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假正经,真洞房

    窝在被子里的林遇梵哪里睡得着, 整个人都没办法松弛下来。

    她扣着指甲,默默听着周遭的一切动静。

    楼下有汽车开出去,不久铁闸门落锁。

    隔壁房间隐隐约约传来音乐声,一开始音量很小, 似有鼓点越来越近, 声音越来越大,透过窗户传进来, 犹如耳畔在嗡鸣。

    听清了是几年前很盛行的歌曲《假正经》。

    王君瑶住另外一头, 离他们婚房有点距离, 够胆这么晚放歌的,估摸着隔壁住的十有八九是赵立翔。

    因为林遇梵本就睡不着, 所以她也不觉得呱噪,有音乐听着, 时间反而过得快一些。

    一首《假正经》唱完, 原以为会放别的歌曲, 谁知空了一会儿, 传来的依然是《假正经》。

    林遇梵正纳闷,忽感床垫往下陷, 她下意识往里挪动了一下。

    “冷?”赵之敖的声音离得很近。

    不冷,微热。

    林遇梵也没办法装睡, 只好回答:“还好。”

    房间里还亮着灯,他似乎没有关灯的意思。

    床垫轻轻往上浮起,向里躺着的林遇梵看见赵之敖穿着睡袍走向窗边, 把窗帘拉起来。

    拉上窗帘, 隔壁的音乐声却好像更吵嚷了。

    “假正经, 假正经,你的眼睛早已经, 溜过来又溜过去,在偷偷的看个不停……”

    歌声还在耳膜里回响,微凉的手把她的思绪扯了回来,脚踝被捏住,痒痒的濡湿的温热传来,她想往回缩,却被稳稳固定动弹不得。

    林遇梵颤了一下,这是什么癖好?

    她不懂。

    她前夫赵昀杰是个规规矩矩的传统男人,加上他身体不好,晚上多少有点力不从心,最多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安稳睡觉。

    可现在这位从脚开始,她属实没见过这种世面……

    再一想,他姨太太都有三位,平日里说不准花活多着呢,她哪里经历过这些?

    歇息之前她还自诩是过来人,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着实有些慌了。

    但转念一想,她不是他在外面招蜂引蝶的蜜儿,她也不想用什么手段笼络住他,他想怎样都随他,晚上她偷点懒,他也不能拿她怎么办吧?

    刚想着要偷懒,只觉得微微一凉,有风在吹。

    林遇梵一伸手就摸到了他的头发,如刺猬挠人,触电般她又收回手。

    穿睡袍的好处就是,可以毫不费劲地散开。

    大片的雪白如凝脂寒玉,她不是那种丰.乳.肥.臀的美人,恰恰相反,她胸也就盈盈一握,臀不翘,但曲线近乎完美。她是那种穿旗袍恰到好处的身材。

    窗帘拉上了,但玻璃窗户并没有关,外面有风吹来,把窗帘吹得鼓了起来。

    如果换做平时,林遇梵是会怕的。怕鬼更怕人。

    但现在身边有赵之敖,她哪里还顾得上害怕。掌心在研磨,啃噬如吸髓,吃得有点急,这让林遇梵不由得怀疑他晚上在外面是不是没吃饱,现在饿的都有点饥不择食,吃不到肚子里,能过个嘴瘾也是好的。

    他是过了嘴瘾,可怜她心里的那根弦被撩拨着忽上忽下的,电流不时窜向潺潺溪水边,想控制也控制不住。这让她呼吸都跟着紧了,只轻轻咬着唇,脸上渐渐染上绯色飞霞,衬得她整个比白天穿着婚纱时还要娇艳欲滴。

    她又想起赵昀杰,刚新婚的时候他也曾伸手揉揉,后来因知道那里是开关,揉了又没能力解决问题,赵昀杰也就渐渐放弃了。

    指甲紧紧掐进他手臂,她想让他停下来。可他哪里听她指挥,他想往哪边游走就往哪边游走,他不止游走,还要留下印记,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路向下,终于,他停住了。

    低头细看,她发现赵之敖只冷眼看着,不知道是在拿她跟别的女人比较还是在想什么,但呼吸喷过来,痒意如蚁咬般让人难受。

    她想让他关灯,可他完全不理会。他不止不理会,似乎还嫌弃瓦数不够大不够亮。

    赵之敖脑子里闪过昨晚酒局上,那秃头调戏淸倌儿的荤话。

    【阿拉给侬舔。】

    就简单几个字,来回乱窜,最后也就只有一个字在脑海中越放越大。

    他忽然凑上去,吓得她想往后躲,但躲又躲不开。

    隔壁房间的音乐声更大了,依然还是那首《假正经》。

    “红着脸,跳着心,你的灵魂早已经飘过来又飘过去,飘个不停……”

    林遇梵什么都没干,额头竟然沁出一层细汗,她也摸不透他是太过熟练还是不屑于遵循故旧,他完全不按章法来,倒是让她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感受,颤栗着差点把他头给绞了。这不能怪她。她甚至怀疑,他是故意让她出丑的。因为彼时,他还完完整整地穿着睡袍,一丝不苟。

    循环了十几遍的《假正经》终于停歇。赵之敖也停歇了。可由始至终,他连衣服都没脱,两人别说做什么事,基本的亲吻拥抱都没有。

    赵之敖看着他女人那红润得差点失神的眼睛,娇嫩欲滴的肌肤在水光潋滟中分外勾.魂,小火苗在腹腔熊熊燃烧着,连带着眼神都变得猩红,仿佛下一刻就会把人吃掉。

    林遇梵避开他的眼神,她没办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不能说享受,但若说难受也不是真的难受,就是有些丢人。

    强大的抑制力最终还是把他拽了下来,他离开床铺,去了洗手间。

    林遇梵晃了会儿神,她想不明白,都这样了,他为什么……

    唯一说得通的解释就是,他不行。

    想想他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姨太太,竟生出了些许的同情。图什么呢?每天轮流伺候累得够呛,他自己不能享受,还必须要维护作为男人的颜面,真是可怜可叹。

    洗手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至少十多分钟后,他才出来。

    灯灭了。

    可怜可叹的男人此时躺在她旁边,安安静静的,他在想什么,她猜不透。

    一夜无话,林遇梵窝在里面,倒是睡得安稳。

    朦朦胧胧中,听见楼下大门打开的声音,她睁开眼,光线从窗帘缝隙里照进来,太阳已经升起。

    摸过手表,看了好几遍她才看清,是七点半。

    “时间还早,不再睡会儿?”赵之敖的声音还微微有些嘶哑。

    林遇梵转身看见他已然换好衣服,正在戴手表。

    七点半时间不早了。

    往日这个点在老二房她都跟老太太请过安,准备吃早餐了。

    他又说:“累的话,就再睡会儿,这个家,我就是规矩,除了听我的话,其他人说什么你都可以不用理会。”

    林遇梵:“……”

    一个不行的男人,在老婆面前往往会有些自卑,而自卑的人往往又自大。

    当然,他有钱有势,他有自大的本钱。

    他让她不用理会别人,但林遇梵作为这个家的新媳妇,她哪里能什么都不理会。

    “我睡醒了。”林遇梵掀开薄被准备起来,才猛然发现,睡袍带子散开了,露出白茫茫一片,她有些窘迫地赶紧拢好。

    赵之敖虽然是第二次看,但俨然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模样:“我今天有事出去,要晚上才回来。”

    林遇梵穿好鞋站起身,其实她并不关心他什么时候回来,但还是要装出贤惠的底色:“回来吃饭吗?”

    “不一定。不用等我。”说完,他开门出去了。

    林遇梵忽然想起,房产过户的事还没机会说。

    之前王君瑶虽然答应的很好,但她还是想跟赵之敖当面说清楚,先小人后君子。

    她在盥洗室洗漱,桂香提着热水瓶进来,给林遇梵泡红枣茶。

    而家里的一个小丫头则去收拾床铺被褥。

    昨晚弄脏的一块小毯子被扔在角落,小丫头识趣地拿出去洗。

    洗漱完,林遇梵解睡袍换衣服,猛然发现脖子下面有两处明显的青瘀……

    伺候她穿衣服的桂香也看见了,桂香直愣愣看着,眼眶瞬间红了,随即杀气腾腾地压着声音问:“小姐……姑爷欺负你了?”

    林遇梵:“……”

    她快速扣上纽扣,“没有的事。”

    “那你这里怎么青了?”

    林遇梵找了个背锅的:“昨晚不知道谁放歌吵得我睡不着,我起来关窗户不小心磕到的。”

    这个理由听着倒挺真,桂香转怒为喜,她马上小声跟林遇梵闲聊:“我也听见了,唱了一晚上《假正经》,她们说是因为二少爷跟大少爷置气,故意放的。大太太都不敢管。”

    林遇梵好奇:“他们兄弟两个置什么气?”

    “她们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反正不是什么大事。我去找点药油来给你揉揉。”

    林遇梵马上制止:“不用了,这种淤青过两天就好了。用力去揉,好得还慢。”

    桂香不解:“为什么?”

