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甜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腰下刃 > 60-70
    第61章 第61章

    “若从宫外查,如同大海捞针,不如从宫内查起。”傅锦时说?:“如今冼家线索已断,放两?个人去转移视线即可,不如重?点重?新放回京城,就借助禁药与秘药一事查谁与郦幽勾结。”

    先前在京城除了褚昼津给?的那张纸条再无牵连,让他?们颇有些无从下手,这才将重?点移出去,从永州下手,后来又到?了嘉州,可那些地方?毕竟天高水远,能伸进去的手有限,不若在京城,褚暄停是太子,京城之中他?显然更有把握。

    傅锦时垂下眼想,先前是她眼界狭隘了,只着眼于傅家被害一事上,将自己限制在永州和其他?三?家身上,即便先前得了褚昼津的那张纸条,知道?此事与京城有关,却始终没有将重?点放在京城,并没有完全利用?起来。

    眼下出了冼家的事,郦幽掺合了进来,才真的意识到?了郦幽其实早就借着药物搅和进了大瞿,完全可以将这些都联系起来调查。

    毕竟,所有的一切,根源都在于野心和争权夺利。

    “禁药与秘药一事,早先便派人查了,但是幕后之人藏的严实,只查出了宫内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褚暄停觑了一眼傅锦时说?。

    宫内若要把手伸出来与郦幽扯上关系,就要借助宫外之人,所以他?先前彻查过宫内的人,但是结果并不理想。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就这样揭过,越是没有破绽越是说?明宫内那人的势力之大,将来必定祸患无穷。

    几人还在商讨,外头传来沉西的通禀,“殿下,二姑娘有事禀报。”他?知道?屋内还有叶行,便只道?是二姑娘,没明说?身份。

    “让她进来吧。”

    沉西应声,傅别云从外头进来,她微微福身行礼后道?:“冼家一事想必殿下已经知道?。”

    “嗯。”

    “如今明面上知道?的是陈家贪墨粮草,但陈家不过是被冼家推出来的替死鬼。”傅别云道?:“当?初傅大将军不止一次察觉粮草有问题,便派人查探,但是粮草是由?户部指派,留云城这支是从晋州经过嘉州调派到?永州,因?此傅大将军能查到?的东西有限。”

    傅别云顿了一下继续道?:“到?达永州由?陈家接手时还算明了,陈家的确贪墨了,但是在嘉州地界那段,只能查到?粮草由?冼家护送,其中还有嘉州太守经手过,这二者中,冼家有问题,而冼家与秦家有过来往。”

    她先是知晓了褚昼津想要对凌安侯出手,又接到?曲陵的消息,知道?是冼家背后的人动手了,转瞬间?便意识到?再耽搁下去,恐怕生变。

    褚昼津若是当?真动手,伪造证据,凌安侯虽死,但秦家还有旁人,届时说?不定反而弄巧成拙,令秦家逃过一劫,毕竟伪造证据不是真的证据,只要寻到?破绽,推翻不过是易如反掌。还有冼家那边,幕后之人能如此迅速除掉冼家,显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今只靠她,要将他?们除掉恐怕不是件易事,权衡之下她决定冒险一次,同阿时那般与太子合作。

    听到?傅别云的话,叶行皱眉道?:“我也曾查到?冼家家主与凌安侯有过来往,本以为会有问题,但继续往后查,发现他?在粮草一事上的确没有动半分手脚。我先前还以为是有所疏漏,但无论怎样查都没有半点异样。”

    “傅大将军当?时查到?这里,同这位大人是一样的,以为是有所疏漏,所以又反复查了几次,但后来发现从一开始便查错了人。”傅别云道?:“粮草一事上,有问题的不是凌安侯,而是凌安侯的胞弟,户部尚书卿世怀。”

    “户部尚书不是姓卿吗?”叶行问道?:“一人姓秦一人姓卿如何会是胞弟?”

    褚暄停道?:“太祖皇帝时,秦家有一对极为出色的兄弟,乃是太祖皇帝的左膀右臂,奈何两?人都有野心,争做秦家家主,太祖皇帝不想失去任何一人,便赐了其中一人卿姓,这一支秦家人便从此改姓卿留在京城,另一人则带着秦姓回到?嘉州驻守,也算公平。”

    “若是如此,卿尚书也该是凌安侯的族弟,不该是胞弟。”叶行有些迷惑。

    褚暄停解释道?:“后来卿家这一支血脉人丁逐渐凋敝,两?家商议之下,卿家从秦家嫡系中领走了凌安侯的胞弟,也就是如今的卿世怀。”

    此事还是当?初唐明珂当?作趣事讲给?他?听的。

    傅别云点头,算是认同褚暄停的话,“冼家也是‘无意中’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与秦家有来往,目的便是打好关系,从中捞到?好处。”

    她着重突出了“无意中”三个字,傅锦时听出来了旁的意味,再联想到?是叶行都没查到?的事,可见此事若要知晓,除非有人故意告知,这样想着,便也问了出来,“是有人故意透露给冼家的?”

    “秦家与卿家私底下一直秘密联系着,但是卿世怀此人其实对凌安侯十分不满,也十分愤恨当?初是自己被送走,所以派人无意中将此事透露给?了冼家。”傅别云望着褚暄停道?:“他?帮冼家掩盖贪墨粮草一事,又故意让冼家与秦家联系,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冼家败露,牵连秦家。”

    “卿世怀如此做,岂非很被动。”叶行道?:“即便他?没有贪墨,但帮冼家遮掩,也一样是触犯律法,将来冼家暴露,他?也逃不掉,若只是为了拖凌安侯下水,显然不值得。”

    “这也是我没有想通的地方?。”傅别云道?。

    “可查过嘉州太守?”褚暄停问。

    “嘉州太守是卿世怀的人,冼家一直没有暴露,一个是户部这边有卿世怀遮掩,一个便是嘉州太守那里打掩护。”傅别云道?:“粮草一直以来都是户部负责调动,有一个总的账本,而后是从晋州调出,调去不同的州城从不同的路走,到?留云城这支粮草是从晋州靠近嘉州的绵城先到?嘉州太守手中,再到?了冼家手中,而后经由?沂城陈家之手运送至留云城,嘉州太守手中有一真一假两?份账本,只要找到?真的,冼家便暴露无遗。”

    褚暄停听着傅别云说?的话想到?了唐明珂先前提过的,若要确定冼家与粮草贪墨一事有关需要查户部的账本,先前他?不知卿世怀对凌安侯有二心,所以一直没敢轻举妄动,如今看来倒不妨利用?一番。

    “让叶行带着刑部的人与监察司一同前去查户部的账,沉驿带人去嘉州查嘉州太守的账。”褚暄停一边下令,一边将今日得到?的线索从头捋了一遍。

    冼家贪墨粮草一事已然确定,卿世怀与嘉州太守为其遮掩,凌安侯反倒与此事毫无干系。而云家,目前来看怕是知道?冼家贪墨一事,至于有没有参与进去,则可以利用?查账一事诈一诈,不过如今能确定的是云家既与冼家灭门也关系,也与郦幽有牵连。

    褚暄停沉声道?:“再派人盯着云家。”

    云家现下接诏上京已然按捺不住开始有动作,露出马脚,后头只会不断去遮补,

    “是。”叶行与沉驿共同应声。

    两?人得了命令便立刻去安排,傅别云却没有着急离开。

    “云将军还有话要说?。”褚暄停道?。

    “殿下先前问傅家查到?什么,那时我信不过殿下,所以没说?。但如今局势容不得我不说?。”傅别云此次没有丝毫犹豫道?:“傅家五年前便接陛下密令,查三?家之事。”

    “恐怕不止是因?为局势。”褚暄停说?着目光扫向?傅锦时,意味再明显不过。

    傅别云一笑,“阿时一事,我看到?殿下心有大义?,却也不是无情?之人,我愿赌一把信一回。”

    褚暄停望着傅别云的眼睛,并没有完全信她的说?辞。

    他?不是没看到?傅家人对彼此之间?的感情?有多重?,傅别云即便自己死也绝对不会将傅锦时陷入险境,所以与其说?此次她在他?身上看到?的是大义?与有情?,不若说?是看出来他?对傅锦时的偏袒。

    “这五年,总共查到?陆家贪墨赈灾粮款、豢养私兵,云家卖官鬻爵、结党营私、贪墨粮草,凌安侯勾结郦幽、陷害卫家。”

    褚暄停每听一句,脸上的神色就阴沉一分。

    秦云陆傅四家乃是大瞿的肱股之臣,秦家、傅家、陆家分别抵御边境的郦幽、天楚、戎国,云家则是负责输送粮草的重?要一环。

    可如今傅家只剩傅锦时与傅别云两?人,秦云陆三?家则是彻彻底底的大瞿蛀虫。

    傅锦时望着阿姐,竟不知道?傅家曾经接过这样一道?密旨,更不知道?这五年他?们查到?如此多的事情?,怪不得……怪不得留云滩一事秦云陆三?家无一人出兵相?救。

    她垂下头,再次想到?了阿爹,想到?了大哥与三?哥。

    秦云陆三?家能坐到?如今的地位手段与能力皆是不低于傅家,傅家查这些事怎么可能不惊动他?们,肃帝怎么会想不到?,可他?还是给?了傅家这样一道?密旨。

    肃帝本就没有想过要傅家活,阿爹怕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主动提出以死相?换。

    他?换的既是秦云陆三?家的坐视不理也是他?们四人的生路。

    “孤明白了。”褚暄停怎么会想不通这其中的龃龉,而傅别云此番既是在说?事实,也是在借此告诉他?他?们傅家对大瞿的忠心,傅别云知道?他?听得懂,便也没再多说?,抬手行了一礼,“我还有话要对阿时说?,殿下可允?”

    褚暄停点头,傅锦时行礼后跟着傅别云走了出去。

    傅别云让傅锦时走在前头,在她出门后,傅别云偏过头对褚暄停轻声道?:“傅家人甘愿赴死,但决不允许阿时跟着受累,殿下,这是底线。”

    第62章 第62章

    “殿下,二皇子来了。”孤照进入书房,同褚千尧禀报。

    褚千尧正在练字,“让他进来。”

    “是。”孤照得了命令,出?来对褚昼津道:“二殿下,请。”

    褚昼津进了书房,先?是看到了站在一旁面无表情抱着剑的越行?简,他挑眉道:“越姑娘今日怎的不开心啊。”

    “吵架了呗。”越行?简哼笑?。

    “这就是四弟你的不对了。”褚昼津眨眼?,“怎么能跟美人儿吵架。”

    越行?简懒得看褚昼津演戏,更不想在这听接下来两?人的吵架,于是转身对褚千尧道:“四殿下既然要?与二殿下谈事,属下便先?告退。”

    说完,也不等褚千尧应不应直接走人。

    褚昼津摸着下巴望着越行?简干脆利落地背影,感叹道:“果然是能与傅锦时玩到一块去的。”

    叹完又问褚千尧:“你明知她与傅锦时一直联系着,又为何放任?”

    褚千尧冷冷看他,“你与傅家?联手,我说什么了?”

    褚昼津被?这么直接点出?来,也没丝毫心虚之色,他的面上一派混不吝,“四弟若是遵守承诺,二哥也不至于如此,你说是吧?”

    这番对话,显然各自亮了獠牙。

    外头的大风忽然吹开了窗户,一些风雪落进了屋内,添了些刺骨寒意。

    两?人却都没有动作,褚千尧面目冰寒,褚昼津嘴角含笑?,眼?中带煞。

    “傅家?如今已然废了,背叛我,你无处可去。”

    “四弟,你真奇怪。”褚昼津轻笑?着道:“那么多?人愿意为你卖命,你为何一定要?留我?”

    他一直没看出?来自己对褚千尧的价值,他这样的人,显然不存在忠心这种玩意儿,谁有价值、谁能助他,他就同谁站在一处,他随时都会背叛。

    留下他的风险明显大于丢弃他。

    褚千尧的性子他也多?少了解些,谁若是背叛他,下场绝对惨烈,越行?简还可以说是因为喜欢所?以容忍,他呢?

    “总不能是四弟兄弟情深,顾念手足之情吧?”褚昼津聊笑?出?声?。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褚千尧面无表情地问。

    “四弟问哪件事?”褚昼津坐到一旁,慢悠悠给自己倒上茶,“是凌安侯陷害卫家?上位?还是你替凌安侯遮掩?亦或是……”说到这里,他看向褚千尧,“你与郦幽勾结?”

