾自打开盒子,一条冰飘花贵妃镯瞬间被她取出。
江肆壹并不懂这些,但光看料子就知道这都能买她命了。
“五四的圈口,刚刚好,差得不多,”沈韵为她戴上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温和道:“这是阿姨送你的成人礼,不用有负担,收着吧。”
江肆壹感受到手腕处变得沉甸甸,她想说什么,又被沈时雾抚了脑袋。
她轻声:“收着吧。”
小江嘴张了半天,最后乖巧道谢:“谢谢阿姨。”
伦敦的冬日里严寒。大年三十这天,雪势很大,半埋了红色电话亭,又绵绵落至地面,于不慎打翻的黄油拿铁融为一体。
这是江肆壹第一次出国,沈韵领着她走在街头,两人走得很快,期间女生回头一望,就见沈时雾正在后边不紧不慢跟着。
穿梭于漫天大雪之中,到处是陌生面孔,而江肆壹心中的不安感已经被爱渐渐抚平,不再感到无措。
今夜的唐人街格外热闹,年味儿相当浓,红艳艳一片染得到处都是,不少中餐馆外挂了好长一条灯笼。
“小肆看,游行花车,还有舞狮。”
沈韵在这儿住了那么多年,其实早就见惯,但此时她依旧拍着江肆壹的手,示意她往前看。
后者听着周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却一点不觉吵闹。游行队伍大多是穿着汉服的华人,面上笑吟吟的,擦肩而过时,有小姐姐忽然伸手过来,送了江肆壹一只灯笼。
“谢谢你啊,新年快乐。”沈韵见人没反应过来,直接替她道了谢。
“过年时唐人街会有很多小活动,小肆反应可要快些哦。”
江肆壹怀中抱着手工制作的小灯笼,眨了眨眼:“嗯嗯。”
雪愈演愈烈,三人索性进了家鲷鱼烧店,坐在玻璃窗前看雪景。谈笑间,窗户漫上一层雾气,江肆壹越过朦胧,看清了外边一对情侣接吻。
她脸上有些燥,低着眸继续啃鲷鱼烧,红豆味儿的,味道不错很清甜。
期间沈韵说要上洗手间,结果很久都未回来,后来才得知是偶然遇见了一位老朋友,正叙旧。
沈时雾了解完情况后回来叩了桌面,把江肆壹吓得一顿,她抬起脑袋*质问:“你干嘛?”
“人家亲多久你就看多久啊?”
“…我明明看的是雪!”
外边冷,沈韵身子本就不耐寒,再加上遇见旧友,沈时雾便让她呆在店里,自己带着江肆壹出去逛逛。
推开木质大门,雪片又落在了女生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抖下几丝雪白。
耳旁是沈时雾问她:“小肆想去哪儿啊?”
江肆壹吸了吸鼻子,想到英语课本里的大本钟,她低眸盯着自己的鞋子,半晌才道:“想看钟。”
“大本钟。”
夜晚的泰晤士河被城市灯光照得泛起白光,星星坠海般粼粼。码头风大,沈时雾将江肆壹的围巾裹得紧了些,拥着她传输体温。
上了游船后雪势比方才小了许多。江肆壹先去餐吧拿了杯热饮,随后跑到上层甲板握着扶手栏杆,任风吹。
冷意扑面,她心却很热,与沈时雾十指相扣,浑身细胞都在跳动。
游船途径许多著名景点,例如伦敦眼与大本钟、莎士比亚环球剧场。
每至一处,江肆壹就举着手机拍了好多照片,但无数次镜头都会倾斜。
因为她在偷偷拍沈时雾。
直到相册被拍出残影的照片填满,她才算心满意足,殊不知沈时雾已经将她所有小动作收进眼底。
看着人鬼鬼祟祟的模样,她只觉得可爱。
船只还在于海上漫游,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终于经过了大本钟。
庞大建筑庄重屹立,江肆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这样苦难,应该永远都无法见到课本上的事物了,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
她的十八岁,站在爱人的身旁,用肉眼见到了很多风景。
此刻她别无所求,只希望这样的圆满永不落山。
江肆壹想到这儿有些哽咽了,风中混着雪,吹得她脸颊微微疼,但很快就有温热的触感附上来。
沈时雾亲了她的眼睛,似乎要吻去她所有的悲伤。
“为什么哭?”
江肆壹颤了睫毛:“因为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太幸福。
所以想到今后若二人有分离的那天,她就喘不上来气。
她迫切想要承诺了。
游船稳稳驶着,掠过伦敦眼时,许多人从观景沙发上起身。各种语言混着广播讲解声,惹得江肆壹心乱。
她左手那杯热饮已经凉了,加上寒风,手指很冰。
女生下意识摩挲几下指尖,随后认真道:“沈时雾。”
“嗯?”
“我现在有个很奢侈的要求,你答不答应?”
沈时雾盯着她漆黑圆亮的眸子漫上了笑意。
“答应。”
江肆壹觉得那杯饮料貌似又莫名滚烫起来。
她握紧了对方的手,顺着声音落下,还轻微晃了晃,是在撒娇。
“你一辈子陪着我吧。”
江肆壹先是觉得自己不太要脸,但转念一想,如今她们都是情侣了,提这个要求有什么过分的?
游船逐渐靠近伦敦眼,不同语种说话声充斥于耳边。
忽地,雪又大了好几倍,四周人瞬间退进室内,一时间竟静谧得吓人。
“好,”沈时雾的尾音落得很轻,却显得缱绻,“我发誓。”
“我会永远陪着你,直到灵魂消亡。”
话落之后,情不自禁、难以自制。
她们吻在大雪夜里、泰晤士河上。
吻在游船驶过伦敦眼的那一瞬,有鸟飞过,此外,无人知晓。
第24章
传说在伦敦眼下接吻的情侣,会永生幸福。
所以江肆壹打算从这一刻开始,做个迷信的人。
寒假本就短,在国外住了一段日子后,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学期便紧迫到来。
开学前几天她与沈时雾回国。
那日下了场小雨,虽已停,空气却很潮湿,江肆壹走路没注意,差点儿一脚滑得摔地上。好在身旁人时刻注意她的举动,及时扶住。
江肆壹看着自己身上雪白的棉服,心有余悸,双臂顺势缠上对方胳膊。她贴了贴人,觉得外边冻得慌:“好冷啊。”
沈时雾摸了摸她头:“下雨的缘故吧,更冷了。”
“要不你在这儿等着,我把车开过来?”
谁知女生贴得更紧,她摇头:“算了,我要和你一起走。”
“怎么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沈时雾染上笑意。
江肆壹轻哼一声,不搭理人。
正往停车场走,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江肆壹?”
这熟悉的声音…该不会是。
果不其然,转头就见傅静穿着一身大衣站在后边,脚旁是个小行李箱。她正捏着车钥匙,要按不按的,正瞧眼前二人。
和女朋友在停车场还能偶遇班主任,江肆壹觉得自己这运气真是绝了。
等等,女朋友。
江肆壹像被电了好几道,急匆匆放下贴在沈时雾胳膊上的手,叠在背后,随即扯出个笑:“包姐,那么巧啊?”
傅静面上没什么异常,闻言也觉得挺有缘分:“是啊,真巧,你们去哪儿玩了趟啊?”
“伦敦。”
“哟,咱们不会是同一航班吧?”
江肆壹心里紧了紧。
“我们是…头等舱。”
傅静这下摆手,开玩笑道:“那就不是了,老师钱包告急。”
女生这才放下心来。
要知道在过去的十几个小时,她可以说是死死黏着沈时雾,从值机到登机,像个挂在树上的考拉。
要是真在同一航班上,傅静也不是傻的,见两人关系如此微妙,必定会开始怀疑——谁家好姐妹又搂又抱还差点亲上啊!
“行,不到一周就要开学了,赶紧找回上学状态,”傅静很潇洒地打开后备箱,将箱子放进去之后道,“那老师就先走了。”
江肆壹立马应声:“嗯嗯,老师再见。”
说罢就推着沈时雾赶紧走。
女人盯着她做贼心虚的模样无言片刻,在绕进车附近时,忽然对她勾了手指。
江肆壹不明所以,顺着跑过来:“怎么了?”
天边埋了大片乌云,灰兮兮的,应该是又要下雨了。
她见人没反应,要开口催促,又听见沈时雾说:“闭眼。”
合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江肆壹感受到自己唇上被轻啄了一下。
她瞬间羞红脸,要睁眼,却被对方的手掌直接挡住视线,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细密的亲吻。
吻得很浅,蜻蜓点水,泛起点点涟漪。
直到对方终于停止动作,江肆壹脑袋晕晕睁开眼,她触上自己的唇,要质问:“你干嘛突然亲我。”
说完她紧张地扫了一圈四周,在发现无人经过时才放心。
沈时雾已经为她打开车门,闻言平静:“下雨了。”
江肆壹坐进去:“什么?”
女人关上车门,走到另一边坐上驾驶位,继续了刚才的话:“是雨水滴到你唇上了,不是我。”
江肆壹:“……”
她沉默半晌,侧过脸开始补觉,一点动静不愿意出。
沈时雾从后座捞来毯子,盖在她身上,像哄孩子睡觉般轻声:“晚安。”
气息洒在脸上,像烧灼心脏的利器,江肆壹不动声色将毯子往上提了提,直到遮面才罢休。
*
今年的栖南也算奇怪,往年都不曾下雪,最多也只是零星几片,而今年却迎来了第二场漫天大雪。
白皑一直铺到教学楼前,踩着雪路上学很不容易。
江肆壹背着沉重的书包,一步一脚印终于进楼。她抖掉身上的霜雪,原地跺了跺被冻得发麻的脚,才缓着步子往上走。
一进教室,徐媛没如往常般跟猴似的挤上来,而是呆在座位上低头写题。
其余人也是如此。
江肆壹心下了然——毕竟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
她走路也不再大摇大摆,而是放轻了脚步,回到座位上后就将写得满满的寒假作业拿出来,又掏出厚厚一沓资料,开始复习。
在万般静谧中,江肆壹恍惚想到。
她的青春真的要落幕了。
直到午休开始之前教室里才热闹些,因为这会儿雪更大了,南方孩子很少见雪,所以此刻都吱呀乱叫着跑去走廊。
徐媛终于从题海中将脑袋抬起来,她见外边人这样多,到底还是个爱凑热闹的,就朝江肆壹招手。
两人挤在一处最为安静的角落,双手攀着栏杆往外看。
徐媛突然开口:“哎,你想考哪个大学?”
