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没用 小羊拍照10元。
雨越下越大, 陈睦被堵在了国道上。
也不知道前面到底怎么了,居然堵得动都动不了。起初陈睦只是握紧方向盘,手指高频率地点着方向盘的侧边, 到后来终于焦
躁得开始叹气, 一声连着一声。
难得是不用戴墨镜的光线,心情却十分糟糕,车内气温渐渐变低, 居然到了需要把空调打成暖风的地步。
陈睦拧开瓶盖本想喝口咖啡提神, 却见前后大巴上已经开始下来人, 都是为了到山体后面去解决三急。
……还是不喝了吧。
又有大聪明等得不耐烦,拐进对向车道想借道开过拥挤路段,于是跟对向来车脸对脸相遇,被狂按喇叭。眼看他还想开回原来车道避让, 陈睦一脚油门没让他插|进来, 后面一溜的车也没一个乐意让他的, 最后只能车轮一拐灰溜溜让到另一边的泥巴地里去。
又等了一会儿,警车终于过来疏通,车流这才重新动起来。
陈睦长出一口气,继续循着导航往最近的一片牧家乐开。
*
其实路上有想过这个鬼天气牧家乐还能不能玩, 但陈睦想着就算羊都赶回羊圈了,那只要给钱总是可以抱一下的吧?
但没想到的是, 光看着路两边一个接一个的“欢乐牧家乐”的大门, 里面硬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甚至路上也没人,就她一辆车傻乎乎地开过来。
好像有些牧家乐对牧民来说更像一个上班的地方, 而不是居住的地方,那些大铁门关得严严实实还上了锁,里面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这时候陈睦还不是很绝望, 只是心里有点乱。
她重新导航,换了一个牧家乐场地开过去。
*
不知道是雨小了,还是雨水本就主要集中在刚刚那个片区,反正等她来到另一片牧家乐时,下的已经是蒙蒙细雨。
这里情况和之前那个差不多,绝大多数大门都是关的,但让陈睦精神振奋的是,她一拐过来就看到有人在山脚下走动。
于是一脚油门过去,在唯一开门的那家门口停下,降下车窗:“您好,您这边……”
没等她说完,阿姨已经招呼她停车:“您好您好,车停这边,对,停这里就好了。是要吃饭?还是骑马?”
陈睦下了车来,雨大概是不用打伞的程度,但外面的温度着实把她冻一哆嗦:“嘶——阿姨你们家有羊吗?”
“羊有啊,你是想吃什么样的?烤的还是煮的?”
“抱的……”
“什么?”
“就是拍照的那种,我想跟小羊拍照。”陈睦解释。
阿姨总算是听明白了:“哦——小羊拍照是吧,里面有里面有。”
是啊,偌大的西北怎么会找不到一只羊呢!
陈睦心下一喜,立刻往里走去,刚好后面又有了其他客人,阿姨便招呼他们去了。
她就兀自往草原上走,一开始还没看着在哪,直到“咩”的一声响起。
陈睦立刻扭头看去,笑容还未露出就已经僵住——一只已经快半人高的羊立在那里,正一脸不爽地看着她。
她怔了怔,又抬头环顾四周。
目力所及这它一只羊,被拴在木桩上,关键它应该真是用来跟游客合影的,因为身上装饰着漂亮的彩布条。
陈睦语塞片刻,赶紧回头找人:“您好,您家只有这一头羊吗……我的意思是没有更小一点的吗?”
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语言对不上,阿姨用缓慢的普通话说:“对呀,就是它呀。”
陈睦有些崩溃地比划:“不是,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那种能抱在怀里的……”
“抱在怀里……哦那没有。”
“就只有它是吗?”
“对,已经长大了。”
陈睦闭一下眼睛,回头看一眼,琢磨着这个是不是将就着也能抱。
可她想抱的是这个吗?就算她抱得动,那也不是视频里那个神圣的、充满希望的气氛了。
更别说这羊刚淋了雨,身上还挺脏。
算了,抱不下去。
阿姨已经在热情地招呼其他客人骑马,陈睦被冻得瑟瑟发抖,从行李箱里掏了件冲锋衣出来穿上,上车继续出发。
*
她想起了杨糕说“姐妹们会帮忙”的软件,于是趁着网络还好下载注册,搜了一下“张掖到西宁,小羊拍照”。
还真的弹出了一些抱着小羊的笔记,陈睦随便点开一个,看到是在“门源油菜花田”附近,也是大环线上很热门的景点。
于是陈睦车头一转往门源方向开。
本盼着抵达时天能放晴,不料路上雨又大了起来。
虽然是很希望能找到小羊,但是要真有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奶羊在这样的寒风中淋雨……那想来也是很造孽啊。
“唉……”这一路上陈睦的叹气声就没断过。
有时会很怀念杨糕在旁边唠唠叨叨的时候,那样的话心情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丧,或许也不至于这么点儿背。
不过倒也没后悔不让他跟来——既然铁了心要分开,那还累赘这两天干嘛呢?玩得不开心不说,说不准还要吵架、哭泣、做恨……陈睦想想就腰疼。
而且她有句话说的是真的,她确实快绷不住了。
当看见油菜花田边的场地整个歇业、连个卖烤肠的都没有的时候,陈睦真情实感地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一会儿。
油菜花田内倒是还有项目在营业,不过是骑马,几名游客穿着厚厚的冲锋衣骑在马上,得转完一圈才能下来。而在他们转到一半时,雨势更大,几个人从头到脚淋得透透的,陈睦都不敢想得有多冷。
怎么会这么惨。陈睦哭得更大声了。
*
去杨糕家之前没有购入补给,翻遍整个车只找到两块巧克力,冷风一吹腿上也冷得要命,陈睦又翻出条宽松裤子套上。
都怪杨糕没留她吃早饭,但凡让她抓块糌粑带在身上,她都不至于饿成这样。
简简单单吃了点巧克力充饥后,陈睦倒有想过,来都来了,要不然和油菜花田合个影。
但是站在田边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和浙江老家的油菜花田十分相似。
然后她就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哪?塞上江南;那她是从哪来的?江南。
所以“塞上江南”是对塞上人而言稀奇,而不是对江南人而言稀奇。妙啊,逻辑被她打通了。
陈睦做了两下深呼吸,感觉好像把自己给哄好了。
于是再次掏出手机,还是那个红色软件,还是搜那个关键词。
除了大量在门源油菜花田抱小羊的笔记以外,一个有点眼熟的地点跳进她眼中——达坂山观景台。
是那个杨糕说天冷的时候好多人过去看雪山的地方。
陈睦立刻加入目的地,同时发现这个地方其实已经非常接近西宁,如果还没找到的话,她的下一站就将是西宁市区。
那市区内还能有小羊吗?应该不能吧?杨糕说过市里的羊都是用来吃的,太小的羊宰了都没有二斤肉。
陈睦呼出一口气,踩下油门继续往达坂山观景台开去。
*
那是一个很高,很高的观景台。
其实沿达坂山山路开了一段儿,陈睦就发现四下里已经没车了,而一个景点竟只有她一个人来,似乎就已经预示了什么。
但她还是不信邪地继续向上。
山路奇险,路旁的山体上挂着绳网,网上立一块牌子,上书“小心巨石”。
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小心得来的呀。
车轮从之前滚落的巨石边开过,慢悠悠向前行进着。
陈睦最大的优点或许是在自大的同时又能保持些许谨慎,她能在赛场上横冲直撞,却也能判断这个环境只能开40不能再多了。
雨天道路湿滑,公路在山体上盘旋而过,护栏有,但是矮,万一冲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但是陈睦也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奇异景观,她就像是在悬崖峭壁上看远处的山体,细雨迷蒙,青山巍峨。再继续向上,随着海拔上升团雾出现,更是浩渺烟波。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美丽的景色中危机四伏。如果陈睦现在还有网她高低要放一个西游记里来到天宫的BGM,知道的说这是团雾,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开进云端。
恰在此
时,一辆货车从她后头轰隆隆地驶过,陈睦更加放慢了速度,等这个庞然大雾通过,才继续行进。
她抬头向上看了看:“怎么还这么高啊……”
*
达坂山海拔近4000米,这也是陈睦到顶上之后才知道的。
她从后面翻出之前杨糕给她充的那个氧气枕头,好在是还没完全瘪下去,把管子插好阀门打开,这就吸上了氧。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吸上了就好受一点。
这里雨不大,陈睦抱着氧气枕头下了车来,看着场地上各种烤肠车、烤串车,满满地堆了一整个场地,可以想见如果天气好的话,这里该有多么热闹……
等会儿,好像有烤红薯的味道。
陈睦走过去,看到有个红薯摊旁还有人。
“大姐,我……”
“嚯,你怎么上来的,你自己开车上来的啊?”大姐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大概就是脸色不好,失魂落魄,鼻子里还插着管。
大姐说:“我们这边都不让摆摊了,还有附近牧家乐啊什么的,都强制关门的,今天大雨太危险了!”
陈睦还是问了:“所以那个小羊拍照也没有了是吗?”
“小羊已经回家了。你要早来半个小时还能看到呢,就在那。”大姐边说边收拾东西。
陈睦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在栏杆边上,还有个牌子——“小羊拍照10元”。
这就是自打错过路边那只小羊之后,陈睦离小羊拍照最近的一次。
大姐递了个红薯给她:“拿着吧,就这一个我也不卖了,我也得回家了。”
说着把自己的红薯车一锁,乐呵呵地就走了。
陈睦已经冻得冰冰凉的手也在这烤红薯上找到了些许温度。
她一手抱着自己的氧气枕头,一手拿着红薯,来到摆着“小羊拍照”牌子的栏杆边,眼前是云雾缭绕、层峦叠嶂。
试着剥了一下皮,但又觉得好麻烦,索性不修边幅直接连皮吃起来。
然后吃着吃着眼泪就不停地往下落。
陈睦一拳头捶在栏杆上,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这么没用啊!”
第62章 三人 达坂山观景台有如仙境。
陈睦已经太久没有做成过什么事情了。
是, 这一路上她救了个人,谈了场恋爱,玩得开心还帮助了一伙大学生, 但她不是来干这些的。她是来抱小羊的, 她是看到那个小羊视频被鼓舞,感受到振作的力量,所以才来到这里。
说得夸张些, 她是想把这个行为当作一种仪式, 一种祭祀, 从此她不再是躲藏在黑暗中的陈睦,她将像新生的小羔羊一样活力、生机、充满希望。
可现在她又被打回去了。
有年轻单纯的男孩陪伴,有绿水青山常在,拍美照吃美食, 在这样的情境下谁都会开心的。但是当这些退去呢?她真的已经准备好了吗?
这一刻陈睦绝望地发现, 她还在那一年里, 她还是没能出来。
*
陈睦跟杨糕说过很多事,关于她作为校园偶像的学生时代,关于她如何走上赛车路,关于她意气风发的赛车生涯, 关于最后那场惨烈的翻车。
她唯独没有详细说过,她翻车后那一年到底是什么德行——也许如果杨糕知道的话, 也就不会对她这么着迷了。
他大概会很失落, 自己以为魅力四射的姐姐,实际上是这种人。
陈睦手上握着那颗烫手的红薯, 那些片段比此前的任何一次回忆都更清晰深刻。
她记得在刚刚苏醒的那几天里,她一直觉得这个伤很麻烦,很关心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她还要准备后面的比赛。
直到医生语气随意地告诉她:“都这样了你还想着开赛车?命都不知道怎么保下来的。”
当然她这个不靠谱的职业经常被diss,她都已经不在乎了,只是应一声:“有命在就得开啊,又不是死了。”
“以后都别想了啊,开不了了。你的腰以后干什么事都得注意着点,定期还得来复查。”
听完这话后陈睦其实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她对现代医学的信任度很高,所以不断表示“多少钱都治”“会配合复健”“什么苦都能吃”“难道连奇迹都没有吗”。
无数次得到否定回答后,她渐渐开始意识到什么。
那时候她躺在病床上动都动不了,完全是废掉的样子,但她非常清晰地对徐来说:“这个医生不行,我想转院。”
当时妈妈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撕心裂肺地喊:“你就别折腾了行不行!”
