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是我不好,弄疼了你……
“今日之事, 若有敢妄言外传的,一律处死。”
雪沛怔了下,刚想说些什么, 就被萧安礼按回去了。
陛下背对着那群乐人, 紧紧地给雪沛护在怀里, 收回目光。
对上视线的刹那,雪沛看得清楚。
萧安礼轻笑了下,口型是——
别怕。
回去路上,雪沛就一直在想这事,他有些闷闷不乐, 很蔫地趴在床上, 枕着自己的臂弯。
萧安礼剪了烛芯, 走来, 坐在床边:“怎么了?”
“说不上来,”雪沛嘟囔道,“但是, 我好像不太开心。”
萧安礼一点点地捻着雪沛的发尾:“为什么,因为今晚被人看到了吗, 还是……”
他突然噤声。
萧安礼想起了雪沛刚才的眼神, 在他稀松平常地说出处死这类的话语时, 那双眸子里有些不可置信,仿佛世外桃源骤然暴雨倾盆, 平静的表象被揭开后,是必须要面对的冰冷现实。
他是一国之君,生杀予夺,大权在握。
而雪沛的心肠,又那样柔软。
“朕不会真的去处死他们的, ”萧安礼连忙道,“只是吓一吓,你放心……别生朕的气。”
他慌了,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不是啊,”雪沛偏头过来看他:“我没那个意思,陛下说出这些话,是很正常的事。”
雪沛又不傻。
治国不是过家家,自然要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以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跟你生气呢,”雪沛坐了起来,表情认真,“只是觉得陛下你,高处不胜寒。”
萧安礼还捻着雪沛的发尾,有些怔然:“真的?”
寝殿内只留了一盏烛火,昏暗的光线中,萧安礼听到了一声好轻的叹息。
“我又不是没长嘴,不会和你闹什么误会的。”
雪沛说着,就靠住了萧安礼的胸膛:“因为我喜欢陛下,所以陛下做什么事都没关系,想做就去做吧,不用瞻前顾后的,你也要相信我呀。”
“即使做了也没关系,”怀里的人打了个呵欠,“我还是会喜欢你。”
过了会儿,萧安礼把手放在雪沛的后背上,“嗯”了一声。
雪沛困了。
他感觉萧安礼在轻轻地拍着自己,动作不疾不徐,这种感觉太像哄小孩睡觉了,所以雪沛呵欠一个接一个:“陛下,你不睡吗?”
陛下没有回答。
黑暗里,一点衣料的悉悉索索就格外明显,雪沛感觉自己的腰带被扯开了,初夏衣衫薄,落在地上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但是,落在身上的吻,就有些明显的烫了。
雪沛往后躲:“你干什么呢?”
萧安礼哑着嗓子:“想你……”
雪沛还在纳闷:“我不就在你面前吗,有什么可想的?”
可随即,他就被捂住了嘴。
萧安礼在摸他。
雪沛脚背都绷直了,呼出的气喷在萧安礼的掌心:“陛、陛下……!”
“别怕,你放松一点,”萧安礼咬他的耳朵,“来亲热亲热,好吗?”
雪沛一点也不想亲热。
他的双手死死地扒在陛下的小臂上,指甲都陷了进去,额上出了层薄薄的汗,疼得脸都白了。
而罪魁祸首还浑然不觉,继续动作:“这样对吗,你不要紧张……”
雪沛声音发颤:“我不紧张……”
才怪。
萤火虫最重要的就是腹部和屁股,这里能够发光,确保他们可以吓退天敌,吸引配偶,同时,也是最为骄傲的地方。
萧安礼把手放进去,雪沛当然受不了。
他终于怕了。
怕陛下鲁莽,怕陛下给他弄坏,怕自己再也发不了光,以及,仅仅是两根手指而已,他就已经开始疼了,雪沛眼尾泛泪,哆嗦着抓萧安礼的胳膊,试图商量:“陛下,要不咱们先睡觉吧?”
萧安礼的声音也在抖:“我、我这不就是要跟你睡觉嘛。”
雪沛使劲儿摇头:“我现在,不想睡这个觉!”
“为什么,”萧安礼撑起身体,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你不喜欢我吗?”
雪沛张了张口:“没有,我很喜欢……啊!”
这混蛋趁他不备,居然又加了手-指。
雪沛快疯了,他没被人碰过这里,这种感觉太陌生又太恐怖了,陛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喘着粗气,像是真的要把他吃掉似的。
“很快就喜欢了,”萧安礼低头,不放过雪沛脸上任何的表情,“我再慢一点,行吗……你真好。”
他反复地亲雪沛的耳朵,声音又哑又烫,说自己好喜欢雪沛,说雪沛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人,要把全部的宝贝都给雪沛,让雪沛躺在亮晶晶的金子上睡觉。
不行。
任凭萧安礼此时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雪沛也受不了了,他哆嗦着挣开对方,拼命往外爬,刚钻出被子呢,就被萧安礼攥住了脚腕,而就在这个瞬间,雪沛实在没忍住——
萧安礼目瞪口呆地坐在床上。
雪沛消失了。
一只小小的萤火虫,落在了床尾的被褥上,似乎有些委屈,没飞,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雪沛?”
萧安礼连忙凑近,试探着开口:“你还好吗?”
可随着他的动作,小萤火虫受惊地飞起来,眼看就要往外跑。
萧安礼不敢追了,这天大地大的,外面还正值深夜,雪沛要是真的飞走,他该上哪儿找才行啊,掘地三尺都没办法,只得徒劳兴叹。
“我错了,”他再三道歉,“是我不好,弄疼了你,以后不这样了,你能回来吗?”
过了好一会儿,萤火虫才慢慢地飞回来,停在他的指尖——
另一只手的。
萧安礼举起手,目光和雪沛齐平:“能变回来吗,我想抱着你。”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很细微的声音,像是雪沛发出的,但很轻,仿佛小小的羽毛似的,挠着他的耳朵。
“不要脸。”
“我刚都说疼了还不停,现在变小了,看你还怎么凿我。”
“一点都不舒服,谁让你手长那么大,还有茧子,太粗糙了,你真是混蛋。”
雪沛仗着对方听不到,啰里吧嗦地骂了个痛快,但不知怎么回事,他感觉萧安礼的表情越来越复杂,目光幽深。
“算了,看在金子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他纡尊降贵地挥动翅膀,准备变回人形,“要是再敢弄我的话……咦?”
萧安礼双手合十,用掌心虚虚地拢住了他。
“雪沛,”他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这次的语调里有笑意,“你喜欢金子,还是朕?”
萤火虫不动了。
内心挣扎得太明显了。
萧安礼也不着急,就这样微笑着看他,不发一言。
片刻后,他终于听到自己掌心处,传来微弱的声音。
雪沛:“呜。”
第32章 “陛下,是要娶那男子为……
雪沛实在不想骗人。
他觉得, 金子和萧安礼,干嘛非要从中选出一个来呢,对于雪沛而言, 两者都很重要, 他都好喜欢的。
可是看着陛下的表情, 似乎今天他不说出口,就不会轻易绕过他。
雪沛着实怕痛。
轻纱似的翅膀轻轻地挥动,他就这样飞在萧安礼的掌心里,来回绕了几圈。
萧安礼的手是虚虚地拢着,只要雪沛愿意, 随时都可以顺着指缝间的空隙逃跑。
他没有逃。
过一会儿, 萧安礼把手完全打开了。
隐约的光晕中, 那个脸红的雪沛重新出现, 他坐在床尾,抱着自个儿的膝盖,声音很小:“都喜欢。”
萧安礼故意板着脸:“只许选一个呢?”
雪沛猛地抬头:“啊, 你好烦人呀!”
陛下大笑起来。
他给雪沛拉回自己怀里,不住地亲对方的头发:“你怎么这样可爱, 实在太喜欢你了……”
喜欢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就使劲儿亲。
雪沛觉得自己变成了木头, 被一只不知疲倦的啄木鸟啄个不停,他开始耍赖, 往外躲,两人闹来闹去的,重新滚在了一起,到了最后,雪沛伏在萧安礼的腿上, 有些累了,就叫对方的名字。
“陛下。”
“嗯?”
“阿荔。”
“……嗯。”
雪沛没抬脸:“你放心,不管是被发现了,还是哪怕以后没有金子了,我都喜欢你的。”
他今晚,真的哄了萧安礼很久。
可惜陛下恩将仇报,给雪沛弄疼了,再加上雪沛这会儿有些疲惫了,于是顾不得看对方的反应,就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并沉沉睡去-
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陛下离开宴会,偷偷跟人耳鬓厮磨,无数双耳朵也听得清,被陛下护在怀里,挡着不让他们发现的,明明是个男子。
传言一点点地滋生,蔓延。
就像夏季的雨水一样,在不知不觉中,把石阶上的苔藓变得颜色更为幽深。
雪沛站在屋檐下,仰头看外面的天。
过了会儿,他把手里的油纸伞打开,冲院墙那招了招手:“过来吧,雨大,但是我必须要出门一趟。”
他很诚恳地道歉:“真不好意思了。”
斑驳的院墙上光秃秃的,偶尔冒出一两颗长茎叶的杂草,雨水给地上的土都浸透了,浸得往外吐泡泡,雪沛又催了两声,才有个人影出现,倏忽一闪,就也立在了屋檐下面。
雪沛很惊讶:“你功夫好厉害啊。”
丁佳挠了挠自己的头,嘿嘿一笑:“都是些三脚猫功夫,不入流的。”
他一身短打褐衣,肩头湿透了,看起来和街头老百姓没任何区别,只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看了雪沛,又往屋里看。
黑的,没有灯,也没有人。
王大海一家已经回乡下去了。
“所以,我得买菜呀,”雪沛笑笑,“我以为这雨很快就停的,没想到下这么久,厨房里的那些……”
丁佳立马接话:“我知道。”
雪沛有点懒,喜欢享受,还稍微有些笨拙,所以不懂柴米油盐,王大海离开前给他留了很多的瓜果蔬菜,也交代了,该怎么去煮饭。
可雪沛一个人,能吃多少呢。
飞蛾也不在他的身边。
夏天的雨下个不停,青菜坏得好快,雪沛蹲在房檐下看了很久,还是决定要出去走走。
丁佳还是那副笑嘻嘻的语气:“没必要你再跑一趟啊,我出去就成。”
雪沛摇头:“不用,你盯着我也很辛苦的。”
说着,他就把自己荷包打开:“你是不是没什么钱了,我听说陛下给你的金子都赢光了,实在太不应该了。”
丁佳立马摆手:“别,哪儿用你再给我钱啊!”
