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龃龉 爹爹!多鱼欺负元宵呜呜呜!……
从平义镇回来后的第二日, 天上就开始下起雪来。
这雪落了不过一天,竹里书斋的院子里就积了不薄不厚的一层雪。
从蔺南星和沐九如屋子的窗户向外望去,正能看到窗户外竹林幽深, 枝节扶疏,碎琼漱漱飘飞,积做一撮, 又从纤长叶脉上无声落下的娴雅景致。
蔺南星和沐九如坐在暖和的炕上, 翻着书籍,手里捧温热的椒枣茶时不时地合上一口, 慢看人间雪落,万物素裹。
天地都像是骤然宁静悠长了下来。
南边北边的一样是落雪, 却各有各的韵味, 各有各的不同。
北边的雪像是银沙,浓浓密密地落下,掷地有声一般, 金贵里带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凛冽。
南边的雪却温柔上许多, 玉蛾柳絮一般,小巧玲珑,轻轻飘飘的,就是聚成一团, 也仿佛呵气间就要化了,散了。
好似落在身上,都是温软的。
不论是南方的雪,还是北方的雪,对几个大人来说已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可对蔺韶光这个三岁的娃娃而言,却是出生至今, 还未见过几次的稀罕玩意。
于是雪停第二日的清早,蔺韶光就在积了雪的院子里撒欢起来。
连带着几个大人也陪着他闹了许久。
蔺南星拗不过好大儿的邀请,亲自下场堆了雪人,沐九如则是生了个火盆,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在屋檐下观望其他人玩耍。
一个中午过去,院子里已经堆了一排白色的小东西。
做的最漂亮的,是蔺南星亲手捏的小狐狸,白白的一团,面上塞了两个石子儿做眼珠。
小雪狐抖着毛发伸着脚爪,栩栩如生。
沐九如中途也搓了点雪,玩了一小会,又乖觉地回了火盆边,免得玩得久生了病,让家里人操心。
蔺韶光最是雨露均沾,他自己手艺不好,使唤着多鱼奶爹给家里六口人都堆了雪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圆胖子,树枝手挽着树枝手,在院子的最中央站成了一列。
风兮堆了好半天,只堆出个规规整整却未成形的玩意儿,阿芙则是搓了匹矮矮胖胖的小马驹出来。
蔺韶光万分珍惜大伙的劳动成果,亲自去柴房里捧了一堆树枝,给每个雪人都支了栅栏,免得这些可爱的小家伙被其他人或是他的鸡鹅小弟们一不小心给踩坏了。
中午吃完饭,蔺韶光任然意犹未尽,可惜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雪来。
沐大爹爹担心好大儿身上落了雪要着凉,让人等雪停了再去玩耍,蔺韶光便听话地按耐下性子,跟着大爹爹习起字来。
雪一直落到晚上才刚有了要停的苗头,蔺韶光上午没疯够,吃完晚饭就扒着窗户等雪停。
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睛都倦得一耷一耷了,还要看两眼窗外,嘴里念念叨叨得要雪别下了。
到底皇天不负有心人,雪在蔺韶光瞌睡过去之前停了下来。
小家伙立即就来了劲,一对眼睛目光如炬,再不困倦了,穿上他的兜帽和袄子就提着灯笼进了雪地里撒欢。
其他大人没有小娃娃这么好的兴致和精力,都各自进了屋里,躺到炕上享受温暖的被窝了。
只有多鱼奶爹职责所在,不得不陪小祖宗继续玩耍。
他想着蔺公给他新买的那两个话本子,想翻的白眼都强行按耐了下来。
投主不慎,投主不慎,真是欠了这两个祖宗的!
沐九如和蔺南星这两个做爹爹的,睡前去看了眼被多鱼带着的蔺韶光,见两个小朋友玩得自得其乐,也就不多做管束了。
——难得晚睡上一天也不会让娃娃出什么毛病,况且这雪,玩上几天,小孩子见得多了,也就没那么爱玩了。
玩得兴致盎然的时候,也就是最开始这两天了,合该珍惜着此刻的好情致。
沐九如叮嘱了几声,让蔺韶光和多鱼都小心着玩耍,回屋后要赶紧沐浴,涂药膏,别生了冻疮。
蔺韶光和多鱼乖乖应了,两个爹爹便双双回了主屋,又消磨了会儿时间,然后相依相偎地睡了。
屋外依然传来孩子们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蔺南星虽然一贯浅眠,但好大儿的笑声并不难听,习惯了以后,也不会让他觉得太吵。
很快蔺南星就在沐九如幽幽的发香里,沉入了黑甜乡,连那笑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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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时分。
皎月清澈如水,透过结冻的琼枝,洒在交颈而卧的夫夫脸上,在两人清丽疏朗的眉眼间落下盈盈白光。
屋内悄无声息,唯有浅浅的呼吸声交错响起,伴随着鼻尖偶尔冒出的淡淡白雾,萦绕在两人颊边。
炕火滋滋地烧着,为岁月静好的夜晚,增添脉脉温情。
突然,一阵孩童的哭声冲天而起。
蔺南星剑眉微皱,月光下一对莹亮的眸子倏然睁开。
嚎啕大哭的声音来得极快,“哇哇”声伴随着“哐”得开门声,转瞬就推开了隔壁的屋门,又推开了蔺南星的屋门,径直冲到床边。
黑暗里,小小的一人箭矢般猪突到床边,蔺南星骤然清醒,“噗”地吐出含在嘴里的耳朵尖尖。
蔺韶光手指摸向床头,紧紧攥住爹爹们的被褥,大哭道:“哇啊啊啊,爹爹,爹爹!哇啊啊啊,多鱼尿我身上了,爹爹!多鱼欺负元宵呜呜呜!”
好大儿的声音极其嘹亮,炸得蔺南星脑瓜子嗡嗡,还有一股子不太好闻的骚味,也跟着传入了蔺南星的鼻尖。
蔺南星立即捂住了沐九如的耳朵,另一只手拍了两下好大儿,哄道:“别哭,仔细吵着你大爹爹,先出去,爹爹帮你换衣服。”
夜色之中,蔺韶光稚嫩的脸上满是晶莹泪水,还有一些微光从他颊边零碎落下。
小家伙哭得伤心欲绝,并没有把大爹爹的安慰听进耳朵里,嗷嗷地呜咽道:“多鱼讨厌元宵,多鱼欺负元宵,元宵变脏了,没人喜欢元宵了……”
蔺南星和蔺韶光处的久了以后,就发现好大儿其实并不算爱哭的,只是一旦哭起来,若是化解不了他的伤心处,就很难停下,能哭上许久。
这样哭下去迟早要把沐九如也闹醒,蔺南星只好先松开怀里的沐九如,准备起身把儿子带出屋子,再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蔺南星甫一动弹,便发现沐九如已经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沐少爷睡觉虽沉,近乎雷打不动,可眼下如雷贯耳的是自家孩子的哭声,他下意识地就有些醒转,随后又被自个儿耳朵尖上的动静,和嚎哭的声音惊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沐九如忍着呵欠,伸出个手抚上蔺韶光濡湿的脸蛋,柔声问道:“怎么了,乖乖元宵,爹爹的好宝,怎么哭了?”
元宵听见大爹爹温柔的抚慰,哭声倒是小了点,变成猫儿般细细的调子,委屈地道:“多鱼呜呜,多鱼尿我身上,他讨厌我,大爹爹,他欺负我……元宵最喜欢多鱼哥哥了,多鱼,多鱼讨厌元宵……呜呜呜……”
沐九如不比蔺南星耳聪目明,但被元宵这么一说,他也闻到了一股明显的尿味。
可多鱼是个本分且聪慧的好奴婢,怎么可能做出撒尿欺辱小主子这般没头没脑的事情?
况且元宵和两个爹爹一起睡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尿过床,沐九如怎么想这事儿都应当是元宵自己尿了床,错怪了多鱼。
但此时屋里一片漆黑,事情也没问清楚,不能武断地就怀疑蔺韶光。
沐九如道:“落故,你去点个灯。”
蔺南星应了一声,他本已半坐在床头,此时彻底离开了床,摸黑寻到床头,点上了蜡烛。
屋内顿时敞亮了起来。
蔺韶光身上的情况也引入了两个爹爹的眼帘。
沐九如刚带好叆叇,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小家伙素白的里衣居然从腰腹到下摆湿了好大一片,至今还在滴滴答答得往地上滴水。
一个三岁娃娃身体里可积攒不了这么多尿液,蔺韶光素来爱干净,自己一不小心尿床了都要懊恼嫌弃上好半天,今天还是被其他人尿到了身上,难怪会一个劲地哭闹不止。
可多鱼……为什么要这么做……?
