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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正文完结

    把冉漾送回家后,季绪又回了季家。

    “两日后季家会派人来提亲。”

    冉蝶:“……啊。”

    “这么快?”

    冉漾嗯了一声,她怕冉蝶不放心,便介绍道:“娘亲,季绪家里基本都是做官的,很殷实。他是嫡系子弟,不出意外会逐步接手家族。”

    这一点不确定。

    季绪目前是季家唯一有资格接任季择庭位置的小辈,但他向来对这个家族没有归属感,日后另立门户也未可知。

    不过就算另立门户也是往后的事了,目前季择庭才刚过知命之年,季绪这个时候离开季家,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如果成亲了,还是得回到季家。冉漾已经在门厅静等了许久。

    隔着窗子,影影绰绰的树阴只剩光秃秃的枝子,寒风中晃荡着,显得颇为狰狞。

    她下意识往屋子中望去,屋子里高大的影子离远了,便有些看不清。

    银管帘子掀开叫她进去时,季绪正端坐在书桌前,敛眉凝神,还是一贯谦谦君子的模样,同往日并没有什么分别。

    听见声响,骨节分明的手顿了顿,他抬眸看过来,眸光暗沉,眸中是冉漾从未见过的晦涩,又仿佛洞察了一切。

    与他四目相对,冉漾莫名感觉到危险,忍不住退了半步。

    “愣着做什么?过来替我研墨。”

    冉漾掐了掐手心,缓步过去,见他正画着一副清淡文雅的工笔花鸟图,离得近了才能闻到淡淡的墨香。

    她定了神,从水盂中舀了一匙山泉,重按轻推,苏合墨锭在猫儿戏蝶的暖砚中缓缓散出墨色。

    这方贺兰豆绿砚石嵌的石眼恰合在猫儿眼珠上,精巧非常,是他自河东时就极偏爱的一方。

    墨泛了黏,淡淡苏合香散在空气中,他却并不用笔去沾。

    “冉儿。”

    季绪的声音低沉,他抬手将笔置在青白釉山型笔架上。清脆却克制的,笔管磕碰瓷器声响起,像是敲在冉漾的心尖。

    他比冉漾高了许多,现下他坐着,她的视线堪堪停留在他浓密的墨发。

    视线交错,冉漾慌张得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指尖掐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迹。

    “今日去拿的线,是打算做个什么物件儿?”

    “想替您做个荷包。”

    “不错。”

    从胸腔中慢慢排除一口气来,冉漾松了神。

    季绪起身,按部就班地往水盘前走去,慢条斯理地净手,她赶忙端了巾帕递于他。

    他接过帕子,却转身坐在卧房前榻上细细擦了起来。

    “你三叔身子可好?”

    冉漾猛地抬头,瞳孔倏忽放大,脸色发白,忙不迭的向后退去。

    季绪神色慵懒悠闲,视线盯在她的脸庞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抬起,修长指尖在案上一摞书中划过,抽出一本书推到她面前。

    “说话。”

    他的声线又有与平日不同的喑哑,像是在闲话家常,却分明是在审问。

    暗沉的墨漾封皮,翻黄发脆的纸。

    恰是那本《幼学琼林》。

    她往门外银管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全身控制不住的发抖。

    顾不得许多,冉漾插烛般矮了下去,膝盖磕在青砖地上,坚硬和柔软重重触碰。

    忽听到“当啷”一声。

    极小的一个木盒在她面前的青砖上滚了两滚,磕得散了开来,掉出两块碎银子。

    恰是她给三叔的那两块。

    “冉儿,你抖什么?”

    季绪把她揽过来放在膝盖上,语气亲昵,“为何将我的吩咐当耳旁风?”

    单薄的腰被他擒在手中,一点点被他封在怀中,被禁锢着。

    “奴婢不敢。”

    冉漾想哭,声音哽在喉咙中半分发不出,只能要哭不哭的摇着头呜咽。

    因为罗裙之下,是方才那只执笔的手。

    做少夫人。“这有什么贵重的?只是这紫玉的颜色有几分衬你罢了。”

    他没忍住,食指在她娇俏鼻子上刮了刮,“少带些不入眼的东西。”