被徐来好言劝着送出病房。
然后他坐在病床边看着陈睦,满眼红血丝:“好,那就转院。”
*
于是转了四五家医院后,陈睦才明白,徐来并不是想换个医生来治好她的腰伤,而是想多找几个医生来告诉她,这个真没得治。
她揪着徐来的领子质问他,将所有怒火发泄在他身上:“看戏好玩吗?”
“我没有看戏的意思。”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好不了了对吧?”
“那你要我怎么办。”徐来抬眼看向她。
受伤的是陈睦,但消瘦的却是徐来:“你需要我做什么?任何事我都会做的。”
陈睦放开他的领子,只说了句:“滚出去。”
“你别这样了好吗?要不你打我两下吧?你打我吧?”徐来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老实说他也极少会展露出这副模样,“是我做得不够,我该阻止你的,我早该想到你会要在那个弯道加速,我该从一开始就提醒你别这么干!”
“滚啊!让你滚听没听见?!”陈睦拿起床头柜上的瓷杯一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徐来的声音因此一顿,然后应一声“好,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
在他走后,已经哭成泪人的豪豪他们试图上前来:“姐,你别骂来哥了,他也受伤了,其实事情变成这样他也很……”
陈睦把自己能够到的所有东西都砸了:“滚啊!都给我滚啊!”
*
看起来是很横,但她还需要人照顾,需要人带饭、擦身。
起初大家只是照顾她,不跟她说话,因为只要说话她就要发火。
但是总这么静悄悄的也让人担心,于是又开始尝试给她带些花来,顺带跟她聊点无关紧要的事,给她调节心情。
起初陈睦不搭理,他们只能自说自话,并相信这对陈睦来说是有好处的。直到有一天,陈睦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一见他们就这么烦躁——因为他们身上有着大量运动出的汗,还有改装汽车留下的机油味。
于是她神色一变:“出去。”
“什么?”
“让你们出去,机油味闻得人想吐。”
他们的脸色也变了,陈睦这副神情让他们有点怕。但是在互相推拽着要出病房时,到底还是有人忍不了了:“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都多久了?你就打算这么一蹶不振吗?”
陈睦气势更盛,像是终于逮到吵架的机会一样:“轮得到你教训我?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如果不是我的腰坏了开不了车了,你敢跟我这么大声吗?!”
“我从来没想到你会这个样子!姐,对于我来说你是偶像,我是为你加入火焰的,就算你开不了车你也有其他本事,你至于摆出这副样子吗?!”
“我摆什么样子轮得着你指手画脚?我的本事多呢用得着你编排?”
“你根本就不是陈睦,陈睦才不是你这个样子的!我认识的陈睦,就算是开不了车了,也绝对不会是你这样!”
他说着推开旁人大步往病房外走去,恰遇上因为洗澡而姗姗来迟的徐来。
徐来看着这架势也愣了愣,然后飞快地摆出了经理该有的沉稳模样:“怎么了?”
那技师看看他,把工牌掏出来拍到他胸口:“我不干了。”
*
一个团队的气氛如果一直平平淡淡,那倒没事,怕的就是团队氛围之前热火朝天,现在死气沉沉。
车队的经费、管理、规划都是徐来在做,他很清楚自己是
这个团队的管理者。但是团队真正的核心凝聚力却是在陈睦那里,陈睦一旦垮掉,整个团队都是散沙。
所以那之后徐来开了个紧急会议,希望大家能继续为火焰而战,因为“火焰”的名字里有陈睦的心血,只要火焰还在,陈睦的故事就还有续章。
同时他也保证,等陈睦伤好后,自己会尽最大努力让她回到车队来,就算不能做车手,她一样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技师。
就这么稳住了局势。
但是等陈睦出院回家,徐来这么去跟她商量的时候,却被泼了一头冷水——现实意义上的冷水。
他都顾不上擦头发,只抹了把脸:“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车队吗?你跟大家不都很好吗?每个人都盼着你回来!”
“那就让他们盼着吧,我会回去算我输。”
“你现在给我感觉很陌生!难道车队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吗?难道你对大家表现出的爽快和友善都是假的吗?”
“那难道他们对我就是真的吗?!”陈睦脸都涨红了,脖子上青筋暴起,“他们真的盼着我回去吗?你确定?这样的我?他们很希望我回去吗?”
她大喊:“他们想要的是陈睦!是那个能开车、能拿冠军、能带给他们荣耀的陈睦!谁在等我回去?有谁会盼着这样的我回去?”
“那你就不能不这样吗?!”徐来都想给她跪下了,他扶住他的肩膀,“你再想一想,回车队来吧。做个技师,从其他方向发挥你的才能,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陈睦直接笑出声来,她都不敢想她的表情得有多癫:“哈哈,亏你想得出来。徐来,你的意思是让我回到车队去当个技师,把车改装得战无不胜,然后给你开?让你开着我改的车,拿到冠军奖杯,接受全场的喝彩?”
她不屑地用手指戳着徐来的胸口,一字一顿道:“你、做、梦。”
徐来总算忍不住一把把她的手扒拉开:“陈睦!你本来就是这种人吗?”
“不然呢?你以为我既能默默无闻搞后勤,又愿意出生入死上赛场?那你想多了,我哪那么百变呢?”陈睦躲开他的手揪住他的领子,“徐来我告诉你,我的本事就是我的,我的一切都为我效力,谁也别想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团队?呵,陈睦的名字人尽皆知的时候,有谁在乎过她的领航员是谁?”
*
是的,徐来说的不假,陈睦在任何人眼里都是爽快又友善的,所以那段时间,大家都觉得她是受打击太大,性情大变。
但陈睦自己清楚,她本来就是这个玩意儿。
只不过本来她有心情装,她还得搞人际交往,她希望自己是个受人崇拜又待人友善的人。受伤后就失去了所有力气,什么都不管了——尤其是再装那个良善样儿的话,就得听那些说不到点上的“安慰”,好家伙一天能疯三回。
人人都关心她,为她想出路。
一个赛车手不能再比赛了,那能做个技师应该是天大的好事,陈睦的拒绝令人匪夷所思。见她迟迟不能振作,徐来甚至问过要不要去他家的公司上班,但也被狂怒的陈睦赶走了。
直到有一天,妈妈给她送了饭过来,看着曾经虽然疯癫但还有活人样儿的女儿变得游魂一样,心疼得眼泪直掉。
她拉着陈睦坐下了,语重心长地说:“睦,妈跟你商量个事行吗?”
那大概是内心已经坚硬如铁的陈睦头一次心软:“你说。”
“如果你实在不能接受别的工作,就是不想上班的话,要不就跟徐来结婚吧。”
陈睦抬头看着她。
妈妈抚摸着她粗糙的手,叹息道:“我问过徐来了,我说如果陈睦跟你在一块儿,你能接受吗?他说,如果你真能愿意,那是他的荣幸。”
陈睦说不出话来。
妈妈便追问一句:“你怎么想?”
陈睦还是那三个字:“你、做、梦。”
*
妈妈愁白了头发,火焰的队员们也散去半数,留下的豪豪是认为火焰是陈睦的续章。他说:“如果火焰没了,陈睦才是真的从赛场上离开了。”
那陈睦本人到底要什么呢?她什么时候才能振作?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做回大家心目中的那个“陈睦”?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陈睦本人其实比谁都着急。所以哪怕只是抓到那么一丝丝感觉,她都想把自己解救出来,她因此来到这里。
但为什么会这么难啊?怎么会这么难啊?来一趟西北大环线没抱到羊,这说出去谁会信啊?
这算是老天给的暗示吗?就是不要挣扎了,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吧,你不仅不是天选之子,相反是个衰神?
陈睦站在高山之巅,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山谷。今日的达坂山观景台有如仙境,只为她一人。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豪车的发动机声由远及近,最终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陈睦扭头看去,那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唤她道:“睦睦!”
好吧,达坂山观景台有如仙境,为他们二人。
陈睦刚想搭腔,便听另一边是一阵马蹄声,同时一声清脆的呼唤响起:“姐!”
为他们三人。
第63章 和谐 你俩是真喜欢我吗?
数小时前, 意识到附近牧家乐全面关门的杨糕冲向杨爸,索要家里仅剩的一辆越野车的车钥匙。
但是没有一个爸会把车钥匙给自己刚刚炸了一辆车的儿子。
而杨糕跟了他半个牧场,在他周身1米范围内来回转了800圈, 最后终于说到:“我必须得去找她, 她没找到羊的话心情会不好的!”
杨爸眼珠子一瞪:“她心情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不是普通的心情不好,她是会很难过,会失去希望!”
“人家都快30了, 轮得着你操心?我看人家陈小姐言谈举止都很成熟, 眼界胸怀都不是常人可比的, 就算真有什么事,你去也是添乱。”
“我……”杨糕把心一横,“你到底给不给我钥匙?”
“你要反天了?”
“那我实话告诉你!”杨糕喊道,“她是我女朋友, 我们是情侣关系, 她有事我一定要去!”
杨爸顿住片刻, 大胡子都颤了两颤:“你跟她……”
“我们是认真的,我们该做的都做了!”
杨爸pia就是一耳光上去。
*
结果还是没有搞到钥匙。
看得出杨爸整个人都很懵,这样一个超出常理的事件在他的分析能力之外。
他打杨糕是因为他的第一反应是儿子欺负人家了——18岁,没钱没事业学还没上完呢, 也就是他没能力负责,在没能力负责的情况下做出这种事情, 可不就是人渣。
但主要是陈小姐也来他们家做客了, 吃饭了,看上去不像是不乐意的样子。而且杨爸对自己儿子又有那么一点点信心, 他儿子虽然浑身都是缺点,但在这方面应该是不会出格的才对。
那还能是他儿子被人欺负了吗?也不是啊,他儿子看起来也很乐意的样子。
于是他又跨越半个牧场紧急找到杨妈, 两口子坐在一起商议。
杨妈还挺意外的:“他这么快就和你说了啊,看来你们父子关系有缓和啊。”
“缓和?他都能做出这种事来,我该跟他有什么缓和吗?”
“你不懂,他俩往那一站我就看出来了,人家那叫谈恋爱。”杨妈一边照料牦牛,一边绕开这个无知的大胡子,“孩子都18了,又不是8岁,谈恋爱你也管。”
“18岁谈这种程度的恋爱?”
“就两个人你情我愿的嘛。情到深处了有什么办法?尤其是还是自己骨子里喜欢的类型,就那种坏里
坏气不顾后果的,哎哟年轻人根本受不了这个……”
杨爸眉头皱起:“哎你怎么这么了解呢?”
杨妈脸上的笑容僵住一瞬,然后又自然地解释:“小杨跟我说的呀,你怎么神神叨叨的。”
杨爸显然还想再问,但外面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同时马蹄声密集地响起。
于是他再也顾不上这边的事了,追出去就看到杨糕骑着毛毛已经上了大路。
*
怎么说呢,对于陈睦这个车控来说,徐来从豪车上下来的模样确实颇有冲击力。就是,任何男人,只要长得不丑,从豪车上下来那派头都挺迷人。
但是当她一扭头,看到杨糕骑着匹白马冲将过来,小腰马达一样随着马背推动,头发也被风吹得纷纷向后……
此时豪车就显得稍稍有些普通。
“小羊!”陈睦迎面就跑了过去,“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来找你啊——吁!吁!”