雪沛已经把金块掏出来了:“陛下不是说了,让你听我的吗?”
他冲着丁佳笑:“并且我也不知道这会儿,还能再去哪儿买菜吃饭……拜托啦。”
丁佳就继续挠头,只好给金子收下。
眼看着雪沛已经打着伞,一步步地迈入雨中,他才连忙抓起旁边的伞,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上。
而出门的刹那,丁佳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几道身影悄然消失,在雨水的掩盖下,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听到了也无所谓了,雪沛充耳不闻。
他就这样静静地往前走,雨太大了,泥点溅到了衣衫下摆,留下些许痕迹。
丁佳叹了口气。
他想起那天,侍梨老人和胡太傅带领众多学子,齐刷刷地在门外跪下,说国君不可荒淫无度,沉溺享乐!
山呼海啸。
跪的却不是陛下,而是雪沛。
也不是在宫中,而是麻奶奶胡同。
雪沛正在院子里黏风筝呢,被外面的动静唬一跳,小孩都吓着了,被母亲捂着耳朵抱回屋里,王大海把门栓上了,满头满脸的全是汗,说小仙君,你千万别出去,小仙君——
雪沛还是出去了。
那个被陛下特意从深山里请出来,极尽尊敬和礼数对待,亲自相迎,给予赏赐,想要求他为雪沛祈福的侍梨老人,跪在最前面,正连连咳嗽。
他太老了,雪沛看了眼,觉得他好像一支快要融化完的蜡烛啊。
燃烧的火焰不会太亮,但是依然可以引来目光。
好多的百姓聚集起来,一块儿往这边看,焦急的马蹄声越来越快,可侍梨老人已经伏在地面,求雪沛不要再勾引圣上。
学子都是听圣人言长大的,慷慨激昂。
但读了那么多的礼义廉耻,骂出口的,怎么也都是些腌臜的话呢。
雪沛不想听,他觉得有点脏。
禁卫军很快就控制了现场,训练有素,银白色的铠甲闪着寒光,学子们护着侍梨老人,说这是读书人的种子,不可折辱!雪沛也被人群裹挟着,他帮忙推开侍卫的刀鞘,喊着别动手,千万别动手啊。
可还是见了血。
雪沛不太解,那个看着一脸木讷的年青人,怎么就一头撞到禁卫军的刀上了呢。
明明——明明只是抽出了一点,吓唬人用的。
雪沛想起萧安礼的安慰,说虽然伶人看到了咱们,朕说有传言就处死,但都是吓唬的,你放心。
看吧,说是吓唬,还是会伤了人。
周围乱糟糟,像是往滚油里浇沸水,哪儿来的这么多人呢,雪沛低头去看,蜡烛燃烧得越来越矮,烛油蔓延到了他的脚边,侍梨老人满脸沟壑,伸出布满褐色斑点的手,冲他笑——
“抓到你了。”
那天晚上,雪沛第一次做噩梦。
他冷汗淋漓地坐在床上,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萧安礼能给他揽进怀里,当时萧安礼也做噩梦了,梦见他消失,所以才请来德高望重能赐福的老先生,想着讨点吉利的话,萧安礼的心是好的,并没有做错什么。
只是朝野震动。
连太后都亲自出面,斥责陛下胡作非为,愧对列祖列宗。
萧安礼冷笑:“朕胡作非为?”
“先帝驾崩时,外有强敌入侵,内有奸佞当道,朕竟不知大齐都可卖官鬻爵!每年的白银丝绢茶叶全部往外送,割地,赔款!只图苟且,只图一时安寝!”
厅堂内鸦雀无声。
“朕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河山,”萧安礼额角突突直跳,“现在去太庙里,朕也有脸当着祖宗的面,说朕在位这些年来,收复了关山十八州!”
太后顿了顿,艰难地挤出:“你没有子嗣……”
“没子嗣的帝王多了,少我一个不成?”
萧安礼整个人都阴恻恻的,仿佛笼着寒冰,这段日子以来,陛下慢慢地转了性子,变得和煦体恤,人也爱笑许多,大臣们喜不自胜,几乎都快忘了,他曾经是怎样说一不二,刚愎自用,用的又是怎样的雷霆手腕。
毕竟,这是位能力挽大厦之将倾的人君。
“之前的文帝没有子嗣,但在位期海晏河清,长治久安,”萧安礼咬牙道,“前朝灵帝共有二十六子,结果兄弟不睦祸起萧墙,为了东宫之位手足相残,乱了整整十年!”
他很少这般情绪激动,以前再怎么叱责大臣,摔东西时,也都是简短而不耐的呵斥后,扭头就走。
“又不是没有宗室子弟!”
今日劝谏的,都是高官显爵的重臣,数十人跪得整齐,萧安礼一个个的从面前经过,挨个看他们的表情:“你们是看这两年日子好起来了,就给朕找不痛快?”
无人敢直视他的目光,只觉得被刀子似的眼神剜过。
片刻后,萧安礼猛地直起身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关朕有没有什么子嗣屁事!”
一枚青花云纹瓷瓶应声而碎。
太后吓得退后两步,抚了抚胸口:“皇帝这是要做什么,你、你若真是喜欢……”
她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大臣们:“留在身边,打发时间也未尝不可,干嘛动这么大火气。”
对于太后而言,她对朝政毫无兴趣,也是被架出来的,内心没觉得这算多大的事。
不就是宠幸了个男子么,至于如此大动肝火,闹得鸡犬不宁的,谁还没点喜好了。
只要陛下肯低头,敷衍几声,她觉得这群大臣也不会再继续嚷嚷,等这口气下去了,抓紧时间办场选秀,充斥后宫,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是陛下突然冲她一笑。
太后被唬得头皮发麻:“皇帝,你这是……”
“留在身边是必然的,”萧安礼不紧不慢道,“只是得选个良辰吉时才好,朕之前是有些唐突了,还没下贴,也没三媒六聘,实在不合适。”
话音落下,原本低着脑袋的大臣们,全部给头扬起来了,嘴巴瞪得很大。
太后则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但她太了解皇帝的性子了,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所以这些年来母子二人,一直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就是她从不会过多干涉,乐得清闲。
都怪那群吃饱了没事干的大臣,天天催她出面!
户部尚书颤巍巍地开口:“陛下此言,莫不是要娶那男子为……妻?”
萧安礼慢条斯:“嗯。”
短暂的沉默后。
“万万不可,后位怎可由男子来坐!”
“说出去不成了笑话!”
“陛、陛下三思啊!”
只有礼部尚书擦了擦汗,谄媚地笑了起来:“陛下今日可能心烦意乱,不如改日再议?”
说不定是陛下嫌他们管得太多,干脆拿件匪夷所思之事,来吓众人一大跳,毕竟和迎娶男人比起来,宠幸算得了什么,史书工笔,大概连寥寥的几句话都不会添。
“若是你们觉得不可,”萧安礼情绪似乎好了不少,已经坐回椅子上,单手撑在额侧,“朕嫁也行,这次得多置办点嫁妆。”
陛下不要脸,真的滔滔不绝地报起单子来,给自己的身价抬得那叫一个高,大有给国库搬空之意。
甚至还带着羞赧的笑。
在震惊的嚎叫声中,陛下刻意放低的声音,就无人注意。
“毕竟那个小穷鬼……贪财。”
所以,陛下若是带的财物多,雪沛一定喜欢-
雪沛叹了口气:“……哎呀。”
好容易找到了饭店,人家不卖给他。
表面功夫还在做着,说公子你看,外面下着雨,我们早就打烊了,还请另觅他处。
但话语里的嫌弃溢于言表,甚至连一个半大孩子都探出头说,这不是那个狐狸精吗?
话音落下,就被家人连忙捂住嘴巴,畏惧地看过来。
丁佳恼了,捋起袖子冲过去:“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好啦,”雪沛连忙叫着人,“我正好也想换一家呢!”
这会儿雨渐渐小了点,丁佳被雪沛连推带搡地拽出去,又一脚踩中泥坑,气得嗷嗷骂了好几句,才转过头看雪沛:“跟我回宫吧,主子离不开您!”
雪沛犹豫了下,松开拽着丁佳胳膊的手,没说话。
“您什么都别怕!”
丁佳说着,还往后面啐了一口:“陛下这些年来,大风大浪的,什么没见过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而已,再说了,他们那群人才最恶心呢,什么烂糟事没干过?”
他很生气的模样:“主子才是真正洁身自好的!”
雪沛笑了:“我知道呀。”
丁佳是真的气坏了,怒火攻心,连雪沛都一块儿怼:“你知道个屁,别看他是天潢贵胄,以为是什么金枝玉叶,实际上过得跟苦行僧似的,这些年来,我从来没见主子在心里惦记过谁!”