    “你恨我?”褚千尧敏锐地察觉了褚昼津话中的恨意。

    “我不能吗?”褚昼津勾着嘴角,眼?中却无半分笑?意,甚至藏着寒光,“我为你做事,你替我查卫家?一案的真相,我做到了我该做的,你又做了什么?”

    “你明知晓真相,却刻意隐瞒,甚至同秦家?一同欺骗我,致使恒嫔身死冷宫。”褚昼津压着心中戾气,“你说我该不该恨?!”

    “你究竟是在恨我还是再恨你自己?”褚千尧冷眼?看着他,毫不留情道:“她活着的时候,你对她处处猜忌,死了反倒开始在意,褚昼津,迟来情谊,恒嫔恐怕都嫌恶心。”

    “你闭嘴!”褚昼津厉声?喝道,他眼?底漫上血丝,罕见的露出?狰狞表情,“你懂什么!”

    “人都死了,你如今在我跟前又装什么。”褚千尧浑不在意褚昼津的情绪,冷声?讽刺道:“你喊过她一声?母妃吗?你配喊她一声?母妃吗?”

    褚千尧的这句话完全戳中了褚昼津的痛处。

    恒嫔的死是他这辈子都过去的心结,那声?得不到回应的母妃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双手死死握紧,仿佛又回到了接到恒嫔病危消息的那一日。

    彼时,他正与恒嫔因卫家?一事吵架陷入僵持,赌气不去父皇那里求情,甚至为了气她,故意违逆她的教导,日日留宿春香坊,商邑传来消息时,他正在饮酒听曲,手中的杯子接着就落在地上,酒水洒在了姑娘的裙摆上,逐渐蔓延至他的衣摆,浸湿了边缘。

    他状似无意地捡起还完好的杯子,却在碰到的一瞬,杯子四裂开来,其中一块碎片的棱角割伤了手指,他听到旁边的姑娘惊慌,可他却感受不到半分疼,只看到流出?一道血线。

    他抬起手,仔细地去看那道伤口,随后拿起桌上的酒倒了上去,刺痛感让他终于有了丝反应。

    “死了?”褚昼津问。

    商邑抿唇,随后答道:“快了。”

    “那就是还没有。”褚昼津道。

    商邑觉得褚昼津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却听那边褚昼津又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

    商邑没出?声?。

    褚昼津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大红衣裳,视线落在衣摆边缘被?酒水打湿的地方,又闻到满身的脂粉气,“我若是这么去,她会不会直接气死?或者她已经死了,我穿着红色是不是大不敬?”

    商邑看不明白褚昼津对恒嫔这位养母的感情,但他知道,若是见不到最后一面,褚昼津此生都会后悔,于是道:“她在等着见你。”

    褚昼津终于起身,也在此时,他一个趔趄,幸好身旁的姑娘扶住了他。

    他一路上心中想的最多的不是恒嫔就要?病死了,也不是自己竟然才知道她病了,更不是担心能不能见到最后一面,而是恒嫔打过他的那三巴掌。

    他那时为了查清卫家?的事情替褚千尧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恒嫔知道后大怒,扇了他一巴掌。

    第二巴掌,是他明知是错,仍旧不改,恒嫔打了他一巴掌让他滚。

    第三巴掌,是他拦下了那张从京城送往边境的那张以四城换傅家?满门的消息,生出?了要?大瞿生乱的念头,恒嫔知晓后打了他一巴掌让他跪到卫贵妃的灵位前逼他清醒,他跪了三日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却让人留意了京城往外送的消息,只要?是对边境不利的一律拦截。

    他赶到汝阳宫之时,看见的恰好就是恒嫔溘然长逝的情景,他冲上前想要?接住那只垂下来的手,却只感受到指尖擦过指尖的冰凉触感,手指上的伤口陡然崩开,洇晕出?血。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母妃?”

    可无人回应。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开口喊恒嫔母妃,却是一声?得不到的回应的母妃。

    就好像……他注定没有母妃。

    褚千尧说的没错,他恨的是自己。

    他因为赌气,从来不喊恒嫔母妃,又因为不是亲生,所?以总是带着隔阂与猜忌。

    他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与恒嫔和解,也注定无法与自己和解。

    “你说的对,我不配喊她母妃。可那又如何?”褚昼津冷眼?相对,“恒嫔养我一场,我替她报仇有什么毛病?”

    “甚至你又有什么资格讽刺我?”褚昼津眉目间阴沉无比,“你勾结郦幽,替秦家?遮掩丑事,你又配得上褚这个姓氏吗?不也照样有脸去抢储君之位,妄想最高?位。”

    “五十步笑?百步,就别笑?了。”

    他一连串的话落下,褚千尧的神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褚昼津见状,眼?尾上扬,嘴角漾出?笑?意,“四弟,二哥说话难听了点,见谅。”

    话落他起身朝外头走去,走到门口,忽然驻步,“瞧我,都忘了正事。”他说着,微微侧头,望着脸色难看的褚千尧道:“太?子殿下要?查户部,你的卿尚书怕是有今日没明日了,提前恭贺你,既文?倜之后又要?损失一员大将了。”

    说完,也不再看褚千尧的脸色,径直走了。

    在他出?门后,褚千尧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桌案。

    外头的越行?简微微挑眉,看了一眼?才出?来的褚昼津,褚昼津勾着嘴角心情很好的溜达走了。

    傅锦时从那一日与褚暄停说完正事后,便又回到了非必要?不交流的日子。

    她知道那日的事错全在自己,褚暄停没有错,甚至她如今是太?子府的侍药奴十四,她没有任何底气与主?子冷战,甚至于尊卑来说不应该,可她就是因为肃帝所?作所?为连带着不想同褚暄停说话。

    “你在迁怒孤。”

    这一日,她端起空碗就要?走,冷不丁地,褚暄停出?了声?。

    “你在因为父皇的作为迁怒我。”

    “迁怒”两?字一出?,傅锦时陡然给自己这些日子心中的憋闷找到了口子,她转过身,望着褚暄停,坦然道:“是,我在迁怒你。”

    褚暄停有时候真不知道该喜欢傅锦时的坦诚,还是该讨厌。

    “殿下既然知道,又何必相问?”傅锦时语气并不好。

    褚暄停自己本身就是臭脾气,这些年?又都是被?人捧着惯着的,如今被?傅锦时这么冲的一句问,狗脾气也上来了,“冲孤发脾气有什么用。”

    他说着袖子一扫,将傅锦时搁在桌上的糖球扫到了地上,“孤又不缺人,不稀罕你。”

    傅锦时垂眼?看着滚落在地的糖球,它顺着木质地板,滚落到她的脚边,随后停在前面一点,与她恰好是一步的距离。

    她没有再看褚暄停,而是抬脚踩了上去,端着空碗走了。

    待到她的脚离开后,那颗糖球已然碾成碎渣,刺破糖纸露出?了棱角。

    褚暄停望着那一小块的狼藉,微微抿唇,注视片刻,起身上前捡了起来。

    他其实说完就后悔了,傅锦时迁怒他是人之常情,他才是不该犯脾气,明明知道糖球对她的意义,却还将其扫落在地。

    而另一边,傅锦时甫一回到澜水榭便发觉自己的床铺被?动过,她上前翻动,在里头发现了一张纸条。

    “今夜子时,听风楼上。琮。”

    傅锦时转头对刚刚推门进来的傅别云道:“西延琮来了。”

    第63章 第63章

    傅别云接过?傅锦时递过?来的纸条,“西延琮坐不住了。”

    西延琮身为天楚二皇子,若是前来,必是要递国书?的,可目前来看,他已然?到了,可大瞿没?有任何消息,他显然?是偷偷前来。

    若是这样,极有可能是要将西延太子的命留在大瞿。

    “他既然?来了,就别想全身而退。”傅锦时眼?底沁上冷色,西延琮与留云滩大败一事脱不了干系,傅家如此?惨烈有大半原因在他,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傅别云先前听阿时说过?西延琮与整件事情中的关系,不论是褚昼津给的消息还是鄢陵公主给的消息,甚至那刺客给的信息都?能断定西延琮与傅家一事有关。

    而且就如今的情况来看,西延琮能准确找到阿时的位置,显然?手已经?伸进了太子府,“就是不知此?事乃是太子殿下刻意为之还是西延琮真的手眼?通天。”

    傅锦时摩挲着纸条边缘,轻笑着问道:“阿姐,你信太子殿下浑然?不知吗?”

    知晓她?住在哪个院落,又知道她?的床铺在哪边,那人定然?是在太子府潜伏已久,她?不信以褚暄停的能力和掌控欲允许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有小动作,除非他故意为之。

    傅别云望着傅锦时的眼?睛,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与褚暄停接触不多,了解也不多,但她?相信阿时的判断。

    “说不准他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好借机查出京城之中到底是谁与西延琮合作。”傅锦时道:“咱们?得太子殿下最会做的便是利用,他总是能把每个人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极致。”

    傅别云闻言,想到了前些日子,他让她?去拦阿时。

    明知道她?有极大可能纵容阿时,却还是要她?去,其实想要的从来不是拦截,而是收尾和袒护。

    把她?的价值发挥到了极致。

    “阿姐,你替我把这个交给太子吧。”傅锦时刚与褚暄停不欢而散,不想这个时候与他说话,“我这个时候去,万一被送消息的看到,容易出纰漏。”

    傅别云没?有揭穿她?,以阿时的身法,若要瞒过?太子府的人不是不行,如今这么说显然?是借口,不过?她?还是应下,“好。”

    说完就要走,傅锦时却又一把拉住了她?,“晚些过?去。”说完抿了下唇,又道:“我走后?你再过?去。”

    傅别云倏尔一笑,“刚才去送药,可是又吵架了?”

    她?不了解太子的性子,却是了解阿时的,她?这般做法,显然?是针对太子的,先前虽在冷战,却也不会主动去做些额外的事,今日却像是以往对着阿遥使性子,显然?是刚才两人又翻脸了。

    “他把糖球扔在地上。”

    “你呢,做了什么?”傅别云可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她?从来不是吃亏的性子,褚暄停若是让她?心情不畅了,她?即便自?损八百也会让褚暄停伤一千。

    “当?着他的面踩碎了。”傅锦时小声道。

    她?那会儿脾气也上来了,其实走出房门?她?便意识到自?己做的过?分了,如今被阿姐一问,心中多少也有些难过?。那糖球虽不是三哥做的,却是同一种的,她?踩完就愧疚的要死?,出门?之后?就有些想哭。

    果然?是阿时能干出来的,傅别云心想,褚暄停不要,阿时干脆毁的彻底。

    只是她?也听出了阿时语气中的不对劲,心中有了数,“你知道阿遥给你做小糖球了。”

    虽是问的话,但语气是肯定的。

    傅锦时点点头。

    傅别云柔声问道:“怎么知道的?”

    傅锦时将先前在京城徐记买糖球的经?历说了一遍。

    傅别云叹了口气,“我倒宁愿你永远不知道。”

    以阿时的性子,若是知道小糖球是阿遥给她?做的,那么这个东西从此?便对她?有了意义,即便不再是阿遥做给她?,是随手买来的,甚至是旁人手中的,她?都?会“爱屋及乌”,舍不得浪费任何一颗糖。

    而一旦发生了这种事,便会兀自?愧疚难过?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反复去想这件事,等到差不多遗忘了,也会在某一天再次突然?想起来,而后?反复难过?。

    当?年?阿爹不想让阿时从军,比不想被帝王忌惮的更大的原因便是阿时太过?重感情。

    她?与将士们?相处久了,便会有感情,无论谁战死?,她?都?会比常人更加难过?,也更加难以忘怀,若是如此?,她?迟早会因为情绪崩溃而垮掉。

    所以一直以来,她?其实都?在担心傅家叛国一事真相大白,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

    阿时如今还一切如常不过是被傅家报仇一事支撑着,待到一切事了,她?必然?崩溃,她?甚至怕她?抗不过?来。

    吟松风。

    “殿下,是四皇子的人,流溢传的消息。”沉西同褚暄停禀报道:“天楚的二皇子约傅姑娘今夜子时在听风楼见。”

    褚暄停手中还拿着不久前傅锦时踩碎的糖球,闻言手指一顿,老四到底没?把话听进去。

    与西延行交易不够,再牵连上一个西延琮。

    就是不知傅锦时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傅锦时呢?”褚暄停问。

    沉西答道:“沉星还在守着。”

    “嗯。”褚暄停一边应声一边小心的将糖纸抻开,剩下还包在里?头的碎渣便散开来。

    沉西没?再出声,安静地跟太子殿下一起等。

    犹记得上一次这样等着的还是二皇子那次,那时太子殿下与傅姑娘感情还不深,互相拉扯试探,彼此?间只有输赢较量,可今日——

    他垂眼?看向桌子上的糖纸和糖纸上的碎渣,他不觉得殿下今日的情绪还同那日那般。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沉西将一旁的烛火点了起来,“何时了?”