江肆壹伸出手掌,稳稳接住一片雪花,她看着其迅速消融后化为了一小滩湿润,像是喃喃:“其实…还没想好。”
“不过肯定不会跑外地去,我就想呆在栖南。”
“那不就是栖南大学?”
女生吐出一口气,好半晌才点头:“嗯,但我应该考不上。”
“不试试怎么知道?”
江肆壹闻言朝她笑了笑,嘴角泛着苦,反问:“那你呢?想考哪个学校?”
“我想考回老家去。”徐媛嗐一声,“我高一时跟父母来栖南,到现在高三了,很多方面还是不怎么习惯,比如饮食。”
江肆壹轻眨了眼,眸中似有叹息。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死了。”徐媛大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逢年过节我们可以聚一聚啊。”
“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立马飞回栖南。怎么样,够仗义吧?”
江肆壹终于被逗笑,她假装不在意:“切,你要走就走吧,我才不会难受呢。”
她盯着雪幕,说话声散在冷空气之中。雪又铺天盖地来,江肆壹半探了脑袋,落得满头白发。
徐媛知道对方在说反话。
十七八岁的孩子情绪都很充沛,她吸了吸鼻子,这会儿也有点哭腔了。
她道:“我们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
“暂时离别,只是为了能够再重逢。更何况,我现在不是还没走嘛。”
江肆壹嫌冷,把冬校服帽子戴上了。她像颗球,听到身旁人这番话动了动脑袋,是在点头:“对。”
“离别过后,才显得重逢可贵。”
她笑:“即使毕业了,我们也一定会再相见的。”
*
王阿姨由于家中老人去世,所以今天放学暂时赶不过来,而沈时雾近期很忙,一天要开好几个会。
江肆壹知道,是因为要收购李南公司。
所以小江同学捏着语音给沈时雾发了好长一条消息,要自告奋勇坐公交回家。
“我是个成年人了,要是坐公交地铁都能丢,那我干脆别考大学了。”
沈时雾听完员工的资料报告,没将语音转文字,而是拿着手机贴近耳朵。
听见女生带有抱怨的声音,她没忍住笑,打字回复:“好,那到家了给我发消息,我今晚七点回。”
沈时雾放下手机,透过高楼玻璃窗见到外边依旧下着大雪,严寒至极的模样让她没忍住啧了一声。
她不是怕江肆壹不认路丢了。
而是冬季天黑得太快,再加上空中飘雪,怕对方走夜路害怕,还怕她冻着。
沈时雾这么想着,将手中那几份资料随意丢在桌上,啪一声,惊得几位部门主管一哆嗦。
“可以了,去办。”
“明天中午之前,我要看见李氏集团被收购的新闻。”
她起身拿起披在椅子上的外套,步伐稳又快,其余人见了连忙起身:“好的,再见老板。”
进电梯后,沈时雾看了眼时间,正巧这时江肆壹发来了消息。点开一看,便是对方很乖巧地说自己已经上公交了。
她发了语音:“好,路上小心哦,要我在车站等你吗?”
另一边,女生好不容易挤上车,却只能卡在车头艰难站着。
放眼望去全是人头,书包与书包之间相互挤,局促的空间使得她在这样的天气都冒了汗。
江肆壹叹气,想跟身后的徐媛说话,问她每天放学都是这盛况吗,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转不了身子。
她作罢后感受到头跟着车一起晃动,觉得晕乎乎的。
终于到了站,江肆壹拜托司机帮忙开一下前门,成功挤下车后她对着还处于苦难中的徐媛挥手告别。
车滚了一圈烟,又向前驶去。
外边天太冷,江肆壹被冻得差点儿龇牙咧嘴,周围有些暗了,她想打开手电筒照明,结果发现沈时雾早在十几分钟前就回了消息。
她边往别墅区走边回消息,末了加快步伐,在心里怨自己为什么没看消息,不然身旁就有沈时雾陪了——算了,这么点路,也没什么大不了。
江肆壹想着,在满是积雪的道路上艰难行走,每踩一步就会有松松声响,应该是雪吃痛了在叫。
她走到半路,盯着地上的雪,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好多年没堆过雪人了。
于是乖巧那么久的小江打算小叛逆一回。
她将书包一扔,晃荡几下,轻松挂在了枯枝树杈上。然后摩擦几下手掌,开始如小时候那样挖了一大块雪开始揉捏。
捏个什么好呢。
老虎吧。
然后把它送给沈时雾这个笑面虎。
她说干就干,蹲在地上撸起袖子,这时候倒一点儿不觉得冷了,雪流淌在指间,很快就捏好了大致形状。
踏在雪地里的脚步声一般动静不大,只有闷闷声响。
沈时雾不知在她身后看了多久,见人辛勤耕耘的背影,无奈着轻轻摇了头。
她慢慢靠近,直到只有两臂距离时,江肆壹似乎大功告成,手里举着东西要站起来。
不好,蹲太久,没站稳要摔了。
女生在心里惊呼,而第一反应居然是保护手中之物。
我的雪老虎!
啪嗒——
老虎坠机。
眼看着江肆壹自己也要摔个屁股墩,沈时雾眼疾手快,直接揽了她的腰肢。
见怀里人被冻得都没什么唇色,她抚上对方脸颊:“大晚上不回家,在外面偷偷玩雪?”
“不太乖哦。”
江肆壹见被抓包,忙从沈时雾怀里钻出来,要逃离此罪恶之地。她很潇洒地一跳,将书包从树上勾下来,随即催着:“走吧走吧,我们快回家。”
被这么一耗,到家都已经六点半了。江肆壹在学校用脑过度,吃饭时喝了好几碗鲫鱼汤,肚子撑得胀,她坐在沙发上发呆。
今天的作业都在学校里完成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未复习和刷题,但她还是想短暂休息一会儿。
于是江肆壹靠在沙发上,坐姿东倒西歪,俨然一副很放松的模样。
咦。
她对象跑哪儿去了?
她突然坐正了,喊了好几声:“沈时雾?”
却都无人回应。
江肆壹蹙起眉头,见厨房里也没有身影,便踩着拖鞋要去找人。然而刚要推开大门,就被对方抢先一步。
夜里温度更低。开门的那瞬,冷意涌得很急,轻轻一嗅,满是风雪的味道。
沈时雾站在别墅外,一身黑色大衣显得沉稳,她双手藏于身后,像在掩什么。
“你在外面做什么啊?”江肆壹忍不住发问,见人袖口湿了好几块,催促着,“快进来,外面雪又大了很多。”
沈时雾却没动,反而将手伸至女生眼前。
黑夜虽沉沉压下来,但借着家门口的灯,江肆壹还是看清了那物。
是一只雪兔子。
比自己捏得更精细,使得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女人眉眼软下来,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柔和。
她俯了身:“送你一只兔子。”
江肆壹还没缓过来。
过了几秒才亮着双眸小心翼翼接过了它。
“其实我给你捏了个雪老虎的,但我…把它放生了。”女生找补着,说话很委婉。
她垂眸看着手里这只,又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连雪人都捏不成功。
沈时雾将门关紧,发出很沉的一声。
“为什么要捏老虎?”
“…因为。”
女生直言:“因为你像笑面虎。”
沈时雾听后看着对方略带闪躲的眼神,也不恼,到最后反而笑了出来。
江肆壹看她笑,不甘示弱:“那你干嘛要捏个兔子?”
“因为像你一样可爱。”
见人低头开始盯地面,是在害羞,她捏了江肆壹的下巴,缓缓道:
“捏个雪人都能想到对方,看来我和小肆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由此可见,你平时满脑子都是我,而我…”她故意卡在这儿不出声。
果不其然,女生双眸像闪着光,开始一刻不离看着她,看模样应是很期待接下来的话。
沈时雾轻笑,吻了她的额头——
“而我,也每分每秒都在念着你。”
第25章
家里暖和,雪兔子往下淌水,没多久就能融得不成样。江肆壹急了,跑到厨房,固执要把它放进冰箱。
当天小江称心满意地睡得香,隔天醒来后她匆匆下楼,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无视坐在餐桌旁的沈时雾,要先去探望小兔子。
兔子脑袋一歪,四肢劈叉,已经完全变形,惨不忍睹。
江肆壹将“残尸”捞出来,双手捧着去给沈时雾看。
“我的兔子死掉了。”她丧着脸。
兔子死了,她还活着,得去上学。
江肆壹趴在车窗,看着沈时雾凑得与自己很近,她余光瞥了眼王阿姨,转而将书包抵在身前——“干嘛?我得去上学了。”
“想不想要真兔子?”
江肆壹往下挪了挪书包,露出眼睛:“你不会要送我一只吧?”