他说着说着,居然有些淌眼抹泪的:“好容易有个记挂的人了,干嘛啊,闹成这个样子!”
雪沛张了张口:“我……”
“呸,一个个表面上冠冕堂皇的,实际上乱得没眼看,屋里头娶小妾,外面养小馆的比比皆是!我不是拿你比的意思啊,我就是替陛下委屈!”
丁佳抽了下鼻子:“反正就是,我难受!”
雪沛连忙宽慰:“别难受了,等会儿我请你吃饭,还有那几个盯梢的……陛下派了多少人呀,别大家坐不下了。”
他一边说,一边漫无目的地找饭馆,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雪沛还挺喜欢的,觉得心里会很宁静。
就像陛下说的,他喜欢很多的东西。
但是丁佳不说话了,雪沛也找不到合适的饭馆,他突然有些气馁,转身嘟囔:“算了,回去吧……”
就在这时,一处低矮的宅屋开门了,里头的人冲雪沛招手:“怎么还淋雨呢,快进来,我正剁馅!”
雪沛眼睛一亮。
正巧,这是那个每天都出去摆馄饨摊的老爷爷,他和丁佳把伞上的水甩干净了,才坐在了屋内的凳子上,丁佳恢复了嬉皮笑脸:“嘿,那今天就蹭饭吃喽。”
雪沛低着头:“没关系,我知道是陛下让你跟着我的。”
丁佳不笑了,伸手摸了摸鼻子:“主子他……真的可在乎你了。”
说完,大概是也嫌太酸了,丁佳扭头去厨房帮忙,老头不跟儿子一块儿住,天天出去卖馄饨贴补家用,别看年龄大了,但声如洪钟,手脚利落,包的馄饨也干净而美味。
端上来的时候,特意洒了很多的虾皮,芫荽嫩绿,汤色鲜亮,袅袅的白烟带着香味儿,使劲往人鼻子里钻,老爷爷给雪沛和丁佳都递了筷子:“快吃,趁热呢!”
雪沛有些饿了,埋头吃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爷爷……”
话没说完,又给脑袋垂下了。
老头这会儿不饿,坐在门边敲旱烟,雨水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扭头看雪沛:“心里头难受?”
雪沛给筷子放下:“我不难受,我怕他难受。”
老头咧着嘴笑起来,转过头,继续看外面的雨:“活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什么都是虚的,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真不容易。”
丁佳悄咪咪地给自己的碗筷收了,溜去厨房。
屋里只剩下两人,雪沛说:“爷爷,我觉得陛下不容易,我不想他为难,我也不是害怕或者什么……就,我也说不出来。”
他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肩膀都耷拉下去了。
那天侍梨老人拽着他不放时,还是王大海他们挤过来,帮忙给推开的,可雪沛忘不了那一双双的眼睛,以及对方苍老嗓子发出的咒骂。
“你这是要他遗臭万年,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若是有点良心,就该自我了断……”
王大海一听就恼了,武夫嘛,到底不懂侍梨老人的文坛地位,伸手给人抽了个嘴巴子:“关你屁事!半截身子埋土里了也不消停!”
当时卖馄饨的老头也在旁边,雪沛连忙扭头:“爷爷,他没有骂老人的意思。”
给老头乐坏了。
这会儿,他依然笑得爽朗。
“娃娃,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什么叫做人吗?”
他拿着烟筒,在地上划了两道。
“一撇一捺是个人,关什么身份地位,都不相干!只要你堂堂正正的,就是顶天立地。”
雪沛鼻子好酸,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老爷爷好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但他也没说出口,就说爷爷,做人好辛苦啊。
原来一颗血肉之心,除了跳动之外,也是会疼的。
他不想萧安礼被千夫所指。
可是,雪沛也同样的,相信萧安礼。
“爷爷,你听过夏虫不可语冰吗?只要熬过去,不怕冷的话,哪怕是只小虫子,也能活到冬天,看到冬天的雪。”
所以,他才不要走,不会傻到去自我了断。
雪沛乖乖地等着陛下。
他不给陛下添乱,笑眯眯地给盯梢的人送水,雪沛觉得,自己在想念陛下的时候,陛下也一定在想他。
只是——只是——
雪沛捂着自己的胸口,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人了,因为人会做噩梦,会心痛,会怯懦也会勇敢。
仅仅因为他是男子,就如此多的人反对,若是精怪的身份再暴露呢?
雪沛还是胆小,不肯再去想了。
他只是低头,继续低头吃那碗馄饨,还好,没有太凉,是温热的。
雪沛用胳膊擦脸,努力地吃饭。
因为要吃饱,才有力气挥动翅膀,飞得更高。
第33章 “是夫君。”
雪沛开始在院子里种菜了。
他不太出门, 成日待在屋里头,努力不出现在外人面前,这样的好处是传言渐渐平息, 但坏处也很明显, 就是雪沛已经不太知道, 现在宫中的情况。
丁佳来去匆匆的,似乎有些忙,经常是一些生面孔在悄悄盯梢。
雪沛知道,他们是陛下派来保护自己的,所以他不嫌烦, 也不恼, 坐在屋檐下剥花生的时候, 除了给小鸟留一份外, 也会跟人打招呼:“你们要尝尝吗?”
墙头的脑袋就立马缩回去了。
雪沛叹气。
还好,他现在每天都过得很忙碌,不会为一点小事而伤心, 王大海一家为了避祸回老家,临走前, 给他留了不少的书, 大人小孩的都有, 写满了字——
雪沛当然看不懂!
但他可以看明白小孩儿的画册呀。
有传说中的开天辟地,还有圣人传道授业的故事, 雪沛最喜欢讲述山野精怪的,尤其是那些远古的精怪,被画笔描绘得栩栩如生,他趴在床上,把书页翻得津津有味, 甚至能依葫芦画瓢的,跟着描上那么几笔。
幸好当时给陛下磨过墨,他知道该怎么去握笔,信手涂鸦完了,心痒痒,也学着开始认字。
就这样,天慢慢地黑了。
雪沛很想念陛下。
直到今天,他今天实在没忍住,偷偷摸摸地化作原形,顺着墙根往宫中溜,想要看看萧安礼最近怎么样,有没有认真吃饭,好好睡觉,这皇宫太安静了,一点儿也不热闹好玩。
以前睡觉的时候,萧安礼会偶尔蹙一下眉,雪沛知道陛下头痛了,就会帮着揉一揉太阳穴,过会儿,萧安礼就偏头过来,吻他的手指。
雪沛太想念陛下了。
可皇宫,他居然没能进得去。
巍峨的宫墙前,一只不起眼的小萤火虫怔住了,他躲在路边的草丛里,呆呆地看着前面的天罗地网,和金色的符咒。
还有无数侍卫手持刀刃,冷眼以待。
微弱但包含恶意的灵力,像是个堂而皇之的陷阱,附着在碧瓦宫墙上,对于普罗大众而言,他们看不到这些隐藏的杀机,但雪沛知道,他很慢地收拢翅膀,看着黑压压的天空中,那一轮好小的月亮。
这点的光,足够了。
他小心翼翼地飞,飞得很低,任谁走路快一点就能给他踩到,王大海家的小孩之前抱怨过,说自己压根就不喜欢去逛庙会,因为个子太矮了,一抬头全是大人的屁股,挤得看不见前方,但对于雪沛来说,他更加渺小,看到的都是翩飞的衣摆和靴子。
不能碰到那些丝线。
这是用灵力凝结而成的,对于人不会有伤害,但若是精怪碰到的话……呀,雪沛的翅膀碰到了!
他痛苦地叫了一声。
好烫,好疼,雪沛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燃烧起来,再前进一步,就是刀山火海,生生地撕扯,吞噬他的心脏!
还要前进吗?
只要过了这道门,前面就没有可怖的丝线,雪沛歪歪扭扭地落在地面,喘了会儿,还差点被经过的一个大臣踩到,大家手持笏板步履匆匆,都很忙碌的模样,无人注意有只小萤火虫悄悄飞了起来,藏进了礼部尚书的袖子里。
雪沛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
可他又被丝线伤到了。
灼烧感太痛,雪沛实在受不了,慌不择路地后退,哪怕躲在衣衫里也不行,凝结着法力的丝线静静地停在那里,等着他自投罗网。
跌跌撞撞地回去后,雪沛给门拴上,去井里汲水,回屋后,才浇在自己烫红的胳膊和后背上。
夏天再如何炎热,晚上的井水还是冷得像冰,雪沛一声不吭,很仔细地对待自己的伤,冲洗完毕后,还去涂抹了药膏,又用纱布仔细地缠起来。
他很爱惜自己的。
可惜后背那里够不着,没有人能帮他。
最后的结打完了,雪沛去洗干净手,躺床上睡觉。
疼。
那就趴着睡。
他不怨萧安礼,雪沛知道,这些能够伤害自己的丝线,肯定不是陛下安排的,而既然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做这些手脚,就说明现在宫里,也不安全。
所以,雪沛是硬撑着飞进屋子里,才化为人形的。
没有让盯梢的人发现。
那天晚上,他给枕头和被褥叠起来,然后拍了拍,用脑袋拱在最柔软的地方,蹭来蹭去的,若是卖馄饨的爷爷看见,定会笑话雪沛,说他像小狗找窝。
雪沛给自己做了个窝,就睡着了。
他等啊等,吃饱穿暖,给自己上药,仔细地观察盯梢的人。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丁佳才出现,嬉皮笑脸地敲门:“在家不,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咦?”