看得出毛毛确实不是一匹训练有素的马,叫了好几声也没停,最后站住是因为到了栏杆边上了。
杨糕也崩溃地在毛毛背上趴了一会儿:“我这一路能上来多亏毛毛有求生本能。”
“是的,要是开车你估计就掉下去了。”陈睦抬高手接了一把,让杨糕能下来。
本以为还要很久才能再见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这让杨糕情不自禁就想拥抱她,但陈睦还是伸手拦了一把:“你等会儿,你身上全是雨水。”
确实,杨糕是淋了一路过来的,虽然刻意穿了防水的外套裤子,但衣服外面确实湿得要命。
于是杨糕就退而求其次地拉住她的手:“你哭啦?我就说你找不到小羊肯定特别难过……”
“咳、咳……”已经走近的徐来忍不住咳了两声。
陈睦回头看他:“有病就去治。”
但杨糕倒是飞快地放开她的手,转而向徐来伸手道:“你就是徐来哥吧?老听姐说起你……你长得可真帅啊!”
*
虽然没想到这两人这辈子居然能见上面,但按陈睦所想,他们俩见面了就算不掰腕子,也得趁握手把手捏青吧?
但是场面意外的和谐,徐来也笑了一下:“她还跟你说起我呢?”
“是啊,姐说你在汽车杂志上就被称为‘偶像派容颜’。”
“没有没有,主要是玩赛车的男的长得好的本来就少。”
“不啊!你真的很帅,我能一眼知道你是徐来哥,就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
“谢谢……你也不赖。”
陈睦站在一边眼睛都眯起来了:“你俩是真喜欢我吗?”
*
这要是旁边那些摊子都还开张,这时候可能该陈睦一人给买根烤肠,毕竟都是大老远奔她来的。
但是现在这山顶除了他们仨连个鬼影都没有,所以陈睦一个红薯分成了三份,一人一份:“拿着吧,吃点热乎的。”
杨糕一边吃红薯一边在她耳朵边嗡嗡:“我真服了我爸了,怎么都不愿意把车钥匙给我,然后我就只能骑着毛毛出来,但我又不太会骑,我就看过邻居骑……”
“你还有邻居呢?”
“隔壁牧场的我就叫邻居——幸好毛毛跟我还比较熟悉,一开始我就慢慢骑,觉得差不多适应了才慢慢加速的,就跟开车那会儿一样。”
也是,毕竟是刚拿到驾照就敢开大环线的人,逮到马就骑也不是特别意外。
陈睦确信他未来应该是个人生经验非常丰富的人。
那边徐来还接话:“你第一次骑马吗?看着像老手。”
“嗐,别提了,我都骑了一天了新手也成老手了。因为知道牧家乐那边全关门了嘛,所以我一出发就直奔门源油菜花去,那边没找到人我就想着再去达坂山看看。一开始骑得不好我都没敢拿手机,后来我发了条语音姐也没回……”
陈睦说:“我手机静音的一直没打开。”
徐来说:“原来如此啊。”
*
陈睦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紧张的会是她,正常来说不应该是他俩你死我活,自己作壁上观吗?
她又啃了两口红薯,然后找话题:“我……给你俩介绍一下吧。杨糕,这是徐来,我以前的搭档。他家有公司,以后摄影干不下去了联系一下,还能找点活干。”
又转而看另一边:“徐来,这是杨糕,我前男友。他家有牧场,以后来玩可以去做客,他爸会做烤全羊。”
杨糕一个激灵:“我都已经是前男友了吗?”
在陈睦开口前,徐来就已经把他模糊过去:“哦——叔叔这么厉害呢,烤全羊不容易吧?”
杨糕倒不是听不出他的意图,但还是接茬道:“嗐,我爸也就剩这点优点。那徐来哥我加你个联系方式?”
“好,我扫你吧,你二维码给我。”
*
一丝丝无所适从。
陈睦试图做些安排:“嗯……首先我很感谢大家都这么关心我,但我还好,真的。”
“你现在看起来是还好,刚刚可不是这样。”杨糕看看她,“你肯定因为没找到小羊就自我否定了,然后又想起以前那些伤心事了。”
“哎哟这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俩到底要干嘛。”陈睦脑瓜子疼,“现在红薯吃完了,咱不能在这儿耗吧?三个人两辆车一匹马,那不还得兵分三路下去?所以你俩是上来干嘛的?”
徐来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杨糕倒是小嘴叭叭的:“就是来看你的啊。能在你最难过的时候出现不就很好了吗?你看你现在心情不就好多了——姐你看我反正出都出来了,现在回家我爸肯定要打死我的,我打算把毛毛在山下牧民家寄养两天,然后陪你一起去西宁,等明天送你上飞机后我再回家。”
“但是……”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骑着毛毛去西宁,反正这两天你去哪我去哪。”
“不是,你没懂我的意思,我们……”
“哎,这样刚好。”徐来先她一步接道,“既然小杨也要去西宁,那麻烦你开一下睦睦的车,正好睦睦坐我的车过去。”
陈睦又皱起眉头看他:“我凭什么坐你车啊?”
“我车给你开。想不想试试?”
*
于是最终方案是杨糕把毛毛寄养后,和徐来一起驾驶橘色越野车,陈睦一个人独占了徐来的豪车。
问就是路上想一个人静静,他俩陈睦一个也不想搭理。
但陈睦偶尔还是会关心人的,临下山时从后备箱翻出自己的羊羔绒外套给了杨糕,把他那身薄溜溜的湿衣服换下来了:“快冻死了吧?我衣服你穿应该刚好,反正你跟我一样高。”
徐来在一旁笑得很和善:“你们一样高啊。”
“是啊。”杨糕说着又想起什么,提醒道,“姐,那个呢?”
“什么……哦,你说那个啊。”陈睦又在行李箱里翻了翻,拿出两包密瓜干。
杨糕接过来就塞给徐来:“给,徐来哥,这是我和姐在瓜州玩时特意给你带的,能亲手送给你真是太好了。”
第64章 不妙 辽阔土地养不出狭窄的爱。……
和谐中夹杂着一丝微弱的不妙。
但好在陈睦可以开上豪车逃之夭夭。
到底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换了车之后油门一踩发动机一轰,立马哪哪都不一样了。虽然外面还冷着,但陈睦还是打开了车顶棚, 在细雨中学猴子叫:“哦吼!”
所以她到底还是很有感知快乐的能力, 事情还没有片刻之前她所想的那么糟。
天还没有放晴,但此时的沿途风景也别有风味,先是在达坂山的团雾中开过九曲十八, 然后沿途所见俱是幽幽青山。
牦牛在路边同她的车赛跑, 羊群在遥远的山上组成不同的形状, 吃了红
薯的陈睦补足了胃里的空虚,感觉生活好像也不算太苦。
首先杨糕和徐来都不是傻子,那她果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一个两个都对她念念不忘的——是的, 就算身板坏了、特长毁了、钱也没了, 还跟个废人一样发了一年疯, 但依然牛得要死,虽然陈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牛些什么。
她只是琢磨着,人们肯定也不是只因为她赛车开得好而爱她,毕竟在她开始开车前她就是风云人物, 她的光彩倒也不是赛车加到她头上的。
只不过很长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是找到了人生的最佳技能点,努力也努力过了, 结果一件事把她的这个技能点连根砍了, 还挺让人没法接受的。
但是其实她倒也没法证明,这就是她的“最佳”技能, 或者说,没法证明这是她这辈子唯一能做好的事。
学机械,进汽车公司, 玩赛车,研究改装,反正来来回回都在汽车相关行业内打转。她对杨爸说牛人十多岁就知道自己这辈子要干什么,那她十多岁的时候倒也没决定要开赛车,她不过是发现了自己对重机械感兴趣而已。
那大不了就再换个地方挖井吧,如果她是富矿,总不至于只有一个点能挖出金子来。说实话在开赛车前陈睦常觉得“我做什么事都会做得很好”,倒是开始深耕赛车后开始没了这个想法。照这么说,老天中断她的赛车路,说不定是要她的人生有更多可能,更加丰富多彩。
陈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用上了精神胜利法。
她忍不住笑出来,有点自嘲,也像是看开了,看着眼前的康庄大道缓缓吐出一口气。
陈睦的故事,也终于真的要有续章了。
*
而另一边的橘色越野车里,氛围似乎没这么好。
只不过也没到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份上。
徐来开着车,拼命告诉自己旁边坐着的这位是过去式,反正旅行结束陈睦是要回杭州的——他们的故事可能璀璨,但一定简短。
杨糕窝在副驾驶看着窗外,心知肚明陈睦和徐来就是不合适,他俩做得了朋友、伙伴、搭档,但三生三世都轮不到他俩在一块儿,那他也就醋不到徐来头上。
可要说心里一点不膈应,那倒也不可能。
毕竟杨糕早就怀疑过,对陈睦来说是不是同生共死的搭档更重要。而徐来心态更崩,他昨晚过得就跟钻人家床底没什么两样。
跟陈睦分开后,车里静得有些过头,因为两人最想问的似乎都有些难以启齿,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也是这时杨糕才发现自己这几天变化挺大的,放在遇见陈睦之前,他在这种情形下肯定就憋不住先开口了,但是跟陈睦厮混了几天后,居然开始能做到不吭声地跟徐来硬顶。
嗯,果然好的爱情使人进步。
这么想着,杨糕不由得拉高自己的羊羔绒领子,嗅着衣服里陈睦的气味。
徐来总算是绷不住了:“咳、咳,你很冷吗?”
“啊?换上这件之后好多了。”
“……”徐来语塞片刻,“这不代表什么,她这人就是没边界感,以前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互穿对方衣服是常事。”
杨糕看看他:“你俩应该没在一起过。”
“我说的是一起比赛的时候。”
“吓我一跳,我姐说我是初恋,我还以为骗我的呢。”
*
这俩橘色越野车上没什么吃的了,实实在在的弹尽粮绝,他俩想找点什么充饥也找不到,只能饿着肚子聊天。
“其实我挺同情你的。”徐来完全是真情实感地说的这个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说出嘴就觉得好假,于是又缀了一句,“真的——你这个年纪其实不该有过于丰富的情感经验,我说这句话可能有点俗,但确实是‘不能在年轻的时候遇见太惊艳的人’……”
“不然就会像你这样苦等好多年是吧?”
“……对。”徐来承认,“她是个很特别的人,一旦喜欢了这辈子都只会喜欢这样的。但是你们的故事是,她来到大环线上,恰好遇见了各方面都很符合她要求的你,于是她决定让你在这趟旅程中深度陪伴她。然后到了她要走的时候,你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推开,这些你应该已经经历过了,你只是还不愿意接受。”
杨糕扭头去看窗外:“可能是这样吧。但我不需要人同情,我当时想的就是只要能陪她这几天,这辈子都值了。虽然现在还是想要更多,但是如果她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后悔。”
徐来连连摇头:“有点傻。”
“徐来哥,你跟姐做了这么久朋友,难道就完全没想过她喜欢什么样的吗?”