    “以前听西医说的,为什么我也记不住了。”林遇梵敷衍完,坐下来化妆。

    等简单化好妆,接过桂香递来的红枣茶,林遇梵喝了一口,才出门去。

    老五房这边的人似乎并不怎么守旧,新媳妇进门第一天,也没人张罗着让她去给婆母敬茶。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王君瑶屋里请安。

    正思索着,刚好在楼梯口遇到王君瑶下楼准备吃早饭。

    王君瑶忙碌了这么多天,今天终于睡了个懒觉。

    林遇梵先打招呼:“妈,早啊。”

    “早啊。”王君瑶热情地回应她,看样子是压根没想过要给儿媳妇立规矩的事,“怎么样,昨晚睡得还习惯吗?”

    才问完,王君瑶想起她那不成器的儿子昨晚放歌扰民的事,马上又转移话题,“之敖一大早就出去了?”

    林遇梵微微有些含糊地应了声:“是吧。”

    她扶着王君瑶下楼。

    王君瑶以为林遇梵才新婚就被冷落正闷闷不乐,她忙开解:“之敖就是事情太多太忙了,他回海城这段时间,都没在家完完整整休息过一天的。不过也没办法,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们想帮忙也帮不上。遇梵你就多担待,等我们去了港城就好了,那边帮他做事的人多。”

    林遇梵知道王君瑶误会了,她笑着解释:“他事情多,我努力不拖后腿,家里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妈你尽管吩咐我来做。”

    “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是忙完你们的婚事,接下来要准备去港城的东西,这一去的,恐怕以后也难回来一趟,我们是能带的都带上,没办法带上的,就都处理掉。”

    到了一楼餐厅,就她们婆媳二人吃早饭,赵立翔昨晚闹腾了半宿,估计没那么早起来。

    这个家人口简单,人际关系不复杂,这倒是林遇梵最喜欢的一点,不像老二房挤挤攘攘一大家子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吃了早饭,她在花园里走了几圈,之后便回房收拾东西,听见隔壁的门响,她才拿了份早就准备好的报纸也打开了房门。

    果然一开房门就看见了赵立翔。

    赵立翔看见她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也没叫她大嫂,只说:“早。”

    林遇梵笑道:“十点了,还早啊,你们报社不用上班吗?快去吃早饭吧。”

    “我中午才上班。”赵立翔有些不好意思,他先下楼去了,林遇梵则跟在后面。

    他去吃早饭,她则在客厅看报纸。

    赵立翔也就吃了半个米糕,便走过来,见她在看他们的报纸,“我昨天请假了,今天报纸上没有我的稿子。”

    林遇梵:“你们报纸的社论都不错。”

    “你喜欢看谁的社论?”

    “秦海还有苏一白,我都喜欢。”

    据林遇梵了解,《光明日报》就这两个主编在负责,而且两个主编关系并不好。

    不过她主要是想了解秦海的信息。

    没想等她还细问,赵立翔主动说:“这两个人文笔是都不错,但都不是好东西。”

    “他们怎么不是好东西了?”

    “表面上都是好人,实际一个个都是伪君子。”赵立翔就把这两人为了上位,为了坐上报务主任,暗地里互相倾轧的事跟林遇梵细细说了一遍。

    林遇梵带着普通读者的好奇,跟赵立翔闲聊,她合上报纸,轻声问:“那你觉得他们两个谁能上位?”

    “秦海更阴险一点,他跟社长关系比较好,不过他三哥在抗日时期当过汉奸,他虽然明面上没有,但没少捞好处,我更讨厌他。苏一白这人虽然风流又小气,但起码没有卖国求荣。”

    又聊了会儿,林遇梵想了解的信息基本上都了解到了,她正想着结束话题,电话铃声适时响起。

    女佣接了电话,“大少奶奶,找你的。”

    林遇梵起身去接电话,是孙敬喜打来的,问她下午要不要一起出去喝茶。

    以前孙敬喜不轻易打电话找她,因为老二房的电话机在大爷屋里,她不方便去听,不像现在这样,随时有什么事直接电话就可以沟通,不用丫鬟们去跑腿传话。

    林遇梵想在家写点文章,便拒绝了喜姑,只说:“下午婆婆这边好像还有事要忙,改天吧,改天我约你。”

    孙敬喜本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给她介绍个港城的朋友,她问:“你还习惯吧?之敖在家吗?”

    “他一早出去了。”

    “他明天就回港城?”

    “应该是。”赵之敖没跟她提起回港城的事,都是王君瑶说的。

    孙敬喜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叮嘱她:“你们才新婚他就离开,你就多顺着他的意,让他回去港城也忘不了,天天惦记着你。”

    林遇梵被逗笑了,她也不好跟喜姑说他不行。

    周围也没其他人,赵立翔又上楼去了,她才说:“他只要把承诺的房子给我就行,我没其他要求,也不劳他惦记。”

    “就这点志气。”

    姑侄俩聊了会儿才匆匆挂了。

    *

    中午补了一觉,林遇梵起床后便把之前写的文章拿出来修改誊抄。

    她是左撇子,不过小的时候被长辈硬逼着用右手使筷子和写字,所以她现在是左右两只手都能写。

    今天特意用左手写,主要是避免被认出字迹。

    才抄完就听见楼下有女孩清脆的声音,她透过窗户,看见李二奶奶拉着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在花园里说话。

    那中年妇女是赵之敖的二婶刘芳,少女是刘芳的女儿赵景秀。

    林遇梵把誊抄好的稿子塞进信封里,信件寄到光明报社,收件人秦海。

    她这封信跟举报无关,里面只是一篇她写的抗日题材短篇纪实文章,只署了笔名“四木”,没留地址。

    没留地址就是表示作者放弃稿费,这会大大增高文章被刊用的几率。

    这是林遇梵上一世在出版社工作时知道的潜规则。

    当然,这笔稿费报社并不能省下来,一般情况下都是被主编或者编辑私吞了。

    她之所以选择寄给秦海,是因为她相信,秦海目前急于摆脱自己涉嫌汉奸的形象,他肯定会愿意发表这类抗日文章。

    而且秦海跟大奶奶秦娥是亲戚关系,后面还能一石二鸟。

    只要第一篇顺利发表,后续就好办了。

    林遇梵把信封交给桂香:“你让铁龙偷偷出去寄,不要投附近的邮筒,投公共租界那边的,顺便去凤荷斋买两盒核桃酥回来。”

    桂香把信封塞进衣服里,“我这就去。”

    知道家里来了客人,林遇梵不好在屋里多呆,她下楼去。

    王君瑶和李二奶奶、刘芳等人在客厅喝茶闲聊,旁边赵景秀在逗一条小狗。

    堂妹赵景秀看见林遇梵,甜甜笑道:“大嫂。”

    林遇梵笑着点了点头,走过去跟长辈打招呼:“二婶,李二奶奶,你们来了。”

    “诶。”二婶刘芳只微微笑着应了一声,她不太擅长言语,三四十岁的人了,脸上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腼腆。

    李二奶奶站起来满脸都是谄媚的笑:“我家的狗生了一窝小崽,景秀想要一只,我给她送来,刚好在你们家这门口遇见她们,我就跟着她们进来打扰了。”

    今时不同往日,林遇梵现在是赵之敖的妻子,早不是老二房那个躲在二楼小屋里的不祥寡妇。

    李二奶奶心底多少有些忐忑,早知如此,她当初不应该来传林遇梵是扫把星的话。

    哪天赵之敖要是跟林遇梵说起这事,那她就成了戏台上的丑角了。

    王君瑶让林遇梵坐到她旁边来,“我在说服你二婶跟我们一起去港城。你二叔在港城帮之敖做事,夫妻长久这么分开并不好。”

    这种话,放在以前,王君瑶是不会说的。

    王君瑶被丈夫抛弃,长期抬不起头做人,这次大儿子娶儿媳,办的这么风光,多少政经要人来参加,她有种抛去过往,重新做人的扬眉吐气。

    李二奶奶也劝刘芳:“是啊,你要是有个儿子那倒都还好说,景秀眼看都十五岁了,女人跟男人不一样,男人八十都还可以生,女人上了四十就难说了。”

    刘芳不是不想去,她也想抓住丈夫的心。

    可她出身不好,家里父亲是水务局的小职员,母亲是普通人家的家庭主妇,要不是老五房出了个赵庆晖拖了全家后腿,她根本嫁不进赵家。

    而且刘芳长相一般,性子弱,又没主见,嫁过来十六年也只生得一个女儿,丈夫去了港城几年,完全没有接她过去的打算,她心里也很急。

    可是,单单她急有什么用?

    “他没让我过去。”刘芳声音比其他人都要小。

    王君瑶:“那你更要去。彦晖不叫你去没关系,都推在我身上,就说是我硬要拉上你的。吃喝用不着他花钱。”

    李二奶奶顺着王君瑶的意思道:“哎哟,有人给你撑腰,你怕什么?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嫂子,瘦十斤我都愿意。”

    刘芳犹犹豫豫的下不了决心,她不敢忤逆丈夫擅自跑去碍人家的眼,但王君瑶那么着急让她去港城,会不会是大嫂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事,难道她男人在港城有人了?

    她不敢想这些,就算是真的,她觉得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

    见劝不动刘芳,王君瑶拉着林遇梵的手,说:“你二婶啊,就是这个性子,我们在一旁干着急,她自己反倒没事人一样,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遇梵你也帮忙劝劝。”

    作为晚辈和新媳妇,林遇梵坐在边上不了解情况,本不好插话,王君瑶把话头抛过来,她不能不接:“二婶跟我们一起出发吧,坐船去,我们路上也有伴。”

    刘芳不好再三拒绝:“再看看吧,我们都走了,老五房谁看家啊?”