    冉漾脂粉未施,也没用花露之类的东西,只在耳朵上戴着对黄豆大的铃兰花样的银丁香。

    他的女人,只戴个粗糙的烂银子丁香,委实寒酸。

    季绪伸手摘下,把那银丁香放在一旁,随手拿了个耳坠子在冉漾耳畔比划。她雪白的皮肉近乎透明,透出粉嫩,被紫玉的柔和莹润衬出暖暖的柔软。

    冉漾目光跟着那银丁香。夜里风声渐紧,屋外漆黑一片,只门口两个红灯笼在风中摇曳。

    屋子里燃着红烛,灯花燃出轻微的爆裂声。

    季绪一袭紫衣团花朝服尚未换下,幽微烛火下,愈发衬得面如冠玉脸庞晦暗不明。

    他手中慢慢描着一幅工笔画,笔尖停留在雀儿翅膀的细羽上,眼神却落在案上摊开的卷宗上,目光幽深。

    萧缙翻天覆地的一翻彻查,果然如他所料,虚惊一场。

    赌鬼随三冒失入局罢了。

    季绪嗤笑一声,他的院子早已经清过,能有什么?她根本没胆子做什么大事。

    比起一场莫名其妙的乌龙,更令他愤怒的,是她的欺瞒带来的那种背叛感。

    在遇到冉漾之前,季绪对女人实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他厌恶那些世家子弟的做派,靠着家族恩荫饱食终日,一味不求上进,游手好闲。

    这总叫他想起他荒唐的父亲和祖父。

    他幼年失怙,少年失权,盖因有着这样不甚熟悉、不成器的、沉湎女色的父辈。

    至于母亲……季绪冷哼一声。

    他曾设计让自己被养在祖母膝下。

    比起祖母,季绪更习惯于以宁国大长公主的封号称呼她。她同父亲恰恰相反,辅佐三代帝王,行峻言厉,要求诸多,又心思深沉难测为人冷漠。

    但她有句话说得对,世间驱使人的唯有欲念,所以不需要在乎什么男女情意,因为权势可以换来一切。

    恰好,这话他已然感受过。

    少年失势后,河东之变。

    那次,即便同圣人、萧缙谋划过太多次,也依然是险象环生,无论哪个缓解出了岔子,都是万劫不复。那种权力可能会从掌心溜走的无力感,像是踩在漂浮在海中一片木板,比父亲还让他恶心。

    冉漾就是那时陪伴在他身边的。

    容貌合他眼缘,性子又简单,只消几句话就哄得晕头转向,拥有她的一切如同探囊取物般的容易,让他觉得舒服和安全。

    他只消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有多乖巧听话。

    完全属于他的,不会变的冉漾。

    她的字画,她的诗书,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她的小性子,乃至一颦一笑,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像在帐子里时,他从来都喜欢她跪着——他能俯视她纤薄的肩膀上,嫩红的一点胭脂记因他的动作,在视线中起起伏伏。

    多好,他管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她是自己精心打理的一株花,所以,她应该比别人更忠心才是。

    他说过不许出院子,她偏偏出了院子。

    他说过要对他坦诚,她竟敢谎称拿绣线去见随三。

    像是踩着水中浮木,莫名的不安感翻涌。

    季绪忽而冷哼一声,伸手搁笔。

    忽而只觉耳畔微凉,紧接着就是沉沉的坠着。

    他带了薄茧的指尖有意揉搓她柔软的耳垂,忽轻忽重的,像是在调整耳坠的位置,又像是在摩挲打转。

    贴的太近,季绪温热的呼吸轻轻散在耳畔,像是猫尾不经意的扫过。

    冉漾浑身战栗,一颗心也跟着浮沉,只得乖巧道,“好,奴婢明天就戴着。”

    这才像点样子,季绪微微勾起唇角,“你是我的人,有我护着你,怕什么?你就是胆子小。”

    季绪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冉漾伸手拢了外衣,也就随着他的性子,小心翼翼伸手取了一支步摇,起身坐去镜前簪在发间细细看去。

    镜中他立在身后,像是将她完全罩住。

    “我不在的时候,字可有练?”他的语气威严。

    “日日都练着呢。”