    沉西知晓殿下问的是什么,“沉星说,若是傅姑娘出门?,便会来报。”

    褚暄停应了一声,继续坐在那里?望着桌子上的糖球碎渣发呆。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进。”褚暄停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一声里?头的期待。

    然?而他注定失望,推门?进来的是沉星,他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傅锦时离开了?”

    沉星点头,“去的方向是听风楼。”

    褚暄停微微闭眼?,他告诉过?傅锦时下一次,不会再有改变主意的机会。

    “着人——”

    “殿下。”话还未出口,门?外忽然?传来了傅别云的声音。

    沉西上前开门?,傅别云朝他微微点头,而后?进了屋,她?一眼?便见到了桌子上的糖纸与碎渣。

    “云将军有何事?”褚暄停沉声问道。

    傅别云将纸条拿了出来,“阿时说怕被旁人察觉,所以托我将这个交给殿下。”

    褚暄停接过?,看到上面的字,阴沉的心情陡然?转晴,他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却在抬头时,克制住了所有神情。

    他矜持道:“孤知道了。”

    傅锦时才靠近听风楼,便被一人拦住。

    那人穿了一身夜行衣,见到傅锦时后?,拉下兜帽,是个长相极为明艳的姑娘。

    那姑娘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傅姑娘随我来。”

    傅锦时没?着急跟着走,而是问道:“我们?在哪里?见过??”

    她?没?问是不是见过?,而是直接问在哪儿见过?。

    “我叫雅丽。”慕容雅丽道:“姑娘曾经?在邺城救过?我一命。”

    傅锦时是诧异的,她?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真是个熟人——

    有一次邺城郊外因为天干物燥,起了大火,她?接到阿爹的命令前去救治被烧伤的百姓,其中有个姑娘烧伤了脸,那姑娘就叫雅丽。

    “多谢姑娘的药,我才没?有在脸上留疤。”慕容雅丽道。

    “不必谢我。”傅锦时森然?一笑,“若当?时知道你是天楚的人,你死?了我都?不会多看一眼?,指不定还要啐上一口。”

    “虽然?姑娘恨天楚的人,可我却记得姑娘恩情。”慕容雅丽说完这句话,轻声道:“二殿下今日这般实为试探,姑娘若是带了人来,还是莫要随我去了。”

    “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会告诉殿下,姑娘以为我们?耍你,生气离开。”

    傅锦时闻言似笑非笑道:“雅丽姑娘这是救命之恩,无以相报,只好恩将仇报?”

    “傅姑娘何出此?言?”慕容雅丽故作疑惑问道。

    傅锦时没?跟她?废话,抽出慕容雅丽腰间的弯刀,反手掷出,挡住了从那处射来的袖箭,随后?朝着箭来的方向看去,“我若是掉头就走,这支袖箭怕是直接要了我的命。”

    “雅丽啊,你的骗术今日怎的失败了?”来人一身墨绿长袍,腰间束着皮质腰带,袖口绑了同样的皮质护腕,但是袖口处能明显看出暗器。

    “二殿下。”慕容雅丽行礼,随着西延琮的话道:“傅姑娘太过?聪慧,骗不到。”

    说完,朝着傅锦时行礼告罪,“此?事乃是我与二殿下开的玩笑,还望傅姑娘恕罪。”

    西延琮笑着对傅锦时道:“我既然?约了傅姑娘,自?然?是信得过?姑娘的。”

    “雅丽姑娘不必多礼。”傅锦时对慕容雅丽和西延琮的神情堪称和颜悦色,“毕竟我也骗了你。”

    慕容雅丽一怔。

    傅锦时坦白道:“我问在哪里?见过?,不过?是想借着聊天拖延些时间。”

    她?的话音落下,周遭陆陆续续出现了几名身着飞鱼服,腰间别着绣春刀的锦衣卫,为首的正是应寒川。

    傅锦时微笑着对西延琮道:“不好意思了,辜负了二殿下的信任。”

    “带走。”应寒川的命令随着傅锦时落下的话音而起。

    第64章 第64章

    “殿下,那边的人来报,成了。”乐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西延行的身?边禀报道?。

    西延行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意料之中的事。

    不论是西延琮悄悄来大瞿还是找上傅锦时都是他一手在后头操纵,因此西延琮从天楚一动身?,他便在第一时间接到了消息,或者说,西延琮的踪迹一直在他的掌控中。

    他要他去哪,他便去哪。

    “皇后的人很快便能收到消息。”西延行说:“传信给左相齐夏学,孤目前一切安好,让他们不必忧心,暂时不要动,等郑家先动。”

    “是。”

    乐颐再次悄无声息的退下,房间内转瞬间只剩下西延行一人。

    眼见着桌上的烛火有些暗,他拿起一旁的工具挑动了一下烛心,很快,烛火再次明亮起来。

    以往留着老二?不过是为了扶持一个能与他制衡的对手,借此不让燎帝对他忌惮,动了铲除他的念头。如今他们却偏生?生?了要让他死在大瞿的念头,那么西延琮与郑家便也留不得了。

    他能放任郑家做大,任由皇后与西延琮野心渐大,自然也能随时除了他们。

    天楚并?非只有一人能做皇后,也并?非只有一个皇子能做他的幌子,守边的世家也并?非只能是郑家。

    谁不行,他换了便是。

    只是可?惜,大瞿不能任由他插手,赔上了鄢陵不说,还被陷害至此,如此丢脸。

    他当初不该对夏津一时心软,将?人捡了回去,更不该因为傅锦时是傅家人便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让人在邺城留了她一命。

    此次便是输在心善上。

    “傅形辞啊傅形辞,被你害惨了。”

    西延行望着闪动的火光,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到傅形辞的时候。

    那时大瞿与天楚虽然时有摩擦,但关系还不是如今这般势同水火,两边的互市正常开放着。

    他那会奉了皇命巡视边境,但因还有玩心,便掩饰了身?份,装作普通的百姓提早来了这边,恰逢遇上了同样巡边的傅形辞。

    夏日的边境处是干燥的闷热,互市上叫卖吆喝声不绝,吵得西延行又烦躁又头疼,正想寻个安静点的地方凉快一会儿,却有一人迎面撞了上来。

    那人装作没?注意前头有人,直愣愣地撞了上来,西延行自小习武,那人朝他腰间钱袋摸过去时,他一脚将?人踹出去,而后缓步走到他身?前,抬脚踩在他的腰腹间,随即弯腰从一旁捡起刚才一并?被扯出去的钱袋。

    互市并?不太?平,有许多手脚不干净之人,西延行早就听说过,但他没?想到有不长眼的人偷到他身?上来了,心中瞬间涌上一阵暴戾,但当街杀人到底不好看。

    “小哥,下次长点心。”西延行压下烦躁,笑?吟吟道?:“不然万一哪天不小心被打?死了可?怎么办。”

    被他踩在脚下的人,脸上一看便知早先已经挨了几拳,此时半边脸肿得极高,话都有些说不清,只能忙不迭的点头。

    西延行笑?了一声,收了腿,“今日过节,心情好,放过你。”

    那人闻言一愣。

    不久前,他在街上见这人漏了财,便动了歹念,状似无意撞了一下想要顺势偷了钱袋,结果没?成想踢了铁板凳,他本以为今日不能善了了,却又峰回路转挨了一脚就能走。

    他面带疑色,颇有些惊疑不定,毕竟早先不是没?遇到过嘴上说着放他走,结果转头遭一顿更严重的毒打?。

    西延行挑眉,“怎么,想把手留下?”

    那人连忙摇头,顾不上自己身?体的疼,连滚带爬的跑了。

    “诸位,”西延行目光扫向周遭看热闹的人,笑?意清浅,“看够了就散了吧。”

    他虽笑?着,围观众人却感受到了那丝笑?意底下藏着的危险,因此不再有人刻意逗留下来瞧热闹。

    而在众人没?看到的地方,一道?黑影跟随那小偷离开。

    隐在人流中中的傅形辞却注意到了,他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而后便在隐蔽处见一人手持长剑就要杀了小偷,他上前同样以长剑替他挡住了致命一击。

    那小偷吓得怔在原地。

    “真是多管闲事。”西延行从不远处走来,望着与乐颐打?斗的傅形辞,笑?眯眯道?。

    乐颐见西延行来了,便收了剑退至他身?后,傅形辞也收了剑。

    “他虽偷了东西却罪不至死,你可?打?他一顿出气?,也可?移交至互市的府衙。”傅形辞道?。

    西延行上下打?量着傅形辞,笑?道?:“你是哪来的大善人啊?”

    傅形辞并没有因为他的阴阳怪气?而生?气?,面上依旧一派清隽朗润,“在下傅形辞。”

    “原来是辞将军。”西延行双手环胸,对着还瘫在地上的小偷道?:“今日你运气?好,我给辞将?军一个面子,下次可?就没有辞将军救你了。”

    那小偷偷偷觑了傅形辞一眼,又看向西延行,生?怕西延行又是骗他的。

    西延行龇牙一笑,故意不再说话。

    “这次是真的。”傅形辞对那小偷道?:“快走吧,下次莫要偷东西了。”

    “多谢辞将?军。”那小偷忙不迭的道?谢走了。

    西延行望着他略显趔趄的身?影,对傅形辞道?:“辞将?军还真是善心。”

    傅形辞道?:“这些人活着不易,他若是死了,家里剩下的人也活不成了。”

    “辞将?军可?有想过,被他偷了钱的人,该怎么办?”西延行虽还在笑?,但眼里却闪着冷光。

    “互市上被偷了钱的人,皆可?去府衙报官,领一份银钱。”

    西延行第一次听有人做这样的冤大头,“就不怕有人谎报,借此捞钱?”

    “这互市上处处都有人盯着,无人敢做。”

    “你们可?真有意思。”西延行道?。

    傅形辞没?再说话,抬手就要告辞。

    西延行喊住了他,“我是第一次来此处,辞将?军可?愿同行?”

    傅形辞没?有推辞。

    西延行不知自己到底出于什么想法,一直也没?有主动同傅形辞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傅形辞也没?问,两人就这么一起同游了半月,不得不说,短短十?几日,他是真的欣赏傅形辞。

    虽是出身?傅家,身?上却没?有半点富贵子弟的骄矜与盛气?凌人之态,完全就是一个端方朗润的君子。

    后来他问起了傅形辞为何要在府衙设上这样一道?命令。

    傅形辞回答道?:“积德积福。”

    西延行诧异,“瞧着辞将?军也不像是在意这些之人。”

    “是替小妹所求。”西延行望着傅形辞本就温和的神色更要柔和,“她受我们所累,我能为她做的甚少。”

    他笑?着打?趣道?:“你竟还信好人有好报这一套。”

    “本是不信的,但若放在小妹身?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是西延行第一次听傅形辞提起傅锦时,却也从这短短几句话中听出了傅形辞对傅锦时的爱护之情。

    后来两个人在府衙办的酒席上相遇。

    他还记得当时傅形辞对他的身?份半点不惊讶,想来他早就知晓了,只是一直没?戳破而已,他也是那时候才意识到,傅形辞随他一同喝酒品茶,怕也是怕他故意挑起乱子,为了监视他呢。

    想通这一点,他颇有些气?不过,加上身?份挑明了,他们二?人也不好同先前那般走近了,便只在离开的前一日,寻了傅形辞。

    “我要走了。”

    傅形辞微微颔首,“路上小心。”

    西延行那时还远不如现在沉得住气?,也不如现在沉稳,心思都写在脸上,想问什么便也问了,“你先前同我一处饮酒品茶,可?是为了监视我?”

