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愿意 就是说我们都不会。

    陈睦算是明白徐来为什么会愿意给她当领航员了, 这揣着能当冠军的本事,他是说放就放啊。

    现在回想起徐来跟她表白的那天,心情还是挺复杂的。

    当时陈睦大致进入了一个看起来相对正常的状态, 至少不是那种全世界都欠她二百五的样子了, 不过轻易还是没人敢招惹她,只有徐来那个不怕死的会往枪口上撞。

    在他开口前,陈睦其实都没注意到那天是情人节。而且说是表白其实很勉强, 那分明是求婚。

    一向试图压她一头、从称呼到语气到姿态一点儿不肯放低的徐来, 忽然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手上拿着一枚钻戒,对她说爱她,希望她能接受这份爱意。

    也就是那一刻,陈睦绝望地发现她的痛苦压根不是爱情可以缓解的, 徐来这时候向她求婚, 甚至让她挺来气。

    所以说出口的时候可能还真是气话, 陈睦问他:“那你能放弃赛车吗?”

    这样蛮不讲理的要求让徐来也愣住了:“这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我自己不能开赛车了,看你开我心里不爽。”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在说什么?”

    “怎么呢?爱也是你说的,接受不了也是你说的,话全给你说完了。”陈睦说着绕开他去刷牙, “我这人就这样,我亲妈都说我自私, 别跟我说你刚知道。”

    徐来也不得不起身跟过去:“你不要老这么说, 你不是个自私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别说这些没用的, 赛车跟我你只能二选一。”

    “这跟‘我和你妈掉河里你先救谁’有什么区别?”

    陈睦还真反应了一下,她觉得徐来说得好有道理。

    但她还是很快理清楚了:“‘我和你妈掉河里你先救谁’是个威胁,‘赛车和我二选一’这我是在拒绝你。”

    她说得很明确:“我也不会喜欢一个为了爱情放弃梦想的人的, 好好开你的赛车去吧。”

    “睦睦,我是希望你能从现在这个状态中解脱出来,我们一起迎接一个新的生活状态,这不好吗?”

    “徐来,你跟我妈应该特别有话聊。我妈也觉得结婚包治百病。”

    *

    是的,起初只是什么话扎心说什么而已,但是徐来走后陈睦仔细一琢磨,才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好有道理。

    要是她还有戏,那她肯定努力复健,重新掌握要领,渐渐回到赛道上去。但是现在她明摆着没戏了,伤是永久性的,那她唯一能做的是远离赛车,不在那扇被焊死的门前继续徘徊。

    她得远离,那些让她心情不好的东西。

    陈睦其实知道,大家都在等她回归。她不仅有开赛车的本事,在改装技术上也是一把好手,如果能作为技师回到车队,那还是一样可以参与比赛,一样可以参加庆祝派对。

    在陈睦状态好转的时候,他们可能以为距离全员集结的一天已经不远,但是当陈睦终于回到训练场上,带来的却是她决定彻底离开的消息。

    她曾为了赛车而丢掉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她的亲情,她的工作,她看似井井有条、人人艳羡的生活;后来又因为腰伤而弄丢赛车,连带着再次失去所有——她所爱的人,她心有灵犀的搭档,她志同道合的伙伴们,她投入到赛车中的所有精力与金钱。

    或许那天看着她离开,大伙儿是恨她的,就像当初看着她推门而去的妈妈一样。但是又能怎么办呢?再痛苦他们也得接受啊,陈睦又不是为了让谁开心而活着的。

    事实证明陈睦确实也没自己想的那么自私,因为她做得利不利索是一码事,内心的感受又是另一码事。切割的痛苦不仅仅是她手起刀落带给别人的,也是撕开自己与他人已经融合的血肉,拖着尚未愈合的伤口离开时感受到的。

    怀着这样的心思洗完了澡,关上水龙头时,陈睦已经分不清脸上到底是泪水还是洗澡水了。

    酒店的浴巾白白净净,她扯过来擦擦干,然后一如既往地换上自己的睡袍,又去吹头发。

    唉……情欲全无。

    陈睦都怀疑徐来是不是知道她和偶然遇上的“神秘男摄影师”有点儿什么,故意跟她扯这些坏她兴致的。

    差不多也就是头发快吹干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她便放下吹风机去开门。

    杨糕站在门口,穿的是白T恤那身,干净清爽,刚吹过的头发看上去毛茸茸的。

    在看到陈睦的表情前后,他的神色有一个明显的变化,从低着头羞赧忐忑,变成看着她惊讶关心:“你……接他电话了?”

    陈睦也没藏着掖着:“嗯。”

    于是杨糕一把将她抱住,一手将她的脑袋按向自己的肩膀,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难过了姐,你有我呢。”

    *

    谁敢信啊,29岁了,疑似要跟血脉贲张的18岁男生在一张床上,清清白白过一夜。

    没兴致归没兴致,但陈睦想的是反正又不用自己硬,没准开始了就没心思想别的了。

    可杨糕就是往她被窝里一钻,一条胳膊放她脑袋底下给她枕

    着,另一只手像哄小孩一样搂着她轻拍。

    此时陈睦再次确信自己的决定有多么正确——这种事杨糕做起来就很自然,她一点都不排斥不难受,但想想要是徐来这样搂着她拿她当小孩哄,她只会想把徐来的头拧下来。

    她就这么埋首在杨糕胸前,用力嗅着他身上的香气。那香气好像有安神的作用一样,好像渐渐把心里的一些淤堵都融化掉了。

    陈睦问:“你还真是来睡觉的啊。”

    杨糕的脸色因此一红,显然这就到了他不擅长的领域了:“我是想……先看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啊。”

    “……你一看就不愿意。”

    陈睦被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难道是她这么大个人了还搞不明白自己愿不愿意吗?心情不够好就是不愿意吗?话说来都来了难道不是应该努努力两个人一起找感觉吗?

    她一堆话到了嘴边了却说不出来,因为杨糕能这么说至少证明他是个很正直的人,她也不能乱教。

    于是老老实实躺在那里接受杨糕的安慰。

    她也试图解释点什么:“我跟他在电话里……也没说什么。只是跟他联系会让我想起以前的事,会让我心里不舒服。”

    “我知道啊,所以才让你别理他了。”杨糕说着在她额头上一吻,只是这样就让他幸福得轻叹一口气,“是想起开赛车的时候了吗?”

    “不是,是想起受伤之后的事了。”

    “受伤之后?”杨糕怔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于是手上搂得更紧了,“很疼,是吗?”

    “嗯……但主要是很无力。”陈睦说。

    如果说面对徐来的时候是纯发泄情绪,那么现在就是陈睦头一次有勇气细细品味那时的感觉,去试图向谁倾诉当时的痛苦:“我……确实不是什么很能待得住的人,但是刚受伤的时候没办法嘛,得养伤,一直躺在床上。然后就会觉得,我是不是已经成了个废人了啊,我是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换了口气儿:“尤其是出院后,身体大致已经恢复行动的时候。现在想想那时候其实精力还是很差,动不动就又累又困,但我又觉得我明明已经好了啊,怎么就这么乏力,怎么就开心不起来。”

    “所以那时候经常失态。”陈睦抬头看向杨糕,“会大哭,会大喊大叫,会张牙舞爪,让周围的人都觉得很崩溃……尤其是徐来。”

    对此杨糕还是很意外的:“你吗?”

    “嗯。看不出来吧?”陈睦无意识地在他胸口画着圈圈,说这些毕竟也让她有点难堪,“现在我算是走出来了吧?应该算了。但是那时候带给人的伤害也收不回来了。我会觉得抱歉,但是当时我只能那样。我甚至庆幸我还会哭会喊,如果这些情绪我都憋在心里,那我可能早就……”

    话音未落,杨糕就已经亲上来,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而陈睦也是头一次知道,内心悲伤的时候被亲吻,是会掉眼泪的。

    她积极地回应着这个吻,亲得房间里全是唇舌纠缠带来的水声,原本埋在杨糕胸口的脑袋也随着这样的动作探出,侵占,欺压。

    感受到危险的杨糕有个条件反射的逃离动作,但很快又因为贪恋这个吻而重新回来,只听被子呼隆呼隆几个声响,那人便已在自己身上。

    这刺激得杨糕浑身都扭了一下,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个麻花:“姐,我没有过。”

    “那不巧了吗,我也没有过。”

    “啊?”

    “啊什么?”

    杨糕更紧张了:“就是说我们都不会。”

    “没事,我用过手。”陈睦语出惊人,“你难道没用过手吗?”

    杨糕惊得大喘气:“什、什么?”

    这回轮到陈睦退缩了:“别跟我说手你都没动过?”

    “我、我用过但是……”

    “那就是会。”陈睦说着捉住了它。

    第42章 浪漫 那得爱到什么地步?

    杨糕将永远记住那个晚上。

    敦煌的夜很干燥, 他却很潮湿。因为对遮光度要求高,窗帘就像一堵厚厚的墙,让这个空间伸手不见五指。

    他确实动过手, 但是, 那毕竟是自己的手。

    当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握住,而且还是自己盯着看过很久的、非常性感有力的手指,她都不用做什么动作, 他就已经像根石头一样了。

    他也不想只是躺着, 跟不懂情调的死人一样, 于是撑起身子去亲吻她、触摸她。

    那件睡袍在动作间从她肩头褪去,由于他们距离太近的缘故,即便他不敢触碰,他们也已经贴在了一起。

    这让他感受到对方的焦灼, 于是同样探手过去。

    是非常温柔的, 炽热的, 所在。

    是他无数次好奇过,却又总以为仅存于另一世界的,神秘缝隙。

    他的大脑好像轰隆一声炸开,一时间失了方寸, 同时自身的感受因为瞬间的失衡而无限放大。

    紧接着,一个滑入让他明白指尖的潮湿并不是错觉, 强烈的吸力像是要将他的呼吸都夺去了。

    一片漆黑中, 他好像看见了无数种颜色,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万花筒, 暴击着他的所有神经。

    杨糕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个翻身将陈睦压了下去:“等一下!”

    *

    陈睦绝不知道他的内心这么丰富,要让她来描述的话这种事就是他这样这样了, 她那样那样了,然后他们就呜呼了。

    到被杨糕叫停的时候,她非但没有觉得奇怪,反而有种果不其然的安定感。

    她抬头“啵”得偷了一嘴:“又怎么了宝贝?”

    杨糕喘得厉害,在黑暗中低头看着她:“我不希望是……这种情况下……”

    “哪种情况?”

    “你今天心情不好。”

    “我觉得也不是很影响……”

    “不是影不影响的事!”杨糕急道,“我不希望你是‘虽然心情不好但是凑合一下’这样的心思,这种事应该很美好,但我现在连你是不是在哭都不知道。”

    似乎是为了确定陈睦此刻的表情,他伸手开了个灯。

    陈睦倒没有在哭,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但是更下面的风景……杨糕怪叫一声又把灯关上了。

    *

    被她谈到真恋爱了。

    虽然忽然被晾住很难受,但听到这样的理由倒也没法生气。倒是杨糕应该要不满的,他应该是认认真真想要爱一场,但陈睦可能只是认为这样的旅行中,互有好感的男女之间可以更尽兴些。

    她因心虚而没有发怒。

    二人重新回到了相对而卧的状态,小小声说着话,像极了一次单纯的毕业旅行。

    陈睦拉着他的手:“你很不喜欢这样,是吗?”