    王君瑶:“有老佣人在,用不着你看家。”

    “再看看吧。”刘芳又喃喃重复了一遍。

    赵景秀在旁边听着大人说话,她虽然才十五岁,但极为聪慧,也比她母亲有主见。

    “我去给我爸发电报,就说我想我爸了,看他怎么说。”

    刘芳赶紧制止:“你别胡来。”

    她担心女儿弄巧反拙,赵彦晖肯定会以为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在背地里怂恿女儿打的这封电报。

    王君瑶看向林遇梵,“不如让之敖来拿这个主意,他是一家之主,如果他定下来给他二婶和妹妹订船票,他二叔也不会有话说。”

    李二奶奶忙附和:“那让你们大少奶奶跟之敖说一声,不就行了?”

    众人看向林遇梵,王君瑶心想新婚蜜月期,女人提什么,男人都不会轻易说不。

    “要不遇梵你跟之敖说说?”

    林遇梵没想到这个包袱最后会抛给自己。

    看着刘芳和赵景秀那殷切的目光,林遇梵不好直接拒绝,但自己跟赵之敖还不熟呢,让她去说这些事,合适?

    不合适。

    而且老五房这边的情况她都没摸熟悉,她不想蹚这趟浑水。

    “妈你跟他说吧,您是长辈,他听你的。”

    王君瑶没想到林遇梵把皮球踢回来,她如果再踢,又显得她这个做婆婆和大嫂的太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她不是不能说,她说了,赵之敖大概也会听,她就是怕赵彦晖埋怨她这个大嫂多管闲事,万一他们夫妻失和,她就成罪魁祸首了。

    “也不知道之敖今天多早晚回来,明天他又得出发了,忙忙乱乱就怕没有机会说这些话。”

    刘芳知道王君瑶是既想她去作伴又不怕揽事上身:“大嫂你们先去,我们以后再说。景秀也还要上学。”

    赵景秀:“我还有一年就中学毕业了,去港城又不是不能读。”

    外面有汽车声响,王君瑶往门口看去,这个点是赵之敖回来了?

    她朝蕙兰看了一眼,蕙兰赶紧往门口走去。

    林遇梵看出了王君瑶的为难,心想二叔赵彦晖定是个难缠的人,不然王君瑶不至于不好张这个口。

    蕙兰很快回来了,“太太,是大少爷回来了。”

    皮球终究还是落在王君瑶身上,这下她没有借口推脱。

    李二奶奶不明就里地笑道:“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哎哟,这时间不早,家里叫了老师傅来打耳环和戒指,我得回去盯着。”

    她留在这里只会提醒赵之敖,之前她嚼了他老婆的是非。

    之前赵之敖让王君瑶少跟李二奶奶来往的,王君瑶也就没留她。

    刘芳站起身让赵景秀再次感谢李二奶奶送的狗子。

    李二奶奶从侧门刚灰溜溜离开。

    赵之敖匆匆进来,他过来打了声招呼,只看了林遇梵一眼,也没跟她说话,之后便匆忙上楼去。

    王君瑶本来有机会跟赵之敖提及让刘芳母女去港城的事,可她还是没说,等赵之敖上楼之后,才解释:“他回来就好,晚点我再跟他说。”

    刘芳体贴道:“大嫂你不要为难。我们去不去都行。”

    王君瑶指挥下人准备赵之敖明天要带回港城的东西,各种周边地方上的土特产,准备了几个大箱子。

    虽然赵之敖赶时间,但他不喜欢坐飞机,他是坐船回港城的,能带的东西多。

    刘芳在一旁帮着收拾,她不爱说话,但收拾东西是一把好手,比家里的老妈子还能干。

    林遇梵帮不上忙,便陪着赵景秀逗狗狗玩。

    外面一片昏黄,天将擦黑,林遇梵瞥见桂香提着个小包袱从后面楼梯上了楼,小包袱里的估计是核桃酥。

    看样子,铁龙已经顺利把信寄出去了。

    想起赵之敖在楼上,不知道是在书房还是卧室,她担心桂香提着东西进卧室,刚好撞见赵之敖在屋里休息。

    赵之敖可不是普通人,她怕桂香糊弄不了他,到时候容易穿帮。

    林遇梵手上的茶杯微微一歪,茶水滴落在旗袍上。

    “哎呀!”林遇梵轻叫一声,吓得小狗往后缩了缩。

    王君瑶看过来,“弄湿了?”

    “没事。”林遇梵站起身掸了掸旗袍上的茶水。

    刘芳拿手帕帮她擦拭,“快回房换下来,马上洗了才不会留下茶渍。”

    王君瑶也说:“快去吧。”

    林遇梵这才快步上楼。

    上楼右拐往里走,首先经过书房,书房房门紧闭着,她放轻脚步,也没听见里面有声响,再往里是赵立翔的房间,赵立翔去报社还没回来。

    最里面才是他们的婚房,还没走过去,就看见桂香从里面出来。

    桂香也看见她了,“小姐。”

    林遇梵径直进了卧室,不见赵之敖,回过头,桂香跟进来已经掩上了门。

    “铁龙把信寄出去了,买的核桃酥我放到了柜子里。”说着桂香打开衣柜,从里面把核桃酥拿出来。

    林遇梵笑话她:“这还值得你藏起来。”

    “铁龙说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我以为小姐你要送人。”

    林遇梵之所以要让铁龙去买凤荷斋的核桃酥只是为了确保他真的去了公共租界寄信。

    毕竟铁龙对于她来说是新人,要建立信任需要一个过程。

    把旗袍换下来交给桂香拿去洗,林遇梵在洗手间重新描了眉毛,补了点口红,听见卧室响以为桂香还没走,打开门一看,发现赵之敖正站在桌前盯着上面的核桃酥。

    他侧目看她,问:“你买的?”

    林遇梵“嗯”了一声,便再没其他话。

    两个人不说话感觉很怪,林遇梵补充了一句:“刚让人买回来的。”

    赵之敖朝她看来,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眼神里闪着细碎的不易察觉的光芒,他走向床头柜,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雪茄。

    “昨天你五哥说想抽雪茄,这盒是牙买加的上等雪茄,你改日找人拿去送给他吧。”

    林遇梵说不上受宠若惊,毕竟为了让她闭嘴,他连大房子都舍得给了几套,一盒雪茄算什么。

    对,大房子……

    还有房产过户的事要说。

    林遇梵接过雪茄,正想说话,不巧外面传来敲门声。

    “大少爷,大少奶奶……吃晚饭了。”

    赵之敖先出去了,林遇梵只好把雪茄收起来,之后跟着出了房间。

    *

    餐厅圆桌摆了十多道菜,但也就五个人吃饭。

    赵之敖坐下后,林遇梵也来了。

    王君瑶还在盯着佣人装箱子,刘芳让老妈子把小狗抱出去喂东西,赵景秀挨着林遇梵坐下了。

    王君瑶走过来:“我这几天都忙糊涂了,刚刚才想起让人去买凤荷斋的核桃酥,结果人家五点就打烊了没买到。晚点我托人去想想办法。”

    赵之敖把女佣递上来的饭碗往里推了推:“遇梵买了两盒,够了。”

    林遇梵:“!”

    王君瑶略微意外,“遇梵也知道之敖喜欢吃凤荷斋的核桃酥?”

    不知道啊。

    林遇梵也不能否认,难怪赵之敖突然送她五哥雪茄,原来是礼尚往来。

    她快速转圜,微微笑道:“只买到两盒。”

    “他们家的核桃酥就是这样,想买多都不让的。要?? 有关系。”

    众人坐下后开始起筷吃饭,赵之敖看向堂妹:“景秀你还有一年就中学毕业了吧?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赵景秀平时活泼,但她是既怕又尊重自己家的堂大哥。

    她迷茫摇头:“我也不知道。”

    刘芳也没想法,在她眼里,女人读再多的书,最后也就只有嫁人这条路可走,所以是否继续读书并不重要。

    赵之敖:“这两年可能会打仗,二婶和景秀不如跟我们一起搬到港城去。一是避战,二是让景秀在港城继续读书,她在那边再读一年,可以考港城的大学。”

    王君瑶惊喜看向刘芳母女,随即附和:“这样安排很好,你们还可以一家团聚,多好的事。”

    没想到不用自己出声,赵之敖主动帮她们筹谋了,难道是林遇梵刚才在卧室跟他提了这事?

    一定是的。

    想着这些,王君瑶看向对面的林遇梵,眼里不免多了几分的满意和欢喜。

    赵之敖快刀斩乱麻:“就这么定下来吧。”

    刘芳依然是默默的只是心里高兴,赵景秀喜不自胜,刚才还忐忑不安的事,没想到那么快就一锤定音了。

    刘芳担心道:“转学的事好办吗?”

    赵之敖:“我会让人办好。”

    赵景秀笑着发愁:“我是怕我考不上大学。”

    林遇梵也替她们高兴,她鼓励赵景秀:“港城大学不难考的,景秀你努努力,找老师补一补英文,肯定能考上。”

    赵景秀人虽然开朗,但在学习上并不自信。

    “我连爱婆、笨那吶都学不好的。”

    林遇梵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懂景秀说的是啥,她忍着笑,道:“你要是想学,你每天上午来找我,我可以教你基础的,等去了港城再找个英国老师给你补习。”

    赵景秀诧异问:“大嫂你会英文?”