沈时雾替她理着碎发:“只要你想要。”
其实江肆壹小时候养过很多小动物,但没有一只是陪她到现在的。
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刚走不久,养了两年的流浪猫也突然生了病。
江肆壹冒着雨跑去宠物医院,因为身上没钱,对方死活不接诊,因此错过了最佳抢救期。
也是从这段时间起,她开始保持对这个世界的淡漠。
“算了吧,”江肆壹垂下眼帘,随便扯了个理由,“我学习太紧张,没时间养。”
“那就高考后吧。”沈时雾俯身过来,为人挡了车外大半寒意,“我们一起养。”
对方今天面上多了副眼镜,头发松松扎起,落了几簇于耳旁,墨色长发与红唇相映。
江肆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自己抱着猫,在宠物医院门口哭的情景了。
她这才意识到,那个立志对所有事物都不抱有感情的女孩,早就慢慢变了样——是什么导致的呢。
是爱吧。
她轻轻眨了眼,终于勾唇:
“好,高考后一起养。”
*
三月初春,虽过了冬季,却没有回暖的迹象。江肆壹从饮水机灌了满满一大杯热水,边走边喝,被烫得嘶了好几声。
教室里电脑没关,投影幕布的右下角弹出了好多新闻轮换。
江肆壹扫了一眼,却忽然顿了脚步。身后徐媛手中的水差点儿给洒出来,她纳闷:“你干啥,是不是想谋害我?”
女生很快收回目光。
“不是,刚才上课坐太久腿麻,走路不利索。”
她绕回座位给对方抽了几张纸巾:“喏,赏你的。”
徐媛小嘴微张:“滚。”
中午时,傅静难得给了全班二十分钟休息时间。江肆壹刷完最后一道题,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见周围倒了一半,也埋头睡了。
挺奇怪的,写题时困得要死,闭上眼却又清醒得很。
她趴在桌上,不免想到刚才那则新闻标题——商界巨变,李氏集团于今日十一点宣布被沈家收购!
江肆壹心里很畅快。
反正也睡不着,她就干脆抬了头,最近学习压力大,除了自己就没人直身。
春天总是多雨,却与夏季的狂风暴雨不一样,更轻柔温和。
江肆壹看着雨滴落至窗户又往下划了痕,她指尖点上满是水雾的玻璃,一笔一划认真写着沈时雾的名字。
“——好了啊,都醒醒。”傅静把批完的卷子往旁边一扔,示意课代表下发,随后用圆珠笔点着讲台发出叩叩声,“时间到了,来,咱讲讲昨天的测验。”
江肆壹指尖一顿,又将那三个字涂成圆圈,实心的,谁也看不出来。
“这次测验我得表扬一下江肆壹,她的作文写得非常漂亮,我会打印出来贴在墙上,下课你们可以欣赏一下。”
江肆壹作文本就出色,其余学生见怪不怪,只有徐媛跟个二愣子似的鼓起掌,差点儿欢呼。
结果遭傅静一记眼神杀:“徐媛,高三了作文还离题,你能不能教教我是怎么做到的?”
“离题?怎么可能!”
“人家让你写快节奏时代的利与弊,你写自己在学校泡面都争分夺秒。”
“这难道没有紧扣主题吗?”
“我还没说完呢,”傅静气得要晕厥,“你下边写了三分之二篇幅的泡面没熟很难吃算怎么个事?”
这下徐媛是不说话了。
她讪讪挠了挠头,惹得半个班学生大笑。
午自习下课后,傅静讲完卷子要回办公室,忽然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对了,下个月学校要举行高三年段的成人礼。”
“可以化妆,也能穿礼服,最主要的是,家长得一块儿来。”
傅静说到这儿突然有点感慨,看着眼前这四十多名学生,她欣慰笑了笑:“老师要先恭喜你们,已经成年或者即将成年。”
“又年长一岁,所以——”她话锋一转,“今后要更加努力学习啊,考个好大学。”
全班瞬间闹腾起来,集体抗议:“老师你就不能煽情一点吗?非要讲这么残酷的话。”
傅静呵一声,抱着课本转身,潇洒回了办公室。
因为成人礼,班级内都很躁动,纷纷商量着那天穿什么款式的礼服。徐媛跨越千里跑过来:“哎,那天你化不化妆?”
江肆壹直截了当:“我不会。”
“我教你啊,很简单的。”
素颜了十八年的小江同学捏了几下指关节,然后点头:“还是化一下吧。”
“这节课老师都被叫去开会了,改成自习!”高三老师总是很忙,当课代表跑回教室喊出这句话时,四周的议论声更大了,有点无法无天的趋势。
但大家近期功课这么繁忙,偶尔放松一下聊个天也算正常。
徐媛干脆拉了讲台旁的一把空椅子坐下,江肆壹忽然想到她那篇作文,有点担忧道:“你作文怎么离谱成这样?”
徐媛嗐一声:“那天我有点发烧,状态实在不好,到最后写字都飘了。”
“就想着赶紧写到规定字数,至少还有点分。”
江肆壹还没接话,斜后方就有人笑起来。徐媛转头啧了一声:“吴宇,你笑什么?”
“高三了还有人离题,简直是奇观。”
“关你屁事?我写你试卷上了?”
“可别拉我卷子上。”
周围有学生低语:“看,这俩又吵起来了。”
徐媛在面对一些弱智时,脾气绝对算不上好,她起身,椅子顺着动作轰地倒在地上。
江肆壹随意靠着墙,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垂眸将椅子猛踹向后方。
不愧是多年“战友”,两人配合默契,正好砸在吴宇伸出来的那只脚上。
他吃痛地憋红了脸:“还动手?”
“没有啊,”江肆壹捏着自己的发丝玩弄,假装一脸无辜,“动的脚。”
她将落下来的几缕头发往后理了理,忽然又想到沈时雾,觉得她在就好了。
她在,肯定会帮自己扎头发的。
这椅子咣当一声,声音很大,班内学生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误伤自己。吴宇嚓一下站起来,腰倒是挺得直,就是说出口的话太怂:“你信不信我告老师?”
江肆壹和徐媛对视一眼,觉得真是人如其名。
“像你这样的,去脑科人家都懒得治。”江肆壹白他一眼,“还告老师,告呗。”
十分钟后,办公室再度热闹起来。刚开完会议的傅静看着某位常客,陷入沉默。
“这又是咋了?”
吴宇指着自己的脚:“老师,她们拿椅子砸我!”
“谁让你嘴贱?”徐媛直接一声吼。
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傅静叹口气:“得了,两方都有错,但这回你俩确实更该反省一下。”
她看着两个女生:“你们知道谁先动手谁就完蛋这个道理吗?”
江肆壹木着脸:“不知道。”
苦口婆心的傅静:“……”
她气得头发快往天上竖:“喊你姐姐来!”
这是沈时雾不知道多少次光临办公室了。
她看着身旁把头垂下的女生,已然习惯,问老师:“这次是怎么了?”
“和男同学吵架,动手了。”
“我没动手。”江肆壹理直气壮,“我明明动的是脚啊。”
傅静脸彻底黑了,而沈时雾还在点头:“好,动的脚。”
前者:“……”
“但,”她转头问人,“这回是你先动的脚吗。”
江肆壹咬着唇,脑袋低低嗯了一声。
女人似乎若有所思,随后对班主任道:“知道了老师,回去我会教训的。”
小江同学瞬间瞪大眼——这是对方第一次说要教训自己。
她委屈的同时…还有点期待。
怎么教训?难不成,跟上回的惩罚一样么?
放学时,江肆壹心情很复杂,导致步伐有些沉重。她磨蹭着出了校门,却见沈时雾早已等待多时。
这人该不会压根就没走吧。
车内,女人难得沉默。一路到了家,江肆壹率先跑上楼,在关门之际却被沈时雾挡住——“这么慌张做什么?”
江肆壹嘴硬:“我才没慌。”
她松开把手,转身往里走,在书桌前自顾自打开了书包要写作业。
“小肆。”是沈时雾喊她。
“嗯?”江肆壹拿卷子的手一顿,刚回头,鼻尖就闻见对方身上的味道。
下一秒,对方竟是俯身过来,牢牢将她按在了书桌旁。
小江呆若木鸡。
别,别靠那么近啊。
下巴被人向上挑起,耳旁是沈时雾低语:“我们小肆真是厉害,”
她笑,惹得江肆壹酥酥麻麻:“连打架都在行。”
今天这事分明不是她的错!江肆壹吸了吸鼻子,想哭。
见人情绪不对,沈时雾叹口气:“下次打架之前,你能不能想想,自己还有个女朋友呢?”
江肆壹抬眸,眼里已经有泪光,看着对方近在咫尺,她脑子暂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别的小朋友受委屈了都会去找人撑腰,”她似乎很无奈,“怎么你总是不一样呢?”
找人撑腰。
这四个字放在她过去的十几年里,是极其陌生的存在。
江肆壹移开了视线,双手忍不住捏紧了书桌边缘。
“我知道我家小朋友特别厉害,从小就独立,打架骂人都不在话下,”沈时雾盯着她的双眼,在察觉到人视线飘忽时,先咬上了她的唇瓣。
感受到对方身体在颤抖时,她才舍得松开,继续了刚才的话:“但有时候也可以依赖一下我。”
“你要允许上天改变你的生活轨迹。”
“譬如,你现在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是有我相伴。”
这就是沈时雾说要教训自己的内容吗。
江肆壹被咬了唇,面上红得一塌糊涂,她强撑着已经软了的身子,嗓音轻轻:“知道了。”
“确定知道了?”
女生点了好几下头。
“那我来考考你。假使时光倒流,今天这件事,你应该怎么做?”沈时雾揉着她的后脖颈,嗓音沉沉。
“应该…”
“应该先骂他几句,不动脚,然后给你打电话。”
“等你来了,我再动。”
沈时雾没忍住笑,她点了点眼前人的眉心:“你啊。”
“嗯,大致是对的。但你要知道,等我来了,你就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我会替你周全一切。”
江肆壹嗓子太酸了。她抬眸,抑制住哭腔,忽然喊了对方名字:“沈时雾。”
“怎么了?”