    “是。”傅形辞是个坦诚的人,便也不瞒着,“起初是觉得你的性子睚眦必报,恐会惹出乱子来,便想着正好看住,后来察觉你的身?份,怕你做出对大瞿不利的事,便想监视一番。”

    西延行既不想傅形辞骗他,却也不想听到如此坦白之言,心中更觉气?愤,怒而甩袖离去。

    傅形辞却在他身?后嘱咐道?:“西延太?子,莫要太?过暴戾。”

    西延行冷冷一笑?。

    但其实他将?此话听进去了,他在与傅形辞相处的那些日子里,是欣赏傅形辞的品行与气?度的,所以后来他开始变得温润,即便做不到从心底如同傅形辞一般,也要在面上做到。

    他想变成傅形辞那般的人。

    然而发?了两次善心,却都刺了他。

    应寒川多少给西延琮留了面子,没?有将?人带进北镇抚司,而是径直带去了肃帝跟前。

    这样的事情自然瞒不过褚暄停,应寒川带着西延琮到宫里的时候,褚暄停已经陪着肃帝下了一盘棋了。

    肃帝抬眼望着西延琮,直截了当道?:“不知二?皇子私自来我大瞿又私见太?子府侍女所谓何事?”

    西延琮早已收敛了最初的不悦,“此事涉及我天楚政事,恕琮不能相告。”

    “无妨。”肃帝也不恼,“来者是客,我大瞿是好客之乡,西延二?殿下不妨多待些时日。”

    此话的意思,无外乎是要将?人留在大瞿,如同西延行那般。

    西延琮来的路上便做好了准备,此时得体道?谢,“那便有劳大瞿陛下了,琮叨扰了。”

    “二?殿下客气?了。”肃帝爽朗一笑?,对坐在他对面的褚暄停道?:“太?子,此事便交由你来做。”

    “儿臣领命。”

    “天色已晚,你自去安排吧。”肃帝说完,便敛了神色走了。

    “是。”褚暄停先是起身?送走了肃帝,才又对西延琮道?:“二?殿下,请。”

    “暄停太?子有劳。”

    宫外早已备好了两辆马车,西延琮一眼便注意到那辆周遭护卫多的,一看便是为他准备的,他识趣地停在那处,褚暄停满意道?:“二?殿下想必来的匆忙,还没?好好歇息,今夜便不打?扰了,他们自会护送殿下前去该去的地方。”

    西延琮笑?了笑?,“暄停太?子如此周到。”

    两人说完,便上了各自的马车。

    褚暄停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傅锦时,“十?四,上来。”

    傅锦时不好在众多沉铁卫前违抗命令,默不作声的上了车。

    很快,马车动了起来,褚暄停对她道?:“你今日倒是想的周到。”

    第65章 第65章

    傅锦时撩起眼皮淡淡的道了句,“我只是在救我自己。”

    “今日我出了太子府后,若是阿姐没去吟松风,此时我恐怕即便不是具尸体,也定然再回不了京城。”傅锦时望着褚暄停道:“我说的可对??太子殿下。”

    褚暄停不置可否。

    傅锦时今日若是私自见了西延琮,他即便对?她有了私情?,也不会再留她。

    “为何去找锦衣卫?”他大概猜到傅锦时的用意?,但还是想听傅锦时亲口说出来。

    “我不确定天楚打的什么主意?。”傅锦时道:“但我知道,我是太子府的人,一旦私会天楚皇子的事情?被旁人发现,便成了太子府的把?柄,极容易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于我们不利,所?以仅仅告诉你是不够的。”

    “再者,虽说我可以借沉铁卫前去抓了西延琮,可从太子府调人太容易打草惊蛇了,不若借锦衣卫之手。”

    “还有呢?”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褚暄停继续问道。

    傅锦时抿唇,不再说话。

    见她不说,褚暄停也没强逼,转而?问道:“你何时联系上的应寒川?”

    傅锦时答道:“临时去寻的,没想到这么巧,今夜正?好他还在北镇抚司。”

    她今夜带着应寒川去抓西延琮完全是个意?外,她本意?只是寻个值班的左使或者右使,主要还是做个证就行了。

    “一开始我怕西延琮派了人监视太子府,所?以一直没有妄动?,挨到了子时。后来在离开太子府后,果?然有人跟着,想来就是那个慕容雅丽,我便七拐八拐把?人甩掉了,之后抄了近道去北镇抚司,恰巧遇上了应寒川在,我便长?话短说地把?事情?告诉了他,随后先一步朝着听风楼去了。同慕容雅丽说话时稍稍拖延了一下时间。”

    褚暄停望着一通说的傅锦时,手指轻捻,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他继续问道:“你早就算到了西延琮不会真的约你在听风楼?”

    “西延琮能插手留云滩一事,又能悄无声息的来到大瞿,就不可能是个一点脑子没有的,所?以他不可能不考虑若是你提前察觉到从而?在听风楼设下埋伏怎么办,因此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真的在听风楼见面。”傅锦时像是丝毫察觉不到褚暄停的心情?,继续说道:“但恐怕又担心中途改了地点会被发现,所?以干脆临到一步之遥时才?出现,到那时即便楼上有埋伏的人,他离我更近,一旦有异样,拿我做人质也能离开,甚至若出现的是太子府的人,他还能拉太子府下水。”

    “然而?他没想到,来的是锦衣卫,这样一来,他不得?不跟着走。”

    “他今日着了道,一是因为不够了解你,二是因为急于做出点什么。待缓过?神来,就该自救了。”褚暄停问道:“你后面又有什么计划?”

    以傅锦时的性子,走一步算三步,不可能只到此为止,必定还有后手。

    “后面就看太子殿下了。”傅锦时看着褚暄停的眼睛,眼神明亮,却饱含深意?,“殿下难道不是想借西延行拿回甘、穆二城吗?只一个西延行怕是要扯皮好一阵子,再加一个西延琮就不一样了。”

    燎帝起初为了争一口气和面子也不会轻易送出甘、穆二城,但现下两个王子都被扣在了大瞿,还都是正?当理由,脸已经丢了,唯有保住两个皇子,尽快让人回到天楚,才?能维持住一点体面。

    “而?且最?好的机会便是赶在西延琮自救之前,太子殿下不也是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连夜出现在皇宫,同陛下言明此事,等着锦衣卫带人前去吗?”

    大瞿律法规定,若遇急情?,即便是宫门已经下钥,官员也可凭令牌入宫门,褚暄停能在子时入宫定然是言明了其中利害关系,并对?此事极有把?握。

    “今日若是我与应寒川成不了,想必殿下也有后手。”

    傅锦时今日找到北镇抚司时,应寒川担心一场空,并没有让人提前禀报肃帝,怕的便是一旦没有抓到人,反而?容易被人借题发挥说成欺君,所?以他没有先派人去告诉肃帝,而?是打算抓到了西延琮再带着人前去,但褚暄停却毫无顾忌的直接入了宫,肃帝与他当时下棋的姿态,一看便是等候多时。

    所?以西延琮的踪迹怕也一直在褚暄停的掌控之中。

    “原来后手是孤。”褚暄停失笑,并没有否认傅锦时的猜测,“竟又被你算计了进去。”

    “殿下何必自轻。”傅锦时淡淡道:“你若是不想入局,谁能逼你?我能做下这些,不都是你默许的吗?”

    她从来没有小瞧过?褚暄停,有时候褚暄停可能确实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谋划,但绝对?不会一直察觉不到,待他知晓,他便会立刻做出对?他最?有利的举措,放任她或者阻止她都是在他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甚至有些时候,是他在引导她。

    就比如今日之事,她才?不信没有褚暄停的放任,那人能轻而易举地将消息放进她的被子里。

    “与你合作,虽不省心,却是省事。”褚暄停没有否认傅锦时的话。

    傅锦时道:“所?以今日这消息能到我手里,的确是你放任。”

    “借此试探老四罢了。”褚暄停对?傅锦时没什么好隐瞒的。

    傅锦时一听便懂了,今日送进来消息的是四皇子的人,看来四皇子不仅与天楚太子有合作还与天楚二皇子有联系,既然这样,她有理由怀疑四皇子与留云滩一事有关,“褚昼津拦截的那个消息,是他写的吗?”

    “八九不离十。”褚暄停道:“即便消息不是他亲手递出去的,怕也是有他的授意?,此事必定与他有关。”

    傅锦时问他,“殿下为何如此笃定?”

    褚暄停垂眼,其实褚千尧身上值得?怀疑的地方很多,比如他有夺嫡的心思,比如在京城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他,再比如他先后与天楚和郦幽都有牵扯……先前他只是稍微有些不愿意?承认老四真的这样不择手段而?已。

    “柯蓝之毒是谢家下的,云家和秦家都与谢家有牵扯,如今流入天楚的郦幽秘药便是秦家送进京城的……”

    褚暄停将这些说与傅锦时听,尽管没有很明确详细,但傅锦时听懂了。

    “你是何时知晓柯蓝之毒是谢家下给你的?”傅锦时问:“还有那郦幽的秘药一事,先前不也一直查不到吗?”

    “昨日江院正?前来说的。”褚暄停道:“江院正?的师父是太医院前任院正?,退下去后便回了嘉州的榆阳老家,表面上是待在老家颐养天年,实则一直被秦家拘着,后来身体不大好了,便传了信给江舟,想最?后见见这个唯一的徒弟,秦家的人允了,老院正?借着说话的机会将提前写好的真相?交给了他。”

    “当年是他受谢家威胁,才?给我下了柯蓝之毒。”褚暄停道:“郦幽秘药一事则是江舟在秦府时发现的,他看到有郦幽的人给了凌安侯嫡子秦仙琢一个瓷瓶,后来他偷偷查探,发现里面放的是郦幽秘药——流沙。我派人循着这条线索追查,发现柯蓝之毒与雪枝都是来自秦家。”

    “流沙?”傅锦时皱眉,“他毁掉了吗?”

    褚暄停摇头,“他不敢轻举妄动?。”

    傅锦时道:“接下来殿下接触的东西我都要经手仔细筛查。”

    褚暄停以眼神询问,傅锦时解释道:“流沙此药若是口服发作很快,若能及时以银针封穴,灌下解药还有的救,但倘若沾染到皮肤上则会毒发的慢一些,等到发现时往往中毒已深来不及再救。”

    说到这里,傅锦时顿住没再说下去,因为药老留给她的“幽若”可解,那颗药先前一直放在傅家,后来阿简从草垛里将她救出后,在陆家赶来之前先去傅家取了这颗药,一直随身带着,后来她们二人能接触了,阿简便将这颗药还给了她,如今便一直藏在颈间的吊坠中。

    褚暄停点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马车也到了太子府,傅锦时下车后并没有看见西延琮那辆,但也没多问,后头的事无需她操心。

    傅别云与沉月早在府内等候多时,见傅锦时与褚暄停一同回来不说,气氛也比先前融洽了许多,两个人对?视一眼。

    “阿姐,沉月。”傅锦时朝着两人唤了一声。

    傅别云与沉月朝着褚暄停行礼,褚暄停颔首,“你们聊。”

    说完便越过?众人朝着吟松风走去。

    他虽面上没什么异样,但其实疲惫的很,在车上同傅锦时说话也不过?是借此提起精神。

    若是谁细心点便能发现他在车上起身时身形有些滞涩,刚下车那会儿脚步有些踉跄。

    他先前一直在等傅锦时的反应,虽说表面上他面无表情?,好似不在意?,实则心中一直提着劲,而?后又入宫陪了父皇一阵子,这期间也是一直绷着精神,如今已然到了丑时,折腾大半夜,身体与精神都乏的很。

    也就是现在经过?傅锦时的调理,毒解得?差不多了,身体也调养好了不少,才?能熬这大半夜,若是放在先前,今夜这一通费神,用不到回太子府他就得?一脸掩饰不住的病恹恹模样了。

    傅锦时其实就是那个细心的人,但她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在看着褚暄停往前走的背影后道了一句,“今夜之事,还有一个原因。”

    褚暄停脚步微顿。

    傅锦时在他身后说:“怕有人故意?设计殿下,不想你涉险。”

    褚暄停嘴角微勾,眉眼间的疲惫一扫而?空,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心中涌上来的喜悦,矜持地“嗯”了一声,又觉得?显得?太冷漠,于是补充道:“孤知道了。”

    傅锦时望着他渐远的身影,拉着阿姐的手无意?识地摇了摇。

    第66章 第66章

    傅别云垂眼望着傅锦时,眼底有着细碎的笑意,“和好了?”