    虽然林遇梵打扮挺时髦的,但在赵景秀的概念里,大嫂就是个传统女性。

    林遇梵自小上的私塾,中学阶段才读了两年女校,在女校念过简单的英文。

    但当时课堂上都只学了皮毛,比现在的赵景秀好不了多少。

    她是后来去了港城,办公室里经常要处理英语文章和文件,为了工作她没办法,只好边上班边攻读英语,花了几年时间,终究把英文水平提高到比她办公室的某些大学生都要好的程度。

    但她不能说实话,只能笑着谦虚道:“我也就英文还行。”

    赵景秀马上投来崇拜的目光。

    “英文好已经很厉害了!”

    在旁吃东西的赵之敖只默默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对堂妹说:“那就听你大嫂的。”

    刘芳既高兴又有些担忧:“会不会给遇梵添麻烦啊?”

    能帮上小姑娘,林遇梵也很乐意。

    “不会麻烦,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做。”

    定下来后,王君瑶给林遇梵夹了块里脊肉:“快吃菜,菜都凉了。”

    *

    吃了晚饭,赵之敖没再出去,他在屋里收拾行李,他贴身要带的东西不多,林遇梵买的那两盒核桃酥,他也一并收进了行李箱。

    林遇梵在楼下陪着王君瑶纳凉,差不多九点才回房。

    回到卧室,赵之敖已经洗完澡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桂香识趣地没跟进来伺候。

    林遇梵从浴室出来,发现屋子里的窗帘已经拉上,今晚比较闷热,洗完澡身上还是汗,总觉得黏糊糊的,不清爽。

    她坐沙发后面的凳子上对镜梳头发,时机难得,她转了道弯,问:“你给我的那几套房产,过户的时候,我需要提供什么资料吗?”

    赵之敖仍然低头看着手中文件:“带上你的私章,去律师楼签字就行,过户的事,律师会办。”

    见赵之敖也不提具体的时间,林遇梵微微有些恼火。

    “去了港城,你答应的房产如果敢耍赖不给我……”

    赵之敖终于抬起了头,似乎好奇,不给你会怎样?

    “不给我,我是会闹的。”林遇梵想提醒他,你有把柄在我手里呢。

    赵之敖被她逗笑了,“你打算怎么闹?”

    她卷起木头梳子上的头发,往镜中瞥了他一眼,也不怕他恼,只软软说了一句:“你怕什么我就来什么。”

    这话说的,似撒娇似要挟,赵之敖合起手中的文件夹,幽幽看着她。

    区区几套房产,他还不至于食言。

    这样的乱世,这样互相之间毫无了解的婚姻,对彼此不够信任也是在所难免。

    想起她给自己准备的核桃酥,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终究还是舒展开。

    外面路上传来清脆的自行车铃声,赵之敖站起身,拿着文件开门出去了。

    没多久,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两张信纸,上面写了转让协议,落款签字按手印外,还盖了私章。

    “到了港城,你拿上这个还有房契,让沈特帮你去找律师办。”

    详细看了转让协议的内容,林遇梵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她还幽默地补了一句,“除非刀架在脖子上。”

    赵之敖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说着他往床铺走去。

    林遇梵心中忍不住吐槽,那方面不行,瘾还挺大。

    第19章  温柔催生猛兽,他可能以为她喜欢

    这两天的天气实在有些异常, 屋里像密罐似的,闷透了。

    她男人又像昨晚那样,没多一会儿,就惹得她一身不自在。

    她让他关灯, 可他听不见似的, 偏不关。

    他盯着她那两块瘀青问:“撞哪儿了?”

    撞你嘴上了。

    面对罪魂祸首的追问,林遇梵甚是无语, 不想回答。

    赵之敖旋即明白过来, 心中似乎有些愧意, 变得小心翼翼,这反倒让林遇梵不上不下的, 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但这愧疚之意也就维持了半分钟,等吃上劲儿, 硬把神游的林遇梵给拽了回来。

    她是衣衫不整了, 可他睡袍依然系得紧紧的, 一副正人君子的虚伪做派。

    她夹住他不让他用力, 但她力道哪里控得住他,手微微颤栗着, 屋里太热了,热得她出现幻觉, 仿佛坐在大白蛇上,滚进热气腾腾的热水里,翻腾着。她实在控制不住, 恨不得把他脑袋给夹断。

    终于, 她还是松弛下来, 有了昨晚的经验,她今天拿了一条毛巾垫着, 明早自己用手搓一搓洗掉就好,不至于让小丫头们来窥探他们的隐私。

    一股风从背上吹来,她侧头,是风吹起窗帘的一角,钻了进来。

    而他顺势一路向上,最后来到她唇边。呼吸喷在她脸上,她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等回过神来,知道是哪里的味道时,她嫌弃得撇开脸不让他吻。

    结果下巴被他钳住,偏不让她躲,他盯着她水润的双眼,微微扬眉,“你自己的,不尝尝?”

    “流氓!”她骂了一句。

    结果她这一张嘴,他舌尖顺势就闯了进来,气势如虹,一路扫荡过去,他才松了手。

    林遇梵其实没尝出什么味道,就只嘴角麻了,被他啃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以前赵昀杰从不会这样亲吻她,他那方面还不如赵昀杰呢,夫妻生活连衣服都不敢脱,真是徒有其表,还要装成一副大男人的款儿。

    想想还有点可怜。

    她心生怜悯,抚着他耳后短发的手不由得也温柔了。

    但温柔催生猛兽,他可能以为她喜欢。

    硬生生凭着他那灵巧的唇舌,无师自通般,到处点火,最后把她送上云霄。

    事后林遇梵认真回想,他连衣服都没脱,她实在是吃亏。

    *

    林遇梵是半夜被吓醒的。

    刚才窗外传来“啪”的一声巨响,她坐起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窗帘被吹得飞起来,满耳都是风声。

    赵之敖已经下床,去把窗户关上。

    她问:“怎么会刮这么大的风?”

    “应该是台风。”

    海城虽靠海,但位置特殊,不轻易遇到台风。

    “快睡吧,不会有事。”他说话向来没什么情绪。

    景华楼是新建的洋房,遇到台风也无大碍。

    林遇梵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根本睡不着,赵之敖睡觉很安静,她也不好乱动。

    快天亮她才迷迷糊糊谁去。

    等醒来已经七点,枕边没人,赵之敖已经起床出去了。

    听声音,风雨还没有停歇。

    林遇梵起床拉开窗帘,花园里的花草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有些甚至被连根拔起,到处是残枝碎叶,一塌糊涂。

    她怕风把玻璃吹裂了,也不敢在玻璃窗前久站,只把床上昨晚弄脏的毛巾拿去盥洗间。

    结果进去才发现停水了。

    正发愁呢,桂香和一个小丫鬟抬了满满一桶水上来。

    “小姐,到处都停水停电了,这次台风好吓人。”

    林遇梵问:“哪儿来的水?”

    “后面花园里有口井,临时打了几桶水来用。”

    洗漱完,把毛巾洗好挂起来,林遇梵打开衣柜挑了件浅色旗袍,避开桂香自己进盥洗室把旗袍换上。

    桂香收拾好床铺,来给林遇梵梳头:“我听他们说,今天打台风,轮船出不了港,姑爷的船期可能要往后推。”

    林遇梵预料到了,她问:“推了几天?”

    桂香也不清楚。

    林遇梵希望他能早点离开,赵之敖离开了,她才好办事。

    “他在哪里?”

    “姑爷在书房跟沈特谈事情。”

    梳妆好之后,林遇梵出门,经过书房时,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她也没打扰,径自下楼去。

    王君瑶正站在厨房门口尝试刚出炉的蟹黄包,见林遇梵下楼,她笑着走过来:“我说昨晚怎么那么闷,原来是要打台风,好吓人的呀,我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就怕玻璃窗户碎了。幸好我们的是新窗户,我看对面街好多人家的窗户都被风吹走了。”

    林遇梵也道:“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台风了。”

    每次遇到这种天灾,总有不幸之人遭遇横祸。

    “是啊,上次刮台风我们还没把小日本赶走呢。这会儿停风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他们说,风停了,雨都还要下两三天的。”

    林遇梵更愁了,不知道赵之敖要耽搁几天。

    “应该下不了两三天吧?”她担心道。

    “老天爷做事,我们管不的呀。幸好家里备的食物足够,这两天不出门采买也不影响一日三餐。来吃早饭,我让厨房做了蟹黄包。快来尝尝。”

    丫鬟把一大盘热气腾腾的蟹黄包端出来,放在桌上,香味确实诱人。

    除了蟹黄包,还有蟹黄面,蟹肉蒸蛋……

    同样是老赵家,但老五房的伙不是老二房能比的。

    林遇梵还没来得及坐下,听见楼梯处有声响,回过头去,是赵立翔下来了。

    王君瑶瞥了眼儿子,没好气地打趣:“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么早起来。”

    赵立翔是准备起床送赵之敖出发的,可惜天公不作美。

    他摇了摇头,满脸生无可恋地问:“什么时候停雨啊。”

    “哪儿有那么快哟。”

    林遇梵问:“你们报社还要上班吗?”