    “也不是不喜欢……”那他确实不能说不喜欢,毕竟是还没软,“只是会让我觉得有点怪,我觉得这种事不应该这么草率。”

    陈睦觉得她温柔得都不像自己了,这世上再没有谁能让她心软成这样:“很草率吗?”

    “嗯。刚才……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我会想象出你手指的样子,会揣测你有什么需求,还会担心你的腰会不会痛。”杨糕平静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但我不知道你脑子里面有没有我……如果说错了那我道歉,但我刚才的感觉就是,我能不确定你心里有没有想着我。”

    好家伙,那还能想谁呢,陈睦可以对天发誓她没有亲着杨糕想着徐来。

    但如果说他要求得更细致,说什么揣测他的需求,想象他的模样,那是完全没有的——她完全就是成年男女在一张床上亲着亲着产生的本

    能欲望。

    陈睦有点心慌,感觉好像结了场比想象中更难处理的情缘,搞不好又要扒她一层皮。

    “小羊,我可能……”陈睦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想象力不太丰富。”

    “对嘛。所以我不希望以后回想起来,这一晚是这样的。”杨糕声音闷闷的,但还是伸手重新拥抱住她,“你刚刚哭过,而且是为了一些和我无关的事……虽然很高兴你真的愿意,但是我还是想留到一个你满心满眼都是我的时候。”

    要命了啊,满心满眼都是你吗?

    陈睦很确定自己就是很喜欢杨糕,说是爱应该也没有问题,因为他是真的很好,属于错过了可能再也谈不上这样的那种。

    但是要说满心满眼都是他,那得爱到什么地步?那还分得开吗?

    她迟疑了一下,想问杨糕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觉得他们能很长久吗?11岁的年龄差,一场旅行中的相逢,他以为他们能跟一般小情侣似的谈恋爱吗?他才刚成年,人生才刚开始,真的足够让他判断是否要跟眼前这个人共度余生吗?

    想到这儿陈睦又觉得是自己认真过头了——年轻人上头了都以为自己能爱一辈子,实际上又是另一码事了,杨糕是年纪小不明所以,她可不能被绕进去了。

    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是真不错。

    到陈睦这个年龄,如火如荼的催婚已经经历了好几波,贬低的话也听了一大堆。这个身高不好找,这个年龄不好找,没有稳定工作不好找。虽然她从来也不搭理这些话,但无形中给了她一种感觉——男女之间也就那点事,粘膜摩擦,利益交换,生育价值。

    在已经被这种简单粗暴的婚恋观侵蚀之后,乍来个童话故事般的恋爱模式,她还真有点招架不住。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差点要想未来了。

    好在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个儿,尝试着大事化小,从细微处回应杨糕的需求,比如尝试进一步地了解他:“所以你不直接在这边洗澡,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打算……”

    “我有打算!”杨糕矢口否认,“我刚还特地去药店买了那个。”

    陈睦还真没反应过来:“哪个?”

    “就是做的话要用到的那个。”

    哦,小孩嗝屁套。

    “所以你是为了有时间买这个才要回房间洗?”

    “那也不是……主要是觉得怪怪的。”杨糕越说声音越小,快要把头蒙进被子里了,“你不觉得这好像一个流程一样吗?你洗澡,洗完我洗,然后我们一起到床上……这感觉一点也不浪漫,甚至有点尴尬。”

    陈睦听明白了,但明白是一码事,理解是另一码事。

    就是,她以为这个事儿是为了爽,但人家要的是浪漫。

    她感到一瞬的好笑,但很快又收起了这种嘲笑的心思,毕竟浪漫本身没有什么错,倒是她这种没什么浪漫细胞、不够敏感细腻的人,会少了很多乐趣。

    “好吧,那可能是我太着急了。”她总算承认道,“但是从关心你的感受的角度来说,你身上热得离谱,现在可能也不好受。”

    她说着伸出手去,果然小杨糕还激动着。

    而杨糕也没能说出别的话来,只是无言间呼吸加重,身上的汗香愈发浓厚,直到闷哼一声。

    如果说陈睦对别人的关心是需要提醒的,那么杨糕就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在喘息间吻了陈睦一下,忽然身形向下消失在了床铺深处,然后在陈睦反应过来之前,就被潮水击翻了。

    *

    所以这和真do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陈睦不知道,她也不敢问,怕一问又给自己招惹一节哲学课。

    那晚虽然原则上来说是啥也没干,但感觉好像又干了很多事,具体的陈睦也描述不上来,只知道睡得挺晚。

    然后第二天醒来时又是日上三竿,俩人抱得好像这辈子没打算分开一样。

    陈睦迷迷糊糊坐起来,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肯定有黑眼圈,反观杨糕依旧清清爽爽,像喝饱了水的海绵。

    看得陈睦往他屁股上一拍:“起来收拾收拾走了,今天你开车,我得在车上睡会。”

    杨糕也不赖床,抱着她亲了一口就去洗澡洗漱:“知道了姐。放心吧,我现在车技很好了。”

    陈睦叹了口气,扶着腰起床:“还有新一天的攻略你到底做没做?你说给我当导游的,不要因为跟我谈恋爱了就偷懒。”

    杨糕一边洗头一边贫道:“攻略?你也不看看现在到哪儿了,这片地方我还需要做攻略?”

    第43章 瓜州 能尝这么大一块吗?!

    因为起得太晚的缘故, 二人直接找了家店吃早午饭,据杨糕所说是当地很有名的一家驴肉黄面馆。

    黄面是一种凉面,维吾尔语叫“赛热克阿希”, 因为使用新疆特有的“蓬灰”作拉面剂而呈现黄色, 吃起来比常见面条滑溜劲道。驴肉上桌时乍一看像是牛肉,但吃起来比牛肉要细嫩,入口是一种像牛肉又像羊肉的奇异味道。由于陈睦仍对沙葱念念不忘, 又加了一盘沙葱炒蛋, 依旧味道鲜美, 霸占陈睦最爱的素菜榜首。

    陈睦确实极少对素菜这么感兴趣,以至于一吃就想感慨“离开西北不会就吃不到了吧”。

    但总是话到嘴边就一个激灵,因为如果聊到“离开西北”,那就难免会被杨糕问之后的打算。

    她完全就没想过要有什么打算。

    杨糕还在跟她说着今天可以去哪里玩:“我们今天最主要的行程是得在晚上7点前到七彩丹霞, 不然就停止检票了, 所以我觉得大地之子那边我们就不过去了, 能省下来大概一小时时间——我们可以先去瓜州吃瓜,然后往七彩丹霞赶路,在七彩丹霞玩完之后到张掖市区住下。”

    而陈睦听到“张掖”俩字也是一个激灵:“但是你家不是就在张掖吗?”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不住张掖市区, 只是在市区上学。”

    嘶——果然是个乡下孩子。

    再看这大山一座座的,他不会是那种上个学需要翻山越岭的可怜孩子吧?所以家里才有那么破的车?所以没什么衣服穿, 出来玩还穿校服?

    陈睦的心脏砰砰地跳, 愈发觉得自己真是个畜生,要不把她片了摆盘里吧。

    杨糕又给她夹了块驴肉:“姐你怎么不吃?再不吃一会儿没了。”

    “哦……不用给我夹了, 你多吃点。”陈睦闷头嗦面条,“驴肉我有点吃不惯。”

    “啊?不会吧?他家处理得挺好的,没什么腥味啊……”

    “不是……我是心理上的……”陈睦为自己的食欲不佳随便找了个借口, “对,因为驴它毕竟是代步工具嘛,我总觉得它通人性。”

    杨糕似乎觉得这说法特别好笑:“通人性?要说最通人性的那得是牛啊,又认主人,又听得懂话,开心会摇尾巴,伤心会掉眼泪……”

    “好好好,谢谢你。”陈睦赶紧给他打住,“牛肉我还打算吃呢,倒也不用描述得这么绘声绘色。”

    杨糕为她的虚伪连连摇头,还用筷子指指她:“你会有这方面压力吗?你明明一直想抱小羊,但还是一路吃着羊肉过来。”

    陈睦一时无心接话,又听杨糕继续好心情地说着:“说实话我一听你说喜欢羊,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养过羊。那东西笨笨的,也没什么感情可言,味道又大,还会顶人。说真的,你只要养过一段时间羊,就会发现它顶人完全是习惯性的,有事没事就顶一下,不然难受……”

    陈睦看他一眼:“你怎么这么了解,你家不会是有羊吧?”

    杨糕摇摇头:“小时候有过,现在不养了,我爸说姓杨还宰羊感觉挺奇怪的。”

    *

    是个很合理的理由。

    又是只能吃两顿饭的一天,为了路上还能有口吃的垫垫,临走二人打包了几块“油香”。

    是一种酥酥脆脆、外焦里嫩的小饼,可以当主食吃菜,也可以当点心蘸炼乳,有点像平时

    吃的奶香小馒头。

    开车的任务确实交给杨糕了,反正都是高速路,开着简单,陈睦对他确实也有最基本的信任,不管睡不睡得着,躺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一般来说在外旅行,第四天对陈睦来说是个坎。虽然体力充沛,但是精神上会出现一种想要“回归”某处的感觉。

    想想也正常,像这周一周的行程,前三天总是最兴奋的时候,后三天又进入了恋恋不舍的状态,偏偏第四天夹在中间,总是觉得昏昏沉沉。

    当然,也是因为陈睦现在体力比以往差太多,以及,昨晚确实有点过火。

    陈睦想着又去揉腰——倒不是杨糕把她弄伤了,杨糕还是很温柔的,只不过次数太多难免酸痛。

    她原以为这种事情当然是要两个人都觉得舒服才进行得下去,不然谁会闲得没事光为别人服务去了……但是杨糕还真能。

    到后来陈睦其实完全没精力去帮他什么,只是连续地被送上高处,她也不解杨糕为什么会沉迷于这种纯粹为了对方舒服而进行的行为,但要她叫停的话……额,她肯定也舍不得。

    因为完全不会痛,只有爽,无尽的爽。他似乎能够感觉到她的需求,不遗余力地照顾着所有不断叫嚣的领域,陈睦总觉得自己快被弄死了,但一波结束之后觉得自己又行了。

    说句离谱的,陈睦甚至会想离开他谁还愿意为她做这种事,但是很快又会因为自己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想法而脸红心跳,遂一歪头把额角撞到车窗上去降温。

    杨糕这才发现她其实没睡着。

    *

    “……腰痛吗?”杨糕惊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了,“怪我太没数了。”

    “不……也不能全怪你。”陈睦不敢睁眼,只是脸上一阵阵的发热,“我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

    陈睦当时心里想的是“怪我贪心不足不知节制”,而杨糕瞥一眼她涨红的脸,心里想着,“确实怪你”。

    直到现在看着陈睦抱着臂坐在那里,如果忽略了那泛红的脸颊,还是那副一本正经、嚣张跋扈的样子。也是直到昨夜,杨糕才知道他是爱死了那副样子。

    讨人厌的特质放到谁身上都是讨人厌,但是当这人硬生生被他给喜欢上了,那么就连那些讨厌的部分都开始有魅力起来,有种特别的味道。

    而当这样的情绪产生,这人基本上也就完蛋了,这辈子都定型了。

    难以想象平日里那么顽固坚硬的人,被情欲所困时竟也会温暖如水。白天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谁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接触她,亲吻她。所有的地方。

    他好爱看她因他快乐的模样,喜欢听她失控的声音,仅仅心理上就格外满足。她总是那么凶巴巴的,爱欺负人,还总小看他,让杨糕不得不高看她好几头。当这样的人竟愿意向他敞开自我,他真恨不能将那晚当成最后一晚来过。

    他想知道所有令她快乐的诀窍,想让她也对这一夜永生难忘。对于杨糕来说,这远比直接做那些可能令她不舒服的事情更有意义。

    到现在瞄向她的时候,杨糕口中仍在疯狂分泌唾液,他会觉得很不解——那红润的颜色怎么会出现在那样一张爱装腔作势的脸上呢?只是这么想一想,他就快要抬头。

    于是咽下一口口水,给自己一巴掌,老实开车。

    陈睦被巴掌声惊得睁眼:“你刚是打自己了吗?”

