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你刚才说的,还作不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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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闻嘉的重心全压在池镜身上, 池镜差点没站稳,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他的腰,将他上半身撑住。池镜刚才大脑都停止思考了, 眼下才回神。余闻嘉没有完全晕过去,只是站不稳, 他头靠在池镜肩上, 闭着眼睛, 呼吸很沉重。
池镜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余闻嘉的脸颊贴在他的颈侧,烫得厉害,鼻间呼出的热气一阵一阵地从他耳后扫过。池镜一侧脖子渐渐浮上热意, 耳根都红了。
池镜两只手扶在余闻嘉腰侧,偏过头轻轻叫了一声:“闻嘉?”
余闻嘉眼皮动了动,围绕在他身边是熟悉的气味,他下意识侧过头,脸埋在池镜颈间蹭了蹭。这么亲昵的动作就算是小时候余闻嘉也不曾对池镜做过, 池镜不知道他究竟是喝了多少酒。
庄楚在旁边冷眼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片刻,丁铭就找过来了。余闻嘉走后一直没回来,他不放心, 就过来找他了, 结果一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我天, 怎么还倒了……”丁铭快步走过来。
“他喝酒了?”池镜立刻问。
丁铭帮池镜扶了一把:“不知道谁往他杯子里倒了酒,他八成也没注意,拿起来就喝了,然后就坐那儿了。他说要上洗手间,我就跟过来看看,谁知道还晕这儿了。”
“他喝了多少?”
“没多少啊, 就那点酒,用来漱口都不够的。”丁铭笑得有点无奈,扶住了余闻嘉一条胳膊,“他酒量这么差啊。”
余闻嘉酒量如何池镜不清楚,毕竟前些年他一直在国外,不过以他对余闻嘉的了解,余闻嘉平时应该不怎么会喝酒,甚至可能滴酒不沾。他点头,道:“嗯,应该是宝宝级别的酒量。”
丁铭笑出了声。
余闻嘉微微睁了下眼睛,短暂清醒的片刻,视线里多了一个人。
“还能走吗?”耳边传来池镜的声音,余闻嘉反应迟缓地看向他。
“送他去楼上房间。”池镜扶着余闻嘉另一条胳膊,对丁铭说。
庄楚始终站在原处,望着池镜转身离去的背影,叫了一声:“池镜。”
池镜停下,转头看了他一眼。庄楚皱着眉,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似乎还在等他的回复。
余闻嘉的出现并没有影响这件事的走向,池镜从来没想过接受庄楚的提议。他给了庄楚一个明确的回答:“这件事我上次就给过你回答了,这次也一样。”
“理由呢?”庄楚视线看向两人中间的余闻嘉,像是迁怒于他,“难道是为着他刚才那句醉话?”
池镜平静道:“你既然都知道那是醉话,还把它当理由吗。”
庄楚皱了下眉。
其实两个人都有点喝多了,换平时,他们不会跟对方这样说话。当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庄楚又几乎不再谨守分寸,池镜心里多少也有点数了。
“理由是我自己不接受。”池镜告诉他。
庄楚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明白了。”
半道上,丁铭问池镜:“你俩刚说什么呢,什么理由?什么醉话?”
池镜说:“没什么。”
丁铭“啧”了一声:“懂了,我是外人,有些事外人不配知道。”
池镜笑了声,说笑道:“不是外人难不成你还是内人。”
“嘶……我就不能是个正常人了是吧?”
“不是什么要紧事。”池镜说,“没什么好说的。”
池镜和丁铭把余闻嘉扶去了楼上房间,上个楼把丁铭累出一身汗,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笑着说:“这个子真不是白长的,真够沉的,把我累够呛。”
池镜帮余闻嘉盖上被子,丁铭说:“让他在这躺会儿吧,睡一觉估计能好点。”
余闻嘉刚才还有意识,一躺床上就彻底睡过去了,呼吸变得很平缓。
池镜看着他微红的脸庞,想到他刚才说的那话,心情有点微妙。
这人迷糊成这样,刚才说的那话八成是不经大脑的醉话,很有可能庄楚跟他说的话都被他听到了,只言片语稀里糊涂往脑子里一凑,冒出来这么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今天的聚会不是通宵场,毕竟已婚人士占大半,还有几个周末还得去公司加班的社畜,前者要早归,后者要早起,于是差不多十点半的时候,一帮人就提议散场了。
余闻嘉在房间睡了半小时,醒来时头疼得厉害。他坐起身捂着头缓了一会儿,抬头四下看了一眼,意识渐渐回笼。头还是有点晕,一仔细回忆晕之前发生的事,太阳穴就疼得发涨。
余闻嘉低着头,出神地盯着身上的被子。
脑子是乱的,记忆也是乱的。
门锁“咔哒”一响,余闻嘉抬头看了眼,池镜推门而入,看到他坐在床上不由得一愣:“醒了?”
余闻嘉看着他,眼神不算清明,细看还有一丝醉态。
“头还晕不晕?”池镜走了过来。
余闻嘉嗓音有些嘶哑:“……有点。”
看样子余闻嘉应该是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了,他不问,池镜也没主动提起。
“之前是不是从来没喝过酒啊?”池镜问他。
余闻嘉点了点头。
“难怪喝那一点就醉成这样。”
余闻嘉掀开被子下了床,一举一动都很迟缓,说话声音也是又沉又缓:“我不会喝酒。”
他头还有点晕,往那儿一站人都在晃。池镜扶了他一下,余闻嘉重心朝他那边一倒,靠在了他身上。他转头,视线对上池镜的。池镜的眼睛有点红,身上的酒味也很重,这都表明他今天喝酒过量了。
“你喝多了。”余闻嘉看着他说。
池镜笑了笑:“你还有资格说我呢。”
“我没喝多。”
“是,你只是喝醉。”
池镜的胃病是在去国外工作后得上的,余闻嘉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喝酒伤身,不想池镜过量饮酒。
“不要喝那么多酒。”余闻嘉说。
池镜笑道:“知道了,以后注意。”
余闻嘉晕乎乎地闭了下眼睛,他半靠在池镜身上,低着头,脸靠池镜很近,池镜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看这情况是不可能送他回学校了,现在也有点晚了,送他回他自己家,又会打扰到他妈妈。
“今天去我那儿吧。”池镜跟他说,“明天我再送你回学校。”
余闻嘉愣了片刻,点头“嗯”了一声。
楼下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丁铭还在,得知池镜要带余闻嘉一起回家后,才叫代驾走了。
池镜也叫了代驾,他跟余闻嘉坐在后座,余闻嘉上车后没多久就闭上眼头侧向了一边。他还没完全缓过来,这会儿头又开始痛了。
余闻嘉又在车上睡了一会儿,到家的时候池镜叫醒了他。代驾直接把车开进了地库,池镜带余闻嘉乘地库的电梯上了楼。
余闻嘉站在池镜身后,看到他手指在密码锁的指纹感应区上按了一下,“嘀”的一声响,门开了——到此余闻嘉的意识才彻底回笼。
“去沙发那儿坐。”进去后,池镜对余闻嘉说,“我去给你泡点蜂蜜水。”
这是余闻嘉第一次来池镜住的地方,这里都是池镜的味道。
他坐在沙发上,沉醉,且沉溺。
池镜很快回来了,手里端了一杯蜂蜜水,递给余闻嘉:“温的,直接喝。”
余闻嘉接过。池镜想起来要给他准备换洗衣服,打算去楼下便利店帮他买两盒新内裤,转身要走,却被余闻嘉一把拉住。
余闻嘉抓着池镜的手腕,喊了一声“镜哥”。
池镜转头看向他。
余闻嘉下一秒就松开了手,他把蜂蜜水放在茶几上,抬头看着池镜:“我刚才是不是有跟你说过什么?”
他的记忆停留在池镜送他上楼之际,在这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回忆起来了。他也压根不需要蜂蜜水来解酒,他早就酒醒了。或者可以说,对池镜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潜意识就是清醒的。
他不知道池镜一直没提这一茬,是压根不在意,还是故意装作没发生。
池镜愣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想起来了啊?”他以为他会在余闻嘉脸上看到尴尬,或者不好意思的表情,可是没有。可能余闻嘉只记起来部分,不记得自己说过了什么。
池镜的反应显然表明他拿余闻嘉说的话当醉话,压根没放心上,于是余闻嘉直接跟他说:“我说的不是醉话。”
池镜微怔:“……你是不是酒还没醒?”
“醒了。”余闻嘉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是没想过结婚吗,那形婚是不是可以。”
池镜恍然。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在余闻嘉面前半蹲了下来,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低声问:“喝酒把脑子喝糊涂了?”
池镜的反应对余闻嘉是一种片刻的警示,让他重又记起对自己的忠告。他重新整理思绪和语言,不掺任何情绪地对池镜说:“一直维持现状的话,姥姥那边,你是不是很难交代——”
“姥姥也说了,她能接受你跟男生。”
池镜盯着他看了几秒,问他:“你刚是听到庄楚跟我说的话了是吗?”
“嗯。”
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池镜大概知道余闻嘉为什么突然会来这一出了。
“你不要跟别人形婚,那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余闻嘉说。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池镜失笑:“哦那换成跟你形婚就不是了?”
“至少我跟你知根知底。”余闻嘉有理有据。
只要池镜跟自己没有任何牵连,那他就有跟别人捆绑的可能,这是余闻嘉不能接受的。
他语气平静道:“跟我结婚吧,镜哥。”
池镜蹲在那儿看着他,思绪万千,困惑又迷茫。
“那个人跟你说的,我都可以做到。他能帮你的,我也能帮你——”
“我不会影响你。”
池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顺着余闻嘉的思路回道:“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事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不复杂?你是光想着要帮我解决问题了,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情况?”
“我想过了。”
“你想过什么了?你才多大年纪,你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你爸妈那边你要怎么说——”
“反正我以后也不会结婚。”余闻嘉打断他,“我爸妈那边我会处理好,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余闻嘉会这么说池镜倒是不意外,他从小性子就独,不结婚什么的,这像是他会有的想法。
“一个人的想法不可能永远不变,你现在这么想,以后就不一定了。”池镜说。
余闻嘉很想说“不会”,可这么说大概只会起反效果,他对形婚这件事表现得越“理中客”,池镜才越有可能放下那些多余的顾虑。
余闻嘉说着违心的话:“那就等到以后再看,至少现在我的想法就是这样。——这件事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现在跟我结婚,以后你想结束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结束,对我不会有任何影响。”
池镜默然不语地看着余闻嘉,他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醉,居然真的有把余闻嘉说的话听进去。
跟余闻嘉结婚是可以解决很多问题,至少如他所说,姥姥那儿能有个交代,能让老太太心态好起来。
说实话,在此之前,他根本就没想过形婚这种事。庄楚跟他提这件事的时候他只觉得荒谬,连一秒都没考虑。可是换到余闻嘉这,他却这么迟疑。
今天真是喝多了,脑子都乱成一锅粥了。
池镜,你到底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池镜低头闭上了眼睛,一直没说话。
余闻嘉的心拧成了一团。
池镜说过,他不想要牵绊。因为牵绊会牵制人心,阻碍步伐。
余闻嘉早就认清了,他连成为池镜牵绊的资格都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他不想成为牵扯池镜的负担,早就决定把自己那颗心裹起来了。
但他不能接受将来有一天池镜跟其他人捆绑在一起,不管是以哪种形式。
他真的没法接受。
“镜哥。”
池镜睁开眼,抬头看了他一眼。
“选我不行吗?”余闻嘉垂眼望着池镜,这一刻已经丢掉几分顾忌。
池镜哑然,不知道说什么,在他看来余闻嘉根本不像酒醒了,也不像他从前认识的余闻嘉。
余闻嘉脸上的神情陌生而又熟悉,他记忆中曾经见过一次。
沉默了很久,池镜微微点了点头,说:“好。”
池镜,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再一次问自己。
池镜说完“好”,两个人都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对方。
余闻嘉表情发怔,心跳得厉害,正要开口,池镜突然站了起来:“你……先把蜂蜜水喝了,我下楼买点东西。”
池镜去了小区附近的便利店,他脑子有点乱,半路上头疼得快炸了,他觉得该给自己也泡一杯蜂蜜水。比起余闻嘉,他倒更像是喝多了的那个。
余闻嘉的这个提议,在池镜自己看来是荒唐的,可由余闻嘉提出来他竟然也没觉得有多离谱——为了给他解决问题,不惜跟他结婚,听来荒谬,但这真的像是余闻嘉能干出来的事。
他年少时就这样,有个性有主见,一旦决定了要做的事绝不会受别人影响,性子独,又很犟。年少情谊抹不去,池镜护着他,他也护着池镜,不声不响为池镜做过很多事。
池镜想他大概是真的担心他日后有一天会为了姥姥跟别人形婚,也大概是真心认为形婚是对自我不负责——池镜越想越觉得这很符合余闻嘉的脑回路。
那他自己呢?又是个什么脑回路?
脑海里浮现出余闻嘉刚才坐在沙发上垂眼失神的样子,池镜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在余闻嘉脸上看到那种表情。
其他的池镜也不愿多想了,他今天脑袋实在够疼了。
池镜走到生活用品区,从货架上拿了一条毛巾和一支牙刷。除了这两样,还得买盒内裤,他顺手拿了一盒自己平常穿的那个码,刚准备放购物篮里,突然间想起来余闻嘉现在那个体型。他想了想,还是换了盒大一码的。
回家后,池镜发现余闻嘉还坐在沙发上,杯子里的蜂蜜水已经喝完了。他拎着购物袋走去阳台,把买的新内裤丢进洗衣机,打开了快洗模式,随后回客厅跟余闻嘉说:“我去收拾一下客房,一会儿衣服洗完了你自己拿出来放烘干机烘一下。”
“衣服?”余闻嘉看了一眼阳台上的洗衣机。
“内裤。”池镜解释说明。
余闻嘉看他一眼,然后不说话了,他没想到池镜会专门去给他买内裤。
池镜给余闻嘉拿了一套干净睡衣过来,然后去了客房。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不是大脑负荷过载,在客房换被套的时候,头晕得都有点站不稳。他坐到旁边的懒人沙发上缓了一会儿,结果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
“镜哥?”
朦胧中池镜听到余闻嘉的声音,他吃力地睁了下眼睛。
“别睡这儿,去床上睡。”余闻嘉蹲在他面前,轻声说。
池镜眼睛睁开又闭上,哑声问:“你澡洗了么?”
“没有。”池镜进客房后一直没出来,余闻嘉刚才就进来看了一眼,发现他坐沙发上睡着了。
池镜闭着眼说:“你先去洗澡。我眯会儿。”
“回房间眯。”
池镜皱着眉低哼一声,这一声哼,竟透着一丝不耐烦:“……困。”
余闻嘉拿他没办法,又怕他坐这儿睡觉会着凉,就说:“那我抱你去床上。”
他语气里不带询问,并不是在征求池镜的意见。
池镜太困了,困到大脑都不能接收语言信息,余闻嘉的话语在他耳边断续不清。他眼皮动了动,又很低地哼了一声。
余闻嘉弯腰把池镜抱起来的时候,池镜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余闻嘉的脸近在咫尺,池镜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腾空了。床就在沙发旁边,余闻嘉拦腰抱起池镜,转个身就把他抱到了床上,前后不过三秒的工夫。
池镜躺在床上,已经清醒了,愣愣地看着站在床边的余闻嘉。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初那个弱不禁风的嘉嘉同学都能把他一把捞起来抱床上了。
池镜睁着眼怔了一会儿。
“你睡吧。”余闻嘉把床尾的被子一拉,盖在了池镜身上,“我去洗澡。”
说罢他就转身走了。
池镜一身酒气,刚换的被单白换了。他昏昏沉沉的,大脑已经失去思考能力,索性闭上眼继续睡了。
余闻嘉洗完澡回来的时候池镜还在睡,余闻嘉没打算叫醒他,不过他刚在床边坐下来,池镜眼皮就动了一下,醒了。池镜睡得衬衫有点皱,他坐起来按了按眉心,跟余闻嘉说:“一会儿我再给你换床被子,被我睡得一股味儿。”
“没事,不用换。”
“那你翻个面睡。”池镜下床打算去洗澡,经过余闻嘉的时候闻到一股沐浴露的清香,他身上的睡衣是池镜的,并不合身,袖子短了一截,布料都贴在身上。
余闻嘉叫住他:“镜哥。”
池镜按在门把的手一顿,回头看着他。
“你刚才说的,还作不作数?”余闻嘉终于找到机会向他确认。
“跟我结婚这件事,还作数吗?”