蔺南星看到这片痕迹,眸色微微一暗,又将视线转向蔺韶光的卧室——那里似乎有些微光,理应时时刻刻跟着小主子的多鱼,至今也不曾跟着蔺韶光过来。
蔺南星垂下眼帘,忍着那股味道,蹲在蔺韶光跟前,轻声细语地哄道:“别哭,爹爹带你去换衣服洗澡,洗完元宵就又香香的了。”
蔺韶光还伤心着,眼睛红的像小兔子一样:“小爹爹,多鱼,多鱼……他不喜欢元宵了……呜呜……”
他哀哀地啜泣几声,又道:“要换衣服,要洗澡,呜呜……元宵要香香,不要臭臭……”
蔺南星轻叹一声,牵着儿子的小手,带人往屋外走。
沐九如坐了起来,将长发拢到身后,整理了下睡松的里衣,道:“我也一起去,得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能让两个孩子生了龃龉。”
蔺南星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咽回了话头,他迅捷地从床边拿过衣服,替沐九如裹了两层上去。
沐九如也不耽搁时间,毕竟蔺韶光只穿了里衣,还是湿的,时间久了定要着凉。
他把外衣随意地搭上,脚下踢着鞋子,就和蔺南星一起带着蔺韶光回了屋里。
蔺韶光住着的是东边的耳房,坑床边上点了两盏灯火,小小的屋子四下无人。
光照不到的屏风后头,传来了一些细细的哭声。
两个小的一人在大人的脚边哭,一人在屋子的角落里哭,也不知道到底是闹了什么矛盾,又或是发生了什么。
但如今先给蔺韶光把身上的脏污给清理了,才是紧要的事情。
竹里书斋不像蔺太监第,一天到晚都烧着热水,现下想要给蔺韶光洗澡,还得先去灶屋烧水,现烧现用。
蔺南星先把蔺韶光把衣服全都脱了,光溜溜地塞进了烧热的被窝里头。
床褥瞧着倒是干净的,想来多鱼前面不曾跟着蔺韶光过来,就是在屋里清扫狼藉。
蔺韶光进了被窝,依然凄凄惨惨地啜泣着,露在被蛹外面的那张小脸到处红彤彤的,眼泪像是溪水一样,涓涓地流,滴滴答答落在床上。
蔺南星看了两眼屏风后头的方向,不自觉地捏了两下被他握在手里的,沐九如温热的手心。
沐九如从哭泣的儿子身上收回视线,对小相公轻轻地道:“嗯?怎么了,落故?”
蔺南星也没发觉自己捏了沐九如,他摇了摇头道:“我去灶房烧水。”
沐九如道:“好,辛苦你了,屋里交给我就好。”
蔺南星浅浅地出了口气,直起身子,将手从沐九如的手心里抽出,转身离开屋子,向柴房走去。
沐九如坐到蔺韶光炕床的边沿,将小人儿揽进自己的怀里,拍哄了好一会,见蔺韶光的哭声终于小些了,才问道:“小宝,还伤心么?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和爹爹仔细说说,好么?”
蔺韶光在大爹爹一下下的拍抚中,呼吸和缓下来,他哑着声音道:“嗯……元宵,元宵睡到一半,突然发现身上湿乎乎的,就醒了,但是,不是元宵尿床的,是多鱼……多鱼尿元宵的身上,他……”
蔺韶光的小手在被窝里抓紧了褥面,眼里又开始啪塔啪塔地落泪,哭道:“多鱼一定是讨厌元宵,多鱼不喜欢元宵,才这么对元宵的……呜呜呜,多鱼为什么要这么做,元宵好难过,好伤心……”
蔺韶光越说心里越酸,哭声也越发急促响亮,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屏风后也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泣。
沐九如连忙搂过儿子的脑袋,轻抚小家伙细软的发丝,替小家伙擦去泪水,道:“别哭,别难过,没有人讨厌元宵,元宵是家里的小可爱,是我们大家的蜜罐子,元宵很喜欢家里的所有人,也很喜欢多鱼哥哥的对不对?”
蔺韶光道:“……嗯,元宵喜欢多鱼哥哥,元宵和多鱼哥哥最好了,但多鱼哥哥欺负元宵呜呜呜……”
沐九如浅浅叹气,蔺韶光看来是认定了多鱼故意害他了。
可多鱼一个在宫里混过的宦官,待人处事八面玲珑,真要害蔺韶光,怕是把小家伙卖了,傻元宵还在乐呵呵地数钱,又怎么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
沐九如道:“乖乖,别哭了,爹爹听了都心疼,我们不要自己胡思乱想了,亲自问问多鱼哥哥是怎么回事好不好?万一冤枉了多鱼哥哥,多鱼哥哥也很伤心的,元宵就听听多鱼是怎么说的,好么?”
蔺韶光哽着声音,低低呜咽几声,不点头也不摇头,眼泪珠子一串串地落。
沐九如心里发酸,怜爱地哄道:“你听多鱼哥哥也哭着呢,他心里也不好受的。”
屏风后面果然也有哭声,蔺韶光眼泪汪汪地想了片刻,终于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
沐九如可算是半哄好了其中的一个小家伙,他扬声对屏风道:“多鱼,你还好么?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你也来同我说说,元宵年纪还小,许是说得不够全面。”
屏风后面传来几声重重的抽泣,随后响起个低低哑哑的“嗯”来。
片刻后,多鱼从屏风后头,低垂着脑袋走了出来。
小公公那张精致柔和的脸蛋上和蔺韶光一样到处飞红,常常挂在嘴角边的酒窝没了踪迹,杏仁般的眼眸莹亮亮的,像是随时会落下泪来。
多鱼走到离炕床较远的地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小的身躯蜷成一坨,哽咽道:“正君,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夜里……尿了床,这才脏了小少爷的身子,奴婢不是……”
他咬着牙,两滴眼泪直直从眼里落到了地上:“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小少爷和正君原谅。”
沐九如微微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多鱼尿了床。
寻常孩童过了六七岁尿床都已是罕见,多鱼如今已十二十三岁,如何还会尿床。
沐九如正发愣着,蔺韶光已直接发了急,凄厉地哭叫起来:“你骗人,你骗人……我小侄子十二岁已经不会尿床了,你就是故意……就是故意的,你不喜欢元宵!”
多鱼呼吸微窒,脑袋垂得更低,膝盖挤压着肚子,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根本不敢看头顶贵人的神色。
他低声道:“不是……不是故意的……我今天,睡前……我睡前忘记小解了……”
眼泪从多鱼的眼里,淌到鼻尖,洇湿地面。
他惶惶地道:“我,我是阉人啊……”
若有似无的腥臊味也在此刻,飘到了沐九如的鼻尖。
蔺韶光这边,被子裹得好好的,味道半点也没发散出来,而多鱼的身上早已换了干爽的新衣,显然方才在屏风后已经清洁过了身体。
可沐九如依然能闻到丝丝缕缕不雅的味道,就好像……他还在宫里时,在有些低品宦官身上闻到的……
沐九如心头重重地一跳,视线从多鱼的背上抬起,径直望向柴房的方向。
蔺南星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
第132章 病症 好一会后,蔺南星才缓缓地挤出些……
蔺南星见沐九如发现了他, 便神色如常地抬脚跨进屋门。
沐九如立马收回视线,继续看向跪地啜泣的小阉宦。
只是胸口却砰砰直跳,难以冷静。
蔺南星缓缓走到多鱼的身边, 垂着眼帘俯视地上的小阉人,语调淡淡地道:“多鱼,起来吧, 你去给元宵准备沐浴用水。”
多鱼“嗯”了一声, 手背揉着眼睛起了身,背过身去快步走向柴房。
在沐九如的记忆里,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多鱼失了规矩,慌里慌张地背向他离开。
可见今日是真的被戳到了痛处。
这情况沐九如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劝慰蔺韶光。
蔺南星不声不响地走到儿子的炕床边, 和沐九如一人坐在蔺韶光的一边。
他伸手轻轻擦了下小家伙的眼泪, 柔声道:“是不是你睡前闹了多鱼,让他忘记小解了?”