这话倒让徐来怔了怔,确实他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一直在琢磨陈睦到底喜欢这小子什么。
包括今天见到本尊后,也还是疑惑不减,因为这个叫杨糕的孩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帅,但徐来自己也不差,甚至他觉得自己更胜一筹。他年轻活力、朝气大胆,但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又何尝不是缺点——他这么莽莽撞撞的,怎么能确保把事情做好?他这样唧唧歪歪多嘴多舌,但好像没有一句是能解决问题的,全是没用的漂亮话。
他在徐来看来完全就还是个孩子,一个不能独当一面的,只晓得情情爱爱、热情梦想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傻孩子。
徐来问:“她喜欢傻的吗?”
杨糕说:“对。”
*
“可能别人会把这个叫做傻吧,但我自己不觉得,我觉得这是勇敢。”杨糕这么说着,像一场神采奕奕的传教,“我有喜欢的人我就和她在一起,哪怕是骗了我也没关系,因为我心里这种爱的感觉还没有褪去。所以就会完全相信她,除非有一天她真能把我伤到不爱了,那我再走。”
徐来摇摇头:“非常符合你这个年纪。”
“我也很怕等我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就已经不这样。”杨糕看向他,“姐跟我讲过,她曾经向你表白,被你以‘不尊重人’为由拒绝了。”
“是的,我觉得互相尊重是相爱的前提。如果她连尊重你都做不到,那必定是一场扭曲又短暂的关系。”
“但是总要有人占上风的,我们也是因为她占上风才爱她的。”
这声“我们”让徐来听着出奇的诡异,他不得不打断道:“你先说你自己的事,先别带我。”
“我就是在说你的事,你不能既爱占上风的她,又想当她的上风——你知道吗,姐当初之所以喜欢你一定是因为觉得你傻,你放着家里的小少爷不当非要玩赛车,你放着车手不干给她当领航员,她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可那样的我配不上她。”徐来到底把这话说了出来,“我是因为懦弱、因为不够有信心,所以我让她承担了做车手的压力,那种情况下我没法做她男友。”
“为什么?我才18岁我都可以。”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想像你一样和她只同行一段,我想和她是一辈子的关系。那如果我不能去帮她解决她遇到的困难,如果我弱她那么多,那我拿什么让她离不开我?”
“你看,所以你们才不可能——她接受不了比自己强的,你就必须比她强你才有安全感,你俩这就是死局啊。”杨糕摊了个手,“而且你要帮她解决什么问题,她遇到的问题她自己都能解决,她需要的是有人懂她、理解她、安慰她。”
“然后呢?你懂她、理解她、安慰她,靠这些你长久了吗?你连她的尊重都得不到,她遛你跟遛狗一样。”
徐来明显是急了,放平时他不会这么说话,但这次确实是被一指头戳进了心窝子里。
而杨糕也被这话说得一愣,然后嘴角向下撇去,又去看窗外:“我没觉得她不尊重我啊,不就是因为我太小了吗……”
“那年纪小是你的错吗?她跟你谈恋爱之前不知道你年纪小吗?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徐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而且你说的这些都
是糖衣炮弹,谁都能给,有什么稀罕的?”
“你能给那你给啊,你不是一句中听的也说不上来吗?”
“我……”徐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算了我不跟你废话这么多,一会儿到了西宁,在睦睦面前别废话这么多,她现在心情不好,听别人唧唧歪歪她更心烦。”
“我才不会呢,你别叽歪就行啊徐来哥。”杨糕给他个白眼,“我这人很大度的,西北的辽阔土地养不出狭窄的爱。”
第65章 养人 梦开始的地方。
当然杨糕也跟他聊了点不带刺儿的。
就像徐来同情他一样, 他也真情实感地同情着徐来。在杨糕看来这对搭档很符合那种“二王不相见”定律——陈睦一帆风顺的时候爱过被自己压一头的徐来,但徐来不会接受;相应的等徐来压了陈睦一头,这时徐来能接受了, 陈睦又接受不了。
他们互相觉得对方挺好的, 但就像卡bug一样永远没法双向奔赴。
反正光听陈睦说的,杨糕就知道徐来是真的很爱她,那种不得不看着爱人远去的感受, 杨糕几小时前也曾经历过。
所以看着徐来这贼心不死但注定无望的模样, 他还挺惆怅的。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 天色也愈发暗淡,杨糕又尝试开口:“咳,徐来哥你来过西宁吗?”
“我昨天夜里到的。”这不带刺儿的话对徐来的打击也莫名地大,他也咳了一声整理心情, “对, 然后联系上睦睦之后, 就往这边开,沿途找她。”
“哦哦,就是没在西宁玩过是吧?”
“嗯,之前我都没注意过青海省会是哪, 这趟才知道是西宁。”
“是的,是西陲安宁的意思。”
“等会儿, 那西安是怎么回事儿?”
“西安是安定西北。那边还不算西陲呢。”
“哦——”徐来点点头。
这些小知识他挺感兴趣的, 但陈睦一向不喜欢,所以他揣测陈睦和这小子在一块儿的时候应该时常对所谈话题感到无语。
这么想着, 心情又好了不少:“你年纪不大,知道的还挺多。”
“还好吧,历史、地理常识题有可能会考到, 都是要背的。”杨糕用实力告诉他,正是因为年纪不大,懂的才多。
徐来忍不住笑笑,但很快又收敛笑容——陈睦不会也觉得他这样很好玩吧?所以就喜欢他,跟他谈恋爱?这个要是真想学容易搞成东施效颦吧?
杨糕当然不知道他这些心理活动,只是继续聊:“那徐来哥你要不要多留两天?我带你在西宁多玩玩,吃点好吃的——你跟姐应该都不着急回去吧?”
“其实还是尽早回去好,睦睦这趟出来都没跟她妈妈说,她妈妈挺担心她的,一直都是我在帮忙报平安。”徐来转着方向盘,“她自己估计也不会多留,她现在经济上不算宽裕,又不愿意欠人情……我看明天下午有班飞机还挺合适,如果她打算明天走的话,估计也就是那班。”
“啊,这样啊……”杨糕神情肉眼可见地失落。
“嗯。我知道你想多留她两天,但这也没什么意义。”徐来看他这样儿也劝他,“收拾收拾心情好好上学吧,顺带想想自己是不是作什么孽了,不然也不会遇见她。”
“……我也没有那么惨吧。”
眼瞅着要下高速了,杨糕叹了口气,掏手机开始给陈睦发消息。
徐来瞄他一眼:“你干嘛呢?”
“跟姐约一下汇合地点,是一家手抓店,全西宁最好吃的手抓店。”
“哦?那是得尝尝了。”
“也是我们梦开始的地方。”
*
阔别多日,这家店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香气四溢。
因为这次到得比较早的缘故,人还比之前多得多了,陈睦的豪车先到,看这阵仗都怕要等座。
好在还有一个空位子。
老板对她印象颇深:“呦,转一圈儿回来啦姑娘?大环线好玩吗?”
陈睦坐在位子上,抬头时眼睛都是一亮:“嗯?好玩啊。可惜就是有些景点没去成,估计以后还会再来一趟。”
“嗐,你想一次就把所有景点玩一遍那不可能,东台吉乃尔湖去了没?”
“去了去了,美得跟天堂一样。”陈睦连声应下,“跟您说,我碰上个靠谱的小导游,他带着我去的,要不我还真找不着重点。还去了青海湖、翡翠湖,在雅丹的土疙瘩上喝了咖啡,开了U型公路,到阳关骑了骆驼,鸣沙山参加了大合唱。完事儿吃了瓜州的瓜,看过七彩丹霞的落日,路过祁连草原牧场,看过门源油菜花,一直开到达坂山上。哪哪都好玩,可惜就是没抱到小奶羊。”
“哈哈,小羊你没抱到?”店长也吃惊,“这不应该到处都是吗?”
“我一个也没碰着。留遗憾了,下次再来弥补吧。”陈睦随意地耸耸肩,手上翻着软件上的套餐。
店长打量她一下,忽然来了句:“我倒觉得你这趟来得不亏,你这个精气神啊、精神面貌,跟上回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
陈睦心下一惊:“真的假的?这都能看出来?”
“真的,完全不一样。”店长表情夸张,“你刚来的时候,也不能说精神萎靡吧,反正就不太开心那样儿,身上拿着劲儿。这回就好多了,我说什么来着,咱们西北的山水就是养人啊。”
“那可太养人了。”陈睦笑一笑,手上也下单了套餐,“就要这个吧,麻烦您验一下券。”
“好嘞。还是双人餐吗?”
“不,这次是5-6人餐。”
*
这一路就没碰上一个饭量小的。
等另外两个赶来,陈睦的三炮台已经喝完一杯了,杨糕唤了声“姐”就跑过来,坐到她对面去:“哟,你都帮我们把茶泡上了?”
陈睦还没开口,徐来已经坐在了杨糕边上,因为另一杯茶摆在那儿:“怎么可能。”
“店长给泡的。”陈睦又呷一口,还不忘招呼他们,“随便拿随便吃,这顿我请,就桌上这些,没吃饱的晚上自己去吃夜宵。”
这精气神让杨糕和徐来都愣了愣,好像生怕她是什么回光返照。
“姐你没事儿吧?”
“我怎么了?”
“你刚才还哭来着……”
“我不是哭完了吗?”
杨糕一时没接上话茬,好在徐来应一声:“好吧,那就,多谢款待。”
“客气客气。”陈睦举起三炮台的盖碗,和他们碰了下杯子,算是开席。
一会儿还得开车,也没法喝酒,算是难得聊了回清醒的天。陈睦边啃羊脖子边说:“可能就是巧了,在达坂山那会儿把这一年来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然后突然情绪被扯出来了,就出来了。当然我本来也就好多了,当时就是有种关节被打通的感觉。”
杨糕扒拉着面片问她:“那就是完全好了吗?”
“我哪知道,谁还能保证一辈子不碰上点烦心事了。”陈睦呛他,“不过目前的话,我是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不管是没抱到小羊,还是不能开赛车了。”
她啃完一气儿,靠在靠背上长出一口气:“啊,23岁到28岁,我也就开了5年赛车吧,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该放也就放了。还好今年我也才29,学什么、干什么都会很快的。”
倏忽又抬起身来,继续吃肉。
对面二人静了静,好像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然后又同时开口——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可我不就是你的小羊吗?”
杨糕都不知道教这个徐来说话怎么这么费劲:“你怎么还管这么宽啊,路上跟你说的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徐来也是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我是你的小羊”是什么意思,扭过头去骂一声:“不要脸。”
*
“行了不说这些了。”陈睦打断他俩,“我车就租到明天中午,打算中午还,下午走。
有什么适合明天上午玩的地方吗?”
杨糕刚还神气的脸色立马就垮下去:“真要走啊。”
“是啊不然呢没钱了啊。”陈睦说得倒也大大方方,“等我先找着工作再说吧,不然卡里一点进账没有我心里也不踏实。”
杨糕还想再说什么,徐来已经开始安慰他:“哥们,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得学会接受。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哥你是唱上了吗?”
陈睦敲桌子唤回:“问你话呢,有什么好玩的吗?”
杨糕只得又看她:“博物馆你想去吗?”
“去看盆盆罐罐吗?”
怎么会这么肤浅。杨糕在心里吐槽一句,又重新规划:“那去塔尔寺吧,是藏传佛教寺庙。”
“这可以,还没去过藏传寺庙。”
“好,那明天一早在那附近吃碗酿皮,然后我们去塔尔寺玩,再之后还车,我送你上飞机。”杨糕飞快地给出了方案,“还有就是今晚住的话,最好也是住塔尔寺那边,这样明早方便点。”
陈睦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行,你订吧,帮我也订一间。”
“好嘞,我看看啊。”杨糕应得干脆,随后就拿起手机好像在订房间的样子。
但是很快陈睦的手机就收到消息——
杨糕:【姐,我没钱了。】
陈睦不动声色地回:【你先帮我订,一会儿把钱打给你。】
杨糕:【我是说,我订自己那间的钱也没了。】
陈睦吃着羊排被呛了一下,徐来立刻递了纸巾过来:“没事吧?”