    傅锦时点头,抬手?摸了摸鼻子,“刚才见他一个人往里走,觉得有点可怜。”

    刚才一瞬间,她看着褚暄停有些孤寂的身影,恍然间好似见到了每次送走阿姐他们后独自一人往将军府中走的自己。

    一样的孤寂,一样的落寞,一样的疲惫。

    鬼使神差的,她将先?前在?马车上?褚暄停追问?的话答了出?来。

    “你从来都是最心软的。”傅别云捏捏傅锦时的手?。

    沉月也在?一旁笑道?:“傅姑娘这一点倒是与殿下?像。”

    都是看起来冷漠,好像不近人情,但其实?不仅重感情,而且最心软。

    三个人边说着话边回了院子,沉月与两人不在?一处,独自回了澜水榭。

    甫一进屋,便看到本该在?榻上?睡觉的沉星不见了,只床榻上?床铺凌乱。

    沉月没?有惊慌,走到了一旁的衣柜前,敞开衣柜,果然见沉星抱着衣裳缩在?里面,脸上?还?有泪痕。

    她轻轻揩掉沉星眼尾的泪,将人抱了出?来。

    沉星迷蒙中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唤道?:“阿姐……”

    “嗯。睡吧。”沉月将沉星轻轻放在?榻上?。

    “阿姐,阿娘刚才来抱我了。”沉星在?沉月怀中蹭了两下?,“我闻到了她身上?的气息。”

    沉月没?说话,沉星继续道?:“阿娘肯定又是偷偷来的。”

    “嗯。”沉月轻轻拍着沉星的后背,看着她呼吸绵长,替她将汗湿的头发拨拢开,而后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第二日一早,叶行便来了太子府,沉驿前些日子就带了账本回来,褚暄停遣了他去刑部跟叶行一同对账,因此今日是同叶行一道?回来的。

    两人对褚暄停行礼,“殿下?。”

    褚暄停正在?书房练字,傅锦时在?一旁时候笔墨。

    “如何?”褚暄停搁下?笔看向两人。

    “户部的账本确有问?题,我将沉驿从嘉州太守那里拓印回来的账本与户部的账本相对,发现户部这边调动的银两与从嘉州出?去的银两前后差了五十万两黄金。”叶行神色凝重道?:“每一次差的数量不同,贪污的人应当是怕一下?子少?太多会被察觉,所以每一次都在?几万左右。”

    起初他将沉驿明面上?从嘉州拓印回来的账本与户部的账本相对,并没?有发现问?题。但银子这种东西,经过多方之手?,不可能一点不少?,所以反而说明这两方账本绝对存在?问?题。

    于?是他与沉驿便都稍稍用了些手?段,找到了两方真正的账本,这才查出?问?题。

    “查到那五十万两的去向没?有?”虽说褚暄停如今猜测是流入了云家,但到底只是猜测。

    “的确是先?前猜测的云家。”沉驿脸色也不好看,拿出?一本从嘉州带回来的账本,“冼家也被搜过了,与当初的傅家一样,有人故意拿走了账本,这本是从一处密室寻到的,应当是冼家怕将来云家过河拆桥,留的后手?。”

    他一边说着一遍翻到其中一页,拿出?火折子微微一燎,“殿下?请看。”

    褚暄停视线落在?缓缓显出?的“云”字身上?。

    他抬手?轻轻拂过,脸色却阴沉了下?来,云家不仅贪这五十万两黄金,还?卖官鬻爵,处处都是在?搜罗钱财,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他不得不多想。

    还?有一点,先?前冼家他们根本插不进去手?,无人能够将云家与冼家联系起来,若非云家这般迫不及待,根本不会暴露两家关系,如今这般看来就算云家为了分散肃帝的注意力,转移他们的目光才会将冼家灭口,可明显这样做弊大于?利,赵国公不是蠢人,走这样一步烂棋是为何?

    他在?心中细细思?索着。

    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傅锦时忽然出?声道?:“我觉得不太对。”

    屋内的三人看向她,褚暄停问?道?:“哪里不对?”

    “我起初猜测云家此次除掉冼家是为了转移视线,按理说只是转移视线的话,不会轻易让我们查到这么多,甚至会抛出?诸多迷雾迷惑我们,从而拖住脚步,可如今查来查去,云家竟直接暴露了大半,好像是故意所为一样。”傅锦时说着又问?沉驿,“那密室藏得很?严实?吗?”

    沉驿想了想道?:“不难找。”

    傅锦时蹙眉,“冼家能留这样一本账本,说明也不是完全信任云家,赵国公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更何况密室也不难找,云家既然能把其他的账本搜走,没?道?理漏了这个。云家目的绝不简单。”

    要知道?,云家若是不灭冼家,他们如今不知还要费多少功夫,说不准还?耗在?嘉州,如今能查到这些,与其说是他们查到的,不若说是云家送到他们手里的。

    叶行思索片刻道:“许是夏津那封绝笔血书,让云家心虚了,自乱阵脚也说不准。”

    傅锦时摇摇头,“以云家的能力,即便乱了阵脚,也该清楚夏津一个天楚太子身边的近卫,还?是临死之前的片面之言,朝廷没有半点实质性的证据,根本撼动不了云家,按理来说,云家要么依旧沉住气不动,要么该清理自查哪里暴露,而不是慌乱到如今这般毫无章法。”

    她当初让夏津写那封绝笔血书牵扯云家完全是因为陆家和秦家都有所动,只有云家毫无动静,所以才‘栽赃’云家,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云家都做了什么,与天楚又有没?有牵扯,所以对云家她一个是见不得他们如此安稳,一个是想试探一番,但是真正目的在?于?扣住西延行,可云家如此迫不及待就动了冼家,还?真的露出了马脚。反而刻意。

    褚暄停扫了三人一眼,心中有了数,他沉吟片刻道?:“把搜集到的证据先?放在?刑部,着人看管,并放出?风声去,就说账本有异,遣人去嘉州捉拿嘉州太守许晴来,其他的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云家到了京城再说。”

    傅锦时转瞬间明白?了褚暄停的意思?,此举是在?引卿世怀动手?,“你想动卿世怀与嘉州太守?”

    褚暄停道?:“云家目前撼动不了,也难以琢磨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但必然是有目的的,不若就先?顺着如今的线索行动,待到时机成熟,云家自然会再动。”

    “你就不怕落入圈套?”傅锦时道?:“如若云家的真正目的就是借你之手?除掉卿世怀与嘉州太守呢?”

    “这两人都是真正参与贪污一事的,本也留不得的。”褚暄停冷凝着脸道?:“若是能从他二人口中得了云家参与的口供则更好。”

    如今的线索和证据梳理出?来,不难对卿世怀与嘉州太守二人治罪,就看能不能从他们二人口中得出?旁的东西来。

    褚暄停的计划实?施起来很?简单也很?快,没?隔两日,消息便传开了。

    凌安侯得知消息后,心中重重一跳,刚要派人去寻卿世怀前来,便听下?人通禀,“侯爷,卿尚书来了。”

    “让他进来。”

    卿世怀进来时就见凌安侯在?屋内走来走去,“大哥。”

    “你来的正好。”凌安侯面上?带着急色,“冼家是怎么回事?许晴来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还?牵扯上?你了?”

    先?前太子派人去嘉州查冼家他是知道?的,那会他正愁要怎么撇清与冼家的关系,却不想冼家直接灭门了,他知道?此事是云家做的,但只以为是因为冼家暴露在?了太子眼前,云家不得不除掉以绝后患。他是认同这个做法的,毕竟他秦家虽未贪污,却收过冼家的好处,行过方便,也算有所牵扯,而他如今又处在?风口浪尖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这一口气还?没?松多久,刑部竟又传出?嘉州太守贪污的消息,还?派人去嘉州捉拿许晴来,甚至还?牵扯上?了户部,牵扯了卿世怀。

    凌安侯还?在?满心焦灼地问?话,却见卿世怀陡然跪在?他面前,凌安侯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大哥,救我!”

    凌安侯一听,扶着卿世怀的手?一下?子顿住了,“你当真参与了?”

    “我身为户部尚书,要调动粮草给嘉州、永州和祁州,这三州粮草主要来源皆在?云家所在?的晋州,若是不与云家打好关系,根本调派不动,传到陛下?耳朵里,便是办事不力,长此以往,必定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下?去。”卿世怀垂着头,声泪俱下?道?:“冼家背靠云家,贪污的银两大半进了云家口袋,我只能尽力遮掩。”

    凌安侯忍着怒火问?道?:“许晴来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敢让你知道?,只能找上?许晴来,让他将嘉州的账作?假。”卿世怀抬头去看凌安侯,“大哥,对不起。”

    凌安侯一把甩开卿世怀的手?,厉声呵斥,“许晴来是我的心腹,他参与等同于?我参与,若是有人查到这一点,此举会连累整个秦家,你知不知道??!”

    “大哥,你不救我,就真的没?有人救我了。”

    凌安侯怒吼,“你做此事时为何不与我商量!”

    “那你们当初将我送来卿家,又与我商量过吗?”卿世怀同样怒吼。

    此话一出?,整个内室都安静了。

    第67章 第67章

    良久,凌安侯出声,“你在恨秦家?”

    “我为什么不能恨?”卿世怀满眼恨意,“我本来不必这样讨好云家的,一切都是你们害的!”

    凌安侯的愤怒忽然被他这一句话堵在了喉中。

    他苦笑道:“是我害的。”

    卿世怀见状软和了态度,他上前拉住凌安侯的衣摆,“大哥,你救我这一次好不好。只要?你救了我,我就不怪秦家当初将我送来卿家一事。”

    凌安侯望着一把年纪却跪在眼前苦苦哀求的卿世怀,心中想到?了当年他哭着被送走那一幕。

    他微微闭眼,其实最初要?被送走的本来是他,是他提议父亲抓阄,让天意决定,父亲答应后,他偷偷将两个阄换成了都写着卿世怀名字的。

    这件事后来一直卡在他的心中,每每看到?卿世怀他都会心生?一丝愧疚。

    “我帮你。”凌安侯望着卿世怀,重?复道:“我帮你。”

    卿世怀老泪纵横的脸上忙不迭的挂上笑,“大哥,我保证,就这一次,仅此?一次。”

    凌安侯扶起卿世怀,“你且回去安心等消息去吧。”

    卿世怀起身,抬起手用袖角擦了擦泪,“好好,大哥,我都听你的。”

    “去吧。”

    卿世怀讨好一笑,转身出了内室,一直到?上了马车,脸上的笑陡然一转,嘴角分明还是勾着的,眼底却全然没有了讨好之色,只有森然冷意。

    他太了解秦粱了,今日他若是一味的装可怜,秦粱必定会厌烦,此?事未必能成,但若是适当的露出些旁的,比如对当年被送走的恨,借此?挑起他的愧疚,反而能成。

    毕竟当年是秦粱换了父亲的阄,本就是他对不起自己的弟弟。

    卿世怀那时候也?才七岁,正?是贪玩的年纪,但是父亲总是很忙,所以那日他便躲在了书房柜子里,想要?等父亲进来吓一吓父亲,然而好不容易等回来父亲,却见哥哥一起进来了,他本想等哥哥走后再出来……

    “阿梁,为父打算送你前去卿家。”

    刚听到?这句话时,卿世怀心中有一瞬间的开心,前些日子他便偷偷听到?卿家来了人跟父亲商量要?带走他与哥哥其中一个,他那时还担心过,如今听父亲这般说,他当然开心,可转瞬间他便想到?如此?就要?和哥哥分开了,又有些难过。

    “父亲,儿子不想。”十岁的秦粱跪在秦叔崖面前,“儿子不想离开父亲。”

    “你是为父的嫡子,为父只信得过你。”秦叔崖上前去扶秦粱,“你过去,将来成为卿家家主,那么咱们秦家将来便能真?正?将卿家收做囊中之物。”

    秦粱避开秦叔崖的手,跪叩在地,“可是儿臣只想陪在父亲身边。”

    “目光短浅!”秦叔崖怒其不争。

    “父亲,二弟也?是嫡子,二弟同样可以的。”秦粱着急道。

    “阿怀才七岁,他能做成什么?”