蔺韶光方才没听懂多鱼在说什么,但此刻屋里的气氛却让他感觉到自己像是错怪了多鱼。
蔺韶光道:“我……我们打了雪仗, 玩得好像是有点晚, 多鱼和元宵都很困很困,洗了手和脸就睡了……”他皱着眉头,愤愤不平道,“但是他, 他要是想尿尿应该起床,怎么能尿在元宵的身上!这样很脏,很失礼!”
蔺南星拍了两下小家伙的脑袋,道:“他不是故意的,爹爹和你保证。”
元宵眉头皱得更紧,眼圈又是一红,脸蛋和嘴巴也气得红彤彤的。
蔺南星道:“你忘记没有, 多鱼是阉人,你若晚上闹得他忘记小解,他就可能会尿床。”
沐九如纤长的十指捏了捏自己的衣摆,微微抿起唇瓣。
蔺南星专心地哄着好大儿,叹道:“好了,你若是嫌他脏,明日就让他去别处睡,换成风兮或者阿芙来陪你,或是爹爹再重新买个奴婢给你,这样可好?”
蔺韶光紧张地道:“不要!不要别人,元宵只要多鱼哥哥,元宵喜欢多鱼哥哥!”他噘着嘴,委委屈屈地小声道,“元宵相信多鱼不是故意的了……”
蔺南星被小家伙给逗笑了,分明前头还觉得自己是被多鱼欺负了,伤心着呢,但换了多鱼却是不肯的,可见好大儿真的很喜欢他多鱼哥哥。
多鱼刚好在此时回来了,他进入耳房的脚步顿了一顿,闻言鼻子有些发酸。
多鱼最后也没进屋,就停在门外道:“热水已备好,小少爷可以沐浴了。”
蔺韶光见了屋外的多鱼,小兔子般的红眼睛亮了起来,远远地唤道:“多鱼,多鱼,你是不是没有讨厌元宵?你不要讨厌元宵……”
多鱼眼里蔓起水雾,他用力地咬住嘴唇,把哭红的唇瓣都咬得失了血色。
他吸了两口气,这才怄气地道:“……我要是讨厌你,做什么每日追着你吃饭,把屎把尿地伺候你,还陪你玩雪……”他低声道:“我老家那地方,一年有半年都下雪,谁稀罕这玩意了……”
想到伤心处,多鱼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不停地用手背搓着眼睛,掩饰断线的泪水:“还不是陪着你……陪着你,我才……还要被说是讨厌你,真是没道理了……我明天就搬到风兮屋里去……”
蔺韶光一听,着了急,大叫道:“多鱼哥哥别去,多鱼哥哥,元宵错了。”
小人儿眼里含着泪,三下五除二地蹬开被窝,赤着脚跑到多鱼的身边,紧紧抱住这人的大腿,含糊地告饶:“是元宵不对,是元宵说胡话,元宵喜欢多鱼哥哥,要多鱼哥哥陪元宵睡觉,给元宵洗澡,多鱼哥哥你别搬走!”
身边的小东西把他抱得极紧,像是真的怕他跑了一般。
多鱼低头看着这伶俐可人的一团。
到底也是他成日成夜悉心照顾的小主子,就算对他说话再难听,也是他投注了数之不尽感情进去的人。
况且,多鱼其实知道,小孩子对大人情绪的洞察是很敏锐的。
多鱼入宫之前的家里人口众多,他上面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大人以为他们少不更事,其实小孩子心里对大人喜欢谁,讨厌谁都是门儿清的。
被喜欢的小孩,就会更娇纵一些,而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就会更乖巧懂事上些许。
多鱼就算时时刻刻都陪着蔺韶光,照顾蔺韶光时也任劳任怨,贴心仔细,常常注意着笑脸相迎。
其实他心里也有许多不耐烦的时候,行为上便会敷衍怠慢了小主子。
他下意识的一个白眼,一句抱怨,兴许蔺韶光当时没放在心里,或是根本没有察觉出异样,却日积月累地让小家伙有了今日的不安和误解。
多鱼前面刚刚大哭了一场,此刻眼里却又止不住地酸胀落泪。
他又是为自己委屈,又是这对小祖宗无可奈何,最后还是一把抱起了脚边光裸的小人儿,紧紧地搂在怀里,闷声道:“祖宗,咱家真是欠了你的。”
蔺韶光被多鱼抱着快步走向已经点了火盆,倒好水热的西耳房,他眼见着多鱼的泪水越落越多,看起来好像很痛,又好像很伤心,连忙也抱紧了他的多鱼哥哥。
小小的人儿七嘴八舌地安慰道:“多鱼哥哥好好的,多鱼不痛不痛,元宵不嫌弃多鱼,元宵以后一定不闹多鱼了,不让多鱼哥哥尿床,尿床了元宵也不嫌弃,元宵保证!”
他亲了亲多鱼哥哥咸咸的脸蛋,撒娇道:“对不起嘛,哥哥,你别伤心啦。”
多鱼撩起湿润的眼皮,看向手里的小东西。
大半夜惹出这桩事情,惊动了主子们,害他丢了脸的分明就是这祖宗,可一句“不嫌弃”,却让多鱼心里潮得不行。
多鱼想:难怪好多宦官为了兄弟,为了对食会两肋插刀,虽死不悔。
原来只是这么一句不嫌弃,对他们这种人而言,就足以让人忘了之前所有的不快,只觉得自己被尊重、被善待了。
就是天生的贱命。
多鱼面无表情地把蔺韶光放进热水里,动作轻轻柔柔的,半点也没磕碰到小主子。
蔺韶光从水里伸出个暖乎乎的小手,把多鱼的脸蛋擦得更加湿漉,卖乖道:“多鱼哥哥,别哭,别哭,原谅元宵好不好嘛?”
多鱼抹了把自己脸上的水,把蔺韶光的手塞回水盆里,低声道道:“嗯,不怪你了……”
西耳房的屋门合上,聚拢了屋内的热气,也把两个孩子的声音隔绝在了里头。
蔺南星见这茬算是过了,松了口气道:“少爷,元宵看来是没事了,我们回屋里去吧?”
沐九如这才蓦然回神,抬起头来,稳稳地起身牵住小相公的大手,应道:“好,我们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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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九如和蔺南星相携回了他们的主屋。
这屋子前头被身上带尿的蔺韶光造访过,好些地面上都滴到了脏水。
空气里弥漫着股臭烘烘的味道,蔺南星哪能让主子睡在这样的环境里。
他当即去打了热水,先和沐九如一道洗了手脸,又勤勤恳恳地把地全拖洗了一遍,连蔺韶光刚才碰过的炕床侧面也好生擦了一通。
屋子里像是洁净了,又似乎还飘着那种不得体的味道。
蔺南星不太满意,稍做计较,从箱子里翻找出从京城带来的香料,放进小熏炉里点上,屋子里的气味这才算是清幽芬芳了起来。
蔺南星心头安定,总算是勉勉强强够上能让沐九如安歇的环境了。
他打开窗户,视线掠过银装素裹的竹林,看向高悬天边的月亮。
此刻月上中天,已有些偏斜,估摸着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那就还有得时间好睡。
只是今夜被蔺韶光这么一打搅,明日他和沐九如大抵都要晚起。
蔺南星合上窗户,隔绝掉室外的冷气,搓了搓双手,又在炕床边捡了些提前备好的柴火,填进炕门。
这样明日就算睡到正午才起床,炕都不会变凉。
蔺南星填完了柴,在炕门口封上石板,抬起头来,正见沐九如下了床,手上拿着个长木板,给屋门落下门栓。
他们屋里大多数时候是不落锁的,毕竟蔺南星差不多日日都是家里起得最早的那人,也就没必要防着其他人进屋。
但明日既然他们会晚起,那自然也应该锁一下门,不然容易被扰了好眠。
蔺南星站起身子,拍去手上沾到的木屑,走到沐九如身边,动作轻柔地将人打横抱起,怀揣着香香软软的夫郎,稳稳地送回暖和的被窝里。
他将少爷裹得严严实实的,俯身温柔地道:“我去灭烛。”
沐九如眨了眨眼,从被子下伸出个手来,捏住了小相公的手,道:“你先等等。”
蔺南星垂下视线,洗耳恭听,沐九如往炕床的里头让了让,把人往床上牵:“你到上床来。”
蔺南星乖顺地脱了鞋,爬到床上,盘起腿在沐九如的边上坐好了,道:“……怎么了?”