    杨糕说:“对,有点困,给自己提提神。”

    *

    瓜州服务区距敦煌仅1小时车程,陈睦他们到时正是大中午太阳毒辣的时候。

    晒到令人怀疑人生。

    陈睦大致眯了一会儿,下车时脖子还有点落枕,边捶打边问杨糕:“这是瓜州?”

    “这是瓜州服务区。”杨糕说着又扣上自己的帽子,“这边就有很多卖瓜的,我们在服务区买,就既能吃瓜又能省时间。姐我跟你说,来大西北一趟你要是没尝尝瓜州的蜜瓜,那你也算是白来了。”

    陈睦一下子就清醒了——她现在对“来大西北一趟”这样的话非常敏感,总害怕下一秒杨糕就要说“等你走后我们怎样怎样”了。

    于是赶紧接话茬:“在这儿买管切吗?咱们没有刀啊……”

    话音未落,杨糕已经探头向一家店里问道:“阿姨,你这瓜能尝一块吗?”

    生意来了阿姨也一脸喜庆,起身就操刀:“可以啊,随便尝,你们想尝那一种?”

    杨糕便问陈睦:“姐你想尝哪种颜色的?”

    此时陈睦还以为会切一个小方块给她:“白的吧,白的少见一点。”

    “白的是吧?好嘞!”阿姨应一声,手起刀落直接切了个角下来递给她。

    陈睦霎时叫出声来:“能尝这么大一块吗?!”

    *

    瓜州服务区有着一排卖瓜的低矮房屋,中间围出来的空地上热得不可思议,店里开着空调倒是很凉爽。

    陈睦和杨糕一人捧着一条长长的蜜瓜站着啃,感觉这场试吃结束差不多也解了馋了,买不买都随意了……但其实这么扎扎实实地吃了人家的瓜,一般人也不太好意思不买。

    瓜州的瓜的确美味,瓜肉洁白如玉,口感绵软,入口即化——而且是化成了蜜瓜味的糖水,扛饿又解渴。

    何况还便宜得不可思议,一大盒切好仅售10元。

    “就这种吧,这种确实好吃。”陈睦说着提溜着沾满蜜汁的手去里间洗手。

    而杨糕上赶着去付钱:“那就要这款瓜,麻烦您给切一盒新的,钱我扫过去了——哎姐,这边还有卖各种果干的,你要不要当特产买回去送人啊?”

    什么?这就已经到了买特产的环节了吗?

    陈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现在一听到“回”字就头皮发麻,赶忙应他:“不用了吧,我买了送谁啊。”

    “你可以给徐来哥带点儿啊。”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第44章 同情 看不见陈睦的车尾灯。……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徐来哥就是很可怜啊。”回到车上继续旅程的杨糕是这么说的。

    陈睦坐在副驾驶上吃着瓜,还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可怜他干嘛啊?”

    “因为我觉得如果我是他,我肯定要难受死了。”杨糕开着车解释道, “是他先遇到你的啊, 你们又在一起这么久,发生了那么多事,你还喜欢过他。如果是我经历了这些之后还要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 我可能都不想活了。”

    陈睦倒是一点没否认:“他不想活也是他活该, 我跟你讲这种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知道吗?就前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那会儿, 他跟我说当初没接受我的表白是因为感受不到尊重。哇,你捋捋这个感觉,我跟他表白,他说我不尊重他, 你想想得是多么小肚鸡肠的人说出这种话?”

    别说, 这个事儿杨糕确实也不理解, 他觉得原则上来说人类是无法拒绝陈睦的:“徐来哥是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啊。比如是不是个子比你矮之类的……”

    “他比咱们还高2厘米呢,他是真的脱鞋一米八。”

    “……”在这种时候被用上“咱们”这个词,噎得杨糕半晌没说出话来,“我说不定还能再长呢, 男生身高能长到23岁的。”

    陈睦大发慈悲地给他也喂了口瓜:“可算了吧,就这2厘米的事你跟他较什么真。”

    是个非常自然的喂食动作, 陈睦似乎觉得很正常, 可能是经常给人喂东西。但杨糕脸上一热,含过来时嘴巴差点没兜住丰沛的汁水。

    他还是稍稍有点吃醋的。

    他出现得太晚了, 陈睦和徐来之间有太多故事,她会这么自然地给人喂东西吃,会在他家里喝到酩酊大醉, 应该,也会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只穿一件运动内衣。

    杨糕实在想不通这哥们是怎么能拒绝的,他甚至邪恶地揣测他徐来哥可能是个阳痿,没有作为男人最基本的生理欲望。

    噫,这样的男人确实不能要。

    但是,他内心深处的同情也是实打实的。他对徐来的不解中又暗含些许理解,他能意识到“接受陈睦的告白”是个很勇敢的行为——也可能这就是陈睦一直调侃的所谓小孩子的傻气,反正如果他不是年纪轻轻一腔热血,他或许也不会有一口应下的勇气。

    因为陈睦这个人,有时候给人的感觉真的是坏透了。

    当陈睦说“我想跟你谈恋爱”的时候,杨糕倒是没有在意过什么尊重不尊重,毕竟陈睦好像从来也没尊重过他,但是话里的那种一时兴起的感觉倒是很明显,让杨糕有些慌。

    可杨糕是不会拒绝的,他毕竟只有18岁。年少的他即便感觉到危险也无法准确分析出危险的具体来源,只会在感动中一口答应。

    但实际上他应该要考虑更多的——当她只是一个千里迢迢空降此地的旅人,她拿什么说出“谈恋爱”的话呢?她的旅程只有区区七天,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接近他呢?

    当最初的喜悦与激情褪去,杨糕意识到陈睦从未提过关于“以后”的话题,甚至——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睦似乎有在刻意避开相关话题。

    这让他那些关于未来的畅想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他生怕在他兴高采烈地说起这些的时候,陈睦的脸色会越来越难看,然后说出类似“我们就现在开开心心在一起不好吗”“干嘛要想那么长远的话题呢”。

    他觉得陈睦真的有可能说出来。

    所以杨糕打心底里共情了徐来,如果说像徐来这样的情谊她都可以快刀斩乱麻,那又何况是他这样的萍水相逢。

    谁都看不见陈睦的车尾灯,他又怎敢确信那灯会为自己停留。

    *

    而陈睦还不知道看似还沉浸在幸福中的杨糕,实际已经猜中了她80%的心思,而剩下那20%就是她自己都还没决定好的。

    前往七彩丹霞的道路漫长,风景渐渐地从漫漫黄沙,演变为团草戈壁。

    他们看到了那种在路边高高架起的、出过车祸的车子,是专门摆在那里警醒路人“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的。陈睦说:“你那车子说不定那天也被架起来示众”,杨糕说:“说起来等旅程结束还得去办理车辆报废”。

    陈睦立刻左顾右而言他:“话说我们再开下去是不是又要有草原了?”杨糕说:“对,过了张掖就是祁连大草原,你在那肯定能抱到小羊,这样你的旅程就能圆满结束了。”

    陈睦继续拐:“话说你家现在什么情况,你爸气儿消了没,你打算回家吗?”杨糕说:“嗐,其实他不消气也没用,又不能逼我复读。他给我发消息了说让我回家,想跟我心平气和地谈谈。但我不太想直接回家去。”

    他看着一路的长实线:“我想尽可能多陪你几天。”

    陈睦捂住自己的心脏,转着脑袋到处找话题。

    然后还真被她找到了:“喔!那是什么?是雪山吗?”

    说是大环线“囊括海洋以外所有地貌”,但是这7月下旬的天,陈睦对看到雪山其实没抱任何希望。

    但是就是看到了,在天尽头,一排巍峨的山甚至高过了距离他们较近的那些山头,在云雾缭绕间露出白雪皑皑的山尖尖。

    以至于她都不太确定那到底是云层还是雪山了。

    杨糕开着车飞快地瞥了一眼:“好像是的。你眼神真好,原来从这边可以看到雪山。之前好多人特意去‘达坂山观景台’看雪山,都说雪化了没看到呢。”

    陈睦现在真不是刻意转移话题了,刺眼的阳光照在洁白的雪顶,是难得一见的神圣光景。她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刻,也算是又收集起一块地貌碎片。

    这样就还剩最后一块了——丹霞地貌,也是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

    这段路很长,以杨糕的车速来说,想在晚上7点前赶到还稍稍有点紧张。

    但杨糕也有非常合理的解释:“丹霞地貌的话就是看山体的特殊颜色嘛,那种颜色在强光下看反而不明显,就是阴天、日落的时候看才最美,拍照也出片——话说姐你还有黑色衣服吗?”

    “黑衣服有啊。我什么不多就黑颜色的衣服多。”陈睦积极道,“是黑色衣服跟这个景色最搭吗?”

    “是万一拍出来颜色不够鲜艳,你穿黑色的话我更好修图。”

    *

    是的,玩得太high了,她都快忘了杨糕是以摄影师身份跟着她的。

    他们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聊起之前那些照片,杨糕说拍到很多不错的画面,之后修好了会全部发给她。

    陈睦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只是问他有对对摄影更喜欢一点吗,还是开始觉得累了。

    杨糕摇摇头,说一定会把这件事当作事业去做的,但又缀了一句:“当然实在做不好的话就算了,至少坚定地选择过、努力过了,就算不上失败,对吧?”

    陈睦靠在车窗上,笑得很慵懒。

    她也开始能心平气和地讲起赛车的事。她说杨糕让她想起了当初走上赛车路的自己,也是一样又犟又轴,所以她虽然一直说孩子傻,但欣赏也是真的。

    “毕竟现在回头看当初的自己,我也会觉得傻乎乎的。但是在下定决心要去做的时候,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我的心脏是跳动的,所以真要评价的话,我对那时的我也是欣赏的。”

    杨糕揶揄:“总是会爱上不同时段的自己是吧?”

