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句轻飘飘的话,盖过了被病魔缠身的四年。
江肆壹的头很轻地靠在她肩上,像风雨中即将倾斜的一株怜花。
雨点杂乱无章,敲在地面上,滴滴答答。
沈时雾为她掩雨,又赶忙护着人进车内,几分钟过去,二人都坐在车后排,静谧。
江肆壹看着对方头发湿了好几簇,自己倒是没沾染什么雨水,便罕见主动开口:“要不先回酒店?也别在外逛了。”
夏季的天总是多变,烈阳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暴雨连绵。
沈时雾没回答,只看着她,像是要把这四年没见的面尽数看回来。
过了会儿,她的声音混着雨点拍打车窗,缓缓响起:“有带药吗。”
生的什么病?又因什么而生病?
江肆壹本以为对方会先问这个。
她点头:“带了。”
沈时雾盯着她苍白的脸颊,像被割下一块血肉。心脏愈发沉闷,她握上江肆壹的手腕,揉了揉:“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都是这样,过会儿就好了。”江肆壹似乎不甚在意,又像是早已习惯。
她转头看向车窗,外边雨势变大不少。急促的脚步声响了一阵又一阵,混着路人的骂声,成了段不怎么悦耳的交响乐。
有点滑稽。她勾了抹笑,只是有点苦。
暴雨天,安静车内,她们无言坐了半个钟。直到雨幕微停,沈时雾才打破宁静:“小肆,让我继续照顾你,好吗。”
江肆壹侧眸望她,欲言又止。
最终她低了头,哑着嗓:“去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
熟悉的泰餐,虽不同店,但口味大差不差。
江肆壹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够跟沈时雾待在一起。
因为对方同为旧事中的主角,只看一眼,曾经的所有便滚滚而来、阴影又要笼罩压根未散尽的天空。
她的病永远都好不了。
“味道怎么样?”沈时雾剥了一碗虾,正往她眼前放。
江肆壹确实是饿了,咽下嘴里的饭:“还可以。”
熟悉的回答让沈时雾勾了笑,她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饭才能让这位姑奶奶感叹。
“下午的签售会是两点开始吧?”她擦干净手看了眼时间,“不急,慢慢来。”
又抬手叫服务员送来两杯热水:“饭后别忘了吃药。”
精神疾病方面的药是不可以擅自停的。
而江肆壹却很不乖,一开始是忘记服用,想起来了还会补上。后来干脆懒得吃,只有在病情很严重,快要窒息时才会急忙吞个药。
反正也没人管她。
江肆壹戳着饭,很低地点头,算是回应。
下个瞬间,她瞥见一只手伸了过来,再抬眸,是沈时雾看她:“先把药拿出来,我看看剂量。”
见人没动静,女人转而点了点桌面:“这都不给看啊。”
江肆壹捏着筷子,过了几秒才侧头把包打开。包内东西还挺多,什么充电宝、餐巾纸,她一顿翻翻找找,最后把两盒药丢了出来。
沈时雾挑眉,接过后就开始细细打量上面的字。
良久,她喊了声:“江肆壹。”
兔子进食的手一顿,没抬头。
“一日三次,每次两片,饭后服用。”沈时雾捏着药盒,发出吱嘎声响,“怎么今早我没见你吃?”
江肆壹猜到她会质问这个,早就准备坦然撒谎。她咽下嘴里的饭,潇洒蹦出两个字:“忘了。”
察觉到沈时雾没说话,她又补上句:“你知道的,我记性向来不好。”
“行,”女人捏出一板药,于她眼前晃了晃,“以后我监督你。”
不爱吃药的某只兔子在心里烦躁一声,仰天长叹。她把气撒在饭上,直接吃了两碗,而代价就是——她今天穿的修身长裙,腰间扣子绷开了。
兔子不动了。
沈时雾以为她又生气,刚要开口说不吃药不行,却见对方那白皙的脸,一点点透了红。
她心有疑惑,结果还没开口,江肆壹就急吼吼:“我去上个洗手间。”
跑得极快,期间还生怕沈时雾追上来,往后瞄了眼。
活像个被追债的。
女人盯了她的背影许久,在对方绕进洗手间的那秒起身,不紧不慢一并跟了进去。
这家店价格虚高,顾客很少,洗手间也没其余动静,只有江肆壹对着镜子无声抓狂。
她低头看着自己腰间露出来的那片皮肤,忽然很想死。
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江肆壹心下一惊,身手敏捷躲进了隔间里。
锁上门的那秒,沈时雾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人呢。”
江肆壹安静一秒,之后闷着声:“我上个厕所你也要跟进来?”
“哦,我以为你跟人幽会呢。”
“……”
“是肚子不舒服?”沈时雾顺带着洗了手,她甩净水珠,朝那隔间走去,“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江肆壹沉声:“滚。”
沈时雾笑了声,见对方死活不肯出来,便退出去,走前留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洗手间内终于安静。
江肆壹鬼鬼祟祟轻推门出来,像个盗窃者做贼心虚。她见外边确实没人,才安心走至镜前,再度发愁——啧,在前任面前衣服扣子飞了怎么办。
飞了就飞了,偏偏还露出一大片腰部皮肤。
她在脑子里跟自己吵架,末了看向后窗。
要不跑吧。
反正是一楼,再怎么样也摔不死。更何况,她的翻窗技术可是练过的,当年别说窗了,连翻墙眼都不带眨的。
江肆壹的行动能力很强,她瞅了眼外边,发现沈时雾并没等在门口,便放轻脚步靠近窗户。
她有点洁癖,触碰之前还先找出两张纸巾垫在上面。
差不多了。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深呼吸一口,便久违而又熟练地攀墙,踩在了窗户前。
咣当——
窗户自动开了。
江肆壹寻思这地方挺高级,不愧是一顿饭好几千的餐厅,省了自己开窗的力气。结果还没乐呵几下,一道声音就砸下来,她脑子晕晕的。
“江肆壹,你挺厉害啊。”
外面雨未停,卷着风往这处刮,吹乱了女人的发丝。
沈时雾此时正撑着伞,任凭天气多恶劣,她的手都纹丝不动,连带着面部表情也沉沉。
她的话顺着雨飘进来,冰冰凉凉的,江肆壹听后默默放下了一只脚。
屋外人扫了眼她的动作,继续了刚才的夸奖:“穿着裙子还能翻窗,威风不减当年。”
江肆壹把另一只脚也放下了。
待双腿落地,她假装无事发生,摸摸鼻尖:“你站外面干嘛?下那么大雨,不嫌冷。”
沈时雾意味深长:“守株待兔。”
女人站在灰沉中,四周是势头更大的雨。话落进江肆壹耳里,她要为自己辩解,其实是撒谎:“我只是觉得里面太闷,想开个窗透透气。”
“嗯,不错,人家开窗用手,你上脚。”
“……”
江肆壹不作声了。她若无其事捂住腰间,想跟对方说要不先回酒店。就感觉到眼前人隔着窗,探手抚上她头顶。
“你总是这样。”沈时雾漫上无奈,“无论发生什么,都学不会跟人倾诉。”
“太笨了。”
江肆壹罕见没反驳。
任对方给自己顺毛摸脑袋,过了好久,她才说出事实:“我裙子…纽扣崩掉了两个。”
车子淌了一路水,回到酒店后,距离签售会还有一个钟。
沈时雾定的是两间套房,江肆壹住她隔壁,后者正要关门,一高挑身影就坦然走进来。
江肆壹在原地站了半天,最终没把她赶出去。
“现在能吃药了吧?”沈时雾举着玻璃杯,捏了两片递到她唇边,“张嘴。”
江肆壹一路上绞尽脑汁找借口,说什么都不肯吃药,这会儿倒是没办法再耍赖皮了。
她只能伸手,而沈时雾却又重复:“张嘴。”
含下药的那瞬间,江肆壹忽然想到了当年在宿舍,对方喂给自己的那颗葡萄硬糖。
“喝水。”
思绪断了弦,江肆壹嘴边又被抵上杯沿,冰凉触感混了热气弥漫,正好中和。
她张嘴,被喂了一整杯水。
看着人此时的乖巧模样,沈时雾心情终于好了点。她放下杯子,漫不经心扫了对方腰间:“脱了吧。”
这三个字给了江肆壹极大的心理冲击。
她差点双手抱怀往后退三步。
“你,你休想。”
听见这话,沈时雾抿了笑,在心里摇头后朝江肆壹走去。后者挡着腰部连忙躲闪,直到背后撞上墙,她甩出一句:“你别再过来了!”
沈时雾自然不听她话。
直到躲无可躲,实在没了退路,江肆壹只能闭眼等待危机降临。而沈时雾在站定后却只碰了碰她脸颊,轻声无奈:“都在想些什么?”
江肆壹睫毛动了动。
她睁开眼,面上烧得通红:“分明是你说的话太有歧义。”
“好,都怪我。”沈时雾止住想亲她的念头,转而问,“要不要穿我的衣服?”
“…不穿。”
“为什么。”
眼看着对方又要开始胡搅蛮缠,一副刨根问底的模样。江肆壹扯了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码数不一样,你比我高。”
“放心,”女人盯她,“肯定合身。”
当看见沈时雾手里的红裙子,江肆壹总算明白了她这句话。
自己的衣服,能不合身么。
“怎么就成你的衣服了?”江肆壹看着这团红色布料,那晚呼吸交缠的记忆忽然就涌上脑海。
“还我。”她面上有点儿燥。
沈时雾把玩着手中的丝绸长裙,嗓音不急不缓:“求我。”
“求我就还你。”
衣服跟面子,哪个重要?
那必然是后者。
江肆壹冷嗤一声,扭头就要送客。她越过人打开门:“慢走不送。”
几分钟后,沈时雾彻底被赶出屋。
她看着紧闭的门,闷出声笑。
最终无奈摇头:“太凶。”
第42章
换完衣服后,铃声久响。
接起一看,是远在伦敦的心理医生恰好打来电话——“最近病情如何,有没有按时服药?”
说实在的,从事这行那么多年,江肆壹是她遇见过最不听话的病人。
女人先看了眼房间门,确认上锁后,才拉了把椅子坐下。
她垂着眼,有点苦恼着不知怎么开口。
半晌,她叹口气:“发病次数增多。”
“药么,在吃。”
电话那头此时正用蹩脚的中文问:“是不是又遇上你那位前朋友了?”
“…是前女友。”
“哦,抱歉。”
江肆壹揉了揉太阳穴,见时间还充裕着,便放松下来慢慢聊:“对,而且…还发生了点意外。”
挂断电话的前一秒,对方问她:“那你呢,还爱着她吗?”
江肆壹刚好起身。她去拉了窗帘,外边浮上层金黄,一看,就知是雨过天晴了。
她捏紧手机,片刻后似叹息:“也许吧。”
*
签售会加场的地点与上回不同,这次馆子更大,而受邀的嘉宾也多了好几位。
有名配音演员与江肆壹相识,曾经在英国二人一块儿踩过雪,还吃了顿饭,也称得上是朋友。
这会儿见她来,便挥着手:“江老师,好久不见。”
江肆壹身后跟着的林羽声她认识,而再一瞥,往旁边站着的那名女人,却是极其陌生。
跟林羽声打过招呼后,她迟疑着问:“这位是…”
一时间无人回答她——江肆壹自然懒得开口,而林羽声不敢多说话,至于沈时雾么。
她视人如空气,这会儿在问江肆壹:“渴吗,旁边有家奶茶店,我等会儿去买杯来。”
那配音演员搓了搓手,有点尴尬。
江肆壹摇头,示意无需去买,而后对眼前人道:“好久不见,孔老师。”
她过滤了上句问话,而后展开新话题:“你怎么也突然回国了?”
孔殷得到回应,无措感消散了点儿,她嗐一声:“还是回国舒坦。在外终究是陌生地,连出门逛街都冷清要命,也没个朋友陪。”
江肆壹倒是挺赞同这句话,还想开口接上,却感受到某道目光。她无言片刻,然后只淡淡点头:“是这样的。”
她笑:“那我就先去后台了,签售会即将开始,祝你我都顺利举行。”
孔殷回了她的笑容,摆手:“好,再见江老师。”
后台休息室,除了工作人员来回走,没有多余动静。而一关上门,更是彻底两隔。
林羽声非常贴心地提前离开,说是要与工作人员沟通事宜,而江肆壹却早就看破了她,只是没吭声。
“江老师,”
都不用往后看,江肆壹就知道这人肯定又憋着什么坏。她听后依旧安静补妆,没搭理。
“连个前女友的名分也不给啊?”
