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家人们,我是天才

    此刻,刁氏的暗仓内,褚朝云和徐香荷一边喝着热水一边叙话,刁氏推门进来,一股子热气扑面,妇人心头便也跟着暖和起来。

    刘新才提那一嘴“闺女”,着实叫她揪心了一路,这会儿看到屋中场景,妇人偷偷掩面,擦去蕴在褶皱中的一抹湿润。

    她坐下来先是瞥瞥二人,而后藏起一点笑意,故作刻薄道:“把我老婆子折腾了一个下午,你们二人倒是悠闲自在。”

    褚朝云和徐香荷对视一眼,齐齐上手,一个捏肩一个捶腿。

    褚朝云还假模假式地和她说:“婶子今个下船路过刘老板那儿,是不是吃了一碗扁食?”

    刁氏闻言不解:“怎么讲?”

    女子憋不住乐,边说边收回捏肩的手作势先躲:“一看就没少放那陈年老醋~”

    “妮子讨打!”

    刁氏说着刚抬起手,褚朝云就已经闪去了门边上。

    徐香荷老鹰捉小鸡似的伸手去拦,三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一阵笑闹过后,刁氏轻喘两口气,靠在窄窗处一口口溜着白水,床边的食盒正摊开来,徐香荷飞快取出那三斤棉花和布匹,左摸右摸的不甚欢喜。

    想到之前褚朝云提着耳朵叫她好好学做棉衣,徐香荷欣然一笑:“这两件衣裤我来做,我还要在袖口里缝个花样子呢。”

    “你还会缝花样?”

    褚朝云倒是对这个有点兴趣。

    徐香荷却摇了摇头,但表情并没失落,只是转身去看刁氏:“婶子一定会呢。”

    刁氏面露为难,摊摊手说:“简单的缝补我还成,小女儿家钟爱的那些,我老婆子可真不懂,这可没办法教你,只能靠你自己琢磨了。”

    听罢,徐香荷这才泄下气来。

    须臾,刁氏似又想起了什么:“要说这绣工,春叶和蕙娘倒是精通的很,哪怕在楼上那一众姑娘里,他们也是能拔得头筹的。”

    但这话并没安抚到徐香荷,徐香荷反而“唉”出一声,息了念头。

    平时和姑娘说句话都难如登天,就更别提请教了。

    褚朝云听后却不在意,笑着安慰她两句,“你急什么,这也不是什么好棉花,就先练着手,改日得了上等的好棉,我陪着你一块研究。”

    褚朝云三言两语就说的徐香荷展露笑颜,刁氏看着她,不禁心中赞许。

    “对了,这是剩回来的银钱,连带着刘老板的我也一并放里面了。”

    刁氏把荷包递过去。

    褚朝云拿出一些分给二人,荷包里还剩下一百二十五文,几乎比给出去时还少上一半。

    褚朝云再次感叹了声这钱难赚,就拿着一大包茱萸回房了。

    到了晚饭点她也没出去,刁氏就带着徐香荷去工头那象征性的领了几个馍,虽说他们晚饭已经不再吃这馍了,可样子还得装,免得引起管事们的注意。

    每每雅间生意最红火时,也是船娘们最得闲的时刻。

    褚朝云攒出来的竹条已经足数,刁氏把房门一关,窄窗压下,点起油灯开始指导徐香荷编竹筐。

    经过棉衣那件事,徐香荷现下干什么劲头都足得很,牟足了劲儿的要多学技能,这几日不但缠着刁氏学编筐,连简单的拎兜,盛点心的竹盘也都一并学了去。

    二人专心致志开展一对一教授,褚朝云在自个的屋里也没闲着。

    她刚刚去刁氏那拿了许多细线回来,将那些小樱桃似的红色茱萸都串成了串,以前她都没见过茱萸,只知古人会在重阳节时登高饮酒插茱萸。

    圆圆的果实表皮抹了油似的亮,躺在手中小小一颗,一小撮上有那么七八颗的样子,褚朝云拿它当辣椒串,没多久就全部串好了。

    她将那些茱萸串拎在手中,依次挂到了窄窗上方的一排钉上。

    月色浓稠,垂下来的暖银包裹着灯笼一样的硕果,瞧着还挺喜庆。

    她是想把茱萸风干来做研究用,对,现阶段就只能称之为“研究”了,毕竟是从没接触过的新事物,还不知道能不能行。

    不过这个时节想要风干食物总觉得有些晚了,应该在夏天,阳光充足的时候晾晒,大概效果会更好吧?