    陈睦也接招:“是啊,总是困惑自己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都魅力十足。”

    他们忍不住在车内笑起来,也就是这样的瞬间说服着他们,未来的事也许不是那么重要。

    杨糕因为认识了陈睦而放下了对掌控人生的恐慌,毕竟搞得再“失败”,也不过就是活成陈睦这样。而陈睦之所以能从深渊中挣脱出来,一方面是她本就准备好了要继续前进,另一方面杨糕的温柔也让她心绪平静了太多。

    太阳逐渐从头顶去向西方,他们也在这样的闲谈中吃完了瓜,又干掉好些零食。

    只不过有着deadline的旅程不能总是这么悠哉,当陈睦意识到再这么开下去怕是真赶不上买票,她便动动脖子捶捶腰,跟杨糕说一句:“下个服务区停车换我。”

    “好的姐。”杨糕比划一个OK的手势。

    虽然行程上杨糕一贯是更操心的那个,但是速度上他永远不用操心。

    陈睦要开始赶时间了。

    第45章 爱你 我也是。

    但是陈睦虽然能开快车, 她前面的车未必可以。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火急火燎地赶路了。

    “我的天那大哥,你这个排量你开这么慢吗?”陈睦手放在方向盘上, 想按喇叭又很犹豫, 说话像是在祈祷,“赶紧的吧,就十分钟了, 现在不是省油的时候了啊……”

    杨糕也急得要命:“你快按啊, ‘嘀’他一声让他让开。”

    “他前面还有车呢, 我还能一路‘嘀’下去吗?多不礼貌啊。”

    “那要是来不及了呢?都快到门口了……”

    “没事儿,应该来得及。”陈睦又开始打方向换车道。

    但这话在杨糕听来不太可靠,因为另一条道也没通畅到哪里去:“应该?那万一呢?”

    “哎哟放心啦,踩点的事儿我经常干, 迟到还很少有呢。”

    杨糕突然就找到了这几天过得这么着急的症结——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肯定留足时间, 就算开得慢一点一定也会提早启程保障时间有富余, 但是这两天跟着陈睦睡到自然醒,吃饭也慢悠悠,被带得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这种赶时间的感觉对他而言陌生又难受,倒是陈睦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他急得叹气:“我怎

    么变成这样了啊!”

    *

    还是在距离7点还有2分钟的时候买票进去了。

    当时所有人都在跑步进场, 陈睦和杨糕二马当先,跑出了百米冲刺的架势。

    进去之后面前就是一排摆渡大巴, 陈睦跑着跑着一个急刹:“上不上?”

    “上。”杨糕说着把她手一拉, 拽着她就上了车。

    *

    在摆渡车上时就已经看到丹霞地貌的模样了,就像杨糕说的, 路边是成片的山丘——不长草也不长树的山丘。但山体也不是纯粹的土色,而是随着山势有一道道条状彩纹,有红的、橘的、黄的, 还有青绿色的。

    此时太阳已经在下落中,杨糕对着车窗开始调光:“运气还可以,今天肉眼颜色就很鲜艳了。”

    陈睦也趴在窗口感慨:“是因为这山长得像晚霞所以叫丹霞吗?”

    “不是。好像是因为广东有个典型的山叫丹霞山,所以后来统一把这种地貌就叫丹霞。”

    “那有没有可能广东的那座山就是因为长得像晚霞才被称作丹霞山?”

    “……倒也有可能。”杨糕说着已经对着她拍了一张,大巴的车窗像个相框,外面是七彩的美景,里面是他的爱人。

    陈睦毫不在意他的镜头,继续问他:“那什么叫‘今天肉眼颜色就很鲜艳’?它还会变色吗?”

    “不是变色,就是有时候看起来会灰乎乎的——像阴天下雨没太阳的话,看上去就好像蒙了一层灰。但是如果恰好刚下完雨,刚出太阳,那时候颜色就是最美的。”

    “理解,就是打湿了之后看起来更鲜艳呗?”

    “……可以这么说吧,其次就是现在这会儿,夕阳西下,颜色也很丰富。”杨糕难得说了点理科的东西,“我们化学老师说是因为山体有各种离子什么的,所以看上去有各种颜色。”

    直到现在“我们老师说”这几个字还是戳陈睦笑点,她无奈地把头扭向窗外,杨糕看不到的方向。

    果然还是不行吧,他太小了,太小太小了。

    光是她现在这样妈妈就已经愁白了头啦,一说就是都快30了,没工作没结婚没孩子——她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都身残志坚了还放着徐来这样的绝世优质男不要,她妈天天怀疑她是个铁T。

    结果她这趟回去说自己交了男朋友了,一问是咱小区的不?她说是两千公里外的。一问是正经渠道认识的不?她说旅游认识的。一问年前能结婚不?她说结不了结了犯法。怎么犯法呢?还没到22岁领不了证,想结婚再等4年吧。

    哎,别说,要是能用这个借口躲4年催婚倒也不错。

    所以一开始干嘛要招惹他来着?陈睦琢磨了半天,觉得自己是被勾引了——那么美好鲜嫩的胴体一天两天她可以不动心,三天四天总躲不过了。本来看着就很讨喜,然后还总是用崇拜的眼神看她,甚至还会自己找借口爬床,万事以她高不高兴为准。

    唉,这怎么不算是过情关呢。

    正惆怅着,大巴里传来音响声,说是到了“七彩仙缘台”了。

    她才回过头来:“咱下吗?”

    杨糕难得在游玩途中不得不看攻略:“稍等啊我看看……不下,这站先不下。”

    *

    “你不是说这块儿你不用看攻略的吗?”

    “我只是说有什么景点我很熟。这边几个观景台名字太像了,我不看搞不明白。”

    然后陈睦才知道,这个景区一共四个观景台,分别叫“七彩云海台”“七彩仙缘台”“七彩虹霞台”“七彩锦绣台”……有种听到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的无力感。

    杨糕把手机屏幕侧向她,分享给她看:“我们是从北入口进来的,所以第一站到了仙缘台。但是最重要的是第四站的虹霞台,风景最美最适合看日落,那要是想在日落前赶到虹霞台,我们肯定是不能每站都去的。”

    陈睦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就头昏,但还是应和他:“哦——懂了。所以我们?”

    “我们去第二站云海台和第四站虹霞台——云海台肉眼看上去面积小,但是有个网红S弯,拍完S弯我们就去虹霞台……”

    正说着话,大巴已经开始报站,云海台到了。

    陈睦往窗外一看——合着云海台的“海“是人海的“海”,上观景台的队伍一直排到楼梯下面。

    她这就要起身:“想拍个照也不容易啊……”

    又被杨糕一把拉了回去:“不行不行不行,这么排队肯定赶不上日落的,虹霞台的队伍只会比这更长,我们直接去那边排队。”

    *

    于是直接坐到第四站下车。

    果不其然,虹霞台更是人山人海,不过还是不及昨晚的鸣沙山。

    刚下车就看到大片的景区餐饮摊点,还有个金属雕塑,从背后看是某种四足动物。

    陈睦没谱地胡咧咧:“看,小羊。”

    “是小鹿。”杨糕抬手又给她拍了一张,“肃南有神鹿帮助裕固族从恶魔手中保护七彩丹霞的神话,所以才会放小鹿雕塑——这队看起来有得排呢,要不先买点东西吃?”

    “好呀,看看呗。”陈睦应完手就被拉了过去。

    二人在琳琅满目的摊点前走走看看,俨然一对登对的小情侣。

    景点的零食都大同小异,如果不是真饿了陈睦就直接去观景台排队去了,不过还真被她找到了很感兴趣的:“那个是什么,是烤土豆吗?”

    “对。”杨糕说着就已经扫码了,“拿一个烤土豆。”

    是那种很常见的烤红薯的炉子,但是这边可以烤的项目很多,除了常见的红薯、玉米,还有陈睦没见过的土豆、鸡蛋。

    “鸡蛋也可以烤?不会炸吗?”

    陈睦这边刚问完,杨糕就已经继续了:“再来两个烤蛋。”

    于是塑料袋装的烤土豆和烤鸡蛋就送到了他们手上,店家还给了几包干燥剂一样的小东西,陈睦拿到手上了才知道是椒盐。

    杨糕忍不住想笑:“怎么感觉你什么都没见过。”

    “是吧?所以你别吃,这里边都是我的。”陈睦一边走过去排队,一边研究手上的小吃,“这土豆要剥皮吗?”

    “你拿来我给你剥。”

    陈睦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把袋子递给他,没一会儿就得到一个剥得只剩一点点皮的大土豆,顶端还撒好了椒盐。

    她接过来咬一口,虽然被烫得直哈气,但也被香迷糊了:“哇哦——对,之前吃炕锅羊肉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们这儿土豆不一般。哎,你们这边香料是不是也比别的地方品质好?这椒盐也不错。”

    杨糕笑笑地把撕过口子的椒盐包递给她,陈睦就每咬一口撒一点。

    就这么横行霸道地吃了一大半,总算觉得肚子里有货没那么饿了,这才想起有羊没喂。陈睦在自己咬出的坑上撒点椒盐,递到一边去:“张嘴,给你吃一口。”

    杨糕看看她,扶住她的手,嗷呜一口下去险些咬到她的手指头。

    *

    虽然想想会觉得有点羞耻,但陈睦确实觉得只要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排队也没那么难受。

    怪不得游乐园里那些情侣排队排那么high呢。

    二人一边插科打诨,一边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爬台阶,等终于来到观景台上,已经大半个小时过去了。

    丹霞依旧是一路走来时看到的丹霞,但是这个观景台的确是个绝佳的观测点——也就是绝佳机位。

    就是,别的不用管,拍就行了。这个夕阳这个景色,怎么拍、谁拍,都会好看的。

    陈睦如同一个专业模特,“刷”得把外套的防晒服脱了下来,气势之盛让路过的人条件反射地闪了一下,生怕碍着别人正事儿了。

    她里面穿的是件黑色工字背心,宽松款,两条胳膊明晃晃地露出来。即便已经荒废训练1年,但野过的肤质依旧粗糙,且仍能看到肌肉的痕迹。

    人就这么往栏杆上一靠:“怎么拍?”

    杨

    糕看着那昨晚环过自己脖子的双臂,喉咙都要发紧:“就这么拍。”

    “不是吧,你之前不是挺会引导的嘛?”陈睦笑出声来,“有故事的旅人、末世逃难者什么的,怎么,这次没词儿了?”