沐九如抬头看向他温顺高大的小相公。
蔺南星脑袋微歪,专注地看着自己,俊俏的脸上神色自若。
……仔细瞧去却也能看出些不自然来,许是心里对沐九如想要说些什么,已有了预计。
如此也好,沐九如便不用担心吓着他的小相公了。
他浅浅的吸了口气,酝酿几息,却觉得开口言谈此事,依然有些艰难。
沐九如轻叹一声,抬高双手,将蔺南星的脑袋带向自己的胸口。
高大的小郎君顺着心上人的力道,温驯地低下头颅,把自己掩埋在身前这具削薄清香的躯体之中。
沐九如把他的小相公像个孩子一样牢牢地裹住,彼此不能对视,便也少了些局促和不忍。
沐九如这才狠下心来,悄声地问道:“落故,你……是否平日也常像多鱼那般……”话说出口,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低柔的声线也变得沙哑干涩:“入睡后,可是也容易……难以控制?”
蔺南星心头微悸。
可耳畔沐九如的心跳更响,反倒让他没有过于慌乱和忐忑。
在多鱼尿床的事情被沐九如发现之后,蔺南星就预料过他的主子会有此一问。
他此前在柴房烧水时、安抚蔺韶光时、打扫屋子时已做足了回答的准备。
但面对沐九如的探询,蔺南星还是嗓子发干,身体也有些发颤。
明明他是知道的,沐九如绝不会嫌弃他……
蔺南星将自己的脸全都窝进了沐九如的发丝里,轻声道:“少爷放心,我不会像多鱼那样。”
他伸手圈住沐九如的腰身,在自己紧张的呼吸中,缓缓解释:“多鱼是他家里人给他净的身,因此刀口弄得不好,才会白日漏尿,夜里尿床,给我净身的郎中外科手艺好,我……就没什么事。”
沐九如轻轻地叹了一声。
他的手指穿过小郎君微卷的长发,再顺着发丝梳理到这人的背脊,慢慢地、温和地道:“我不嫌你,落故,你同我如实说可好?你以前一日三次五次地沐浴,想来也是这个缘故吧?”
蔺南星呼吸微重,好一会后,才缓缓地从唇齿间挤出些词句来,道:“我……没有那么,脏,我还好的……”
“脏”字的吐音极轻,极颤,又十分清晰,像是抵着牙缝,呕着心血挤压出的一般。
沐九如的心都快被这声给揉碎了。
他用了力气,把小相公搂紧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顺这人的背脊,道:“不脏,我们落故不脏……”
沐九如拍哄着他的小郎君,突然就不想去探究这人的状况到底有多严重了。
他和蔺南星还会共同生活上数之不尽的岁月,总有一天,蔺南星将能坦然地在他的面前展露出伤处……
而非是现在这样,被逼迫敞开过往的苦难。
沐九如轻轻地抚摸怀中的人儿,就像是在安抚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狗,又或是擦拭一片被风雨打得颤颤巍巍的幼苗。
他疼惜地道:“是我不好,我不问你了,我们睡了吧,以后我也再不会问……”他低头,吻了吻这人的眉心,柔声道,“九如永远都疼你爱你的,落故,你别怕。”
蔺南星的额头落下了一点湿润,温软的触感灼得他眼眶有些酸胀。
他情不自禁的将手掌紧紧贴在沐九如腰上,用力地收紧,贴向自己。
仿佛这样就能把主子永远禁锢在他的身边,不论发生什么变故和险阻,不论他变成什么不堪的模样,都不会让沐九如与他分离。
蔺南星眷爱地蹭了蹭沐九如的颈侧,呜咽一般含糊地道:“我……若是睡着了,就会松懈,会弄到身上,就……一点点,白日我不会的,少爷。”
沐九如的腰部被牢牢箍住,蔺南星用的力道之大,甚至让那处的皮肉感到些微的疼痛。
可这零星的痛意,此时也成了激化情绪的爆竹,在沐九如心里不断地炸响酸楚与怜惜。
他在这痛感里瞬间放松了身体,让自己更好地贴合住小郎君的怀抱,也用尽力气簇拥回去,把自己固定在这人的怀里,给予这人更多的安稳与接纳。
若蔺南星所说的病况并没有经过善意的减轻,那残疾给小郎君带来的后遗症,其实比沐九如在见了多鱼的情况后,预计的要好上许多……
可即便如此,蔺南星依然被这病灶折腾得生活不便,身心受挫,每日不停地想要沐浴,衣服烫手般地不停更换……
也许还有不少小郎君的怪癖,也是因此才产生的。
沐九如的小相公成在为阉人时,被剥去了身为男人的根本,在成为宦官时,失去了一个堂堂正正的郎君应有的体面。
可蔺南星没了的远远不止这些。
遑论他如何玉树临风,才高八斗,文治武功,位高权重……明明已经成了世上绝无仅有的好儿郎。
可往后余生与他相伴的,是不知该如何化解,不知该如何治愈,甚至即便面对夫郎都难以启齿的病状。
沐九如的鼻尖和眼眶都有些发胀,他颤着手拂过小相公的脸庞,柔声道:“好,没事的相公,没事的,这不严重,别怕……别怕,落故,我永远喜欢你的,你是我的小相公……”
蔺南星闭上眼帘,在沐九如的话语声和心跳声里,默默地消化自己心头的难堪和卑怯。
沐九如便拍着他,抚着他,翻来覆去地安慰他。
此起彼伏的心跳声隔着两人的胸膛遥相呼应。
蔺南星在沐九如的安抚下放松了些许,僵硬的肢体也在沐九如的抚顺中变得松弛、柔软。
一颗心像是慢慢腾腾地落到了实处,又或是是扎进了沐九如的心里。
沐九如把他的大人儿护在心口上,柔柔地道:“落故,相信我,我永远不会嫌你,我们是这辈子都要在一起的,生生死死我都不会和你分开。”
他捧起小相公微微泛红的脸蛋,吻了吻这人的英挺鼻尖,和有些撅起地唇瓣,轻哄道:“我们什么都不要再去想了,现在灭了灯,歇息了可好?”
蔺南星抬起眼来,看向自己月中聚雪般完美无瑕的心上人。
他颤声道:“少爷,方才是想看……那处吧?”
第133章 遗溺 落故,再过一个月,便是我与你重……
沐九如飞快眨了两下眼睛, 随后不忍地避开视线。
他原本让蔺南星先不要去灭烛,确实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想看看蔺南星的伤处,确认一下到底是什么状况, 能做些什么治疗来减轻病状。
可如今他却早已不想了,沐九如摇了摇头,道:“睡吧, 没事了, 我不看……”
蔺南星道:“少爷,你看吧……”他握着沐九如的手, 放到自己的胸口,心跳剧烈地撞击着那块皮肤, 像是要跃入那人的掌心里, 融进沐九如的身体里。
蔺南星的身体又开始有些颤抖,牙关也磕磕碰碰。
但他还是坚定不移地望着沐九如,眼里满满地盛着面前的郎君:“我哪里都是少爷的, 我是你的……你哪里都能看。”
沐九如垂下眼帘, 看向手底触碰到的肌肤。
他的指尖微微拱起时,柔韧的肌肉就会在衣衫下支撑起他的指节,跃动着包裹住他,像是要将他吸入这人的血肉里, 触碰到这人滚烫的心脏。
这样一副健美孔武的体魄,是属于沐九如的。
即便终有一天,蔺南星也会老去,失去这些肌肉,变得肥胖或是瘦弱……
但蔺南星永远都是他的。
蔺南星是为他而来,也将随他而去的,缘定此生之人。
葱白指尖向着衣襟的方向移动, 挑起领口,分开那两块素净的布料,年轻鲜活的身躯在沐九如眼底毫无遮蔽地呈现。
剧烈的呼吸让紧实的肌肉变得更加块垒分明,陈横交错的伤疤上盈了一层细汗,从胸膛滑落到腰线。
沐九如的手,也随着汗滴的痕迹缓缓向下。
肌肤摩擦时,发出微不可闻的暗响,像是雪落时的漱漱飘飞的清寒,又像是木堆燃烧时炸裂的星火。
烛火摇晃,将手掌的倒影,投射上里裤素白的系带。
沐九如抽拉指节,布帛发出清晰绵密的声音。
蔺南星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大腿的肌肉紧绷得仿佛已不属于自己。
沐九如安抚地轻拍那双长腿,轻声细语道:“别怕,南星,你是我的。”
他指尖叩上裤腰的边沿,拇指轻轻地蹭着蔺南星线条分明的胯线,让这人身心放松:“我也是你的。”
蔺南星抿起薄唇,颤着肱股将自己的胯部抬起,沐九如闭了闭眼,一口气地,将亵裤和里裤全都褪到了大腿中部,再从脚踝处取下。
肌肤裸.露在了微凉的空气里,让蔺南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曲起一些腿弯,遮挡住自己发育不全的部位。
沐九如的视线没有急于向下,他看着蔺南星透亮的凤眸,倾身跪到了这人的双腿之间。
他打开身后的被褥,抬手将蔺南星的身躯包裹在内,温软的唇瓣寻着身前之人微颤的唇齿,轻轻地吻了进去。
脉动与体温在彼此的口腔内传递,屋内淡淡的熏香与沐九如嘴里的甜香将蔺南星整个人包围、侵染。
清浅怜爱的亲吻过后,沐九如后退开来,吮了吮蔺南星红润的唇瓣,柔声问道:“那我现在看看,可好?”