“都是前任关系了,还需要什么名分。”
沈时雾若有所思点头,将椅子移到她身后,开始从镜子里盯人。
江肆壹抹口红的手一顿:“……”
“这颜色好看,衬你。”
“用你说?”
“嗯,所以为什么不给我个名分。”
江肆壹差点把口红拧断。
她微笑:“难道我还要奔走相告,说你是我前女友么?”
“这想法不错,”沈时雾像是工作时表扬下属,“可以采纳。”
眼看着自己又要被赶出去,她才笑了声:“行,我不闹。补完妆就该去前场了,要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吗。”
无论过了多久,沈时雾的投喂方式都很像养猪。
看着对方又变戏法似的拎出一袋面包,江肆壹真想改了她的支付密码。
“您自个吃吧,这一袋子,你要是十分钟解决不完就跟我姓。”江肆壹又梳了梳长发,随口道。
“好啊,”沈时雾直接将袋子一扔,凑身过去勾了她几缕发丝玩弄,“妈妈。”
因为这句妈妈,江肆壹魂不守舍半天。直到要进场,她才仰头把一杯水闷了,跟着林羽声往前走。
走前她还警告沈时雾,不能再耍什么坏心眼、也不许再装成读者去排队。
女人刮了刮她鼻尖,眸中有笑:“知道了。”
场馆划分为好几块。譬如一处地方是配音演员在台上互动,另一片儿则为作家坐着签售。
闹哄中却又有条理。
江肆壹的队伍排得格外长,但她对读者朋友一向很有耐心,常常超出时间了,还会再急着多唠几秒。
倒很像十七八岁时,在课堂上用尽一切机会跟朋友讲小话。
在这期间,她仔细打量末尾有没有沈时雾的存在,而别说背影了,连根头发丝也没见着。
她彻底放下心。
直到傍晚时分,队伍见底,人流都散去不少。江肆壹靠在椅子上休息,偶尔有围在旁边的读者又趁机迎上来聊天。
正喝着水听人说话,微信接连蹦出来好几条消息。她瞥了眼,就见是失踪一下午的人发了消息:“要不要来给你送吃的?”
江肆壹戳着屏幕:“不用,谢谢。”
对方便不再有动静。
直到十几分钟后,场馆广播声突然响起。
江肆壹还以为突发了紧急情况。而刚直起身,就听见主办方激情飞扬之声:“请大家不要着急离开!我们江肆壹老师,要请全场人喝下午茶…”
周围瞬间响起一阵躁动。
只有江肆壹坐着,呆若木鸡。
广播声还在叽叽歪歪,混着人声,比暴雨天前兆时,大伙赶着去收衣服还要热闹。
面对从各处传来的道谢声,江肆壹干巴巴笑了几下,然后捏起手机就开始轰炸某人。
“沈时雾,是不是你干的?”
“你知道全场多少人吗,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吧。”
这下对方倒是装死了,过了很久都毫无动静。
江肆壹咬牙切齿,而在抬头时又扯出个笑。她面对众人,假装大方:“没事,大家开心就好。”
几辆车浩浩荡荡,运来好几箱甜品,大家排队不太安分,喳喳得像树上鸟。
江肆壹无辜被按上个好人牌,也挺无措,手上还是没歇着,继续刷了屏:“我可不付钱,你自己干的事儿自己承担。”
周围人全跑去哄抢下午茶了,就连林羽声也不例外。
她倒不是嘴馋,只是单纯想凑个热闹。走时还企图扯江肆壹一块去,结果一转头见人木着脸,便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
桌面被人叩了两下。
江肆壹打字快,此时还在朝对方甩消息。听到这动静以为是林羽声满载而归,正要挥手表示自己不吃,脸颊就碰上湿漉漉的触感。
她错愕着抬头,就见是沈时雾拿着杯奶茶,朝自己勾了唇角:“江老师,打字太累,休息会儿吧。”
江肆壹很久不碰奶茶了,她犹豫几秒还是接过——苦了谁都不能苦了自己的胃。
杯壁挂了点水珠,染上她手心,很湿润。正要摩挲几下,沈时雾就环了她手腕,拿纸巾细细擦拭。
很痒,江肆壹忍着不自在的神情,开了口:“你干嘛突然搞这么大动静?”
“因为我想。”她将纸巾扔进一旁垃圾桶里,又转而揉上对方胳膊,“酸吗。”
江肆壹怕痒又敏感,忙拍掉她的爪,收回自己的手后将头别旁边去:“我可不付钱。”
沈时雾咳出一声笑:“当然是我付。”
听见她咳嗽,江肆壹又把头扭回来:“感冒了?”
“有点吧,最近天气多变,正常。”
见人欲言又止,沈时雾凑近瞧她:“想说什么?”
“…那你别忘了买药。”
还是这么别扭,跟小时候一个毛病。
女人捏捏她的下巴:“知道了,谢谢小肆关心。”
江肆壹一连蹦出了好几句:“谁关心你了?”
“别老自作多情,我这是正常说话。”
到最后她嘴巴都说干了,又猛喝好几口奶茶,想到这玩意儿也是对方买的,吸吸鼻子丢出最后一句:“反正我对谁都这么说的。”
“你,你别多想。”
身旁人没声音了,江肆壹偷瞄一眼,就见对方直勾勾盯她。
她被看得心里有点发毛。
正要开口,有人往这处走来,还没站定就开始打招呼:“江老师,谢谢你的下午茶。”
定睛一看,就见是孔殷拿着块盒子蛋糕正站于面前。
江肆壹礼貌一笑:“没事。”
孔殷瞥了眼坐在旁边的沈时雾,像是实在好奇她们的关系,执着地再度发问:“江老师,这位是…你姐姐吗。”
江肆壹噎了下,过了几秒,她淡淡:“不是。”
“啊,那就是朋友了?”
孔殷边说边往旁边一坐,舀了勺蛋糕吃。
在国外时,对方分明不是这么八卦的性子。如今也不知道是谁打通了她的任通二脉,连这一问题都要刨根问底。
江肆壹摇了摇手中的奶茶,又吸了两颗珍珠,才含糊着开口:“也不是朋友。”
孔殷瞪了双眼,更纳闷。
她想,难不成是……
无言之中,有人忽然轻笑了声。
某位大作家心一坠,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时雾侧眸看她,又假装漫不经心:“江老师,她是不是不知道,我是你前女友?”
“……”
“哦,抱歉,说漏嘴了。”她装模作样拍了拍自己的嘴,又不紧不慢道,“其实不仅是前女友,还是初恋。”
这句落下,沈时雾又面露苦恼。
她轻叹声,歉意很浓:“不好意思,又说漏嘴了。”
江肆壹快把牙咬碎了。
她捏了*捏奶茶,想拿这玩意儿糊对方一脸。
偏偏沈时雾还不打算消停。
她凑近江肆壹:“江老师,你不会怪我吧。”
孔殷面上表情很丰富。
她承认,自己确实对江肆壹有好感,但眼下无论如何都不敢再采取追求行动了——这俩人怕是旧情未了、即将复燃啊。
她尴尬笑了笑,随后找个理由马上逃离现场。
见人离开,沈时雾才收敛了些。她感受到身旁人正坐着往上冒冷气,刚要开口顺毛:“江…”
“滚。”
第43章
在过去四年里,江肆壹曾梦见很多次与沈时雾在外旅游、或是一并逛街。
直到想起句俗话——梦与现实是相反的。
她才怅然回神,而后奔走在无人的世界里,孤单一年又一年。
“江老师,还气着呢。”沈时雾贴过来问她,将自己手中那份章鱼小丸子递过来,“给你尝一口,消消气。”
江肆壹往旁边瞥了眼这人,想起在签售会现场对方那番话,牙痒痒,“不吃。”
嗯,她如今倒宁愿是反的。
由于上回那偷窃事件,她对北城夜市的印象实在谈不上好。此时警惕性飙升,穿在人流里,把包搂得死紧。
沈时雾看见她的小动作,轻而易举将那只包勾了过来,安抚着人:“没事。”
“要是有人敢偷,那应该是不要命了。”
她语气中一点怒意没有,甚至称得上温和,却能让人溢出点冷汗。
江肆壹本想把包夺回来,犹豫再三后还是任由她拿着——刚好自己懒得背。
她见对方手中一堆塑料袋,什么牛肉饼羊肉串,快凑齐一动物世界。纳闷问:“你以前不是不爱吃这些?”
从沈时雾嘴里蹦出来的准不是好话。
她啊了声,拖着长音,最后顺出来一句:“记得这么清楚啊。”
她笑:“还喜欢我吧。”
逛了那么久,江肆壹没买什么东西吃。而手上唯一的包也被对方掳走了。
她怀里空落落的,没安全感,听见这话只能揪了自己衣角。
脸木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两个字:“放屁。”
沈时雾嘶一声,曲起手指敲了敲她脑袋:“江老师,说话要文雅。”
你也好意思教育我。
江肆壹冷嗤着想,在床上怎么不见你说话文雅?
“又在偷偷骂我吧。”
“…知道就好。”
沈时雾轻摇头,见前边围得热闹,碰了身旁人的胳膊就拉着朝前走。
江肆壹一向讨厌肢体接触,可面对沈时雾,却总是鬼使神差地没抗拒。
“有人直播唱歌呢。”沈时雾像带了个小孩,走到人流集中的地方,不仅手上力度加重,还回头提醒:“握紧点,别走丢。”
江肆壹原本还算乖巧,听见这话叛逆心一下起来了,马上松开。
沈时雾手中一空,回眸几秒,直接搂了人腰肢。她此时平了嘴角:“不听话,可是有惩罚的。”
听见惩罚两个字,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横冲直撞着,要冲破头颅。江肆壹撇了撇嘴,这次不再有小动作:“哦。”
“是哪个网红吗,唱得挺好听。”
江肆壹平日里不太关注这些,还没开口,就听见对方又道:“跟你不相上下。”
她皱眉疑惑:“你什么时候听过我唱歌了?”
“啊,”沈时雾像是才反应过来,她抱歉一声,而后贴近人耳旁,“记错了,人家是唱,你是叫。”
“……”
说话文雅是吧。
你要不听听自己讲的这些荤话。
江肆壹又羞又恼,狠了心甩开她的手,扭头往另个方向走去——这人太不可理喻,还是先走为敬。
周遭是本地居民混着旅客,吵吵嚷嚷,一般隔个几步远就可能找不到人。
而江肆壹一般气上脑子了,十头牛都拉不住她,迅疾地迈着腿堪比竞走。
直到实在有点累,她才缓下步子,而后转头朝身后看去。
嗯,有点不太对劲。
江肆壹这么想着,往四周喊了声:“沈时雾?”
这么一声吼,回头率倒是很高。只是其中并不包含她那位前妻姐。
女人顿在原地,捏紧自己的小手机。
完蛋,人丢了。
*
“你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这是机械女声第十几回从手机中传出,江肆壹叹口气,忙冲进警局。
有警察认出她,想起沈时雾,又觉得实在惹不起,便很快有人接应:“你好,又是偷窃案吗。”
“不是,是人没了!”
见到对方惊恐的眼神,脱口而出的江肆壹抿了抿嘴,改口道:“不是那个意思,是找不着人了。”
监控室内,几名警察围着,江肆壹坐于最中间。她目光一蹙,瞥见熟悉身影:“停,就是她。”
而放大后,江肆壹却微怔愣。她眯了眯眼,眼底像团了层很深的雾气。
她盯了屏幕很久。
“江小姐,确定是这位吧。”
耳旁响起警察的询问声。
江肆壹看着屏幕中并肩而走的二人,不论怎样都显得般配。她阖了阖眼,过了几秒才应声:“嗯,确定。”
两阵脚步声响起。
沈时雾没来得及甩掉身后人,就匆匆赶来警察局。
“人呢?”