雪沛给人拽进来,“砰”地一下给院门关上了。
丁佳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一溜烟地拉进屋子里,他有些慌张的样子,往外挣,可雪沛怕外面有人偷听,还是拼着劲儿给丁佳推屋里,关上了第二道的门。
刚进屋,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陛下怎么样了?”
丁佳有些结巴:“挺、挺好的啊……你呢?”
一点也不好!
雪沛委屈坏了:“是他让你来的吗,有没有什么话要交代给我呢,对了……他现在身边有坏人!你们知道吗?”
丁佳的眼神原本还飘忽呢,老往后面瞄,一听这话就严肃起来:“什么?”
“有坏人,在门口布置了机关,”雪沛说着就开始撩袖子,想要展示自己胳膊的伤口,“我进不去!你看我的……”
他差点忘了,丁佳并不知道自己精怪的身份,所以拉了一半才想起来,吞下了后半句话,而对方则慌乱起来,整个人都极为惊悚的模样,就在这个瞬间——
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好大的力气。
萧安礼胸口微微起伏,沉默地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景象,两个人似乎正在拉拉扯扯,回眸的表情都很震惊,而雪沛的衣袖撩起一半,露出白皙的小臂,和那一道细细的红绳。
短暂的安静中,萧安礼眯了眯眼。
“砰——!”
丁佳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跑一半又拐回来,帮着给门从外面拉上了,萧安礼站在原地,视线一直没从雪沛身上离开。
屋内只剩下了两人。
雪沛的嘴角向下撇了撇,然后,萧安礼朝他展开双臂。
“过来,抱。”
雪沛这才低着头,慢吞吞地走过去,给脑袋埋在陛下的胸前。
萧安礼抱住了他。
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中,低哑的话语也传来:“好想你啊……”
说完后,萧安礼就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他用尽力气把雪沛按在怀里,像是要揉进骨血:“对不起,是朕不好,现在才出来见你。”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去亲雪沛:“跟朕讲讲,你都做什么了呢,有没有好好地吃饭睡觉,刚才要给丁佳看什么呢?”
雪沛却把胳膊别身后了,不给萧安礼看。
也不说话,就这样由着陛下抱他。
萧安礼干脆给人托着抱起来,一块儿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他太想雪沛了,想得受不了,可如今见着人在自己面前,怎么还是想呢,可恶的雪沛,不讲的雪沛,好容易见面了,为什么不说话——
他顿住了动作。
雪沛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你受伤了?”
萧安礼放开雪沛的肩,惊讶道:“你是不是身上受伤了,在哪里,胳膊还是后背?”
他能感觉到衣料下的纱布。
雪沛的手抓着萧安礼的衣襟,声音很小:“抱会再说嘛……”
“谁干的?怎么回事!”
陛下龙颜大怒。
他捧着雪沛的脸,气得声音都在抖:“跟我讲,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帮子废物没有保护好你吗,还是出了什么事端?”
雪沛握住萧安礼的手:“别伤心,我不瞒着你,都讲给你听。”
他一五一十地说了,前半部分和萧安礼得知的情况一样,雪沛很乖地在家里待着,不怎么出门,按时吃饭睡觉,所以陛下也能略微放下心来,在宫里处自己的事。
可后面的,萧安礼就不知道了。
“因为我化作原形了呀,”雪沛解释,“他们看不见我,肯定不知道我偷偷离开了,对不起,我真的太想你了。”
雪沛说着,就去亲萧安礼的脸颊,很认真地哄。
“我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些法力,好奇怪……我不敢往外说,怕你身边有坏人。”
他跟萧安礼讲过的,如今天地间灵气稀薄,有幸开灵智,得以修炼的精怪寥寥无几,更遑论能布下这般天罗地网的了。
萧安礼红着眼看他。
“没事,”雪沛又去亲他,“见面就好,咱们一起想办法。”
“给我看看。”
萧安礼哑着嗓子:“伤在哪儿了,给我看。”
雪沛突然扭捏起来——
他不喜欢误会,更讨厌那种猜来猜去的感觉,若是发生什么事,都要跑着去告诉喜欢的人,从来不隐瞒,迫不及待地捧着自己的心给人看。
但这会儿,雪沛不太想让萧安礼看自己的伤。
有点丑。
以及,感觉很狼狈的样子。
似乎他一点也不厉害,只会慢吞吞地飞,要是他的翅膀再大些就好了,能飞得比云还要高,布满城墙的丝线就伤不到他了。
雪沛在心上人面前,有点虚荣。
要面子呢。
可萧安礼还是要看。
他仿佛对什么阴谋和坏人不感兴趣,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雪沛身上,连抱一下都不敢了,不舍得,怕给雪沛弄疼,雪沛往后躲,陛下好声好气去央求,说我的心都要碎了,你给我看看——
弄得雪沛手足无措起来,而此时,陛下的手已经扯去了他的腰带。
没什么情欲或者狎昵,很轻柔的动作,一点点地解开衣衫,露出漂亮白皙的肩颈。
雪沛害羞了。
他俩之前在床上再怎么亲热,都是关了灯,黑灯瞎火的看不甚清,这会儿光天化日呢,萧安礼就要看他,雪沛把衣衫往上拉,萧安礼追着去握他的手,半推半就的,看起来,像是要强迫似的——
“住手!”
伴随着一声怒吼,整个屋子恍若抖了那么几下,一阵强劲的风传来,刮得雪沛都打了个寒颤,而与此同时,一只灰扑扑的飞蛾出现在空中,义愤填膺地开骂。
“你要对雪沛做什么!”
“无耻!”
“这朗朗乾坤的就扒人家衣裳,简直禽兽!”
萧安礼的动作凝滞了。
这飞蛾的词汇量比雪沛强太多了,骂人不带重样的,拐着玩儿骂他祖宗八代,雪沛连忙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们……”
他卡壳,还在思考怎么形容彼此的关系。
“我们都要成亲了,”萧安礼背对着飞蛾,给雪沛的衣服拉上去,“你说,我怎么就禽兽了?”
飞蛾不骂了。
也不挥动翅膀了。
雪沛的眼睛瞪得很大,一时不知道该震惊萧安礼居然能听到声音,还是该震惊于成亲,什么成亲,他和陛下吗!
片刻后,飞蛾颤巍巍地落在桌子上:“这啥情况?”
雪沛的脸已经红了。
萧安礼记得这飞蛾,雪沛提过,说是一位关系很好的朋友,于是凑近怀里人的耳朵:“不想回答的时候,反客为主就好。”
雪沛这才磕磕巴巴的:“你、你怎么回来了,能修炼成人了吗?”
飞蛾立马被转移注意力,嗷一嗓子叫起来:“别提了,天地间的灵气压根就不够,我辛辛苦苦地到了仙山,只修炼成了这样!”
它说着,重新飞到空中:“看,我能变这么大!”
——萧安礼和雪沛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一只比人都高的灰色飞蛾正挥动翅膀。
这场面太惊悚了。
还好,下一刻飞蛾就恢复了原状,继续道:“修炼的结果就是,我能变成一只大扑棱蛾子!”
它半是无奈,半是骄傲:“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萧安礼立马低头,视线相对的同时,雪沛也开口了,一脸的诚恳。
“你放心,我不会变成这样的。”
“太丑了。”
飞蛾“啧”了一声:“你真是不懂,大了多好看啊!”
对于雪沛而言,能发光就够了,他完全不想变得这么大,一点也不漂亮,而飞蛾显摆完自己的翅膀后,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等等,这谁啊,你俩怎么就好上了,还要成亲了?”
雪沛:“啊,他是我……”
“是夫君,”萧安礼侧眸,“或者说,雪沛是朕的夫君也行,所以才解开衣衫的。”
他还保持着把人搂在怀里的动作,很和颜悦色的模样。
“现在,朕要察看一下夫君的伤势。”
“你能回避一下吗?”
第34章 陛下喜欢我,还夸我亮……
雪沛被“夫君”这俩字砸得晕头转向。
飞蛾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不知道。
衣衫什么时候被解开的,他也不知道。
只知道微凉的指尖按在肌肤上,很慢地揉着圈给他涂药, 微苦的味道蔓延, 雪沛扭过脸看萧安礼, 笑得很傻。
他说:“陛下,你能再叫一声吗?”
萧安礼轻声:“夫君。”
“还要听。”
“夫君。”
雪沛就嘿嘿地继续笑。
萧安礼垂着睫毛,一点点地帮忙把够不到的地方涂了膏药,纱布也给换了新的,动作轻柔, 雪沛趴在床上, 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他小声问:“陛下, 你是不是经常受伤啊?”
不然,为何这样熟练呢。
萧安礼打好了最后一个结,给雪沛的衣服穿好, 才开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雪沛枕着自己的臂弯,把手放在萧安礼的胳膊上, 那里有陈年的细密疤痕, 他见过的, 大概是刀伤,已经发白变浅。
“以后就好了, ”雪沛给他揉,像是真能替多年前那个小孩疼一疼似的,“你有我了。”
他说着就仰起脸,去亲萧安礼的嘴唇:“夫君在呢。”
萧安礼笑了起来,他把雪沛抱在怀里, 小心地避开伤口的地方:“现在宫门那里,还有脏东西吗?”
雪沛摇头:“我不知道,得亲眼过去看了才行。”
“那你知道这是谁做的吗?”