    “对,这次就是拍陈睦,退役赛车手陈睦。”杨糕从镜头里看着她,看晚霞照耀她身后的山坡,也映红她的脸颊。

    他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显得轻佻,但至少这一刻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姐,我永远爱你。”

    而陈睦脸上闪过一瞬的无措,继而抿抿嘴,看着夕阳应了声:“我也是。”

    第46章 羊头 她果然是想睡完就跑。

    十八岁的人哪里知道什么叫永远, 不过是感知到身体里炽热的爱意,就敢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

    但要命的是,陈睦这个“大人”也不是什么合格的大人。

    她有生存技能, 有生活经验, 看起来一副很可靠的样子,可她如果真那么成熟理性的话,就干不出这么多没谱的事。

    旅程中的露水情缘, 她觉得挺浪漫的, 是一项值得打卡的人生体验, 可能过了十几二十年,她都还会十分怀念地提起大环线上的那个男孩。

    但也就只是这样而已了。她不会删掉杨糕的联系方式,却也不可能主动去找他聊天,最理想的结果是旅行结束他们便相忘于江湖。

    杨糕去体验他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 认识一些十分优秀且年纪相仿的女生, 然后青春活力地开启新的恋情;陈睦也会开始新的生活——首先找到工作, 有了最基本的经济来源,然后在新的环境里,她也会遇到新的男人。

    然后可能某一天,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恰巧相遇, 他们会向自己身边的人介绍说“这是旅行途中认识的旅伴”。

    那真是一段美好又珍贵的回忆,但他们都知道此刻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克制地互相微笑一下, 连多一个眼神都不再有。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成年人该有的觉悟,陈睦一直认为自己是有的。

    所以最让她恐慌的是, 当杨糕说“永远爱你”的那一刻,她居然会信,会心软, 会当真。

    理智告诉她“不过是小屁孩的一句屁话不用太放在心上”,情感却拉扯着说“这可怎么办啊,他会想我一辈子的啊,他说他要永远爱我哎”。

    仿佛她这么多年大米饭白吃了,这是快30岁的人该有的心理活动吗?陈睦已看透雄性生物多年,任何粉嫩的男孩都难逃变成老登的宿命,他们真的没什么可稀罕的。

    但是杨糕身上的那把火分明也把她点着了,让她在那晚的夕阳下浑身发烫,此前她从未将“少女怀春”这种词和自己联系起来,谁能想到这次是结结实实感受了一把。

    这太不公平了。爱意的表达对18少年来说是张口就来,对陈睦而言可不是。

    她还是会疑心杨糕不知道“永远”的含义,还是觉得要和杨糕有未来真的太难太烦了,但是当“喜欢”的感觉终于冲上顶点,她到底难以自持地给出了回应。

    杨糕说“永远”的时候也许只是迷蒙中的一个感觉,可陈睦说的“我也是”,却分明是考虑了一下实在不行咬咬牙来真的。

    异地恋就异地恋,四年就四年,这能比辞职玩赛车还癫吗?

    这样的男孩这辈子反正碰不上第二个了,想想“永远”难道过分吗?

    *

    但陈睦没敢说,她到底还是有比较理性的一面,她知道这个事儿有多难办。

    同时还有着点侥幸心理——没准杨糕很能接受旅行结束就散伙呢,没准他也就是说说而已、增添趣味呢?谁谈恋爱还不得说点情话啊。

    他毕竟也没有逼到面儿上来,暂且看起来是个势均力敌的稳定状态,那陈睦肯定不会当主动加码、把事情变复杂的那个。

    在七彩丹霞的游玩结束后,趁着天上还有点太阳余晖,他们驾车赶往在张掖订好的酒店——这次他们只定了一间。

    说是放下行李就去吃饭,但是怎么可能,光是在路上就已经忍得很辛苦了。

    到了终于走进房间,那就是干柴遇烈火,门都是陈睦挣扎着用脚踹上的。

    他们迫不及待地倒下,身体贴着身体,嘴贴着嘴,轻车熟路地摸索着对方。本就已经互相馋得要死,在很有经验的触碰下很快就一塌糊涂。

    仗着自己片刻之前真想过负责,陈睦有了一种自己站在道德高地的错觉,勾着杨糕的脖子问他:“要不真来一次吧?”

    “……我怕伤害到你。”杨糕亲昵地亲吻着她,手指继续一勾,果不其然感受到一阵颇为有力的震颤,他差点就没按住。

    而结束后的陈睦飞快地进入贤者时间,脱力地放松了四肢,同时感受到后腰的刺痛:“嗷!”

    “没事吧姐?”杨糕吓了一跳,赶忙扶着她趴下,然后尝试轻按她受伤的地方,“这样会好受点吗?”

    “哦……可以。转圈按会更舒服一点。”陈睦说着,脸侧向一边趴着,浑身所有肌肉拿不出一点劲儿,活脱脱一条瘫软咸鱼。

    不知道为什么,这副样子也让杨糕情欲大动。想到平日里那么强硬的姐姐此刻对他完全不设防,四肢也像软面条一样嵌进被子里,他手上的动作就不由得飘忽起来,轻一下重一下像在揉面团。

    但最终也只是俯身在她脸上吻了一下,克制地忍耐着。

    陈睦现在只想等缓过劲来去吃晚饭了,可她觉得到底也不能太自私,还是关心了一句:“你这样没关系吗?”

    “放着不管很快就下去了。”

    “……也不能老这样吧。昨晚到后来我完全没顾得上你,要不然……”

    “真的没关系,你不想做的事就别做了。”杨糕还是很柔软的语气,好像完全不在乎一样。

    而陈睦脱口而出:“又不能永远不……”

    她说了一半就顿住,脑子似乎也悠悠转醒——所以那句“怕伤害到你”说的不是怕弄疼,而是怕没法负责的那种伤害吗?

    她拉着杨糕的手坐了起来:“小羊,我……”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脸色微红,但眼睛还是垂着,不去看她,“可以等到你想好的时候。”

    “我想好了呀,我觉得可以的——你是不愿意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觉得不该那样。”杨糕模糊地回答着,但末了还是扯出个笑来面对她,“对我来说的话,只要你觉得舒服就好了。”

    如果这算苦肉计的话那他真是赢了,陈睦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呆呆的小羔羊,心底里的怜爱都要滴出水来,同时又很想半推半就地把他直接按倒。

    那也不是什么好人干的事儿啊。

    陈睦理着自己的脑子,险些要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问问杨糕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及时行乐,还是非得有个结果才行。

    只是嘴张了又合,最后畏畏缩缩一个刹车:“那我们……去吃东西?”

    杨糕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一下,虽然他极力想要笑一笑,但最终呈现的只是一个抿嘴,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嗯。”

    *

    她果然是想睡完就跑。

    经过这一波进进退退的试探,杨糕总算是彻底看透她了,所以她就是想搞一夜情,她从来没想过要和他有什么以后。

    虽说事先就有预料,但真正验证了的时候,心里到底还是很难过的。

    尤其是杨糕并不会觉得这里头有什么现实问题,他只觉得陈睦从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对他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喜欢,或者说就只是像喜欢一个小玩意那样的喜欢。

    他本来也是觉得年龄差这么大,就只能默默喜欢的,但是他又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年龄差得多就不行,所

    以算是糊里糊涂就在一起了。现在真相大白——原来之所以不能找年龄差太多的是因为段位差太多,人家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了,他还在这玛卡巴卡呢。

    发现不能来真的,其实也让她觉得很扫兴吧?

    张掖的街道,对杨糕来说自然十分熟悉。原本他也很期待带陈睦去吃他常去的烧烤,斥巨资请她尝尝自己平时舍不得吃的羊头,但是没想到真正能和陈睦并肩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情绪会是如此低落。

    这副模样让陈睦格外心虚——果然孩子是小不是傻,这么快就觉出味来了。

    她脑袋转了一圈试图找话题,开口时还有点结巴:“那个、你说的那个羊头……咳。”

    陈睦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好在杨糕还是不忍心让她的话落地,好脾气地接上了:“嗯,很好吃的,没有膻味。”

    “哦哦,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很吓人啊?”

    “不会啊,夹下来肉闭眼吃就好了,横竖不就是肉嘛。”杨糕说着不自觉地踢了脚小石头,好像这石头也惹到他了,“上次我表姐请我吃,我们还点了两个羊头呢。”

    “好好好,那就尝尝——是前面那家店吗?”陈睦说着就被前面闹哄哄的一家店子吸引了注意力。

    夜晚的张掖凉风习习,气温宜人,店家就在门口投了大灯,摆上几排桌椅,样子看上去像大排档。

    即便场地颇大,食客也基本坐满了,一些人已经吃上,但有相当一部分还在等菜,一看就知道有得等,但硬是没人离开,只是喝着啤酒谈笑风生。

    “就是这家。”杨糕说着就挤进桌椅缝隙,七拐八拐地才走进店内。

    熟悉的烧烤香气也让他心情好了不少,开口用陈睦听不明白的语言和店家大姐进行了交流,然后就要去里面拿托盘:“姐,羊头我点好了,一会儿会先上,然后我们再去冰箱拿点串……”

    正说着话,外面的桌上有个女人忽然蹭得站了起来:“杨糕?”

    杨糕听得浑身一僵,和陈睦双双扭过头去。

    是位面相颇善的姐妹,陈睦一扫眼分不出她们谁更年长一点,只知道这人和杨糕必有血缘关系,因为长得确实像。

    只听不锈钢托盘“铛”得落回原处,杨糕拔腿就要跑,急得姐妹大喊:“你个小羊崽子!你给我站住!”

    第47章 表姐 这算是草原小少爷吗?

    香气四溢的烧烤店, 清凉舒适的夜晚,突然出现的家长,拔腿就跑的杨糕。

    陈睦用不到一秒的时间思索了一下自己该做些什么。

    因为思考时间过短, 她的所作所为更像是成年人的本能——她猛地伸出腿去绊了杨糕一脚, 然后在他面朝下摔倒之前拽着他的兜帽把他揪了回来。

    *

    “你也太过分了!”杨糕满腔悲愤,“你为什么要帮着她抓我?”

    话音刚落额头就被表姐一戳,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上半身都往一边晃了一下:“别在这没大没小的!你对救命恩人什么态度!”

    陈睦忙道:“没事, 真没事, 这一路过来我跟小羊也已经……很熟了。”

    杨糕眼眸一抬, 坐在桌子对面望她一眼,视线莫名幽怨。

    表姐也招呼陈睦吃菜:“陈小姐快尝尝这羊头,离了咱们这儿你真吃不到这么好的羊头肉了。别客气,千万别客气, 你救了小杨的命, 你就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啊!”

    陈睦也不敢多话, 操起筷子程式化地应着:“不敢当不敢当,谁见了那种情况都会伸出援手的——好好好,那我尝尝,姐你也吃。”

    羊头都是一锅卤好的, 不用等,上菜远比烧烤快。

    陈睦他们桌上的这盘没拆肉, 是完整的一个, 她都不敢细看,只是虚着眼睛伸筷子。

    别说, 还真的很香。

    陈睦是第一次吃完整羊头,但是羊头肉她以前在羊肉汤店吃过,说实话膻味确实远大于羊的其他部位。

    而这边的羊头肉, 就像杨糕说的,一点也不膻,反倒比其他羊肉多了几分奶香。

    “确实好吃,确实好吃。”陈睦连声称赞,同时又夹了一块肉下来。

    表姐还穿着销售制服,显然是下了班过来撸串的,此时也热情给她倒啤酒:“是吧,全张掖他家羊头味儿是最正的。我刚也打电话跟舅舅、舅妈说了,我这边找到小杨了,明天就带他回去。他们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多敬你几杯,来,再次感谢你。”

    “哎哟,谢谢,谢谢。”陈睦赶忙拿起酒杯跟她碰杯子,满满一大菠萝杯的啤酒,两人没喘气儿就喝下去了。

    喝到微醺就更好说话,表姐夹了口小黄瓜压压酒,顺便问道:“哎,陈小姐属什么的?”