“还在监控室,您别着急,这不…”而当警察推开门,却见里面空荡荡,只有俩蚊子嗡嗡叫着,很不安宁。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身旁人冷气横生。
沈时雾深呼吸一口气:“查监控。”
*
江肆壹很久没在路边拦出租车了。
她嫌在手机上打车费时间,往街边一杵,手挥了好几下。
运气好,恰逢有车来,司机降下车窗,问她去哪儿。
江肆壹噎了下,然后低声问:“师傅,接长途么。”
女司机大多脾气好,她想了想:“成,隔壁市吗。”
“不是,去长桉。”
这下轮到司机噎了半天。
过了好久,就连江肆壹都不抱有希望时,她咬咬牙:“可以,上车吧。”
“但费用高,不划算。”
将车门扣紧后,江肆壹摇头:“没事,钱不是问题。”
听见这句话,司机来了劲儿,她先转了方向盘往附近加油站驶去,然后往嘴里咬了块糖提神:“得嘞,安全带系上啊。”
晚上九点,车子往跨海大桥开。忽然呼吸不顺,江肆壹开了点窗户缝,想从包中翻出两片药吃。后知后觉,自己全身上下就只有个手机。
包还在沈时雾手上勾着。
她揉揉太阳穴,眼见着自己手机也要没电,就回了徐媛最后一条消息。
“等我到长桉当面跟你说吧,麻烦你大半夜来接我了。”
“麻烦个球!”
对方又噼里啪啦发来一堆消息,江肆壹时不时低眸看一眼。而结局就是,最后两格电也跳没了。
她拿着块废铁烂砖,半晌,长叹一口气。
“师傅,你车上有充电宝吗。”
“有,给你。”她又加上一句,“就是可能电量不多,你瞧瞧。”
确实不多,九格电。
但总比关机要好,江肆壹道了谢,开始给废铁续命。
北城至长桉,要开五小时有余。等到了那儿已是深夜,期间江肆壹浅浅眯了一觉,醒来后见外头乌压压,嘴角又抿了平。
沈时雾也发来了很多消息,几乎刷屏。
她垂眸一扫,设了免打扰。
“师傅,真是辛苦你了。”等打开车门,徐媛已经等候多时。江肆壹说罢后额外给了几百小费。
那师傅不肯收:“哟,太多了,给几十就行。”
眼见俩人推搡着谁都不肯让步,徐媛咳嗽几下,压低声音开始倒计时。
江肆壹马上了然,等对方数到一,双腿抡了火星子,跑得飞快。
“挺温馨嘛。”等进了徐媛家,江肆壹换上拖鞋,打量四周道。
“那可不,独居当然要把屋子布置得好点,不然每天一睁眼更想死。”
江肆壹噗嗤一声,虽然心情还是没好转,但至少面上是挂了点笑。
“你还没吃饭吧?”徐媛一顿翻找,最后从冰箱里捏出盘隔夜饭。她挠挠头,“蛋炒饭行不,没葱。”
江肆壹的肚子在此刻确实饿得止不住叫。
她点头:“什么都行,我不挑。”
事发突然,徐媛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她托着下巴见人狼吞虎咽,几分钟就光盘行动,纳闷:“你前妻姐不给你饭吃?”
江肆壹咽下最后一口,闻言仰头看了天花板,似乎在组织语言。等徐媛差点犯了困,她才启齿:“你还记得杨怡吗。”
“你都记得,我能不记得么。”徐媛伸了个懒腰,又转而托着头,“咋了,你想找她谈恋爱?”
看见江肆壹的眼神,她犯贱成功,乐呵笑了几下,摆手:“开玩笑的。她怎么了?”
“她姐,喜欢沈时雾。”
“然后…”江肆壹低头捏了捏指关节,声音闷了点,“她俩老在一块儿。”
极其混乱又含糊的几句话,徐媛却摸准了个大概。
她消化了下:“今天又在一块儿?”
“嗯。”
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
徐媛当即就点了几十串烧烤,用于安慰自己这位好友。
“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咱收拾收拾可以找下个了。”徐媛给她倒了杯气泡水,却遭人摇头。
“我想喝酒。”
徐媛拗不过她,起身从冰箱拎了两罐度数低的啤酒,吱呀一声勾开拉环:“行,咱今天就喝个痛快。”
“那么久不见了,正好叙叙旧。”
俩人酒量都不好,到最后喝个你死我活,双双瘫倒。
江肆壹嘴里咕咕哝哝,也不知在对谁说话,到最后往空气处呸了一声。
她心里憋了火气,抓起一旁的手机就点开某人对话框。
直到捏了好几条空语音过去,才真正出了声。
“沈时雾,我真的太讨厌你了。”女人此刻趴在桌子上,脑袋很重,说话声模糊又沉闷,“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永远。”
语音咻一声飞往对面。
江肆壹再也掀不开眼皮,就此晕晕睡去。
而与此同时的高架桥上,沈时雾握着方向盘迎雨飞驰。
见人终于回了消息,她眸光闪烁几分,而点开后,脸色却更沉。
永远不相见?
她冷笑一声,长睫掩下,洒了片阴影。
别太天真。
沈时雾看着手机上助理发来的定位,又踩了脚油门。
她在飘零的雨幕中淡然想。
已经放过你一回了。
所以这次,无论怎样,你都别想再逃。
第44章
长桉市气温高,两人昏睡在没拉窗帘的客厅,才不过六点就被灼热的阳光烫醒。
江肆壹手臂枕头睡了半宿,酸软还带着麻意。
徐媛感受到动静,也跟着直起身。她慌忙看了眼手机,见今天是周六,才又缓缓趴回桌面。
她戳了戳身旁半死不活的人:“哎,你酒量怎么这么差?”
江肆壹微笑:“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行了,天都亮了,洗个澡我带你出去逛逛。”
“我老家这些年发展可快,特别是商圈那块儿,不比栖南差。”
江肆壹确实挺想出去散散心的。
她揉了揉眼:“好。”
长桉人吃辣厉害,口味重,一顿早饭差点给江肆壹干倒下。她看了眼浮着辣椒沫的馄饨,挑战着尝了口,结果被呛到灵魂出窍。
她喝水的瞬间,想着。
这玩意儿就该给沈时雾吃,最好把人给辣死。
“想啥呢?我就说点个清汤的,非不听。”徐媛说完摇了摇头,“还是跟以前一样,脾气比牛倔。”
江肆壹假装没听到,又不甘心地抿了口汤。
吃完早饭,俩人步伐悠悠,朝市中心走去。期间还唠着磕:“你那病现在怎么样了?还是没好转吗。”
江肆壹正抬眸盯着上方缓缓飘动的白云。
她的视线又落至地面,声音轻了点:“嗯,没差。”
看着朋友这样,徐媛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于是她讲了一路的人生大道理,掺杂着情感分析,到最后江肆壹想把她的嘴给缝上。
毕竟是全市最大的商圈基地,不过早晨就人满为患。
二人到处转悠着,刚想找个地方歇一歇,就见有人迟疑着举起手,似乎是要打招呼。
江肆壹顿了顿:“余紊?”
那人今天穿了件灰色薄开衫,看起来气质沉稳。她很快笑着回应:“肆壹,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
日料店,三人面对面坐。徐媛跟江肆壹在一排,正看菜单。
余紊先喝了口茶:“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江肆壹点头:“对。”
她若有所思勾了勾唇角,假装开玩笑道:“我还以为,是你喜欢的人呢。”
想到那通表白电话,江肆壹只礼貌笑了声,并未回答。
而余紊也有度,没再提这事。
倒是徐媛懵了圈,她错愕抬头:“啥?”
江肆壹并不想解释这档子事。
她此刻拿过菜单,点了份鳗鱼饭跟甜虾,在与服务员说话的过程中,就将这话题给略过去了。
“你呢,吃点什么?”
“你帮我点吧,”余紊眼里很温柔,“我的口味,你应该是了解的。”
徐媛的眼神渐渐不对劲起来。
她在心里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就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半天没回来。
直到菜都上齐,江肆壹给她发消息。
她才自作聪明回复道:“我在外逛逛,就不打扰你们约会…呸,吃饭了。”
而后续就是无论江肆壹如何轰炸,对方都不再回一个字。
她黑着脸将手机放回原位,就听余紊道:“你那位朋友呢?”
“掉坑里了。”
“?”
余紊没忍住笑出声:“你还是这样,爱开玩笑。”
她说着,又牵出一堆在英国的往事。
“那天表白后…我就不敢见你了,到处躲。”她细细吃着,说话声也很轻柔,“一直躲到毕业,后来,我听妮莉说你回国了。”
“本以为我们不可能再碰面了,没想到,还是挺有缘分的。”
她眼睛弯弯,歪着头问江肆壹:“我可以吃一口你的鳗鱼饭吗。”
后者安静了几秒,然后道:“不好意思,我最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
说着还装模作样咳嗽两声。
余紊沉默半晌,最后道:“嗯,没关系。”
她面上依旧带着笑意,让江肆壹回忆起了初遇阶段,无论怎样都不会生气的沈时雾。
一想起对方,心里就卷起酸意。
江肆壹咬了口甜虾,暂时没再抬眸。
“所以,你现在还是有喜欢的人吗。”余紊突然发问。
对方这么多年都没谈恋爱,她甚至都要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只是个搪塞理由。
江肆壹安静吃完了一只甜虾,在对方的视线下,慢慢抬头。
她嗓子有点哑,刚要开口,一声咳嗽就先行落下。
有人带着昨夜雨的些许凉意,风尘仆仆赶来。
再抬眸,是沈时雾直接拉了她身旁的一把椅子,与地面摩擦过后,稳稳落座。
她眼底晦暗不明,直接代江肆壹回答了那问题。
“有,”女人神情很松散,“抱歉,就是我。”
气氛凝固透彻,江肆壹眸中漫上几分不可置信。她想开口反驳,也想说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但身体却不听指挥似的,半天没动静。
余紊呆了很久,她啊了好几声,明显是没反应过来。
“这,这位是…”
两面夹击下,江肆壹只觉头痛。过了几秒,她平静开口:“我前女友。”
这是实话,确实是前女友。
余紊稍稍松了口气。前任而已,也不代表自己完全没机会了。
她挤出个笑:“你好,我是肆壹在国外的朋友。”
沈时雾瞥了眼她伸出来的手,点头算是回应,再无其余动作。
而江肆壹只想赶紧结束这顿鸡飞狗跳的午饭。
她甚至都没吃几口,就忙着要起身,结果被沈时雾扣着手腕按了回去。
“是不是不合胃口?”
江肆壹嘴角微微颤抖,总觉得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果然,沈时雾不等回答就往后勾了勾手,声音也不徐不疾响起:“给你带了几个厨子。”
“想吃什么,直接报菜名。”
招手的瞬间,迎上来几名身穿厨师服的女人。她们很有礼貌,对着江肆壹道:“小姐,我们都是上过影视节目的,手艺一等一。只要您说个名儿,我们马上就能做。”
江肆壹沉默着深呼吸一口。
她用眼神示意沈时雾适可而止,别再招摇做事。
而后者则假装自己会错了意,贴心道:“没事,我早就包场了,不用怕打扰到别人。”
“……”
两个小时后,这场闹剧以余紊僵着神色离开为终。
江肆壹见人走,朝她挥了手,却被身旁人十指紧扣。
挣脱几下没成功,她眉皱得很深:“沈时雾,你是不是疯子?”
谁知女人笑了下,对这称呼压根就不排斥。
“是啊。”
江肆壹觉得无话可说,冷声道:“放手。”
“放手之后呢,你又要逃去哪儿?”
当时挑位置时三人选了个最角落的清净地,再加上包场,四周无人,就连服务员都提前得到指令不曾经过。
一片静谧,只有沈时雾的咬牙切齿之声尤为明显。
“我对你够好了,江肆壹,”她按着身旁人的后脖颈,完全掌控着,“为什么你总是想着要离开我。”
“你也觉得我变了吧。”
“可我成如今这模样,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拜你所赐。”
对方说得很快,江肆壹完全插不上话,也确实张不了口——因为沈时雾直接咬了上来。
嘴角又有血腥味弥漫,她再也忍不住,落下两颗滚烫泪珠。
“你怎么不继续去找杨雨了。”
“你们不是经常黏在一起么?”