    褚朝云倚在床侧慢悠悠想着,坐了好一会儿,就起身去厨房了。

    若是楼上有生意,姑娘们会提前下来送信,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每晚做完了活就窝进隔间里休息。

    褚朝云索性搬了个小杌子,坐的稍微靠里,敞开的门板投来片阴影,恰好能挡住她。

    免得往来取酒菜进门的婆子瞧见她,还要多嘴的问这问那。

    坐下之后,她就将手臂抵在膝盖,撑着脸安静的发呆。

    其实她内心是有些期盼褚惜兰会走进来的,不过想想也觉得不可能,今日和昨晚见到褚惜兰后,褚朝云便隐隐有所感知,褚惜兰似乎不像在院子里那般胆小怯懦了。

    貌似有了一点改变?

    她也不太敢确定,只是一种直觉。

    毕竟,那一次虽不是“三妹”和褚惜兰的初次相见,却是她和褚家大姐儿第一次接触。

    正胡思乱想的出神,便听门外传来一串急匆匆地脚步声,那步伐混乱又带了些许慌张,“哐”的撞了下厨房门板,弹过来的门板差点打到褚朝云。

    褚朝云吓了一跳,起身就见门外冲进来一抹碧色身影。

    春叶泪盈盈地进门,猛地和黑暗中的她对上视线,人便登时懵在原地。

    褚朝云也多少有些闹不懂状况,不过也知这么傻站着不成,她便将春叶拉到门后,自己则端了壶酒佯装要出门去送。

    船头,两名家丁模样的人正站在那左顾右盼,见褚朝云端酒过来,便定定看了两眼。

    似是很快确认了什么,二人沮丧的摆了下手,转身又往楼上去了。

    褚朝云迈步走到木梯旁,一双眼叽里咕噜的看,左右瞟瞟四下无人,一溜烟就又跑回厨房里。

    放下酒壶后,她本想问问春叶,没成想女子早就不在门后了。

    褚朝云在门口站了许久,恍惚间又记起此前帮婆子给蕙娘送酒那次,当时她听到有女子在哭,走近时又没了。

    如今细细品来,那略带特点的声音,可不就跟春叶有些相像么。

    虽说李婆子对姑娘们的言行都有过严苛地训练,可每个人音色不同,脾性不同,再怎么样,也不会完全变成一个模子刻的。

    春叶的声音虽然也足够温软,可细听却有些冷。

    不过今夜褚朝云却是白等,之后一直到花船歇业,春叶或是蕙娘也都没出现过。

    褚朝云倒不着急,她知道生意这种事是急不来的。

    歇业之后,小船重归宁静,褚朝云这才打了盆清水坐下,开始一点一点的清洗那筐鸡骨。

    鸡骨上挂的碎肉不多,入手也不会很油腻,反复洗过几回,她便从其中挑出些软骨来,打了一只鸡蛋蘸上,又在面粉中滚了几圈,然后就放在一旁备用。

    而那些洗过的鸡骨,则先被她用清水焯了一遍。

    虽说是想熬一锅鸡骨汤,但对于荤食,她还是习惯性先过一水,过一水会干净些。

    捞出的鸡骨再度放入过半的冷水里,又丢进去几片野姜,红枣和枸杞后,褚朝云低头勾了下灶膛里的火,开始慢慢的熬了起来。

    红枣和枸杞都是厨房常年备着的,平时厨娘煲汤时也会使用。

    想起上次方脸婶子还给了她一包酸梅粉,褚朝云取布巾擦擦手,大步回了隔间去拿。

    那梅粉不便宜,她只节省的用了半包来冲水喝,还剩下一点就留下了,本打算哪日馋了再喝掉,没想却在今天派上用场。

    细粉酸甜,但口封的并不严密。

    不过褚朝云的小屋每日都开窗通风,且气候也逐渐干燥,闻着倒是也没变质。

    回来之后又等了会儿,鸡骨汤就熬好了。

    掀开锅盖一股子热气,熏得褚朝云眉眼都湿润了,鸡骨汤不需放什么花哨的调料,只撒些盐来调味,喝也是喝它汤中的鲜。