陈睦一边接过来一边摆手:“没事,吃猛了。”
擦擦嘴再低头一看。
杨糕:【能不能收留我一晚啊(拜托拜托)。】
陈睦又把虎口撑在鼻梁上,按着自己的苹果肌也挡住自己下半张脸:【不太好吧。】
杨糕:【哪里不好?】
陈睦:【三个人都在,我们俩住一间?】
杨糕:【我想办法,不会让他发现的,主要是你想不想?】
陈睦:【可我们之前都说过分手了,要是再这样的话,是不是不太好啊。】
杨糕:【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恋爱之前不是也一起睡过吗?就当是那种可以吗?】
陈睦抬眼一瞄,正对上杨糕直勾勾的视线。
似乎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那你来吧。】
第66章 小羊 小羊,我的小羊!
陈睦也曾以为自己不是那种会吃回头草的人, 但是送上门来的不吃显得又有点傻。
那关键就是如何避开徐来的问题。
吃完饭后又坐着随便聊了聊,陈睦就说自己困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出门时外面已经完全天黑, 她还是开着徐来的车一路往酒店去, 路上意识到自己高兴得有点过头,还特意收敛了一下心情。
说实在的像他们仨这样曲了拐弯的关系,今晚她和杨糕偷摸地搅和在一起, 感觉是有点不合适了。
可她转念又想, 这正是徐来的可怕之处, 她分明没有给过他任何名分和承诺,怎么就搞得好像他俩暧昧了好多年一样……
等会儿,所以他们没有暧昧好多年吗?
好像也是有的。
想当年她23,他18, 面对一个长得水灵又爱装模作样的小公子, 陈睦总是盯着盯着就忘了移开视线, 把徐来难受得只能皱着眉头瞪她:“看完了吗?”
后来陈睦在西湖边上表白,虽说失败了吧,但其实内心的热情没有减退,只是碍于面子不敢再搞些有的没的。然后就是怀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思在心里不断贬低他、找他的缺点, 同时拼了命地把那份爱意往“战友情”的方向转。
以至于后来翻车时,虽然自己都已经意识不清了, 陈睦心里担心的还是徐来。知道自己再也开不了赛车之后, 火力又总是对准徐来爆冲,也是因为心知肚明徐来最不可能被骂走。
陈睦跟杨糕说, 她和徐来是因为不断争吵所以感情渐渐变淡的,仔细一想好像也不算。她就是因为感受到了徐来自上而下的保护欲,感受到了徐来眼中黏得要拉丝的同情和珍视, 他小心翼翼得就好像她是玻璃做的,碰一下就要碎掉。
陈睦可以打包票,那绝对是徐来最爱她的一段时间……狗东西真够变态的。
她是这样对徐来狠狠下头的,而在那之前,他俩确实暧昧——不管是互换衣服穿,还是打游戏时窝在同一个懒人沙发上,有时陈睦还很期待能趁着醉酒发生点啥,包括其他队员拿他俩开玩笑,陈睦心里都挺美。
谁能想到啊,有一天她居然能把徐来晾一边然后跟其他人搞那个事情,她也真是出息了。
陈睦感慨一声,在酒店的地下车库停了车,然后上楼前台办入住,拿着房卡前往自己今晚的爱巢。
*
当然关于杨糕她也思绪万千,毕竟到现在她锁骨下面那块儿还有吻痕。
淋浴间的热水哗哗响,蒸汽包裹着她高大健美的身躯,恍惚间又觉得事情正在变得更加复杂——本来这个恋爱她就不该谈,这完全就属于“瞎谈”,好在孩子好糊弄,最后也算是全身而退,谁能想到现在又要给拽沟里去了。
这么想着,陈睦有些挫败地关上水龙头。
这人的自制力怎么就这么差,本来睡了一次分手觉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那今晚要是再睡一回算复合吗?总不能说“小羊啊,我们这是第二次分手觉”,这是不是多少有点过了?
老实说在达坂山顶看到杨糕追来的时候,她是真心激动了的,要不是杨糕那身衣服太湿她可能就抱上去了,要不是徐来在边上破坏气氛,她可能都要抱着杨糕再哭一会儿。
她在自己目前人生的最低谷来到这大环线上,原本是想从自然与动物身上汲取能量,只是没有想到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也活力四射、明媚开朗,让她看一看就觉得很舒服。
此前她也没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很爱听人说话的人,但只要是杨糕的话,他在副驾驶说啥她都觉得很可爱,甚至有时她精神都涣散了、没听到脑子里去,就这样也会觉得声音很好听。
而且更重要的是,杨糕可能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个真正知道她在挣扎什么的人。
其他人总觉得她是一蹶不振、疯疯癫癫、寻死觅活,认为她应该赶紧认清现实,放弃幻想,至少走出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平平淡淡也是真。
但事实是陈睦从未觉得不能开赛车之后她就归于平淡了,她还是坚定地认为自己很强,前途无量,她只是对过去的光辉岁月感到痛惜,同时又还没找到新的光辉在哪个方向。
毕竟在开赛车之前她就是这么想的,她的未来一定能做成些什么,总不至于受了几年风霜,上了几年赛场,心气儿反而还不如当初了,那日子才真过到狗身上去了。
当然过去那一年里没人这么认为,陈睦也没法往外说——一开始是因为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痛苦从何而来,为什么跟谁讲话都是鸡同鸭讲,后来是觉得这话说了只会让人们更绝望,他们会觉得她非但没放下执念,反而还更疯了。
杨糕的好就在于他不用人说就懂吧,没人能顶得住在低谷期时,有双眼睛一直向你发射崇拜的光,有张小嘴一直腻腻歪歪地说爱你。这和陈睦的自我感受不谋而合,于是她在茫茫世界上终于找到了站在她这一边的人,让她确信离谱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所有人。
头发在这样的思绪间吹干,还特意吹了陈睦最喜欢的造型,每一撮的走向都有讲究。这家酒店还专门提供漱口水,陈睦便刷了个牙,拆了包漱口水漱口。
做完这一切后,敲门声就响了。
陈睦很庆幸能和杨糕再重温旧梦,至于那之后该怎么办,就留到事后再说吧。
能在那样的分开之后,还仅仅因为担心她找不着小羊而风雨兼程骑马而来,他总归值得一场褒奖。
在打开门时,陈睦的嘴唇都已经回忆起了杨糕唇舌的柔软触感。
然后她呼吸一停:“有有有有什么事吗徐来?”
*
好悬亲上去。
徐来似乎也被她微微前倾的姿势搞得一愣,然后说话也有些乱了:“啊,我,那个,就是跟你说一声我们到了。”
“哦哦,好,知道了。”陈睦用力搓着自己的嘴唇,总是为自己差点亲到什么奇怪玩意儿感到后怕,“行,那你们回房休息吧……怎么就你一个啊。”
徐来也不是第一次看她穿浴袍,就连光穿着个运动内衣跑来跑去的时候也多得是,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现在看起来这么……
他目光躲闪:“他……在一楼大堂的时候说要去趟厕所,我就先办了入住上来了。”
“这样啊,行我知道了,那你赶紧回……”
“睦睦,你们确实分手了对吗?”徐来忽然这么问道,眼神也像有激光一下“欻”地扫到陈睦脸上来。
陈睦被刺得脸都撇过去,虽然寻思着自己也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但心跳就是该死的快:“是分手了但……”
“是这样的睦睦,就是,路上小杨跟我讲了讲,其实我也意识到自己很多不足。”徐来的脸也红了,“可能、可能我没能特别了解你。如果你们已经确定分手,那我想向你争取一点时间。”
他紧张得甚至缓了口气儿:“说真的,因为我们都这么多年了,在我眼里都已经有点类似亲情,我还来找你说这些也很艰难。但我知道我险些就错过你了,现在既然还能有一线机会,那我想真正地追求你,不是朋友也不是家人,我想用恋人身份待在你身边……”
“可以!”陈睦着急道,“我可以给你一段时间,你可以追求我。”
“真的?”
“真的。”她说得很诚恳,“我能理解,毕竟是遇上我了,想走出去也很难,我觉得应该给你这个机会。”
徐来语塞片刻,好像突然有点丧失信心,因为很难讲正常人能忍她多久。
但不管怎么说算是拿到爱的号码牌了:“好……那你现在……”
“哦我刚洗完澡,正打算睡了。”
“好,那你睡吧。嗯……晚安。”
“晚安。”陈睦觉得自己是还算自然地把他送了出去。
*
然后关起们来背对着门大喘气。
真是惊险刺激,陈睦都不知道要是她和徐来站在走廊的时候,杨糕突然上来要怎么解释——杨糕没有可以进的房间,徐来肯定又一直催他回房,掰扯到最后多半要露馅。
然而没等放心太久,敲门声蓦然又起,吓得她浑身一哆嗦。
整理了下心情,回身开门:“又怎么……”
孩子小山羊一样猴急地扑上来,把她按在门边就开始了。
*
熟悉的唇舌,熟悉的触感,二人亲得上头,光口水声都响得要命。
杨糕的手熟练地探进浴袍,三两下就让它松松地挂在对方腰间,谁能想到几天前他连女孩的手都没摸过,现在却想着等回家那些武侠小说他要全部重看一遍——谁说感情戏不好啦!这感情戏可太好啦!
相比之下陈睦这次不知为何“矜持”得多,她没上来就去脱杨糕衣服,反而来回地在那件羊羔绒外套上摸索,用自己光洁的身躯贴上去拥抱,像是要将他勒进自己身体一般。
杨糕都有点被她弄疼了,不满道:“喂!”
而陈睦只是着迷地埋首在这柔软的触感上,连声呼唤:“小羊,我的小羊!”
第67章 冲动 又是鸡飞狗跳的一晚。
一个十分罕见的羊系男孩, 温顺无害,冥顽强健,天真娇憨, 宽阔辽远。
陈睦爱死了他身上亦柔亦刚地这股劲儿, 抱起来手上没轻没重。
杨糕不得不撤开半步:“你这样我都喘不上气了……”
陈睦顺势把他推到床上去,又俯身吻他:“有我你已经不需要喘气了。”
*
说实在的,杨糕并不知道徐来所说的“不尊重人”是怎么回事。
陈睦不尊重他吗?好像是有点, 但感觉也无伤大雅。
有时候他也会希望陈睦能更温柔点, 关心关心他的感受什么的, 但是内心深处又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就是每次陈睦蛮不讲理耍无赖的时候,他的荷尔蒙就开始狂飙。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摇晃的日光灯,感受那狼一样的人儿撕咬着他的脖颈, 他知道她亮出了可怕的獠牙, 咬住他的外套拉链将他开膛破肚。
他真的会因此丧失理智, 翻起身来同她滚作一团,但却又做不到如她那般野蛮,遵从本性般用尽所有柔和的办法对待这个坏家伙,让她软化在这样卖力的侍弄中。
她总是先熬不住的那个, 满头是汗地扯着他的头发让他抬头,语气无奈中还有几分狠意:“我服了, 你是真能磨蹭。”
杨糕就讨好地用侧脸蹭着她的膝盖, 竟是邀功意味:“想让你多舒服一会儿也有错?”