沈时雾顿了顿,似乎猜到什么。
“四年前在御安公馆,你说谈生意,却带着她…好,我承认,因为对方优秀,这我能理解。”
“可,可你分明答应过我,不跟她多说话的。”
江肆壹一点点割开心底的伤痛,往里洒了最刺人的盐分。她呼吸急促不少,说话也断断续续没有条理,可每一句都带有质问,以及哭腔满腹。
“是我太矫情,是我自卑又敏感。”她眼角染了红,开始低头指责自己,身体颤得如失去程序的机器人,“但我真的没办法。”
“我缺乏安全感,只能靠你说的每个字来抱住自己。”
泪落尽了,她说到最后,对上沈时雾的眼:“你别爱我了。”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喜欢我这样的人,没什么好下场。”
“求你让我走,我保证这次再也不会回来…”
剩下的话被拥抱搅碎。
沈时雾抱紧她,像是要血肉相融。
“小肆。”四年后的沈时雾,很少这么叫她。
“抱歉,让你受了那么多年委屈。”
“当年我之所以让杨雨进了会厅,是因为她说,她妹妹又要向你表白。”
想起这个,沈时雾磨了磨牙,不爽意味骤现。
“所以我让她把杨怡带过来,”
“既然她管教不好,那就由我来训。”
女人碰了碰怀中人的耳垂,低头一吻:“我家小肆这么乖,又怎么能被她带坏。”
江肆壹将头埋着,闻言捏紧了她的衬衫。
“那你为什么晚回家?”
“那天下了好大一场雷雨,我…”她嗓子酸涩着,没发出音。
“因为我答应过你的。”沈时雾轻拍她的背,安抚人过激的情绪,“高考完之后,我们一起养兔子。”
江肆壹的眼眸闪烁好几下,最后又被泪所充斥。
“既然是给小肆养的,那必然要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兔子。”沈时雾此时的语气又像在哄小孩。
她的气息洒在江肆壹脖颈处,使人缩了缩。
“那天谈完生意,对方女儿也恰好养了只兔子。她问我怎么不继续养猫,改养兔了?”
“我说家里小朋友喜欢,得顺着才好,不然会闹。”
“所以就去她推荐的兔舍定下了十一。只是还未打疫苗,不能马上带回家来。”
“对不起,”沈时雾吻上她眉心,“那天回家太晚。”
这句道歉迟到了四年,而江肆壹却觉得一点儿都不重要了。
暴雨天的雷鸣声还回荡于耳边,要刺穿耳膜,她也不再为此感到潮湿与害怕。
她的安全感依旧摇摇欲坠。
但至少如今,再度有了依靠。
江肆壹攀了她的双臂,眼睛湿润着,像兔子哭红眼。
她喃喃:“沈时雾。”
“亲我。”
第45章
曾经那些难以启齿的念想,掺杂着失而复得的欲望,在此刻相拥、缠绕。
一方樟树下,车身隐没。
声声蝉鸣,混着隐秘动静。
“沈时雾…”
软了尾音的语调被吞噬,江肆壹浮在岸上,想攀身而起,又被强拉入深海。
“不是想让我亲你吗。”轻笑过后,女人再度低头,带着不可抗拒意味,一阵水声。
是想亲。
可没说亲那啊。
江肆壹只觉燥热难耐,便再也说不出话。她咬着唇,听见外边响起阵嬉笑声——
“好不容易放个暑假,咱就得撒欢玩,你出来还带本教科书是什么意思?”
“马上高三了,得学习。”
“切…哎,你看那棵香樟树开得好茂密!”
少女身影渐渐靠近,你一言我一语中,江肆壹浑身发烫,抗拒意味渐浓。
“沈时雾…停下,有人。”
半跪在下方的女人却只抬了眼,并没有收敛。她笑着,再度开始打圈。
“所以要小声点。”
江肆壹五脏六腑都快要散架,她咬着自己指尖,从齿缝中挤出含糊不清的语句:“真的不行,她,她们快要过来了。”
“可是小肆似乎很喜欢呢。”
“这里,”她意有所指,“看起来舍不得让我离开。”
无尽潮水之中,江肆壹快要溺死。
路过的两位女孩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停在车旁,专心抬头打量那棵树。
视线愈渐恍惚,江肆壹在晕沉与提心吊胆中发誓——她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主动说那些话。
*
徐媛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陷入沉思。
她正疑惑,就见对方发来了消息:“说来话长,我先走一步,你以后来栖南我请你吃饭。”
徐媛扣了三个问号过去,见最顶上的正在输入中,嫌人打字慢,直接拨了个语音。
对方过了半分钟才接。
“怎么了,有急事啊。”
“咱还没叙完旧呢。”
江肆壹开口前清了清嗓,却依旧难掩沙哑:“确实有点事。”
徐媛在上学期间是出了名的千里耳,不仅灵敏还很会捕捉细节。她此时一顿:“你嗓子咋了?”
“有点感冒。”
“哦…”徐媛点点头,“那好吧,过几个月我应该有空,到时候来栖南找你玩啊。”
刚要挂断电话,江肆壹却突然溢出点声。她忙看向身旁人那双不安分的手,用口型提醒:“别乱动。”
徐媛咦一声:“啥声啊?”
沈时雾此刻正轻轻揉了她腰间软肉,被警告一顿也没有收手的迹象,只亲人一口脸颊,用气音:“这么凶。”
江肆壹抓着她胡作非为的手,暂时压制了下。她回那边:“兔子在叫。”
“?”
“我刚刚去买了只宠物兔,这不叫了几声么。荷兰垂耳,等晚上给你拍照片看看昂。”
眼看着身旁人又要有动静,她火速挂断电话:“那先不说了,回头再聊。”
直到关了手机,江肆壹才放下心来。她往外嗖嗖放着冷气,语气很不爽:“我接个电话你也要捣乱啊。”
沈时雾并不回答。
她转而贴紧人,气息愈发沉,咬上耳垂后似请求:“再来一次吧。”
江肆壹沉默半晌,马上要跳车。
等收拾完狼藉,已过去两个小时。下午三点多,江肆壹犹如死尸瘫在车椅上。
她瞥了眼身旁专心开车的女人,盯着看了会儿,然后缓慢摇头。
居然还有力气开长途,真是可怕。
而沈时雾一向对她的视线很敏感,红灯时,她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江肆壹见状,直接张开血盆大口。
“嘶,”沈时雾被咬了口,假装很疼,“好痛。”
江肆壹见她这模样,有点心虚地摸了摸唇,开口却是:“你活该。”
女人感冒还是没好转。她咳出一声笑,手触上方向盘时落下:“我又哪里惹您不高兴了?”
怎么,还想让她把刚才的画面复述一遍啊。
江肆壹冷哼一声,扭头不理人了。
她扒拉着手机,见林羽声发来消息催稿,才意识到自己这几天都没碰过电脑。
又磨蹭了会,她告诉对方:“我得把大纲推翻,重写。”
那头立刻炸了:“推翻重写?你是不是又找理由糊弄我呢。”
这回倒真没骗她。
因为新书是以她和沈时雾为原型写的。而眼下她俩突然走向正轨,大纲就也得跟着拐弯。
通俗易懂点就是——由虐转甜文了。
“总之我回家尽快写,尽量年底前给你。”
她发完这句话,就开始装死闭眼。小憩一会儿后,才问沈时雾:“我行李你不会给落酒店了吧?”
“一对妻妻当中,要是没一个聪明的,就算完蛋了。”她忍着笑开口。
某位大作家沉默几秒,然后凉飕飕问:“你说谁傻呢。”
“还有,”她顿了顿,“什么妻妻,谁是你老婆了。”
见人依旧嘴硬,沈时雾漫不经心道:“好。等到了晚上,你就知道谁是我老婆了。”
江肆壹瞬间安静。
她回想着刚才那画面,在心里痛骂对方丧心病狂,连在车上都能干出这种事。
“又在心里偷偷骂我呢。”
女人摸摸鼻尖,没出声,几秒后开始转移话题:“那我电脑在哪?”
“后座。”
江肆壹往后探头半天,最后在角落艰难找到了它。
“怎么给我放旁边去了。”
“刚刚嫌太碍手。”
“……”
江肆壹不想接这话,抱着电脑就开始认真工作。
车子再度驶上跨海大桥。
来时孤身,薄暮落尽,夜里见不到一缕光。
去时……
爱人相伴,细雨已停,白日里飞鸟成群。
她点进文档,将渗着苦涩的文字删除干净,而后轻轻敲下新的段落——
「也许是我们之间的羁绊实在太深。所以我跟她…」
江肆壹忽然转头看向沈时雾。
她启唇,喊了对方的名字。
女人很快应着:“怎么了。”
“给你个复合的机会,你接不接受?”
沈时雾眼底漫上无奈。
亲也亲了,做也做了。这小兔崽子居然还以为她俩是前任关系?
她很轻地叹口气。
江肆壹本来就不太乐意说这些话,因为害臊。此刻见对方这模样,不可置信的同时,还有点委屈。
不复是吧。
好,你别后悔!
她死命按着删除键,刚码上去的那部分文字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个负心女,居然不想复合,亏我还主动开口问。王八蛋!渣女!」
「虐,这本书必须开虐。」
“傻不傻。”
“嗯?”江肆壹疑惑抬眸,随即蹦出来句,“你才傻。”
“看来我刚刚动手之前,就应该先问你,”沈时雾极轻地磨牙,“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如果你敢说还是前任,”她若有所思,“那应该会哭得更惨。”
车内冷气呼呼吹,江肆壹汗水都生了寒意。
她不动声色往旁边侧了身,一副严阵以待模样,片刻后又挪了回来,觉得有点儿没面子。
她哦了声,假装一点都不怕,然后问:“那要是我说是现任呢。”
“那就反过来,你哭,对吧。”
江肆壹压根就是故意的。
她将自己这清奇脑回路说出口后,觉得解气极了,正要再接再厉,就听见身旁人极具不屑的一声笑。
被嘲讽的小江想咬人。
“如果你说是现任,”沈时雾语调懒散,嘴角那抹笑还未散去,“晕倒,也不是没可能。”
就怎么说都得挨一次呗。
要是十八岁的江肆壹见到对方这副模样,怕是会连夜卷着被子逃跑。
她本想反驳:“我哪儿有那么容易晕?”
但一瞥见那双手,最终还是默默止住了话头。
算了,面子跟命,还是保命吧。
“所以你到底复不复合。”江肆壹回过神来发现,最初的话题已经被这人搅得天翻地覆,她此刻啧一声,“别拐弯抹角,直说。”
沈时雾无奈着:“当然复,小祖宗。”
江肆壹总算是满意,她压下嘴角,指尖又开始噼里啪啦打着字。
续上了刚才那段话。
「也许是我们之间的羁绊实在太深。所以我跟她…」
「复合了。」
*
回到栖南已是夜深。
江肆壹一路上被身旁这人吵得脑*袋嗡嗡——
“你在干嘛。”
“写东西。”
“哦,在写我们吗。”
江肆壹挤出个笑扭头看她:“安心开车。”
沈时雾点头应了,结果不过几秒再度语出惊人:“要把刚刚那事也写进去吗。”
大作家打字的手一顿,作势要揍人。对方这才及时认错,又哄了好久。
回到别墅,出来接应的竟是一抹熟悉身影。
江肆壹站在原地远望了一会儿,才笑着:“阿姨,您来做饭啊。”
“啊,江小姐,好久不见。”
保姆面上也很欣喜,她忙点头:“是,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快来趁热吃吧。”
餐桌上,二人面对面坐着,厨房是保姆阿姨正洗锅。
太多熟悉的元素叠在一起,使得江肆壹恍惚了很久。
“不合胃口吗。”沈时雾见她吃饭速度慢了很多,“十一都比你吃得快。”
江肆壹扭头看向在窝里埋头干饭的某只兔,随即莫名不甘示弱,也跟着狂吃。
沈时雾摇了摇头,起身为她倒了杯水。
“跟兔子比吃饭?”