    把鸡汤全都倒进盆里后,她又开始化油炸剩下的软骨。

    眼瞧着一块块软骨滑进油中,哗啦啦的泛起油花,褚朝云不禁有点等不及了。

    现世的炸鸡可是没少吃,但河里都是些河鲜,褚朝云原以为自己还得等上很久才能吃到炸鸡了。

    虽然鸡骨上挂的肉不多,可炸鸡软骨并不输于鸡肉。

    耐心地炸过一遍复又二次下锅,捞出后沥掉表面那层油脂,褚朝云将那半包酸梅粉均匀的洒在上面,又用筷子搅拌一番。

    跟着放入口中一块咀嚼——

    唔!

    嘎嘣脆!!

    尤其有些软骨边缘还包裹着些筋,一咬滋滋冒油,而梅粉刚好又解了它的油腻。

    褚朝云激动地简直想原地呐喊——

    家人们!

    我是天才!!

    又美滋滋捡了两块来吃后,褚朝云就端着一大盘炸软骨去了暗仓。

    她白日里不叫方如梅他们早睡,大家伙果真都各自在屋里等着她,褚朝云依次分发了手中的炸食,又喊了几人跟她去端汤。

    厨房里的碗是用之不尽的,可若要她全部把汤都端下去,汤冷了不说,她也要累死了。

    不过大家还是守着规矩不踏进厨房,褚朝云也只叫他们站在木梯旁等,然后就一碗一碗的送到了他们手中。

    第29章  更新

    今夜的暗仓不似往常如死一般的沉寂,仿佛突然间活了过来。

    褚朝云忙的一头一脸的汗,在最后一碗鸡骨汤递过去之后,她刷了锅,清理了一下厨房,就摘掉布巾重新包一遍头发,快步下了木梯。

    碎发沾染到挂了汗的脖子上着实难受,褚朝云很想下河去洗一洗,但一估摸此刻水中的温度……还是等汗消了再说吧。

    一路经过窄道,几间隔间的木门全都没关。

    见是她回来了,船娘们都走来门旁跟她打招呼——

    “朝云那,你这手艺真绝了,我有十几年没喝到过这样鲜美的汤水嘞!”

    “是呀是呀,早就忘了热汤水是个什么味道。”

    “还有那炸鸡软骨,撒的什么粉料酸酸甜甜的,我都有点不舍得吃完了。”

    “那炸食能放多久?想留下来慢慢的吃。”

    几句话说的每个人都心头泛酸。

    褚朝云不由得停下来,心中轻叹一声,而后看着他们笑道:“趁着热吃完吧,冷了就不好吃了。那厨娘心善,往后若是还有留下来的吃食,我再给你们做。”

    若是让她用自己的钱来贴补大家伙,眼下还真没那个能力。

    褚朝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迈步往刁氏那去,刁氏和徐香荷正站在门口喝鸡骨汤,见她进来,顺手把脚凳上那一碗递给她。

    “盛出来的早,可能不太热乎了,要不你再去热一热?”

    刁氏声音不大。

    褚朝云可不想再去生一次火,古代生火点柴实在麻烦,刚去厨房那两天,她时不时就被烟呛到,能不折腾她便不想折腾。

    接过之后摸着碗边有些凉,她往窄窗瞟去一眼,便知这汤水为何凉的这么快了。

    刁氏在开门时就熄掉了油灯,窄窗推开一个缝隙透亮,窗口又离着脚凳近,可不就要吹冷了么。

    但褚朝云知晓刁氏并非故意,而是不愿其他船娘再生龃龉。

    便宜的油灯虽说攒个个把月也能凑上一盏,但船娘们也是不舍得买的,摸着黑的日子也能过,不如多省些银钱出来买棉花和生活必需品。

    远处的隔间门口,方如梅也正低着头吃那炸物,虽说煽动大伙去跟褚朝云理论那事已经过去好久,可此情此景难免又叫她回想起来。

    方如梅头越垂越低,且不说这手艺她有没有,单说留下厨娘不要的吃食给大家做,她也做不到这一步。

    她确实是有些自私的,但谁不想过得更好呢?