“换个地方让我舒服。”陈睦说着环住他的腰,手也勾着他的脖子同他接吻。
每每这时, 杨糕便觉得自己连心脏都被填满,他确信陈睦就是这世上和自己最契合的,他再也遇不上这样一个人, 能一言一行都精准地踩在他的点上。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如果是爽点的话,被踩踩又怎么样呢?
他热烈地与她接吻,缓慢地将一切推进,继而爆发着作为小羊唯一的攻击性——他早说了,小羊就是会顶人。
顶到软垫吱呀作响,顶到热气蒸腾乱作一团,顶到声音从隐忍变得破碎,从破碎变得高亢。
他声音粗重,俯身亲她的耳朵:“直接结束还是再等一会儿?”
分明是绞得更紧了:“直接来,快点……”
嗯,她一向是这么没耐心的。
正这么想着,外面敲门声倏忽响了起来。
*
杨糕霎时就不敢动了,眼神也从迷蒙变得清明,声音都清澈起来:“姐……”
历史总是出奇的相似,这样临门一脚被打断的事情陈睦好像经历了好几回了。
她声音喑哑又恼火:“谁啊!”
“我。”徐来的声音在外面,几乎冷到冰点,“开门。”
“滚!都说了睡了!”
“你这叫睡了吗?你知道声音有多大吗?你到底……你是一个人在屋里吗?”
陈睦气得枕头都扔了,口中大骂:“我靠徐来你真是个变态!乐意听你就在门口听着,有种你就别走!”
杨糕已经吓得退了出去:“姐,要不然还是……”
话音未落就被一个翻身按了下去,他无助地躺在那里,看着陈睦从他身上高高立起,骑马般将他吞噬。
意识到陈睦是什么打算,杨糕脸色都变了,挣扎着要起来:“姐,不行……”
陈睦一把把他按回去,恶狠狠地威胁:“敢软这就是最后一次。”
“啊?啊——!”他惊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脑袋,被压榨得再控制不住声音。
外面的拍门声分明更响更急促了:“他在里面是吗?开门!陈睦你开门!”
杨糕的叫声也一浪高过一浪:“不行,姐!这太过分了,这样我受不了!”
他哪里知道越是这样叫陈睦越难以自控,眼瞅着感觉来了,陈睦快速地驰骋着,生怕夜长梦多般结束了战斗。
然后下一瞬就撑着杨糕的小腹起了身来,抓起地上的浴袍往身上一披,腰带一扎,开门就跟徐来对轰:“要死啊你,我屋里几个人你管得着吗?你属木鱼的啊你敲敲敲你怎么不敲你家祖宗天灵盖去?”
杨糕还赤着身子躺在屋里,见状慌忙“哎哎哎”了几声,能做的却只是把被子拽过来盖住自己。
*
又是鸡飞狗跳的一晚。
徐来似乎很崩溃,连着两晚遇上这种事,第二
晚还仅一墙之隔,对他造成了较大的冲击——尤其是他还刚刚和陈睦聊了是否可以对她展开追求。
当然当时陈睦只是为了赶紧把他打发走,但就算是在这个前提下,陈睦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她是同意了徐来追求她,不是同意做他女朋友了,那么在追求成功之前她跟谁睡、在哪睡、怎么睡,跟徐来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她也挺来气。
至于杨糕,他躺在床上心脏怦怦跳了有十几分钟——他不着寸缕地躺在这儿,身上就盖了层被子,那边大门大敞着,睡了他的女人和与她纠缠不清的男人在外面吵得……走廊里好几间都开门看是怎么回事了。
莫名有种徐来能冲进来掀了被子把他拖出去的感觉。
但是当然没有。
直到陈睦回来他还没缓过劲儿来,只听陈睦砰得把门一关,还指着隔壁的墙骂了声:“什么玩意儿啊,就是犯贱!”
杨糕赶紧把她拉过去安抚:“好了好了,消消气,不是已经解决了吗……而且也没耽误什么……”
他这么一说,陈睦还真消停了不少,因为这次她也酣畅淋漓——她本人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只是杨糕一听到外面有动静就紧张,一紧张就敏感,光看着他花枝乱颤的模样都够陈睦喝一壶,更别说他确实坚持到最后了。
她把枕头捡回来放好,重新靠到床头去,杨糕便依偎过来。
他心跳声还是好大,脸也还红着,陈睦滔天的怒火已然变成了另一种情愫。
她眉眼微微向下,托起他的下巴问一声:“爽吗?”
“……是最爽的一次。”
于是被子一扯,又滚到了一起。
*
陈睦隐约记得,自己本来打的主意是,不希望自己回去后,在摸索起步的过程中还要思念自己远方的小男友。
但现在的感觉是,就算分手了,不是男友了,要不想他,也是个有点难度的事。
结束后杨糕先去洗了澡,陈睦躺在床上看着透明的淋浴间,心里就已经在琢磨。
等杨糕洗完换她去洗时,便叹了口气,觉得是应该跟他再谈谈。
这就是喜欢啊,这没招啊,生理性也喜欢,心理性也喜欢。这份喜欢好像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如果说一开始她觉得和小屁孩恋爱对她的情绪影响会很大,那现在的感觉就是跟杨糕分手说不定影响会更大。
可这么搞下去真的没问题吗?相差11岁,他学都还没上完,脑子还没长全,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而且保持恋爱关系的话,面临的就是长期异地,且不说杨糕在大学那花花世界里能不能不忘初心,就陈睦自己也不保证一定能时刻谨记自己还有个远在天边的对象。
但话又说回来,她这不是还没碰上其他合适的吗?甚至活了29年也就碰上一个徐来一个杨糕,而且徐来还慢慢不讨喜了。那她与其给那个未来“可能出现”的新人留位置,还不如先让杨糕把位置占住,真要是出现什么新的情况,那好在杨糕也不是个难甩的……
这么想着,陈睦隔着浴室玻璃看向床上的杨糕。
等会儿,他不难甩吗?那他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他能一路黏到这里来甚至还给人一种不难甩的印象?
有那么一瞬间陈睦怀疑过,难道她和杨糕之间她才是比较傻的那个吗。
不过这样的心思转瞬即逝,她觉得,怎么可能。
关上水龙头,陈睦一边擦身子一边出来,往床边一坐,试图跟杨糕聊一聊:“那个,小羊啊,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还是应该跟你再……”
“嗯……”只听杨糕哼唧一声,抱着被子转了个身,动动脑袋继续均匀地呼吸着。
居然是睡着了。
陈睦无奈地笑笑,俯身在他脸上一吻,然后同样躲进被窝抱住他,关灯睡觉。
*
上头的深夜所有关系处理起来都很粗暴,毕竟大家都在一种颠而又颠的状态里。
但是一旦到了白天,大家清醒着见面,那就是另一种光景。
徐来是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他们的,出电梯时杨糕明显步子一顿,等陈睦先出去。
陈睦同样也是一顿,但她是因为自己心虚。
到底还是走了过去:“那个……昨晚我脾气有点大了。”
徐来坐在那里抬头看一看,黑眼圈重得明显:“你们复合了?”
陈睦说:“这个还没来得及聊。”
徐来搓搓手,扁扁嘴,四下里看一看:“昨晚我也有不对。”
杨糕接一句:“我也有冲动的地方。”
陈睦和徐来齐刷刷看着他。
但现在谈话跟他没什么关系,徐来沉吟片刻,继续:“那今天下午……”
“走,今天下午照常走。”陈睦一点儿磕绊没打,“这个不影响。”
“好,那我就跟阿姨说了。她这几天挺担心你的。”
“可以,你说吧,等我回去就回家看她。”
“那我能跟阿姨视个频吗?”杨糕又插一嘴,“你都见过我爸妈了。”
徐来神情明显快绷不住了,陈睦只得回头盯他一眼:“你也别唯恐天下不乱。”
第68章 车灯 你在哪上大学。
结果陈睦为期七天的旅程中, 只有一天下了雨。
对于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来说,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当然要是那一天雨没下在祁连草原段会更好。
新的一天又是艳阳天, 陈睦开车把那俩带到了塔尔寺, 当然副驾驶一个也没让坐,全坐的后面。
徐来一路都在说回去之后怎样怎样,说这几天里他是怎么和陈睦妈妈联系的, 等到那边下了飞机先陪她去见妈妈。
杨糕气不过, 就开始聊这几天里拍的照片, 说自己全修完要不少时间,可能每天修几张慢慢地给她发过去,问她最喜欢在哪里拍的照片,可以放在前头先修。
陈睦算是知道了男人争风吃醋的时候有多厉害, 她脑子都有点跟不上趟, 聊到半拉才知道他们是在互相刺挠, 而且还都把度放在了一个她不好发作的限度内,相当地有技巧。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到了。
藏族寺庙和普通佛寺气质不同,更显神秘庄严、民族风情。错落有致的庙宇,千载轮转的经纶, 熠熠生辉的金顶,洁净神圣的白塔, 对于陈睦和徐来而言都是难得一见的特色景观。
还经常能看见扶着柱子、几案用额头轻碰一下的人, 那就是所谓的“顶礼”;还有磕长头的人们,在特定的屋棚下跪拜、趴伏, 一般要磕够十万个长头,来为众生祈福。
杨糕显然是以前就来过,很熟练地跟他们介绍:“这里是先有塔后有寺, 所以原本是叫塔儿寺,后来演变成今天的塔尔寺。我之前不是跟你讲这里是宗喀巴大师的诞生地嘛,佛塔就是大师当初为学佛远赴西藏后,大师的母亲因思念孩子心切而建……”
徐来在一旁感慨:“可怜天下慈母心啊。”
陈睦都快ptsd了:“你有完没完,我不是说了回去就去找我妈吗……哎小羊呢?”
是的,今天的塔尔寺人实在太多,陈睦回头说句话的工夫,再转过头来就已经看不到他了。
“真服了,这是被挤散了吗?”陈睦脑袋转了快360度都没找着他,想掏手机打电话也不方便,生怕手机也被挤没了。
徐来便唤她一声:“先到殿外去吧,找个有标志性的地方等他。”
*
于是在殿外找到了一个有好多圆筒状转轮的地方,给杨糕打了电话。
杨糕声音也着急,说是走到前面才发现他们不见了,又逆着人流返回去找,就这么被挤在了人堆里,想出去还要点时间。
那陈睦也没法子,只说不着急让他慢慢出来,别在人群里乱挤。
然后挂了电话,叹口气,又笑笑地把手机揣起来。
徐来已经在一旁看了她半晌,这时一被发现又挨了骂:“看什么看?”
他也只能撇开脑袋:“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状态确实好了不少。”
陈睦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眼睛瞄他:“怎么,我状态好你不乐意啊。”
“哪能啊,当然乐意。”徐来说着接过她递来的水,也喝一口。
然后看向人流涌动的大金瓦殿:“你是真的很喜欢他。”
“那不废话吗,不喜欢他我跟他谈什么恋爱,自己恶心自己啊。”
“但你又能接受跟他分手?”
陈睦总不能说她现在也不确定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不太理解。”徐来说着低下头去。
说到底也还是24岁的人,虽然脸上退去了些许稚气,但上过杂志的侧脸依旧优越,甚至可以说正是男人最好看的年纪。
他本应该很有竞争力的:“我就很难想象有一天要和你分手。”
“……你不应该先关心咱俩能不能谈上吗?”