她意味深长:“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江肆壹塞得两颊鼓鼓,说话口齿不清:“你,你什么意思。”
沈时雾将杯子贴到她唇边,勾了笑:“夸你可爱的意思。”
小江不再抗议。
她安静地咽下了嘴里的饭,然后就着对方的手乖乖喝了半杯水。
直到沈时雾放下杯子,她才点点脑袋,赞同道:
“我也觉得。”
女人站着没走。她抬眸扫了眼厨房处,随后低头,在人软脸颊上咬了一口。
饶有兴致地打量完对方由白至红的渐变过程,沈时雾才抿了笑:
“嗯,你最可爱。”
第46章
脱离单身狗队伍的第一天,江肆壹冥思苦想了半夜。
为什么都复合了,对方还是没提出要睡一起。
她带着怨恨睡去,又顶着俩黑眼圈被吵醒。
“有屁快放。”
“姑奶奶,这么暴躁啊?哦,我忘了,你那儿才七点。”林羽声正躺在家晒太阳,“孔殷那儿有个有声剧本,想让你当编导,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江肆壹握着手机翻了个身。
头埋被窝想了一瞬,她闷声:“嗯,也行。”
她在工作时并不喜欢待在舒适区,除了当作家,编导这条道也挺想尝试。
对方又叽叽歪歪说了一大堆,她困,没捕捉到几个字。
等林羽声接连喂了好几声时,江肆壹已经彻底没动静——睡过去了。
对方无语片刻,只能将时间地点发于她微信。
她是被一只爪子碰醒的。
江肆壹吸了吸鼻子,然后猛然打了个喷嚏:“……”
掀开眼皮,就见是沈时雾举着兔爪,正作恶多端。
床上人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咕哝几句,一听就是在骂人。
直到脸上又被啃了好几口,江肆壹实在受不了。她起身拔高音调:“你最近都不用去公司的?”
十一被她这诈尸模样吓了一跳,爪子踩地跑得飞快,一溜烟没了影。于是房间内就剩俩人面面相觑,火药味非常浓。
当然,是江肆壹单方面觉得浓。
“老婆在家,哪还有心思上班。”看着对方这副凶狠模样,她伸手揉了揉人脑袋,顺着说道。
江肆壹被撸了毛,起床气稍微消点儿了。她撇撇嘴:“这可不行,万一你破产了怎么办?”
“那当然得靠老婆养了。”
江肆壹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晕乎。她闻言挠挠头,竟然开始认真思考这一问题。
她顶着头凌乱长发,掰了手指,到最后得出结论:“按照我目前的存款,你要是破产了,咱俩还是能活的。”
“但是不知道能活多久。”
她说得认真,眼底还流露出忧虑,沈时雾见了心轰地塌下去一块。
“好了,”她捏捏对方的脸,“哪会那么容易就破产?你老婆这么厉害,就不能盼点好的。”
江肆壹拍不掉她的手,只能任她揉自己脸。
下楼吃饭时,阿姨还没离开,江肆壹便踩着拖鞋跟她唠了好久。提起吴颖,对方眉梢都有些骄傲:“小颖啊,考到首都去啦。”
其实林羽声跟她提过这件事。
但江肆壹还是假装刚知道,啊了一声:“哇,这么厉害。”
阿姨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捋捋头发,忽然想到什么,然后转身往厨房跑去:“哟,差点忘了沈小姐煲的海鲜汤。”
海鲜汤。
听见这道菜,江肆壹阖了阖眼。觉得四周空气不流通,有些闷了,就往客厅走去。
沈时雾居家办公时,一天能开三个视频会议,江肆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习惯。她此时脚步放轻不少,想着既然还没开饭,就先上楼写会儿稿子。
结果被一只手晃了视线。
下一刻,是沈时雾对她说:“跑什么?”
谁跑了。
江肆壹刚要跨上阶梯,就被这句话惹得停了步子。
“过来坐会儿。”
她用口型道:“你不是在开会?”
靠在沙发上的女人丝毫没有收敛音调:“是啊。”
“……”
就按她这德性,自己要是真过去了,必定没好事发生。
江肆壹依旧固执要往楼上走:“婉拒了哈。”
谁知下个瞬间,屏幕中骤然发出好几声哄笑:“哎,沈总,你老婆是不是嫌弃你啊。”
“啧啧啧,没想到您也有今天。”
沈时雾将面上戴着的眼镜取下,揉了揉太阳穴,同时叹道:“嗯,我老婆经常嫌弃我。”
“……”
“还总凶人。”
江肆壹站在楼梯上,像台行走的冰箱。她放完冷气,要去厨房拎菜刀。
“都休息会儿吧,我暂且有件事,忙完了继续开。”沈时雾看着某人僵着脸,步伐沉重走向厨房,落下一句。
“沈总,什么事让您这么着急?”
“估计是跟老婆有关吧。”
会议中,其余人八卦起劲,完全没有要挂断的迹象——毕竟沈时雾要中途退会议,这还是四年来,第一次见。
“又气着了,”女人虽嘴上无奈,笑意却愈发浓,“得哄。”
退出之前,她还叹息道:“没办法,你们这群单身的理解不了。”
其余人:“……”
此时的江肆壹正靠在橱柜旁,问阿姨哪把刀最利索。
阿姨吓了一跳,忙问她要干嘛。
江肆壹想了想:“杀猪。”
有脚步声响起,应该是猪来了。她站到阿姨旁边,不想搭理人。
“距离过年还有几个月,杀什么猪呢?”阿姨实在不解,又继续问。
江肆壹瞥了眼猪,蹦出来句:“反正都要杀,先杀为敬。”
煲完汤,又等菜上齐,阿姨就该离开了。她带着纳闷走,推开大门前还看了一圈,寻思家里边也没猪啊。
餐桌上,俩人排排坐。江肆壹侧着身子吃饭,像生怕对方抢自己一口吃的。
沈时雾托着下巴瞧她,先试着唤了声:“小肆。”
江肆壹嘴巴一动:“干嘛。”
嗯,还肯说话,事态不算太严重。
沈时雾这么想着,凑近她:“你看吧,是不是又在凶我。”
小江沉默几秒,连人带饭坐到了对面。
女人看着她安静吃饭的模样,心里痒痒的。
唉,实在太可爱。
眼见着人又要缩回房间去,沈时雾及时起身挽了她胳膊,轻轻一拉,就带到了怀里。
后背撞上了什么不可言说之物。
江肆壹一下子没动静了,任人摆布。
“是我错了,不该跟那群人说你坏话。”
其实也称不上是坏话,但江肆壹还是轻哼一声,她捏着手指问道:“她们…是你员工啊?”
如果有时光机,江肆壹打死自己也不会问出这句话。
沙发上,在屏幕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被身旁人禁锢住,完全没办法逃跑。
“江小姐好,我们是沈总的项目合伙人。”
那头很热闹,屏幕中的几人要说刚才还是端坐在会议室,这会儿已经全都站了起来。
江肆壹猝不及防被那么多张脸盯着,咽了咽口水。
不过她演技还算能唬人,此时面上冷静着,挤出一个笑:“你们好。”
那边又叽喳着闹腾。
“嘶,这名字咋越来越耳熟…您该不会是那位作家吧?”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是不是前段时间刚回国那个?”
“我去,好像真是。”
几人躁动着,像是要冲出屏幕。
沈时雾敲了敲电脑,蹙起眉:“安静点。”
话音瞬间弱下去。
她们灰溜溜回到座位,还有位双手抱拳:“不好意思。”
江肆壹见状用手背碰了碰对方,示意她语气别这么差。
沈时雾很快了然。
老婆的话还是得听,所以她缓了语调:“安、静、点。”
这一下子给对面吓得完全不敢动。
她们以为是自己玩笑开过火了,全都垂着头,没一个敢抬眼。
江肆壹:“……”
接下来半天,她被迫听了一个多小时的商业研讨,期间无聊时抓着身旁人的手指又掰又捏,直到屁股发麻,终于受不了了——
“我先上楼写稿子了,你们继续。”
屏幕中的几人瞬间回应:“江小姐再见!”
“老师再见。”
听见各个不同的称呼,沈时雾啧了一声,眉梢上扬。
瞬间又是一片死寂。
江肆壹落荒…冷静自若地在对方的视线里默默上楼,等关了房门,马上扑进被窝里。
她给孔殷打去了电话。
“孔老师,时间收到了,具体地点呢,还没定么。”
对方似乎在忙,周围挺喧嚣,不过很快就安静下来,应该是走到了角落。
她捏紧手机,想与江肆壹多聊上一会儿天,便扯了个借口:“对,录音棚还没选好。”
“江老师,您有推荐的吗。”
孔殷回国时间不长,没有自己的工作室,也没签团队。这回自己做本子,还需要租棚。
但江肆壹只是个写东西的。关于录音棚这方面,怎么说都是孔殷自己要了解一些。
她想了想:“你去问我编辑吧,她对于这块有点人脉。”
孔殷只能嗯了两声,不过很快又转而道:“老师,这本有声录制时间长,您可能得住这边。”
江肆壹思考一瞬:“北城吗。”
“对。等棚子定下来了,我们会在附近给您订酒店,费用报销…或者,”她不太好意思地低低头,“我家就在北城,您也可以来住。”
“您不要误会!我跟,我跟阿云她们都是这么说的。”
“大家要真住一起,也方便嘛,晚上还能对剧本啥的。”
江肆壹点点头,语调波澜不惊:“还是酒店吧。”
“我看时间就在下周,你尽快找录音棚吧,其余消息微信发我就可以。”
“那就不打扰了。”
孔殷见状也只好道:“好的,那江老师再见。”
无人走廊,阿云忽然走过来拍了拍她:“小殷,干嘛呢。”
孔殷回头后含糊:“在跟人打电话。”
“和江老师吧?”
她尴尬一笑,面上有点红。
“哟,之前还说人家有个特漂亮的前女友,不敢追了,现在这又是怎么了。”
“执念,放不下吧?”
对方所说的这两个字精准击中了她心脏。
孔殷过了半晌才有动静。她勾起抹苦笑:“好不容易遇见个喜欢的人…还是不想放弃。”
“那就追呗。”阿云拍拍她肩,“眼下多好的机会啊。”
“到时候我就跟江老师说,附近酒店都订满了,让她跟我们一块儿住你家。”
“你傻啊,人家网上一查就知道满不满。”孔殷压低声音,如做贼般对她道。
阿云愣了一下:“好像也是。”
“……”
“反正你就等着吧,我肯定有办法撮合你俩。”
孔殷垂下眼帘:“但愿如此吧。”
第47章
人在有安全感的地方,犯困是常事。等挂了电话,江肆壹再度一头扎进被子里,她蹭了蹭,又迷迷糊糊睡去。
过去的四年里她经常陷入失眠的怪圈。
夜里睡不着,白天又得打起精神上课,握着杯咖啡各个教室跑。
一整杯美式下肚,这下好了,晚上时心跳声吵得太阳穴乱蹦,差点跟自己打起来。
而现在。
她甚至都没吃药,就能很安稳入睡。
是病情正在好转么。
这一觉睡得很沉。
江肆壹知道自己正横七竖八躺在床上,但又困得完全不想动弹,因此没多久就腰酸背痛。特别是胳膊,因为靠着脑袋而麻木不已。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惊奇发现自己居然能漂浮在空中。
太神奇了。一定是在做梦。
江肆壹小时候最喜欢幻想自己是个闯荡江湖的女侠,会轻功,飞檐走壁那种。
她迷迷糊糊想,嗯,虽然不是存在于现实,但也算是圆梦了。
所以她张开双臂,挥舞着手,嘴巴碎碎念着:“我要先飞去找沈时雾,让她对我刮目相看…”
抱着她的人:“……”
“饿吗?”沈时雾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替她抚了凌乱发丝。
江肆壹原本还在咕哝,听见这声,才缓慢掀了眼皮。
她的美梦破碎了。
与沈时雾对上视线的第一秒,江肆壹下意识皱眉,满脸都写着——怎么是你抱着我?