    方如梅不禁在心中琢磨,如果今日这好处落到她头上,她必定要留下这些炸食自个慢慢的吃,可能还没吃完,自己就会被其他察觉的船娘煽动举报。

    到时那下场……

    方如梅轻怔过后抬了抬头,褚朝云正倚在门边和徐香荷闲聊,她审视一样的偷觑向女子,似乎有些明白钟管事为何对褚朝云另眼相待了。

    见她目光不错的望来,刁氏犀利地投去一眼。

    刁氏可不是什么和善的性子,脸子也是能拉的下来的。

    尽管她知晓对方的眼神不带恶意,可那事叫褚朝云受了点委屈,她总要找回来。

    刁氏轻笑出声,有一眼没一眼的瞥向方如梅,语气自然,似乎是在跟大家闲话,“反正我是没有这个好手艺,就算厨娘给我这些东西,我也不知该怎么用它。”

    有人听后,忙附和道:“刁婶子这话我赞同,得亏是朝云进了厨房,要不咱们哪能吃到这个!”

    见众人七嘴八舌的都在夸褚朝云,方如梅也不想再跟这几人心有隔阂,便跟着说道:“朝云才来不久有些事可能还不知道,这马上要到冬天了,一些保命的草药可得提前备起来,免得到时日子不好过。”

    听她语带关切,刁氏才彻底放下成见,“不错,下次我在下船去,就给你们捎些回来。”

    一听要买草药,船娘们赶紧去翻自己的荷包,方才还热闹的氛围登时就被唉声叹息所取代,月钱太少,每拿出一枚铜板都仿佛心在滴血。

    大家各自盘算着开销,都顾不上吃东西了。

    不过这回却轮到褚朝云摸不着头脑了。

    她讶了声,脱口道:“草药?”

    刁氏看着她说:“是,天热还好,一冷起来容易闹毛病,有些药还是要备一些。”说着,就拉过褚朝云的手指,“你瞅瞅,还没大冷呢,这就先裂起来了。”

    不说还好,这一提醒,褚朝云顿觉一阵钻心的痛。

    她的手指肚裂了好几日了,每每沾水就针扎一样疼,在现世时倒也有过这种毛病,都是用些护手霜保养,一阵子就好了。

    褚朝云不是没想过解决的办法,但她猜着这里大概不会有护手霜那东西,所以就忍着想等口子自愈。

    “这小口自己不能好吗?”

    褚朝云也低头看自己的手,难得现出几分委屈巴巴地神情。

    刁氏白她一眼,眼底却是拿她当亲女儿疼的宠溺:“能好,好了之后还会在裂开,反反复复折腾你一冬,你就有的好受了。”

    还不待褚朝云问其他,刁氏就自顾自说道:“下次我去买些面脂回来,你拿来擦手,每天坚持,几日便能恢复了。”

    褚朝云哪知入冬还要备草药,不由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花销,心中“啧”出一声,铜板还没攒到几个,这就又要来一笔大支出了-

    几日后,徐香荷在刁氏的指导下完完整整的编出了一只竹筐。

    这只看着比上一只略大,且扎口也更紧实,徐香荷是新手,新手总会格外注意,出来的成品倒比刁氏那只还要严密。

    一到午休,徐香荷就拉着褚朝云往隔间跑,这可是她第一次做出东西出来,人难免兴奋。

    推门进来后,女子急吼吼地把藏在脚凳下的竹筐取来,“快看!这一只可是我编的,是我哎!!”

    褚朝云见她高兴到欢蹦乱跳,忙伸手按住她,然后悄悄说:“看到了,做的极好,你真棒!”

    “那今晚咱们就拿过去试试?”

    徐香荷说着话便搓起了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褚朝云默默点头,又好好端详了一下这精致的竹筐,心中也替她高兴。

    回房休息时,她还特地检查了一遍晾晒的茱萸,刚买回时的饱满颗粒已经不见,经过这些时日的风水日晒,果实表皮已经皱巴许多,细细的一层层纹路缠绕,看着有些像枸杞,就是比那个要圆润。

    看来还是有些效果的。

    褚朝云趁着空隙去床上小憩了会儿,打算养足精神好出去干活,下午又要劈柴了,这活可是需要不少的体力。

    小睡片刻,褚朝云竟做起了美梦,满满的一桌子好菜香气四溢,她都闻到香味了。

    醒来时差点流了口水,褚朝云翻身下床,一边活动着双手,一边去往船尾。

    出来时徐香荷已经开始忙活了,徐香荷一次性领了三人份的柴回来,现下正抡圆了斧头,一下一下狠狠的劈着。

    褚朝云挑了个斧头过来,见她脸都憋红了,便忍不住笑:“这么下力气,打算一个人把我和婶子的活都干了呀?”