睡这一觉似乎并没有让池镜的脑子清醒多少,不过他现在比刚才冷静了很多,至少他觉得自己已经搞清楚余闻嘉的行事逻辑了,也确定如果余闻嘉再露出那种让他揪心的表情,自己肯定还是会软下心来点头说“好”。
反正不管怎样,答案都给他自己定死了。
池镜反问余闻嘉:“你确定你想清楚了?”
“我要是没想清楚,就不会跟你说这些。”
池镜点了点头:“如果你想清楚了,那我的话就作数。”
余闻嘉沉默良久,最后点头“嗯”了一声。
洗澡的时候池镜又胃疼了起来,疼得他扶墙直喘气,他草草冲了一下,回房吃了缓解胃痛的药。疼痛让人清醒,这一晚他又恍惚又清醒,临睡前思绪还是混乱的,闭上眼头疼欲裂,他强迫自己清空大脑。
酒精发挥了它的作用,池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余闻嘉一晚上没睡。
他没听池镜的把被子翻过来,床褥上有池镜的味道,他侧身抱着被子,像拥抱了池镜一夜。
如果被子有生命,大概也能听到他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窗外渐渐亮起晨光,早上六点,余闻嘉伸手摸过床头的手机,卡着他妈差不多起床的点,打了通电话过去。
余母这边刚洗漱完,看到手机上余闻嘉的来电显示心头一紧,大早上的以为他出什么事了。她接电话的时候心突突直跳:“喂,闻嘉?”
“妈。”
听到余闻嘉的声音余母才松了口气:“人都给你吓醒了。”
“吵着您睡觉了?”
“没,我起了。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怎么了?一大早给我打电话。”余母拿着手机走去了厨房。
余闻嘉站在窗边,望着天边的日出,对他妈说:“妈,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需要一大早打电话说的事,估计挺重要,余母坐下来,不干其他事了,认真听他说。
“好事儿坏事儿?”余母胳膊搭在餐桌上,“这么严肃,把你妈都搞紧张了。”
“是我的一个请求。”
余母摸不着头脑,温声道:“嗯,说说看。”
“我想跟池镜结婚。”
余母一愣,脑子都宕机了,好半天没说话。
“妈。”余闻嘉叫她。
余母站了起来,眼睛眨了好几下,张着嘴说不出话,半分钟后才重复了一下余闻嘉的话:“跟池镜结婚……?”
“嗯。”这一晚余闻嘉把之后的每件事都计划好了,首先是通知父母,然后是筹备结婚资金,“请求通过的话,我可能还得向您借点钱。”
余闻嘉说的都是中文,但连在一起余母好像听不懂。她消化了一会儿,重新坐回椅子上,问余闻嘉:“不是跟你妈开玩笑?”
“不是。”
“也不是睡糊涂了?”
“嗯,不是。”余闻嘉压根没睡,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我跟您说认真的,我想跟池镜结婚。”
余母刚听他说这话的时候很难以置信,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你说你‘想’跟他结婚,意思是这还只是你单方面的想法?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已经征求过他的同意了。”余闻嘉说。
余母眼睛一眨,脑子快转不动了:“你的意思是,这是你们俩共同的决定?”
“嗯。”
余母按了下眉心,缓了两秒,接着问余闻嘉:“老妈是不是错过你什么事了?你跟小镜……你俩谈着呢?”
余母觉得这件事可能性不大,她太了解余闻嘉了,如果真跟池镜谈着,他没有道理瞒着她。
余闻嘉不擅长说谎,就算说了他妈也能一眼看穿。
“结婚也不一定需要恋爱基础。”余闻嘉有他自己的一套说辞。
余母在大学任教,新闻系的教授,心思敏锐着呢。她问余闻嘉:“那你是基于什么基础要跟池镜结婚?跟老妈说实话,不然你的这个请求我很难答应。”
本来余闻嘉还抱着侥幸心理,想他妈那么开明的人,可能不会对他决定结婚这件事追问这么多。他还是不了解当父母的心。
余闻嘉只好对他妈说了实情,解释了结婚的理由、结婚的性质。
余母听后沉默良久,问他:“结婚这件事,是谁提出来的?”
“我。”余闻嘉说。
跟她猜的一样,她知道这不可能是池镜提出来的。不过池镜会答应,这倒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她知道池镜那孩子是什么性子,重感情,心思细腻,事事都为旁人着想。
他怎么可能会为了自己的事答应余闻嘉这样的提议。
余母皱眉不语,想了很多。
这件事是余闻嘉提的,也必然由他主导,池镜从小就对余闻嘉宠着惯着,但凡余闻嘉足够坚持,他提什么要求池镜不会答应?
换了别的家长,这会儿可能要骂一句“胡闹”,余母不一样,她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所以现在很平静。
“你确定这么做没有给小镜增添负担吗?儿子。”余母问了一句。
余闻嘉望着窗外,天已经很亮了,晨光变得有些刺眼。
他藏着私心,都没有足够的底气回应他妈的问题。
“我不会的。”余闻嘉说。
只要他把自己的心藏得足够好。
余母很轻地叹了口气,说:“这件事我还需要跟池镜聊聊。”
“您就跟我聊,别找他,成吗?”余闻嘉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万一他妈跟池镜聊过之后池镜又动摇了,那就一切都回到原点了。
余母默然片刻,轻声道:“好。”她相信池镜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孩子俩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都是自我的人生课题,她就不参与了。
“那这个请求,您是答应了?”
“你自己想清楚了,能为一切负责就好。”余母起身倒了杯水喝,一早上脑细胞都快死光了,口也干得很,“你别忘了你爸,光跟我说好了没用。”
“嗯,我知道。”
要不是昨天晚上时间太晚了,余闻嘉昨天就得跟他妈说这事。
“还有你爷爷,他那边你怎么交代?你还上着学呢就结婚,怎算个事儿。”
“法律没规定上学期间不能结婚,而且我已经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说什么你都有理,回头你自个儿跟你爷交代去。”
要联系上余闻嘉他爸一次不容易,余母说:“你爸那边我来说,你甭管了。”
“他要持反对意见,您跟我说,我来跟他谈。”
余母抿着杯口笑笑:“你还知道担心这个呢,怎么不担心我持反对意见?我看你今天就是通知来了,压根没想过跟我商量。”
“您不会。”余闻嘉难得嘴甜,“全世界最开明的妈妈。”
“哎哟,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余母一副受不了他的口吻,其实眼底有很明显的笑意。
“妈,借我点钱。”余闻嘉说完一件正事,接着说下一件。
余母喝着水说:“借你钱结婚啊。”
“啊。”余闻嘉垂眼笑笑,“以后还您。”
余闻嘉还在读博,正经说来还是学生,兼具社畜属性的那种。他虽然每个月有补贴,但肯定比不上正经打工人的薪资。他做科研、发论文拿过不少奖金,加上平时物欲低,花销不大,七七八八攒下来,倒也有一笔存款。
结婚需要多少资金,余闻嘉没有概念,他担心钱不够。
余母哼笑一声:“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让人跟你结婚,每个月领的那点钱养活自己都不够的。”
刘教授夸张了,余闻嘉反驳道:“够的,还能余下很多。而且我有存款。”
池镜醒得很早,一睁眼才六点多。头有点疼,他躺在床上晃神,昨晚发生的事一幕幕在他脑海重现——什么也没忘,就是脑子清醒的时候回想这些事,更觉得荒唐了。
最荒唐的就是他自己,居然答应了这事。
昨晚顾不得想那么多,其实有很多事池镜都没有考虑,就那么草率地、干脆地跟余闻嘉点了头。昨天确实有冲动的成分在,池镜现在想来隐隐有些后悔,他自己倒没什么,但这个决定对余闻嘉的影响是很大的。
这可是结婚,形婚也是婚,不是别的什么小事。而且余闻嘉现在还没完成学业,正经还是学生,莫名其妙跟他结婚了算个什么事儿。
更何况家长那边也未必能同意,池镜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脱离实际。
他打算一会儿再跟余闻嘉好好谈谈。
余闻嘉把被子叠好,拿着手机走出了房间。
厨房飘来一阵香味,余闻嘉往那边看了一眼,看到池镜把盛着煎蛋的盘子放在了餐桌上。
“醒那么早?”池镜抬头看了他一眼,“洗完脸过来吃早饭。”
余闻嘉“嗯”了声,去卫生间洗漱了。
池镜做了煎蛋,还煮了两碗面。蛋是焦的,面是清汤寡水的,总得来说,厨艺很不怎么样。池镜做饭就没好吃过,这是他弱项,没这方面的天赋。本来是有提升空间的,但他之前一直在国外,有时候工作忙起来经常顾不上吃饭,在吃这方面就越来越不讲究了,能对付着填饱肚子就行,于是厨艺就退化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他自己对吃的要求也不高,熟了能吃就行。
“头疼吗?”
余闻嘉坐下后,池镜问他。
余闻嘉摇头,他一晚上没睡,黑眼圈很明显,脸都比平时苍白。
“没睡好?”池镜看着他眼下的那两团青,还有他眼底的红血丝。
余闻嘉没说实话:“嗯,认床不习惯。”
“晚点回去补下觉。”池镜端了碗面给他,“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池镜做的是最简单的清汤面,冰箱里食材不够,面很素,他就又煎了两个蛋。
“面的味道可能不大好。”池镜先跟余闻嘉提了个醒,“那个蛋,你吃不焦的地方。”
余闻嘉吃了口面,味道有点淡。他又咬了口煎蛋,蛋咸了,油也放多了。
池镜自己吃着都齁得慌,喝了口水说:“应该点个外卖的。”
国外点外卖没国内这么方便,池镜驻外这几年,已经跟不上国内信息网络的发展速度,他手机上没有外卖软件,刚才也压根没想起来这一茬。
“我做饭水平有限。”池镜跟余闻嘉说,“你将就吃。”
余闻嘉不挑,默默地吃面。
池镜心里宽慰——孩子长大了,不挑食了。
余闻嘉之前没吃过池镜做的饭,不知道他水平这么“有限”。
“下次我做。”这是余闻嘉能说的最委婉的话了。
池镜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笑了声:“还以为你不挑呢。”
“不想打击你积极性。”余闻嘉说。
池镜垂眼失笑:“我对做饭的积极性基本为零,没什么可打击的。”
余闻嘉点了点头:“以后我给你做。”
池镜嘴唇一抿,筷子在蛋黄上划了划,说:“聊聊?”
余闻嘉抬头看他一眼:“嗯,你说。”
“昨天的事,我觉得我们还需要再聊一聊。”
余闻嘉沉默两秒,说:“不聊。”
年纪轻轻还有两副面孔。
池镜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你说了作数的。”余闻嘉不想给他反悔的机会,直接搬出背后的家长势力,“我已经跟刘教授报备过了,她同意了。”
池镜讶然:“什……”
余闻嘉把话给他堵得死死的:“你倾向中式婚礼还是西式婚礼?”
第22章 第 22 章 把我当男朋友,——假装……
22
池镜足足有半分钟没说话。
镜镜想静静。
余闻嘉目光还挺坦然。
池镜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脸, 像小时候那样,掐着他的脸晃了晃,说:“我倾向给你扔外面楼道里去。”
余闻嘉也没反抗, 任由他掐着,两颊被掐得鼓起来。
余闻嘉小男孩时期, 池镜很爱捏他的脸, 肉乎乎的手感很好, 有时候余闻嘉招他烦了或是闹脾气不搭理他了,他就会这么掐着他的脸跟他说话,掐得他脸鼓起来, 像个小松鼠。
当然,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余闻嘉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还带着点婴儿肥的男孩儿,个子变高了,身材结实了,脸也不是那个小肉脸了。
两人看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池镜松开了手。
“不扔了?”余闻嘉问他。
“聊完再扔。”池镜起身去冰箱拿了盒甜牛奶,倒杯子里喝了一口,想平复一下情绪。
池镜开冰箱的时候余闻嘉瞧着里面基本都是些速食。
“早上喝冰的对胃不好。”余闻嘉说。
池镜的胃就是这么搞坏的, 他在饮食方面很不讲究, 昨晚还被胃疼折腾得半死不活, 今早转头就不放在心上了。
“喝惯了。”池镜说。
“改。”余闻嘉起身拿走了他面前的甜牛奶,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汤碗,倒了点开水进去,把牛奶连同杯子一起放进去隔水加热,“喝坏了一会儿没力气扔我。”
池镜都被他气笑了。
牛奶还在温着,余闻嘉坐了回去。
池镜跟他说回了正事:“你怎么跟刘姨说的?”
“照实说的。”
池镜愣了一下, 问:“照实到什么程度?”
余闻嘉想了想,说:“差不多全部。”
池镜低头揉了揉眉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昨天是他自己亲口对余闻嘉说的“作数”,他没想过反悔,只是想跟余闻嘉再好好聊聊,让他拎清这件事的性质和影响,之后再做打算。
他哪承想余闻嘉转头就通知了家长。
不过这倒是很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他行动力向来很强。
“我妈会帮我们瞒着的。”余闻嘉说,“这个不用担心。”
这个池镜自然知道。真要跟余闻嘉形婚,他肯定会跟刘姨说明实情,就算余闻嘉不说,他也会主动告知。
本来这都是之后要考虑的事,谁知道余闻嘉把进程加速得比发射火箭还快。
余闻嘉去厨房把温好的牛奶拿了过来,放到池镜面前,说:“我爸妈那边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
池镜喝了口牛奶,心里已经平静下来了。头是他点的,他不是优柔寡断反复无常的人,这件事只要余闻嘉不改变想法,那就迟早会往前推进,余闻嘉只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他发现自己有时候是有点太惯着余闻嘉了,除了余闻嘉,还真没几个人敢这样“安排”自己。
池镜看了一眼手中的牛奶。
当然,也很少有人会像余闻嘉这样“管”着他。
“刘姨是什么态度?”池镜问他。
“同意了。”
池镜又想掐他脸了,从小到大一个样儿,多说几个字好像要他的命。
“说具体点。”池镜说。
余闻嘉回想片刻,多加了六个字:“问清楚原因就同意了。”
池镜点了点头:“真‘具体’。”
余闻嘉看他一眼,对上他幽幽的眼神,于是又加了句:“刘教授开明,接受度很高。”
“刘教授开明,”池镜点着头,“然后你转头就通知她咱俩要结婚了。”
余闻嘉低头吃了口面,淡淡道:“反正早晚会说。”
“那你也得有个缓冲时间,哪有一上来就说的。你现在去跟姥姥说,说我们俩要结婚,你看看她老人家会是什么反应,能不能信。”
这个余闻嘉自然是知道的,姥姥那边肯定要有个过渡。
“这个看你。”余闻嘉说。
池镜愣了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想怎么缓冲?”余闻嘉问他。
还能怎么缓冲?让旁人相信他们有一腿就行了,还得营造两人之前一直是地下恋情的假象。该怎么办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很简单,就是演戏呗。
池镜看着他:“你有什么方案,说说看,我参考一下。”
余闻嘉沉默片刻,说:“从现在开始,把我当男朋友,——假装。”
其实还应该加个前缀:秘密交往的男朋友。
这点两人心里都有数,不言而喻。
正事聊完,早饭也差不多吃好了。余闻嘉起身收拾碗筷,池镜说:“放那儿,我来。”
“我收拾。”余闻嘉端着碗筷进了厨房,洗完碗出来走到池镜面前,突然问了句:“还扔吗?”