*
沈时雾貌似生气了。
至于为什么是貌似,江肆壹托着碗,低头咬了口花菜,期间不停偷瞄对方——因为这人面上没啥变化。
但周围弥漫的低气压却无法忽视。
江肆壹有点心虚地低头缓慢进食,开始思考自己是哪句话惹这人不高兴了。
哦,可能是自己睁眼时那脸太木,把她凶了。
嗐,不就哄个人么。
江肆壹瞥了眼对方,见人安静吃饭,连碗筷碰壁声都没有,忽然有点退缩——她活了那么多年,还没哄过人呢。
她试着咳嗽了几声。
对方不仅毫无反应,还低头抿了口海鲜汤。
“我也要喝。”江肆壹舔舔唇角。
沈时雾将汤勺摆到她面前,示意自己盛。
“我想喝你的。”
女人缓缓抬眼:“之前不是说喝腻了吗。”
这还真不能怪她。
就沈时雾这个女人,简直是把养猪贯彻到了极致。自从江肆壹夸赞这汤好喝后,一日三餐都煲不说,用料也愈发丰富,一碗下去能塞饱半个胃。
江肆壹此刻歪了歪脑袋,罕见面带讨好:“你碗里的不腻。”
哄女人第一步,说点好话。
沈时雾低了低眼,最终懒懒靠在了椅子上,再抬眸时,唇间溢出声:“那就自己过来。”
江肆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而她的直觉往往很准。
但既然下定决心要哄人,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小江磨蹭几秒之后毅然起身。
奇怪的是,沈时雾这回居然完全没动静。
江肆壹捏起她的碗时还用余光瞥了眼,却只见对方平静地喝下一杯水,然后又从口袋里摸出颗糖。
“我也想吃。”
江肆壹抿了口汤,又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一副等待投喂模样。
沈时雾脸上这才有了明显变化,她挑挑眉:“平时那么挑食,今晚这是怎么了。”
见人终于肯多说几个字,江肆壹觉得自己的哄妻道路大有进展。
她软着语调:“反正就是想吃。”
“这样啊,”沈时雾指尖一动,却将那颗糖咬在了齿间,她眼底很深,淡淡道,“自力更生吧。”
自力什么更生,说那么好听,不就是想让她虎口夺糖吗。
江肆壹这回犹豫了几秒——她今晚还得赶稿,要是一不小心又…那她哪来的力气敲键盘!
见人不动,沈时雾敲了两下桌面,含着疑问跟催促。江肆壹咬着牙,心想还是活在当下吧、先别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了。
然而还没等她有动作,一只手就触上椅子,混着地板摩擦声,沈时雾直接将人逮到了面前。
椅与椅靠得极近,使得江肆壹的腿没处安放,只能被迫分开。
后脑勺被按着向前,江肆壹眨眼的那瞬间听见对方说:“不是说想吃?”
“又没动静了?”
因其嘴里还咬着糖,所以说话很含糊,但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被挑衅一番的小江胜负欲骤起,她垂眸看准了那颗糖,就毫不犹豫张嘴——
嘎嘣。
凑近的那一秒,沈时雾却直接将糖咬碎了。
女人轻笑过后,按对方的后脑勺就吻了上去。
四周充斥着甜腻气息,鼻尖满是葡萄味。
这一吻毫不温柔,带着极强的占有欲。
江肆壹也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想抗拒却又无果,只换来更深的交缠。
直到浑身酥软,她几乎是瘫在沈时雾怀里,对方才有了收敛的迹象。微微喘气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一亮。
女人轻而易举将其拿了过来。
“密码?”
江肆壹眼睛一闭:“我们复合的日期。”
“嗯,真乖。”
被夸的小江默默翘了下尾巴。
“江老师,录音棚已经定下了,在北城宁路。”沈时雾的眸光淡淡扫着手机,“您可能需要提前两天过来,因为得修下剧本。”
她嗤笑一声:“剧本还需要当面修吗。”
江肆壹终于明白她的反常来源于哪里。
应该是在自己睡着时瞥见了孔殷发的消息吧。
女人只看了几眼就将手机扔回了桌上。
她看着怀里人,眸中意味不明:“我们小肆真是受欢迎。”
“以前上学时是这样,现在更是。”
江肆壹本想脱口而出:“你还好意思说我呢?”
她想了想,还是止住话头,转而道:“你别生气,我待会就跟她说我有对象。”
“啊不,现在就说。”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捞手机,结果被沈时雾挡下。
“她会知道的,而你现在需要做的,是跟我接吻。”
刚顺畅的呼吸再度被掠夺。
江肆壹欲哭无泪,只觉得自己的唇要被亲坏了。
*
孔殷在消息发出的半小时内,看了五十眼手机。
她最终打算边洗漱边等人回复。
而刚拿上睡衣去要浴室时,屏幕却闪烁几下。她满心欢喜地点开,结果是阿云打来了电话。
“你认不认识沈总?”
对方这句话给她问懵了。
女人坐在床沿,疑惑着回答:“哪个沈总?不认识啊。”
“江老师现任!你追人前都不知道打听一下,人有没有对象啊。”
“现任?”孔殷眼底闪过不可置信,“什么时候谈的?”
“我把截图发你,自个儿看吧,不过还有个好消息。”阿云显得很高兴,“人家给我们剧组投资了二十万。”
“我看到那串数字的时候直接傻了,果然是有钱人,撒钱跟玩儿似的,还说后续会加。”
孔殷也傻了。
她没搭理对方絮絮叨叨,而是切出去看了那几张截图。
添加的账号并不是沈时雾本人,而是其助理。而对方开场第一句就是:“我们老板作为江小姐的女朋友,想给你们剧组投资。”
“保底二十万,后续可加。”
“就当请全剧组吃喜糖了。”
沈总……
她的脑海里闪过那日在签售场地,坐于江肆壹身旁的女人。
果然,复合了么。
孔殷渐渐垂下头,心里有点苦涩——她喜欢江肆壹很久了。当初进配音圈,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与对方合作。
白月光的杀伤力太强了。
她此时此刻愣着出神,满脑子都是当年在伦敦,雪夜里头,二人一同出门散步。
果然,该放下了吗。
电话并未挂断,阿云还在感慨有钱人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而孔殷只觉得吵嚷。
她丢出句“挂了”,就要结束通话。对方察觉出她的不对劲,连声安慰:“嗐,没事,万一人家不久之后就分手了呢。”
“分手?”女人勾起抹无奈的笑,“分了,再复合呗。”
总之永远都轮不到她。
“算了,就这样吧。”
就让这份喜欢永远成为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洗完澡后,孔殷并未马上睡觉,而是坐在桌前开始准备剧组相关事宜。沈时雾的二十万资金确实帮了她很多,虽不甘,但到底还是要承认。
工作一会儿后,夜深,该睡觉了。她关了台灯,踩着拖鞋就要上床。而即将合上眼的瞬间,放于床头柜的手机又有了动静。
她心情本就烦闷,此刻更是生起股无名火。
拿过手机,孔殷见是有人给她发了短信。以为又是什么垃圾信息,她刚要瞥一眼就放回去,结果却微微怔愣。
【是孔小姐吧?你微信设置了添加限制,还劳烦主动加一下我。】
大晚上收到这种短信,说实话,挺渗人的。
本想无视,可越想越不对劲——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姓氏。
孔殷害怕是信息泄露,盯着这陌生的号码半天,最终还是拿小号添加了微信。
对方很快通过,像是等待多时。
“孔小姐,我是沈时雾的母亲,方便与我合作吗。”
那头说话很直接,完全不带拐弯抹角的。
她皱眉疑惑——沈时雾?该不会是那名沈总吧。
过了很久孔殷才忐忑回复:“什么意思?”
……
这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各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块儿。想到沈母说的那些话,半是欣喜,又半是觉得有愧于对方。
毕竟还拿了人二十万呢。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孔殷嘴角上扬,在漆黑的房间内竟显得有些诡异。这么想着,她连唯一那点愧疚都没了。
喜欢的就要得到。
从现在开始,有关江肆壹的一切,她都不会轻易放弃。
第48章
江肆壹总觉得她对象得了种不黏人就会死的病。
距离自己出差还有三天,她本可以在这段时间里过上困了就睡、醒了就赶稿的美好生活。
但却被沈时雾硬薅到公司里坐着发呆。
这是时隔四年她第一次来到这里。
相差不大,装修色调还是如以前那样黑白相间。江肆壹坐在办公桌旁,不禁想起自己曾在这儿被监督着写作业。
烦人枯燥的数学题还记忆犹新,她回忆起十八岁时的那些瞬间,特别是因写不出题而被惩罚的时候,心漏了好几拍。
脑袋突然被人拿笔敲了几下。
江肆壹下意识要低头写作业,等回过神来,就见沈时雾正含笑看她。
“江同学,发什么呆?”
记忆确实忽然恍惚着要冲破时空限制。
江肆壹揉了揉眼,嘟囔着:“我电脑都没带就被你逮过来了,你还好意思问我发什么呆。”
“这些天晚上这么累,还有力气写东西呢。”
“啊,”她轻轻讶异一声,笑得不怀好意,“该不会你的灵感就是从这来的吧。”
面对如今的沈时雾,江肆壹觉得自己胡说八道的技能黯然失色不少。
她绷着脸,自认为很凶狠地看了一眼身旁人,然后低头就开始玩手机。
此时已经十一点了,肚子隐约传出抗议声,江肆壹假装无事发生,继续低头看电子档的剧本。
敲门声响起,沈时雾在处理工作的间隙回了句:“进来。”
江肆壹顺势望去,就见助理雄赳赳气昂昂,扛着一张桌子进来了。
她疑惑着皱眉,眨眼的瞬间,又见几名厨师一人两道菜,很有秩序地依次摆放于桌上。
安静做完这一切后,所有人火速退场,连关门声都是轻轻的。
“你又搞什么名堂。”江肆壹闻见那香味,虽然馋,但还是先问了句。
“该吃午饭了。”沈时雾摘下眼镜,波澜不惊道,“你爱吃泰餐,我就请了国外的师傅做。”
“再给你送上来。”
按照这个趋势,江肆壹总觉得对方又该把自己养废了。她嘴里碎碎念着:“我已经长大了…吃个饭不用这么夸张,还专门送上来。”
“是长大了,”沈时雾捏着一支笔在指间把玩,之后又忽然叩在桌面上,“但很抱歉的是,你现在还是归我养。”
*
饱餐一顿后,江肆壹缩在椅子上揉肚子,觉得被沈时雾养成废物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发呆是她饭后消遣的常见活动。
正独自放空,脑袋忽然被人摸了几下。
江肆壹滞了一瞬抬眸,还没反应过来,脸颊上就猝不及防落了一吻。
她想抗议很久了。
于是此时便张牙舞爪:“你能不能别老是突然亲我!”
“可以,”沈时雾很善解人意,“下次会打招呼的。”
“……”
“我下去开个会,结束后就回家。电脑密码是你生日,要是不嫌弃,可以在我办公室写稿。”
这话说的。你电脑配置可比我的高级多了。
江肆壹摆摆手,没有一点留恋:“知道了,你走吧。”
又盘腿坐了会儿,她看了眼时间,觉得自己这稿再不赶,也许撑不到过年就被林羽声暗杀了。
她磨蹭几下,终于爬到了沈时雾的座位上。
皮质单人软沙发,窝在上边挺舒服的,还留有几抹原主人的淡香,使得江肆壹差点原地犯困。
她揉了几下眼,却在后一瞬困意全无——沈时雾这人居然把壁纸设成了她的自拍照。
看着放大好几倍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江肆壹表示谢谢,有被吓到。
点开wps,登上自己的账号后,这位大作家又开始了创作路程。正敲键盘,却有邮件跳出,点击一看,是杨雨发来的。
【我们怎么说也算是朋友,这么把我拉黑,不太好吧学姐?】
江肆壹手一顿。
她盯着这几个字,原想退出,但仔细一想又有点生气。
终究还是没压住火,她直接拿沈时雾的账号回复:“我是她女朋友,请问你有事么。”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那头都不再有动静。这是江肆壹初次跟对面硬刚,总结下来就俩字——挺爽。
也许是因为心情颇好,她写稿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闲下来时还无聊地登上了许久不用的微博。
她平时不怎么更新社交平台,在这方面完全是个年更选手。刚一登录,就见到后台爆满的私信,除了读者发的问候,还有其余出版社想来挖人的信息。
正一目十行往下划着,江肆壹突然看见一位老读者发来的消息。
对方的账号那么多年了都没变过,还是简单的初始头像跟一串乱码昵称。点进聊天页面,发现对方几乎是从自己神隐之后就每天发一条:“怎么不上微博了,是最近不开心吗。”
“新书写得怎么样了?”