蔺南星鸦羽般的睫毛飞快地抖动了几下,急喘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沐九如又与小郎君接了个缠绵的吻,这才掀开被褥,将目光投向那处。
沐九如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小相公的这处……嗯……虽然和高大的身躯不成比例,却……
好像比他的大点……
虽然沐九如本身也不是非常厉害,但南星的这处确实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毕竟蔺南星十四岁就净了身,在那之后,这处应当就再不曾长过了。
可想而知,小郎君若能正常地生长,本钱应当十分丰厚。
沐九如心情复杂得看了两眼,就不再关注此处了。
毕竟刀口所在的位置并不是这里,而是在下方。
他伸手拨开,脑袋微微向下,还未仔细观察,蔺南星的呼吸已经乱得不成样了,浑身又抖了起来,皮肤红得像是汆过水一般。
沐九如只好又安抚道:“别怕,别怕,你这处好看着呢,而且比我本钱还多了不少,夫君真是厉害。”
沐九如此刻的脑袋都快凑在了蔺南星的腿间,直把小郎君看得口干舌燥,心脏乱跳得像是要炸了一半,脑袋里也一阵黑一阵白,快要失去意识。
蔺南星头顶冒烟,干干巴巴、甚至有些呆楞楞地道:“少,少爷……别说了……”
沐九如轻笑着出了口气,道:“好,不臊你了,乖。”
他抚了抚蔺南星肌腱分明,不停战栗的腿侧,趴低腰背,看向这人身下的那处旧伤。
——细长的两处横切烙印在对任何郎君来说,轻轻磕碰都会痛不欲生的地方。
刀口确实十分利落,收口也相对整齐。
伸手触碰上去,那里的皮肤因为成长的拉伸,并没有松松垮垮,反倒是贴合地拢在肉上,像是本来就什么都不曾有过一般。
沐九如轻声问道:“这里平日可会痛痒?我现在触碰上去,可有感知?”
蔺南星差点抑不住轻哼出声,清亮的音色都变得低哑又轻细了许多:“有,有感知的,会……痒,平日基本不会疼痛,已好透了。”
沐九如应了一声,基本不会痛就是偶尔也会痛。
但这般重的旧伤会有些痛痒都是常事,之后再调些活血止痛的药膏敷上,应当就能缓解不适。
刀口已看不出更多的问题来了,实际上关于阉宦的医案,大多应当都在太医院中存放着,而民间对此的记录,多在病患术后如何护理上着墨。
因此沐九如也未曾想到,切的是肾囊,却会叫人患上遗溺的病灶。
但人体本就玄妙无穷,医案上不乏有人伤了脚趾,却连带上半身失控乱动的例子,更别说阉了的那处,与小解用的物件本就距离接近,功能上也有些连带关系。
遗溺这病症说重不重,若是常人患有此病,大多是因为肾气不固或是脾虚气陷,才导致的膀胱失约,水道失制,吃些药物便能控制。
可阉宦患有此症,却是因由失了其他器官导致的症状,这就与寻常病因不太一样了。
蔺南星的遗溺听来并不严重,可日长月久,许是会造成其他的问题。
沐九如不太放心,又捏起宗筋仔细瞧看。
才一上手,沐九如又眨了眨眼睛……
竟然,有了一些微的变化……
沐九如又轻轻地碰了几下,可惜再没其他动静了,依然绵软。
蔺南星差点一跃而起,说出来的话都变了个调子,像是可怜,又像是在撒娇:“少爷,少爷,别……”
沐九如问道:“你这处还有感觉吗?”
蔺南星脸色本已十分红润,现在又猛得更加涨红,像是都能发起光来。
一对凤眸水汪汪、湿漉漉的,快被欺负哭了。
他此前从未有过这样奇怪的感受,分明小解时他也会拿着,可被沐九如随便一碰,就好像有火在烤一般,还和身上被碰到时的热不太一样……
他现在几乎克制不住,想要挪动两下……
蔺南星羞得脑袋快要冒烟,压根不敢看沐九如,也不敢看自己不堪的身体,他只好眼睛一闭,沉沉地点了下头。
沐九如怜爱地吻了吻他,蔺南星闷哼一声,脚趾绷紧了,大气也不敢出。
竟有些湿润也在此时沾在了沐九如的手里。
沐九如脸色一变,趁小相公还未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快速地用被褥擦去漏出的尿滴。
之前心头略带旖色的怜惜,也彻底变成了酸胀的疼痛。
只是这么一点点刺激,居然就让小相公遗溺了,也难怪蔺南星平日过分地喜洁,但凡睡醒便一定要沐浴。
蔺南星实在是受了太多的苦。
沐九如的眼底又生了些热意,他呼吸几下,将蔺南星的亵裤拿来,挂上这人伤痕累累的腿弯。
蔺南星连忙睁开眼睛,道:“我自己来。”
沐九如松开双手,不与小相公争抢这些活计,蔺南星一骨碌地穿上了亵裤,又飞速穿上里裤。
被沐九如碰过的地方至今还滚烫又麻痒,存在感极强,让他恨不得狠狠地抓挠几下。
蔺南星臊得要命,根本不敢看沐九如的脸。
他把主子放到在了床上,用被子严严实实地裹好,自个儿专心致志地看着窗框上的花纹,道:“……我去灭烛。”
沐九如险些被他这可爱的模样给逗笑,心头的沉重都少了许多,他叹道:“好,你去吧。”
蔺南星立刻火烧屁股一样地窜出炕床,直接将屋内的两根蜡烛都掐灭了,又摸黑去门边洗了洗手。
毕竟他这手不止掐过灯芯,上炕之前还摸过了柴,可不能脏兮兮地就搂着少爷睡觉。
手刚放进水里,蔺南星又觉得他应该先去小解一个,虽然现在少爷什么都知道了,但他也不能直接就自暴自弃,任由自己脏污了,万一他明日睡得沉,起得晚了……
蔺南星光是想想都快要不敢爬上床。
他连忙把手从水里拿了出来,走到屏风后面解决了一下。
淅沥的水声响了一会,蔺南星往昔很少会在沐九如附近大小解,因此沐九如便也不曾注意这方面的动静,如今仔细听来,蔺南星小解时的声响像是确实有些细弱。
沐九如无声地轻叹,不知这毛病能不能治好。
蔺南星解决完了,用边上的冷水将双手和下面都打点清爽,手上抹了香膏,这才白白净净地摸到炕边。
沐九如已脱了叆叇,窝在被褥里,只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
夜色让蔺南星的羞怯褪去了许多,他眷爱地看着心上人的容颜,为沐九如不曾嫌弃他高兴,也为沐九如对他亲密的触碰而满心温情。
他掀开一些被子,挨挨蹭蹭到沐九如的边上,又将被褥的边角都拢好。
沐九如侧过身子,手掌攀上蔺南星的发顶,将香喷喷的小相公往自己怀里带,道:“过来。”
蔺南星的额头触碰上了沐九如的胸口,楞楞道:“少爷?”