“嗯?”池镜没听明白。
“不是说聊完把我扔楼道里去。”余闻嘉两只手靠在一起伸到池镜面前,一副乖乖束手就擒的姿态,“可以扔了。”
池镜绷不住笑了:“扔不动你。”
余闻嘉把手收了回去,问:“那是不是不生我气了。”
池镜往阳台走去,说:“没生你气。”
“那可以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
池镜转头看了他一眼。
“婚礼。”余闻嘉看着他,“中式还是西式。”
池镜朝他招了下手:“过来吧,我还是把你捆一圈扔出去得了。”
“你先找根绳。”
“用你送我那领带正合适,我去找找。一起打包扔出去。”
“那太短了。”余闻嘉眼底带上了点笑意。
余闻嘉的衣服已经洗好烘干了,换好衣服后,池镜开车送他回去。
“回学校还是医院?”池镜坐进车里问他。
“学校。”
池镜点了点头,启动了车子。
池镜把余闻嘉送回了学校,余闻嘉走后,池镜车停在校门口没有立刻走。他在车里坐了会儿,随后拿出手机给余闻嘉妈妈打了通电话。
“小镜?”
“刘姨。”
“哎,怎么了?”
“您忙么?没打搅到您吧?”
“没,今儿休息,闲着呢。怎么了?”余母声音温和,“是有事要跟我说?”
池镜垂眼看着方向盘,“嗯”了声:“闻嘉的事。”
余母不多言也不多问,只当个倾听者,她说:“嗯,你说。”
“是……闻嘉和我的事。”池镜补充了一下。
余母笑了笑:“我知道。该说的他都跟我说了,这个他应该告诉你了吧。”
“嗯。我还想再问问您的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这事你们俩各自都想清楚了就行。我不干涉闻嘉的任何决定,当然更不会干涉你的。”余母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当然,小镜,前提是这一切都要基于你自己的意愿。”
“闻嘉这孩子你知道,性子倔,有时候做事挺一根筋的。”余母尽量不表态,只是希望池镜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才跟他多说两句,“你顺着他的前提是要随着自己的心意。”
“那您的态度呢?”
余母笑道:“我说了我不管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能承担结果就行。”
“我怕我承担不了闻嘉的结果。”
“你不需要承担他的,这是他自己的决定,跟你没有关系。”余母笑了笑,“你还怕影响他以后的生活啊。”
“毕竟结婚也不是小事。”池镜无奈地笑笑。
池镜不是把婚姻看得太重要,他是把余闻嘉看得太重要。结婚对他自己来说是小事,放余闻嘉身上他就不觉得是小事了。
“哎哟你这小年轻怎么思想比我这个当长辈的还古板。”
池镜笑了下:“是有点啊。还是您太前卫了,我望尘莫及。”
余母被他逗笑了,知道他在说笑,也知道他的“古板”是针对余闻嘉。
她跟池镜说:“结婚也不是人生中唯一重要的事,甚至可以说,比起很多事,它相对来说都没那么重要。我相信你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嗯,是。”
“每个人的人生观不一样,你眼里的人生是什么样的,你的人生就是什么样的,都有自己的判断。”
“闻嘉有他的判断,你也有你的。”
池镜不需要判断人生,他需要判断当下。
上午的时光在运动健身中消磨掉了,吃过午饭,池镜翻出了许久不用的登山装备。难得有个完全空闲的休息日,他准备下午去爬山。
池镜喜欢爬山,在国外的时候,工作闲暇之余他经常一个人去爬山,享受日出日落、壮阔云海,享受一个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感觉。
中午丁铭来了通电话,约池镜钓鱼野炊,池镜正换登山服,手机放在床上,开着免提,跟电话那头的丁铭说:“不去了,我下午要去爬山。”
“爬山?”这是丁铭最不喜欢的运动,太累人了,“跟谁?”
“我自己。”池镜拉上外套拉链,坐床上收拾背包。
“有劲啊?”
“有。”
“那带上我。”
“不钓你的鱼了?”
“不钓了。舍命陪君子,登高望远去。”
池镜笑了声:“用不着你舍,我很乐意一个人。”
“不成,我得舍。带上我,镜镜。”
“钓你的鱼吧,真不用你陪我。”
“就不能是我自个儿想爬么,带着我。你在家?我现在过来。”
一进门丁铭就盯着池镜从头到脚看了一圈:“这一身装扮够专业的啊。”他过来前还特意换了运动装和运动鞋,跟池镜比起来,他这一身都显得有点随便。
池镜正好有一套备用装备,已经给丁铭备好了,他指指沙发:“你穿我那一套,去换。”
今天也是赶巧了,仇亦也约池镜去爬山。上大学那会儿他俩就经常约着一起爬山。于是一个人行变成了三人行,三个人在约定的地方碰头。
仇亦那一身装备也很专业,丁铭问他:“你俩是不是经常约着爬山啊。”
仇亦笑着说:“大学那会儿经常,后来池处不外派出国了么,我就落单了,变独行客了。”
池镜走在他们前面,快得丁铭跟不上。
“蜘蛛侠你慢点。”丁铭在后面叫他,不常爬山的他已经有点喘了,一脑门的汗,杵着登山杖站在原地喘大气,“我怎么感觉我老了。”
仇亦在一旁笑:“多爬两次就年轻回来了。”
“让你去钓鱼。”池镜回过来,从背包里拿了瓶电解质水递给他,“非追随我。”
丁铭接过打开猛灌了一口:“来之前不知道追随的是蜘蛛侠。”
他俩说话把仇亦乐得不行。
“没多少路了,这山不高。”仇亦看了眼山头,说。
丁铭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我坐这儿缓会儿,你俩先上吧,我随后就来。”
池镜和仇亦先走一步,快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逐渐靠近地平线了。
这山比起池镜以前爬过的那些,确实不算高,不过爬到山顶的这一刻,他还是感到从身到心的畅快。
池镜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舒坦……”仇亦张开双臂感叹了一句。
“仇亦。”池镜睁开眼,望着远处的夕阳。
“嗯?”仇亦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当初怎么喜欢上温司的?”
仇亦一愣,手慢慢放了下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池镜眯了一下眼睛:“有些事想不通,从你这找找出口。”
“不记得了。”仇亦笑了笑,“都那么久了,谁还记得。”
“你那时候还小吧。”池镜说。
“小。”仇亦点点头,“有那方面的意识就喜欢他了。”
“你怎么能确定你对他的感情是喜欢?”池镜问了一句,“可能你遇见他太早了,把很多说不清的感情都投射在他身上了——”
“可能那些感情并不是喜欢。”
池镜这些话相当于把仇亦这些年倾注在温青堂身上的感情都给否了,仇亦沉默片刻,竟没有反驳:“也许吧。”
意识到自己失言,池镜回神道:“……抱歉。”
仇亦无所谓地笑笑:“用不着道歉,池处的话说得挺有道理,我觉得我可以参考。”
池镜失笑:“可别。回头参考出个错误答案,那我罪过大了。”
仇亦不知道池镜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他转头看了看他。池镜遥望天边的落日,余晖柔柔地洒在他脸上。
池镜又问他:“如果将来有天他离你很远很远,或者他永远给不了你回应,到那时你怎样?”
“这问题问得也太残忍了。”仇亦笑着说,“心都给你戳痛了。”
池镜淡淡一笑,抱歉道:“不是故意的,那这个问题就略过,当我没问。”
“不用略。”仇亦说,“不是要从我这找出口吗。”
“嗯。”池镜转头看着他,“所以是释然后继续往前走,还是困在原地?”
仇亦不假思索:“困在原地——困死。”
池镜凝视他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找着出口了吗?”仇亦重新露出笑容,问他。
池镜笑着摇了摇头,说:“慢慢找吧。”
第23章 第 23 章 可惜后来余闻嘉还是没有……
23
余闻嘉的父亲是边防军人, 驻守在西藏珠峰。余闻嘉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平时也不常联系。部队纪律严明,他爸不用智能手机, 偶尔跟家里联系一次用的也是座机,一年到头简单通个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视频通话更是少之又少。
他爸太久没回过家了, 余闻嘉记忆中他的样子都有点模糊了——一家三口的照片就挂在客厅墙上, 每次回家都能看到。他爸每次回来探亲他们都会去拍一张新的合照,如今一共拍过四张,最新的合照是七年前拍的。
余父在余闻嘉眼里的模样定格在相片里, 定格在七年前。
余闻嘉知道他爸现在肯定不是照片中的模样,所以照片上的父亲再清晰,在他心里也是模糊不清的。
余闻嘉已经记不清上次接到他爸的电话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听到电话里传来他爸声音的那一刻,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他爸的声音还是那么沉厚有力, 隔着电话叫他“闻嘉”。
“爸。”余闻嘉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合照。
“晚饭吃过了?”
“刚吃完。”
“身体怎么样?”
“健康。”余闻嘉问他:“您呢?”
“都好。”
“真的都好?”
余父语气里带了点笑意:“当然,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
“结婚的事已经确定了?”余父问道。
“嗯。”
“好。”余父没问什么,只道:“我可能没办法回来。”
余闻嘉“嗯”了声, 说:“明白的。”
“对不起闻嘉。”
余闻嘉突然笑了下:“您挺久没说这话了, 我听着有点别扭。”
余闻嘉望着合照里他爸抿嘴一笑的样子, 说:“您没对不起我,别说这话。”
他爸笑得别扭,是个不会笑的人。
余父性子淡漠,不善表达情绪,余闻嘉小时候不常见他笑,但也从没见过他生气。只有在部队, 才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人味儿”,他有威严刚硬的一面,余闻嘉很小的时候见过。那时候他对他爸充满了崇拜,长大点后才受到长久分别带来的负面情绪的影响。但那也只经历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妈可亲又可爱,余闻嘉已经从她那儿得到了足够多的爱。
他爸是英雄,是他从小敬仰的人,他有一对很好很好的父母,他很幸福。
这通电话就打了五分钟,余父别说持反对意见了,他连意见都没发表。
“保重身体,闻嘉。”
“嗯,您也保重。”
“聊完了?”余母端着果盘走过来。
“嗯。”余闻嘉把手机还给了她。
余母接过看了眼通话时间,笑道:“哟,稀罕了,这次聊的时间倒挺长。”
和他爸通话得按秒算,五分钟确实挺长了,以往通话时间基本都在三分钟以内。
“您跟我爸怎么说的?”余闻嘉问他妈。
“你怎么跟我说的,我就怎么跟你爸说的。”余母把果盘放茶几上,插了片猕猴桃给他。
“不吃这个。”余闻嘉下意识偏过脑袋。
余闻嘉嘴挑余母是知道的,她从来不惯着,直接把猕猴桃片怼到他嘴边:“不吃也得吃,这个补充维C。”
余闻嘉皱着眉勉为其难地吃了,他不喜欢猕猴桃的口感,总觉得有点辣嘴。
“你爸回不来这事儿,你持什么想法?”余母问他。
“意料中的事,还能有什么想法。”
余母往他旁边一坐,顺手又给他拿了片猕猴桃,说笑道:“不委屈啊,儿子结个婚当爹的都不到场。”
余闻嘉失笑:“干什么刘教授,你要挑拨我们父子俩关系?”
余母也笑了:“你们父子俩关系还需要我挑拨?一直都岌岌可危。”
“没有的事。”
其实有。埋怨,委屈,难过,这在余闻嘉小时候都有过。
偶尔,他偶尔会因为爸爸不在身边而感到难过。
难过到哭鼻子的情况也有。
余闻嘉其实不太愿意回忆自己的初中时光,但他时常回忆关于池镜的那一部分。
余闻嘉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很好,上初中后各科成绩还是门门拔尖,但他性格不怎么“好”,有点不合群,独来独往,这导致他在班里不太受欢迎,没什么朋友。他自己是无所谓,本来就不喜欢无效社交,但不是所有人都具备求同存异的能力,总有人会在不经意间对身边的“异类”释放恶意。
这样的人,余闻嘉在初中的时候遇到过不少。
“余闻嘉余闻嘉!”
余闻嘉低着头在重算错了的一道填空题,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皱着眉抬了下头。
“你这次考多少啊?”说话的他们班数学课代表。
余闻嘉报了一下自己的分数,继续低头算题。
“我靠,”数学课代表惊了一下,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微妙,“你是就错了个填空?”
余闻嘉没应声,他现在注意力都在自己错的那道填空题上,这题确实刁钻,全班没一个人做对的。
“你最后那道大题都算出来了?”余闻嘉在草稿纸上算着题,数学课代表直接拿起了他桌上的卷子。
余闻嘉侧头一看,卷子没了,微微皱了下眉:“卷子还我,我在做题。”
“你等会儿,先给我看看。”数学课代表拎着他的卷子,说是要看最后一道大题,其实是把他卷子翻来翻去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比起看题,他更像是在审查余闻嘉的卷子。
余闻嘉耐着性子:“看好没。”
“没呢,哪那么快。”
余闻嘉看他根本没再看最后一题,就起身把卷子抽了回来,结果对方眼疾手快地一抓:“我还没看完呢,你急什么啊。”
两个人都拽着卷子边沿,对方猛地一抽,不小心把卷子撕破了。
“我靠……”他立刻松了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倒不是故意,但余闻嘉的好脾气也就到这儿了。他起身走到对方桌前,拿起桌上的数学卷子,在同样的位置撕了道痕。转身时对方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余闻嘉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旁边好多同学看着,他可能脸上挂不住,张着嘴失言半晌,突然推了余闻嘉肩膀一下,当下就骂了句:“你他妈神经吧。”
余闻嘉皱了下眉,抬眼看向他,眼神很冷漠。他年纪小,个子小,对方看他时视线向下,带着愠怒,带着鄙夷。
他不喜欢余闻嘉——这个余闻嘉早就感觉到了。
总有这样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好相处好说话,实际心思重心眼多,带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还同时有着脆弱不堪的自尊心。
眼看这两人有干起来的架势,旁边有人过来拉了课代表一把:“哎,至于么。”
这话一说,他顿时恼羞成怒,猛地甩开了对方的手,冷冷地盯着余闻嘉:“这话你应该跟他说。”
“做什么呢!”班主任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预备铃都响了还在这儿吵吵!”
还在瞎晃瞎聊的学生一溜烟全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数学课代表看了余闻嘉一眼,转身走去了自己的座位。
刚才发生的事班主任经过教室的时候都看在眼里,她当下没发作,放学后依次把余闻嘉和数学课代表叫去了办公室。
班主任称得上是一位负责任的老师,学生间有矛盾她肯定要出面调和。青春期的孩子最容易有心理问题,事情再小,也要防患未然。
可惜她好心办了坏事。
班主任本身就是数学老师,她是很喜欢自己这个课代表的,性格外向会来事儿,学习成绩又好,老师最喜欢这种学生。所以她在跟对方谈话的时候,其实是带着倾向性,话好像说得很公正,其实无意识间都在偏向对方,一副跟自家孩子说话的口吻。
余闻嘉被谈完话后,在教室等了会儿,看时间差不多就拿着这次数学月考卷去找班主任。那道填空题他始终没求出正确答案,卷子还没讲,但他已经等不及要去请教老师,不然晚上觉都睡不好。
结果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课代表还没走,班主任还在跟他谈话。
“我知道他性子是有点不合群,你别去招惹人家不就好了,这么点小事还闹成这样。”
余闻嘉攥着试卷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身走了。
后来班主任对课代表说了什么余闻嘉并不清楚,只是在那之后,班上就陆陆续续有人知道了他父亲军人的身份。
这并不是一件需要保密的事,余闻嘉上小学的时候,身边的同学基本都知道。可一旦传播信息的人带着恶意,那接收信息的人也无可避免会带上有色眼镜。
他们好像都找到了他性格傲慢孤僻的原因。
傲慢是因为家世好,孤僻是因为家庭不完整。
那是余闻嘉最脆弱最敏感的一段时期。他从小就是个小大人,什么事都不用他妈操心,唯一在他爸的事上,他很容易陷入负面情绪。
那天放学余闻嘉没有立刻回家,在胡同附近的公园长椅上坐了很久。他想等负面情绪消化完再回家,然而情绪越积越盛,他坐那儿越久,心里就越难受。
“嘉嘉同学。”
头顶传来熟悉的男生声音,余闻嘉猛地抬起头,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倏地掉了下来。
余闻嘉在外面待了太久,久得他自己都忘了时间。爷爷在家等不到他人,到隔壁池镜家去找,池镜才出来找人。
池镜老远就看到他低着头坐在这儿,状态不太对劲。
看到余闻嘉脸上的泪痕,池镜愣了一下。这是他头一回见余闻嘉哭,其实有点吓一跳。
余闻嘉抬手飞快地蹭了一下脸庞。
“怎么了?”池镜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轻声问他。
余闻嘉拿书包挡着脸,闷声道:“没怎么。”
池镜拉开他的书包,抹去了他眼角的泪。还没怎么,挡脸的工夫这就又哭了。
“有事跟我说。”池镜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余闻嘉低着头不吭声,鼻尖上还挂着一滴泪,池镜手伸过去,弯着食指勾了一下他鼻尖,勾掉了那滴泪。
余闻嘉眼睛一眨,吸了吸鼻子。
他不说话,池镜也不追问,陪他坐着。
过了半晌,余闻嘉转头看了池镜一眼,池镜眨了下眼睛:“想跟我说了么?”