    冉漾点头,季绪的字是极好的,连圣人都赞,自河东郡时,他便自己写了字帖要她每天临十张。她一双素手放在膝头,拢在袖子中,露出白嫩指尖,安安静静仰头看他。

    鸦羽间步摇晃动摇曳,紫玉在灯火下晕出温润的光,映得人既柔且媚。

    肌肤柔滑得如同颤巍巍的奶冻子,总叫人有上手蹂躏的冲动,她的唇并不薄,反倒是略厚微弹,红润柔嫩,仿佛在勾着人去描摹。

    遑论那一双澄澈的眸,瞳孔极大,泛着潮湿水光显出无辜神色。

    在刑部审了一天犯人,季绪本是有些烦的,可看她忽觉鼻尖血腥气尽数散了去,心头极愉悦了起来。

    他把她放在膝上,抬手勾掉那步摇,哑声道,“你乖乖听话,等我忙过这阵子,带你去外面转转,下雨时撑了船在湖中看荷花,很有几番意趣。”

    “世子可要兴尽晚回舟?”

    冉漾道,这诗他从前教过,总叫她想起年少时的光景,她是极喜欢的。

    季绪俯身坐下,抬手捏着她的下巴,语气亲昵,“这才像话,成天在府里,人都闷傻了。”

    或许是他熟稔的亲近语气,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又或许是她不愿再被不安折磨。

    冉漾深吸一口气,偏头错开了他低下来的薄唇。

    “他没有通房也没有小妾,将来也不会有。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而且他对我很好,长相也很合我心意。”

    “娘,您会同意我们吗?”

    冉蝶也放下碗筷,道:“我同意。”

    既不愿同她吵,可偏偏又有几分犟,冉漾愣了一瞬,慢吞吞回了一句,“多谢姐姐夸奖。”

    “你!你也得意不了几……”银管被噎得一愣,刚要再说,就听到柔柔女声传来。

    “阿冉?世子要你去。”

    彤管掀开帘子进了耳房,她下巴点了点正房,神色微悯。

    看着往正房走去的细瘦背影,彤管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人还生着病呢!

    正屋里已然点了灯烛。

    把帘子掀开一条缝,淡淡的沉水香夹杂着暖意扑面而来,冉漾呼吸一滞。

    桌案前,烛火跃动。

    季绪的轮廓温润英挺,皮肤在昏黄烛光掩映下如同玉雕一般。

    骨节分明的指间夹了支狼毫小楷,白皙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鼓起,浓重的眉头轻拧。

    冉漾福了福身,就安静垂首立在案边,不敢打扰他。

    季绪沉思片刻落下笔锋,小楷朴茂端庄雄强浑厚,只在笔锋收尾处流出三分锐气,收束在“锐臣顿首”四字。

    他搁笔揉着腕骨,把信细细过了一遍,等着墨迹慢慢蒸发。

    按部就班洗笔,放笔,季绪起身微张臂膀。

    宽肩,长臂,劲腰。

    极为高大的身形投下大片阴影将冉漾淹没。

    这是要换衣服。

    冉漾会意。带着青紫的脸颊,充血的眼眶浮现在眼前,冉漾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三叔前次说的好去处,到底是什么?

    她实不放心。

    待冉漾说完,季绪脸上愈发没了笑意,沉吟不语,只静静看着她,目光灼烧着像是要穿透她。

    虽是意料之中,可眼睛还是不由变得滚烫,视线仿佛氤氲出雾气,冉漾短促吸气将眼眶的酸气憋回去。

    她轻声道,“劳烦松烟小哥打发了她去,不会再有亲戚来了,是奴婢的错。”

    心头实在难过,冉漾甚至不敢埋怨季绪。

    她只是恨自己,前次为什么要去见三叔这样一个不值当的人,惹了他厌烦。

    软糯声线中带了闷闷的鼻音,一分委屈便也成了十分。

    家人?

    想起她软趴细嫩又听不大明白的的南音,季绪心口发痒,他无所谓地笑道,“我哪里就那么不近人情?去吧,只叫松烟跟紧你,别叫旁人攀扯了便是。”

    既惊且喜,满心是不可思议,冉漾激动得在胸腔无声尖叫,她膝盖一软便要跪下,却被季绪扯到怀中。

    “怎么谢我?”

    他的下颌轻抵在她的额头。

    微颤的身体被高大的他完全包裹着,灼热的苏合香气轻柔散在耳边,冉漾嘴巴张开合上,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有什么能给他的?