“唔……”
雪沛思考了会儿,又摇头。
“那就不用管了,”萧安礼微笑道,“你好好休息,别的交给朕就好。”
陛下声音冷沉,语速很慢:“除此以外……你想继续住这里吗,还是相国寺?那边会更加安全一点,离朕也不远。”
目前的情况就是,有人在萧安礼不知情的情况下,于皇宫城门布下天罗地网,针对的就是他这样的精怪,所以,对方很可能是有灵力的同类。
可奇怪的是,似乎又不打算对雪沛赶尽杀绝,只是单纯地不许他再入宫,想到这里,雪沛略微放下心来:“我还是在这里吧,别的地方怕睡不好。”
更何况现在飞蛾回来了,也能陪着他呀。
只要别突然变大就好,大扑棱蛾子实在是太吓人了。
萧安礼点头:“好。”
大齐建国以来,还从未听过这般匪夷所思之事,若不是亲眼见到雪沛化为原形,萧安礼绝不相信这世间竟真有精怪的存在。
奇怪,为何没有一点类似的传言呢。
连钦天监之类的地方,也从未有过这种说法。
雪沛继续:“也别派人盯梢了,有时候我在院子里吃饭,还挺不好意思的。”
他说着,就被萧安礼抬起下巴,雪沛“哎”了一声,眨着眼睛问:“怎么了?”
萧安礼凝视着他:“想你。”
陛下是真的,太想雪沛了。
他生平头一遭有这种感情,和人同吃同睡,把人揣在自己心尖尖的地方,这种感觉好幸福,以至于都有些微微的哀伤,偶尔雪沛在萧安礼怀里睡着了,他就低着头,一点点地用眼睛看雪沛的脸,从阖着的睫毛到小巧的下巴,不说话,就一直看。
还被丁佳发现了,这人最近穷得嗷嗷叫,绞尽脑汁想讨好陛下,凑近来问,说陛下,需要我去安排画师吗?
“那种民间画师,特厉害的!栩栩如生跟真人没两样!”
丁佳已经淡定了,他家陛下一颗心全挂在雪沛身上,白天夜里都放不下,干脆给书房也挂幅画像拉倒,批完折子,一抬眼就能瞅见。
陛下没答应。
他不肯留雪沛的画像,只用自己的眼睛看。
说来也可笑,相识已经一年多了,萧安礼手里攥着的,也就雪沛送的那个荷包,他稀罕得跟什么似的,走哪儿都带在身上,里面的东西还不重样。
可能是一把金瓜子,几粒玛瑙,也可能是自己亲手捡拾的落叶,或者一枚松子糖。
不管是什么,都要揣着,然后带回去送给雪沛。
太黏糊了,丁佳受不了,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万一,万一雪沛不在身边,陛下该疯成什么样?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比想象中快。
陛下居然很平静。
他还和以前一样上朝,读书,批折子,每日往荷包里装不同的东西,整个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并且和大臣们吵架的时候,丝毫不落下风。
攻击力很强。
看得丁佳胆战心惊。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雪沛的针线功夫实在太烂,那猪肚子似的荷包没几日就开线了。
陛下亲手穿针引线,又给缝上了。
讲真,虽然也是第一次做手工活,但居然比雪沛强上不少,不仅没有戳中自己的手指头,还缝得更为细密。
萧安礼很得意,想要拿去给雪沛看。
——这也是为什么今日,他们会出现在麻奶奶胡同的原因了。
“什么悠悠之口,”萧安礼冷笑道,“有一个算一个,朕全都处干净了。”
他是来接雪沛回去的。
万万没想到,居然看到了对方身上的伤。
车轮声甸甸,偌大的车厢内,放了栀子和茉莉,雪沛喜欢有香气的花,但是来的时候,是陛下一个人,回去的时候,也只有陛下一个人。
雪沛没有跟来-
伤口的恢复,要比想象中更快。
飞蛾有些无聊,没事干的时候,就在屋里变来变去的,雪沛最开始被吓了很多次,一睁眼就是只硕大的扑棱蛾子,后来也慢慢习惯,甚至能淡定地侧着身,从灰扑扑的翅膀旁经过。
并对好友的八卦,充耳不闻。
飞蛾一开始还特别好奇,问雪沛怎么跟陛下好上了呢,可任凭它怎么问,雪沛愣是一个字也不肯说,逼急了就用被子蒙着自己的脑袋,开始装死。
装就装,飞蛾也很会装死!
所以这间清贫的房屋内,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他们俩在那比着装死。
特别像,连呼吸都听不到的。
反正他俩都极为擅长这个,雪沛已经不轻易化为原形了,眼睛一闭就行,而飞蛾是本体,更加相像,躺在地上的时候翅膀耷拉着,触角和细细的足都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动不动。
就这样,能一直装到黄昏时分。
不知是谁先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另一个也立刻跟着笑了,雪沛把被子掀开:“我肚子都饿了!”
“谁让你脑壳有病,装什么死,”飞蛾落在他肩膀上,还是忍不住:“跟我说说嘛,你真的跟陛下相好了?”
雪沛抿着嘴。
“他是陛下,你是精怪,以前的故事里,最后你就是得被打死那个。”
飞蛾说着,还做了个抚胸口的动作:“哦对,说不定也能留下一条命,那就是跟白娘子一样,被镇压在雷峰塔下,你想想被镇压的话,多可怜呀,不能吃不能喝的。”
雪沛的表情有一丝动容:“可是,那是因为许仙不知道她的身份,喝下雄黄酒吓到人了……”
飞蛾震撼地抬头:“陛下知道你的身份?”
“嗯,”雪沛目光有些飘忽,“他、他早就知道了。”
话音落下,就见这小扑棱蛾子飞到空中,胡乱飞舞:“我不是跟你说了,别轻易暴露身份,后果很危险啊!”
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雪沛:“以及为什么陛下能听到我的声音……还有什么,一块说了吧!”
雪沛坐在床沿边,低着头晃自己的腿:“我不知道,不过,我发光给陛下看了,他很喜欢的,还夸我亮。”
飞蛾:“……”
飞蛾:“陛下真的没被吓到?”
当然没有!
雪沛记得很清楚,当他第一次在陛下面前化为原形时,对方紧张地给他拢在掌心,呼吸放得那么轻,似乎他是天底下最小的生灵,说话声重了点,就能给吓得消失不见。
看着对方泛红的脸,飞蛾不忍直视:“那也是因为你的人形,就这个皮相……”
它说着,就上下打量着雪沛:“似乎在人的眼里,还不错的样子。”
唇红齿白,眼眸清亮,飞蛾和雪沛一块儿出行的时候,见过路上不少人惊羡的目光。
最早,飞蛾还以为看自己呢。
结果都是在看雪沛。
飞蛾很不以为然,它还是觉得大灰翅膀最好看,并且它身上还有细密的绒毛,多漂亮!
“所以,要是你只是萤火虫,陛下还会喜欢你吗?”
雪沛表情疑惑:“我本来就是萤火虫呀。”
“我意思是,”飞蛾有些无语,“要是你变不成人形,只是萤火虫的形态,陛下就不会喜欢你了。”
此时天色已暗,雪沛低着头,表情隐在黯淡的光线里,飞蛾自知失言,忙解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行,我肯定是要保持人形的,”雪沛突然仰起脸,认真地回答,“只是萤火虫的身体,没法儿亲嘴。”
飞蛾:“……哎?”
“也没法儿让陛下抱着我睡了,”雪沛继续,“他翻个身,说不定就能给我压死了,毕竟陛下很大的。”
飞蛾:“……”
雪沛顿了下,忙接着下面的话:“不,我意思是陛下的身体很大,你看,他比我高,所以抱着我的时候,正好能把下巴搁我头顶上,我很喜欢人形的自己,也不会被压死。”
飞蛾面无表情。
够了。
刚开始不是还沉默着,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吗,现在怎么就开始喋喋不休了?
“所以,不会发光的陛下,我喜欢,原形是萤火虫的我,陛下也喜欢。”
雪沛说着就捂住脸,有点幸福了,晃腿的幅度也更大,都忘记肚子饿的事了。
就是飞蛾……
飞蛾怎么不动了?
飞蛾看起来像是要死了!
雪沛连忙开口:“你怎么了?”
可是飞蛾已经躺在地上,触须无力地颤了两下,就翻着白眼不他了。
“别生气了,”雪沛笑着跳下床,蹲到他旁边:“我发光给你看,好吗?”
飞蛾有气无力:“不看。”
雪沛:“我给你发最好看的光,最亮的!”
飞蛾:“给陛下看去,陛下那最亮。”
哎呦这脾气酸溜溜的,雪沛干脆也化作原形,停在飞蛾旁边:“走吧,咱们去有溪水的地方……”
“正装死呢,”飞蛾翻了个身,“别打扰。”
话是这样说,但触须已经愉快地抖动了两下,雪沛就知道,飞蛾不生自己的气了。
飞蛾很好,它只是在为好友担心。
雪沛笑了会儿,也往地上一躺,陪着对方装死,刚才飞蛾说他脑壳有病,其实飞蛾也是这样的,所以才能成为朋友呢。
就喜欢一起做很莫名其妙的事。
今夜没什么星星,夜幕已深,浓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往下压,这种季节,小生灵们都喜欢躲在草叶下面,因为翅膀会变潮、变笨重,屋里安静极了,雪沛微阖着眼,把这窗户当做花朵,房梁看成草茎,而那一砖一瓦就是叶片的纹路——
外面突然响起动静,沙沙的,有些奇怪,像是细密的土壤被倾泻而下,流动的声音。
雪沛和飞蛾对视一眼,都屏住了呼吸。
声音越来越近。
却在靠近门口时,突然消失。
雪沛安静地闭着眼睛。
屋里再次响起沙沙声,带着土壤和腐朽落叶的味道传来,嗅闻声也出现了,像是在检查地面上的两只小虫,是否真的已经死去。
漫长而揪心的沉默中,飞蛾率先沉不住气,睁开了双眼——
门窗上全是细密的蛛网,发着惨白的光,而一只毛绒绒的黑色蜘蛛停在上面,正在吐丝。
飞蛾大脑一片空白。
它第一反应是,原来细密的绒毛一点也不漂亮,太可怕了!