余闻嘉断断续续跟他说了一些,这时候的余闻嘉已经有点黏池镜了,信任他,也依赖他。
池镜听后微微皱眉,心道这什么破老师。
“不想合的群干什么要合。”池镜摸摸他的头,“做你自己就好,每个人都独一无二,不需要为了迎合别人改变自己。”
余闻嘉把池镜的话听进了心里,他往池镜那边靠了一点,胳膊贴着他的胳膊。
“你哭不是为这事儿吧。”池镜说。
余闻嘉一直都挺有个性的,很酷一小孩儿,他不至于因为老师这么说他而伤心。
于是余闻嘉又提到了他爸爸。
“我要有这么个爸,我走路都横着走。”池镜用手指弹了一下他额头。
余闻嘉靠着池镜,身子往他那儿斜,黏糊劲儿上来了,心情也缓和了很多。情绪是需要宣泄的,倾诉是很有效的宣泄方式,把话宣之于口才能把心里的淤泥吐出来。
余闻嘉就是性子太闷了,不爱表达情绪,等积累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就爆发了。
“你怪你爸?”池镜语气有点认真地问他。
“小时候怪过。”余闻嘉如实说。
池镜笑了声:“还小时候,我感觉你现在还是小时候呢。”
余闻嘉抬头看了他一眼,已经不是刚才那副低落的神情,嘴巴隐隐又有噘起来的趋势。
池镜不逗他了,抬头看了眼天空。夜空中繁星点点,静谧而广阔。
余闻嘉也跟着看了眼天,听到池镜说:“今天的星星是不是很漂亮。”
“嗯。”余闻嘉点头。
“你爸爸守护的那个地方,有更漂亮的星星。”
余闻嘉转头看着他。
“他自己就是颗散落在天边的星星,守护我们的安宁,也守护你。”
余闻嘉很低地“嗯”了声,手指勾着池镜的校服袖口,捏着他的袖子。池镜的手指很白,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很干净。余闻嘉当时没想那么多,他情不自禁握住了池镜的手,池镜侧头看了他一眼。
余闻嘉眼神澄澈,不掺一丝别样感情地握着池镜的手。
池镜的手很温暖——这是他年少岁月里信赖依赖的哥哥,那时候的感情干净而透明,一切都很纯粹。
池镜回握住了他的手,弯着眼睛笑了笑。
“以后有事就说出来,跟我说,别闷心里。”
可惜后来余闻嘉还是没有做到这点。
喜欢池镜这件事,他藏在心里很多很多年。
第24章 第 24 章 节日,送个花。
24
池镜生日那天过后, 一切仿佛都回归到平常,池镜和余闻嘉重又投身于忙碌的工作,顾不上联系, 顾不上碰面,没有谁提起那晚两人的约定之事。
一切就像没发生一样。
过两天就是中秋了, 今年的中秋格外晚, 月圆之日已是十月中旬。
中秋这天, 余闻嘉爷爷按照往年惯例组织了场家宴,池镜一家也收到了邀请。
池镜先前驻外,使馆每年中秋都会举办节日招待会, 节日前后也会有很多主题活动,过得忙碌又充实。如今调任回国,此类的相关活动倒是少了很多。
池镜在领护司,主要负责领事保护工作,笼统的来说, 就是在国际法的限度内,保护海外中国公民安全和合法权益不受非法侵害。当然,领事工作的内容远不止这些,这是核心部分, 其他多的就说不过来了。
池镜被外派的头两年, 工作事务主要跟促进两国政治经济文化挂钩。任期结束后他又被派去了其他国家, 同时工作方向上也有了调整,开始负责领事工作。领事工作日常比较“落地”,经常要出外勤,处理各种领事保护案子。
六年的时间,池镜从一名随员晋升到了如今的副处。
工作“落地”有一点比较好,用不着经常出席那种非工作性质的宴会会议。以前在驻外使馆, 每逢传统节日都要举办相关招待会,那是必须要出席的,属于工作的一部分。现在回国不需要了,这个中秋池镜可以跟家人好好团聚。
丁铭上次没跟池镜钓成鱼,这次中秋假期又约了他,还让他叫上仇亦。
仇亦收到池镜的邀约还挺意外,在电话里问:“池处今儿休息啊?”
“这话说的,法定节假日我不休息?”
仇亦笑道:“法定节假日不正是你忙的时候吗,这会那会的。”
“不是在国外那会儿了,今年很消停。”
“那真是恭喜。”
池镜刚联系完仇亦,丁铭又说:“再叫个你弟,还有那谁,闻嘉弟弟,都叫来,人多热闹。”
两人正坐在农庄的亭子里喝茶。
“池明那个性子,你还指望他能安安静静坐下来钓鱼。”池镜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钓不到鱼不把鱼竿甩河里去都算他懂事了。”
丁铭乐道:“叫了再说。”
于是池镜给他弟打了通电话,不出意料的,池小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钓鱼?不来。”
丁铭朝池镜伸伸手,示意他把电话给自己。
池镜把手机递过去,丁铭接过拿到耳边:“这么不给我面子啊,不钓鱼过来野个炊也行啊,我这儿活动多多。”
池明听出来是丁铭的声音,笑着说:“忙呢,铭哥,我日理万机。回头请你吃饭,给你面子补回来,成吧。”
丁铭笑着点点头:“成,你‘理万机’去吧。”
挂了电话,丁铭直接拿池镜的手机翻余闻嘉的手机号。
“闻嘉弟弟,闻嘉弟弟,闻嘉弟弟搁哪儿呢……”丁铭边嘟哝边翻池镜的通讯录。
池镜从他手里拿过手机,跟他说:“他今儿不一定休息,别乱给他打电话,万一在工作。”
“今天中秋啊,你逗我玩儿呢。”
“医院有多忙你还不知道吗,节假日更忙。”
“他不还在读博么,已经上临床了?”
“嗯。”
“那你给他发微信。万一今儿就休息呢。”
生日那天之后,池镜和余闻嘉没再见过,已经过去三天了。两人都没联系过对方,没人主动提及那晚的事。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两人约定好的事,就像一场荒唐的梦。
最荒唐的是这场梦里池镜是醒着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池镜给余闻嘉发了条微信-
来野炊?
过了很久余闻嘉都没回消息,池镜把手机放一边,丁铭问他:“没回?”
“嗯。早说了他不一定休息。”
余闻嘉四小时后才回消息,他今天确实不休息。轮休是医院常态,更别说是三甲大医院,医护人员大多对节假日不敏感。余闻嘉昨天值了一夜班,早上没下班,跟齐教授查完房,敲完病历,又马不停蹄地跟了一台手术。手术结束之时他已经将近二十四小时没合眼,外科医生得有铁人的身体素质,不然真吃不消。
余闻嘉小时候发育晚,又挑食,体质很弱,现在的他不是当年那会儿了,他经常健身,身体练得很结实。他明白一个健康的身体对医生有多重要-
刚才在手术室-
今天上班。
池镜收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丁铭都钓满一桶鱼了。
池镜回消息问他:今天值班?
余闻嘉回:不值。
然后他问:晚上你去不去吃饭?
他说的是余爷爷组织的中秋家宴,池镜知道。
池镜:去。
余闻嘉:嗯。
池镜:几点下班?我顺路接你。
余闻嘉:你方便?
池镜:很方便。
余闻嘉:医院门口堵,我在学校西门等你。
池镜:好。
池镜本来还准备去接家里两位长辈,那两位说用不着,说到时候跟余爷爷一起过来,有车送。
顺路去接余闻嘉前,池镜还得顺路去接池明。这小子中午有饭局,喝酒了,一下午酒还没散,开不了车。他平时喝多都是助理帮他开车,今天节日,助理放假休息了,没人管他。其实他可以叫代驾,或者打的,但他偏不,他就要使唤他哥跑一趟。
池镜那种稳重又带着点爹系属性的性格其实跟家庭环境有很大关系,他弟虽然就比他小两岁,看起来有脾气有个性,不像个万事要靠哥哥的人,但他骨子里其实很依赖池镜。
池父过世得早,池镜过去那些年在家里担任的其实一直是类似于家长的角色,他会照顾到所有人,他弟,他妈妈,他姥姥。
年少的他就像一棵新生的树,抽芽冒枝,越长越盛,让人倚靠。
池明现在就还靠在这棵树上——不是还没长大,只是因为怀念。
池镜来公司前,池明还窝在游戏室打游戏,中午的饭局是沈静司跟他一起去的,下午沈静司在办公室休息间睡了会儿,走前去游戏室看了一眼。沈静司家境富裕,本身就是个富二代,他有24小时贴身司机,不是公司职员,是他自带的。
他说让司机送池明一起回去,池明拒绝了。
“我叫我哥了,他一会儿来接我。”池明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啪啪”按着,嘴里还咬着一支烟,“沈总路上慢点儿。”
沈静司站在他身后,手绕到前面抽走了他嘴里的烟,摁进了一旁的烟缸里。
池明坐进池镜车里的时候,身上烟味酒味都没散,池镜微微蹙眉:“你还是去路边打个车吧。
“干什么?”池明戴上安全带。
“身上一股味儿,从哪个酒池肉林里跑出来的。”
“瞎扯。”池明乐道,“我就抽了一根烟,还给人半路掐了,酒我都是中午喝的了,哪来的味儿啊。”
“你自己闻不着。”
“那我管别人呢。”池明说着往池镜那边凑凑,“来吧哥,感受一下酒池肉林的味道。”
“滚。”池镜笑着说。
车行半路,池明发现路线好像是往余闻嘉学校的方向,他问池镜:“去接余博士?”
“嗯。”池镜点头。
车缓缓驶到学校西门,今天中秋,学校没什么人,校门口零星几个学生,余闻嘉站在校门不远处的路旁,个子高高的很显眼,让他更显眼的是他手里拿着的一束浅蓝色的花。
池明以为自己看错了,打开车窗定睛看了看。
池镜也以为自己看错了。
“什么情况?”池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眼睛都睁圆了。
池镜把车开到路边,停在了余闻嘉跟前。余闻嘉看到坐在副驾的池明,似乎是愣了一下。他还没上车,池明先从窗口探出头去,盯着他手里那一小束浅蓝色的花花。
“这是干嘛?”池明眨眨眼睛。
余闻嘉没说话,上车后把花递给了池镜。他坐在池镜后面,手探到前座,把花放在了池镜身上。
池镜垂眼看着身前的花束,愣愣的。
池明一副活见鬼了的表情:“……这是抽什么风?”
“节日,送个花。”余闻嘉苍白地解释。
花是余闻嘉下班后专门去花店买的。他要池镜把他当“男朋友”,当然要做点“男朋友”该做的事。节日送花可不就是恋人之间会做的事,虽然中秋送花有点牵强。
不过他不知道池明会过来。
池明沉默两秒,转头看着他,一脸正经地开玩笑:“就光送我哥?怎么没我的份?”
“不知道你来。”余闻嘉说。
“那回头给我补一束。我指定。”
“嗯。”余闻嘉随口应了声,头偏到靠窗的那边闭上了眼,他24小时没合眼了,太累了。
池明还没这么神经大条,这么个理由可糊弄不了他,他转头要跟余闻嘉说话,发现他头靠着窗眼睛都闭上了。
“刚上车就睡啊,累成这样?”
余闻嘉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声音里透出疲惫。
“行你睡吧。”池明压低了声音,把池镜怀里的花拿过来看了看。
池镜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随后启动了车子。
余闻嘉肉眼可见的累,怕吵着他睡觉,兄弟俩一路上没说话。
余闻嘉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快到饭店的时候醒了,睁眼看到旁边座位上放着他买给池镜的花束。
“醒了?”池镜看着后视镜。
“嗯。”余闻嘉揉了揉太阳穴,又闭上眼睛缓了会儿。
池镜把车停好,下车的时候池明手机响了,他走去一边打电话。
池镜和余闻嘉还坐在车里。
“你节日有送别人花的习惯?”池镜在沉默中问了一句。
“没有。”
“那这是……?”池镜转头看着那束花。
余闻嘉说话向来简明扼要,只挑重点,不会解释那么多。
“送给未婚夫的。”他说。
第25章 第 25 章 我要审你。
25
在余闻嘉看来, 快要结婚的对象称之为未婚夫没什么问题。
池镜沉默了几秒没说话。他自认为了解余闻嘉,一直以来都觉得他是个内敛深沉的人。他寡言,审慎, 不露声色,习惯将自己包裹起来, 有时候就连池镜也看不透他。
高中时期的疏离, 驻外六年的空白, 其实早在无形之中拉远了他跟余闻嘉的距离,让他淡忘了余闻嘉原有的、最本真的特质。
——他就像一阵风,无声无息, 没动静的时候让你感受不到他,一有动静就把你打得措手不及。
就像那晚,这阵风迎面就朝池镜卷过来,将他裹挟走,让他没有一点思考的余地——或许有那么一点, 但池镜没有思考出答案。
形婚的事,池镜到目前为止还是顺其自然的心态。
他原以为余闻嘉也一样。
两人无声对视了几秒。
“订婚了才能叫未婚夫。”池镜回过头去,语气随意地说,“你这么称呼我合适吗, 余博士。”
“可以订。”余闻嘉说。
“形婚就不搞那么多流程了。”池镜背对着他说。
余闻嘉沉默片刻, 点了点头:“好。”
池镜转头看了眼后座上的那一小束花, 问余闻嘉:“特意买的?”
“嗯。”
“要做戏的话……花要带进去吗?”
余闻嘉的眉头很不明显地皱了一下,他说:“看你。”
池镜想了想,说:“还是不带了,这么故意,显得做作。”
“嗯。”
送花被池明撞见不是余闻嘉本意,不过也算无心插柳柳成阴, 池明能多想那是最好的,本来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身边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
池明这会儿倒是没误会,但是真的迷惑,百思不得其解余闻嘉怎么在中秋这天突然送了他哥一束花,小小的一束,淡蓝色,他也不认识是什么品种,只能肯定不是玫瑰。
池明没有略过这一茬,进饭店的时候问余闻嘉:“你送的那花,怎么个意思,干什么突然给我哥送花?别跟我扯什么节日送花,我不信。你跟我哥,你们俩是不是瞒着什么事儿呢。”
这时候池明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他就是觉得余闻嘉和池镜有事没告诉他,他好奇。
余闻嘉不可能明着跟池明说,我跟你哥在谈恋爱。
虽然是做戏。
但他也的确给不出别的解释了,本来他今天买花的出发点就是“节日给恋人送束花”,这是他能做的唯一的、真实的解释。
“就是节日送束花。”余闻嘉说,“能瞒你什么事。”
池明知道余闻嘉跟他哥关系要好,但送花很不符合他的人设,更何况是在中秋节送花。
“没见过谁中秋给人送花。”池明说。
“那是你没见识。”池镜走在前面,突然接了一句。
池明没问出个所以然,还被人身攻击了,他气得深吸一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池镜的后脑勺。
“是,我不仅没见识,我还没你有人气。”池明转头看看余闻嘉,“送个花都没我的份,某些人光想着你了。”
池镜在前面点了点头:“知道就好。”
“操。”池明被气笑,上前一步勒住他哥的脖子,一顿猛摇,“这嘴是淬过毒了,甭要了,我给你缝上得了。”
池镜脖子都给池明勒红了,进包厢的时候三人脸上都有笑意,尤其是池明,刚折腾完他哥,很爽,嬉皮笑脸的。他嬉皮笑脸地在他姥姥旁边坐下,姥姥笑着拍了他胳膊一下。
池明现在的脾气比小时候好多了,他上学那会儿是个刺儿头,虽然不会主动惹事,但别人绝对惹不了他。现在成熟了脾气收敛很多,还经常会笑呵呵地跟人臭贫,看着挺没心没肺。但人的性格底色不会因为成长而扭转,他本质上还是那么个人,气性大,脾气爆,发火起来很吓人。
池明跟池镜长得不像,性格也不像。要说池明脾气爆,像团火,那池镜就是块冰,沉静,坚硬。
池镜很少发火,但他发火比池明更吓人。
池母和池姥姥坐一块儿,姥姥旁边的位置被池明坐了,池镜就在他妈旁边坐了下来。池镜的位置靠余闻嘉爷爷那边,中间隔了两个座位,本来余闻嘉可以直接坐他爷爷旁边,但他没有,他拉开池镜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池镜转头看了他一眼。
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余爷爷也是转头发现自己旁边座位空着,才开玩笑地说了句:“没人挨着我这老头儿坐啊。”
人还没到齐,还差余闻嘉他表哥,他表哥也是医生,三甲医院的神经外科主任,忙得没话说,今天还不一定能过来。
余母笑着跟老爷子说:“一会儿梦长挨着你坐。”
“他今儿来?”老爷子笑眯眯地问。
余母给他倒茶:“说是今儿不值班,忙完了就过来。”
“他家那位呢?”