    “没——错——!”

    徐香荷拖着长音又来一下,眼前那块劈了半天的粗木桩,终于“哗啦”一声被劈成了两半。

    褚朝云哪会真叫她一个人干,试了试斧头重量,也加入队伍。

    二人站在角落自成一派,其他船娘也很懂的没过来打扰,近处无人,徐香荷跟褚朝云挤挤眼睛:“婶子也没闲着,在屋里给咱们做棉衣呢。”

    “等下干完了,我也去帮忙。”

    褚朝云点点头。

    “不用不用。”

    徐香荷往她手上的裂口处瞄,有些担忧道:“你要做的事比我们多,这点小活我和婶子足够了,你就别跟着操心了。”

    话题不知不觉又回到备药上,褚朝云不禁心有疑问:“如今婶子能下船去给他们买药用,那以前呢,婶子没来时也有专人去管这事么?”

    徐香荷没事就跟刁氏唠嗑,知道的往事比她还多些,便把听来的都学了一遍。

    “哪有,谁会管咱们死活,但有些手里银钱足的,会去钟管事那买。”

    “钟管事手里有药?”

    褚朝云挑眉。

    “是啊,你忘了她还卖皂角呢。”

    徐香荷并没去细想这事,但褚朝云难免多心,这花船每日的生意赚头不少,就算几位管事不拿大头,油水也是常人无法能想象的。

    这一点,单看那穿红戴绿的李婆子就知晓,那老妇虽说打扮的俗气,但用的却都是不得见的好东西。

    他们富着呢,谁会看得上区区一只皂角的钱?

    褚朝云思索间下意识将手按在腕部那条疤上,那日的止血药粉……-

    夜间一到,徐香荷也不怕冷了,拎着筐就来敲褚朝云的房门,简直比褚朝云还要心急。

    二人轻车熟路下了水,将一筐河鲜取回打算挑些做点好吃的,之后,又把新竹筐固定好位置留用。

    徐香荷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站在淤泥处一直看她编的筐,“朝云,赶明个你再弄些竹条来,我再做一个出来。”

    褚朝云哭笑不得:“别了,受不了了。”

    徐香荷不解:“为什么呀?多编几只,咱们好多抓些鱼虾回去,又能吃又能卖多好。”

    褚朝云双手提了一下满载河鲜的竹筐,摇头道:“这一只还要咱们二人合力才能带回去,若是再来一只,可就真难弄了。”

    见她说的有道理,徐香荷不禁哀叹:“倒也是……哎呀太难了,我们要是有条船就好了。”

    这话一出,褚朝云便远远朝渔船那边望过去,表情未明,只语调悠悠地说,“是啊,有船就好了。”

    第30章  更新

    有了轮换的竹筐后,褚朝云做起事来确实方便多了,至少不用每日多下一次河了。

    待把装满河鲜的筐弄回船上,褚朝云也要开始准备今日的晚饭了。

    现在每晚要吃什么,都取决于竹筐里有什么,不像从前那样拿个网子去捞固定的鱼虾,倒还给她增添了一种莫名的新奇感,跟开盲盒似的。

    褚朝云稍微甩了甩衣摆存留的水,就坐到靠近灶台的小杌子上,一边烤火一边从筐里往外拿东西。

    竹筐能捞到的,基本每次都有鱼有虾,田螺也是很常见。

    挑完这些之后,又扔掉点沉了底的小石头,褚朝云一抖落筐,被草叶盖住的那一面就翻上来几只毛蟹。

    “哟,今个这收获确实不错呀。”