“谢谢你。”
女生主动凑上去,吻了她的脸颊:“谢谢你爱我。”
第26章
夜深,整栋别墅寂静无声。
江肆壹躺着完全没困意,满脑子都是刚才被按在书桌旁细心教育的情景。
原来,手还有这样的用途。
她在被子里无声尖叫,脸涨得通红。
虽然沈时雾只隔着裤子碰了几下,可她却明显感受到自己……
这种体验是从未有过的。
所以她…也在渴望沈时雾吗。
小江骤然爆发出无声尖叫。
待自己冷静下来,她伸出手往床头柜摸索着,把手机捞进了被窝。
不懂的事就上网搜一搜。
半个小时后,她醍醐灌顶,小脸黄黄地关了手机。
她裹紧小被子,打算平复内心睡觉,然而在几秒后又瞬间弹起来。
这下好了,更睡不着了。
大半宿没睡觉的代价就是,第二天睡成死猪。当沈时雾敲了三遍门都没回应时,她只能进了房间走至床边:“小肆,是人不舒服吗?”
江肆壹听见动静,懒懒抬了眼皮,在发觉自己将要迟到时,立马坐了起来。
她脑袋晕晕乎乎:“没,没不舒服。”
见人要下床,沈时雾拦住她,先伸手*摸了其额头。江肆壹见她蹙起眉头,迷糊道:“怎么了?”
“额头很烫,你应该是发烧了,”沈时雾将被子重新裹到她身上,柔声,“继续睡吧,今天我给你请假。”
“不行,今天有数学课。”江肆壹揪紧了被子很不放心。
“在家有你女朋友给你上课。”沈时雾安抚般摸了摸她的脸颊,“什么都不用担心,先休息,我去拿体温计。”
沈时雾的话似有魔力,真的一瞬间就让她放了心。
江肆壹点头,之后困倦地闭上了眼。
量完温度,是发高烧,江肆壹最讨厌去医院,然而这会儿也只能认命起床。
车上,她裹紧满是沈时雾味道的小毯子,觉得无比心安。
也许是这段时间流感严重,才七点多,医院便人挤人。江肆壹被沈时雾拥在怀里,脑子沉沉。
看完医生后,得去挂点滴。江肆壹很久没生病了,听见打针这两个字还有点恍惚,她眨眨眼:“可不可以只吃药?”
沈时雾笑着拒绝了她:“不可以。”
…笑面虎。
“阿姨,我血管有点细,”输液台上,江肆壹看着手背被涂上药水,没忍住提了句。
“小姑娘你就放心吧。”护士见她强忍着紧张,“放松。”
另一只手被沈时雾握住。
“小江同学要勇敢哦。”
看到针头的那秒,江肆壹把头扭开,轻哼一声:“我又不是小屁孩,怎么可能连这个都怕。”
于是接下来的她表现得极其平静。
“可以了小姑娘,针打完了,还坐这儿干啥呢?”
“…哦。”
小江心想不好装过头了,起身赶紧跑,身后的沈时雾举着药水袋子也加快步伐,几步追上她:“走这么快,当心跑针。”
江肆壹可不想重扎一次,她当即就缓了步子,从兔子变成蜗牛。
挂点滴很是无聊,所以热爱学习的江肆壹让沈时雾把整个书包都拖过来了。
她单手翻着卷子,期间偷瞄身旁人时,看见了那双骨骼分明的手,不免想到昨晚——打住,光天化日下的,可不准浮想联翩!
“你脸红什么?”沈时雾的声音忽然响起。
江肆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脱口而出:“我发烧了,脸当然红。”
她怕对方看出什么端倪,忙转移话题:“下个月学校要举行成人礼。”
“我知道,礼服已经帮你订好了,都是高定最新款,你应该会喜欢。”
江肆壹一顿:“这么快?”
“我不是说过吗,”沈时雾瞥见她头发凌乱,先起身绕至后边,“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会周全。”
女人说话时俯了身,气息洒在皮肤上漾起一片炽热。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皮筋,三圈松紧刚好,利落为人扎了发。
江肆壹摸了摸后脑勺,意识到什么:“你干嘛偷我皮筋?”
“拿女朋友的皮筋怎么能叫偷?”
沈时雾毫不心虚,甚至有理有条,“这是我应得的。”
江肆壹:“…哦。”
好吧。
“所以用完了记得还我。”沈时雾开了电脑继续工作,漫不经心道。
江肆壹这根皮筋是之前研学时随手买的,上边挂着个冰激凌吊坠,模样可爱,还有点儿幼稚。
她不懂沈时雾这个身家过亿的总裁要这玩意儿干嘛。
“不肯给啊?”女人转头看她。
“一根皮筋而已,送你了。”小江同学很大方,颇有种挥金如土的气势。
“那再给我个发夹。”
“…我直接把头给你好了。”
“好啊,反正人都是我的。”
江肆壹翻卷子的动静小了点,等沈时雾再侧眸看她,就见人已经往上冒热气不知多久了。
*
四月底天气回暖,绿叶泛波,盎然到处流。
“全体高三生,下午一点之前到操场集合!”广播声响起,混着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惊得枝头的雀扑扇翅膀飞走。
教室内乱哄哄,无人理会教导主任在广播室字正腔圆。
教室靠窗的位置,徐媛正教江肆壹化妆。
“先涂防晒再上隔离,哎不是,这个是粉底液。”
手残的小江有点迷糊,她捣鼓好半天,差点儿化成个鬼。
“算了算了,我帮你化。”徐媛叹气。
今天成人礼,每人都有手机,到了时间,傅静踩着高跟鞋敲了班级门:“走,上操场去。”
“不错,刚好画完全妆。”徐媛看着她的脸,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把杨怡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
江肆壹先警告她:“你等会儿可别在我…姐姐面前提这个。”
“怎么的,怕你家姐姐吃醋啊?”她手一摊,“既然有求于我,那来点儿好处呗。”
女生在课桌里找半天,最后抓了把糖出来,她将葡萄味的全挑出来自留,其余的塞给了徐媛:“呐,够意思吧。”
“你以前不是还嫌这个口味太甜吗?怎么,突然爱上了?”
江肆壹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点头:“对,突然爱上了。”
她平时的回头率本就高,而今天更甚。一身纯白色鱼尾裙,胸前缀了圈羽毛,细细闪着碎钻,阳光一照很是惹眼。
她步子走不快,只能缓缓与徐媛并肩着。
“我妈说家长已经到操场了。”听见身旁人这句话,江肆壹忽然就有点紧张。
她点头,表示应了。
以前总觉得从教学楼到操场得横跨半个太平洋,而今天却持了相反意见。当距离只剩几步时,江肆壹的心跳声回荡于耳旁,怎么抵都抵不住。
老师们在台上准备着演讲,底下学生乱成一锅粥,别说队伍得整齐,有些人就连同班同学都找不到了。
比如说江肆壹。
刚进操场她和徐媛就被人流冲散了,彻底变成孤家寡人,而鱼尾裙的设计又抑制了步伐的大小。
她只能艰难地挤在人群中缓慢前行。
“这位小美人鱼,是不是又找不到家长了?”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落下,江肆壹眼神瞬间亮了。她刚要转身,一名不长眼的男生却横冲直撞过来,眼见着要踩着自己脚——
沈时雾面色沉沉,直接揽住了女生的肩膀往怀里带。
后来对方的道歉声江肆壹没听见一句,她只顾抬眸看沈时雾。
冷脸都这么好看。
女生捏紧了对方的袖子,
她想亲她。
“你们学校在管理方面不太擅长。”沈时雾在低眸看向怀里人时,眼神又瞬间柔下来,只有话语间还透着几丝不爽意味。
江肆壹直起身,即使不舍得,却还是与人保持了距离。
她没回答,而是朝对方勾手,红了耳垂,要人俯身听她说话。
沈时雾自然顺着她。
下一秒,她就见眼前这化了精致全妆、显得成熟不少的女生于她耳旁道:
“我想亲亲。”
沈时雾总觉得自己的理智正一点点被腐蚀。
她几乎是深吸一口气,对上江肆壹那双害羞却含着期待的眼:“回家。”
“等回了家,我觉得你会后悔说出这句话的。”
江肆壹瞬间石化了。
看着人呆滞的模样,沈时雾没抿住笑,继而轻声夸她:“今天很漂亮,我的小美人鱼。”
其实江肆壹被很多人夸过漂亮,由于五官太出众,从小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她本对这些苍白的话语都已麻木习惯。
然而当听见沈时雾这么说,小江同学却又很没出息地乱了心神。她垂了眸子,想掩盖害羞和不自在。
“还,还好吧。”
原来那么多年里,自己面对夸赞内心毫无波澜,只是因为说话者并不是自己在意的人。
“——好了,各位同学,请抓紧时间找到班级队伍,成人礼即将举行!”
校长站在台上,握着话筒忽然出声。也许是身旁有家长相伴,底下学生瞬间收了声,开始紧急寻找同学。
“咦,徐媛呢?”江肆壹拉着沈时雾的胳膊走走停停,下意识问出声。
“去给你写情书了吧。”
“……”
完蛋,忘记这茬了。
江肆壹识趣闭嘴,结果下一秒徐媛就忽然冒出来,从背后拍她肩膀:“走反了!咱班在这那儿呢。”
女生第一反应是看沈时雾的神色。
好在她女朋友面上很正常,至少没有如刚才那般冷脸。
也对,沈时雾可是叱咤职场的总裁,怎么可能会吃这种小醋。
她放了心,边走边跟徐媛唠嗑:“你从哪里钻出来的?你家长呢?”
“我妈跟包姐说话呢,我不敢听,这不来找你了。”
十七八岁的年纪,跟好朋友聊天时总是没完没了。江肆壹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女朋友搁后边跟着呢。
她有点心虚地瞥了眼沈时雾。
对方依旧没有一点变化,非常平静。
嗯,又放心了。
回到班级队伍后没几分钟,校长终于又开了嗓。她先是来了段慷慨淋漓的演讲,把自己感动落泪后,毫不留情地宣布:“接下来,我们就开始成人礼的第一环节!”
她拿着纸巾擦去眼泪,随后拔高音调:“每个学生,都必须跟你的家长拥抱五分钟,并且说一句谢谢!”