“我是说我总想在确保不分手的情况下和你在一起,我怕一旦分开连朋友都没得做。”
“跟我做朋友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陈睦好笑地看他一眼,“别说,就算我有了男朋友,或者说有一天结婚了,我还是希望能跟你做朋友。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啊。”
徐来一脸的痛苦面具:“你就别刺激我了。”
看他这样儿,陈睦反倒心情大好。
风从寺庙的小巷中吹来,吹动他们的发梢,陈睦手上闲不住地转着旁边的筒状物:“你下一次比赛什么时候?”
徐来一怔,抬头看向她。
陈睦见他不言,又加了句:“问你话呢。”
“下个月……你愿意聊这个吗?”这让徐来很诧异,“我以为你会忌讳。”
“啊,原本是的。听说你得冠军我都要气死了。”陈睦倒也不瞒他,“但现在好像想开了,就是,我已经不是赛车手陈睦了。”
“嗯……我明白……”
“不,你没明白。”陈睦耸耸肩,“可能昨天之前我还是‘退役赛车手陈睦’,但今天我已经不是了。我会有新的身份,只不过我还不知道是什么。”
这回徐来是真有些明白了,他的手有些发抖:“完全接受不了回到火焰来吗?”
“接受不了。”陈睦摇摇头,“我还会狼狈一段一时间,也许很长,又或许很短。我不想让车队的其他成员看我落魄的样子,不过徐来,你倒可以例外。”
“我例外?”
“对,因为我只确定你不会用那种惆怅的眼神看我,不会在心里想‘哎,那个意气风发的陈睦竟沦落到这个田地’了。说真的,那比让我死还难受。”她瞄了徐来一眼,“你是想保护我,你属于,好笑。”
“……所以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不知道,但反正是要往前走了。”
徐来的喉结上下动一动,眼眶竟蓦地红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快呢。”
“啊?”陈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脾气又起,“怎么着我振作起来你还不乐意了,难道非得我跟个窝囊废一样你才……”
“可我还在原地啊。”徐来就这么看着她。
在他的视野里,陈睦的脸庞愈发模糊不清:“我还没有走出去啊,我还留在和你并肩作战的那些日子里。”
陈睦被他哭懵了,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人群来来往往,有导游带队路过,介绍称这些筒状物是经筒,每转动经筒一周即是念诵十万遍经文,发出十万次的祈福。
于是徐来也走上前去,将手掌贴在经筒上,缓缓推动着。
经筒骨碌碌转起,曾经的点点滴滴也在他脑中不断重演重现,那些共赴山海的速度与激情,那些只要陈睦在身边就踏踏实实的瞬间,那些来自观众的掌声与喝彩,那些充斥着啤酒烧烤味的庆功与狂欢。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他得了冠军,这一切就还能回来。然而事实是,留守在过去的只有他、他们而已。
是啊,他怎么能质疑陈睦的速度呢。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便早已看不见她的车尾灯了。
*
另一边杨糕也急得要死,他深知送陈睦上飞机之前是他表现的最后时机,谁能想到还是给了徐来和她独处的机会。
等到跟着人流从殿内钻出来,看到徐来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的样子……该说不说他又同情上了。
他是很欣赏陈睦和徐来之间的这种情谊的,奈何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姐。
“姐!”杨糕叫一声跑过去,“等着急了吗?”
“啊……没。”陈睦说着看了眼手机,“但时间确实不早了。”
“好吧……那也正好,刚好逛完塔尔寺,我们现在往机场去。”杨糕说着就先带头往出口方向走了,“一会儿徐来哥坐副驾吧,感觉你们俩有话说一半儿。”
这被特别关照的感觉让徐来有些尴尬,他清了下嗓子,真诚地谦让回去:“还是你坐副驾吧,一会儿你俩就要分开了,就这点时间。”
“没关系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然后就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是吧?”
陈睦实在没忍住:“你俩是不是想死?”
*
还是以原本阵容开到了机场。
机场门口车流涌动,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陈睦把车钥匙给了杨糕,让他去帮忙还车,然后就下车卸了行李。
再一扭头,看到杨糕也下了车来,清清爽爽地立在那里。
她还是开口了:“有点舍不得你。”
杨糕便拉过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一下:“到了之后给我发条消息报平安。”
“好。”
“我每天都会给你发照片的。”
“好。”
她拉着行李箱就要跟徐来走了,杨糕心下一急,又叫了一声:“姐,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徐来听得直挠头,旁边路过的几个小姐姐也在笑嘻嘻。
陈睦被他叫得脸色涨红,实在没招了,把行李箱原地一丢,人三两步跑回去:“那个……你说吧,你在哪上大学。”
那一刻杨糕两个眼珠都是亮的。
陈睦倒是眼神躲闪:“我没说我要跟着你走啊,只是说……我可以定期去看你。”
“姐!”杨糕激动地叫了一声,低头抱住她的膝弯,又以倒拔垂杨柳的姿态把这个庞然大物举了起来。
第69章 面试 进入人生的下一阶段。
让陈睦感到意外的是, 那天杨糕并没有告诉她自己是哪个大学的。
当时时间本来就紧,她还得去托运行李,可以说是急得要死。
而杨糕只是表现得格外亢奋, 反复捣鼓一件事:“你终于开始关心我的事了?那就等于我们还没有分手对不对?”
陈睦忍着上手的冲动, 脸红怎么都退不下去:“别那么多废话,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我不告诉你, 谁让你对我那么不认真, 这种事你不是早该问的嘛。”
“……给你惯的。”陈睦瞪他一眼, 头也不回就走了。
只听杨糕在背后远远喊着:“下飞机要跟我说哦!”
*
那一路上陈睦都在想,他不会是在杭州上大学吧?因为如果是其他地方的话,那没有卖关子的必要啊。
但是对于一个刚考上大学的准大学生来说,在听说遇到一个杭州人的时候, 他不就应该很激动了吗?肯定会叽叽喳喳地问杭州怎么样, 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是不是特别美……
等会儿,他好像也问了,但不是一开始就问的,而是后来玩着玩着问出来的。
那还是不成立。
而且在相处过程中陈睦也多次表现出“关系不能长久”的意思, 正常他不是应该张口就说“我大学就在杭州,我随时能去找你玩”……
等会儿, 这话他好像还真说过“没事儿就去找你不行吗”这种话, 但他还是没说自己在杭州上学。
那就是不成立。
陈睦
觉得自己真是玩累了,要么就是春心萌动了, 居然会因为孩子卖个关子就产生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后就在飞机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下飞机后徐来载她回家,路上就收到了杨糕发来的精修照片,是在东台吉乃尔湖拍的照片。
背景是大片浅蓝的湖水, 干净如同玻璃海,她站在不远处,圆领白衬衫在风中抖动,举止也颇为动态,是在解头绳。
陈睦看着这照片心头一动,抬头看向车窗外熟悉的街道和行道树,竟觉得那样的广阔天地已经恍如隔世了。
她挺感慨的——想想到东台的时候她还心情郁闷,总把那样的美景和翻车后的濒死幻象结合起来。谁能想到短短几日后,心里已经充满了力量。
至少她已经有勇气面对妈妈。
这个可怜的母亲,她精心抚育培养了一个优秀健康有文化的女儿,然而她的女儿在事业正好时不顾她的阻拦选择辞职玩赛车,又在如日中天时一脚油门把自己摔没了半条命。
她想着能活命就算好事,结果女儿昏昏沉沉一整年不愿意上班,她觉得行吧大不了不上班结个婚也算有保障,然后又被不孝女发大疯赶了出去。
于是她觉得既然自己说话不中听那就少来往,让她一个人静静,却在某个夜晚发现她消失在了出租屋内,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好在孩子没有想不开,她只是独自出去散心了,七日后她安然无恙地回来,表示愿意回家吃晚饭。
就这种情况下已经没人对她有什么期待了,随便吧,活着就行啊。
所以让妈妈没有想到的是,这趟回来陈睦状态居然还不错:“妈,我回来了。”
徐来也紧跟着进来:“阿姨好。”
“哎,好,好。”妈妈眼泪差点要下来,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睦把行李箱放下,一边上手去桌上拿酱牛肉,一边跟妈妈说:“妈我跟你讲,我这趟从西北回来有大收获,我决定要进入人生的下一阶段了。”
妈妈刚因为怕落泪尴尬而躲进厨房,闻言惊喜地探出头来,看看陈睦又看看徐来:“真的啊?你怎么想开的?”
“我也不知道,其实有好几次心情特别不好,但总能很快被大自然治愈,哦对我还谈恋爱了,可能也有点作用。”她说着顺手塞了块牛肉到徐来嘴里。
妈妈感动得捧住自己的脸:“真的啊?已经决定了吗?”
陈睦手指日光灯,宣布道:“决定了,我要去找工作!”
妈妈笑容渐渐收敛,狐疑地看向徐来。徐来嘴里的牛肉还没嚼烂,只能无奈地冲陈睦妈妈摊了个手。
*
所以那之后陈睦确实是找工作去了。
时代的车轮滚滚而过,此时和她刚毕业那会儿已经天差地别,找工作的软件都多了好几个,简历制作也不是陈睦的专长。
不过这点小事难不倒她,陈睦很快精心制作了一份天上有地上无的超绝简历,还会对着网页上的招聘要求有针对性地改一改,然后一份份投递出去。
她的方向主要还是汽车公司——本身就有1年相关工作经验,后来几年又都在赛道上讨生活,说实在的陈睦其实没法想象哪个老板或HR会拒绝她这样的人才。
当然,她也确实收到了不少面试邀约。
*
“您的这个期待薪资,您能说一下您是怎么想的吗?就是,您的依据是什么?”
“依据就是我之前干过这行,我认为我很适合这个岗位,我也值得这个薪资。”但实际上当陈睦穿着白衬衫坐在这会议室里,她就已经感觉到自己和这个空间格格不入。
HR分明也笑了一下:“您之前是17年做过汽车公司的一个小主管对吧……如果您觉得自己很适合,那为什么要辞职呢?”
陈睦乱眨的眼睛暴露了她正在思考怎么撒谎:“嗯……当时‘徐徐车业’挖我过去,我就辞职了,但是后续是‘徐徐’没有给我承诺过的待遇,于是我就,选择了开赛车。”
“理解……那为什么是开赛车呢?”HR问她,“这是相当没保障的一条路,刚刚听你讲自己的家境也不算太富裕……而且最后你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就是喜欢机械相关的行业,赛车也是车啊。”
“后悔吗?”
“我不对任何事后悔,包括刚毕业去做主管那一年,我觉得也是很宝贵的经历。赛车也一样,不管结局如何,那是我想做的事。”
“我很欣赏你,陈小姐。”HR点点头,“但我还是要说,你实在浪费了太多时间。如果最开始你能踏踏实实做下去,今天你可能已经是公司中层——你大学不错,英语考核也过关,谈吐逻辑都OK。如果早几年你向我们提这个薪资待遇,可能还比较现实,但是我要告诉你,你这个岗位近几年我们招的已经基本都是研究生了,他们都还没到这个待遇呢。”
所以陈睦才誓死不跟以前的朋友产生联系,这真是虎落平阳。
她试着再放低姿态:“好的我理解,薪资低一点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好,那我们再看看别的。”HR转了转手上的笔,“你今年29岁对吧?”
“对。”
“能接受上司比你小吗?”
“这无所谓,在行业内待得久的才是前辈。”
“心态很好,嗯……结婚了吗?”
陈睦抬头看一看:“没。”
“有打算发展的对象吗?”