    “儿子也?才十岁,儿子又能做成什么?!”秦粱哭着道。

    “你简直!”秦叔崖怒不可遏,“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无能的儿子!”

    眼见着秦叔崖恼了,秦粱迅速思考对策,他跪爬到?秦叔崖脚边道:“父亲,不若让天意决定。”秦粱抬起袖子擦干眼泪,“给儿子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们就抓阄,若是天意也?同父亲这般,那儿子认!”

    他说完,深深的叩拜下去,秦叔崖深深地望着他,良久叹气,“便按你说的办。”

    “谢父亲。”

    后来他便看到?父亲将他与大哥的名分别写在两张纸上,而后由大哥折好扔在桌上,父亲抓起其中一个,打开后上面赫然是一个“怀”字。

    若是只到?这里,他也?就认了,天意如此?。

    可偏偏后来让他在大哥的房间里发现了他的练字,里面有许多模仿父亲笔迹的字,其中最多的便是他的“怀”,他那时虽然小,可毕竟也?是在大家族中长大的孩子,一瞬间便想明白了——

    哥哥提早就想到?了抓阄的法子,借着扔在桌子上的机会偷换了其中一份,将两张都变成了带有他名字的,这样无论父亲抓到?哪一张,都只会是他。

    可那时一切皆已成定局,他若是拆穿丢的是父亲的脸,所以只能跟着卿家的人走了。

    “大人,到?了。”

    不知不觉到?了卿府,卿世怀被赶车下人的声音唤回思绪,他睁开眼,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卿府高挂在大门上的牌匾。

    是秦粱先对不起他,他只不过是报复回来而已。

    傅锦时从接到?阿简传来消息说褚昼津与褚千尧决裂开始,就一直在等褚昼津送上门来。

    因此?今日接到褚昼津约她一见的消息时,并?没有半分惊讶。但毕竟还不算同一阵营,她照例同褚暄停通禀了一声。

    褚暄停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先前他身体不好,肃帝也?有意让他多休息,所以许多事情?没有交给他,而是由四?皇子处理,如今他身体日益大好,肃帝便开始将事情交到他手边了。

    听到?傅锦时的话,他从桌后抬起头来,没问约在哪里,只道:“申正?之前回来。”

    “不会耽误你喝药。”傅锦时应了一声,以为褚暄停是怕她误了时辰。

    “酉时要?入宫一趟。”褚暄停解释道:“你随我前去。”

    傅锦时点?头应下,便出了书房,径直出了府。

    褚昼津依旧将她约在闲坐茶楼,她到?的时候他正?笑眯眯地听楼下的说书人说书,她朝着楼下那人扫了一眼,发现已然换了人。

    “你来的正?好。”褚昼津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笑意盈盈道:“刚温上的逍遥酿。”

    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一旁侍候的人给傅锦时倒上酒。

    傅锦时将杯子倒放过来,“我不爱饮酒。”

    “那你没有口福了。”褚昼津也?没劝她一定喝,不过他倒是很开心今日傅锦时没再故意自称奴婢来气他,“不过看来你是消气了。”

    傅锦时没应他。

    她先前自称奴婢的确带了些气的,她心中的褚昼津还是小时候那个臭美捣蛋却心思清亮的样子,甚至因为他与三?哥在性?子和脾气上有些相?似,比起其他几位皇子,她对他颇有好感,甚至想过日后便去扶持他,可在马车上见面那次他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后来一次次的交锋,褚昼津与先前那个样子相?差越来越远,与三?哥的相?似之处也?越来越少,她心中就越来越气。

    可慢慢的,她也?想通了,三?哥就是三?哥,褚昼津即便性?子有相?似,那也?不是,所以不必对他抱有期待。

    “二殿下今日喊我前来所为何事?”傅锦时见他只喝酒听书却不说正?事,而自己又得赶在申正?之前回去,不想浪费时间。

    褚昼津见她不想多说,也?没追问,顺着她的话答:“越行简应当告诉你,我与老四?决裂了。”

    “嗯。”

    “以老四?的性?子,早晚会除掉我,如今还没动手无非是没到?时机。”褚昼津望着傅锦时道:“我来同你与太子殿下做笔交易。”

    傅锦时问道:“阿简和阿姐都不能帮你吗?”

    褚昼津略一挑眉,“你怎知我与云将军有牵连?”

    “果然有。”

    “原来是诈我。”褚昼津也?没恼,笑着道。

    傅锦时问他,“你想做什么交易?”

    褚昼津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笑意盈盈道:“我要?杀了凌安侯。”

    “杀了他你还怎么给卫贵妃和卫家正?名?”

    “卫家与傅家不同。”褚昼津道:“傅家如今没有结案,只要?找到?证据就有机会翻案,可卫家是陛下亲口结的案,卫家翻案便是要?陛下承认先前判错了,何其艰难?更何况到?如今我只是查到?了真?相?,却拿不出半点?证据来,陛下还有放凌安侯回嘉州的念头,一旦等他回到?嘉州我想杀他就更难了,所以我不想等了。”

    “我并?不觉得你会做这样的蠢事。”

    褚昼津下意识摸摸鼻子,有些心虚,他一开始确实是想做这种蠢事的,若非当时傅别云阻止,后来他又想通了她的那番话,从而察觉到?陛下的真?正?用意,此?刻已然覆水难收。

    “你还真?难骗。”褚昼津扬眉,掩饰住了自己的心思,转而提到?了另一件事,“不怪慕容雅丽骗不到?你。”

    “那日你在听风楼?”

    褚昼津打了个响指,“那日也?是巧了,我本来只是想去凌安侯府探探路,结果意外见到?了西延琮,毕竟是敌国皇子,我身为大瞿的皇子还是有义务保护大瞿的,所以就跟了上去,而后就全部瞧见了。傅四?姑娘,你当时那一手的不按套路出牌想必西延琮直接懵了。”

    他说完哈哈笑了两声。

    “你的武功竟然一直有所隐藏。”傅锦时眯起眼睛,她的敏锐度是阿爹与大哥特别训练过的,为的便是能够让她及时察觉周遭的危险,从而躲避,可她当时竟没有察觉到?褚昼津也?在。

    褚昼津一笑,“不只是我,褚岁愉同样如此?。这京城里谁没点?保命的本事。”

    “你拐着弯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褚岁愉武功再厉害,褚岁安再小心,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疏漏。”褚昼津道:“先前那本抓药记录,老四?已经知道是褚岁愉给你们的了,以他的性?子不会放过这兄妹两人,提醒他们小心些吧。”

    “你若是用这一个消息来做交易,怕是不够。”

    “当然不止。”褚昼津舀了一勺酒给自己的杯子满上,抬眼缓缓道:“我手上有傅家失踪的账本。”

    傅锦时陡然失态,“在哪里?你如何会有?”

    第68章 第68章

    “商骞。”褚昼津偏头,喊来了一个傅锦时没见?过的护卫,“把?东西给傅四姑娘。”

    商骞解下身上背的包袱递给傅锦时,饶是傅锦时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一时间也有?些错愕。

    褚昼津见?她不拿,以为她是担心此处不安全,“这?座茶楼是我的,整个二层也只有?我们,放心。”

    “傅家?账本没有?这?么多?。”傅锦时道?。

    褚昼津笑着解释道?:“云家?的账本太?多?了,商骞来不及全看一遍,就把?剩下这?几本没来得及看的全带回?来了。”

    傅锦时没着急接过来,而是问道?:“你?从何知道?傅家?账本在云家??又是何时派人去找的?为什么不给阿姐?”

    “你?这?让我回?答哪个问题好?”褚昼津笑了一声。

    “挨着一个一个答。”凡事遇上傅家?有?关的线索,傅锦时虽然会急,却也不会急昏了头,反而会更?加仔细。

    “我在谢家?安插了人,谢思齐又是个蠢货,轻而易举便探查到了。”褚昼津说:“前些日子陛下下旨要云家?进?京后,我便派了商骞前去,在赵国公启程后潜了进?去找到了账本。”

    他先前想过在四皇子府安插人,可老四的人盯得太?紧,但凡是有?一丝不妥的,他便杀了,到目前为止,有?问题还?活下来的只有?越行简一人。

    “至于为什么不给云将军……”褚昼津望着傅锦时说:“傅家?除你?以外的人都太?过忠心,边境的安危没有?万全把?握之前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可我等不了那么久。”

    “二殿下这?话是何意?”傅锦时皮笑肉不笑,“是想让我与你?一同做这?罪人?”

    “不。”褚昼津摇头,他将手边的酒端起与傅锦时手边的空杯碰了一下,“我是觉得,你?敢剑走偏锋,既能给我我想要的,也能顾全大局。”

    他先前对傅别云说的那番话也是一种变相的试探,试探傅别云的态度在经历了傅家?被诬陷叛国一事后是否有?所改变,可显然她依旧坚定,忠心到让他有?种无力感。

    “二殿下这?么聪明,就没想过傅家?账本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会被谢思齐这?样的蠢货知道??”傅锦时垂眸看了一眼褚昼津碰过来的杯子。

    “自然是老四故意的。”褚昼津勾唇一笑,“但是将计就计有?什么不好?”

    傅锦时抬眼,褚昼津眉眼弯弯,“谁规定赢家?一定是设下陷阱的猎人?”

    哪怕是落入陷阱的猎物,若是尚有?一战之力,也能反杀猎人,更?何况如今只是在博弈。

    傅锦时望着褚昼津眼中的势在必得,她忽然莞尔一笑,搭在桌面的手轻移至空杯后,而后两指轻轻往前一推,空杯撞在盛满酒的杯壁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傅锦时问:“如何?”

    褚昼津道?:“好听。”

    傅锦时又问:“二殿下有?何好计划?”

    褚昼津捞着自己的酒杯坐直了身体,将里头的酒一饮而尽。

    “我刚才没说假话,凌安侯我定是要亲手杀了的,只不过我会挑在霍屹川在南衙军轮值的时候,所以我要太?子与你?想办法?拦住南衙军和霍屹川。”他毫不遮掩对秦粱的杀意,“不过在我逼问秦粱的时候他们必须听得到。”

    他刚才对傅锦时说的前半段是真的,后半段则是半真半假,放在先前,他确实认为陛下不会重申卫家?一事,可后来他改了看法?,陛下对除掉秦云陆三家?势在必得,卫家?一事显然是除掉秦家?一个极好的借口,所以只要将卫家?一事开了口子,陛下为了除掉秦家?自然会为卫家?正名,即便这?是在承认他先前错了。

    “有?他亲口承认的话,你?为何还?要搭上自己?”傅锦时听懂了褚暄停的意思,想要逼着凌安侯亲口承认对卫家?做下的事情,届时听到的人既有?太?子又有?禁军统领,即便没有?旁的证据但有?他亲口认下的话,也够了,没必要杀了凌安侯,把?自己的路也断了。

    杀害一国侯爵,即便是为报仇,按照大瞿律法?,也得发配边境。

    “留在京城有?什么好。”褚昼津手指轻点空杯,“父母兄弟姊妹皆不亲近,喜欢的姑娘还?嫁给旁人,朋友一个没有?,倒不如去那无人认知的地方,潇洒自在。”

    傅锦时承认这?一瞬间对褚昼津生?出?了一丝同情,但转瞬间又觉得褚昼津这?样的人恐怕并不想要旁人的同情,她敛了心绪,继续说正事,“两日后和七日后皆是霍屹川轮值南衙军的时候,你?选在哪日动手?”