台下瞬间静如死寂。
江肆壹看着太阳升得高,在心里估算要是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
“开始!”校长一声令下后,自己倒是跑得快,往台下一跳来看热闹了。
沈时雾看着自家孩子迟迟没动静,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只平静盯着她。
算了,又不是没和沈时雾抱过,有什么可害羞的?
江肆壹这么想着,缓缓张开了双臂,结果还没往前走呢,某位家长倒是主动得很——
直接把她按进了怀里。
小江是一动不敢动。
她屏住呼吸,在心里默默想着。
好,好软。
第27章
这是江肆壹度过的最漫长的五分钟。
校长从头巡逻到尾,期间还拿着话筒感慨:“你们的茁壮成长,定然离不开家长的用心灌溉。”
“所以成人礼的第一环节,应当献给她们!”
现场许多家长听后感触很深,泪流满面,纷纷应和着。沈时雾指尖刮了怀中人的耳垂,惹人轻颤后,笑道:“怎么不和我说谢谢?”
江肆壹想一口咬上她肩膀。
但在公共场合自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了。
她干巴巴道:“谢谢你。”
“一点儿都不真诚。”沈时雾明显不满意,“再谢一遍。”
江肆壹改用下巴磕了磕她的肩,表示抗议,结果又招来一声轻笑。
她只能一字一顿:“谢、谢、你。”
随后又压低声音,补充了句:“我的女朋友。”
沈时雾终于满意,她摸了摸女生的后脑勺:“嗯,不错,回家奖励你。”
“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江肆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她第一反应居然是——可以奖励那个吗。
那天在网上搜的相关资料包围了她的思绪,江肆壹只觉得自己太龌龊了,大白天的也能联想到这件事。
但过了几秒,她又觉得自己没问题。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对这方面有点好奇怎么了?
江肆壹在心里为自己点头,又听见沈时雾问她:“想要什么奖励啊?”
完了,心脏的人听什么都脏。
小江含糊一句:“还没想好,回家再告诉你。”
五分钟终于逝去。
江肆壹从她怀里钻出来,软绵触感还在脸上挥之不去,她心虚吸了吸鼻子,闪躲视线。
“好了,那么接下来就轮到第二环节!”
江肆壹眉心一跳,猛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校长举着话筒再度回到台上,兴致很高:“全体同学齐声大合唱!”
“……”
穿着高定,化了全妆,你让我站在太阳底下大合唱。
江肆壹表示想拿豆腐一头撞死。
沈时雾此刻正忍着笑意:“好好唱,我很期待。”
见人真的要炸毛,她适时顺了顺:“乖,回家我给你做糖醋排骨。”
好吧。
为食折腰的小江暂且原谅了她。
广播室人员好像就等着这声命令似的,校长话音刚落,音乐就缓缓响起。
这是一首由全校音乐老师共同创作的歌曲,节奏非常之快,为的就是彰显学生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底下声音稀稀拉拉。
有的学生甚至压根没张嘴。
沈时雾盯着眼前人:“怎么不唱?”
江肆壹被迫放大声音,期间还微笑着回答她一句:“我在唱,谢谢。”
一首四分多钟的曲子终于缓缓落了尾音。
看着沈时雾嘴角溢出来的笑,她心如死灰,还不忘质问:“有这么好笑吗?”
“不好笑,抱歉。”
“……”
这认错速度,有种一榔头捶在棉花上的美感。
几个环节终于结束,接下来是自由时间,大家可以自行穿过成人门拍照。
江肆壹觉得额上有汗顺着向下,她有些累了,环视一圈四周,只觉得纷扰——她想窝在沈时雾怀里休息。
正想不动声色贴近对方,却有人忽然喊她。
这声音…不会是。
“江学姐!”
被喊了名字的江肆壹僵硬转身,就见杨怡站在自己身后,依旧是紧张模样。
这位学妹,还要麻烦您悠着点。
我对象就搁旁边看着呢。
江肆壹还在忧心忡忡,就听见一道女声劈下来:“学姐,你可以跟我来一趟吗?”
不可以,除非我不要命了。
她刚要拒绝,就听沈时雾淡淡开口:“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
江肆壹差点狠狠原地跺脚。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她气急败坏,对杨怡说:“行,走。”
操场角落有个后门,说难听点其实是个狗洞,被丛林掩着,很不打眼。
江肆壹还没被制裁之前,晚自习逃课就全靠它。
杨怡终于不再如刚才那般扭捏,像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气,又将一封情书递了过来——“学姐,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我知道你对我没意思,但…”
“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呢?”
江肆壹看着她这副真诚模样,重重叹了口气。
她再度利落拒绝:“抱歉啊,我之前就说过了,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成绩很好。”
“但这事,我真的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她快哭出声,“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江肆壹摇头,随后落下一句,“我已经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回到操场,却没见沈时雾的影子。再仔细一寻找,才发现她正站在阴凉处,头顶是大片枝叶遮盖。
江肆壹提着裙摆要小步向前跑,却见其身旁还站着一人。
两人站在一起身高相仿,都是成熟稳重模样,就算是有鸟掠过,也得喊一句般配。
女生忽然就顿住脚步。
她站在原地,感觉到面上的妆好像要花了。
四月的香樟称不上繁盛,但硕大的叶子却依旧能抵挡一些恼人阳光。
树荫底下,沈时雾往旁边挪了几步,有意隔开距离,随即淡着目光开口:“请管好你妹妹。”
她话说得毫不留情:“别带坏我家孩子。”
杨雨听后笑了声:“学姐,你怎么突然养了个小孩?”
沈时雾听见对方这声称呼,很深地皱了眉,眸中有几丝疑惑流出。
杨雨转头看她,包含了很多情绪:“我也是附中的,不过你应该对我没什么印象,毕竟你很快就转去国外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沈时雾语气毫无波澜:“确实没印象。”
女人沉默着苦笑,随后假装坦然地捋了捋发丝:“没事,都过去了,至少现在你认识了我。”
她拎着最新款手提包,上边被指甲印出了很暗的一道,想到最初的话题,继而又开口:“我会管好我妹的,早恋确实很不对。”
“不是她早恋,是她想早恋。”沈时雾纠正着,好若对这个很在意。
杨雨愣后点头,还没说出什么话,就见身旁人长腿一迈要走。她有点急,在其背后拔高音调,又重复问了遍刚才的话。
地上的影子停了动作。
沈时雾的脚步顿了会儿,却没转身。
怕对江肆壹有影响,她硬生生将“养女朋友天经地义”几个字咽下去,随即连头都懒得回——
“因为我想养。”
沈时雾是在高三教学楼内抓到江肆壹的。
看着对方面上的眼线晕染出好大一块墨色,她就知道这小孩必定又偷偷哭过了。
她于心底叹口气,偏偏眼前这只小熊猫还装出一副无所谓模样:“你盯着我干什么?”
沈时雾不由分说就将她扯进了厕所。
确认里边没人后,她从背后捏了江肆壹的下巴,叫人看镜子:“你说呢。”
女生脸瞬间红了透。
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四周有大片漆黑,先是庆幸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人,而后才觉得不好意思。
当然最多的,是委屈。
江肆壹不想当哑巴了。她泪又哗啦啦下来,像春三月的雨水止不飘洒,连带着语调都软下来:“都怪你。”
“又怪我啦?”
女生转身埋进她怀里,坏心思地将脸往人衣服上蹭,而后才开始质问:“你为什么要和杨怡她姐站一起?”
她声音闷闷,还带着哭腔,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沈时雾将怀里人抱紧,知道她这是吃醋了,便耐心解释:“我让她管好她妹妹。”
“别把你带坏。”
听见这话,江肆壹忽地恍惚了好几秒——那么多年下来,每每提起这个话题,她必定是差的那方。
譬如老师总告诫她别带坏其余学生。
而在沈时雾的嘴里,却完全不一样了。
江肆壹吸了吸鼻子,心情好受些了,却依旧不满意。她揪着女人衣服上的扣子,眼睛红红道:“好吧…但是。”
“但是什么?”
“刚刚在操场上,你不是说我想要什么奖励都可以吗。”江肆壹垂着眉眼,终于放过了那枚扣子,转而扯了对方手腕,轻轻晃动。
“奖励就不必了,答应我个愿望就行。”她说得大气。
“好,你说。”
“你不许跟她说话。”江肆壹这时候倒是有点凶狠了,“一个字都不允许。”
沈时雾眸光动了动。
她想——养了这么久,终于养出来点脾气,知道恃宠而骄了。
她很欣慰。
“好,还有呢?”女人看上去似乎心情很愉悦。
江肆壹见她答应,轻哼一声,像只傲娇的小熊猫:“没有了。”
“还有个奖励机会没使用。”沈时雾提醒。
“熊和鱼掌不可兼得,我不贪心,只许个愿就满足。”
“在我这,你永远可以兼得。”女人俯身亲了口她的脸颊,把人整害羞后,又轻声哄着,“也能贪心。”
江肆壹睫毛抖了几下,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一些画面。
她眼睛睁得圆圆的:“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江肆壹有点扭捏,先是在纠结,到最后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末了,她鼓足勇气,踮起脚靠近对方的耳朵:“我想…”
“我想试试。”
沈时雾眨了下眼。
看着眼前人明显惊慌失措,像巴不得直接撤回这句话,她内心深处一些克制许久的念头忽然要破土而出。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有些不太对劲,江肆壹只觉得自己要窒息而死了。
她企图挽回局面,便假装轻松道:“我指的是,是…”
还没编出一句完整的话,沈时雾便直接咬上她的脸颊。
一个浅浅的牙印显露,像是野狼在圈地盘。
江肆壹被咬懵了。
看着女生僵住的神色,沈时雾的指尖抚上那处痕迹,细细摩挲着,她很满意。
“好。”她轻轻磨了磨牙,“满足你。”
第28章
某只小熊猫将脸洗得干净,又被按着补了淡妆,才顶着一道牙印回操场。
她不动声色把头发捋下来几簇,能盖住一部分脸颊,却还是有点不自在。相比之下,身旁的罪魁祸首可就平静得多。
江肆壹瞥她一眼,只觉得面上那痕迹烧得慌。
也许是家长们都去参观教学楼了,操场与刚才相比人流少了许多。剩下的大多在拍照,江肆壹远远一望,就见阴凉处,徐媛正与母亲合影。
对方察觉了她的视线,马上挥手。
傅静不上课时还是挺和蔼的,此刻正充当摄影师。
见二人来,她先朝沈时雾道了句好,面上的恭敬掩盖不全,随后才问:“你们要不要用拍立得照相?”