“伦敦天气怎么样,冬天还总下雪吗。”
江肆壹翻到最顶上,发现自己最后一次回复对方已经是三年前。
忽然就有点愧疚。
她编辑了好久,才将回复发出去:“你好,确实是很久不登社交平台了,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支持。”
很官方的一句话,但也没办法——要是回到几年前,自己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作家时,拉个家常聊聊生活倒也没多大事。而现在,嗐,还是注意点言行举止吧。
因为对方的号看起来像个假的,主页从没更新过一条,所以江肆壹也没盼着自己能收到回复。
这么多年了,说不定人家早喜欢别的作家去了呢。
傍晚时分,沈时雾终于开完了会议。回家时,江肆壹嘴馋,想吃冰糖葫芦,可夏季哪儿有卖这个的,有也不新鲜。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提,真正目的是想去隔壁购物中心转一圈。沈时雾向来依着她,便转了方向盘倒头。
晚上人流拥挤,车位所剩不多,在停车场晃了好久俩人才走出来。夏夜的风吹着爽快,江肆壹眯了眯眼,感受到自己的手被身旁人握住了。
沈时雾拍拍她脑袋:“走路要看路。”
江肆壹哦了一声,继续眯眼。
“肯定没卖冰糖葫芦的,我们还是去吃舒芙蕾吧。”江肆壹这会儿就想吃口甜的,想一出是一出,“嗯,铜锣烧也可以。”
沈时雾无奈笑:“好,都买。”
中午吃得撑,晚上又被甜品塞满胃,江肆壹觉得自己不用几天就能胖二十斤。
“呐,给你吃。”她将手中的铜锣烧递给身旁人。
沈时雾挑眉:“这么好啊。”
江肆壹闻言差点收回手,她撇撇嘴:“别搞得跟我平时虐待你一样。”
“好,”女人咬上铜锣烧中间夹着的抹茶冰激凌,“那等晚上回去,再喂饱我。”
“我就承认你没有虐待我。”
江肆壹这回连微笑都懒得扯了,她动作迅疾,又把那份铜锣烧抢了过来。
“你废话太多,还是别吃了。”
“可是我已经咬过一口了,”沈时雾轻笑过后,“原来是想跟我间接接吻吗。”
“其实不必这么藏着掖着,可以直接亲*我。”
江肆壹一噎,随即猛烈呛起来。
她缓过神来后吐字又凶又急:“滚。”
女人轻拍她的背,被人拍掉爪子时也不急不躁,反而意味不明地落下一句:“就该这样。”
江肆壹以为她又要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忙加快步伐走得远,直到被身后人几步追上,她才放弃挣扎。
“就该这么,恃宠而骄。”
听见对方愉悦的嗓音,江肆壹不明所以。她问:“什么?”
“没把杨雨的邮箱也拉黑,是我的疏忽。”沈时雾环住她的胳膊,再度提醒,“走路要看路,要撞杆子上了。”
江肆壹这才彻底停住脚步,她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电线杆,忙后退两步,结果就这么退到了对方怀里。
这地方的行人虽然不少,但胜在夜色之下,浓墨铺展得密。二人贴着,并不惹人注意。
沈时雾对于她的投怀送抱感到很满意,顺势松松扣了人的腰肢。
江肆壹听见她的声音缓缓于头顶响起:“还要辛苦小肆,回了她的邮件。”
“脸红什么?”
如果能化身土拨鼠的话,江肆壹瞬间就想挖个地洞逃走。她努力稳住不自在的神情,开口却支支吾吾:“我,我只是顺手回了。”
“她问你为什么要把她拉黑。”
“我问她有什么事?这不是很正常吗。”
“是很正常,”沈时雾笑意更浓,“我女朋友做什么都正常。”
想到自己发出去的那句“我是她女朋友”,江肆壹觉得今晚是肯定睡不着了——想起这个就尴尬得要命。
而造成尴尬的原因,江肆壹想了想,也许还是因为自己心底的那份敏感与…已经好转但不多的自卑。
要是自己的事业能再上升点就好了。
沈时雾低头吻了她的发丝:“所以我说,就应该仗着我对你的爱,多闹点小脾气,而不是遇见事情都憋在心里,谁都不告诉。”
“恃宠而骄这四个字不难理解吧?我的大作家。”
今夜的风温度恰到好处,一掠过,带起了二人交缠的长发。江肆壹听见这话后,漂浮在虚无处的心一点点沉下来了。
她阖了阖眼,明明安全感在逐渐蔓延,嘴上却是依旧不肯认输:“切,等我天天闹脾气时你就该烦了,到最后肯定各种嫌弃我。嫌我吃得多、脾气差,总凶人…”
她噼里啪啦将自己的缺点全说了个遍。像极了四年前,她跟报菜名似的,自爆学习情况。那会儿也如同现在这般,将自己贬得一无是处。
“说完了吗?”沈时雾问她。
江肆壹说得嗓子都有点干:“嗯,说完了。”
她说罢后抬眸,恰好拥在她身后的女人也垂下眼帘。
同一时间,她听见对方缓缓开口:
“优点说完了,那缺点呢。”
“?”
第49章
饲养一只兔需要完美的耐心与精力。
而沈时雾在做到极致的同时,也告诉了对方——什么叫做爱。
「爱,也许是一种能抚平所有苦楚的良药。」
夜深,江肆壹坐于书桌前,对着屏幕敲下了这句话。明天就要去北城进组了,她伸了个懒腰,打算上床睡觉。
看着空荡荡的床,她眼神忽然有点哀怨。
徐媛那家伙在近期成功开启了一段办公室恋情,整天分享些妻妻之间的甜蜜生活,连牵个小手都要特意拍照发过来。
惹得江肆壹差点把她拉入黑名单。
她问:“拉黑我干嘛,你又不是单身,回去跟你家姐姐亲亲抱抱不就好了?”
“不像我,对象刚出差,留我独守空床,泪洒当场。”
“……”
江肆壹想说,其实我每晚都是独自一人入眠的。
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闭嘴不吭声——要是说出口,对方必定会笑自己大半个月。
此刻是十点,沈时雾应该打算上床睡觉了。江肆壹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盯着地面思索了半分钟,最后还是没去敲隔壁的门。
躺回冰冷的床上后,她玩了会儿手机。而徐媛非常应景地又甩来一张图:“不好意思,对象已出差回家,还给我带了特产。”
点击图片一看,是好几盒鲜花饼。
江肆壹咬牙切齿地让她闭麦,然后双腿蹬了好几下床。
两分钟后,她拖家带口敲响了沈时雾的房门。
对方面上戴着眼镜,应该是还在处理工作,她开门的那瞬间有些讶异:“还没睡呢。”
而当目光扫过江肆壹怀中抱着的被子与枕头时,她细微挑了眉,然后半句话不问就先伸手接过。
“做噩梦了?”
江肆壹摸摸鼻尖:“嗯。”
沈时雾笑了一声:“所以,是想跟姐姐睡觉吗。”
“不是,”她对此有点执着,“是想跟女朋友睡觉。”
当晚,小江为这句话付出了惨痛代价。昏暗的房间内,她眼角漫上红:“热…把空调开低点。”
“乖,这次过后我就去拿遥控器调温度。”
汗水与热泪交融,江肆壹没忍住连连低骂,而沈时雾却觉得悦耳到极致:“大点声。”
翌日清晨,因为小腿实在酸软,江肆壹醒得很早。转头见罪魁祸首正安静睡着,气得她张嘴咬上对方手臂。
沈时雾揉了几把她的脑袋:“一大早就凶人啊。”
她睁了眼,将自己的睡衣往下扯了扯,露出那白皙的锁骨:“来,咬这里。”
江肆壹沉默过后一脸严肃地侧身,悄悄咽了咽口水。然而不到几秒,就被身旁人缠住腰肢。
“老婆今天要出差了,有点伤心。”
“…哦。”
“老婆对我好冷漠,更伤心了。”
“……”
江肆壹真的很想问,这四年里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不仅嘴上没个把门,还变得比考拉黏人。
她想了想,问她:“沈时雾。”
“嗯?”
“跟我分手之后,你…还谈过别的恋爱吗。”
腰间的手收紧了些,随之是沈时雾将头埋进她颈处。
女声缓缓:“在梦里跟你谈恋爱算吗。”
过去的沈时雾常常抗拒睡觉。因为一闭眼,那些美好的、痛苦的,恋爱也好,分别也罢,全都铺天盖地闯入她的梦境。
再睁眼,无论喜悲,就全为大梦一场。
江肆壹轻轻眨了眨眼。
她主动转身往对方怀里蹭了蹭,然后声音闷闷:“现在已经不再是梦了。”
像家长安慰小朋友,她拍了好几下沈时雾的后背:“不用怕。”
细微的低笑传入耳帘。
沈时雾应着:“嗯,不怕。”
*
整理行李时,江肆壹咬着方糕,颇为惬意地站在一旁当废物。沈时雾替她理完了所有衣物以及日常用品,又绕回自己房间,从柜子里拎出个书包。
江肆壹挪了把椅子坐下,见人来,正要说:“你去歇着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就看见了对方手里那玩意儿。
其实世上并不是没有时光机。
任何一种气味、声音,以及老物件,都能使人忽然一下子冲破时间枷锁,去往曾经。
曾经。
“你怎么还留着我书包?”江肆壹恍惚一瞬,脱口而出。
当年高考完后,她如同刑满释放的犯人,隔天就把所有东西都给丢进垃圾桶——其实是想按斤卖的,毕竟以前节省日子过惯了,丢了那么一大堆东西还觉得浪费。
但实在找不到人收,就全给扔了,只留下了书包和笔袋。
“主人不要它了,看着怪可怜,就收起来了。”沈时雾掸了掸手中之物,但其实上边并没有灰尘。
其实四年前,江肆壹走时基本上没带什么东西。
衣柜里,沈时雾给买的那些漂亮裙子、为了庆祝高考结束而送的包包、还有店里抓到的一大袋娃娃……
全被她留在这、留在这间即将无人的屋子内,荒唐度日。
就连沈母送的那只手镯,都是由于整东西太匆忙,杂乱无章,不小心收进去的。
那时候的江肆壹,是真的非常决绝地想要与这一切断开联系。
“谁说不要了。”她起身勾过书包带子,上边还留着被自己揪过的痕迹。
“这可是我青春的见证,丢什么也不能丢这个。”
于是在半小时后,这只被埋藏已久的双肩包再度有了用处。江肆壹看着沈时雾往里塞着各种零食,什么小饼干、袋装薯片,鼓鼓囊囊。
江肆壹看着,总觉得自己穿越回了高中时代。
“别装了,这些都够我吃大半个月了。”她连忙制止喊停,“我又不是不吃饭。”
沈时雾单手掂了掂重量:“还可以,不重。”
“……”
你的力气跟我的力气是一个级别的?
十七岁的干架能手小江怎么也不会想到,几年后,居然能有个女人治服她,还是各方面的服。
“就这样吧,”江肆壹将包放到行李箱上,然后问,“下午几点的飞机?”
她本想自己订机票,但沈时雾让她别操这心,安心改剧本赶稿子就行。
“没抢到机票,我开车送你去。”
“?”
沈时雾理直气壮,面上波澜不惊:“不是明天才开工吗,反正来回也没几个小时。”
她很贴心:“不会耽误你工作。”
憋着这坏呢。
江肆壹想说她一顿,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算了。掰掰手指,这趟出差最少也要两个月,沈时雾平时也是大忙人,总不可能丢下工作跑北城当家属“陪护”。
也就是说,俩人即将过上异地恋的悲惨日子。
江肆壹在心里叹口气,转而道:“你下午不用去公司,开你那一天三个的会议?”
沈时雾正喝水,闻言被呛出一声笑。
“会议而已,我连价值北城几套别墅的项目,都能随便扔了不要,还顾忌这个?”
江肆壹没找对重点,听后差点儿蹦起来:“价值几个亿的项目你都当过家家玩,是不是傻!”
“……”
吃完饭后,时间差不多了,俩人将东西放进后备箱,再度踏上了去北城的路程。
江肆壹数不清这是自己回国后,第几次去那儿了。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她觉得分外熟悉,便举手自告奋勇:“要不这回我来开车?”
沈时雾知道她有驾照,但还是装模作样问:“有驾驶证了?”
“那当然,几年前就考出来了。”
看着对方跃跃欲试的眼神,她毫不留情地开口:“有这力气,不如现在就折返回家,在床上使给我看。”
江肆壹咬牙切齿:“滚。”
沈时雾看着她闹别扭的模样,最终还是拗不过,解开安全带后:“行,你来试试。”
江肆壹发誓自己不是马路杀手,只是太久没开车生疏罢了。她将这话讲给身旁人听,对方顺着她点头:“嗯,我相信你。”
“只是再开慢点,后面的车主就要追上来揍我们了。”
听着这冷嘲热讽,江肆壹罕见并没有反驳——因为这是事实,她实在耍不了嘴皮子。
坚持到第一个服务区,她长呼一口气,朝沈时雾问:“怎么样,还挺厉害吧。”
女人全程盯着前方,这会儿终于算是松懈下来。她无奈笑:“你最厉害。”
“所以等会要不要换我开?”