    “七日后。”褚昼津说:“等秦粱将卿世怀送进?刑部?大牢之后。”

    傅锦时挑眉,“看来你?也查到了秦粱与卿世怀之间的龃龉。”

    “自然。”褚昼津往后一靠道?:“我安插在秦粱府上的人来报,卿世怀昨日去见?过秦粱,联想到这?几日刑部?传出?来的消息,不难想是为了何事。”说着他意味深长一笑,“但同时我还?得知了一点不得了的消息。”

    “卿世怀看似与秦粱统一战线,实则步步算计秦粱,他以为自己成了,其实不然。”褚昼津想到狗咬狗的戏码就觉得好笑,“秦粱是个没良心的,怎么会因为卿世怀几句话就冒如此大的风险,如今指不定想着怎么趁机将所有?嫌疑全部?推到卿世怀身上,说不准还?要借机将卫家?一事也要引到他身上。”

    他在查卫家?一事,想必褚千尧早就告诉了秦粱,虽然此事时隔多?年想要搜集证据很难,但若是捅到陛下那里对如今的秦家来说十分不利,毕竟秦粱还?不知道?陛下已经知道?了此事,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干脆全甩到卿世怀身上。

    “褚千尧知道?你?查到这?么多?吗?”傅锦时问褚昼津。

    “不管他知不知道?,他如今要靠我除了秦家?,便不会动我。”褚昼津有?恃无恐,“即便老四权衡之下要对我动手,陛下也不会允许,陛下想动秦云陆三大家?,傅家?叛国一事将边境切开了一道?口子,但是要想真的除了三家?,还?需要旁的刀,而我便是对准秦家?的那把?刀。”

    不过他比较疑惑的是,告诉陛下秦粱陷害卫家一事的是谁,先前他猜想过是褚暄停,毕竟当初此事还?牵扯到广瑛公主,他是知道?这?些年褚暄停也一直在追查此事的,但后来又觉得不对,褚暄停做事向来讲求证据,没有证据的事绝不会呈报给陛下,所以告知陛下的另有?其人。

    “褚千尧要除了秦家??”傅锦时皱眉思索,片刻后问道?:“他要借秦家?脱手郦幽?”

    傅锦时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一点了。

    如今他们查到的秦家?与云家?皆与郦幽有?牵扯,若是褚千尧要除掉秦家?,便只有?要与郦幽撇清关系这?一点了。

    “聪明啊。”褚昼津赞赏道?:“冼家?一事你?们应当知道?了,那你?们定然也猜此事是云家?勾结郦幽所做。但赵国公显然不是傻子,怎么会将如此明显的把?柄送到你?们手里?”

    傅锦时手指一顿,若是此事不是赵国公所做,那么先前的一切他们都猜错了。

    褚昼津也没卖关子,“此事不是赵国公所做,却是云家?有?人与凌安侯勾结所做。”

    “云家?内讧?”

    “不止,秦家?与云家?也闹翻了。”褚昼津兴致盎然道?:“赵国公的儿子既没有?赵国公聪明,又没有?赵国公的手段,所以秦粱这?个老狐狸把?云淼耍得团团转,云家?一下子暴露了。”

    傅锦时沉默,如此便说得通了,他们先前还?猜测是赵国公另有?所图,原来是家?贼难防。

    倒是他们想多?了。

    “褚千尧在两家?中选择了云家?。”褚昼津继续说:“他此举便是要弃了秦家?保云家?。”

    “以褚千尧的能力,未必不能两家?一齐保下。”傅锦时道?:“全部?推给卿世怀也不是做不到。”

    “可以是可以,但显然是极为冒险的,一个弄不好,便有?可能搭进?去更?多?。”褚昼津笑道?:“对老四来说,这?样的冒险不值得,他手中还?有?谢家?和云家?,犯不着为了一个秦家?冒这?么大的风险,而且留下一个与云家?不合的秦家?,再出?事只是早晚的事,更?何况此番秦家?为了私欲酿下大祸,留着也是糟心,不若借此机会除了。”

    “已然成了累赘的东西不必再留。”褚昼津笑道?。

    他先前一直不明白明明知道?他生?出?了异心,老四为何还?要一定将他留在身边,后来看明白了,是为了借助卫家?一事将来替他清理秦家?。

    秦家?是连接老四与郦幽的中间人,知道?的太?多?,也做了太?多?不该做的,而且还?是陛下的心头之患,留下来就是祸患,利用价值尽了,被丢弃是早晚的事。

    所以他这?人也真是够可悲的,既是恒嫔替卫贵妃报仇的工具,也是褚千尧除去累赘的棋子,到最后又成了陛下肃清边境的一把?刀。

    傅锦时眯起眼睛问他:“你?怎么会对秦云两家?之事知道?的如此清楚?”

    “我早些年救了一个人。”褚昼津也没瞒着傅锦时,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再瞒着什么也没意义了,“当时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路边倒着,我就顺手捡走了,后来才知道?此人是云燚的一个手下,而云燚被他继母也就是如今的赵国公夫人所害,这?个手下伤好了之后便改头换面,用江湖异术将自己变得同云燚一模一样,回?去给自己的少爷复仇,云淼做下这?荒唐事便有?他的推波助澜。”

    第69章 第69章

    傅锦时闻言并?未完全相信,“是他推波助澜还是你?”

    褚昼津哈哈一笑,“真是敏锐。”

    这话便是承认了这其中的确有?他掺和。

    “二殿下的手段和能力都?不差,又有?我父亲相助查明卫家一事,当初为何投入四?皇子麾下呢?甚至以你的实力,如今太子的位置,你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你这话就不怕被太子听了去?”褚昼津似笑非笑。

    傅锦时道:“挑拨离间你不是试过许多?次了?你觉得有?用吗?”

    “你倒是自信。”褚昼津说着一只手搭在桌上?扶住杯子,一只手去舀酒。

    傅锦时说:“你还没回答。”

    褚昼津垂眼望着渐满的酒杯,漫不经?心道:“我怎么知道你父亲与母亲当初是不是为了不让我将你们去沈家救人的事说出去而欺骗我,总得找个下家对证一下,老四?当时看起来诚意满满,我就干脆与他合作了,谁知道还是被骗了。至于太子之位……”说到这里,褚昼津不屑一笑,“那个位置有?什么好?”

    “无数人盯着,行?差踏错一步都?会被无限放大,还要躲避时刻横生的暗箭,即便日后?顺利登上?了皇位,也要一辈子规规矩矩的,还有?处理不完的公务,若是生的儿子太厉害,便要担忧日后?被篡位,若是生的儿子太蠢了,又要操心将来如何担当大任。”褚昼津的不屑和排斥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傅锦时面前,“劳碌命,要来做什么?”

    “你倒是看得开。”

    褚昼津哼哼一笑,“有?抱负的人坐上?那个位置叫做天命所归,能够造福百姓,这是最好,有?野心的人坐上?那个位置若是做个明君,倒也不失一件好事,但若是我这样?的亦或是老四?这样?的坐上?那个位置,百姓的命数就难测喽。”

    傅锦时听到褚昼津这句话的尾音,思绪不自觉的飘忽了一下,三?哥有?时候也会这样?说话,拖一个长满不在乎的调子。

    褚昼津眼睛倏然一眯,“有?一件事我早就想问了。”

    傅锦时被他的话拉回思绪,“什么话?”

    “你每次透过我看的是谁?”

    此?话一出,满堂只有?底下听众的欢呼声伴随着火炉发出的声响。

    良久,傅锦时笑道:“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不明显吗?”

    “既然那么明显,以二殿下的能力,定?然也能看出是谁。”傅锦时皮笑肉不笑地说完便站起来身,“二殿下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先回太子府了,出来前太子殿下吩咐了时间。”

    “既然是太子殿下的命令,我自然遵从。”褚昼津扫了一眼桌旁的包袱,提醒道:“别忘了带。”

    “多?谢。”

    傅锦时道完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她消失在楼梯处的背影,褚昼津笑着叹了口气,“傅别遥啊,你妹妹也没能替你还上?这一杯清酒。”

    他与傅别遥相识比与傅锦时相识还要早一日,当时两人因对脸格外?珍重这一点而志同道合,格外?处得来,临分别前,傅别遥那个没文化的学着大人那般说了一句,来日必将把?酒言欢。

    可?惜后?来两人一直没有?机会再见过面,他不知道傅别遥是不是早已忘记了当日的随口一说,但他始终记在心里,甚至记得格外?重。

    恒嫔说过他死心眼,他的确死心眼,不然怎么会傻到真的就在原地等傅锦时,等着她带人来帮他,甚至喜欢的姑娘要嫁人他都?想的是她愿意就好。

    楼下的说书人到了结尾,欢呼声渐渐退去,褚昼津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这次酿的逍遥酿有?点苦。

    傅锦时回到太子府的时候,褚暄停正?在更衣,沉西和沉月都?在。

    见她进来,褚暄停抬眼道:“挺及时。”又见她背着个包袱,问道:“包袱里是什么?”

    傅锦时将包袱拿下来,拆开,露出了里头的账本,“傅家的账本。”

    褚暄停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不全是。”

    傅锦时给他解释了一番,又将今日从褚昼津那儿得来的消息一同说给他听,末了又道:“我替你答应他的交易了。”

    “你可?真贴心。”褚暄停哼笑,“好处都?是你的,出力的却是孤。”

    傅锦时煞有?其事地摆手,“不必挂在心上?。”

    沉月在一旁听着微微一笑,褚暄停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的工钱可?是从孤手里走。”

    沉月转瞬之间压下嘴角的弧度,顺便抿嘴以示封口。

    褚暄停又看了一眼沉西,“你为何不说话?”

    傅锦时觉得沉西此?时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没毛病吧”五个字。

    褚暄停:“……”

    褚暄停:“算了,你别说话。”

    闲聊这一会儿,褚暄停的衣裳也换好了,沉月将手炉递过去。

    褚暄停接过后?道:“今日你留在府中照看沉星。”

    他是知道的,沉星与沉月的母亲就是在这样?寒冷的冬日去世的,所以沉星到了冬日,病情犯的格外?频繁,每到这个时候,他都?尽量减少这两人分开的时候。

    “多?谢殿下。”沉月道谢。

    “嗯。”褚暄停应了一声又对守在暗处的沉七道:“今日你也不必跟着,留在这里守着账本。”

    暗处传来沉七的声音,“是。”

    吩咐完后?褚暄停便出了门,傅锦时与沉西跟在两侧。

    待他们出门后?,周叔揣着手从旁边踱步过来,“月姑娘。”

    “周叔。”

    周叔道:“你家里的兄长托人捎了信儿来,说你父亲生了重病,眼见着要不行?了,想要你回去看你一眼。”

    沉月听到消息,神色骤然冷了,“周叔,若再有?人来,劳烦你让那人转告,就说,若是想要死无葬身之地,我可?以回去看看。”

    周叔本以为沉月会心软,还有?些担心她真的犯傻回去,来的路上?还满面愁容,如今一听沉月的答复,脸上?骤然笑开了,“周叔定?然给你把?话带到。”

    沉月见状也露出笑容,“多?谢周叔。”

    “谢什么。”周叔老怀欣慰。

    皇宫,乾正?殿。

    褚暄停走到门口便听见了里头父皇高兴的声音,他问候在外?面的张公公,“张公公,父皇何事这么高兴啊?”

    张公公眉开眼笑,“哎呦,殿下进去不就知道了吗?”

    褚暄停其实大概猜到了是何事,算算日子,天楚的国书也差不多?到了。

    他让傅锦时在外?面等着,自己走进了乾正?殿,一进去果然见谢琅与沈懿都?在,两个人脸上?具是笑意。

    该说不说,褚暄停每次来乾正?殿还是挺希望看到这两人的,只要有?他俩在,不需要他说太多?话,而且还能看谢琅这个丞相吃瘪,他早就看谢琅不顺眼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肃帝,行?了个常礼,抬头时面上?一派温润微笑的表情,“父皇何事如此?开心?”

    肃帝将手中的国书递给褚暄停,“甘、穆二城不费一兵一卒拿回来了。”

    褚暄停垂眼扫了一眼国书上?的内容,天楚燎帝的大体意思就是主动?拿甘、穆二城换取两位皇子归国,他笑着收起来,“的确是该高兴。”

    “太子,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肃帝拍着褚暄停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赏。

    先是扣押西延行?,再是抓住西延琮,这两件事本身是极容易引起两国战火的事,但偏偏都?让他的太子抓住了正?当理由。甚至借着夏津一事扣留西延行?时,褚暄停便已经?同他商议过该如何利用绝笔血书一事不费一兵一卒,不流一滴血地将甘、穆二城夺回来,其中想过的一点便是将西延琮也引来大瞿,届时两位皇子换两座城,他们的赢面更大,但没想到还没行?动?,西延琮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抓住西延琮后?,他便修书一封给了天楚燎帝,隐晦地说了条件——

    两位皇子换取甘、穆二城。

    至于为什么不狮子大开口,肃帝同样?是皇帝,多?少还是能理解天楚燎帝的心思。

    抢来的两座自己本身就没有?心力去建设的城池来换回两位皇子的命是可?以接受的,也算保住了一丝颜面,但若是对方不识好歹,坐地起价,那他便让对方鸡飞蛋打,毕竟他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太子,你且说说看,想要什么奖赏?”