    上班在其次,赵立翔主要是想早点把他那位烦人的兄长送走。

    他含糊应道:“应该要去吧,等会儿看看。”

    王君瑶让林遇梵快坐下来吃,同时回头吩咐:“张妈,给大少爷端一盘蟹黄包到书房,再端一碗蟹黄细面,汤要多,面要少,别忘了不要放香菜。”

    张妈应了一声:“已经端上去了。”

    林遇梵吃了一小碗蛋黄面,一小碗蟹肉蒸蛋,蟹黄包她跟王君瑶分了一半。

    赵之敖要带走的行李昨晚就已经堆在门口,此时特别的扎眼。

    她刚想打探赵之敖究竟什么时候走,谁知赵立翔比她心急,已问:“大哥坐的船推了几天?”

    “听说是两天,也可能三天,说不准呢。”

    这么久!

    赵立翔和林遇梵同时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声。

    王君瑶观察着儿子的神色,忍不住念叨:“你这份实习的工作是大哥费心帮你安排好的,在这边实习有了工作经验,以后去了港城,就说你在海城有工作经验,在港城的报社不用实习,直接就可以做编辑。你工作要好好表现,别丢你大哥的脸呀,每天中午才去上班,不像样子的。”

    赵立翔一口吃下半个蟹黄包,没说话。

    王君瑶见儿子完全不搭理,自说自话似的说:“不想听我唠叨,我不说了,好吧?”

    她也只能对儿子凶。

    对其他人,她素来和善。

    吃得差不多了,赵立翔才不紧不慢道:“个个都中午才上班,我上午去表现给谁看?”

    王君瑶看向林遇梵笑道:“都说报社工作最忙,没见过这么清闲的。”

    林遇梵知道赵立翔肯定没说实话,她不好揭穿,也只笑道:“反正是实习,知道基本工作流程,能学个大概就差不多了。”

    “也是。”王君瑶喝着面汤,“这个汤好喝,多喝点。”

    吃过早饭,外面风雨慢慢小了。

    但一直没来电。

    家里陆陆续续有客人来访,都在书房里跟赵之敖谈事。

    到了晚上,林遇梵去歇息了,他书房里还有客人在。

    她睡到半夜醒来,周围黑漆漆的,没有月亮,没有花园的路灯,伸手不见五指。

    往枕边一摸,并没有人。

    林遇梵摸黑起来点上蜡烛,看清手表,已经是四点多。

    看样子,赵之敖是忙到太晚,在书房睡了。

    林遇梵六点多被洗手间的水声吵醒的。

    昨天水龙头打开后一直没关,看样子是来水了。

    她起床去拉电绳,还是没电。

    起身揉了揉酸胀的肩膀,门口有声响,回过头去,是桂香推门进来了。

    桂香递过报纸,满脸期盼地说:“小姐你快看看,铁龙一早出去买的。”

    林遇梵接过《光明日报》,走到窗前光亮处,终于在第四版的角落看到了她的文章。

    太好了!

    她有心理准备,万一不成功,那她就换方向再试几次,同时给多家报纸多个编辑投稿。

    如果普通投稿不通过,那就按照原计划换成举报信,她只要把拒稿的报社和编辑都写到举报信上,到了后期,总会有编辑害怕自己名字出现在上面,而不得不刊登她的信件。

    如若报社这条路实在没办法打开,她就直接一封举报信寄到调查处去。

    只要调查处开始调查,赵礼杰兄弟肯定跑不掉。

    桂香观察着林遇梵的神色,微微惊喜道:“小姐,是不是成了?”

    林遇梵收起报纸,“刊登了。不过,这只是开始。”

    桂香不懂小姐在做什么,只知道这件事要保密。

    *

    因为停电,昨晚印刷厂用发电机发电印刷,赵立翔过去帮忙盯着,直到报纸出摊才回来。

    回到家倒头就睡,也不知睡了几个小时,被饿醒后,爬起床准备下楼吃饭。

    经过书房时,发现书房门开着,赵立翔轻手蹑脚走过去,结果被他大哥叫住。

    “赵立翔你进来!”

    回头瞥向屋里,看见他大哥正坐在桌前边吃面条边看报纸,赵立翔不得不强装笑颜:“大哥,什么事?”

    赵之敖白他一眼,他指了指桌上的相片,“这就是你的拍照技术?”

    看着桌上一沓相片,新娘都拍得极好,而新郎不是闭着眼睛,就是只有半边脸,甚至半边脸都没有,只有半个耳朵。

    赵立翔强忍着笑,但还是没忍住,他笑了几声。

    “你还笑?!”

    见大哥生气,赵立翔只能装无辜:“我技术就这样,我手抖了,我能怎么办?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听听你说的话,一口一个‘我’字,两句话四个‘我’,看来你心里除了你自己,没有别人了。家人,兄长都不存在了,是吗?”

    面对大哥鸡蛋里挑石头的劲头,赵立翔不敢硬杠,“改天给你们重新拍呗。”

    “给我们?”赵之敖说话声音不大,但威慑力十足。

    赵立翔不得不屈服:“给你和大嫂。”

    “知道她是你大嫂就好。以后不要再做出这种幼稚的事情,还有那天半夜放歌,我要不是心情好,非揍你一顿不可!”

    你心情好?

    洞房花烛夜你当然心情好!

    赵之敖盯着弟弟那阴晴不定的脸,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成天心里只顾着不着四六的情情爱爱,半点事业心都没有……”

    “我怎么没有事业心?”

    赵之敖敲着桌面的报纸:“连续三天我都没在《光明日报》看到你的名字。”

    “你结婚我请假了!”

    “怎么?你休婚假?”赵之敖嘲讽拉满,“我结婚你请假一天,又不是请假三天,何至于一篇文章都写不出来?”

    赵立翔咽了咽喉咙,努力为自己辩护:“我只是实习生,不是我写了稿子他们就会发的。”

    “这就充分说明你还不够努力。你看看这种稿子,很高深吗?一个浅显易懂的故事,你写不出来?”

    赵立翔瞄了眼大哥指的稿子,作者叫四木,是谁他也不知道,但他能马上编排:“这是个大作家的笔名,我怎么能跟人家比?”

    “哪个大作家?”

    “……”赵立翔眼睛一转,“我哪儿知道,人家是保密的。这种事,是我这种小小实习生可以知道的吗?”

    为了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话,他还不忘补 上一句,“你想知道,你自己问人去!这是秦海主编的,你不是认识他吗?你自己问啊。”

    赵之敖也不可能真的去问,他换了个话题:“我今天还是要出发,家里的事情,你要多听妈和你大嫂的。下个月等你们出发去港城,作为家里的男丁,路上你要照顾好她们。”

    赵立翔以为赵之敖会在家里多呆几天,他有些意外:“昨天台风,今天港口不是还没开吗?”

    “我在南京刚好有点事,我去南京一趟,然后在南京坐飞机回港城。”

    赵立翔压抑住心中狂喜,忙应了一声。

    楼下,林遇梵和王君瑶把赵之敖的行李重新整理,部分跟着去南京,大部分还是这边仆人等过两天港口开了,坐船带去港城。

    林遇梵也是满心的欢喜,她算是心想事成,那么大的台风,赵之敖也只耽搁了一天。

    外面阳光普照,仆人在院子里清理倒下的树枝,有电工在修理电路,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赵之敖临走前也没跟林遇梵说话,只吩咐管家:“太太和大少奶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至于二少爷,从这个月开始,他只能花他自己的工资。另外,注意家里的安全,大家没事尽量少出门。”

    简单几句话,事情交待的明明白白。

    赵立翔满不在乎,家里账房不给钱,他妈会给。

    林遇梵也只当赵之敖这几句的重点是控制二少爷花钱,而她是“没事尽量少出门”。

    赵之敖终于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林遇梵不得不客套地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他微微颔首便上了车。

    王君瑶弯下腰叮嘱副驾室的沈特:“你们回到港城,记得打电报来报平安。”

    看着汽车驶离景华花园,林遇梵伸手遮了遮额前的太阳,不知道为什么,她打心底长长舒了口气。

    *

    因为刮台风,老二房楼顶的瓦片被刮掉刮乱了好多。

    请了专门的师傅来屋顶捡瓦,而院子里则晒满了衣服被褥。

    大奶奶站在院子里看着儿子儿媳晾晒书籍,二姑奶奶也在旁边帮忙。

    简素贞从楼上下来,身后桑梓和红玉抱着要晾晒的床单。

    “大嫂,能不能让他们把我们屋顶的瓦先捡好,我怕下午还下雨,真把我们屋里的东西都淋湿了。”

    大奶奶看着满院子的阳光:“这么大的太阳,哪来的雨,他们捡完老太太那边的屋顶,就去你那边。”

    简素贞没辙,这么大晴天的,确实不着急。

    她压低了声音嘀咕:“哎,今天三朝回门,都这个点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那个四奶奶看来是把我们撇得干干净净的了。”

    大奶奶冷哼:“回不回门昨天就应该给个准信,但人家压根没搭理我们。”

    二姑奶奶为人还是稍微敦厚一点,她劝和道:“赵之敖不是回港城了吗?就林遇梵一个人,她肯定不会回门啊。”

    大奶奶撇了撇嘴:“刮那么大的台风,赵之敖没走吧?他们今天回林家了吗?”