    女子有些高兴。

    毛蟹个头看着不太大,几只摞在一块,正不停用蟹钳想要夹筐的镂空处,褚朝云看着它们费劲够了半天也没够到,急的张牙舞爪地模样,还觉得有点搞笑。

    她想了一下,找出只小盆把那些毛蟹都倒了进去,又在柜子里取来些做饭用的酒,先把这些小家伙灌醉,好方便清洗蟹壳。

    切了几片野姜,小葱,又剥几瓣蒜备用,洗过的毛蟹对半砍开,开口处蘸些面粉防止蟹黄流失。

    褚朝云起锅烧油开始炒蟹,又下入配料,然后添水闷煮。

    待到水分快要熬干时,她又撒进一把厨娘的特制调料,用锅铲翻炒数下,一道美味的烧毛蟹就做成了。

    毛蟹出锅,但锅子里还留着些炒剩的底料,闻起来香得很。

    褚朝云也不打算再费事,把白天留下的几个馍一次切成葱段般大小,一股脑的倒进锅里就着满载蟹香继续炒。

    扒掉硬壳的馍,内芯米粒似的白,在锅子里翻滚几回,周身就沾染上棕红的料汁。

    不过褚朝云并没急着让炒馍出锅,而是一直翻炒到表皮酥脆,盛入盘中后还撒了些调料和芝麻粒,香味顿时就升华了。

    饭菜都备齐,褚朝云就端着去了刁氏那。

    现下,刁氏已经成了他们固定聚集的地方,不管她还是徐香荷,二人每每一回暗仓,必先来这里报个到。

    所以这一来一回,油灯也就留在刁氏这里没在挪过位置。

    褚朝云进门就看到二人顶着微黄的灯火在赶制棉衣,之前大家伙给赵大他们做棉衣时,人人皆是一脸怨气,现在轮到给自己做,精神头也足了,腰不酸了,背也不痛了。

    褚朝云“噗嗤”一笑,开口唤他们:“收工了收工了,吃饭哪有不积极的。”

    徐香荷闻言伸了个懒腰,迅速放下针线凑过来说:“就想早些弄完,咱们就能早点穿上新衣裳了!”

    刁氏听后也笑:“你这一说,倒弄得跟要过年似的。”

    对比一下刚上船时的惨样,褚朝云感叹一声:“可不就是过年了么~”

    三人围在小屋里吃毛蟹和炒馍,又有油灯照亮,就连心情都跟着敞亮不少。

    吃过几口,刁氏才压着声说:“晚间那会儿,春叶过来跟我说了句话,柳文匡来订货了,这次要四十虾饼!而且你猜怎么着,刘新才下午也过来喝了杯茶。”

    褚朝云正为买药的花销犯愁,乍一听,顿时抬起眼,眸子亮亮的问:“他真来了?他也要订货吗?”

    “可不就是,我也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刁氏也喜上眉梢。

    那天在面食铺子门前,虽说她是和刘新才提了一嘴,可人家若是考虑着订货还有成本就不来了,也不是不可能。

    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刁氏便免不了笑道:“今个还有一桩趣闻呢,刘老板和柳老板在花船相遇,为了降低这订货成本,二人一相商,往后就一个过来订货,一个过来取货,彼此就出一份茶钱就好。”

    这话一说,三人顿时小声笑起来。

    褚朝云确实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总觉得这两位好惨一对兄弟,可真难为他们如此欣赏自己做的吃食了。

    “好,他们要多少?我等下就去准备出来。”

    一般姑娘们上船、下船时李婆子都会看得紧些,不过赶就赶在李婆子这几日都死死盯着褚惜兰,牟足了劲的要抓褚朝云小脚,倒是给了春叶钻空子的机会。

    刁氏那会儿正要出来上个茅房,刚路过厨房,就被春叶一下拽了进去。

    恰巧有机会说两句话,刁氏便拜托春叶明个装一次病,这样他们有借口送饭,她好下船去给大家伙采购草药。

    刁氏把细节一说,表情却突然变得有些迷蒙,“不过我瞧着春叶姑娘像是状态不好,眼红红的,尤其一听我叫她装病,立刻就同意了,似是不太想上船做工似的。”

    “怎么听着像是躲什么人呢?”

    徐香荷默默干饭半天,总算听出几分不对劲来。

    这一点褚朝云也发现了,不过不是从刁氏的口中,而是那日的厨房里。

    褚朝云没说什么,吃过饭后又跟刁氏讲了几句明日下船要带的东西,刁氏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没多问便点头应“好”。