    屋里安静了下来。

    窗外鸟儿落在窗台上,笃笃啄着黄梨花木窗格。

    她软了身子靠在他怀中

    季绪看她似喜非喜,又哭又笑的样子,逗弄的心思忽起,他悠悠捉起她指节摩挲捏弄,感受骨纤肉匀的柔软触感,“冉儿答应我一件事才能去。”

    冉漾呆了,唇角保持勾起的弧度,心头被弥漫着不安笼罩。

    他又想怎么折腾她?

    季绪甚是满意的看着她惊讶又忐忑的小模样,宽阔胸膛贴着她纤薄脊梁,轻笑道,“去吧,我往后想好什么事,再问你讨回来。”

    本就是逗弄她讨些许口舌便宜,他能有什么求她的?

    这辈子他都对她都不会有什么所求。

    茶房里炭火也是不缺的,只不过不是红罗炭,更不是银丝炭,带了浓重的烟味。

    许是在茶房等太久,面前的中年妇人额头上滚落豆大的汗珠。

    三婶比记忆中胖了些,正笑中带泪拉着她的手端详,“你怎么瘦得衣服都挂不住了!天杀的国公府舍不得给你吃饭啊?”

    “婶娘!”叶姑娘自己做主,改乘水路,竟是提前来了。

    没有资格告别和依依不舍。

    松烟自然是要尽快回禀季绪的,于是冉漾和婶娘的分离就来得理所应当的仓促。

    季绪也不需要她磕头谢恩,便急匆匆带了叶姑娘去拜见大长公主。

    冉漾庆幸的想,多亏叶姑娘来得急,倒恰好让他没有精力看出自己的异样。

    她抬眼看了一眼窗外。

    时间过得真慢,院子里没什么新景致,只有院角中的梅渐渐落有开败的,丧头耷脑的挂在树梢。

    即便留在院子里,往后也是这样一年年的,看着一株梅树花开花谢吗?

    赎身出府,说不动心是假的。

    清清白白的做个平民,即便是自己孤身一人,哪怕贫苦些,也好过战战兢兢的一辈子。

    不该有的念头一旦发芽,就像春天地底下攀出藤蔓,将心头撑开一条细细的裂缝,本不该有的念头胀得似乎要喷薄而出。

    哪怕冉漾明知自己身契在季绪手里,只要他不签赎身文书,她的身家性命便捏在他手中。

    但她却隐隐开始期待,或许会有一天,季绪厌倦了,就会签下那张文书放她离开。

    可是他那样固执的一个人,什么时候才会厌倦呢?

    冉漾叹了口气,弯下腰替季绪铺展床褥。

    这几日衙门开年,季绪本忙得脚不沾地,今日是难得清闲。叶姑娘这一来,又事关宫中贵妃,怕是难得歇息了。

    她燃了一线香,待香雾渐渐散开,喊人备好了热水。

    红烛垂泪时,季绪方才满面倦容的进了门。

    “你明日便过去叶姑娘那边吧。”

    冉漾拿着他换下的衣服,摸到素绫袖口有潮湿水痕,刚要往更衣间送,就听到他说,“扔掉。”

    这般弄脏的衣服他不会穿第二次,季绪不耐摆摆手,起身要往屏风后面去。

    冉漾不解去看他。

    季绪伸了长指揉着眉心,颇有几分无奈吩咐道,“你去了多提点她些,别惹了乱子。”

    “奴婢知道了。”

    冉漾乖巧点头。

    这位叶桐叶姑娘的气度不像是寻常闺秀,名字也挺拔的很,说是寻来为给宫中盛宠的贵妃娘娘瞧心疾的名医。

    她这样的身份,还不知道叶姑娘这样清金玉贵的人会不会嫌弃她,自己又如何去提点?

    季绪心绪不佳,只靠在浴桶中阖了双目眉头紧锁,修长手指搭在木桶沿轻轻点着,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而身侧,冉漾正拿了极柔软吸水的松绫布,轻轻替他去绞干浓密漆黑的鸦发,神情专注。

    屋子里很热,潮湿的水汽混合着澡豆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季绪睁眼去看冉漾时,她牛乳般的白嫩脸颊正因潮热水汽泛着微红。

    微翘鼻尖像挂了蒸腾的薄雾,或是汗,抑或是水,柔软身躯上的茜色薄褙子贴的极紧。

    整个人细腻,温软,潮湿。

    冉漾转身去端巾帕。

    她绾着一个极简单的朝冉近香髻,丰厚浓密的乌发没什么珠翠,只插了他送的一支紫玉簪,脑后散着些许墨色碎发,因水汽缠绕在白嫩细颈上。

    冉漾慌忙伸手去捂三婶的嘴巴,又回身去看松烟。

    松烟只做没听见,憨笑着冲冉漾点头,伸手递了个小包袱便去门外守着了。

    冉漾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想紧紧攥她的手,扑进三婶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

    可半是害怕哭起来让三婶忧心,半是怕三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外面松烟听去漏给季绪,她只好哽咽道,“婶娘,我过得很好,您呢?”