    简素贞摇头:“不晓得。大嫂你那天没去,你是不知道那个场面,头婚都没她那么风光的,这辈子能奢华这一回,也值了。”

    大奶奶虽然没去,但家里大爷三爷带着孩子们去了,孩子们回来,把她耳朵都要说起茧子了。

    一个个夸张地在那儿说,四婶打扮的老漂亮了,四婶改嫁的老好了,婚礼老隆重了,市长来了都作不成证婚人云云。

    “再风光又怎样?港城三个姨太太等着她呢,有她难受的时候。”大奶奶说完自去吩咐下人,出去打听打听,什么时候来电。

    简素贞和二姑奶奶互相看了一眼,二姑奶奶也不好说什么,简素贞少不得阴阳怪气地小声嘲讽:“大嫂真是,看不得别人好。”

    二姑奶奶知道大嫂也好,三弟妹也罢,都不是善茬,她少惹为妙。

    *

    接下来的日子,林遇梵以“四木”的笔名,断断续续发了四篇抗日记事。

    其实这些故事都来自于她在上一世给杂志撰写抗日记事时,通过采访了解到的真实故事。

    真实故事,再通过适当的改编润色,故事变得非常吸引人。

    四篇抗日纪事在《光明日报》刊发之后,在海城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因为最近这一两年很少媒体提及抗日期间的事,政府和报刊舆论的目标都在于如何□□,这突如其来的系列抗日记事,让民众回想起了当年抗击小日本的艰难日子。

    特别是其中有一则在海城牵动人心,广为流传的故事,竟然在抗日记事里找到了结局。

    那则事迹是说在抗日最后一年,1945年春天,一个国军情报人员在生命垂危之际,把重要情报交给了一个卖香烟的小女孩,求她帮忙送去平安里54号。

    那个小卖香烟的小女孩叫小婉萍,才十二岁,小婉萍不负期望把情报送到了目的地,结果等在平安里54号的却是日本特务。

    原来,有汉奸出卖了他们,把平安里54号的信息透露给了小日本。

    平安里54号的国军情报人员全部被杀。

    小婉萍也从此没了下落,是生是死无人知晓,这事在抗日胜利后爆了出来,牵动着全海城老百姓的心。

    通过四木撰写的抗日纪事,大家才知道,原来小婉萍被日军逮捕后,在审讯期间被热铁烫伤了声带,变成了哑巴。

    小婉萍知道的不多,也没有太大的审问价值,但小日本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在日本投降前夕,她被拉出去枪毙。

    虽然她只有十二岁。

    在执行枪决时,刚好遇到斧头帮劫狱,小婉萍幸运而又稀里糊涂地跟着一个狱友跑了出来。

    她偷偷跑回家,发现家里早已人去楼空,父母家人不知去向。

    无奈之下,小婉萍跟着狱友远走港城,并在港城安顿下来,现在她已经十五岁,是一名普通的洗衣房女工。

    听赵景秀朗声念完卖香烟小女孩的故事,王君瑶和刘芳都不由轻轻抹了抹眼角。

    王君瑶感叹:“还活着就好,希望她家人能早点找到她,一家团聚。”

    刘芳宽慰道:“知道她在港城做洗衣工,她家人会找过去吧。”

    赵景秀放下报纸:“报纸上说,两天后,将在下一个故事里公布当年出卖平安里54号情报给小日本的汉奸。”

    王君瑶好奇:“那汉奸还活着?”

    赵景秀摇头:“我也不清楚。两天后就知道了。”

    一直坐在后面做针线的蕙兰小声嘀咕:“这种人如果还活着?那不得千刀万剐?!”

    赵景秀愤愤不平:“至少得枪毙!”

    林遇梵默默整理她给赵景秀准备的英文学习资料,这个话题她没有搭茬。

    撤了新茶,女佣给大家添了咖啡,林遇梵端起杯子正要喝,却听见赵景秀则满脸崇拜地说:“我听二哥说,撰稿的四木是一个大作家的小笔名。”

    林遇梵差点被咖啡呛到了,她还没发声,王君瑶已问:“是哪个大作家的笔名?”

    “二哥神神秘秘的,他不告诉我,说要保密。”赵景秀抿着唇,压低了声音。

    大家“咦”了一声,“原来是大作家!难怪知道这么多。”

    林遇梵忍着笑,也附和:“也只有大作家才能这么厉害。”

    “对。大作家就是随便写点什么,都不会被埋没的。”

    林遇梵心底更是乐开了花。

    而此时的老二房大宅里,赵明杰刚从外地回来,他也看了《光明日报》的报道,心中颇为狐疑。

    晚上,赵明杰拿着报纸去找他大哥,问他大哥怎么看。

    赵礼杰早看过报道,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但嘴还很硬:“我能怎么看?跟我们有关系吗?还能把我们抓起来枪毙?”

    第20章  噗通朝林遇梵跪下来

    赵明杰坐在床前剪指甲, 他还在想报纸上的那一则抗日纪事。

    上一世,报纸上有这个报道吗?他没印象。

    “哎,平安里54号的事,林遇梵知道吗?”

    三奶奶简素贞在收拾箱笼, “应该不知道吧?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你怀疑是她写的?”

    “林遇梵在港城那几年不是在报社就是在书局工作, 她肯定擅长这个。”

    三奶奶摇头:“不可能,听说是大作家写的, 男的。”

    “你怎么知道?”

    “大家都这么传的。不然你以为随随便便谁都能整这么轰动?你说会不会最后把你爆出来?”

    赵明杰:“大哥说是针对秦河的。”

    简素贞不免抱怨:“就怕秦河把你们给供出来!大奶奶的亲戚都不是啥好东西。好的提携不见拉你一把, 这种坏事拉上你。”

    “得了, 别说了。早点准备东西,等我把房产也卖了, 我们早点走。”

    *

    最后一封稿件连同举报信,林遇梵早已经写好。

    稿件寄给《光明日报》, 举报信则寄去调查处日伪调查科, 可谓双管齐下。

    寄出信件后, 林遇梵出发去贺公馆, 明天孙敬喜一家即将前往港城,她这是去送行的。

    贺公馆就只是一幢小洋楼, 楼上楼下都摆满了打包好的东西。

    虽然林遇梵曾经试图说服喜姑把房子卖了,不过他们不听, 她也没有再三劝导,毕竟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让喜姑顺利离开。

    喜姑家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两个儿子都还小, 最大的女儿已满十七岁, 中学毕业后并没有出去工作。

    他们这种人家的女儿,找工作是个麻烦事。

    工作如果不够体面, 那还不如在家待着,等满了十八岁,就可以开始相亲,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嫁了。

    嫁个有前途的好男人那就是最好的事业。

    不管你认不认可,这个社会就是如此现实和愚昧。

    当然,很多女人,自己就愿意愚昧。

    孙敬喜算是思想比较开明的,她也不愿意让女儿去当个打字员或者售货员,凭白拉低了身价。

    这次去港城长住,她还担心耽误了女儿挑选夫婿的终身大事。

    林遇梵宽慰她:“晓晴还小呢,现在流行满二十岁才结婚,喜姑你别着急,去了港城,说不定找到更合适的呢?”

    孙敬喜自己长相就一般,女儿随她也一般,她更发愁,“她没什么优点,就是白。”

    “她不止白这个优点,我以前还看过晓晴写的文章,她字写的好,文章也写得蛮好的。”

    坐在阳台前由着老妈妈篦头发的贺晓晴本来不愿意搭茬讨论这些无聊话题,但听林遇梵夸她文章写得好,她不免放下手中杂志,回过头来,道:“可惜我姆妈说,女人再有文化也没用,最后还是得相夫教子。”

    孙敬喜把几块没那么好的布料挑选出来准备送给佣人,她说:“你要是能自己养活自己,我绝对不说你半句。”

    贺晓晴微微噘嘴:“我出去找工作,你又嫌弃我丢人,我怎么养活自己?”

    “出去工作本来就是男人的事,在家舒舒服服的多好?何必自找苦吃。不过你一定要找工作试试,我也不会拦着不让你去。”

    “海城你拦着,到了港城你就不拦着了?这边我还认识几个同学好友,那边我认识谁?梵姐姐你听听我姆妈说的话,气不气人?”