    “我属猪的。”

    “哟,那你还比我大一岁,该我喊你姐才对,我属鼠的。”

    “哦——对对,我看着也觉得你小,就是说话做事老练,一看就是工作能力强的。”

    陈睦哪敢说自己是条件反射跟着杨糕喊了声“姐”。

    表姐个子不高,看着面善,但行为举止却有着与形象不符的老道,让陈睦频频幻视拉赞助时的徐来。

    她一般把这个称为,社会化程度较高。

    果不其然,客套起来也游刃有余:“嗐,我这人本来就大大咧咧的,姐你也别停筷——这羊舌你尝尝,鲜美得很!”

    “好好好。”陈睦连连点头,依言夹了一块羊舌上来。

    这玩意儿她是真没吃过,但她吃过牛舌,想想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吃到嘴里也是差不多的口感,就是恋爱的感觉,比牛舌多了几分羊味。

    “哎,还有这羊眼珠,姐你……”

    “等会儿,这个我得缓缓。”

    *

    陈睦看着表姐挖了个羊眼珠下来,感觉自己眼前也是一黑。

    她喝了口啤酒压压惊,暂且把那个眼珠放在碗里没有碰。

    对面的杨糕已经半天插不进话了,看神情明显是还在生气,没好气地把另一个眼珠挖下来丢进嘴里,一边大口嚼着一边把筷子往塑料桌布上不轻不重地一拍。

    收获表姐的又一波数落:“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私自改志愿,离家出走,把车开炸了,还麻烦人家陈小姐带了你一路。现在你还发起脾气来了?你有什么可气的我问你?”

    眼瞅着附近几桌纷纷侧目,陈睦赶紧劝道:“不是表姐……哦不,小妹,孩子都这么大了,咱也别跟骂小孩似的了……”

    这明显没打算把关系公之于众的语气,让杨糕又撇了个白眼。

    气得表姐又要撸袖子:“你还翻上白眼了……”

    陈睦只得出手劝下:“没事,真没事,哎哟他还小嘛,翻个白眼有什么……”

    *

    陈睦也没有办法,虽然假装无事发生在杨糕看来可能有点渣,但她还能怎么样呢?

    难道说她和杨糕已经搞到床上去了?说他们除了最后一步能做的都做了?说虽然没想好以后怎么办但希望可以经历一场难忘的旅程,希望可以得到表姐的祝福哦?

    陈睦的眼珠不由得下落,既不敢看表姐也不敢看杨糕。

    杨糕那边还和表姐斗嘴:“那你就不关心关心我吗?我也是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你就不想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这一路过来有没有受人欺负?”

    “怎么着?你离家出走还成了功臣了?我还得表扬你了?”

    “离家出走?我都成年了还能叫离家出走?还有什么叫私自改志愿?那是我的志愿!谁想报别的专业,让他自己高考去!”

    “你真是翅膀硬了觉得没人管得了你了是吧!”

    “当然没人管得了我!你们凭什么管我!妄图掌控另一个个体的人生这本来就是不合理的!”

    “学费生活费你有本事别找家里要!”

    “不要就不要!我有手有脚还能饿死在外面吗?”

    “哎哟好了!”陈睦听不下去地斥道,“你能讲点沟通的艺术吗?反正志愿都改了,旅游也旅了,车也炸了,说两句软话能怎么着?”

    “我……”杨糕气得还想怼她。

    但陈睦已经跟表姐举杯:“来来来,不跟孩子置气,干!”

    “您见笑,干!”

    *

    随着又一杯酒下肚,陈睦已经忘了自己碗里的是什么,像夹花生米一样丢进了嘴里。

    嘴里传来陌生的口感,像在嚼一个旺仔□□糖,陈睦喝晕的脑袋才总算想起——哦,这是羊眼珠。

    好在反应过来时已经完全嚼碎了,她喝了口酒冲下去。

    但是回想那个味道好像还挺香,可惜一头羊只有两个眼珠,不然她可能会再来一个尝尝。

    眼瞅着一个羊头快被拆完,串儿终于也上桌了,表姐利索地抓起一半的串把签子方向·朝向陈睦,继续热情道:“来,姐,别客气,吃完再去店里拿。这顿我买单,你就只管吃好喝好就行。”

    陈睦头脑发昏,也不多客气,毕竟她是真救了个人:“哎哟哟哟,谢谢谢谢,你们也吃——来小羊,别在那闷闷不乐了,赶紧吃东西。”

    她说着伸手递了串羊肉串过去,杨糕本身一副不乐意接的样子,但眼神一个流转,似乎忽然又决定了什么,把后背从靠背上一抬伸出手去,趁着拿串儿在陈睦手背上飞快地一摸。

    陈睦半边身子都起了鸡皮疙瘩,赶忙瞥向表姐,见她没发现又去瞪杨糕,只得到一个很无所谓的耸肩。

    这时表姐又感慨:“小杨这孩子啊就是运气好,长这么大没遇上过什么坏人,出门一趟还遇见你,不光救了他,还对他这么好……实话告诉你啊姐,我舅也不是不能沟通的那种人,他就是怕这孩子走了弯路,步他后尘。我舅年轻时候也是个文艺青年,他不适应社会的,所以他是辞职租了个牧场……”

    “牧场?”

    “是啊,杨糕没跟你说吗?他家有200多头牦牛呢。”

    “抱歉我不太懂……200多头牦牛是什么概念?”

    “就这么说吧——一头牦牛市场价大概是1-2w,他家还有不少白牦牛,纯白的能卖上大概6w吧。”

    *

    哇哦,这算是草原小少爷吗?

    陈睦诧异到不得不跟杨糕本人确认了一下:“你会放牧啊?”

    表姐在杨糕之前就接话了:“他哪会这个——我舅就是不希望他继续打理牧场,就想让他好好学习找个正经工作,不要再做这么辛苦的活。”

    “可他也没打算放牧啊。”

    “要是做摄影出不了头,或者哪天做不下去了,不也还是要回来吗?”表姐说着惋惜地看了杨糕一眼,“或者说他就是觉得还有退路,大不了回家放牧,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的。”

    陈睦一时有点搭不上话茬,因为她觉得是这个道理,既然有退路那干嘛不去搏一搏。

    但表姐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舅就是愁啊,不过既然已经成定局了,还是得尝试接受。这两天我就劝他,我说你的孩子肯定还是像你,很多孩子没有亲自吃过亏就是不知道轻重的,做长辈的也只能尽人事,剩下的就是听天命。”

    听得陈睦一个头三个大,几乎幻视妈妈泪眼婆娑地说“这就是个人的命运啊,它没有办法”。

    正琢磨着怎么随口把这话糊弄过去,就觉得桌子底下有脚伸过来,轻轻地在她脚踝上蹭了一下。

    吓得她猛得一缩,彻底不知道她们聊到哪了。

    表姐边撸串边叹气:“算了,过去的事就不说了。我舅交代给我的任务就是今晚一定让陈小姐吃好喝好住好,等明天邀请你到牧场玩一天。他们要烹羊宰牛招待你,陈小姐可别嫌弃,一定要赏脸那!”

    听着关于明天见家长的话,原本应该要严肃认真些的,或者说应该赶紧找个借口说去不了。

    但是陈睦的脑子现在想不了这个。酒精很好地掩盖了她的脸红,但也让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她眼睁睁看着杨糕一脸挑衅地看向她,撕咬羊肉串的模样也莫名蒙上一层别样的意味,桌子底下那穿着白球鞋的脚踝也不老实,灵活地蹭着她的工装裤。

    她投降地闷头喝酒:“好,一定,一定。”

    第48章 心虚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陈睦平时喝酒喝的是个痛快, 最烦的就是一边喝还得一边保持绝对清醒,所以应酬之类的事她是绝对不干的,同饮对象也总是聊得来的同类。

    如果她真的是正常地救了杨糕, 正常地把人带回家, 那么到了张掖遇到表姐时,她肯定会连连摆手说:“不了不了,孩子能平安回家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 吃饭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但是因为看到表姐的一刹那她也有被抓包的感觉, 极致的心虚让她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

    于是落座一场让她相当不舒服的饭局。

    现在看向在饭桌上侃侃而谈的表姐, 其实陈睦不仅不讨厌,相反还很佩服——她自己没有这种跟初相识的人同桌吃饭,还不让场面冷下来的能力。

    或者说她也不需要这种能力,酒这东西如果不是跟志同道合的“自己人”喝, 对陈睦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所以表姐虽然热情好客, 但一旦聊得深入, 总给陈睦一种话不投机的感觉。

    她最多只能简单应和,说说客气话,掏心窝子的那些想法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一时间显得格外腼腆。

    这时候再加上对面一个不知死活拼命撩拨她的小男孩, 陈睦的脑子都快炸了。

    *

    好在她还知道自己的量在哪,一瓶啤酒下肚就抬手道:“表姐, 哦不, 小妹。我就这一瓶的量,明天还得开车, 我们就到这儿吧。”

    “行哎姐姐,那我们就多吃点菜。来,这个烤蹄筋也好吃。”表姐其实已经对陈睦的食量感到吃惊了, 但没有声张,只是问她,“你真的好高啊,得有180了吧?”

    陈睦一如既往地模糊道:“差不多,差不多。”

    但杨糕分明很在意:“哪有,她178,跟我一样高。”

    “哟,你现在又178了?你不天天声称自己180吗?”表姐也没给他留脸,毫不客气地教训他,“这一路上你给人家陈小姐添麻烦了没有?”

    “我给她添麻烦?”杨糕嚷嚷,“她出来前都没做攻略,人又高反,网还不好。我给她当了一路导游拍了一堆照片,没我她现在可能都把车开到西藏了。”

    这话说得让陈睦混乱的脑内有了短暂的思考——咦,这确实像她能做出来的事,想想好像也不错。

    表姐却又往杨糕脑门戳了一下:“那还委屈你了吗?当一路导游、拍一堆照片,那都是你应该做的,你以为人家陈小姐很想带着你吗?”

    杨糕眼皮一抬,腿脚继续和对面的人纠缠在一起:“你想不想啊。”

    陈睦拼命跟他使眼色让他别搞,又忙不迭地在表姐看向她之前摆出一副正人君子样:“跟小羊这几天旅程我其实也挺开心的。也别怪他了,年轻人狂一点正常,来,咱们吃串。”

    *

    那天陈睦最怕的就是万一饭后表姐非要把他们送到房间门口怎么办,毕竟他俩只开了一间房,一个搞不好可能就露馅了。

    要是一开始就坦白从宽可能听起来还没那么猥琐,可要是等表姐自己发现,那这事儿就很不好解释。

    好在饭后表姐只是把他们送到了酒店楼下,加了陈睦的联系方式,热情地道一声:“明天让小杨给你指路,牧场那边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陈小姐去啦!”然后就摆摆手离开了。

    看着表姐远去的背影陈睦结结实实松了口气,紧接着脸颊就被湿漉漉地亲了一下,离开时还带着响儿。

    “哎你!”她惊叫出声,捂着脸去瞪杨糕,又赶紧去看表姐方向——毕竟表姐现在一回头就能看到自个儿表弟跟救命恩人黏黏糊糊的样子。

    她赶

    忙撤远一步,脱口而出:“你干什么?让你姐看到了怎么办?”

    听到这话的杨糕分明显愣了一下,继而眉头一皱,反而更贴过来,硬要从背后抱住她:“看到会怎么样?我们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哎哟你别闹!”陈睦只能用手去推,“……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家里人说,你给我点时间好吗?”