江肆壹早有此意,但却不想太丢了面子。她假装认真思考:“嗯…那好吧,看在你那么积极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勉为其难下岗的小江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中睡得非常香。直到鼻尖袭来一抹熟悉的气息,她才缓慢睁眼,抓包了想偷亲的某人。
她一副我就知道你想对我图谋不轨的模样,惹得沈时雾毫不留情堵了她的唇。
孔殷租的录音棚在一栋大厦之中,旁边还有个小公司,此时车外来往路人很多,江肆壹及时躲开:“可以了。”
再亲就不礼貌了。
沈时雾终于安分地回到驾驶位。她握着身旁人的手问:“东西那么多,要不要先把你送到酒店?”
“不用,虽然还没开工,但我得先去棚里一趟。”江肆壹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其放心,“我编辑已经到了,晚上我跟她一块儿去酒店。”
过了几秒,沈时雾才点头。
她将锁上的车门打开,缓声道:“我能上去参观一下吗。”
录音棚在大厦十三楼,也许是这段时间太美好,直到现在,江肆壹才有了点要分别的实感。
身份切换,她倒成了那个不安分的。
“沈时雾。”
“怎么了。”
“你可不要想我,”江肆壹玩着她的手指,捏了又捏,“反正我是不会想你的…”
电梯内只有她们二人,此刻正显示到达九楼。
沈时雾的心情本就算不上美妙,她闻言低低笑了声,忽然道:“抬脸。”
当江肆壹愣愣照做时,她瞥了眼监控位置,用手挡着,咬上了对方的唇瓣。
孔殷此时正在电梯外等待。
一想到即将要和江肆壹合作相处两个多月,她压根就掩盖不住笑意。
电梯门开了。
“江老师…”
她刚出声,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僵在原地。
江肆壹听见动静,心中一慌,要马上从沈时雾怀中钻出来,而对方却又咬得深了几分。
女人眼底晦暗,在几秒后才缓慢将人放开。
孔殷往后退了几步,不走也不是,走…她又不甘心。
她此时只能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牵强挤出笑容:“江老师,大家都在里面呢。”
而江老师的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杀猪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她被沈时雾拉着出了电梯,嘴唇还有点麻,刚要忍着尴尬开口,就听见身旁人率先出声:“你是总策划?”
孔殷神色微变:“不是,我是配音演员,策划是我朋友。”
江肆壹顿了顿,对沈时雾道:“你们之前在签售会见过的。”
“是么,”女人神色淡淡,“没印象。”
第50章
录音棚的空间不算小,休息室可容纳很多人,推门而入的瞬间,里头那群人还在聊天。
林羽声正搅着咖啡里的冰块,时不时接句话,见几人进来,哟了一声:“来啦?”
当她目光扫见沈时雾时,音量下意识收了不少——没办法,这人气场有点强。
“我们琢磨剧本呢,大家都夸你改得不错,细节多了好几处,人物更饱满了。”
自从拿了奖,江肆壹听得最多的就是夸奖话,她对此得心应手:“还可以,原剧本就很出彩。”
这本子是阿云写的,她此时还在往嘴里塞小笼包,闻言摆手,说话含糊:“也就还可以啦。”
气氛倒是不错,一派轻松,沈时雾稍微放了心。但想到孔殷,她神色暗淡几分,目光渐冷。
“这位是…”阿云挠挠头,不知道这位就是给剧组投资二十万的好心人。
江肆壹挽了沈时雾的胳膊:“她是我女朋友。”
在场所有人都不排斥同性恋。但除了林羽声,其余人突然听见这则消息,还是有些讶异。
毕竟江肆壹向来给人清心寡欲之感,这么多年下来,就没见她找过对象,不是在写稿就是在睡觉。
阿云嘴里的小笼包差点掉地上。
她嚼几下马上给咽了,然后夸赞出声:“美女就该配美女,好般配!”
开什么玩笑,这位可是金主,活生生的投资大佬。
这还不赶紧拍点马屁,多说点好话啊。万一人家一高兴,又投个二十万呢?那岂不是赚翻了。
她的想法很美好,连带着嘴上也乐呵:“随便坐随便坐,别站着了,多累啊。”
于是几分钟后,三人排排坐,江肆壹坐在最中间,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感受到左边的低气压,她忽然福至心灵。借着起身倒水的理由,再落座时,她直接坐在了沈时雾后面。
江肆壹抿了口纸杯中的水,看着女朋友的背影,没忍住入了迷。
那么多年了,这人在外形上确实没什么变化,要硬说有,那就是变得更有魅力了。
她盯着,还能想起自己十八岁时,也经常这么偷看对方。
手中的纸杯忽然不翼而飞。
江肆壹眼睁睁看着沈时雾拿走了自己的水,然后只是一瞬间,对方就彻底喝完,没留一滴给她。
在家欺负我就算了,出门在外也要抢我的水喝。
江肆壹的眼神逐渐哀怨。她将椅子往前移了好几步,随后压低声音恶狠狠质问:“你干嘛抢我东西?”
坐在沙发上的几人聊得不亦乐乎,背对着她们,正低头逐字逐句分析台词。
没有人在意这边的动静——哦,除了坐在附近的孔殷。
沈时雾侧身,拿纸杯敲了敲江肆壹的脑袋,不紧不慢回答她:“因为想亲你。”
“但亲不到,只能喝你的水了。”
江肆壹缩在她背后安静了好久。
她假装若无其事,面上的不对劲却出卖了她。
一提到亲,就想起刚才在电梯内,被孔殷撞见的情景。
江肆壹又羞又燥,合理怀疑这人是故意的。
于是坐在一处的三人,内心所想与神情各异。
羞耻、淡定、嫉妒。
要是有舞台的话,这几人站上去演一出戏,绝对很精彩。
*
再过段时间,天色就该暗下来。
沈时雾看了眼时间,虽不情愿,但近期工作确实忙碌,好几个项目等着她签。
便摸了摸江肆壹的脑袋:“我要走了。”
后者罕见很乖巧,勾了勾她的手指,轻声着又重复一遍:“你可别想我啊。”
“反正我是真的不会想你的。”
沈时雾无奈笑了笑。
沙发上的几位已经讲累了,此刻不是瘫着,就是双眼一闭,俨然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
阿云见有动静,睁开眼,她问:“你们要走啦?”
江肆壹回头看她:“我还得留这儿工作,当然不走。是我女朋友要回栖南了。”
阿云啊了声,也觉得自己这问话有点傻。
她转而对沈时雾拍拍胸脯:“您放心哈,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江小姐的。”
出了录音棚,见到熟悉的电梯,江肆壹原想算账。但念在俩人即将离别,还是把话压回了心里。
这个时间点大厦很热闹,大多是下楼吃饭的,电梯等了许久都未到楼层。那么多年了,只要是在沈时雾身旁,江肆壹都显得心浮气躁。
她问:“要不要直接走楼梯?”
沈时雾若有所思:“好。”
楼梯间装的是感应灯,安静时显得昏暗无光。
其实江肆壹从小就怕黑怕鬼,但在国外四年之久,经常下课走夜路,久而久之胆子也算是练出来了。
而在此刻,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不害怕。
曾经之所以那样大胆,只是因为无枝可依,她必须强迫自己生存下去罢了。
而意识到这点时,她的手正被沈时雾轻轻握住。
“小心摔。”
感应灯也许是因为久年失修,反应很迟缓,光照在女人脸上,使得其五官更加分明。
江肆壹时不时偷瞄一眼,听见这话以为自己被抓包了,心下一惊,步伐瞬间没了章法。
她踩到一处空,身形骤然不稳。
眼看着后脑勺即将着地,好在沈时雾及时抱住她后腰,虽免去一桩惨案,却还是不慎撞到了墙壁。
江肆壹由于被护在怀里,毫发无伤。
她见沈时雾的胳膊摩擦至墙壁,忙道:“没事吧。”
对方不说话。
她蹙起眉,更急了:“很痛吗。”
沈时雾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几秒,她才开口回答:“嗯。”
她的气息缓慢洒在对方面上,将要灼伤:“很痛。”
江肆壹毫无怀疑,她看了又看眼前人的胳膊,忧虑道:“要不去医院看看?”
“不想去。”
“那先下楼,你回去静养一会儿应该就有好转了。”
“不好。”
江肆壹逐渐发现不对劲。
她微笑:“那你想干嘛。”
沈时雾终于被看穿心思,却也不显心虚。她假装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不急不躁:“你亲我一下,我的病就好了。”
江肆壹觉得自己挺奇怪的。明明俩人什么事都做过了,可面对对方的索吻,却依旧会面红耳赤。
她心如擂鼓着侧开脸:“我才不亲谎话精。”
“小朋友得听话。”
江肆壹更炸了,她像多年前那副不服气模样,磨磨牙:“我早就不是小朋友了。”
沈时雾顺着她:“好。”
后一秒又指着自己的唇,在暗中笑意颇深:“按我说的做,我就承认你是小大人。”
有时候太倔强,会被欺负得很惨,专指对面是沈时雾的时候。
这是江肆壹从前就懂得的道理,但她向来忽视,直到今天……
无人,却又随时会来人的楼梯间内,灯光闪烁几下又暗下去,以此往复。江肆壹没忍住低骂:“沈时雾,你个混蛋…”
她开始后悔自己今天穿了身长裙,这太方便,使得对方愈加不守规矩,轻笑着要欣赏其余风光。
隔着布料,无论做什么都有种隐秘的欲感。江肆壹渐渐站不稳身子,想扶着墙,却又被对方强行扯过手腕:“抱着我。”
女人语气恶劣至极:“要小声,不然灯会亮。”
感受到揉着打圈,江肆壹没忍住从齿间溢出些许低唤。她身子本就敏感,此刻正攀着沈时雾的手臂往后微仰,神情难耐。
“啊,灯亮了。”
沈时雾拍拍她的脸,力度很轻,却又像是惩罚。
“我们小肆,是想被人发现吗。”
对方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讲点见不得人的话,次数多了,江肆壹本该见怪不怪,但她却无论如何都习惯不了。
——因为沈时雾每回都能说点新的,来讨她“欢心”。
江肆壹压根玩不过她,只能咬着唇努力抑制声音,她各处都染上红意,甚至连指尖都按着眼前人的肩膀发粉。
“不说话,是喜欢的意思吧。”
“既然小肆这么喜欢,那就应该多来几次,对不对?”
不行。
在外做这种事,实在太羞耻。
江肆壹的话语断断续续,被冲撞得支离破碎:“不喜欢…可以结束了。”
“不喜欢?”
沈时雾咬字很重,“真的不喜欢吗。”
她笑得不怀好意:“可我的手指都皱了呢。”
感应灯不知闪烁了多少回,不知疲惫般敬业着坚守岗位,却永远不知底下有无尽热意绵绵。
直到江肆壹的双腿真的发软,实在站不稳,恍惚着神情倒在沈时雾怀里,罪魁祸首才稍微满意。
她咬上怀中人的耳垂:“刚刚你说,我走后不会想我,是真的假的?”
江肆壹身体酥酥麻麻,听见又一件旧账被翻出来,快要窒息。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声音软了不少:“假的。”
“我会…每天都想你。”
“嗯!”
也许是即将分别使得沈时雾愈加烦闷。
她今天的下手力度比以往都要恐怖。
她捏过怀中人的下巴,落下细细密密的吻,一遍又一遍问着:“会不会想我。”
江肆壹失神着抽泣起来。
她泪水布满脸颊,被迫句句有回应:“会想你。会每时每刻都念着你。”
直到又一次全身瘫软,江肆壹的颤抖持续了好久。她抬起无力的手,抚上面前人的脸颊,再度重复:“真的…会想你。”
沈时雾替她理好凌乱的发丝,又为人整理了裙子。
忽然听见对方主动保证,她终于彻心满意。
看着江肆壹脖间落下的无数印记,红痕密布,触目惊心,她又勾起抹占有欲极强的笑。
几秒后,江肆壹在缓神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夸奖。
“嗯,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