沐九如轻抚他的发丝,道:“今日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蔺南星耳朵微红,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小声地道:“嗯。”
他伸手环上沐九如的腰肢,让自己离心上人贴得更近,整个人都能被沐九如的香味包围。
沐九如低头吻了吻小相公的发顶,眼里荡着怜爱的微光,他温声道:“落故,再过一个月,我们圆房吧?”
蔺南星的心跳骤然炸响。
沐九如道:“我如今身体已好了不少,经得住行事,再过月余……”他轻轻笑了一声,“便是我与你重逢的日子,我们在那日重新圆房一次可好?”
蔺南星的脑子里立时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场春宵一度……
也是在那日,他和他的主子重逢了……
之后这一年梦境般的生活,全源自那一日的相会。
蔺南星的追寻在那日有了结果,而主子的等候也得到了他的答复。
那是个,非常好的日子。
蔺南星彻底呆呆地愣住了,沐九如看不见怀中人的神情,还以为这人有别的想法,又道:“或是你选个喜欢的日子。”他认真地道,“我想属于你,落故。”
蔺南星喉结微动,从心口到鼻尖都又酸又涨,他的眼里蓄起泪水,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落下。
他哑声道:“就那日……圆房。”
他把自己深深地埋进沐九如的胸口,呼唤对自己不离不弃的爱人:“祜之,祜之……我是你的。”
“我永远都是你的。”
第134章 准备 一个月倏忽而过,约定好圆房的那……
蔺南星与沐九如约定了要圆房的时日, 远在一个月之后。
等待的日子里,蔺南星又是希望时光转瞬即逝,又是害羞紧张, 希望那日晚些再来。
时间好像又流转回了大婚的前夕,蔺小郎君的神经紧绷得过了头,甚至比那时还要紧张上许许多多倍。
但日子还是得过, 家务还是得做, 少爷还是得悉心侍奉着。
蔺南星平日里的表现一如既往得勤勤恳恳,忙个不停。
可一旦得了空闲, 他就独自缩在角落里,看着放角先生的盒子, 还不敢拿出来光明正大地看。
嘴里也时常嚼吧嚼吧着一些东西, 给舌头做锻炼。
越想越恐慌的时候,蔺南星恨不得自己先把自己给弄一弄,好替主子打个样……
可如今下了雪, 蔺南星也出不去, 他成日和沐九如形影不离的,压根没机会偷偷拿自己做练习。
如此坐立不安了好些日子,蔺南星总算暂时放下了此事,寻了个正经的事做——给他和主子圆房时, 做两件漂漂亮亮的寝衣。
圆房通常都是在大婚当日完成的,穿着的里衣便也是与婚服一样,是精雕细琢、千工万序的蝉衫艳服。
如今这件事被单独挑出来操办,蔺南星自然不能让他家少爷穿着寒碜的素衣来渡过花好月圆夜。
不然就是他这个小相公、小夫郎的失职!
所幸蔺南星在来扬州前,对圆房有过那么一丝丝的期待,或者说是侥幸,因此他特意带来了一匹大红的布料以备不时之需。
嘿嘿, 现在拿来做成寝衣,正正好好。
屋子里头蔺韶光和最心爱的鹅小弟们追来闹去,欢声笑语,大人们则是围在火堆旁各自忙碌。
蔺小郎君腿上铺着已缝制完毕的寝衣,悠悠哉哉绣上纹饰:花前月下,富贵芙蓉,鱼戏莲花……但凡好些的寓意,便都要放上。
刺绣之前,他已画了不少次的花样子,总算把图案错落有致,又应有尽有地排布其中。
蔺韶光抱着胖乎乎的大鹅,探头探脑地看向小爹爹给大爹爹做的衣服,心里好生羡慕。
蔺南星见好大儿连人带鹅地靠近了过来,连忙把衣服往怀里一揣,背过身去,嫌弃地道:“别带畜生过来,仔细弄脏你爹爹的衣服。”
蔺韶光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动,眼睛亮亮地道:“爹爹,元宵也想要漂亮的衣服,爹爹给元宵做。”
蔺南星用嘴努了努边上的多鱼:“你多鱼哥哥这不给你做着。”
“啊呀,不是的爹爹……唔……”蔺韶光放下大鹅,一骨碌地跑到边上翻找起来。
蔺南星伸出长腿,轻轻踹了脚大鹅的屁股,把那畜生踢得“嗷嗷”叫了两声,一双豆豆眼里都有了幽怨的神色。
大鹅抖抖尾巴,摇摇摆摆地又跑向了元宵大哥。
蔺韶光手里捧着和小爹爹手里一模一样的布料,见了鹅小弟受了委屈,也一起抱进怀里,挤到小爹爹身边。
蔺韶光举高手里的布料,顺便也把大鹅举高了,道:“元宵要和大爹爹小爹爹一样的衣服,多鱼哥哥也要,我们都穿一样的衣服,一家人,好看!”
大鹅扑腾几下翅膀,羽毛和羽粉飘了满天。
蔺小郎君被这情景吓得大惊失色,抱起怀里的衣服便一窜而起。
这衣服料子金贵,经不起洗涤,若是被畜生弄脏了,少爷就不能穿了!
蔺韶光操着小短腿追在后面,叫唤道:“小爹爹,别走嘛,给元宵和多鱼也做一件,也要这个布布!”
蔺韶光手里捏着布料的头,布料的尾拖了一地,多鱼的脸色也变了,放下手里的针黹,跟在祖宗身后捡拾那昂贵的料子。
蔺南星被儿子逼进墙角,道:“蔺韶光,要么放下你的鹅,要么就别过来!”
蔺韶光稍作犹豫,还是决定把鹅小弟放下,让小爹爹给他做衣服。
他的手一松,料子落在了地上,大鹅被高高举起凑到爹爹的身边:“小爹爹,元宵放下了,爹爹给元宵做衣服……咦,怎么是鹅鹅?”
蔺南星用自己的屁股挡住大鹅,誓死守护沐九如的衣服,随后扭曲着身子夺路而逃。
蔺韶光放下大鹅,又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布头,笑声朗朗地追逐着小爹爹的脚步,俨然已把这当成了一场游戏。
父子两人你追我赶,让冬日的氛围变得闹闹哄哄。
风兮合上医书,戳了戳沐九如的胳膊,笑道:“沐哥,你瞧,夫郎如今活泼的很,和元宵都能闹起来。”
沐九如拌着手里的药膏,轻轻一笑:“是该活泼点,也就是个二十一岁的小郎君。”
风兮和阿芙听了眉开眼笑,忍不住打趣了一番。
蔺南星为了圆房日夜做着准备,沐九如这里也没让他的小相公一头热。
如今他手里调的药膏,就是圆房时要用的脂膏。
虽说这东西,现成的他们也备了几盒,有御赐的,也有风兮和蔺南星下属送的。
但沐九如闲着也是闲着,便按照蔺南星可能喜欢的味道,调制了一些……
至于为什么是可能喜欢的味道,主要是蔺南星形容得玄乎其玄,说他身上的味道又像茶油,又像果香,甜滋滋的,还清香扑鼻,雪一样,又碳一样,还有什么花香奶香……怕是香料铺里也就是这般鱼龙混杂的气味了。
沐九如忍着羞耻,拿自己的里衣闻了许久,也只能闻到一点点淡淡的香味,还是皂角和晒衣后的味道……
总之,他只好就琢磨着调了味道,哪怕和小相公闻到的香气不同,也算是他的一份心意。
除了准备圆房的物什之外,沐九如还在忙另外一件事。
蔺南星身上的沉疴在经过几个月的调理后已好了许多,但遗溺的问题却又冒了出来,且还是医案较少,需要摸石头过河来整理头绪的病灶。
沐九如为此亲自写了一封书信,盖上小印,飞鸢传回蔺太监第,让多贤替他在宫内寻人,整理关于宦官遗溺的病案,摘抄后递送回来。
多贤办事向来靠谱漂亮,不过几日便传书了回来,里头不仅有一些关于典型例子的抄录,还有徐太医亲自写下的医论和要点。
沐九如稍作整理和吸收后,心里便一有了些底。
遗溺的症状难以逆转,所幸蔺南星的病情也不算严重。
如今要做的便是好生养护,不然遗溺只是给生活带来一些不便,而时常遗溺导致水道狭窄甚至堵塞,引起的尿潴留、癃闭等病症,都是会危急性命的。
沐九如调了利尿固肾的温和方子,自个儿先试了两天,但他还是有些担心药量开得重了,让小相公反倒更加难堪。
思来想去后,沐九如下定决心,牵着小相公的手,把人带回了屋里的屏风后,红着耳朵道:“我要给你开方,你……在这儿小解了,我看看情况。”
蔺南星整个人都石化住了,恨不得自己能原地消失。
他被沐九如哄了许久,最后昏头昏脑的,还是乖乖地照办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勇气,在沐九如的面前做这种事的!