而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雪沛也被动静惊到,翻身爬了起来。
狭小的屋子里,一只硕大无比的大扑棱蛾子,正在一边尖叫,一边疯狂地用翅膀抽打蛛网和蜘蛛,嗓门嘹亮到要刺破耳膜——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好丑啊怎么这么丑!”
那蜘蛛似乎完全没有料到,飞蛾能长得这么大,被抽得晕头转向,连连惨叫,而泛着白光的蛛网也纷纷落下,缠在蜘蛛身上。
雪沛心头一跳。
这雪白而杂乱的丝网,好像侍梨老人稀疏的白发啊。
可飞蛾完全不给他认真去看的机会。
“啪叽——!”
由于力气太大,大扑棱蛾子都在空中趔趄了下,屋内重新恢复寂静,片刻后,飞蛾颤巍巍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翅膀。
雪沛目瞪口呆。
飞蛾不仅挣开了蛛网。
那硕大无比的扑棱翅膀,直接给蜘蛛打到了墙上,几乎成了饼状,然后缓缓地滑落而下。
不愧是令飞蛾和萤火虫都恐惧的蜘蛛。
真可怕。
然后“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可怕死了——!
第35章 好解风情的小萤火虫
雪沛和飞蛾, 沉默地对视了一眼。
又同时移开目光。
他俩一个萤火虫,一个飞蛾,都对蜘蛛有着本能的恐惧, 毕竟属于天敌, 所以, 刚才飞蛾乍然变成大扑棱蛾子,实在是本能作祟。
太可怕了,控制不住啊!
还是雪沛先开口的:“死、死了吗?”
话音刚落,地上的蜘蛛就抽搐了两下。
飞蛾已经吓坏了,立马挥动翅膀, 眼看着又要抽打过去, 雪沛连忙拦住:“等等, 我想问话, 等我问完你再打。”
抽搐的蜘蛛停下了动作,不动了。
雪沛化为人形,小心翼翼地蹲下, 努力不挨着那散乱的蛛网:“侍梨老人,是你吗?”
大概是刚才被抽得太猛了, 蜘蛛摔得够呛, 没有回答。
雪沛从旁边找了根树枝, 过去戳它。
“你为什么要在皇宫布下那种网呀,都是你吐出来的吗, 这么多,不累吗?”
“织网就算了,怎么还布了法力呢,我背上的伤现在还没好。”
雪沛一边说,一边戳, 试图叫醒蜘蛛。
“你看,我也没有得罪过你,陛下兢兢业业地治国,你却说他荒淫,还说他胡作非为,实在不应该。”
直到这时,蜘蛛才终于动弹了下,颤巍巍地伸出带有细密绒毛的脚:“你、你……”
“提到陛下,你总算有反应了,”雪沛皱着眉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那蜘蛛可能是上了年纪,不仅动作迟缓,吐出来的丝没什么光泽,看起来白惨惨的,说话也不顺畅——
“你住手,不许再戳老夫……啊痛痛痛!”
雪沛愣了下,不大好意思地给树枝收回去:“你早说呀。”
蜘蛛这才缓了口气儿,抬头看向雪沛,又看了眼后面硕大的扑棱蛾子,冷哼一声:“无耻小儿,居然装死来骗我。”
它在窗户外面盯了好久,眼看这两只小虫都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还以为真的死了,毕竟它在外面也吐了毒丝,若是那种灵力低下的小虫,闻到就会晕头转向,昏厥,甚至暴毙。
可蜘蛛不放心,就进来再吐了一圈的丝,反正无论是一时昏倒还是真的死了,带毒的蛛丝给门窗都黏住,不怕它们碰不到。
结果,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扑棱蛾子!
以及这两只小虫,为何依然神采奕奕,没有丝毫不适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啊?”
飞蛾没忍住,从雪沛身后探出脑袋:“长得好吓人。”
蜘蛛瞬间抬高音量:“你这等畜生,也配说老夫……啊痛!不许戳!”
雪沛继续用树枝戳它:“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什么畜生不畜生的,雪沛不太高兴,都开始摆脸色了,他觉得这蜘蛛很没礼貌,心眼不太好。
蜘蛛被戳得连连呼痛,往后退了好几步,突然原地一转,凭空化出一道佝偻的人形,苍老,阴鸷,但衣着文雅,峨冠博带。
雪沛瞪大眼睛:“果然是你……”
而下一刻,那枯瘦的手如闪电般伸出,眼看就要掐住雪沛的咽喉——
“啪!”
飞蛾疯狂地挥动翅膀,尖叫得嗓子都劈叉:“好可怕的蜘蛛快点给我滚呐!”
侍梨老人被拍了个正着,但这次他稳住身形,没有摔到墙上,甚至还能腾出另一只手去掐飞蛾:“你们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虫……”
他咧着没牙的嘴:“抓到你们了。”
雪沛骤然被控制住,呼吸不过来,乱蹬乱踢:“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侍梨老人嫌恶地看了眼右手,飞蛾也被他拽住了,翅膀不住地抖,但动作幅度越来越小,他阴恻恻地笑着:“难道你们就没发现,天地间的灵气越来越少了吗?”
——以至于蜘蛛开始采食童男童女,才能让自己的灵力逐渐提升。
他最早也不想这样的。
侍梨老人至今都记得,自己初开灵智时的感觉,似乎一个盲眼多年的人,忽然得以看清世间,它不再仅仅是只知吐丝的蜘蛛,慢慢的,它有了心跳,能化为人形,当踩在柔软的青草上,俯瞰山川之际,有种恍惚的错觉——
它可以拥有一切。
最开始,真的很顺利。
侍梨老人借助灵力,用了一些小小的取巧,它连中三元,不到而立之年就官至宰相,平步青云的同时,也从未放弃过修炼,梦想着能够得道长生,羽化登仙。
可真相狠狠地打了它的脸。
在相国寺的密室里发现那本古书时,它压根不肯相信,虽然天地间灵气越来越少,但它可以继续修炼啊,怎么可能和普罗大众一样,生老病死呢?
侍梨老人撕了那本记载了奇闻异志,说明灵力的书。
它不甘心,趁着过年期间探访名山,终于认识到了一个现实,那就是成仙不可能实现,因为世间真的没什么灵气了,不足以支撑它的长生,甚至除了自己,侍梨老人从未见过别的精怪。
像是天地只是打了个盹,泄露出了一点点的灵气,就连忙收回,可已足够留下不少的传说故事,而如今,便是美梦醒来之际。
侍梨老人急流勇退,回归乡野。
都说它看破红尘,懂阴阳之术,已位列仙班,但其实,它始终没有放弃过寻觅长生之道,最后,终于窥得一丝天机。
它知道了,该如何吸取童男童女身上的灵气,虽说普罗大众身上的灵气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起码侍梨老人是这样认为的。
而稚子心性,最是纯善。
山林间,有名士开坛讲学,桃李满天下。
都说得到侍梨老人的祝福,能长命百岁。
所以,为了孩子给侍梨老人磕头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婴儿。
这就最好办了。
婴儿易夭折。
它不会全然吸食对方的全部灵气,总会留下一点儿,日后的是非好歹就与其无关,再加上往往去祈求祷告的父母,都是抱着自己的病孩子,它只需要抚摸一下孩子的脑袋,叹口气,就够了。
孩子没了,父母也只是哭,恨其福薄,而不会怨恨老先生。
侍梨老人很坦然,它觉得自己是做了好事,能让孩子们少受几天的罪。
但为什么,它还是一天比一天地衰老?
不可以!
感知到陌生灵力那天,侍梨老人激动得从床上滚下来,摔断了腰。
“……所以,你一早就想抓我们了,只是受伤卧床了一整年,所以才耽搁到现在?”
雪沛呆呆地看着他,吃力地从喉咙里发声:“你这是在杀人,你真恶心。”
侍梨老人兴奋得手指都在抖:“你知道老夫等了多少年吗,世间以后就没有精怪了,终于,只有你们……咳、咳咳!”
它剧烈地咳嗽起来,但是手劲儿还是很大,雪沛和飞蛾完全挣脱不开,呼吸也更加困难。
“你们现在有两条路,”侍梨老人喘了会儿气,“要么和老夫一道,共谋长生成仙,要么,就暴毙于此,如何?”
飞蛾的翅膀抖了下,使劲儿去踢对方:“长生有什么好的?”
侍梨老人闷声笑了:“你们难道不想长生?”
——雪沛还真的不想。
他现在只想活着,无论能活多久都足够了,因为每一天都那么珍贵。
可喉咙处的手指,又加重了力气。
侍梨老人贪婪地吞咽着,它的灵力要比对方高出许多,刚才真的是大意,才被那大扑棱蛾子抽个正着,天知道它得知陛下请自己出山时有多兴奋,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是可惜这萤火虫和陛下有苟且之事,侍梨老人只得造势,试图将其从陛下身边带走,它早就想好了,这俩小虫先吸食殆尽一只,然后养着一只,使其长期供给灵力,让自己能够延年益寿。
万万没想到,没有飞蛾的踪影。
而雪沛,它居然近不了身。
陛下盯梢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别说是直接求见了,哪怕一只蚊子都不能飞进去,侍梨老人对于陛下还是有所忌惮的,他总觉得此人不怀好意,心思阴沉,若是被识破身份,极有可能惹得一身麻烦。
它只得在宫墙布下天罗地网,想要私下捉住雪沛。
结果,又被跑了。
好容易逮着机会,麻奶奶胡同这里的禁卫军临时撤走,侍梨老人悄悄化为原形,刚从窗户缝看一眼,就心跳起来,那飞蛾居然也在!