“这得看情况,他家那位也忙。”
“那不等他俩了,先开席。”
饭桌上其乐融融,余闻嘉“戏”做得很到位,池镜正吃着,他突然拿公筷给他夹菜。还不止一次,还拿他的碗帮他盛汤。
池镜在心里笑笑,心想家宴确实是个大舞台,此时不演更待何时。
余闻嘉的那些体贴举动一旁的池母和姥姥都看在眼里,这会儿两位还没瞧出来什么,只当俩孩子关系亲近。
随着余闻嘉越发“体贴”,长辈们终于觉出这俩孩子今天好像是有点“亲近”过头。
余闻嘉跟个二十四孝好男友似的,又是夹菜,又是续饮料,又是拿纸巾,他把纸巾递过来的一瞬间,池镜生怕他亲手给自己擦嘴。
其实余闻嘉正有此意,人家当他入戏太深,他实则出于本能,手往池镜嘴边探过去的时候池镜眼疾手快地抽走了他手里的纸巾。
余闻嘉愣了一下,手顿在半空中。
池镜被他这一通操作整得有点无奈,失笑道:“要不你直接亲我一口得了。”
两人挨得很近,池镜说话也压低了声音。
余闻嘉侧过头看他,两人对视了一眼。
池镜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小声道:“稍微有点刻意了。”
余闻嘉明白他的意思,但他觉得程度还好。
他也明知池镜说的那句是玩笑话,却还是忍不住给出回应。
“亲你一口应该更刻意。”余闻嘉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说。
池镜笑了一声:“怎么,你是觉得今天的一系列操作还不够刻意?”
“肯定没有亲你一口刻意。”
池镜觉得自己就不该说这玩笑话,开玩笑把自己开进去了,绕不过去了。他有时候总是会习惯性地跟余闻嘉贫嘴说笑,就像小时候那样,爱逗他、调侃他。
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如果要彻底转变,这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旁边姥姥看他俩半天了,老太太笑盈盈地看过来:“今儿怎么这么黏糊啊你们哥俩,老挨在一块儿说什么悄悄话呢。”
池明“呵”了一声:“这话说的,姥您似乎是忘了谁跟谁才是真正的哥俩。”
“哎哟,这醋都吃。”姥姥笑了起来。
“我可没吃这醋。”池明给她夹菜,抬眸瞥一眼旁边那俩人。他眼神里带着审视,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事实证明,“做戏”是有效果的,而且这个效果来得远比池镜想的要快。
家宴结束,池镜送两位长辈回家,池母一开车门看到后座上放着束花,意外道:“哟,哪来的花啊。”
“余闻嘉余博士送的。”池明把姥姥扶进后座。
“啊?”池母转头看着池镜,“嘉嘉送的?”
“说是节日,所以给送束花。”池明替池镜把话说了,眼神不明地看着他。
他助得一手好攻,却完全不知道池镜和余闻嘉葫芦里卖什么药。
两位长辈坐在后座,拿着余闻嘉送的那束花看了又看,直夸好看。虽说二老都知道余闻嘉和池镜关系好,但余闻嘉突然给池镜送个花,她俩还是挺纳罕的。
池镜先把两位老的送回家,然后再送小的。
“回哪儿?”池镜问池明,“家还是公司?”
“先不急,回之前我先审一下你。”
池镜笑了一声:“你跟谁说话?”
“跟你。”池明转头看着他,“我要审你。”
池镜把车熄了,点了点头:“审吧。”
“你跟余闻嘉琢磨什么呢?”
“什么什么?”
池明“啧”了一声:“甭想糊弄我,你俩今天不对劲过头了,到底琢磨什么呢。”
池明既然已经怀疑,池镜再掩饰也没有意义,他想了想,直白地跟池明说:“我说我俩谈着呢,你信么?”
池明愣了一秒,倏地瞪大了眼睛:“……什么?!”
他实在难以置信,“什么”两个字都变了音调。他震惊得失语了片刻,随即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池镜笑了笑,他早猜到这事瞒不过池明。
“你们俩不可能。”池明语气笃定地说。
“为什么?”池镜还真有点想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笃定。
“因为你是你,他是他。”
“这算什么回答。”
“我了解你,也了解他,你们要真谈了,不可能瞒得过我,别告诉我你们今天才开始谈。”
池镜失笑,他想到池明会看破,但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冷静。
“是了,我们就是今天刚开始谈的。”池镜跟他说笑。
“你别他妈给我开玩笑了哥,到底怎么回事儿?”
车内有点闷,池镜开了点窗。
“可以告诉你,但前提是你要把这件事捂在心里。”
池明皱着眉:“知道,你说。”
池镜跟池明坦白了部分事实,他没提姥姥的病,只说自己将来没有结婚的打算,但不想被催婚,所以要跟余闻嘉形式上结个婚,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省去了一些细节,于是池明问他:“这你俩谁想出来的?”
池镜没回答。
“是不是余闻嘉?”池明立刻问。
池镜沉默两秒,“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也就他能想得出来。”池明跟池镜一样,认为这就是余闻嘉的脑回路,他比较难以置信的是,他哥居然会答应,“然后你就答应了?”
池镜点了点头。
池明坐着沉默了很久,后来转头看了池镜一眼,问:“这事你确定了?你们俩,都确定了?不是闹着玩?”
没等池镜回答,池明自己就有了答案。余闻嘉不可能拿这种事闹着玩,他哥更不可能。
池明整个人都木了,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是他疯了还是你疯了。”
这个问题池镜也不知道。
池明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了解他哥,了解余闻嘉。他不了解的事可能还有很多,但他没有再问。
第26章 第 26 章 以后反正有机会能看着你……
26
“梦长那孩子也忒忙了, 今儿个又没过来。”爷爷坐车里念叨了一句。
余母坐在副驾,笑得无奈:“他平时就够忙的了,节假日更别说了, 习惯就好。”
余闻嘉在开车,爷爷在后座问了句:“闻嘉明天休不休?”
余闻嘉说:“不休。”
“你这一天天的, 怎么都没个歇的时候。你有多久没上我那儿去了。”
“下周日歇, 陪您去钓鱼?”
“成。”老爷子高兴了, “事先跟你说好,早上没得懒觉给你睡,你得陪我去郊外慢跑。”
余闻嘉笑着点头:“好。”
老爷子闭上眼正想打会儿瞌睡, 突然听到余闻嘉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老爷子睁开眼。
“问您个事儿。”
“哟,你小子还能有问我事儿的一天。什么事儿?”老爷子好奇地往前凑。
“您对我将来的结婚对象,有什么要求吗?”
余母转头看了余闻嘉一眼。
老爷子给他问懵了:“怎么突然问这个?你的结婚对象我能有什么要求,你自个儿喜欢不就成了。”
余闻嘉点了点头:“好。”
“好什么,什么跟什么……”老爷子被他搞得稀里糊涂的, “你这没头没尾的说什么呢……哎等会儿……你是谈对象了?”
余闻嘉想了想,说:“在谈。”
老爷子还没说什么,余闻嘉又立刻说:“我要是跟对方结婚的话,您应该不反对吧。”
保持沉默的余母终于忍不住了:“……闻嘉。”
她是真没想到这小子跟谁坦白都是这么单刀直入, 也不怕把老人家给吓坏了。
所幸他们一家都是强心脏, 既开明又包容, 接受度很高。
余老爷子知道自己孙子是个闷声干大事的性子,不过闻言还是大吃一惊:“……你要跟谁结婚呐?!”
“就现在在谈的人。”余博士现在撒谎不打草稿。
老爷子是真懵了,都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您要是不反对的话,我想尽快结。”
“你等会儿,”老爷子跟不上他的思路,“你的意思是, 你现在就打算结婚?跟你说的那个对象?”
“嗯。”
“小毓啊……”老爷子看了看余母,已经反应不过来了,“这事儿你知道?”
余母在心里叹了口气,回头道:“爸,这事儿……我是知道。闻嘉跟我提了,我跟他爸都尊重孩子的想法,就是不知道您怎么想,所以他今儿个来问问您。”
“什么人呐?谈多久了?人你已经见过了?”
余母有口难言,只能说:“是个好孩子,非常优秀。”
“那改天带回来给我瞧瞧啊……我总得瞧瞧。”
“您没意见?”余闻嘉问他爷爷。
老爷子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你小子还好意思问,做什么事都一声不吭的,你是要上天啊。”
“这不是已经跟您吭声了。”余闻嘉说,“还有件事得跟您吭一声。”
“你别告诉我你今天是先斩后奏来了。小毓,他户口本上婚姻状况那栏别是已经填了已婚了吧。”
余母被老爷子逗笑了:“那没有。”
“说吧,”老爷子看着他宝贝孙子,“还有什么事要跟我报备的。”
余闻嘉看了眼后视镜:“我要结婚的对象,是位男性。这个您能接受吗?”
老爷子沉默了。
“……爸。”余母转头看了他一眼,“闻嘉他……”
“没事儿,这事儿我接受得了。”老爷子豪迈地摆摆手,随后道:“闻嘉,你跟男孩女孩结婚我都没意见,我就问你,你是很喜欢人家才决定要跟人家结婚的吗?结婚不是闹着玩。”
余闻嘉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说:“我不会跟除他以外的人结婚。”
老爷子点点头:“那有机会带过来给我见见吧。”
“好。”
“不过……”老爷子看着他,“你现在结婚是不是早了点,你这还上着学呢,等毕业了再说也行啊。”
余闻嘉说:“不早。”
老爷子困惑地“嘶”了声:“你还怕人跑了?”
余闻嘉心想我还真怕人跑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那朋友多大了?还在上学?还是已经工作了?”
“工作了。”
“多大年纪?”
“二十九。”
老爷子吃了一惊:“大你这么多?”
“……还好吧。”
老爷子表情有点复杂,他看向余母:“小毓,人你是已经见过了?”
“见过了,爸,很优秀的孩子,这个您放心。”
老爷子一挥手:“那行,就这么着吧,我不问了,问多了你还烦。”
“您这就同意了啊?”余母笑着问,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答应得这么痛快还是让她有点意外。
真是低估老爷子的境界了。
“这话说的,他要结婚我还能拦着不让他结?”老爷子一贯超脱,“再说这家里谁拗得过他啊,从上到下没天敌,骨子里就是个霸王,没人压得住他。”
余母“噗嗤”一笑:“您倒是看透了本质。”
池镜洗完澡在按摩椅上坐了半小时,机器的按摩比不上人手按的,但聊胜于无,按完肩背还是舒展许多。他拿起床上的手机,屏幕上有余闻嘉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明天上班?
池镜躺上床,打字回复:上。
余闻嘉:加班?
池镜:这个不确定。
余闻嘉:什么时候下班告诉我,我来给你做饭。
池镜:来我家?
余闻嘉:嗯。
池镜整个人滑进了被窝,被子盖住小半张脸,侧躺着给余闻嘉回消息。
池镜:怎么突然要给我做饭?
余闻嘉:你没有好好吃饭。
池镜看着手机屏幕发愣,微弱的背光打在他脸上,渐渐暗下去,随着余闻嘉的消息弹出来,又倏地一亮。
余闻嘉:冰箱里都是速食,你平时吃的什么?
池镜:我平时都在单位吃。
余闻嘉:不在单位的时候呢?
池镜没话回了,他方方面面都算得上是个成熟靠谱的大人,除了饮食习惯,这方面他是真不上心,自我管理很不到位。
池镜回复:那好的,麻烦余博士了。
余闻嘉:想吃什么?
池镜:不挑。
余闻嘉:嗯。
池镜把手机放在枕边,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
余闻嘉还真是在好好地扮演一个男朋友的角色,他在心里想。
手机又震了一下,池镜摸过手机看了一眼-
我爸我妈,我爷爷,都通知到位了。
池镜叹服于余闻嘉的行动力。
池镜:他们都没意见?
余闻嘉:没有。
余闻嘉:我爷爷要见你。
池镜看着手机屏幕哽住了,一小时前他刚跟他老人家见过。这个“见”显然是见家长的意思。
余闻嘉的消息又弹出来:我还没告诉他是跟你结婚。
池镜:恋情尚未公开,见家长是否需要暂缓?
余闻嘉:那就暂缓。
两人都习惯早睡,没有睡前刷手机的习惯,今天罕见地,睡前还捧着手机在聊天。
余闻嘉最后一条消息发过来:我睡了,你早点休息。
池镜:嗯,好梦。
池镜很少准时下班,次日中午他提前在微信上知会了余闻嘉一声,说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下班,让他不用来家里帮他做饭。
余闻嘉回他:我等你。
这是一定会等到他下班的意思,于是池镜发了串密码过去。
池镜:那你直接去我家。
池镜:这是门锁密码。
余闻嘉今天跟了台小手术,难得准时下班,他去超市买了一堆东西,然后直接去了池镜家。
进门后,他看到客厅的茶几上多了一个透明的窄口花瓶,里面插着他昨天送的花。
池镜七点到家,进门习惯性地扯下领带,从前到现在,他的生活里一直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节奏。他下午忙昏头了,进家门前甚至都没想起来余闻嘉今天要过来做饭,看到屋里灯光通明才猛地回神。
池镜扯着领带,手顿在那儿,看到余闻嘉坐在客厅沙发上,茶几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打着字,闻声回头看了一眼。
池镜换了拖鞋,一边解领带一边往客厅走,问余闻嘉:“等多久了?”
“没多久。”余闻嘉摘掉了脸上的黑框眼镜。
“说实话。”
“一个半小时左右。”
“你吃没?”池镜往餐厅看了眼。
“没有,在等你。”
池镜解下了领带,随意地拎在手里,余闻嘉垂眸看了眼——很日常的纯黑色领带,不是他送的那一条。
池镜把领带往沙发上轻轻一丢,又脱掉了西装外套。
“不是说喜欢我送的那条领带吗。”余闻嘉开口道。
池镜动作一动,垂眸看向他。
“怎么没戴。”
余闻嘉说着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他身上偶尔会冒出小时候的影子,这会儿就是。大小伙子还得让人哄。
池镜笑了下:“你送的那条那么好看,我哪舍得工作的时候戴,重要场合才配得上它。”
余闻嘉起身走到池镜面前,说:“那结婚的时候戴。”
池镜一愣,心想高智商人士思维都这么跳跃的吗。
池镜还在愣神,余闻嘉接过他手里的外套说:“衣服给我。”
池镜被他打乱了思绪,顺嘴接了一句:“人家结婚穿的用的都是新的。”
余闻嘉愣了下,点头“嗯”了声:“我知道了。”
池镜笑了:“你知道什么了你。”
余闻嘉帮他把外套挂在了衣架上,说:“结婚的时候再买新的。”
现在两人不管说什么,话题都会跳到结婚上去,池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他跟余闻嘉的距离近了很多,可又不是小时候的那种亲近。
余闻嘉进厨房把饭菜从蒸箱里端了出来,池镜习惯性地去冰箱拿牛奶,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塞满了果蔬时鲜,他的冰箱从来没这么“琳琅满目”过。
“冰箱里……都是你买的?”池镜转头问余闻嘉。
“牛奶等会儿喝,先吃饭。”
“渴了。”
“喝水。”余闻嘉转头给他倒了杯温水,“喝牛奶能解渴?”