他家少爷还一错不错,认认真真地看着……
蔺南星又是担心不小心让浊液溅到沐九如,又是担心自己表现得过于残破不堪……
结果心里一紧张,便更加断断续续,比平日还不如。
蔺南星感觉自己的眼睛也快要遗溺了。
好在沐九如一如既往地温柔包容,结束后对他一通拍拍哄哄,又是亲亲他又是抱抱他,还亲手帮他做了清理。
之前那一点点的折磨,也转化成了爱侣间的温馨。
事后沐九如依着蔺南星的症状,调配了新的药方。
蔺南星喝了几天,遗溺没有什么变化,但小解时动力足了许多。
沐九如随时依照蔺南星的情况,调整药物,保证他家小相公的水道能够尽量排空,不会有液体残留导致结石和其他病症。
除此之外,沐九如就没忙活其他事了,只一门心思地将养身体。
蔺南星对圆房多看重,沐九如看在眼里,自然不能让相公的期待落空。
夫夫二人各忙着各的事情,一个月倏忽而过。
约定好圆房的那日,悄悄地便到了。
天还未亮,正是半点不光都不透的时辰,蔺南星已彻底醒了过来。
他这几日觉总是很少,昨夜更是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都把少爷给迷迷糊糊闹醒了。
最后还是沐九如把他搂在怀里,他才消停了,小憩上了一会。
蔺南星松了口,吐出嘴里的东西,脑袋后退了一点,离开沐九如的胸膛。
他睡前分明什么也没往嘴里放……
他可真是持宠而娇了,如今竟敢在梦里叼着少爷……
那块皮肤在敞开的里衣下格外明显,黑暗里都泛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盈盈水光。
蔺南星俊脸微红,手指和脚趾都羞得蜷了一蜷。
他止不住地想到今天晚上,就要和少爷圆房了……
小郎君又开始神不思蜀,想入非非。
从他家少爷漂亮的耳朵尖尖,想到俊秀的脚趾尖尖……
耳朵尖在羞涩时会变得像是苹果一般嫩红,脚趾尖则是在他触碰腰间、腿侧、脚心时会微微弓起,然后花苞一样地收拢绽放……
而今天晚上,他还能看到少爷的……
蔺南星回想起重逢那夜,他手心里的触感,心口热得像是有千把万把的柴火在熊熊燃烧。
他家少爷,他的祜之,有那么好……
那么好——
嘿嘿。
蔺南星把脑袋闷在被窝里,傻乐了好一会,意.淫了好一会,又紧张了好一会,这才在天光乍破时离开了床。
小郎君一如既往,勤勤恳恳地操持了家务事。
日头正中时,沐九如也起了床,摸到灶房里,在蔺南星的背后招呼道:“万福,落故。”
蔺南星回过头来,视线从沐九如的脸上一扫而过,又害羞地瞥到一边:“万福,少爷。”
沐九如浅浅一笑,也垂下了视线,心头羞涩又软和。
他捏了捏小相公的手心,就带着早点去堂屋了。
蔺南星望着心上人窈窕的背影,笑得露出了一排亮白的贝齿。
一整个白日,夫夫二人都维持着这样暧昧又粘稠的氛围。
晚饭的时候,蔺韶光都察觉出了不对劲,担心地道:“大爹爹和小爹爹怎么啦?你们今天怎么都不说话啊?是不是吵架了?”
沐九如抬眼看了看蔺南星,轻笑着摸上儿子脸蛋,道:“爹爹们没有吵架,元宵放心,爹爹们好着的。”
他说完,笑眯眯地勺了些虾米进小相公的碗里,又给蔺韶光也布了点菜。
蔺韶光狐疑地看了看两位爹爹,见蔺小爹爹吃起了大爹爹给的食物,这才放心了道:“哦好吧……”他又操心起来了,“爹爹们是不是病了?怎么脸这么红呀?”
两个爹爹的脸更加红了,“咳咳”声此起彼伏。
阿芙和风兮你看我,我看你,看破不说破。
这二人最近突然变得蜜里调油,羞涩得和新婚夫妻一般,定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多鱼塞了口饭进蔺韶光嘴里,道:“快吃饭,吃完了咱们带大鹅出去晃悠,找别人家大鹅打架去。”
蔺韶光眼睛一亮,高兴地晃了两下小短腿,吃饭更卖力了。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道:“小爹爹,你做的唧筒能不能给元宵带出去玩啊?”
蔺南星呛咳一声,米饭都差点喷出来。
他之前砍了小段的竹子,制作抽拉唧筒的时候被元宵看到了……
可那哪是玩水用的唧筒……
瞬间明白了的风兮差点憋不住笑,他连忙放下碗筷捂住嘴巴,一对眼睛已经弯到抽搐。
蔺南星脸红脖子粗地瞪了眼看笑话的奴婢,又伸出大手,把好大儿的脑袋转向饭碗,道:“吃你的,小孩子家家大冬天的玩什么唧筒,天热了爹爹再给你做。”
元宵撅了撅嘴,哼哼唧唧:“好吧,爹爹是大人了就能在冬天玩唧筒,做大人真好啊……”
蔺南星:“……”
好大儿说的好像是对的,又哪里不对。
第135章 花好 即便只是事前准备,也让他生了许……
晚饭之后, 天色鸦黑,屋外飘起细雪,天气更加寒凉。
风兮和阿芙搓着手回了屋里, 就连蔺韶光也不闹腾了,赖在炕上不肯下地。
蔺南星在屋里烧起了无烟的碳火,炕床也烧热了, 但他本人还在灶屋里忙活, 热水烧了两锅,等下他和主子要沐浴, 再晚点……应当还会用上。
蔺小郎君红着耳朵,又起了个小炉子, 将好大儿心心念念的小唧筒扔进去, 热水煮着,让竹筒变得柔韧有弹性,不会伤到皮肤。
蔺南星正忙忙碌碌着, 沐九如也穿戴厚实地进了灶房, 手里提着一小筐药材,道:“落故,这个药你煮一下,晚点我要喝。”
今天上午的时候, 两人已喝过了每日该服的药,蔺南星接过药筐,又起了个药炉,道:“怎么夜里又喝一次?”
仔细一看,蔺南星不由眉头微皱:里面的药材和沐九如平时吃的不太一样,天南星居然不在其中,还有些药物是他不常见到的。
沐九如凑近过去, 靠在蔺南星怀里,悄声道:“这是,助兴的药。”
蔺南星往锅里放料的手一抖,喉咙顿时干得音色都哑了:“少少少爷不必吃这些……少爷要是不得趣,是,是我不成,少爷不必……”
沐九如被小相公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抱住,安抚道:“我是逗你的,这是补益气血,宁心安神的药,补点力气,也缓和下心神……”
他打趣自己道:“我可不想像上次一样,行事到一半,或是完事后突然发了什么病症。”
蔺南星这才放下心来,伸手回抱住他的夫郎。
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吉利,只好摩挲着怀中人的后背,道:“没事的,少爷近日身体好,不会犯病的。”
沐九如窝在温暖宽大的怀抱里,笑道:“嗯,我就是以防万一。”他又问道,“今日又下雪了,落故,你身上可有哪里不适,或是疼痛么?”
蔺南星伸手揽住沐九如,温声回道:“落雪的日子不太会痛,而且这几个月少爷常常替我艾灸,已不怎么会痛了,今日我觉得身上很好。”就是真有点痛,那也不能扰了他和沐九如圆房。
蔺南星羞涩地抿起嘴巴,心头的小雀儿蹦蹦跶跶。
沐九如道:“那就好。”他停顿片刻,语气微微认真了些许,抬首道,“落故,若是行到半途,我的身子真就不争气,你别停可好?”