侍梨老人不打算多话了,准备直接给飞蛾掐死,将雪沛带走,毕竟后者看起来更好掌控,就在这个瞬间,它的瞳孔突然紧缩——
“啊……!”
眼睛像是被灼烧一般,痛得直接飙出泪水,而手劲儿甫一松开,雪沛一把抓住飞蛾就往外冲,他们明明没有任何交流,但像是早已商量好一般,飞蛾变为原来的大小,正好能被雪沛攥在手里,沾着蛛网的门被推开,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雪沛踉跄着奔跑,听到了后面的怒吼,而与此同时,烈马扬蹄嘶鸣,赤红的鬓毛在夜幕下翻飞——
萧安礼扯紧缰绳,一把将雪沛拦腰抱起:“放箭!”
“咻!”
无数支箭矢带着尖锐的哨声,恍若炫目的流星,刺破肃杀的风。
随即,房屋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雪沛身形一僵,萧安礼已经凑近他的耳畔:“朕和王大海说过了,已经给他赔了新的宅子,放心。”
说完,萧安礼重新看向前方,翻滚和嚎叫声隐藏在夜色里,禁卫军早已将此处团团包围,不住地放箭,浸了油的尾羽在空中就已开始燃烧,落在房屋顶上,更是火光冲天。
当着众多将士的面,萧安礼也要低头去亲雪沛,微烫的嘴唇落在脸颊上,声音很轻:“是朕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放心,这种东西怕火,不会再出来兴风作浪。”
雪沛“啊”了一声:“你已经知道了?”
萧安礼喉结滚动:“嗯,回去了再讲给你听。”
雪沛的后背靠在陛下胸膛上,蹭到了伤口,但他一点也不疼,而是很高兴的样子:“陛下,我刚听侍梨老人说,世间以后可能就没有小精怪了,而我们,也不会长生不老。”
夜风呼啸,萧安礼有些怔然。
雪沛笑着:“和你一样,生老病死。”
他们低声交谈,似乎没有注意到,有只焦黑的蜘蛛顺着门缝往后院爬,受了重伤,已经苟延残喘,而一只雄伟的大公鸡踱着步子飞奔而来,一口将其啄住,吞进肚子里。
丁佳打了个响指,赞叹道:“还是陛下心细。”
除了放火,附近还安排了一溜儿的鸡笼,全是色彩斑斓的公鸡,就等着这漏网之鱼。
陛下刚愎自用嘛。
说了让那人死,就不可能留其到五更。
这才叫天罗地网,万无一失。
雪沛只顾看萧安礼,他把手放在陛下的手背上:“多好呀,这样能一直互相陪伴着了……咦?”
手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雪沛疑惑地打开一看,一只灰色的小飞蛾静静地躺在掌心里,触须不住地抽抽。
雪沛:“啊,对不起,我差点把你给忘了!”
飞蛾不说话。
雪沛继续:“没关系,你可以说呀,陛下是能听到的!”
萧安礼也跟着低头去看,只见那飞蛾抖了两下,就挣扎着要爬起来,而雪沛突然表情一变,暗叫一声不好,就迅速合拢了双手——
飞蛾胡乱地撞着他的掌心:“让我出去,我要去扑火!你看那火多漂亮!放我扑火!”
萧安礼:“……”
雪沛笑着抬头:“不好意思啊陛下,飞蛾喜欢火,有时候它控制不住的。”
萧安礼点头:“朕能解。”
房屋依旧燃烧,禁卫军早已疏散了附近的百姓,也在防止着火势蔓延,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黑烟袅袅升起,有些呛人,萧安礼从后面抱着雪沛:“去旁边看吧?”
雪沛点头:“好。”
骏马调转了身体,很慢地往外走,萧安礼问:“你会觉得朕残忍吗?”
“不会,”雪沛说,“它罪有应得,害了很多人。”
萧安礼叹了口气:“是的。”
个中曲折,他不想现在就和雪沛说,因为火光映衬下,雪沛的眼睛好明亮,萧安礼只想吻他。
可偏偏有人不解风情。
雪沛偏过了脸,没让陛下亲,他的两只手还握着,脸颊已被火色染红了:“陛下,飞蛾在我掌心里乱撞呢,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萧安礼静静地看着他。
“就像我喜欢上你之后,一样的感觉。”
雪沛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捂住自己的胸口:“这里,感觉有一千只飞蛾和蝴蝶,一起在撞。”
飞蛾没眼看,悄悄地溜走了,月亮也觉害羞,幸好有烟雾可以躲藏,雪沛伸手勾住萧安礼的脖子,凑过去亲他:“后来我认了字,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好解风情的小萤火虫,笑得那么美,眼尾都带了钩子——
“陛下,这叫怦然心动。”
第36章 雪沛呜咽着:“喜欢。”……
雪沛吹牛呢。
他虽然知道了这个词, 但并不明白该如何去写,只知道是形容动心的。
就像此时。
好多的飞蛾,不, 是蝴蝶, 因为蝴蝶的翅膀五彩斑斓, 像是闪烁着莹润的光,在雪沛的心里撞啊撞,一点也不疼,柔软得要命,他就这样勾着陛下的脖子, 絮絮叨叨地说你看我逃出来了, 好厉害的, 但才说两句, 就不想提别人的事了。
雪沛贴着萧安礼的脸:“陛下,我刚才说了这么好听的话,你怎么不来亲亲我呢?”
萧安礼胸口起伏着, 凑近,把滚烫的嘴唇贴在了雪沛的眼皮上, 痒酥酥的, 而下一刻, 骏马嘶鸣着奋蹄,掉头冲入如墨的夜色中。
长街寂静, 两侧的侍卫全部背转过身,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响在夏夜的石板路上。
奔跑的速度太快了,雪沛被人从后面抱着,都觉得有些害怕, 微凉的风吹得他睁不开眼,刚一偏头,陛下就捏了下他的侧腰。
“别说话,喝风了肚子疼。”
雪沛就真的闭上了嘴。
很快就到了皇宫,朱红色的城墙下立着手持刀剑的侍卫,却没有了闪着寒光的蛛网,雪沛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拍萧安礼的手:“陛下,你怎么给这玩意去掉的?”
陛下没有说话。
跑得急,肋下甚至开始微微发疼,萧安礼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说来也可笑,明明没有人追他,脏东西也被一把火烧光,但萧安礼就是慌,不痛快。
就像他查出侍梨老人的腌臜事时,那猛地跳起来的心脏——
当时,萧安礼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
原本还以为是朝中利益纠葛,党羽纷争,结果事情却越来越不对劲,萧安礼早就心里有数,那胡太傅是个摆设,跟风倒的墙头草,腹内空空的饭桶,一听能有个好名声就屁颠颠地跟过去,差点给自己也搭进去。
不然,他不会容忍胡太傅这么久。
身边适当的有些蠢人,是有用的。
可问题出在哪里?
为什么特意针对的是雪沛?
桩桩件件,事无巨细,萧安礼都要亲自给过了目,见面的时候雪沛说,陛下别派人盯梢了,怪不好意思的,其实他哪儿只派了几个人啊,几乎给麻奶奶胡同都给层层包围了,怕雪沛出事,又怕雪沛嫌他多疑,卖糖人的老头,走街串巷的小贩,包括白日里来来往往的路人,全部都是陛下安排的。
陛下心细如发。
也终于查出了侍梨老人的问题。
虽说开坛讲学,隐居山林,但称颂他的文章可不少,再三润色传抄天下,一开始,萧安礼没有过多在意,文人好名声,情有可原,但沽名钓誉太多,夹杂在里面的一些秘密,终于被发现。
敛财,欺诈,以及,似乎对幼童格外上心。
若是抱着孩子去求见他的,无论当时多忙,侍梨老人也一定会见,而令人称道的是,若是孩子夭折,侍梨老人慈悲为怀,还会给予父母一笔体恤。
见雪沛之前,萧安礼已经不动声色地将其软禁起来。
而当回宫后,面对他看不见的那些“天罗地网”,萧安礼亲自前往相国寺,在佛像前长跪不起。
菩萨庄严,金刚怒目,远处的撞钟声悠悠传来。
陛下最讨厌熏香,也嫌和尚们的诵经声吵闹,但檐下金铃声响,有鸟雀掠过湛蓝的天,萧安礼怔然地抬头,摸了摸自己的脸,湿凉一片。
方丈站在他的身侧,双掌合十,颂了声佛号。
“万物有灵,我即万物,”方丈垂下眼眸,“陛下悟了。”
萧安礼站了起来,不发一言。
“……那,蛛网你是怎么弄掉的呢,那东西有没有毒啊?”
都到了寝殿内,雪沛还在喋喋不休地问,他实在是好奇,摇曳的烛光映在眼眸里,显得好是明亮。
萧安礼看着他:“应该是有毒的。”
下马那会儿,萧安礼就给雪沛打横抱起了,他就这样在夜幕里,大摇大摆地抱着人进了寝宫,值守的宦官吓得泼洒了茶水,侍卫们全都目不斜视,当做没看见,幸好晚上人少,百官也未入朝,不然雪沛就要臊起来了——
也可能是他只顾得上好奇,没有关注陛下的目光。
太直白了。
他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雪沛,走进寝殿,绕过跪着的李福康和屏风,径直给人放在床上,烛火跳动了下,门从外面阖上,是帷幔被放下,带起了轻微的风。
萧安礼亲手给雪沛脱了鞋子,不紧不慢道:“其实很简单。”
雪沛眼睛瞪得很大:“那会儿,你已经知道它是蜘蛛了?”