    “老样子!”

    三婶斜楞了她一眼,飞快伸手掐了她耳朵,“唧唧歪歪说这些做甚?”

    正事要紧!

    那老狗生死不知的,何必让孩子担心呢?

    她小心翼翼向外张望了一下,拽着、冉漾软嫩耳朵把她拉到自己身旁,用吴州话低声问,“年年啊,你问问主人家,能叫阿晏把你赎出去吗?”

    仿佛巨大的浪猛烈拍怕拍击在脑海。

    即便是早就猜到阿晏还活着,此时此刻冉漾依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到官府问过了,未婚夫也能算是亲族的!”

    她个子矮,脑袋顶堪堪只到季绪胸前,着实费力。只好踮着脚,努力伸了手臂去帮他解袍子,好在这活她是做惯了的,动作轻巧灵快。

    少女细软温热的指尖从领口划过,略宽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截嫩生生的玉臂,散发出淡淡甜香,撩人心弦。

    偏始作俑者还一门心思和扣子较劲,恍若未知。

    待脱了外袍和靴子,冉漾刚要转身去拿备好的寝衣,却被一把从后面揽住腰锁往怀里带。

    男人的呼吸浅浅喷在颈间,冉漾只觉一股痒意从脑后渐渐泛了上来。

    酥酥麻麻,指尖都烫的发软。

    被搂在怀里,他的大手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

    “给你的镯子怎么不戴,不喜欢?”

    不是人前的温和有礼,而是有些轻佻慵懒,一缕发被他捞起来轻轻摆弄,划在颈侧痒得厉害。

    冉漾心一紧。

    府里规矩严不说,今日杜氏本就有意折腾她,他送的东西大多是金玉,她哪里敢戴呢?

    不过跟了季绪许久,他的性子冉漾是摸到了一点的。

    他不喜欢别人心思太重。

    沉默了片刻。

    冉漾略略低头,回身抱住季绪的腰,猫儿似的将脑袋埋在男人胸膛轻蹭了一下,仰头软声道,“喜欢,可我想等您回来专门戴给您看。”

    隔着一层中衣,季绪灼热的体温渡了过来,糅着一点点苏合墨的香气。

    季绪并不出声,冉漾想了想,又小声道,“想装个可怜,等世子回来给奴婢买新的。”

    许久,头顶传来闷闷的笑,灼热胸膛在微微震颤。

    “好,买新的。”

    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她的发顶,她被季绪密密搂在怀里坐在榻上,他柔声道,“今日可是委屈了?”

    “嗯……”

    受委屈最怕人问,就像摔了跤的小孩子,见到娘亲哭的才凶一样。

    心头一片酸胀,冉漾咬了咬下唇,指尖攥着他的袖口轻晃着。

    她想说,她发烧了好难受,想说今天的杜氏责骂她的时候,她还是有一点点难过。

    可还未等她说什么,他干燥温热的拇指和食指捏起了她的下巴,指腹微微摩挲,另一只手环过纤腰顺着衣领钻。

    冉漾念叨半天,最后憋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夫君。”

    季绪唇角绷直:“什么?”

    冉漾:“夫君夫君夫君。”

    “可以说了吧!”

    就这样听她喊了好几遍,季绪才停住脚步道:“我考虑的结果是不告诉你。”

    “……”

    冉漾脸都要气红了,她轻轻咬了下他的手指:“你不讲理。”

    季绪哈哈笑出声来,眉眼舒展,薄唇弯起,弯起的眼眸好像盛着星星。

    冉漾看了一会,很快消气了。

    她重新抱住他的手臂,轻轻道:“这是我来京城过第一个年呢,是跟你一起。”

    季绪侧眸看她,补充道:“跟我一起可不止这第一个年。”

    远处烟花炸开,一瞬间照亮夜空。

    礼花落下,四散开来如星雨。

    “是接下来的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