“能。”
“甜的也少吃,不要过量。”余闻嘉说,“牛奶还是喝纯牛奶比较好,甜牛奶里面都是添加剂。”
池镜点了点头:“谨遵余博士嘱咐。”
“感觉你不会遵。”余闻嘉坐下说。
“拿我当幼儿园小孩儿了。”池镜笑了声,“会遵的。”
余闻嘉心想不遵也没关系,以后反正有机会能看着你。
余闻嘉的厨艺确实好,好得池镜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点的外卖。池镜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家常菜了,吃得肚子都有点撑。
吃完饭他主动洗碗,他是个很会提供情绪价值的人,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把余闻嘉夸了一通,收拾碗筷的时候还在夸:“才知道上次做的那面,让你吃得有多委屈。”
“还好,不是很委屈。”余闻嘉走进厨房,“那个煎蛋吃得比较委屈。”
池镜忍不住笑了:“煎的时候火太大了。”他把袖子往上挽了挽,手伸进水池的时候袖子又滑了下来。
“闻嘉。”池镜叫他,“袖子,帮挽一下。”
余闻嘉走到他旁边,帮他把袖子挽了上去,挽到手肘处。池镜皮肤很白,在国外多年也没晒黑,他好像天生晒不黑。
余闻嘉想起来以前高中体育课上,他偶尔会在篮球场上看到池镜的身影,烈日底下,少年穿着校服,脸被太阳晒得白里透红。
池镜动作利索地洗着碗,冲水的时候泡沫不小心溅到了脸上,他抬起胳膊随手蹭了一下。
泡沫没蹭干净。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让余闻嘉有些忘乎所以。
“镜哥。”
池镜转了下头。
余闻嘉抬起手,弯着食指轻轻蹭掉了池镜脸颊上残留的泡沫。
池镜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水流声“哗哗”地响着,谁也没注意到走进来的池母。
池母咳了一声:“小镜啊……”
两人同时一顿,同时回过头。
第27章 第 27 章 “有,我。”
27
“妈。”
“秦姨。”
“哎。”池母笑着点点头, 目光在他俩之间游移。
池母知道池镜的门锁密码,平日里偶尔会过来,她今天卤了牛肉, 特意给池镜送来。她刚才直接开锁进来了,看到玄关有两双鞋, 一双池镜的皮鞋, 还有一双白色球鞋。厨房里的人在洗碗, 冲水声盖过了池母的脚步声,她进屋也没人听到动静。
“我说怎么门口有两双鞋,”池母看着余闻嘉笑笑, “闻嘉怎么来了?”
“我来镜哥这儿吃晚饭。”
“你上他这儿来吃晚饭?”池母一脸惊奇,“哎哟孩子你是真不挑,他能给你什么晚饭吃,他做饭那么难吃。”
“妈,过分了啊。”池镜把碗冲干净, 挂在沥水架上。
“你俩吃饱没啊?”池母真情实感地操心。
池镜笑道:“您能别拐着弯损我了吗,您放心,今天的晚饭不是我做的,不存在您担心的问题。”
池母诧异地看了余闻嘉一眼:“那是闻嘉做的啊?”她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 轻声问:“你是来这儿给他做饭的?”
余闻嘉点了下头:“嗯, 是。”
池母把放着卤牛肉的密封盒搁在了料理台上, 手摸着密封盒愣了会儿神。余闻嘉送的那花还插在客厅的花瓶里,她进来也看到了,这实在没法不多想。
“给我带什么了?”池镜凑过来看。
池母回过神,拍拍盒盖说:“卤牛肉。”她转头看向余闻嘉,“闻嘉等会儿也装了带点走,我卤了不少。”
“谢谢秦姨。”
池母拿一次性餐盒给余闻嘉装好卤肉, 余闻嘉就准备走了。他说回学校还有事,池母就没留他。
池镜送他到门口。
余闻嘉坐在玄关穿鞋。
“谢谢余博士今天做的大餐。”池镜说。
余闻嘉弯腰系着鞋带,抬眸看他一眼,随后垂下眼说:“算不上大餐。”
“在我眼里算。”池镜笑了笑。
余闻嘉站起来道:“合你胃口就好。”
“非常合。”池镜说。
余闻嘉拿起玄关置物柜上的书包和餐盒,临走前问池镜:“既然合你胃口,那够资格管你饭吗?”
池镜眨了下眼睛。
没等他回答,余闻嘉就说:“以后我管饭,给你做饭吃。”
他似乎不需要池镜的回应,留下这句话就拎上书包走了。
池镜关上门,转头对上了他妈的视线。他妈在客厅收拾沙发,给靠枕换了新枕套,她拍着靠枕,往门口扫了一眼。
“你跟闻嘉,最近挺好?”池母问了池镜一句,语气里带着探询的意味。
阴差阳错能促成很多事。
池母今天来得巧,池镜和余闻嘉都不用在她面前刻意做戏,无意间的一个举动就引起了她的怀疑,简直是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池镜知道眼下顺势而为就好,大大方方的,不用挑明,也不用回避,要是表现得太刻意,他妈反而会看出端倪。
池镜笑了下:“我俩不一直都挺好的吗。”
池母点了点头,像是被池镜说服了似的:“也是……”
池母把靠枕整整齐齐地摆在沙发上,拿着换下来的枕套走去了阳台。洗衣机太智能了,池母操作不来,冲客厅喊了声:“小镜,这洗衣机我不会弄,你来呢。”
池镜去阳台看了眼。
“这么多按钮,看得我眼睛都花了。”池母说。
这洗衣机操作起来确实复杂,池母看着池镜“嘀嘀嘀”的按了好几个按钮,随着“啪”的一声响,洗衣机锁住,终于出水缓缓转动了起来。
池母顺手把晒在阳台上的衣服给收了,收衣服的时候随口说了句:“最近又有人找你姥,要给你介绍人。我替你回绝了——”
“小镜啊,有件事妈想问问你。”
“您问。”
“你在国外这几年,谈过对象没有啊?”
池镜笑了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还不能了解了解我儿子的恋爱史了?”
池镜要是说没谈,那跟余闻嘉演的这出戏就崩了。
但他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只能模糊其词:“有谈。”
“男孩女孩?”池母立马问。
池镜看她一眼。
显然她心头的猜疑还没打散,这个问题转得十分生硬。老母亲就差把“你是不是跟闻嘉弟弟谈的跨国恋爱”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您是要审判我啊。”池镜笑着说,“连性别都要审问。”
“不是要审判你,你姥都能接受你找男生,我还不能接受了?你妈有这么不通人情吗?”
池镜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说什么,池母性急,他不说话,她便追问:“是男孩不?”
池镜这辈子没扯过这么多的谎,他抿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池母表情一滞,随即恍然道:“还真是……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您以前也不关心我的感情史啊。”池镜说着走去客厅。
池母噎了一下,那确实,她对池镜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一直都是随缘的心态。要不是看池镜跟闻嘉那孩子相处的时候有点……说不上来的亲密,她今天不会问池镜这些。
池母也跟着走进客厅:“你姥一通瞎折腾,给你介绍那么多姑娘。你早说省去多少麻烦。”
“早说也没用,说了她也能给我介绍男孩。”
“那怎么了,你是不打算谈朋友了?——还是说……你现在有谈着的?”
池镜沉默片刻,笑了下:“这算不算我的隐私?”
池母眼神一变,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难怪给你介绍对象你都不要,你……”
池镜点到为止,适时地打断她:“时间不早了,我送您回去?”
池母斜他一眼:“还跟你妈下逐客令啊。”
“我明天还得早起。”
池母看了眼墙上的钟,确实不早了。她坐地铁过来的,没让池镜送她,又坐地铁回去了。
池镜知道他妈回去后,肯定得跟姥姥提今天的事,两位长辈之后也肯定会越来越怀疑他跟余闻嘉的关系。
不出所料,池镜的预想在此后一个月内得到了印证,接下来的日子里,姥姥隔三差五就会叫余闻嘉去家里吃饭,频率比以前高得多。
余闻嘉对待池镜表现得比以前亲近很多,但并不显得刻意,因为他对池镜的亲近,本身就源于自己压抑已久的心,根本用不着演。
一开始池母当真以为俩孩子之间有点什么,事后一联系老太太生病的事,突然回过味来。有天她私下问池镜:你跟闻嘉是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池镜装糊涂。
“我瞧着你俩不对劲。”
“您说话我听不明白。”
“你该不是因为你姥——”池母看着他,表情有点严肃,“你可别拿你的感情/事开玩笑。”
这件事池镜还是想瞒着他妈,能瞒就瞒,毕竟他妈平日里跟姥姥接触最多,但凡她知道实情,姥姥那边就不可能瞒得长久。瞒不过他姥姥,那形婚这件事,就真的一丁点意义都没有了。他当初又答应形婚干嘛呢。
池镜看着他妈,他妈眼里带着怀疑和审视。
“我说的话你能明白?”池母说,“你没做什么瞎胡闹的事吧?你跟闻嘉——”
“您想多了。”池镜说,“我要是想那么做,早就可以随便找个人,没必要等到现在——”
“也没必要扯上闻嘉。”
这些话合情合理,很有说服力,尤其是最后一句,一下子打消了池母的疑虑。
别的暂且不管,但这一点她绝对相信——她儿子不可能会为了自己的事牵扯上闻嘉。
四周后的某一天,池镜独自回家吃饭,姥姥在饭桌上不经意间问了一句:“镜儿啊,嘉嘉他,有对象没有啊?”
过去这么些日子,铺垫到这,时机其实已经很成熟了,但池镜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不管姥姥是不是心知肚明,这始终是一个谎言,一旦开头,最后会以何种结果收场,他没办法预测。
“怎么问这个?”池镜不动声色,笑了笑,“要帮他介绍对象啊。”
“哪儿啊。”姥姥笑了声,“我就问问。你跟他那么要好,你不知道啊?他平时没跟你聊过这方面的事儿?”
“……没怎么聊过。”池镜犹疑了一瞬,“我……不太清楚。”
姥姥看着他,一时间没说话,半晌后问他:“你是真的不清楚?”
姥姥眼里有试探,有期待。池镜现在像被架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
池镜垂下眼眸,不太敢看他姥姥的眼睛。
“镜儿。”姥姥轻轻叫了声。
池镜抬起眼来,姥姥眼底带上了点笑意:“每次看你俩站一块儿,我心里就觉得挺踏实。”
池镜无法忽视姥姥眼中的期待,笑了笑说:“您那么喜欢闻嘉啊。”
“喜欢啊,多好一孩子。又优秀又踏实。”老太太似乎是找到了切入口,紧跟着问道:“你也这么觉得,是不?”
池镜笑着点了下头:“是。”
老太太接着又问:“他有没有对象这事儿,你确定你不清楚?”
这回姥姥眼里带了几分笃定,眼睛都在发光。
池镜低下头深吸了口气,随后抬起头笑了下:“有吧。”
“什么叫有吧?”老太太斜睨着他。
池镜喝了口汤,舔了舔嘴唇,说:“有,我。”
“你上次跟我说的你那个朋友,还不打算带回来给我看看?”
院子里,余老爷子在做饭后消食操,一个人做不够,还得拉着余闻嘉一起。消食操老爷子天天做,动作已经很熟了,都不用看视频。余闻嘉被迫加入,跟不上他老人家的节奏。
余闻嘉说:“还不是时候。”
“那会儿还说要马上结婚,这会儿又不是时候了,这都过去多久了,一个多月了吧。”老爷子侧过身拍了一下手,“吹了啊?”
“没吹。”余闻嘉看他爷爷猛地侧身心里都害怕,“您悠着点,回头再闪着腰。”
“闪不了,我心里有数呢。”
余闻嘉暂停做操,走去旁边小木桌,端起桌上的花茶喝了一口。
老爷子侧过头看他:“怎么跑了,这一套还没做完呢。”
余闻嘉坐下悠哉喝茶,端着茶杯说:“我怕闪着腰。”
老爷子乐了:“你就偷懒吧你。”
桌上手机震了一下,余闻嘉抬眼一看,是池镜发来的消息-
“恋情”已公布。
余闻嘉看着屏幕发了会儿怔,随后给池镜打了通电话。
“你在姥姥那?”余闻嘉问。
“刚走。”
“走哪儿了?”
“快到巷子口了。”
“停那等我。”
池镜停在原地,回头看了眼:“你在你爷爷家?”
“嗯。”
“干什么让我停这?”
“带你见家长。”
池镜懵了:“……现在?”
“你要是觉得现在不合适,我可以另外再找个时间。”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择日还不如撞日。
池镜心一横说:“就现在吧。”
余闻嘉“嗯”了一声。
池镜转身往回走,余闻嘉出门寻他,两人在巷子里迎面碰上。
余闻嘉微微喘着气,他是小跑过来的。
小巷昏暗,月光柔柔地洒在巷子里,让他们在夜色中看到彼此。
片刻的安静过后,是池镜先开的口。
他上前一步,走到余闻嘉身旁,说:“走吧,‘未婚夫’。”
第28章 第 28 章 我们就是貌合神离。
28
余老爷子还在院子里做消食操, 池镜跟余闻嘉走到院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很有节奏的音乐声。
池镜转头看看余闻嘉,眼神疑惑。
余闻嘉推开院门, 说:“他在做操。”
俩小辈进去的时候,院子里那位活力四射的长辈正在做展臂扩胸运动。
看到池镜, 他动作一顿, 随即又动起来, 笑着问:“小镜怎么来了?”
“爷爷。”池镜笑着叫了声,“运动呢?”
“啊。”老爷子胳膊抬起向后抻,绷得笔直, “饭后消消食。”
余闻嘉问他:“您还要消多久?”
“还有两组呢,干什么?”
“那等会儿再消,有事跟您说。”
“说呗,我这操不能停,你说你的, 我听着呢。”
余闻嘉开门见山:“您不是要见我男朋友吗,我把人给您带过来了。”
池镜吸了口气,转头盯着他,心说您好歹铺垫一下。
老爷子动作一顿, 有点意外:“哪儿呢?”说着朝门口张望一眼, “人在外头?”
“在里头。”余闻嘉说。
老爷子眨眨眼睛, 还没反应过来。
池镜如芒在背。
“我男朋友。”余闻嘉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池镜,跟他爷爷介绍,“池镜。”
老爷子呆住,脸上都没表情了。他手慢慢放了下来,指指桌上的手机:“闻嘉你把音乐给我关了,你说话我听不清。”
余闻嘉走过去把手机上播放的做操歌关掉了。
“……你刚说什么?”老爷子看着他, 又看了一眼池镜,“你们……”
“我之前跟您说的,我打算结婚的对象,是镜哥。”余闻嘉说。
老爷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二十九岁,非常优秀,好孩子……
这可不就全对上了么。
院子里静得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半晌过后,老爷子走到桌旁坐下喝了口茶,抬头看着他俩,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是跟我老头开玩笑?”
余闻嘉说:“不是。”
老爷子嘴巴张开,又闭上,他端起茶喝了一口,低头沉思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咳了一声,抬眼看向那俩孩子:“你俩……什么时候的事儿?小镜之前不是一直在国外吗?”
池镜很少经历这样的时刻,心虚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余闻嘉比他坦然很多,面不改色地说:“快三年了,跨国恋。”
这是两人早就串好的词,池镜在他姥姥那儿也是这么说的。
老爷子似乎是缓过来了,他斜眼看着余闻嘉:“没说实话吧,小镜一直在国外,你俩谈什么恋爱呢,是不是上学那会儿就谈上了?你小子早恋是不是?”