修长的指尖划过衣襟,勾在了腰带的地方,萧安礼轻轻地往外一扯:“不知道。”
雪沛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就“啊”了一声,捂住自己的衣衫:“你、你干什么呢?”
“看你的伤啊,”萧安礼很无辜的模样,“今晚折腾许久,朕怕伤口红肿发炎,怎么,你不愿意让朕看?”
当然愿意。
事实上,萧安礼这个不要脸的人,早在刚认识的时候,就给雪沛看光了,那会儿他被怀疑是刺客,被丢到浴桶里看是否敷粉熏香,如今陛下亲手为其宽衣解带,柔声温存。
雪沛不免有些得意了。
衣衫滑落,露出漂亮的肩颈线条,胳膊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后背那里还缠着纱布,雪沛趴在床上,任由萧安礼给他检查伤势,微凉的药膏涂抹在肌肤上,还挺舒服。
而陛下一边上药,一边为他讲。
“没什么特殊的,就全部拿来试,先是用火烧,然后换了些别的。”
他这会儿轻描淡写了,完全看不出当时有多焦头烂额,毕竟世间已经许久没有精怪异闻了,而那狡猾的侍梨老人守口如瓶,完全打探不出来。
后来,还是萧安礼突发奇想,用桃树枝进行了抽打,那些侍卫们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陛下先是令他们拿着火把胡乱挥舞,然后凭空挥动树枝,但既然吩咐了,照做便是。
萧安礼就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
没有前例,没有谋士,也看不到所谓有灵力的网,他只是带着一身浅淡的檀香,安静地注视前方。
不知是否是错觉,萧安礼心头一痛。
而与此同时,金色的光芒闪烁了下,太快了,几乎就是那一个瞬间,像是什么无形的桎梏被挣开,陛下突然脸色一变,翻身上马。
“……就这样?”
雪沛眼睛都忘了眨,神情怔然。
萧安礼给他换好了药:“嗯。”
像是冥冥注定一般,带着恶意的灵力悄然消散,清澈的气息卷起了花香。
雪沛后背上的伤好了大半,不需要再用纱布了,但陛下还是不放心,给他拉起来,坚决用纱布缠了两圈,雪沛只得坐在床上,展开自己的双臂,最后一个结打上的时候,萧安礼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好了。”
“嗯,”雪沛笑出了颗小虎牙,“谢陛下。”
帷幔放下了,视线就看不甚清,只觉得陛下的眼眸冰冷而美丽,正出神地凝视着自己,雪沛伸手去拿里衣,被扣住了手腕,灼热的气息又扑在耳畔,陛下声音很轻。
“不用穿了。”
雪沛的动作顿住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又不傻,早就听到陛下越来越重的呼吸声了,不由得开始紧张:“真、真的不穿了?”
“嗯,”萧安礼抱着他,语调好哑,“要不,朕也不穿了,陪你。”
说着,他就拿雪沛的手,去解自己的衣衫。
雪沛吓了一大跳,说话结巴:“现在就要吗?”
“朕无所谓,但你穿着衣服不方便,”萧安礼还握着雪沛的手,“麻烦事解决了,朕发誓,以后不会再让你为难。”
温热的躯体覆了上来,给雪沛结结实实地压在下面,柔软的被褥也拉了过来,遮住了两人,挡住了外界的所有打扰。
雪沛的脸红透了。
他感觉萧安礼的嘴唇好烫,亲得受不了,火星子似的撩着自己的喉结和颈窝,陛下对这里好着迷的样子,反复地亲,轻轻地咬,而手则在一点点地往下,揉他。
哪儿都揉。
陛下的手还是太粗糙了,茧子和疤痕都成了甜蜜的折磨,雪沛不敢动,也做不到真的不动,只有给脑袋顶在对方的胸口上,咬牙不说话。
过了会儿,萧安礼突兀地停下了动作:“可以了吗?”
雪沛喘得厉害:“嗯……”
陛下这次没有用手,所以他并不疼,反而泛起了没来由的感觉,很奇怪,可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他感觉自己像是躺在夏夜的草地上,旁边是潺潺的小溪,潮湿而闷热的气息笼罩着他,以至于掌心都要悄悄出汗。
雪沛决定相信陛下。
哪怕疼了,他也不会叫。
“太好了。”萧安礼很兴奋的样子,劈手给被子往下拽了拽,“来,你可以发光了。”
短暂的沉默后。
雪沛傻眼了:“……啊?”
“很久没看到了,”萧安礼语调有些激动,“今夜好不容易能抱着你,当然要看一看。”
他说着,就从雪沛身上下来,两人并排着趴在被窝里,萧安礼催促:“你不想发光吗?”
雪沛想。
雪沛认为发光的自己很漂亮。
但不知为何,他这会儿一点也不想发光!
柔软的被子“哗”地一下扯开,雪沛坐了起来,不大高兴地拿眼睛瞪人:“你只是想看我发光的话,刚才摸我干什么?”
萧安礼也跟着坐起来:“朕、朕是看你有没有受伤啊……”
别的不说,他对于跌打损伤还是有点了解的,所以特意避开了敏-感部位,顺着给雪沛摸了一个遍。
然后得出初步结论——
雪沛的身体底子相当不错,没有任何脾肾虚寒,或者胃火盛的情况,看着瘦,但某些地方,摸起来很有种肉墩墩的感觉。
萧安礼心虚地移开目光。
总之就是,雪沛吃嘛嘛香,睡眠良好,皮肤白净透亮,茁壮成长。
让陛下很欣慰。
但雪沛这会不乐意了:“我以为你要跟我睡觉!”
“你受着伤呢,”萧安礼本能反驳,“怎么那个……不合适啊。”
雪沛气得一下子凑近,鼻尖几乎都要撞到萧安礼脸上了:“你、你刚才摸得那么起劲,给我都摸得有感觉了,这会儿说只是看我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太过分!”
被他吵得一脸懵的陛下,突然眯起眼睛,敏锐地抓住了里面的重点:“有感觉了?”
“是啊,”雪沛委屈坏了,“这黑灯瞎火的,气氛这么好,我真的以为……”
他突然噤声。
这次,是陛下凑近了,他一手揽着雪沛的后腰,一手轻轻动作:“这样呢?”
雪沛的手抓住萧安礼的肩,咬着嘴唇:“……唔。”
“说呀,”萧安礼催促,“什么感觉?”
陛下当然有备而来。
除了治疗烫伤的药膏,床头那还有一排的小瓷瓶,可怜雪沛粗心大意,再加上烛光黯淡,竟无从发觉。
药膏被体温融化,变得透明,变得似水清亮,可又无比黏滑,雪沛已经说不出话了,趴在萧安礼的肩膀上,身体微微抖动。
陛下也没真的碰他,还是摸摸而已。
到底没舍得,惦记着今日受了惊吓,操心着后背的伤。
萧安礼含着雪沛的耳垂,声音模糊不清:“喜欢吗?”
雪沛呜咽着:“喜欢。”
脸红成那样,回答倒是坦荡,陛下问什么就回答什么,疼了,酥了,有些不舒-服了,都老老实实地告诉人家。
但也有代价。
萧安礼肩膀被挠出了红印,他努力压抑自己的呼吸和满腔的躁动,喜欢的人在怀里成了这幅模样,他硬得发疼,手都在抖,把所有的耳鬓厮磨变成了漫长的折磨。
寝殿内的气味发甜,像是有谁在捣烂一只水蜜桃。
到最后,雪沛把脸埋在陛下怀里,羞得不肯抬起来。
萧安礼没洗手,只得用另只手抱着他,笑了好久,才去亲雪沛的头发。
雪沛声音哑了:“陛下,我给你也……”
“不用,”萧安礼抽出条帕子,给手擦干净了,“你早点休息吧,都累了一天。”
雪沛的心砰砰跳着,刚才太过激动,浑身都好热,出了薄薄的汗。
萧安礼就拨开他的额发,又去亲那湿-润的眉眼:“是不是热了,朕拿扇子去。”
毕竟已是夏天。
雪沛没拦,趴在床上看,陛下出去了,不消片刻,重新坐了回来。
“给你扇一会就睡觉,好吗?”
萧安礼轻轻摇着扇子:“你刚出了汗,还热着,别受凉了。”
所以幅度就好小,风好温柔,连扇子都没那么讨厌了。
雪沛伏在萧安礼的腿上,就像普通人家,在夏天的晚上,新婚夫妻对坐话缠绵,稀松平常地聊天。
“陛下,我之前很不喜欢扇子。”
“为什么呢?”
雪沛低低地笑了:“因为会被打到啊,那首诗说了,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萧安礼怔了下,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顿。
因为雪沛已经撑起身体,一点点地亲他:“可后面还有两句,我挺喜欢的,叫天阶夜色凉如水……接下来是什么,我不记得了。”
这人撒娇呢:“陛下教教我。”
萧安礼由着雪沛亲自己的脸颊,放柔声音:“但这首诗有点寂寞,寓意幽怨。”
雪沛仗着自己不认字,耍无赖:“我不懂,我要听。”
萧安礼只得依他:“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雪沛这才满意。
夜色自然凉,寝殿内也看不到被银河隔开的牛郎织女,可雪沛很厉害的,他伸手给陛下看,指尖萌出柔润的明亮。
“陛下你瞧,”雪沛笑着,“好看的星星,漂亮吗?”
萧安礼也在笑,凑过去,亲了亲雪沛的指尖——
“漂亮。”
“朕喜欢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