    这话倒让杨糕的情绪缓和了一点,语气却还将信将疑:“真的吗?你打算要跟我家里人说?”

    “当然了啊!我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陈睦说着又推一把,总算和他恢复了正常距离,还心虚地理了理被他压皱的衣褶,“我、我没想到你表姐都这么大了,要是她就比你大一点儿,我可能刚才就说了……”

    “为什么?因为年纪小的好糊弄?”杨糕再次警觉,“但是我表姐跟你差不多大,你觉得糊弄不了她?”

    “你在说什么!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陈睦义正言辞,甚至都有点生气了,“我是说你表姐一看就是那种正经人……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是那种比较循规蹈矩的类型,我怕她一时接受不了我们这种、这种……”

    “这种年龄差大的?”杨糕嘀咕一声,略一思索,“那你还真看对人了,她估计是接受不了。”

    “对嘛,所以我们还是应该找个合适的契机……”

    “那要是没找到这个契机呢?”杨糕的手又搂上她的腰,“而且我们的事为什么需要别人接受?”

    “你真是……”要是放在以前,陈睦肯定不至于被他这么控制住,但现在不行了——腰部战损让她的武力值大大削弱,昨晚搞得那么昏天黑地不说,今天还喝了酒。

    到这会儿那股微醺的劲儿上来,杨糕还刻意将两手扶着她的腰上移,抚上她敏感的两肋。

    她彻底不行了,按着他的手掌喘了一下:“算了,有话回房间再说吧。”

    *

    所以这真的不是爱吗?

    如果不是真爱,那她为什么会允许自己表现出这样丢盔弃甲的状态,全然信任地、柔软地、诚实地,让自己沉浸在这隐秘的享受中?

    杨糕最后动了动舌尖,离开时口水还拉着丝,他撑起身子吻了她涣散的侧脸:“另一边要不要?”

    陈睦的手臂柔软地揽住他,回吻了一下,坦诚道:“要。”

    熟悉的包裹感再次传来,比刚才还要猛烈,陈睦挺起胸膛大口喘息着,手也探上那柔软的短发,摸小动物一样爱抚。

    然后从某一刻开始,那爱抚变成难耐的紧抓,她几乎觉得自己能就这样结束一回。

    但就是这种完全失控的模样,让杨糕心底升起些许悲凉,好像她的主要目的就是爽,其次都是其次。

    他很想相信陈睦口中的话,哪怕只是模糊的空头支票,可她的行为又总是过于诚实,连试图掩盖的手段都显得分外拙劣。

    感知到她愈发高涨,杨糕反而更加不想她爽到,倏忽松了口,逼问一样:“可今天下午你给我的感觉是,你没打算跟我有什么未来。”

    *

    陈睦的脑袋“砰”地落回枕头上,难受得咽了两口唾沫才缓过劲来,开口声音里满是急躁:“你有毛病吗?干嘛在这种时候说这个?”

    身上的人儿似乎怔了一下,好像不太敢相信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这难道不是很重要的事吗?”

    “是很重要但是……但你不觉得现在说很扫兴吗?”

    “扫兴?怎么会扫兴?”杨糕彻底急了,“在我说这话的时候,你脑子里的答案是什么?你就是觉得这场旅行结束我们之间就不会再有联系了对不对?”

    “哈?我有说这种话吗?你要是这么恶意揣测那我也没办法。”陈睦说着在他肩膀上猛得一推,这就要起身。

    但毕竟成年男子的体重摆在这儿,这一下没推动。

    她当然清楚这个问题迟早肯定会提上日程,如果换个情境、杨糕态度再软糯一点,她可能一不小心就举手发誓承诺一生了。

    但杨糕这么搞她是真来气——被撩拨得不上不下的,然后被迫谈正事,这是要跟她认真谈谈的态度吗?不,这分明是威胁。

    常规来说陈睦肯定当场发作不惯这个臭毛病,可难办的是杨糕赤条条撑在那里的模样,对她的诱惑也很大。

    见一把推不动他,陈睦到底还做着继续的美梦,她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自己选吧,要么继续做完我们好好聊聊,要么现在起开我自己再去开一间房。”

    “做完,什么叫做完?你的意思是真来也行吗?”

    “可以啊,我不是一直说了可以吗?”她说着还不客气地在杨糕胸口摸了一把。

    她当真以为自己是在调情,但油腻的手法硬是让杨糕皱着眉头躲了一下,由于躲避不够及时被指尖碰到,还让他忍不住颤了两颤。

    怎么会这么让人下头。

    杨糕气得身上都开始发红,起身就去穿衣服:“你实在太过分了!”

    而对于这样的走向陈睦只觉得诧异,她寻思自己也没干嘛啊:“我到底怎么……不是杨糕,你知道我的脾气,跟我使这种小性子我是绝对不会惯着的!”

    “我不是在使小性子!”杨糕把连帽衫兜头一套,然后裤子也提上了,“不要因为我跟旅行途中认识的人恋爱你就觉得我很随便,我才不是玩玩的那种人,我是认真喜欢你,认真在和你恋爱的!”

    “我没觉得你随便啊!我哪句话说你随便了?你不是玩玩的那种人,难道我是?我……”陈睦想说“我连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都愿意给你”,但张口又觉得这话太恶心,胡咧咧她都咧不出来。

    杨糕等了几秒没等到下文,只觉得自己也是没救了,居然还对她抱有期待:“好吧,不用你去另开一间房了,我去。”

    他说着拽上包包就出了门,气得陈睦大叫:“随便你,我自己又不是没长手!”

    第49章 跑步 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那之后陈睦确实自娱自乐了一会儿, 到底没有别人帮忙来得刺激,但好在自己对自己还算了解,想象力也足够丰富。

    这种事她从青春期就开始探索了, 偶然发现体外刺激十分解压, 有精力的时候就会来一次。尝试入体大概是在二十来岁,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好奇。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还以为别人都是装的, 自打发现在特定姿势下能找到舒服的点, 就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虽然陈睦没有什么恋爱经验,在这方面却是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钟爱的玩具也有那么一两款,平日最恨玩着玩着突然没电。

    杨糕这种临了闪她一下的行为简直是踩了她的怒点, 更别说这里头还有逼问、威胁意味——那陈睦就更不能忍了, 她可不允许任何人爬到她头上去。

    好在这个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随着动作深入,陈睦脑海中还是会浮现杨糕的模样。

    他一定认为自己很有原则,但在陈睦看来实在是很好欺负,哪怕不乐意的时候会皱眉头, 却也做不出更多抗争。他嘴巴笨笨的,想法也天真, 时常被气到话也说不出来。有时陈睦其实能感觉到他已经被戏弄到对她产生了厌恶感, 只是良好的家教让他不多声张,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令自己讨厌的人, 这样的现象极大地满足了陈睦的虚荣心。

    都这样了还能爱上,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啊……”

    她低叫着,想象少年温柔的触摸, 想象他这么一个初次恋爱、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的人,在触碰到这样温热的神秘缝隙时,内心掀起过怎样的惊涛骇浪——这么一想,杨糕应该是不太需要什么额外照顾,仅仅是这样的探索,就足以让他天都塌了。

    陈睦的另一只手抓紧了枕头,口中呼出的气体也越来越烫,粗糙的皮肤不知何时蒙上蜜一样的红色,像醉意也像爱意。

    眼瞅着一切就要结束,她动作愈发迅速,牙齿咬住舌尖,连脚趾

    都蜷缩起来……

    手机响了。

    *

    氛围一下子消退大半,感觉也没了,陈睦着急地往枕头上捶了一下,继续刺激却迟迟到不了。

    再拖延不接已经没有意义,她认命地抽张纸巾擦擦手,然后摸索着接了电话,开免提:“你要死啊?”

    对面沉默片刻,声音低沉:“我坏你好事了?”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你要不先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陈睦的喘息声戛然而止,悄悄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敢开口:“我刚在跑步。”

    “跟那个小摄影师一起?”

    “你这人怎么这么猥琐,孩子才18,我能干出这种事吗?”陈睦嘴上振振有词,胸腔里却心如鼓擂,“你有事儿吗?没事我挂了。”

    “你屋里现在到底几个人?我不想当你们play的一环。”徐来索性挑明了,语气也不太好,“要是你们正忙,就赶紧挂。”

    “我再说一遍我在跑步!”

    *

    热潮层层退去,陈睦靠在床头认命地看着天花板。

    徐来似乎也终于放下心来,知道她屋里真的就她一个:“……那要不你先跑,跑完了再打给我。”

    “没心情了。”陈睦不再遮掩,只没好气道,“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我睡觉。”

    对面沉吟片刻。

    其实他们都清楚,徐来也不是有事找她,只是没事儿去她那儿看看、有空给她打打电话已经成了习惯。

    徐来甚至都不知道上一次和她这么多天没见是什么时候了,有时他也会怀疑自己和陈睦到底有没有恋爱过——他们没牵过手,但他为她暖过冻僵的手;他们没接过吻,但陈睦曾无数次在懒人沙发上,斜倚在他怀中;他们的表白都没有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但确实是互相表白过。

    就连偷偷在房间里做这种事被他察觉,陈睦也没有什么大反应,顶多是稍稍有点尴尬。

    这一切曾让徐来分外骄傲,因为他已经是距离陈睦最近的人,这比“恋人”还要坚固的关系,让任何人都无法插足他们之间。

    但是这次不一样,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哄了一年都没缓过劲儿来的陈睦,这几天状态越来越好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吧,她本来就是觉得有力气了、想往前走了,所以才跑出去玩,渐渐把心态调理好了也很合理。

    只是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小摄影师让他不得不担心——年纪这么小,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在那天高水远的大环线上,陈睦这人还相当没边界感。

    徐来不相信有人能把持得住。

    就连求婚被拒那天,他都没有这么不安过:“睦睦,我想问你,昨天我说的那个……你是怎么想的?”

    陈睦还花了几秒去想徐来昨天说什么了,然后她记起来——徐来问如果放弃赛车的话他们能在一起吗。

    她一个头三个大:“早我说跟你谈恋爱你不谈,现在还来装什么深情。”

    “你觉得我是在装?”

    “我觉得你脑子有病,过了那个村还找那个店,当我是回转寿司呢?”陈睦这么说着,看向手机的神情却略显担心,“别扯这些没用的了,今天开得怎么样啊?”

    “你还记得那个总能追着你的车速开的男的吗?”

    陈睦想了一圈,记起那个抱着头盔请她签名的男生:“哦,我那个粉丝是吧。他挺有实力的。”

    “他应该研究过你的技巧,好几次操作都能看出你的影子。现在他用时最短,我排第二,而且照这个趋势下去我很难反超。”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陈睦心底确实松了口气,甚至升起些许得意:“这样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亚军也挺好的,真的。我的建议是你别放弃,再接再厉,我可没说只要你不开赛车我就跟你怎么着,你要真不想开车了也别拿我当借口。”

    “你这人想法怎么这么……”徐来顿了顿,没找到合适的词儿。

    他叹了口气,听得出这两天他过得也挺累:“明天最后一天,我打算试试300过弯。”

    陈睦一下子从靠背上弹了起来:“你疯了?”