池镜立刻道:“没有,爷爷,绝对没有。”
余闻嘉也说:“我没早恋。”
就因为他们从小相识,曾经亲密无间,反倒让这个谎言在长辈眼里有了一定的信服力。
余闻嘉虽然小池镜好几岁,但池镜大四那年,余闻嘉就已经大二了,要说两人上大学那会儿谈上恋爱,其实也很合理。
老爷子眯着眼睛问:“小镜出国前你俩就好上了吧。”
余闻嘉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的说:“没有,他出国以后我们才谈的恋爱。”
老爷子也不多问了,让他俩坐下喝茶。
“你俩真够能捂的啊……”老爷子“嘶”了一声,“怎么的是担心我们做家长的棒打鸳鸯?”
池镜默默喝茶,余闻嘉负责发言:“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没必要到处说。”
“哦现在想结婚了,你倒想起来说了?”
说话间,外面传来池镜姥姥的声音:“老余啊——”
池镜知道他姥姥迟早得过来跟余爷爷通气,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红光满面地走进来,肉眼可见地高兴,身边还跟着池镜的妈妈。
老太太不知道池镜和余闻嘉都在这儿,惊讶地停在门口。
马上就得乱成一锅粥。
池镜在心底叹了口气。
“我来应付。”余闻嘉的声音落进他耳里,“你喝你的茶。”
后来两个人在爷爷家多待了两个小时,长辈谈话的大部分内容池镜都记不清了,他那会儿脑子乱得快要爆炸。其实那天晚上池镜还没跟姥姥提结婚的事,只是承认了他跟余闻嘉的“恋情”,所以后来姥姥跟余爷爷说话的时候他俩有点对不上,不在一个频道上。
余闻嘉当时也看出来了,于是在姥姥抱怨他怎么不早点坦白的时候,他就顺势跟姥姥说:我想跟镜哥结婚。
池镜回家后躺床上,还能回想起他姥姥和他妈当时听到这句话的表情。
时隔一个月,池镜再一次感受到飓风一般的猛烈冲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余闻嘉行事太坦荡、太率性,池镜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反倒松了下来——他重新审视一切,似乎能够推翻先前的思虑。
或许一切原本简单,是他自己想太多、想复杂了。
两家长辈都很开明,尤其是姥姥,她可太喜欢余闻嘉了,听到余闻嘉说想跟池镜结婚,一开始被惊得够呛,后来就乐得合不拢嘴了。
老太太站在她的角度自然是希望池镜尽早成家,不过她也觉得余闻嘉现在年纪还小,还没毕业就结婚,确实有点太早。
对此,余闻嘉表示:“不早。一般人23岁已经毕业工作了,这个年纪结婚很正常。”
池镜在一旁幽幽道:“现在23岁结婚都已经算早婚了。”
余闻嘉转头看向他:“再晚两年你都算晚婚了。”
池镜微微一笑:“余博士是觉得我年纪大了?”
“没有。”余闻嘉摇头,“很年轻。”
池镜嗤笑一声,没再接话。
之后长辈们的话题基本围绕两个孩子的婚事展开。
这件事进展到现在,几乎没有任何阻碍,比池镜想象的顺利得多。要说当初决定形婚的直接原因是为了姥姥,那么现在两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显而易见,姥姥对他们的婚事非常满意。
余闻嘉有一点是说对了——他跟池镜知根知底。池家和余家本就交好,姥姥又信任余闻嘉,放心把池镜托付给他,这是促成他们这么快走上结婚这条路的根本原因。
那天晚上回家后,池镜接到了他妈的电话。
在此之前,池母是真的相信池镜在和余闻嘉谈恋爱。但两人结婚的决定,到底还是引起了她的怀疑。
但她也真的不太相信池镜会这么胡闹。
“小镜,妈有话要问你。”池母在电话那头问。
“您问。”池镜躺在床上,胳膊横在脸上挡住眼睛,他很累了,开口时说话都有点哑。
“你跟闻嘉结婚的事……我之前跟你说过,你不要拿你的人生大事开玩笑,我问你,你是不是——”
“妈。”池镜不知道自己是在欺骗他妈还是在自我麻痹,“结婚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人生大事。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有些话我之前也跟您说了,我要是为了姥姥结的这个婚,我大可以随便找个人,没必要牵扯上闻嘉。”
已经走到这了,结果让所有人都满意就可以了。
这件事的结果池镜可以承担,当下他只想尽可能地周全一切。
他想所有人都好。
池母说:“我就怕你是在瞎胡闹。”
池镜笑了笑:“我从来不瞎胡闹。”
“不是就好。”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两家长辈正式吃了顿饭,详谈两个孩子的婚事。这次人到得很齐,余闻嘉妈妈、池明都在场。
明面上,池镜和余闻嘉结婚就是为了应付长辈,所以婚礼不可能不办。
不办就圆不过去了。
池明早知此事,也已知内情,就是没想到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那两人已经把进度推到这了。他人已经麻了,看到他哥和余闻嘉不动声色地坐在那听家长商量他们的婚事,心里就一个感受:两个冷静的疯子。
他想静静,便出门抽了根烟,抽的时候掐了一下自己的脸。
挺疼,确定不是做梦。
余闻嘉推门出来,两人对视一眼。
池明眯着眼睛吐了口烟:“真能闷声干大事啊,余博士。”
余闻嘉看他反应平淡,猜测池镜已经告诉他实情。
“他都告诉你了?”
“告诉了。”池明咬着烟,他心里满是疑问,但懒得较真,“你俩真够疯的。”
“又不是违法犯罪。”余闻嘉说着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池明吸了口烟,笑得痞痞的:“我是不是还得给你们当伴郎。”
余闻嘉转头道:“这个可以问问镜哥。”
“你还当真了你。”
余闻嘉嘴角不太明显地勾了下,转身走了。
席间,池镜表示婚礼一切从简,不需要大操大办。
“我跟闻嘉已经商量过了,简单举行个仪式就行。”
长辈们没什么意见,本来两个男孩结婚就跟一般的结婚流程不太一样,什么彩礼嫁妆的都能省去,车子房子这些固定资产方面也不需要扯皮,简简单单的也可以了。
办个简单的婚礼对池镜来说不费钱,不过结婚涉及两家人,余家两位长辈肯定不可能让池家承担一切。
商量过后,两家决定婚礼费用各出一半。
关于婚礼的日期,姥姥选了几个黄道吉日,余闻嘉挑了最近的那个,十二月份,二十天后。
“这也忒快了吧。”池明嗤笑一声,“你怎么不明天就结。”
余闻嘉倒是想明天就结。
姥姥跟余闻嘉站在统一战线:“我看就这个日子挺好,再往后就得明年结了,那还得等到年后。”
余闻嘉看了池镜一眼。
池镜不纠结这种小事,他点了点头:“那就这天吧。”
“婚房呢?”老爷子问了句,“你俩结了婚之后打算住哪儿?”
“闻嘉不是住校吗。”池明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他俩结了婚还用得着住一块儿?”
他妈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他是住校又不是蹲大牢,不能回家了?”
一桌人都笑了。
余母笑着说:“闻嘉名下倒是有套房,就是还没精装。十二月结婚……现在装修时间有点赶,估计来不及。”
余闻嘉转头看了她一眼,他一个每个月拿补贴的苦逼博士生,自然是没钱买房的,那点可怜的存款,首付都付不起。
“看着我干什么。”余母笑了下,“那房本来就是我跟你爸给你买了结婚用的,买好几年了。”
“用不着装修新房,小镜那儿够住,房子大着呢。”姥姥说。
“那你们就看情况自己商量。”余闻嘉他妈说。
池镜问余闻嘉:“你想住哪儿?”
“跟着你。”余闻嘉说。
池镜抿了下唇,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说:“那就跟我住。”
姥姥问池镜:“你俩打算什么时候领证?”
老爷子插嘴说了句:“不会已经领过了吧。”说罢斜眼瞅着余闻嘉。
池镜笑了下:“没领呢。”
“那得挑个好日子。”姥姥说。
池镜“嗯”了一声敷衍过去。
“什么时候领证?”
池镜在送余闻嘉回学校的路上,听到他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形婚。”池镜开着车,说。
“形婚也可以领证。”
“我们的情况不需要。”
“家长问起来怎么说,他们早晚会发现。”
“那也没必要领。到时候随便糊弄过去就行了。”
结婚和领证不是一个性质,真领证了,那余闻嘉在法律意义上就成了已婚人士,以后他要是遇到真心想要共度一生的人,要断掉跟池镜的关系就得去离婚,从已婚人士变成离婚人士,再要结婚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二婚。本来答应跟余闻嘉形婚就够荒唐了,池镜已经把底线都丢掉了。不领证是他最后的底线。
“你以后还要跟其他人领证吗。”余闻嘉侧头看着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不是不打算结婚吗,跟我领证也影响不到什么吧。”
“影响不到我,但能影响你。”
余闻嘉眉头轻皱:“我说了我将来不会结婚,能影响我什么?”
“我也说了你以后的想法会变。”池镜的声音沉了下来,“你怎么老这么犟?”
余闻嘉真犟起来可能会失去眼前的一切,失去池镜,他知道。
他告诫自己不要成为池镜的负担,其实从来都没做到——从池镜生日那天丢掉理智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给池镜施压,只为满足私心。
贪恋本身就是自私的,它很丑恶。
行走在干涸之地即将枯死之人,如果舔到一点水,他不一定会获得解救,相反,可能会因为欲壑难填而坠入失控的深渊。
余闻嘉闭了下眼睛,语气不再那么强硬:“我不犟。”
池镜转头看他一眼,紧锁的眉头舒展开:“还‘不犟’,谁还能有你犟。”
余闻嘉保持沉默。
“不跟我犟了?”
“犟不出个结果。”余闻嘉说,“你要生气。”
池镜笑着挑了挑眉:“你还怕我生气呢。”
“怕。”
“那你就乖点。”
“嗯,会乖。”
红绿灯路口,车停下来,两人转头对视了一眼。余闻嘉微微低头靠过去一点——这是示好卖乖的意思。池镜吃这一套,他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这会儿乖了。”
“结婚以后,我们是不是要住一起?”余闻嘉问。
“刚不是说跟着我么,是我理解错了,这不是要住一起的意思?”
余闻嘉只是要跟他确认一下:“你接受我们住在一起?”
“不接受这戏不就崩了么。——不过现在不住一起也没事,反正你还在上学,平时能住学校。”
“周末呢?”
“你们学校周末就不让人住了啊。”
“你的意思是我永远住在学校。”余闻嘉语气淡淡的,“有谁结婚这样的。”
“这话说的,”池镜失笑,“门锁密码都让你知道了,我还能拦着不让你来住?”
车开到校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余闻嘉下车前说了一句:“你也不能拦着。”
池镜转头看了他一眼。
余闻嘉扶着车门,站在车外,说:“回头家长发现了,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貌合神离。”
第29章 第 29 章 [新郎:余闻嘉] [新……
29
池镜笑了一声:“听你这意思, 我要是拦着不让你来住,你还得上家长那告我状去?”
余闻嘉点了点头,煞有介事道:“是的。”
池镜偏过头笑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现状也没什么不好, 他周全了所有人,跟余闻嘉还是从前的相处模式。
除了跟余闻嘉在名义上多了一层婚姻关系, 其他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一如从前。
“我走了, 镜哥。”余闻嘉说, “路上慢点开。”
池镜回头看过来,“嗯”了一声。
室友还没回来,宿舍一片漆黑。余闻嘉打开灯, 拿了衣服先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洗完澡他套了一件厚外套,坐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打开浏览器,余闻嘉在搜索栏里输入“结婚需要准备什么”几个字。
他戴上眼镜,认认真真地浏览起来,手边还拿了个小本子记录。
门外传来开锁声, 室友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份炸鸡。
“今天回来挺早啊?”室友看余闻嘉戴着眼镜还以为他在看文献,从他身后经过时余光瞥见电脑屏幕上红彤彤一片,定睛一看——这哪是文献啊。
喜糖、喜帖、婚服……
再看搜索栏:结婚需要准备什么……
这是在干什么?
室友停下来, 盯着余闻嘉电脑屏幕:“你电脑中毒了?”
余闻嘉回过神, 回头看了一眼。
室友用力地眨眨眼, 心想是他看错了还是怎么。
余闻嘉挪动鼠标,关掉了浏览器。
很明显他电脑没中毒,这都是他自己的操作。室友眼里满是疑惑:“……你搜这些干什么?”
“有用。”余闻嘉摘掉了眼镜,同时合上了手边的小本子。
“……有用?”室友完全没往余闻嘉身上想,就没放心上,随口说了句, “家里有人要结婚啊。”
这事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余闻嘉头上。
余闻嘉也没多说什么,就“嗯”了声。
婚期定下第二天,池母和姥姥就去了一趟婚庆用品批发市场,置办结婚要用的东西。余闻嘉和池镜日常都很忙,白天基本是消失状态,两位长辈知道指望不上他们亲自筹备婚事。
池镜中午接到他妈打来的电话,让他看一眼微信,挑一下请柬和喜糖。
池镜点开微信看了眼,他妈发来好几张照片,是不同样式的请柬和喜糖。他把照片全部转发给余闻嘉,发消息说:家长发来的,挑一下。
午休时间,余闻嘉回消息挺快:你决定就好。
池镜挑了个看着简约又高级的,发给余闻嘉,问:这个?
余闻嘉:好。
余闻嘉打开手机相册,默默删掉了之前保存的好多张请柬照片。
他还没来得及发给池镜呢,两位长辈抢先他一步。
余闻嘉和池镜确实分身乏术,没精力筹备婚事,婚期太紧了,所幸婚礼一切从简,很多流程都省去了,要操心的事不多。
周六,赶着余闻嘉轮休,他们抽空去看了几个婚礼场地。很多酒店都要至少提前半年预约,他们的婚期紧,选择不多。两人也没纠结,当天就定下了场地。基于婚礼一切从简的决定,他们选择了西式婚礼,打算就简单举行个仪式。
家里长辈办事效率也是很高,前几天让池镜挑好的请柬和喜糖,没过几天就找了运货师傅送到了池镜家里。
池镜从电梯出来,看到家门口堆了三个大箱子,每个箱子上面都贴着一个红色的“囍”字。两个较大的箱子里装的是喜糖,另一个小箱子里装的是空白请柬和一些结婚用的装饰物。
池镜打电话向他妈确认了一下,他妈让他抽个空把请柬写了,说他的字好看,亲手写的请柬送出去都有面儿。
池镜笑了声,不由道:“结个婚还挺费劲。”
他妈在电话那头笑:“干什么不费劲?——请柬婚礼之前就得送出去,没几天了,最好这两天就能写完,宾客名单我发你微信了。”
“这就定好了?”池镜刷指纹开门,把包放在了玄关置物柜上。
“那当然了,离你们结婚就那么点时间了,还不得快着点儿啊。还有余爷爷家那边的亲戚朋友呢,都在上边了。你让闻嘉帮着一块儿写啊,我记得他写字儿也好看呢。”
池镜笑了笑:“就不能直接打印么?”
“那不成,亲手写的显得有诚意。再说了你的字多好看,那不比打印的强多了?咱家亲戚朋友也不多,你就手写了呗,不费事儿。”
“行,我知道了。”
池镜说的“费劲”,是物理意义上的费劲——他费了好大劲才把那三个箱子拖进屋里。
池镜先去换了身居家服,然后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眼——这段时间余闻嘉只要不加班就会来家里帮他做饭,多数时候做完把饭菜放蒸箱就自己走了,池镜基本没在家里见过他。余闻嘉每次来都会把冰箱填满,借此提醒他少吃速食。
冰箱里有现成的食材,池镜做饭不好吃,一个人也懒得做饭,最后还是图省事煮了点速冻饺子。冰箱里有一盒巧克力脆皮泡芙,不知道余闻嘉什么时候放进来的,日期很新鲜,池镜吃完速冻饺子,把那一盒泡芙光速消灭了。
吃到美味的甜品对池镜来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于是吃完晚饭,池镜在跑步机上很幸福地跑了一个小时。
跑完一身汗,浑身都舒畅了。池镜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把那一箱空请柬搬去书房,开始写请柬。
[新郎:_____]
——池镜握着钢笔,在空白处一笔一划、缓慢地写下“余闻嘉”三个字。
“余闻嘉!”