    “陛下。”

    谢琅开口唤住了肃帝,肃帝转身看向他,“陛下,此?次虽换回了甘、穆二城,但手段实在算不上?光彩,此?番太子所为也非君子所为,大肆奖赏实在是不妥。”

    “谢琅,你少在这里放屁。”沈懿二话不说怼了上?去。

    褚暄停微微挑眉,他发现自从先前他闯宫去驿馆处理鄢陵公主一事沈首辅怒而不再顾忌口出粗言后?,好似找到了新的吵架方式,有?事没事就喜欢骂谢丞相几句解气。

    谢琅被骂脸色一黑。

    “此?举兵不血刃地夺回二城,既不用边境将士牺牲,也不会让边境百姓跟着遭殃,有?何不妥的?”沈懿道:“按你所说,非得打仗夺回来的才是光彩?死了人才是光明磊落?”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那意思不就是说正?面交战,拿人命填出来才是磊落吗?”

    谢琅青着脸重重说道:“扣押天楚两位皇子以此?换取两城,传出去,岂不是说我大瞿耍无赖?”

    “若是无故扣押,自然是耍无赖,可?你瞧瞧,天楚的两位皇子在我大瞿又做了什么?”沈懿道:“一个杀害自己的妹妹意图嫁祸太子侍女,若非及时自证清白,我大瞿面临的要么是割地赔款,要么是战火再起。一个私自入我大瞿意图约见太子身边侍女,若非那侍女聪明寻了锦衣卫一同前去,谁知道西延琮下一步是不是威逼利诱那侍女伤害我大瞿太子!”

    “谢丞相,这些说到底是天楚先挑起来的,我们不过是技高一筹罢了。”

    褚暄停在一旁听着心虚地摸摸鼻子,西延行?与鄢陵公主一事,多?少与他刻意设计有?关,再说西延琮,他也是想过将人引来大瞿的,只不过西延琮自己更快而已。

    谢琅气的发抖,“你简直是……”

    “我简直是什么?”沈懿冷眼望着谢琅,毫不留情,“你不认同不过是因为这些是太子做的,若是今日换了是四?皇子,你只怕是在陛下赏赐前先替四?皇子求赏!”

    第70章 第70章

    沈懿的话不可谓不直接,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所在,没给谢琅留半分颜面。

    乾正殿内一时间连肃帝都没有出声。

    傅锦时站在殿外陡然听见?里面没了声响,有片刻的疑惑,但是紧接着便听见?谢琅暴怒的声音。

    “沈懿!”谢琅脸色无?比难看,他抬手指着沈懿道:“简直!简直是满口胡言!”

    “我满口胡言?”沈懿冷笑,“你?是四皇子外祖,若是四皇子立功,于情于理,你?都该替他求得赏赐,谢丞相,你?不是最重磊落吗?如今怎么不敢光明?正大的承认了?有私心乃是人?之常情,你?又在心虚什么?”

    沈懿每一句话都戳在谢琅的肺管子上,谢琅气的脸都在哆嗦,“你?——沈懿,含血喷人?!”

    他说着猛然跪下?,“陛下?,沈懿此番全然是为了私心处处污蔑老臣!还?望陛下?替老臣主持公道!”

    “谢琅,你?是稚儿小童吗,只会告状。”沈懿毫无?顾忌地出言讽刺。

    褚暄停站在一旁甚至想为沈首辅拍手叫好,他抿了抿嘴,克制住了自己险些露出的笑容。

    肃帝抬手捏捏没心,紧接着转过身走到桌案后。

    “沈爱卿,莫要失了礼数。”

    沈懿恭敬行礼,“陛下?恕罪,老臣也是一时气愤,嘴快了,说话也就难听了些,但老臣这么多年就这么个脾气了,看不惯些腌臜行为。但老臣这些话话糙理不糙。”

    肃帝看向谢琅,安抚道:“谢爱卿,沈老的脾气,你?也知道,都是为了大瞿,莫要生气。”

    “是。臣遵旨。”肃帝都这么说了,谢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神情依旧不虞,板着一张脸。

    见?两人?都安静了下?来,肃帝敛了神色再度说起正事,“如今天楚来了国书,要用甘、穆二城换回两位皇子,西延琮还?好说,放了便也放了,但是西延行还?与云家有着牵扯,所以今日唤你?们前来是想要商议一下?,如何?再拖上些时日?”

    当初抓了西延琮后,他立即写?了国书派人?送去?天楚,本是怕拖久了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毕竟西延琮被大瞿所抓一事瞒不了多久,一旦时日长了,被天楚察觉到,便极有可能?让他倒打一耙,说是他大瞿无?故扣押天楚皇子,届时反而弄巧成拙了。

    可如今天楚的国书来了,反倒要担忧西延行一事了。

    “陛下?,不能?拖延。”谢琅将心绪压下?,对肃帝道:“天楚那?边已然送了国书来,我们便该立即将人?送走,否则倒成了我大瞿不讲信用了。”

    沈懿这次没有反驳谢琅,“谢相所言有礼,陛下?,此事不可拖。”

    “太子,你?怎么看?”肃帝看向褚暄停。

    “儿臣赞成两位大人?所言。”褚暄停余光瞥了一眼谢琅道:“留着西延行其实也无?用,那?绝笔血书只是夏津片面之言,如今已然死无?对证,而不管西延行与云家有没有牵扯,西延行都断然不会承认。”

    西延行不是傻子,相反极有脑子,怎会不知一旦承认,大瞿不会轻易放他离开,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只会说是夏津因?为仇恨故意陷害他。

    肃帝也清楚他们说的,但还?是抱了丝希望,想要借着西延行真?的将云家牵连上,可惜还?是不行,他沉吟片刻道:“言之有理,既如此,此事便交由太子全权处理,不必再来禀报。”

    “是。”

    “待到此事了了,朕一并论功行赏。”

    “父皇。”

    “还?有何?事?”

    “儿臣斗胆想提前向陛下?求一个恩典。”说着,褚暄停跪在了地上,“便用此次赏赐来换。”

    肃帝难得听太子想要什么,一时间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这段时日儿臣的身体经傅锦时之手调理已然恢复了许多,她如今对解药已经有了眉目,儿臣想,若是她真?能?治好儿臣,便脱去?她的奴籍,入良籍。”

    “陛下?,此事不妥。”谢琅开口阻止道:“太子殿下?如何?确定这其中不是当初鄢陵公主的功劳呢?”

    如今众所周知,鄢陵公主是药老的亲传弟子,当初还?入东宫帮助太子殿下?调理过身体。

    褚暄停道:“鄢陵公主并非药老徒弟,药老真?正的徒弟乃是傅夫人?。”

    他起初是不想暴露傅锦时与药老的关系的,避免给她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先前一直没有揭穿鄢陵冒认的身份,但如今要为傅锦时求这样一份恩典,显然是不能?再藏着了。毕竟以他对傅锦时的了解,良籍的身份显然比杀身之祸重的多,而且以傅锦时如今恢复的身手和太子府护卫的保护,即便有人?前来刺杀也不会有问题。

    闻言,谢琅没再继续说什么,先前出言阻止还有正当理由,如今太子都这样说了,再阻止下去沈懿又得借题发挥。只要一想到沈懿那?张嘴,他就气恼。

    “她若真?能?治好你?,便是大功一件,届时朕便亲自下旨替她免了奴籍入良籍。”肃帝爽朗一笑,“但前提是她真的能治好你。”

    “儿臣谢父皇隆恩。”褚暄停叩拜下?去?。

    肃帝极少见?太子给他行如此大礼,多数都是敷衍了事,他都看在眼里,但是并不计较,今日竟为了傅四又是给他行大礼,又是主动求恩典的,稀奇极了,他问道:“你?为何?替她求这份恩典?”

    褚暄停没说实话,而是笑了笑,道:“提前告知她治好儿臣的好处,也好让她全力以赴。”

    肃帝哈哈一笑,“倒是你?能?做得出来的事。”

    褚暄停扬了扬眉。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朕也不留你?们了。”肃帝道:“早些回去?用了晚膳,也好早些休息。”

    “多谢陛下?。”

    出了乾正殿,谢琅与沈懿相继朝着褚暄停行礼告退,褚暄停俯身回礼,待到二人?离开,褚昼津看向傅锦时。

    他们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此时周遭都是点着蜡烛映出的光,傅锦时手中提着一个灯笼,那?灯笼的光照在她的身前,与身后天空上的月亮相映,一个泛着暖黄,一个泛着莹白,落在她身上,带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哪来的灯笼?”他问。

    傅锦时道:“天擦黑时,有宫人?前来点灯,我顺手要来的。”

    虽说引路太监会拿着灯笼照着,但那?是在前头打给太子的,她跟在太子侧后方,当然要自己提一盏灯笼给自己照着路。

    褚暄停点点头,“走吧。”

    说完便率先走在了前头,下?方早已候着的小太监上前替太子掌灯照路,傅锦时跟在他身侧下?了台阶。

    前方的褚暄停没走两步路忽然停下?,“你?们退下?吧。”

    领路的小太监微微一愣,却没多问,太子殿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性子他们还?是知道的,“是。”

    小太监恭敬应声退下?。

    “你?把小太监打发走了,谁给你?照路?”傅锦时问。

    褚暄停视线落在傅锦时手中的灯笼上,他努努嘴,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觉得呢?”

    傅锦时装傻,假装没看明?白。

    “刚才孤跟父皇要了个恩典。”褚暄停微微一笑,边走边说:“你?若是治好了……”

    后面褚暄停还?没说,傅锦时却已经跟了上去?,她将灯笼照在褚暄停的面前,随着他一道走,“殿下?可还?满意这个距离?”

    褚暄停哼哼一笑。

    云家是在第二日到的京城,褚暄停得到消息时正巧才将天楚的两位皇子送走。

    “云家倒是会掐时间。”唐明?珂冷声道。

    褚暄停并不意外,从晋州到京城,正常十五日也到了,云家显然故意拖延,约莫就是在等天楚的人?离开。

    “你?打算怎么怎么做?”

    “按兵不动。”褚暄停道。

    唐明?珂疑惑,“为何??赵国公此番来了京城,便是留下?他的大好时机,你?为何?不动?”

    “那?也得能?留下?。”褚暄停搅弄着碗里的药,傅锦时给他熬的药真?是越来越苦了,即便喝了这么多年的药,如今这服药一时间也难以下?嘴,“如今来的只有他一人?,又因?为是来请罪的,必定谨言慎行,不好抓把柄,而且老四如今全力保他,与其同他们耗在一处,不若另寻出路。”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唐明?珂摸摸下?巴,“但是一旦等他回了晋州,只手遮天,我们要动手就更?难了。”他说着,抬头去?看站在旁边的傅锦时,“阿时姑娘,你?怎么看?”

    褚暄停目光从药碗里头移到两人?身上,又分别?在两人?身上流转思考,最后他屈指以指节敲了两下?碗边,唐明?珂闻声去?瞧褚暄停,褚暄停道:“你?们二人?何?时这样熟了?”

    唐明?珂道:“不熟啊,一共没说几句话。”

    “那?你?喊阿时姑娘?”褚暄停挑眉,问唐明?珂。

    “我套个近乎嘛,显得与众不同一些。”唐明?珂理直气壮道:“像阿时姑娘这样聪慧能?干的姑娘,将来必定不会差了,我提前联络着感情,说不准真?能?用上。”

    他说完,还?朝傅锦时眨眨眼。

    傅锦时笑了一声,唐明?珂此人?她虽接触不多,但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一股清澈,难得的赤子之心,于是回答了他先前问的,“我以为当务之急该是处理卿世怀与秦家,云家可暂时一放,也省的到最后两头空,那?就白忙活了一场。”

    也就在她话音落下?后,沉西走了进来。

    “殿下?,刑部传来消息,抓住了卿世怀府上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