    回房后,褚朝云又忙着检查她那一屋子的茱萸,窄窗外的亮透进来一些,但光线也还是昏暗的。

    褚朝云伸手摸了几颗,发现它们又被风干了不少-

    翌日下午,做好饭菜装进食盒后,褚朝云就目送着刁氏下船去了。

    今个这大食盒分量轻了不少,毕竟里面就一碗给春叶熬的粥,柳文匡和刘新才都来船上拿货,刁氏也就不用再特意往面食铺子跑那一趟。

    因为食盒被带走了,褚朝云只能把做好的鱼丸、虾丸和虾饼一并放进大盆里,又用盖子盖好,这才放心去做别的事。

    春叶今天不过来,那么来取吃食的就变成了蕙娘。

    未免蕙娘找不到东西放在哪,褚朝云干活时始终围着厨房那块打转。

    她把洗衣裳的盆挪到船尾靠厨房一侧,一边洗,眼睛一边盯着那条过道。

    不多时,从休息间走出来的钟管事往她这边扫量一眼,似是轻皱了下眉,但转瞬,又像是懒得理会她一样,慢悠悠地下船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蕙娘果然来厨房拿酒了。

    褚朝云顿时起身,左顾右盼跟接头似的,瞧一瞧四下无人,也飞快的溜进了厨房。

    “这样确实有些冒险。”

    见她一进门,蕙娘就用手顺了顺心口说。

    褚朝云默默点头,但眼下她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将食物依次放入餐盘盖好盖子,又摆上一壶酒,就低声对蕙娘说了句“辛苦姑娘”。

    “你才辛苦。”

    蕙娘善解人意的笑了下,说着就塞进她手里一包银钱。

    褚朝云讶异。

    蕙娘端起餐盘,道:“两位老板信得过咱们,也免得我还要下来跑一趟,就先把钱给了。”

    说完,似是怕耽搁太久撞上那群婆子,蕙娘朝褚朝云点了下头,提步就出了厨房。

    褚朝云把那一包塞进衣裳里,耳听一阵慢腾腾地脚步声,眼一垂,随手踢了下旁边那只水盆,水盆里有大半的水,晃荡着就流到地上。

    钟管事溜达过来时,就看到褚朝云蹲在厨房擦地。

    “怎么洗着衣裳又跑这儿来擦地了?”

    钟管事倚门悠闲地问。

    褚朝云回了下头,故作哀叹道:“婆子来取酒碰翻了水盆,见我就在这儿附近,便使唤我过来擦地了。”

    楼上婆子多了去了,天知道背锅的是哪个~

    褚朝云笃定钟管事不会吃饱了撑的跑上去挨个询问,张嘴就敢胡诌。

    钟管事果然神色淡淡地,打了个哈欠似是有点困乏,转头又下船去了。

    钟管事无事并不会上船来,褚朝云还挺纳闷,她谨慎地走出来在船上溜达一圈,没寻到钟管事来船上的原因,也只能暂时作罢了。

    褚朝云倒不是想去理钟管事的事,只是怕被瞧出什么来。

    在船栏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西码头的赵大远远盯过来一眼,褚朝云便又跑回那堆衣裳前,坐下来继续磨洋工。

    忙碌了一个下午,工头都过来送晚饭了,刁氏还没回来。

    徐香荷有点担心,窝在屋子里做一会儿棉衣就跑出来瞧一眼,不过刁氏和褚朝云多次叫她“谨言慎行”,徐香荷总算稳重一些,倒也没明目张胆的往码头望。

    褚朝云默默拿了几个馍,方如梅一边吃馍喝汤,一边走过来低声问:“朝云,你婶子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是咱们凑得银钱不够啊?”

    方如梅不过这么一说,实则还是担心那些草药。

    她总怕备的药不足,恐难过冬。

    褚朝云轻摇下头,对刁氏迟迟不归这件事,她比谁都着急。

    但她和方如梅那些人惦念的东西不太一样,她更惦记刁氏本人,怕刁氏遇上什么未可知的麻烦。

    褚朝云把馍放到隔间的脚凳,人就站在木梯入口处等,一直站了有半拄香的功夫,才终于把刁氏给盼了回来。

    刁氏过来时见她站在木梯上,朝她亲切地摆摆手,而后就急吼吼道:“我先下去喝口水。”

    褚朝云跟在身后进了门,刁氏一坐下来就“咕嘟咕嘟”灌了大半碗,水是褚朝云提前倒好的,就预备她回来喝,只是现下有点凉了。

    喝过,妇人抹去嘴角水渍,气都没喘匀就说道:“遇到点麻烦事,不过多亏了小宋那孩子。”

    “小宋?”

    褚朝云诧异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