见无人察觉自己脸颊处的异常,江肆壹微微放了心,想着应是痕迹淡了很多。她勾了沈时雾的手指,又假装是不小心碰到,迅速躲开。
“拍,麻烦老师了。”女人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四月末酝酿着热意,刮来的几道风都温温。还未盛开完全、只挂了几个花苞的栀子树下,两人就此拍下人生中第一张合照。
相纸不大,白边长方形。
江肆壹摩挲了许久才抬眼,耳旁是傅静又拉着徐媛妈妈念叨成绩。
在这样喧闹的时刻,她们将汹涌爱意埋藏于心。
等待夏日降临。
*
今天放学比平日早一个钟。
回家途中,江肆壹捏着相纸爱不释手,想把它塞进手机壳后面,却又舍不得。
沈时雾见她这模样,嗓音透了笑:“这么喜欢?”
江肆壹捏紧了手中之物,嘴硬:“主要是想欣赏一下自己的美貌。”
女人握着方向盘,闻言点头:“确实很美。”
小江按下一点车窗,过了很久才把头转正。
回了家,江肆壹没半步停留就往楼上走,跑得比狗还快。
面上的冷静都是装的,其实一整个下午,她都没忘记沈时雾的那句——“满足你。”
嘴上说想尝试,到了真要实践的地步,某人比谁都慌。
她见对方没跟上来,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明明是松了口气,却总觉得心里边不太爽快。
江肆壹坐在床沿冷静了一会儿,连晚饭都没吃,就先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正感受着温热的水拂过肌肤,浴室门却忽然被敲响。
水流声太大,以致于门外的女音都像裹了层玻璃纸。
沈时雾站在外面,声音轻柔:“吃饭了。”
江肆壹正按着沐浴露:“知道了,等我洗完。”
过了一段时间,女生终于踏着水雾出来,淡淡的小苍兰香瞬间弥漫周围。
她猝不及防与沈时雾对上视线,险些没站稳。
“你站这儿干嘛?”
“等女朋友吃饭。”
“…哦。”
江肆壹头发还没吹干,正用手抓着往下渗水珠,她刚要绕过人去拿吹风机,就被对方抢先一步。
沈时雾又单手将椅子转了个方向,拍了拍椅背:“过来坐。”
手心湿润大片,发丝间缠绕的水珠连绵不尽。
江肆壹低了低睫毛,随即拖着步子走去坐下。
热风吹得女生有点犯困。
感受到对方细长的手指穿梭于发间,她迷糊想——自己都快被这人给养废了。
于是她拖着长音喊了身后人的名字:“沈时雾。”
对方拍了拍她脑袋:“没大没小。”
江肆壹抬了抬下巴,像只被摸毛的小猫。
她又喊:“沈时雾。”
身后人勾了抹无奈的笑:“我在,怎么了?”
“你没发现,我快要被你养成废物了吗。”
沈时雾捏了捏她的脸,正要开口。
然而当看清自己留下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时,她的神色忽然就如天色暗淡般沉下来。
话到嘴巴转了个弯:“那就绑在我身边,一辈子被我养着。”
她手指拂过女生的脸,最后落到下巴处,轻轻挠了挠:“好不好,小肆?”
明明语气如往常般温柔得能滴出水,而江肆壹却忽然想打个寒颤。她痒得被迫抬头,看见了对方垂着的眸子。
沈时雾的瞳孔如黑乌鸦的羽毛。
江肆壹几秒后移开目光,心止不住乱跳。
半晌,她轻轻道:“好。”
吹风机的声音蓦地停下,沈时雾的手依旧胡作非为。她勾了几缕还未完全干的发丝,绕在指尖揉捏。
“小肆刚刚说了什么?”她笑着,“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江肆壹并不知道这回答意味着什么。
她本就没有安全感,听见对方要自己永远不离开,自然顺着应了。
于是她道:“我说好。”
沈时雾似乎在隐忍什么,最后还是先替她将头发吹干。过了很久,她随意将吹风机往柜子上一丢,先问人:“饿吗?”
今天成人礼,她在学校吃了好几块蛋糕,此时没一点饿意。江肆壹便摇头:“不饿。”
沈时雾若有所思点了头,随后在女生不解的目光下,先走去将门锁了。
随着咔嚓一声落下,江肆壹缓缓睁大了眼。
心跳声吵得她连眨眼都忘了,就这么呆滞地注视着女人的一举一动。然而在对方转身的那瞬间,又迅速低了头。
那所期盼的、却又使她无措惊慌的想法,在此刻被放大无数倍,直至充斥大脑。
江肆壹盯着地面,长发盖了她半张脸,掩了不少视线。
视线忽然清晰——
沈时雾替她挽了发,用的还是那根冰激凌发绳,这回只扎了两圈,松松的,一扯就掉。
声音于背后响起,显得不徐不疾。
“今天作业不多吧?”
这句问话包含太多情绪了。
若江肆壹回答不多,那结果可想而知…那如果说多呢?
就不奖励了吗?
她的叛逆属性总是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冒出来。
小江想了想:“多。”
身后传来一声笑,像懒得装了,藏了几分坦然。
沈时雾弯着唇角,又将发绳直接取下戴于手腕。
看着女生的长发混着香味往下淌,她俯身凑近:“那我们去书桌上。”
“做。”
“作业。”
双腿离地,这是江肆壹第一次被对方公主抱。她只能攀了女人的胳膊,试图找着重心。
身体被往上掂了掂。
江肆壹惊呼一声,转而被迫环了沈时雾的脖子。
桌面很乱,各种卷子和书不说,还有一堆笔。女生被放上去的那一刹那,东西被扰得掉落在地,发出沉闷声响。
呼吸窒住,江肆壹被沈时雾的双臂困得动弹不得,她迎着对方的目光,开口都有些结巴:“我书包还在楼下。”
“没事。”她轻笑,“一样能做。”
还想说些什么,唇就被占领,对方不留一点余地般吞噬她的呼吸。
这次的吻比以往都要深,江肆壹只能发出几声呜咽,继而推了推女人的肩膀——她被亲得受不了。
无论什么生物,被打扰进食时心情自然是不好的。
更何况还是被食物本人所致。
沈时雾停了动作,给人以喘息时间,随后目光转移至别处。
她咬上对方的锁骨,落下好几个不浅的牙印。
江肆壹僵直了背,几丝疼痛传来,她觉得对方像小狗占地盘。嘶了两声,却惹来对方滚烫的气息洒落耳旁。
她听见沈时雾低着音调,吐出暧昧至极的话语——“姐姐奖励你,好不好?”
以前的江肆壹极其厌恶这一称呼。
而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这确实能起到调情的作用。
听见对方如以前那般询问自己的意见,江肆壹崩断了脑海中最后一根弦。她被吻了耳垂,几秒后颤着回答:“好。”
小苍兰是很脆弱的,特别是花蕊。打圈之后,花瓣摇摇欲坠,快谢了,就发出抗议声。
沈时雾安抚她:“乖孩子,再等等。”
江肆壹倒在书桌上,发丝凌乱不堪,眼眶中盛满泪水,正盯着天花板半张了嘴。
她及时将脸捂住,只露出一双含了情的眸子。
也许是见人抑制着声,沈时雾忽然往别处去,女生瞬间弓起腰,双手无力地刮了桌面,为暧昧伴奏。
“不要了…”
“已经好几次了。”
沈时雾依旧没停,手腕处挂着的那根发绳上下晃动,迷了江肆壹的眼。
这太羞耻了。
她闭上眼,难耐地咬着唇,企图忍住一些声音。
却终究是无济于事。
发绳还在晃。
桌上的试卷洒落一地,江肆壹干脆拿了本书遮在脸上,却被人直接丢去角落。
哐当——
一声重响。
江肆壹看着女人再度俯身,与自己紧密相贴,忍不住颤抖好几分。
沈时雾嗓音透了笑,却显得不容拒绝——“睁眼,然后亲我。”
这几个字砸下来,使得江肆壹泪眼朦胧。
又是一袭江水坠落,她没了力气,只能软软往对方唇上印了一口。
“不够,继续。”
脑袋晕沉的小江在无尽摧残之中,愤恨地想……
她以后再也不会主动提这方面的要求了。
直到后半夜,江肆壹才得以沉沉睡去。迷糊间,她只知自己被对方抱去了浴室清理,又折磨好几次后才回到了床上。
她进入梦乡前的最后一秒,还在狠狠骂沈时雾*这个表里不一的坏女人。
*
翌日清晨,沈时雾一夜未眠。她听了怀里人一晚上的梦话,陷入沉思。
过了会儿,她看着对方身上的痕迹,确实罕见地反思了下自己。
——嗯,没控制好,是有点混蛋。
好在是周末,女朋友不用上学,就算睡到下午也没关系。沈时雾盯着身旁人的睡颜看了好久,又想亲人了。
她怕吵醒对方,只轻啄一口,随后便小心翼翼下了床。
看着一地狼藉,沈时雾先安静将东西整理完,之后才下楼将书包给拎上来——
将功补过,帮女朋友补点抄写类的作业吧。
第29章
暮春的雨可细,被风吹在窗上,一点动静没有。
江肆壹裹着被子,睡得很沉。
屋内昏暗,只有书桌前被扯开了点窗帘。沈时雾就着唯一的光源,已经抄完了四篇文言文,此刻正帮女朋友往试卷上写解析。
直到中午别墅外有鸟一声鸣,飞往天边,床上人才有了睁眼的趋势。
她动了几下眼皮,随即又沉沉耷拉。
身上太酸软,她没力气。
半个小时后,沈时雾笔尖一顿,听见身后有很大动静。然而当她转头,刚才还蹬着被子的女生瞬间安静下来。
这架势,像是又睡着了。
她抿了笑,低眸继续往卷子上沙沙写着。
结果不到三秒,耳旁又响起了相同的声音。
再一转头,对方还是如上回那样,马上一动不动。
沈时雾觉得心里像被某只不安分的爪子挠了好几下。
她知道江肆壹是在故意扰自己玩,就也顺着对方,但这么来来回回好几次,她脖子快扭断。
女人终于放下笔,缓缓起了身。
床上人缩在被子里,像个球,上一秒还在拱来拱去,这时候又僵住般没了动作。
脚步声逐渐靠近,沈时雾弯了腰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江肆壹与她面面相觑,过后又马上扯回被子蒙了半张脸。
她声音闷闷:“都怪你。”
沈时雾坐在床沿,碰了碰她的眼:“嗯,都怪我。”
“……”
“都怪你,我浑身没力气,还怎么爬起来写作业!”她挥舞着拳头作势要打人。
女人将身子靠过去,一副任人处置模样,随后很贴心道:“我帮你把抄写做完了。”
江肆壹挑了挑眉,心想这还差不多。
她嗓子有些哑了,此刻多说几句话都费劲儿,闻言就闭上嘴懒得再开口往外吐字。
过了好半晌,才又开口:“那你顺便帮我把其余作业也写了吧。”
沈时雾没直接回答,而是微笑着开口:“距离高考还有四十二天”。
小江彻底沉默。
她放弃挣扎,从暖和且满是对方气息的被子里直起身,要下床,却被一个熟悉的姿势抱入怀中。
双腿离地的瞬间,她想起昨晚自己被抱去书桌……
“在想什么?”洗漱台前,沈时雾看着怀中人明显不对劲的神色,张嘴问了句。
后者立刻回应:“没,没什么。”
女生立刻开始刷牙洗脸,期间完全不敢瞧镜子。几分钟后,洗脸巾被随意一扔,她面上热意消散,开始指挥人:“我饿了,有吃的吗?”