“有。”
“那近期有没有计划……”
“这跟我应聘的岗位没有关系。”陈睦皱起眉头,“有又怎么样呢?没有又怎么样呢?难道要我保证不会结婚生孩子……”
“不不不,当然不是那个意思。”HR态度依然很好,“您别多想,只是看到了就聊聊……那很感谢您参加本次面试,面试结果我们稍后会发到您的邮箱。”
“感谢您的面试,再见。”陈睦还算体面地应了,起身走出办公室,就把领带一扯开始大喘气。
*
这是陈睦被拒的第六场面试了,但她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有什么不好,更不会觉得开赛车耽误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一个破主管卷到研究生了才是问题,揪着她的婚恋状况不放讲就是性别歧视,还有昨天那个HR,说什么“您现在整个人的气质气场都已经不是能干基层的样子了”。可以,这是“庙小容不下大佛”。
陈睦拿着文件夹在绿化带旁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然后心里一委屈,眼泪又开始簌簌地往下落。
“这叫什么事儿啊……”她边吐槽边抽了张纸巾擦眼泪鼻涕,恰好手机一震,是杨糕又发了消息过来。
是她在鸣沙山的照片,她手上拿着冰淇淋一个回头,身后是沙漠和骆驼。
直到今天,她好像还能闻到空气中骆驼粪便的味道。
这么想着,陈睦忍不住笑了一下,给他回消息过去:【有没有你的照片啊,想看看你。】
于是杨糕又发过来一张,是在车里,背景是车前窗和前方瀑布一样的U型公路,杨糕在右边咧着嘴比剪刀手,她在左边开着车露出半个侧脸。
陈睦想起来了,那会儿杨糕一直催她回头,说不定当时就对她有非分之想,拼了命地要合照呢。
心情稍稍平复,揣起手机来,陈睦这就要走了。
却被路边一家汽修店吸引了视线,因为店里停了一辆颇贵的赛车,拿来开拉力赛都相当有竞争力。
几个伙计正围在车旁吃着盒饭,嘴里还讨论着改装方案——所以这不单单是家汽修店,还是个汽车改装店。
陈睦带着好奇心过去,却只听他们聊了几句就两眼一黑:“得,你们可别糟践这车了。”
第70章 改装 人无再少年。
其实这店能接到这辆车的改装, 足以证明不是泛泛之辈。
店内一个一直一言不发、只低头吃盒饭的老哥闻言抬了个头,笑一笑,把身后一个小板凳拽出来:“行家啊, 进来坐。”
陈睦真就进去了, 但没坐,只是绕着这辆车转了一圈:“这车,车主什么时候要啊?”
“一个月后有比赛, 给我们两周时间。”
陈睦已经快趴地上去了, 眼睛看着车底:“跟车
主商量一下, 问三周行不行。他这个车改两周那是瞎改。”
刚刚七嘴八舌说方案的几个学徒听着这话就不乐意了,开口想反驳,但大哥比他们还快:“你有想法了?”
“不然我敢这么说话吗?”
*
一个小时后,大哥给车主去了电话。
谈话很顺利, 成功把改装时间拖到了三个星期, 刚巧陈睦也吃他们的盒饭吃饱了。
在这一小时内, 他们从车身聊到底盘,从车轮聊到引擎,从燃油聊到冷却,从制动聊到减震。
至于盒饭是什么时候到陈睦手上的, 没有人发现,反正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见底了, 相当没有边界感。
而在这个过程中, 几个学徒对她的态度从质疑转为惊讶,从惊讶转为钦佩, 又从钦佩转到好奇。
这会儿已经有人给她递盒饭:“再来点儿吗姐?”
她拒绝得也自然:“不用了,吃饱了。”
那边大哥也打完了电话,视线又落到陈睦身上, 说起话来一股子江湖气:“阁下……怎么称呼?”
陈睦把盒饭盒子扔垃圾桶里,顺手又去拿人家矿泉水:“姓陈。”
“姓陈?”大哥皱了皱眉头,但很显然脑内搜索无果,“嘶——我怎么总觉得你面熟呢?”
就这话一出来,陈睦心情立马不一样了,如果说刚刚还只是畅所欲言的痛快,那现在就是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两手一摊:“嗐,本来就大众脸,经常有人这么说。”
“不,我肯定见过你。”大哥说着就开始挠头,“你刚才给的这套方案……你是在哪学的改装?”
“我没学改装,我就平时没事儿自己瞎琢磨的。”
“那兄……”这大哥看看陈睦,一声“兄弟”收了回去,“那姐妹现在在哪发财?”
“没地儿发财,这不正找工作呢吗。”陈睦说着亮亮手上的文件夹。
“要不在我这儿试试?你去写字楼里工作可屈才了。”大哥说着拍拍这车,“正好要按你那套改装思路来,我这儿也缺个帮手。”
“巧了不是?我看你也挺顺眼。”陈睦说着要从小板凳上起身,却闪着腰了一个踉跄。
那就近的小学徒赶忙伸手扶了她一把,还关心道:“姐没事吧……你腰疼啊?”
那大哥原本都已经背过身去抱着电脑拟合同了,闻言浑身一个激灵回过头来:“你是陈睦?”
*
于是腰不好从此就成了陈睦在江湖上的标志。
其实这腰痛还挺影响干体力活的,或者说干体力活挺影响恢复的,所以每回徐来在她家等她,闻到她带着一身的机油味回家都要皱眉:“你到底干什么工作去了,不会是去修车了吧?”
陈睦从冰箱里拿出可乐就吨吨吨地灌:“你管我干什么工作?”
“你就不考虑等老了腰不好怎么办?”
“腰不好我就躺床上等人伺候,反正我喜欢谈比我小的。”
“那要没人愿意伺候你呢?”
“那就去死。”
把徐来气得扭头就走。
与此同时陈睦和改装店的大哥和伙计们也渐渐熟络起来——那大哥以前开过赛车,玩了两年没钱了,就退出赛场干汽修,有时也接改装的活,在业内有点名气。
只不过因为陈睦一直都有车队,不用向外求改装,所以从来也没听说过他。
大哥40上下的年纪,看上去风韵犹存,打眼一瞅就知道年轻时是个有腔调的。在这个基础上他还至今未婚,问就是爱的人已经结婚了。
但是这话在同样爱装的陈睦听来一点可信度没有,一边躺在车底下伸手要扳手,一边奚落:“学会了,我要是40岁没结婚我也这么说。”
大哥被噎了一下,一边安车轮一边打听:“听你这意思,你也没对象?”
“我有啊。”
“啥样的啊,改天领来看看?”
“领不来,18岁白白净净大学生,现在正异地恋呢。”
大哥一下笑出声来:“行啊,下回我也这么说。”
*
那几个小学徒也都不是难相处的人,可以想象如果这大哥判断孩子人品不行,从一开始也就不会收徒。
他反正孤家寡人一个,这辈子就活个热爱,收几个徒弟就当是自家孩子了。看得出他这儿家教甚严,几个孩子来得比鸡早走得比狗晚,一下手机都不玩,就围着帮忙、学习,还做笔记。一个个问题还挺多,有时陈睦半天活干下来,嗓子比腰都疼。
中午会在店里打地铺午睡,大风扇一转屋里清凉得很,陈睦就跟大哥聊天:“你这几个徒弟也太勤快了,有这认真劲儿考大学去多好,怎么跑你这儿来了?”
大哥背对她躺着,嗓子里憋笑:“你要是在学校当老师,保不齐他们也能考上大学。”
“真的假的,我教得有这么好吗?”
“教得好坏那是次要的,能让孩子愿意学才是真本事。”大哥清清嗓子掀过这页,再聊就多了,“眼瞅着这车快改好了,你觉得怎么样?能在我这儿长期干吗?”
“能啊,我把车改得这么好,要是改完就走不太亏了?”陈睦说着把胳膊枕在脑袋底下,“放心吧,就这车车主开到赛场上去,准有一票人问哪儿改的,怎么改的,到时候你这店里订单接都接不过来。”
“好好好,那就好。”知道陈睦不走,大哥心里就踏实多了,“实话跟你说了,这车车主本来也不是什么一般人,这回这车一改,说不定对比赛名次有大影响。”
“哟,能有多厉害啊。”陈睦的不屑都要从嗓子里哼出来了,“你说说看,保不齐我还认识。”
“那还确实比你厉害,这人啊,上过CC赛场。”
*
陈睦一把坐了起来,又开始破防:“我再说一遍,我没去过CC是因为我摔车了,过不了体检,不是因为我没那个本事!”
“好好好你小点声,别吵着他们睡觉。”大哥摆着手压她声音,“行,我说错了。但是这人确实上过CC赛场。”
别说,陈睦第一遍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就有点嘀嘀咕咕的,只是破防占了上风。
现在暂且从破防中抽离,心里还是在意起来——照理说徐来车队里有技师用,应该不会跑出来花钱找人改车,除非他现在车队里都无人可用了。
妈呀那也太没用了,真就离了她活不了吗?
于是陈睦试探着问:“那这人开得怎么样啊……冠军?”
“亚军。”
*
于是车主来提车的时候像极了粉丝见偶像。
“哇哦!我回去要告诉我所有的朋友!陈睦给我改车!我的车是陈睦改的!”小伙子围着车团团转,又绕到陈睦本人面前,“前辈你还记得我吗?我以前还找你签过名呢!”
大哥带着一帮徒弟在旁围观,陈睦被他搞得莫名尴尬:“我记得……在头盔上签的对吧?”
“对对对。我还以为你退役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天啊,真是太有缘分了!”
陈睦也只能跟他客套:“是啊缘分这个东西谁说得准呢,那个,要不……尾款你去结一下?”
“哦哦哦,看我这记性,光顾着激动了。”
大哥及时出场:“来,这边请,我给您详细算一下总账。”
“不用算了,都是朋友,直接告诉我多少就行。”小伙子财大气粗的,眼珠子看着陈睦动都不动一下,“前辈等下还有什么事儿吗?要不一块儿吃个饭?”
陈睦尬得脚趾头在拖鞋里蜷缩:“不了不了,我这一手的机油……”
“洗一下
就是了!”
“关键我还一身臭汗,真的,我今天就穿这个黑色汗衫出的门,连个外套都没带,我去哪吃都不合适——好意我心领了,饭就免了。”
“可……”
那边几个小徒弟早就憋不住了,一个比一个声音冷——
“差不多得了啊。”
“我姐不愿意你听不出来啊。”
“拒绝好几次了怎么心里没数呢。”
大哥在旁斥道:“你们几个怎么跟客人说话呢。”
然后满脸堆着笑:“您好,这是账单,没什么问题的话您付一下哈。”
*
当晚拿到钱一帮人就开party去了,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打台球的打台球。
陈睦还是照旧一瓶啤酒的量,喝完就打住,坐那儿一边吃水果一边看别人热闹,恍惚间还以为看到了徐来、豪豪他们。
大哥往她身边一坐,也叉起一个圣女果:“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啊。睦姐眼里有惆怅了。”
“滚啊,你都40了喊我姐,你要脸吗?”话是这么说,但陈睦语气倒也不严肃。
大哥就继续跟她套近乎:“那行,睦啊,今天咱俩都喝多了,咱们说什么都不算数的行吗……”
陈睦浑身一个激灵,屁股往边上撤一下:“你不会是喜欢我吧?你今晚表白我明天就走人。”
大哥脸上笑容消失,屁股往另一边挪了一下:“怎么能是我呢?是那几个孩子对你有意思。我就说他们一个个大学都没上过没有文化,我怕跟你说了你要生气……嗐,早知道不铺垫那么多了。”
他气得又叉了个西瓜起来:“你就说他们几个里你有没有瞧得上的吧,有你就谈一个,没有我让他们都死心。”
陈睦语塞片刻,好不容易才找着声音:“哥,我是真有个18岁的男朋友。”
“我爱的人也是真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