    林遇梵重重点头:“气人。”

    孙敬喜自己也笑:“你啊,就应该跟你梵姐姐学学,二婚能嫁这么好,到哪儿别人都得给你面子,点头哈腰巴结着你。”

    “你又没把我生得像梵姐姐这么好看,你让我怎么学?”贺晓晴嘴巴也厉害。

    “把自己打扮好看一点,走出去,仪态好一点,不要弯腰驼背的没个精神,知道自己先天不足,那就更要后天努力了。”

    “行了,我说不过你。去了港城,我就找工作,你说的,只要我能养活我自己,随便我怎么折腾。”

    话是这么说,不过孙敬喜到时候不可能不管自己的女儿,毕竟女儿也就这么一个。

    又聊了几句,晓晴洗完的头发晾干了,她起身进屋去。

    孙敬喜见周围没人,用手肘碰了碰林遇梵,“等我去了港城,我先帮你打听清楚,那三个姨太太究竟是什么底细,等下个月你来了,也不至于两眼抓瞎。”

    林遇梵只关心怎么过户房产的事,对于赵之敖的姨太太,合得来就是好同事,合不来那就尽快剥离,各过各的。

    不过她不想打击喜姑的积极性,只笑道:“打听得来就打听,打听不来,也不用太伤神,是三个姨太太,又不是三个祖宗。”

    喜姑被逗笑了:“还是你看得开,我不行,你姑父要是有这个找小老婆的心,我非挠死他不可。”

    林遇梵没说他们不一样,不好解释。

    在贺公馆吃午饭的时候,说起贺家众人抵埠后的交通问题,表姑父贺展鸿说:“你们婚礼那天,之敖特意问我,说到时安排车来接我们……”

    孙敬喜给林遇梵倒了小半杯黄酒:“之敖这么个大忙人,我怕他早把这事忘了。不知道港城叫车方不方便?老贺,我看还是让?? 你们医院派车来接比较稳妥。”

    对港城那边医院还不熟悉的贺展鸿,想着赵之敖是自己人,他又有车行那么方便,肯定找自己人更合适。

    “现在安排车挺不容易的,我就是怕一头麻烦医院来接,另外一头之敖又派了车来,那岂不是两边都得罪了么?”

    林遇梵听明白了,姑父的意思应该是让她打个电报提醒赵之敖,别忘了派车。

    如果是寻常夫妻,打个电报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小事,只是她和赵之敖算不上寻常夫妻。

    但在别人眼中他们是,所以林遇梵也不好拒绝,回家后,还是写了一封简短的电报,让人发去港城给赵之敖。

    她那封电报就两行12个字:姑于哿午抵港,勿忘接待事宜。

    (哿午:韵目代日,为“20日中午”之意。)

    为了节约电报费,真是字字千金。

    *

    翌日清晨,林遇梵睡了个懒觉,她还没起床,桂香把最新的《光明日报》塞进了蚊帐里。

    “小姐,没登!”

    林遇梵不急不忙地起身,快速翻阅,果然如她所料,秦海没有刊登她最后的稿子。

    “铁龙去买报纸的时候,卖报的说,很多人在等着看呢,结果没有。”桂香担忧道,“现在怎么办啊?要不要让二少爷帮忙?”

    “不用。”林遇梵从抽屉里拿出她早就备好的另外一信封,“让铁龙送到光明报社,交给主编苏一白。”

    桂香重复了一遍:“主编苏一白?”

    前段时间,林遇梵就安排铁龙去光明报社周围踩过点,铁龙认得秦海和苏一白。

    “铁龙知道的。还有,叫铁龙不要自己亲自去送,找一个面生的人去。”

    因为赵立翔每次都是中午之后才去上班,桂香怕报社没人:“要不要下午去?”

    下午去来不及。

    林遇梵摇头:“现在就去,报社上午是上班的。如果十点前还没找到苏一白,让铁龙马上打电话回来,不要耽搁。”

    桂香应了一声,赶忙出去。

    *

    不到八点,铁龙就守在光明报社对面。

    可等了一个多小时,苏一白始终没出现,秦海倒是早早就来了。

    距离十点就剩下半个多小时,铁龙不想坐以待毙,大少奶奶安排的任务,他没完成,白白辜负了大少奶奶对他的信任。

    之前调查秦海和苏一白的时候,他就有这两人家里的电话,铁龙跑到旁边公共电话给苏一白家挂了个电话,他佯装成报社的人,通知苏主编十点前来开会。

    这会儿,苏一白还没起床,他被老妈子叫醒,说报社要开会,十点前必须到。

    近来发现升职无望的苏一白本想偷懒下午再去报社的,不得不快速爬起来,心底琢磨,为什么突然通知他开会?

    难道报务主任的职位还有希望?

    他赶紧刷牙,早饭也没时间吃,出了门,叫了辆黄包车就往报社赶。

    紧赶慢赶在十点前到了报社。

    在报社门口还没进去,就被一个颇有姿色的青衣女子给拦住了。

    “有事?”苏一白略微警惕的看了眼对方。

    那女子直接把一封信塞他手上:“一个……绅士让我给你的。他让我提醒你,马上拆开来看。”

    说完青衣女子翩然离开。

    苏一白愣了愣,低头看了眼信封,落款“四木”。

    四木!

    这不就是最近风靡海城撰写了系列抗日记事的作者吗?

    据秦海说,这是他重金聘请的作家。

    对方怎么会给自己写信呢?

    他想起,本来今天四木是要在他们报纸上发表关于平安里54号的最终记事,但秦海昨日却说,四木来信,家中有事暂不交稿,版面都留出来了,结果只能临时安排一个实习生的稿子去充数。

    苏一白掂了掂这沉甸甸的信封,里面难道有四木的投稿?

    四木为什么不直接投给秦海,而转投给他呢?

    秦海和四木关系闹崩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次嘲讽和拉踩秦海的好机会。

    这一直以来,苏一白认为自己除了懒,没其他大毛病。

    但在领导眼里,懒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小气和不识时务才是。

    素来不识时务的苏一白是不懂这一点的。

    苏一白只觉得自己空有才气,在报社却一直被秦海压着,他心底满是不服气。

    他快速打开信封,只见里面真的平安里54号记事的投稿。

    投稿后面还附了一张信纸,展开后,上面字迹颇为豪迈。

    【苏主编台鉴,昨日邮寄的稿件,今日未见刊登,不知是秦主编未收到我的投稿,还是贵社另有安排。如明日贵社还不方便安排刊印,鄙人将自行把稿件另投他处。还请知悉。顺颂文祺,四木敬上。】

    看完,苏一白一个激灵,为什么秦海收到了投稿却不发?

    四木系列撰稿最近这么火,卖火柴小女孩的事迹牵动着那么多读者的心,他没理由私自压稿才是!

    他想起秦海前一阵备受困扰的事,也就是秦海三哥做汉奸被调查,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秦海的顺利升迁。

    难道……

    苏一白赶紧展开稿件细看,果然是!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天助他也!

    苏一白三步跨两步,快步上楼直奔总编室。

    一句话,如果总编不发,四木就要发到别的报社去,到时候,纠查起原因来,连消带打的,不止秦海,连光明日报的总编都要被拖下水。

    所以,四木这一招实在是高啊!

    苏一白明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他也无所谓,甚至很高兴被利用,因为他也能从中得利。

    起码秦海想要升上去,那是不可能了。

    而站在对面抽烟的铁龙这才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之后,转身离开。

    林遇梵在家等了两个多小时,当她正准备让桂香去找的时候,铁龙终于回来。

    听铁龙描述完苏一白看信后的反应,林遇梵知道事情基本上成了。

    接下来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落井下石。

    *

    又过了一日。

    清晨雾蒙蒙的,太阳一直没出来。

    街上有卖包子油条的,有卖红薯芋头的,还有摆摊卖日用品的,走街串巷卖报的少年边走边喊着……

    旁边修鞋匠,边敲敲打打,边跟看报纸等待的客人聊天。

    “两伙汉奸三个人出卖了平安里54号的国军情报人员,害死了8个人,害惨了小婉萍。”

    “有一个姓秦的,之前就被抓了,还有他亲戚,姓赵的两兄弟……”

    另外一个人凑前来,“听说姓赵的兄弟就住在后面的秋风里,最大那间老式院子,祖上是当官的。”

    “狗娘养的综桑,最坏就是这些没脊梁的有钱人,当日本人的狗,专害自己人。”

    “这种人就应该下油锅,千刀万剐。”

    旁边一只苍蝇,嗡嗡往后面飞去,穿过一条小巷子,飞过院墙,最后停在一个扫帚上。

    刚停下就被一盆脏水泼过来,老妈子在门口叫:“老太太的奶汤好了,还不端上去吗?”

    但没人搭理她。

    厨房的月洞门前挤了好几个下人,他们都偷偷往正屋张望,有人问:“大爷跟三爷在吵什么?”

    “三爷偷偷把南边的田庄卖了。”

    “怎么卖的?地契不是在老太太手里吗?”

    “鬼知道!别吵。嘘!”

    而此时,正屋地上一个白瓷瓶子被摔了个稀碎。

    一屋子的人,各怀心思,脸色都不好看。

    赵礼杰气得脸色通红,“说什么参加朋友父亲寿宴,原来是偷偷跑去南边把田庄卖了!你说,你是怎么拿到田契的?”

    坐在一侧的赵明杰翘着二郎腿,也不辩驳。

    “你说话呀!”赵礼杰更气了。

    赵明杰小尾指挖着耳朵,满不在乎道:“你让我说什么?我说你又不听。现如今这时局,说不定哪天就打过来了,让你卖田庄卖房产,你压根不卖。那我退一步,我们分家,我卖我自己的,你又不同意。你非得要自己一个人霸占所有祖产,抓着不放手。不是大哥你自私,我会走这条路吗?”

    “赵明杰你少栽赃!不是我不愿意分家,是妈不同意我们分家。”赵礼杰怎么可能承认霸占祖产,他转移话题,“我问过妈了,她没把田契给你。那就是你偷的?”