于是又这么被抱着去了一楼。
该说不说,沈时雾手艺是真不错。
“咳咳…”她正吃得欢,不知想到什么剧烈咳嗽起来,沈时雾见状忙拍她背,又替人倒了水:“慢点。”
江肆壹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完了——连这样一句话都能想到别处去。
她稳了心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而脸颊却又红了大半。她及时解释:“被呛的。”
见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沈时雾掩了笑,还是没戳穿她。
*
高考将近,学习愈加紧迫,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要求走读生也需上晚自习,最好住校。
课间时,傅静正敲了讲台提这事儿,江肆壹听后放下笔,也不知该如何抉择。
其实对于高三生来说,住校确实是要方便许多。虽然自己有阿姨和女朋友接送,但若住在学校,还能多睡个几分钟。
她犹豫着,在中午给沈时雾打去了电话。
对方一如既往接得很快。
“这样啊,”沈时雾点头,“那小肆是想住在学校吗?”
“我不想,但没办法。”
女人落下一个好字。
挂了电话,江肆壹叹了口气——她当然不情愿住校,但为了成绩、为了考个好大学,与沈时雾缩短距离……
暂时的苦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她心情总算好了些许,回到教室就拿出泡面,往饮水机走去。
晚上,距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二十分钟时,沈时雾来给人送被子。
外头有风,比白天温度要低很多,江肆壹一路小跑而去,见到人就掩盖不住笑意:“你来啦。”
沈时雾见她连校服外套都没披,轻轻皱了眉:“怎么穿这么少呢,当心感冒。”
小江生龙活虎,毫不在意道:“年轻人身体好,你不懂。”
“所以你是觉得,我身体不好?”沈时雾挑眉。
江肆壹听出来她话里的深意,却假装不懂,纯洁着转移话题:“把被子给我吧,这么晚了,你快回家。”
“住校第一天,就急着赶我走。”沈时雾静静看她,“是有新欢了?”
新欢你个大西瓜。
江肆壹抱着被子,身形完全被遮挡住。
她想再跟沈时雾说点话,却又怕人将话题引到那晚上,只能:“你就放两百万个心吧,学校食堂阿姨有新欢了我都不会有的。”
“我上晚自习要迟到了,先走一步,拜拜。”她跑出一段距离后却停了脚步,一转头,就见沈时雾的身影还在校门外,果然没离开。
她拔高音调:“我回寝室会给你打电话!”
见女生艰难抱着比人还大的被子,沈时雾的眸中忽然就漫上了些情绪。听到这声,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江肆壹正要抱怨她高冷,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吼:“是哪个学生在说话?”
是教导主任。
她溜得比老鼠快,等跑到教室,将被子暂且放置于另一把椅子上,才回过神默默想:“我又不是在跟沈时雾偷情,干嘛要跑?”
几秒后,小江同学彻底陷入了沉思。
住校生活确实提高了学习效率,但却深深阻拦了江肆壹谈恋爱的脚步。
就比如熄灯前十分钟,她正要兴冲冲跑去另一层楼跟对象打电话,却突然发现机器烂了。
行,那我再换层楼。
一楼大门没关,江肆壹被冻得多了几下脚。她刚洗完澡,又穿着拖鞋,此刻正与电话机大眼瞪小眼。
一烂就烂整栋楼是吧!
江肆壹吸了吸鼻子,半晌后神情淡淡地离开了此地——算了,沈时雾会理解她的。
回到寝室不到一分钟,宿管就叉着腰来巡逻,大呼小叫:“赶快上床,马上熄灯了!”
“怎么还在吹头发?别吹了,回寝室。”
江肆壹爬上床,将沈时雾亲手洗的被子全方位摊平,然后牢牢盖在了自己身上。
淡淡的香味袭入脑海。
想到自己跑遍几层楼都没能和沈时雾通上电话,向来坚强的江同学鼻子莫名一酸,能够感受到眼眶有热意。
含着泪,她过了很久才睡去,直到天明,某位坚强人士发现自己眼睛有点肿。
徐媛住她对面寝室,一打开门就与人来个正面直击。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你眼睛被谁打了?”
小江悄悄崩溃了。
她问:“很明显吗。”
徐媛点头:“明显,像被人哐哐揍了两拳。”
想到自己在意的人并不在学校,江肆壹忽然就释怀了。她连着心情也好了许多,催着对方:“走,吃早饭去。”
没过多久,两个被迫住校的难姐难妹端着两碗粥蹲在了走廊。
第一节是语文课,傅静捏着卷子气冲冲:“你俩又迟到!”
江肆壹此刻正垂着脑袋。
她表面上一副听训样,心里其实已经快要睡过去了。
直到傅静再度拔高语调,她才被这一女高音扰得散了点困意。当听见对方问自己为什么迟到,江肆壹坦然道:“在家里吃饭散漫惯了,没注意时间。”
傅静的脸又黑了几分。
但想到对方姐姐是沈时雾,她最终还是只长叹一口气,随即摆手道:“行了,进去吧,好好上课。”
以前走读时,总觉得日子真是快,一晃眼就又至周末了。而如今再度住了校,周五就又变得遥不可及。
当江肆壹觉得已经熬了一世纪时,她翻了徐媛的日历,猛然发觉竟然才周三。
看着黑板角落书写的高考倒计时,她垂下眼帘,将一些不可说的情绪深深藏于心里,而后很安静地回了座位,企图用知识麻痹大脑。
这天的晚自习由体育老师值班。
她管得很松,大多数时间就在前面坐着玩手机,也不管底下学生如何,到点儿了就下班,可谓分外松弛。
江肆壹在
第一节课就做完了当天所有作业,又将知识点复习完一轮。
她放空着盯着虚无处,心里忽然就像被雨水打湿,黏黏糊糊,潮湿得彻底。
开了点窗户缝隙。
她想透气。
一中的晚自习有三节课,一直到九点才算放学。课间,走廊上几乎没什么人,有也是出来上厕所的,完了就马上回班。
唯独江肆壹站在外边,双手攀着栏杆。她盯着漆黑的夜,似乎是在纠结什么。
几秒后,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与徐媛打好招呼后,就顺着夜色,悄悄离开了教学楼。
昨夜里下雨,白天也没升什么太阳,地上依旧湿了好几片。周围太暗,江肆壹提着裤腿,一不小心踩了好几个水坑。
她轻车熟路绕去了后门。
狗洞应该是被校领导发现了,如今被水泥砌得密不透风。江肆壹冷笑一声,双手攀上不算高的墙壁,就着晚风,片刻后稳稳落地。
她口袋叮当响,藏着好几枚硬币。
幸好五路公交车末班要到凌晨,江肆壹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还没彻底冷静下来。
真奇怪。
明明以前干的坏事比这出格多了,心跳也没见这么快啊。
半小时后下车,江肆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裹紧校服外套,这回倒是就着路灯准确绕开了所有水坑。
步子愈发快,她迫不及待想见到沈时雾了。
啪嗒——路灯暗了。
江肆壹皱眉,心想别墅区连个灯都不修,也太欺负人了。
也许是她的埋怨起了作用,几秒后,白光又幽幽亮起,照了视线。
江肆壹正要趁机赶紧往前走,却在下个瞬间突然僵住了身子。
灯下,家门前,有两人站着,正谈论什么。
眨眼的瞬间,就又多了一名女人。这身影很眼熟,前不久才刚见过,江肆壹只打量一瞬便能确定,是沈韵。
她亲热地拉了沈时雾身旁的女人,要把对方往家里带。
同一时间,江肆壹顿在原地,也看清了另一人的脸——
是杨怡的姐姐。
杨雨。
身影接连消失,三人都进了屋内。
只留她一人滞在外面,无措又迷茫。
天边忽然下了小雨。
凉意渐袭。
江肆壹垂着眼睫,觉得自己脑子好晕,应该是要感冒了。
第30章
江肆壹没回学校。
别墅区靠近市中心,此时八点,街上伞碰伞,人流依旧。她静静走,想随便找家店坐着发呆,摸了口袋,却只有几个硬币碰撞。
雨不算大,却寒得透心。她身上被打湿好几处,伸手抹了把,是一手心的湿润。
她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最终只顿在路边。前方是人行道,绿灯亮了,身旁人都赶紧拔腿走,好几个不小心撞到她。
江肆壹踉跄几步,看着无数人的背影,莫名也动了双腿。
她混在人群之中,假装自己毫不孤独,有人相伴。
走至对面,刚才还聚集的人流立刻各奔东西。江肆壹恍惚了好一阵,看着一把伞往左走、两辆电瓶往右驶……
她睫毛上的水珠顺着滑下。
滴答——
落在了泥地里。
不知该去哪。
这让她觉得似乎又回到了那一雨夜。
江肆壹用袖子擦了擦长椅,而后坐了很久,久到城市灯光都变换了好几百次颜色,她才蓦地回神。
起身,她要回学校去。
徐媛与她并肩作战那么多年,区区打个掩护,压根不在话下。
江肆壹顺着夜色,在晚自习下课前十分钟回了学校。
她蹲在后门给“战友”使了个眼色,徐媛很快了然,找个理由将体育老师引了出去。
五分钟后她回班,就见江肆壹已经坐在位置上安静写作业。
回宿舍的路上,徐媛问她:“你怎么出去一趟浑身湿透?”