    “没有,只是不这么开赢不了。”

    “你这个好胜心是怎么突然起来的?”

    “……没点好胜心谁玩赛车?”

    “不行,别这么胡来,幸运不会眷顾你两次。”

    “你这么开之前我也不是没劝过你。”

    “是的,我没听你的,所以我把车开翻了。”时至今日,陈睦把这话说出口时,身上仍在发抖,“徐来,拿不到冠军就不拿,别尝试这种玩命的操作,这会不是你的最后一场比赛,我也不可能和你发展成恋人关系。”

    “睦睦,并不是你做不到的事,我就一定也做不到。”

    “你就是做不到!就是因为我试过一次,所以我知道有多难!”陈睦彻底激动起来,“徐来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开300过弯,咱俩就绝交!”

    “那就绝交吧,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你成了朋友。”徐来说着话,尾音里带上几分低喘,“明明第一次看到你就移不开眼睛,明明每一次你靠近过来我都有反应,明明每次被你气到的时候产生的都不是怒意而是情欲,我到底为什么要跟你做朋友?”

    “大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跟你说赛车你在说什么?”

    “我好想你,睦睦。”他低声唤着,“如果你没做成的事我做成了,你会愿意重新认识我吗?你能不能再给我一天时间,让我能够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而不是你的挚友、搭档或者跟班的身份站在你面前?”

    “不是你干嘛呢?你先告诉我你在喘什么?”

    “在跑步。”

    *

    与此同时的杨糕也没消停,虽然脸上已经哭成泪人,动力却还很足。

    他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他爱上了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女人,一开始感知到的种种下头和讨厌都不是没缘由的,陈睦这人其实就是人品不行,怪他道行太浅看不透人心险恶,现在悬崖勒马其实还不算晚,奈何他已深陷其中。

    说是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也不过是因为他的坚持,实际上陈睦是很想和他做那种事的,而且完全没有要和他长期发展的意思。

    可他分明已经回不去了,他将再也无法一脸懵懂地说不知道女人是怎么回事。他从她那里学到了好些技巧,抚摸过,舔舐过,现在就像有瘾一样还想触碰。

    那紧实有力的吸力总让他从指尖开始酥麻,那诱人健美的身躯总有着诚实又丰沛的反应,这样美好的人只要碰过一次,这辈子都戒不掉的。

    在发现对方并不是真心的情况下还能有这样的想法,杨糕就觉得自己已经完了——难道说好色的其实不是陈睦而是他吗?!

    随着手上动作加快,他的眼泪也更汹涌地流下来,甚至发出了哭腔。

    然后在一声哀鸣后,一切归于沉寂。

    杨糕从未像此刻一般想要回家。

    第50章 难处 这个被伤透了心的深夜。

    杨糕是牧场主的孩子, 他很清楚这行的辛苦。

    草原上气候复杂,水电不便,随着季节变化还需要带着牲畜们远途迁徙。200头牦牛说起来是令人艳羡的财富, 伺候起来却也委实上头, 饲料喂养、圈舍清洁是每天必做的事,不论刮风下雨——否则它们就会给你生个需要大价钱治的病。

    所以虽然每次放假回家都很开心,但杨糕其实从未想过要继承牧场。爸妈也是心疼孩子, 希望他有更好的出路, 一直以来跟他说的都是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 牧场的事不需要他插手。

    有时候放假带同学回家玩,会收到同学羡慕的眼神,说要是自己家有这么大的牧场、每天放放牛睡睡觉就行,那他肯定就不努力了。

    杨糕只能跟着笑笑——实际上放牧生活哪有这么舒服, 体验个一两天还挺惬意, 夜以继日地干下去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他原以为是爸妈没什么文化, 只能干这个,他爸也一直用“学习不好就回家养牦牛”来吓唬

    他,直到偶然得知爸爸也上过大学,有过所谓的“正经工作”, 他是年近30才租下这个牧场开始放牧生活的。

    也就是说,爸爸完全是主动地选择了这么一个辛苦的行当, 当杨糕不解地问起时, 爸爸只是叹了口气说“跟自然相处有它的难处,跟人相处也有它的难处”。

    可能是吧, 杨糕和朋友们之间也有过争吵摩擦,但他还是觉得跟人相处更容易些——人有点什么小缺点小脾气都还能商量,自然的震怒却是真想要人命的。

    直到这个被伤透了心的深夜, 他似乎理解了爸爸的话。

    他前所未有的对人类世界产生了恐惧,因为意识到人类的坏,也许是超乎他想象的。

    *

    但是也许是内心的保护机制作祟吧,他到底不想把自己深爱的女人想得那么糟。他还是觉得他们之间应该不是纯粹的皮肉关系,说不定真的是自己太过分了才惹陈睦生气的。

    擦干眼泪洗了个澡,时间已是凌晨,杨糕却完全没有睡意。

    他有点担心,陈睦会在天不亮时就偷偷起床离开,毕竟她在面对表姐的时候看起来就不太自在,她不一定会愿意第二天去牧场见他父母。

    杨糕难以想象如果自己一觉醒来,得知陈睦已经退房走了,他得是什么心情。他肯定会立刻发消息找她,说不定账号都被她拉黑了——那他真的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全网发帖“避雷大渣女陈睦!始乱终弃!陈睦,你不是人”。

    但要是陈睦没拉黑他呢,他肯定又会因为她三两句话觉得是自己不好,比如“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是你的恶意揣测让我心寒”“我不是不能见你父母,可哪有恋爱时间这么短就见父母的,你不要逼我”“我觉得你还是太不成熟了,我现在真心认为我们的相遇可能是场错误,你也再想想吧”。

    很显然不管是一声不吭地走掉,还是这样狡辩一通,对杨糕来说都有得受。

    那么最好的策略就是,不要放走她。

    杨糕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干嘛要这么硬气地另开一间房啊,要是脸皮厚一点硬要跟她一张床睡下,她哪有那么容易跑掉?

    这么想着,杨糕给自己的房间门开了条缝。

    陈睦的房间在他隔壁,不管是走楼梯还是走电梯都得经过他门口才行,只要守着这条门缝她就走不了。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杨糕今夜肯定就睡不了了——好在这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他高三刚毕业,通宵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就这样下定决心之后,他拿出了相机电脑,把照片上传过去,开始修图。

    *

    而第二天一早醒来的陈睦,看到的就是手机上来自杨糕的十来条消息。

    2点的时候发了两条:【你不要偷跑啊。】【不去我家也行,但你千万不能偷跑。】

    3点的时候发了两条:【好难受,想想你要走就好难受。】【姐,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4点的时候最集中,也最癫,有修好的几张照片,也有长篇大论的小作文。

    但陈睦有文字恐惧症,字儿太多她是不看的。

    于是手指头一个劲儿地往下擦,看到5点多还有一条:【醒了打给我。我一直在等你。】

    “发什么神经啊……”陈睦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她这一夜睡得也不舒服,昨晚临门一脚被打断两次,等挂了徐来电话就困得直接睡着了,结果翻来覆去地做那种梦,又因为不能在梦中达到而分外苦闷。

    昨晚看杨糕那么硬气,她以为孩子肯定要闹一会儿脾气,还想着今天一早不知道怎么处理,没想到打开手机就看见这样的。

    还“醒了打给我”?为什么要打给他?

    陈睦揉着眼睛来到走廊,发了条消息过去:【开门。】

    一扇本就没关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杨糕衣着整齐地探出身来,眼睛还有点肿。

    陈睦上去就抱住他,因为太困的缘故差点挂在他身上睡着:“小羊,我最佩服你的一点就是,你不用睡觉。”

    *

    果然杨糕还是比徐来好应付多了,小孩没有隔夜仇,陈睦却拿不准徐来是不是真要找死。

    杨糕家距离张掖市区仅一小时车程,陈睦开车的时候略显沉默。

    翻车瞬间的场景一遍遍在她脑中重演,当时徐来已经提示前方有弯道,但她却一点速度没减。她不知道当时徐来是什么心情,反正下一瞬就天翻地覆。

    其实之所以敢这么开,是因为她私下练习的时候成功过一回。所以她还是觉得那是一场失误,如果她的伤能够痊愈,她一定不会放弃在比赛中使用这个能力的机会,她还会再做尝试。

    但她不觉得徐来有这个能力,他自打做了她的领航员,亲自驾车的频率就大大降低,他凭什么300过弯?

    而昨晚的最终结果是,徐来说自己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如果真的做不到的话他自己就会放弃,能动这个念头就是因为有成功几率。

    这倒是真的,一直以来徐来给陈睦的印象都是“内敛”“稳妥”,那她就更不理解他为什么会产生这么狂妄的想法。

    对此徐来的回答是:“因为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如果300过弯夺走你的赛车生涯,那我的执念就是打败它。”

    陈睦一口气差点就没喘上来。

    说起来跟徐来说话对不上号好像也就是这一年来的事,在这之前她觉得徐来还挺聪明的,挺知道怎么说漂亮话的。可自打她受伤卧床开始,这狗东西就开始句句说不到点子上,逼着她不得不发火发怒。

    一开始她也怀疑是自己撞到头了,有毛病了,性情大变。但这几天跟杨糕相处她也没刻意改变什么,感觉沟通起来依然很顺畅,那么差错肯定就出在徐来那边——这就是少年登化的过程吗?真怕有朝一日杨糕也成了这个样儿。

    好在现在的杨糕还是很软糯:“对不起啊姐,我知道你也很难办,昨晚我不该那么激动的。”

    而陈睦向来吃软不吃硬:“哎哟,也不是这么回事……我也有错,本来能好好跟你说的。”

    “那你现在不生气了?”

    “不啊,我不是好着呢吗?”

    “可我看你表情不太好……”

    “哦,那是因为别的事。”

    杨糕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进一步的解释,也只能偃旗息鼓去聊别的:“今天回家之后,你不跟我爸妈说也没关系的。我会跟他们讲你还有最后两天旅程,我陪你到西宁送你上飞机后再回家,他们应该会同意。”

    这就是为什么陈睦很少花心思去解决问题,常做那种“遇到困难睡大觉”的事,因为很多时候一觉醒来问题就自动解决了。

    她还挺惊喜的:“怎么突然想开了?”

    “……我们在一起时间太短了,我也太小了。”杨糕声音闷闷的,也不看她,只是看向窗外,“你会有顾虑,我觉得也正常。”

    “是吧,这真的是正常反应,我们互相之间知道我们是产生了感情,但别人又不一定能理解得了。”要不是开着车,陈睦可能都要抖起腿来,“那待会到了你家,我们还是暂且先瞒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也帮你说说话,缓和一下你们家的内部矛盾——其实我觉得你这个文艺青年的气质可能遗传自你爸,能一意孤行跑到山里开牧场,你爸其实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

    杨糕还是看着窗外,肩膀微微耸起一下,又泄气地放下去,像是叹了口气:“好。”

    窗外的天空云层散去,透出丝丝缕缕的阳光,给云朵镶上金边,多余的就挥洒在大地上。

    他们彻底离开了贫瘠的沙漠、艳丽的雅丹,来到新的草原地带。高耸的山坡上牧草肥美,牛羊成片,好像之前所见的荒芜是场梦境。

    橘色的越野车在公路上穿行,路过这样的塞上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