余闻嘉肩被猛地拍了一下,他转过头,摘了下耳机。
“师兄。”
“我说喊你半天不应声儿呢,戴着耳机。”叫住余闻嘉的是李彻,两人半小时前刚下手术台,这个点才下班。
李彻后边还跟着两位住院医,他们科的,刚才也跟他们一块在手术室,做个手术连晚饭都还没吃,几个人打算去吃夜宵。
“走,吃夜宵去。”李彻招呼道。
“我刚在食堂吃过了。”余闻嘉说。
“食堂那菜你还没吃够呢?走吧,就当加餐了,我请客。”
余闻嘉刚吃饱,还是拒绝了:“我刚吃得挺饱的,你们去吧,我先回去睡觉了。”
“行吧,回去路上当心点。”
“嗯。走了,师兄。”
学校离医院很近,地铁三站路就到了。
余闻嘉上地铁后给池镜发了条消息:晚饭吃的什么?
半分钟后,池镜回复:刚下班?
余闻嘉:嗯。
余闻嘉:晚饭吃的什么?
池镜:随便吃了点。
余闻嘉:有多随便?
池镜:也不是特别随便,还吃了饭后甜点。
池镜:泡芙。
池镜:很好吃。
池镜晚饭吃了速冻饺子的事就被他这么糊弄过去了,余闻嘉没再追问他的晚餐,回了句:下回给你买抹茶口味,这个口味是招牌。
池镜:不敢想象招牌有多好吃。
余闻嘉看着手机屏幕笑了一声。
余闻嘉:怎么还没睡?
池镜:在赶作业。
余闻嘉:?
池镜发了张写了一半的请柬照片过来。
池镜:家长让两天内赶完。
余闻嘉:我过来帮你写。
池镜:不用,没多少,你早点回去休息。
余闻嘉:这作业本来就有我的一份。
余闻嘉:我等会儿过来。
余闻嘉多坐了几站,去了池镜家,一进门看到客厅放了两个大箱子,上面贴着极为醒目的“囍”字。书房门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点光。他先去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做饭用的食材没少,少了一袋速冻饺子,还有一盒泡芙。这速冻饺子是池镜之前自己买的。
余闻嘉知道池镜会做饭,只是厨艺不太好,所以每次来都会在冰箱里屯点食材,指望自己没空过来的时候,他能自己做点新鲜饭吃。
余闻嘉敲了敲书房的门。
池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
余闻嘉推门进去,池镜抬了下头,手握着笔还在写字。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居家服,洗完澡后的头发蓬松又柔顺,低头时发梢微微遮挡住了睫毛。
“让你不用过来……”池镜写完一份请柬,合上放在一边。
“我来写我的那份作业。”余闻嘉说。
池镜笑了声:“我现在给你让位?”
余闻嘉点了下头:“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写。”
池镜还真有点困了,他起身给余闻嘉让位,问他:“饿吗?给你弄点吃的?”
“速冻饺子吗?”余闻嘉坐下,抬眸看向他。
池镜一愣,随后眯了一下眼睛:“一来就检查我的冰箱?”
“冰箱那些食材,随便炒两个菜就饭吃也行。速食没营养,别老吃。”
池镜点头应道:“好的。”
他光会嘴上答应,余闻嘉都不想说他。
“饿吗?”池镜问。
“不饿,晚饭刚吃过。”余闻嘉拿了本请柬翻开看了一眼,这是池镜已经写好的。池镜的字很漂亮,余闻嘉盯着请柬看了一会儿。
[新郎:余闻嘉]
[新郎:池镜]
——他的目光停留在这两行字上。
池镜递过来一张纸,上面是宾客名单。
“勾掉的我已经写过了。”池镜拍了拍桌角的请柬,“这些是空的,还没写。你旁边那些都写过了。”
余闻嘉点了点头:“嗯。”
宾客名单上都是家长的亲朋好友,余闻嘉和池镜要邀请的人,还没定。
余闻嘉扫了一眼名单,问池镜:“婚礼你打算请人吗?”
池镜心里清楚,他结婚的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兜不住,亲戚那边好糊弄,毕竟日常接触不多,但同学朋友不一样,结了婚两人之间在明面上就有了从属关系,跟对方圈子里的人早晚会有交集。交集多了,就容易露馅。
说白了,这个婚就是结给长辈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也不能一个都不请。
丁铭肯定得请,他不仅是跟池镜熟,跟他们家里人也熟,又认识余闻嘉,结婚这事肯定瞒不住他。
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吧。
“会请。”池镜说,“但应该不会请太多。”
余闻嘉点了点头。
“你呢?要请同学和朋友吗?”
余闻嘉真要请的话,能请的人太多了,学校那边,医院那边。婚礼对他而言就是个形式,他只需要这场婚礼将他跟池镜捆绑在一起,无所谓观众有多少。
“不请了。”余闻嘉说,“请了还得一个个应付他们。”
池镜笑了声:“倒是跟我想一块去了。”
池镜转身要出去,突然听到余闻嘉问了句:“镜哥,这周末有没有时间?”
“怎么了?”
“我们该去订婚服了。”余闻嘉打开一张空白请柬,说。
“行,回头我找个定制的店。”
“我已经找好了。”余闻嘉边说边在请柬上写字,“有时间就可以去。”
“那就周末。”
“嗯。”
余闻嘉写请柬的当儿,池镜坐客厅沙发上看了会儿书,看了没多久就困了,歪着脑袋睡着了。可能因为刚才跑了一个多小时的步,他睡得特别沉,睁眼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
他出去看了眼,余闻嘉已经走了,请柬也已经全部写好规规整整地放回了箱子里。
微信上有两条余闻嘉临走前发的消息-
晚安-
周末见。
第30章 第 30 章 一撒谎就撒个大的。
30
余闻嘉要结婚的事, 他表哥是从余母那知道的。
这天余闻嘉被他表哥叫去家里吃饭。
“今天没加班?真稀罕。”余闻嘉进屋换了拖鞋。
他表哥也是医生,不过跟他不在同一个医院,是神经外科的主任, 平时忙得见不到人。余闻嘉快有一个月没见过他了。
“难得的。”邱梦长身上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围裙,他挑了下眉, “一阵子没见, 我好像错过挺多啊?”
“所以今天特地叫我来家里吃饭?”余闻嘉笑了下。
邱梦长转身往厨房走:“你是打算结婚当天再通知我?”
“你那么忙, 我也找不着时间通知你。”
“少来,打个电话的事儿。”
余闻嘉走到厨房门口,问他哥:“梁总呢?”
“还在忙。”
“不回来吃饭?”
“回。”邱梦长打开锅盖往汤里加了点佐料, “他说半小时后。”
“你妈说你要结婚的人是池镜?”邱梦长问他。
“嗯。”
余闻嘉从小就和他这个表哥亲,因着这个缘故,他表哥也见过池镜几面,两人算认识。
汤在灶上小火慢炖着,邱梦长转过身, “我记得他一直在国外?”
“回国了。”
邱梦长双手抱胸,看着余闻嘉:“谈挺久了?一回国就结婚。”
余闻嘉公式化回答:“两年多。”
邱梦长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嗤笑一声:“从小到大就没见你撒过谎,一撒谎就撒个大的。”
不是余闻嘉演技拙劣, 也不是结婚这件事太过突然, 而是邱梦长太敏锐, 也太了解余闻嘉。
不过邱梦长什么也没问,只问了句:“结婚是你自己的意愿?”
“嗯。”
哥夫半小时后准时到家,西装革履地进门,邱梦长穿着围裙走去玄关迎他,一股子人夫味儿。
“今天倒是很准时。”邱梦长帮他解开西装扣子。
梁佟在他嘴上亲了一下,说:“你又准时过几次了。”
邱梦长笑着没说话, 脱下了他的外套。
余闻嘉在餐厅盛饭,看见他哥夫叫了声“梁总”。
他哥夫走进餐厅,挑眉道:“年纪轻轻就要投身婚姻的牢笼了?”
梁佟不认识池镜,也没见过他,只听邱梦长提过一嘴,大致了解他跟余闻嘉的关系。个中情况梁佟不清楚,也不想过问。
余闻嘉给他端了碗饭,疑似挑拨夫夫关系:“梁总站在什么立场说的这话,是觉得你跟我哥的婚姻是牢笼?”
邱梦长走过来接了一句:“是吗。——那离婚?”
梁佟转头看他一眼。
邱梦长捏着他的下巴轻轻晃了晃:“问你是不是。”
同性婚姻合法还没几年,他们两个在一起十多年,结婚五年。
梁佟并不否认自己的这个说法:“但凡两个人之间产生从属关系,那这层关系就是牢笼。有人不喜欢牢笼,也有人喜欢牢笼——”
他轻轻拨开邱梦长的手,说:“我是后者。”
牢笼吗?
那池镜大概是前者,余闻嘉想。
周日上午,池镜和余闻嘉去定制婚服。
定制婚服的这家店是余闻嘉找的,很高档,还是会员制的,进来的顾客都要在大厅前台核实会员身份。池镜一进店,看到店里的装修风格,就知道在这定制衣服肯定不便宜。
余闻嘉平时要么卫衣牛仔裤,要么运动服运动裤,非常朴素一帅哥,池镜有点纳闷他怎么会有这种地方的会员。
余闻嘉提前预约过,他是到点来的,一进店就有穿着正装的女店员上前接应:“请问是余先生吗?”
余闻嘉点了点头。
店员没有核实余闻嘉的会员身份,就直接领着他们去了二楼。一楼是传统男女婚服定制区,有婚纱有西装,到二楼目之所及就全是西装了——这些都是婚服,不管从版型还是配色来看,都是成套设计的,是给同性结婚穿的。
虽然同性结婚合法了,但这年头异性结婚仍然是主流。一楼有好几对异性情侣在挑婚服,到二楼就见不到什么人了。池镜和余闻嘉上楼的时候,楼下还有几个人朝他们悄悄张望,显然是因为看到两位男士来试婚服而觉得新奇。
“你怎么会有这里的会员?”上楼的时候,池镜问余闻嘉。
“问我哥夫借的。”
“哥夫?”池镜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你表哥的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是丈夫。”余闻嘉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们已经结婚了。”
“哥夫……”池镜忍俊不禁,“这称呼听着怪别扭的。你平时也这么叫他?”
“我平时叫他‘梁总’。”
池镜认识余闻嘉的表哥,以前跟他见过几面,知道他有个男性对象,也记得他对象是个集团总裁。
难怪余闻嘉会找这么个地方。
倒是讲究。
店员笑着问道:“请问两位倾向哪种风格、哪种色调的?浅色还是深色?我可以帮你们推荐一下。”
余闻嘉看向池镜。
池镜说:“都行。——我们自己看吧。”
“好的。”店员点头,“那两位有什么需要就招呼我。我们这边准备了茶水和甜点,两位有需要的话可以在休息区享用。”
休息区有招待员端了茶水和甜点过来。
二楼的布局跟一楼差不多,西装和一楼的婚纱一样,都是穿在假人模特上单独陈列出来的,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全貌。
打眼看过去都挺好看的,配色高级,版型挺括,很有质感。
池镜看得眼花缭乱,感觉哪件都行。余闻嘉倒是目标明确,看了一圈,看中一件,转头问池镜:“这套怎么样?”
池镜点了点头:“好看的。”
店员立马走过来:“是需要试一下这套吗?”
“嗯。”
“好的,试衣间在那边,两位请随我来。”
试衣间是分开的,池镜换完衣服先出来。
这一套婚服是西装马甲三件套,余闻嘉平时从来没穿过这种里三层外三层的西装,系个领带都觉得费劲。
池镜低着头在调整袖扣,听到身后“唰”的一声,余闻嘉拉开挡帘,从试衣间走了出来。他领带没系好,领结是松的,还有点歪。
余闻嘉看了池镜一眼,目光扫过他全身,随即收回视线。池镜平时穿正装居多,身材不消多说,日常就一览无遗,一米八的个子,窄腰长腿,身姿挺拔。他个子算高,但骨架小,是那种偏清瘦的身材。
余闻嘉忽视那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余闻嘉看到镜子里自己的领结是歪的,抬手整理了一下,结果越整越歪——他平时很少穿正装,本来就不怎么会系领带,这种压在马甲底下的领带调整起来更是费劲。
“需要我帮您调整吗?”一旁店员问道。
余闻嘉说“不用”。
余闻嘉捯饬不来,耐心逐渐告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我帮你。”池镜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余闻嘉动作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身子转过来。
池镜走到他面前,先把他的马甲解开了,然后把领带松开,重新系了个结。
“怪不得在里边待那么久没出来,跟领带斗智斗勇呢吧。”
“不止是领带,马甲我也跟它斗智斗勇了。”余闻嘉说。
池镜笑了一声,他垂着眼,笑起来时睫毛轻轻地颤。顶上有光,落下来,落在他的睫毛上、鼻梁上……他将领结慢慢抽紧,推到领口。
不远处有工作人员推着一排西装走过来,人在后面推,没注意前面的路况,从池镜身后经过的时候,衣架晃晃悠悠的,眼看就要撞到他——
余闻嘉下意识揽住他的腰往自己身前一搂。
衣架几乎是擦着池镜过去的,他还没反应过来,表情有点愣,微微仰着头,跟余闻嘉四目相视,手还搭在他的领结上。
因为体型差异,余闻嘉现在的动作就像是把池镜圈在了怀里。两人贴着彼此的身体,以一种十分暧昧的姿势。
从小到大,不管余闻嘉和池镜有多亲近,两人之间也从来没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面对面的,气息交错着,像踏入了对方的领地一般。
时间在余闻嘉这放慢了,但实际上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以至于余闻嘉松开的时候,池镜都还是一脸没回过神的表情。
“衣架,刚才差点撞到你。”余闻嘉解释了一下。
池镜垂下眼皮“嗯”了声,继续帮他整理领带。领带系好后,他扣上了余闻嘉马甲的扣子。
“好了。”池镜说。
两个人并排站在穿衣镜前,身上穿的西装款式有细微不同,但风格配色一致,就像西装版的情侣装。
店员难得招待到颜值身高都这么出众的同性伴侣,双手交握搭在身前,笑得一脸幸福,眼睛亮晶晶的:“两位对这套还满意吗?”
余闻嘉问池镜:“怎么样?”
“挺好。”
“那就这一套?”
“好。”
西装需要按照他们俩的身材重新定制,全款预定,尽管是加急,工期也至少要十五天,并且价格不太便宜,两套一万八,貌似还是会员折扣价……也不知道是打了几折。
池镜怀疑按原价可能一万八都买不到一套。
结账的时候池镜从口袋里摸出皮夹,准备刷卡,结果卡还没拿出来,余闻嘉先他一步,递给了店员一张卡——这卡里是他的固定存款,15万左右,之前存的定期,提前取出来了,用作结婚资金。他读硕时每个月也有工资,不过少得可怜,这些存款的大头是他之前发表论文的奖金和科研项目的补贴,还有一部分是奖学金。
国内生活便捷,这年头很少有人刷卡结账了。池镜之前一直在国外,买东西只能刷卡,或者用现金,现在回国了,出门还是会习惯性带钱包。
余闻嘉不一样,他平常出门可不会带钱包,今天是有备而来,揣着银行卡过来的。
“干什么呢你?”池镜问了一句。
余闻嘉回过头,神情有些疑惑:“嗯?”
“那是一万八,不是一千八。”
“我知道。”
“你知道……”池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失笑道,“你有那么多钱啊,拿一万八买两套衣服。”
“买这套衣服的钱还是有的。”
余闻嘉已经做过功课了,正常结婚租婚服都要万八千,一万八买两套定制西装,在他可接受范围内。
而且这是他跟池镜的婚服,意义不一样,这钱不能省。
池镜从皮夹抽出银行卡递给店员,示意店员把余闻嘉的卡给他。
余闻嘉还没正式工作,能有多少存款,池镜不可能让他出这个钱。
店员把卡递过来,池镜接过还给余闻嘉,说:“我来付钱。”
余闻嘉皱了皱眉,说:“不要。我有钱的。”
不知道为什么,池镜潜意识里好像知道怎么劝他会听,“你这钱留着,当我们的婚后基金。”
余闻嘉立马不跟他争了,点头道:“好。”
说罢把卡塞进了池镜的皮夹,直接上交存款,“卡以后你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