江肆壹扯出个笑:“下雨,没拿伞。”
“不是毛毛雨吗。”
“回来的时候突然下大了。”
徐媛更诧异了:“那你对象都不送你回来的?甚至连把伞都不给你?”
江肆壹又不小心踩了一水坑。
她嗓音很淡,含糊着:“嗯,家里没伞。应该是…借给别人了吧。”
第二天,她向傅静申请了周末住校学习,后者同意得很干脆,还夸道:“不错,态度愈发认真了。”
随后又赏了她一块巧克力。
江肆壹这回没接,她笑:“包姐,我戒糖。”
傅静有些奇怪,最终还是将东西扔回抽屉:“行,那你赶紧回班吧,还有两分钟上课。”
江肆壹点头,连步子都很安静,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傅静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江肆壹连着三周没回家。
期间沈时雾多次来学校,想见人一面,却都遭拒绝。有时理由为作业太多没时间,有时又说教室离校门口太远,懒得走。
总之就概括为两个字——不见。
是不想见,还是真的因为学业见不了,沈时雾很想问出个答案。所以今天她没等在校门口,而是直接上了楼。
周末留校的人不多,只零散几个,整栋教学楼都静着,落针可闻。
她轻车熟路找到班级,就见已经大半月没见的女朋友此刻正写作业。
模样很认真,笔尖没停过。
沈时雾在暗处盯着看,像是要把这段时间没见的面全都看回本。
过了很久江肆壹才放下笔。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休息了会儿,然后从课桌第二层里拿出一桶泡面,起身就要往外走。
沈时雾也不躲,就这么直直站着,想看她的反应如何。
看久了题,江肆壹眼睛很酸涩,她抱着泡面眯了眼,暂时没注意到窗外有人。
直到开门出去后被挡了路,她才慢慢抬眸。
啪嗒——泡面掉了。
江肆壹着急忙慌要捡起,泡面却跟个球似的溜了大老远,眼看着要一路滚到饮水机旁,沈时雾反应很快,迈着长腿轻松追赶并捡起。
她回过头来看女生,见人没动静,终于叹息似的开了口:“我带你出去吃饭。”
依旧是那家泰餐店。
江肆壹连着吃了好几顿泡面,此刻肚子发出极大抗议。她不动声色捂着肚子,想让它闭嘴别吱声。
包厢内,菜已上齐,沈时雾尾音落得很轻:“吃吧。”
再怎么样也不能跟食物置气。
更何况这用的还是她妈妈的钱。
江肆壹不再纠结了,开始低头快速进食。
“吃这么快做什么,就那么不想见我?”这段时间沈时雾心里一直压着团火气,她掩了又掩,却还是溢出些许于语气当中。
江肆壹筷子一顿,没作答。
“看来被我说对了。”沈时雾眼底很深,像被墨水浸染,此刻面上毫无表情,“什么学习忙没时间,压根就是不想看见我,对吧。”
想到那晚自己淋着雨逃课翻墙去见她,而她身旁却有别人相伴。江肆壹突然就觉得这菜又酸又苦,难以下咽。
她嗓子哽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沈时雾见她这模样,最终还是不忍心说太重的话,她移开目光落下一句:“先吃饭。”
从前的江肆壹,任受了什么委屈,都不会跟别人倾诉,当然也没人听她说话。
而如今,她捏紧筷子,觉得所有情绪都涌上脑袋。
她问:“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
沈时雾顿了顿,如实回答:“工作。”
江肆壹点头,嘴唇动了动。明显想说什么,又像是没组织好语言,最终没出声。
沈时雾见她欲言又止:“怎么了?”
女生再抬眼时,眸中泛了点水光。她极力压抑心里不好的情绪,艰难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周三那晚…我来找你了。”
沈时雾终于明白了她反常的原因。
“我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还有、还有沈阿姨。”桌上的筷子掉落,连着打翻了一碗汤,江肆壹却跟看不到似的,继续语无伦次,“你们一起进家门了。”
那天就应该坚持让杨雨早点离开。
沈时雾对此很懊悔,抽了纸巾后起身靠近江肆壹,解释着:“那天我妈有事回国,在机场碰见了杨雨,就提议顺路送她一趟。”
“我妈精通法学,杨雨说有问题想跟她交流,进屋聊了会儿后…”
“你就送她回家了。”女生忽然出声。
“当然没有,”沈时雾替她抹了眼角,“让司机送的。”
可你分明答应过我,不跟她说话的,哪怕是一个字。
江肆壹咽着苦,又觉得自己矫情坏了,就闭口没提这些。
过了好久,她轻轻靠在了女人身上。
对方感受到她的动作,顺着将人揉进怀里。
在轻声安慰中,江肆壹觉得自己什么也听不见。她嗅着熟悉的气息,心里却是一团乱。
沈时雾,我好像生病了。
她想。
*
后来的日子里,江肆壹一心都扑在学习上。
既然申请了周末住校,就应该贯彻到底。沈时雾表面上也并无反对意味,会在很多时候来送水果零食、或者直接带人出去吃饭。
高考结束那天,沈韵穿着身红色旗袍,也和沈时雾一起等在考场外。
“最后一天才肯让我见小肆,沈时雾,你安的什么心思?”沈韵喊了她大名,气势汹汹。
怕江肆壹又想起那事,前几天,沈时雾说什么都不肯让沈韵来接人。
“你是不是怕小肆见着我,就不搭理你了?”沈韵挥舞着某机构送的扇子,还在絮絮叨叨,“我告诉你啊,比起你,小肆肯定更喜欢我。”
听到这句,沈时雾终于有了反应。
她深深看了眼身旁人,随后笑了声,带点儿嗤。
沈韵:“……”
当第一个学生冲出校门时,所有媒体与家长都瞬间簇拥过去。沈韵也想去看热闹,便踩着高跟鞋挤进了人堆里。
沈时雾没管她妈,而是紧紧盯着前方,生怕少看见江肆壹一秒。
终于,女生拎着考试用品小跑出来,由于分外惹眼的外形,也被一位媒体拦住进行采访。
“你好同学,请问你对这次高考的难度作何评价呢?”
江肆壹眨了眨眼:“适中吧,不算特别难。”
“有目标大学吗?”
“嗯…也许是栖大。”
“好的感谢,祝你考取理想大学!”
回答完后,江肆壹转头要往前走,手腕却在几秒后被人牵住。沈时雾刚好替她挡住了阳光,此刻正轻轻笑着:“恭喜小江同学高考结束。”
她的发丝被光照得镀了一层银色。
江肆壹恍惚几秒,之后终于露出了这段时间里第一个真正的笑。
同一时刻,沈韵匆忙跑过来,见着人就又是一个拥抱。
“小肆啊,考完啦?走,我带你去吃东西,想吃什么?”
江肆壹看着她,想到对方跟谁都是这般热情,垂了垂眼睫:“都可以,阿姨。”
“西餐,或者日料怎么样?”
“嗯,我不挑的。”
沈韵正要感慨江肆壹真是乖巧,就听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沈阿姨!”
杨雨跑得头发都乱了不少,站稳后忙用手抓了几下:“阿姨,这么巧啊,又见面了。”
沈韵见了:“是小雨啊,真巧,你也来接孩子考试?”
“没有,我路过而已啦。”她摆手,期间不停用余光瞄沈时雾。
沈韵早就看出来杨雨对自家女儿有意思,她很开明,对同性恋丝毫不排斥,见状就想给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小雨啊,还没吃饭吧?城北最近新开了家西餐厅,味道很正宗,要不你跟时雾两人去尝尝?”
杨雨闻言脸颊涨上一点红意。
她掩不住笑,回道:“好啊。”
“就是不知道沈小姐有没有时间…”
“没有。”沈时雾脸色很差,像暴风雨前阴沉的天。
她蹙了眉头,转而对沈韵道:“你跟她去吃西餐吧。”
“小肆我就先带走了。”
话音刚落,就连江肆壹都没反应过来,沈时雾就已经环了她的手腕,带着往前走。
周围人挤人,吵闹声翻天。
江肆壹在嘈杂中听见女人的声音落下:“抱歉,又让你受委屈了。”
“所以,”沈时雾摸了她脑袋,“小肆,我们什么时候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