    “是我拿的,妈亲手给我的,老太太糊涂了,给了我又忘记。”

    赵礼杰不相信,本来房契地契他之前也是锁在银行保险箱的,日本鬼子投降后,老太太不放心儿子,还是要把这些重要的东西攥在手心,以老太太的脾气,她没断气之前是不可能交出她这些命根子的。

    “妈什么人?她糊涂?老太太根本不可能把田契给你。你说吧,卖掉的钱在哪里?你先把钱交出来。分家就分家,晚点我叫十三叔公来主持公道。”

    钱在赵明杰手里,他怎么可能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赵明杰:“房产店铺、家里的古董和老太太的首饰都还在你手里呢,你拿的比我多。我同意叫十三叔公来,让他主持分家,房产店铺归你,但是古董和首饰你总要再给我分一点吧?霸占了这么久,你不会以为那些东西都是你的吧?”

    这话说的,赵礼杰气得打抖,他抄起桌上一个花瓶要砸向他三弟,被大奶奶、二姑奶奶和南哥儿给拦住。

    摔个便宜的可以,但这花瓶也算是值钱的。

    眼见这架势,简素贞也不装了,她道:“既然要请十三叔公那就赶紧去请,看看最后是谁霸占的东西多。老实人不吭声就吃亏,我们老实了多少年,吃亏了多少年,我们凭什么要被欺负?”

    “谁欺负你了?谁敢欺负你?你可别羊头装在猪身上,颠倒黑白!”大奶奶也不甘示弱,“老三偷田契偷卖田庄,报警都是可以拉人的。”

    简素贞冷笑一声:“卖自家的东西怎么就偷了?还要挟报警拉人?有本事你去报警,我倒要看看最后是谁给老赵家丢人。”

    妯娌两个相处十多年,平时没少在背地里互相嘀咕,但这样夹枪带棒正面较量还是第一次。

    这边正吵着,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叮铃铃铃响了好几声。

    但这不影响屋里人继续吵架。

    接了电话的女佣有些战战兢兢地说:“大爷,您的电话。”

    她怕大爷不接,又颤声补充了一句:“说是有急事的。”

    赵礼杰这才往屋里走去,而简素贞还在嘀咕:“动不动就说报警,也不怕丢人!”

    这话瞬间把赵礼杰给惹毛了,他转身抄起旁边的花瓶,也不管它值不值钱,直接往三奶奶方向砸了过来。

    没砸到身上,砸到简素贞的脚了。

    简素贞愣了一下,旋即蹲下大哭起来:“哎呀!打人了!遭天收的,不是要报警吗?你不报我报!”

    赵礼杰狠狠骂了一声:“泼妇!”

    简素贞嚷嚷着要报警,赵明杰当然不可能依着她,真报警就把事情闹大了,对他也没好处。

    但他老婆被他大哥打了他不能不表态,他直接搬起凳子要砸回去。

    二姑奶奶赶紧拦着,“不要这样,你们是亲兄弟啊!”

    以前的书香门第大户人家,妯娌之间就算再不对付,也不会这样当面锣对面鼓的对骂,上次大奶奶和林遇梵吵,二姑奶奶都觉得难堪,没想到这次更甚,这是两兄弟两妯娌互相对打了。

    真是世风日下啊!

    赵礼杰气得暴跳如雷:“那就报警!偷田契卖祖产,你还有理了?”

    正闹着,一个佣人跑进来:“大爷,警察了。”

    众人愣住,没叫人去报警呢,怎么警察就来了?

    “谁报的警?”赵明杰比他大哥更着急。

    结果进来的除了警察,还有调查处的人。

    现在这个时间,能惊动调查处的,不是大案就是共产党。

    赵礼杰心中大惊,他在调查处可是受过皮肉折磨的,难道季师长的死还没结案?

    他突然想起还没接的电话,莫非跟这事有关?

    赵礼杰赶紧往次间走去,拿起电话才知道是铎叔公打来的。

    铎叔公劈头就问:“你们在吵架?是看了《光明日报》吵架的?”

    光明日报?

    赵礼杰马上想起什么,但由不得他多问,调查处的人已经跟进来,直接按掉电话,把他逮起来了。

    同时被逮的还有赵明杰。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认识你们崔副局长的!哎,你们干什么?我们都是良民!”赵明杰大声嚷嚷着。

    妇人们此时也不吵架了,各个呆若木鸡,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赵礼杰脑子一片浆糊,此刻他只想到一个人,赶紧叮嘱跟上来的妻儿:“找赵之敖救我们,尽快。”

    大奶奶满脸茫然,这么严重吗?可赵之敖已经回港城了呀,怎么找他打救?

    不会让她去求林遇梵吧?

    不,她绝不可能去求。

    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去。

    她以前骂过总有林遇梵求她的时候,结果现在却反过来让她去求林遇梵,这……不可能,她不去。

    没过多久,老二房的人终于知道兄弟俩为什么被抓,因为他们曾经在小日本时期跟秦河一起当过汉奸。

    他们当汉奸导致平安里54号死了八个国军,这可是要杀头的死罪。

    老二房的人只能喊冤,说赵礼杰赵明杰是爱国人士,没当汉奸,跟秦河也只是远亲。

    可这个时候,他们自己喊冤没有用,要有过硬的关系才行。

    老赵家有过硬关系的只有赵之敖。

    大奶奶拉不下面子,不愿意去,但南哥儿去了两次,都无功而回。

    王君瑶到无锡亲戚家喝寿酒去了,最快也要两三天才能回来,而林遇梵根本不见南哥儿。

    老太太屋里,一屋女眷,各个愁容不展。

    南哥儿说:“帮忙打探消息的人说,爸爸和三叔这次凶多吉少,要救就得尽快,后续还可能需要赔很多钱,铎叔公让我们尽快变卖家产,免得都充公了。别的事铎叔公也帮不上忙,其他人更不可能帮忙,都像避瘟神似的躲着我。”

    简素贞眼皮轻轻跳了跳,浑身不自在,她问:“为什么要赔钱?”

    南哥儿:“赔给那些被害家属的。”

    简素贞不想拿钱出来,“大奶奶你们秦家不救那个罪灰祸首秦河了?让他们想想办法呀!”

    秦家要是有办法,秦河就不会被关那么久都没放出来了。

    坐在一侧的大奶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她揉着眉头,整个人都是虚的。

    二姑奶奶问侄儿:“你去景华楼了吗?”

    “去了景华楼,四婶也不见我。”南哥儿声音略微低了低,“其他人也没有敖叔在港城的联系方式。而且,联系敖叔可能也来不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四婶去求给他们征婚的那位部长。他能做主。”

    老太太的手微微颤抖着:“林遇梵心里对我们是有怨恨的,这也是你们自己平时做人不留一线的苦果。就是有再大的不满,难听的话都不能当面说。上不得台面的事,更不能做。”

    老太太这是埋怨大奶奶当初跟林遇梵把关系搞得太僵了。

    “谁种的苦果,就由谁去把果子摘下来,自己咽了。”老太太不耐烦地推开女佣递过来的水烟。

    众人都看向大奶奶。

    简素贞可不敢表露她上一世跟林遇梵的恩怨,只冷哼一声,道:“我之前跟林遇梵倒是相处的还行,但她现在恐怕也不愿意见我,毕竟见了我,她也解不了气呀。现在谁去求林遇梵能让她解气,怕只有大嫂可以。何况这可是你秦家亲戚给惹的麻烦!”

    大奶奶还是那个犟脾气,她不愿意低头丢人现眼。

    但心底再不愿意,最后在无形的压力之下也不得不妥协。

    她带着家里准备的厚礼上门,终于在景华楼见到了林遇梵。

    林遇梵从楼上下来,她知道大奶奶肯定会来求她的,便只笑道:“什么风把大奶奶这么个稀客给吹来了。”

    大奶奶努力挤出满脸尴尬的笑:“遇梵……我那个……我之前身体实在不好,你们婚礼我也没能参加,今天特意来看看你。”

    林遇梵只笑了笑,也懒得去拆穿她骗人的话。

    她其实对大奶奶的怨念没有特别强烈,她恨的是赵明杰和简素贞。

    见林遇梵不说话,大奶奶窘迫地浑身难受,林遇梵不可能不知道她来是为了什么,何必别别扭扭的虚情假意,干脆也就不再客套,开门见山说了来意。

    林遇梵听完,微微一笑:“我记得大奶奶说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我林遇梵跪下来求你的时候’,如果今天反过来,是我求你办事,大奶奶你会帮我吗?”

    大奶奶微微愣住,当然不会。

    她还恨不得扇林遇梵两耳光,以报当日厨房被打之仇。

    林遇梵盯着大奶奶:“你不会,是吗?”

    “不是……”大奶奶回过神来,马上急着想要辩解。

    林遇梵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将心比心,既然你不会帮我,我又怎么可能帮你呢?我林遇梵是这么下贱的人吗?”

    大奶奶没想到林遇梵拒绝的那么直截了当,她脑子充血般站了起来,她真想冲上去撕烂林遇梵的脸。

    可她不能。

    脑子里在回响刚才林遇梵说的话。

    ——有我跪下来求你的时候。

    噗通!

    气冲冲站起来的大奶奶,最终双膝跪了下来,满是屈辱的呜呜大哭:“再不救大爷,就来不及了。”

    对于大奶奶的下跪,林遇梵满是不屑,“你给我跪下没用。”

    跪下还不行?

    大奶奶哭的更厉害了。

    冤有头债有主,林遇梵轻声说:“你让简素贞来。”

    简素贞?大奶奶不懂,为什么叫简素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