他轻轻叹息一声,郑重地道:“我想今日和你彻底圆房,不论发生什么。”
蔺南星的胸膛重重跳了几下,他犹豫片刻,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沐九如嫣然含笑,又塞了个小瓶子进蔺南星手里,垂着眼,小声地道:“那这药膏等下你空了就温水调开,带进屋里来替我润洗……”他顿了顿,“或是我自己来?”
蔺南星立刻握紧了小瓶子,道:“我来,我来,少爷你先回炕上歇着……我处理完灶屋的事就回来给少爷……”他清了清快冒火的嗓子,嘴角挂起笑来,柔声道:“……润洗。”
这事儿虽然是沐九如自己提议的,但亲口说出来,他还是觉得有些羞臊。
沐九如也清了清微哑的嗓子,踮起脚尖亲了亲小相公的唇角,道:“嗯,那我先回屋去。”
蔺南星咧开嘴角,目送自家少爷夫郎离开灶房,立马火急火燎地看管起了几个炉子来,手里的蒲扇摇得都快成了残影,像是也能跟着一起着了火。
小郎君满心的温情和雀跃,只想快点回屋,给少爷做清洗。
要知道,这可是陪嫁小厮专属的活计。
他之前就在想怎么和少爷说这事,要是少爷害羞不让他做了可怎么办才好……
如今少爷却自己提出来了……
他还是少爷的小厮,也是沐九如的小相公。
蔺南星嘴角溢出傻笑,脸上红彤彤的,浑身上下都透着压不住的春情,高兴得恨不得蹦跶几下。
但真的蹦蹦跳跳的话,就太不稳重了,蔺南星只好务实地将兴奋劲全用到干活上。
他飞快地将汤药煮开,炉子全都关小风口,随后将沐九如给他的药膏倒进微烫的清水里。
黑色的粘稠液体入水即化,稍微调和之后,就成了一罐带着甜香,通透如琥珀的油水。
蔺南星捞出在沸水里煮了许久的唧筒,又给自己好生洗了双手,抹上手霜,保证自己香喷喷又干干净净的,这才带着一应物什进了卧室。
屋子里久违得温暖如春。
这样的大日子,蔺南星自然不会吝惜碳火。
沐九如在这样的环境里,身上的衣衫也穿得不多,里外也就三层,腰身被衣带勾勒得细细一握,即便坐在床上,都能看出体态修长匀称,身姿清丽无双。
沐九如见蔺南星进了屋,便自觉地走到屏风后头,开始褪下衣衫。
他在赤.身.裸.体面对蔺南星时,没有什么心里负担,从十六岁到如今二十八岁,他早已被蔺南星看了无数次。
不论他对着蔺南星做什么,或是蔺南星对他做什么,在沐九如看来都像吃饭喝水一般,是自然且舒适的。
蔺南星听到布帛摩挲的声音,立刻跟了进来,在架子上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匆匆忙忙跑到屋子中央把炭盆端进来,道:“少爷,仔细着凉,上衣就穿着吧。”
沐九如想了想,道:“还是都脱了,省的弄脏了衣服你洗起来也麻烦,润洗完我直接沐浴,一时半会儿不冷的。”
蔺南星应了一声,不反驳沐九如的主意,只是又搬了个炭盆进来,把屏风后头这一小块地方堆得无处落脚,温度炎炎如夏。
沐九如差不多快要脱完衣裳,还剩一条亵裤,蔺南星回过头来亲手替沐九如除了。
洁白修长的双腿裸露在空气里,沐九如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在恭桶上。
今日的小郎君格外勤劳,将屋里到处都擦洗得一尘不染,四处飘香,就连恭桶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用艾叶熏过了。
洁净的空间让人感到舒适和放松,蔺南星倾身蹲在沐九如的跟前,双手放在心上人洁白俊秀的膝头上,又眷爱地俯下头颅,亲吻膝盖上的软肉。
沐九如脚趾微缩,伸手抄了抄小郎君的额发,柔声笑道:“腻歪,弄去吧。”
蔺南星抿唇轻笑,“嗯”了一声,拿起水里泡着的唧筒,再检查了一遍筒口和筒身的毛刺,确定绝对没有问题之后,抽了一筒香脂水,又在自己手心里打了一点,检查力度有没有太强。
做完这些,蔺南星转过身来,面对沐九如。
他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即便这只是事前的准备,却也让他生了许多旖旎的心思。
他已再也做不成一个心无杂念的好奴婢了。
沐九如见蔺南星脸色通红,呆愣愣的,便自觉地敞开了腿,低头吻了吻小相公热乎乎的额头,安抚道:“你来吧,要是你实在害羞,我自己来也行。”
心上人任人施为的动作,还有跃然眼底绝美的景象,都刺激得蔺南星神魂颠倒,全身的血肉都仿佛沸腾了,将要炸开。
蔺南星恍恍惚惚地捏着手里的唧筒,下意识地道:“我,我来,少爷我来。”
沐九如拿这人没法子,笑着放松了身体,道:“好好,你来你来,小南星聪明伶俐,弄什么都是最好的。”
蔺南星的耳根子又酥又麻,他不敢再磨蹭,哆哆嗦嗦地伸手探了会,便拿起唧筒道:“应当会有些难受,少爷你忍一忍,若是弄疼你了,你和我说。”
沐九如在宫里时也做过这些事。
那时他被不太熟悉的宫人这般清理,身子打不开,确实是难捱不适的,心里头也觉得难堪和屈辱。
但如今这么帮他的人是蔺南星,是他的小相公,沐九如就没了那些不好的感觉,只觉得温情和安逸,还有一些些羞涩。
沐九如温声道:“嗯,难受了我同你说,你放开手脚弄吧。”他宽慰道,“不必太过紧张,你若是以后癃闭了,我也会帮你做这样的清理,我可比你笨手笨脚多了,指定会弄得你不舒服,但我还是想亲手做这些的,所以你别怕我会不适。”
蔺南星微微一愣,即便知道这是沐九如在安慰他,他的心跳依然一下一下地雀跃着,胸口像是被什么撑得满满涨涨。
……沐九如说,以后想帮他亲手治疗,处理脏污。
少爷非但不嫌弃他,甚至会和他风雨同舟,疾病相扶……
他们会这样度过许久,十年,二十年……四十、五十年……
这是他的沐九如,是世上最最好的沐九如。
沐九如不知这人怎么发起呆来了,伸手刮了下大人儿的鼻尖尖,笑眼盈盈地哄道:“落故,我们是夫夫,是最亲近的人,你可以弄痛我,也可以在我面前不擅长做这些,别紧张,我们一起摸索着来好不好,嗯?”
“祜之……”蔺南星喃喃一声。
他的心头实在是过于胀满,许许多多的情绪突然汹涌而来。
蔺南星抬起眼眸,寻着眼前星光般璀璨的眸子,撑起自己的腰杆,倾身吻上他的爱人。
他揽过沐九如的颈项,将夫郎拢在自己身下,又或是捧在自己的头顶,舌尖探入芳香的口腔,毫无章法地亲吻,侵入,纠缠。
他现在只想把自己献祭给沐九如,又或是把沐九如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吃进自己的肚子里。
人这一生那么长,度过一个六年,又来一个六年,还有无数个未知的六年。
只有这一年,这一日,这一刻,他和沐九如贴得那么近。
他可以弄痛沐九如,可以在沐九如面前是个跌跌撞撞,一无所长的少年。
他也可以被沐九如弄痛,被沐九如摧毁,又或是被放在心上,捧在手里。
突如其来的求索使得沐九如发出一声嘤.咛,他微微一愣,随后伸出双手,攀附上蔺南星的颈窝,压着身上之人的头颅与发丝,竭尽全力地回应。
绵长悱恻的亲吻,让唧筒里的水早已冷却,滴滴答答地顺着筒身淋漓在两人的手上、身上、腿间,最后就连唧筒也“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沐九如与他高大年轻的夫君紧密相贴,相濡以沫。
小郎君的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高温,衣衫下紧实的肌肉孔武有力,却从不会让沐九如觉得压迫、威胁。
只会让他觉得钦羡,喜爱。
不论是这具身躯,还是这副容颜。
又或是小郎君的腼腆,小郎君的忠诚、爱重,或是现在像这样难以抑制的渴求,血脉喷张的冲动。
蔺南星永远是让沐九如觉得安全的人。
也永远是沐九如所眷爱的人。
沐九如被他的小郎君亲吻得昏昏沉沉,像是快要缺氧,又像是快要死去。
他像是变得很轻,成了一朵柔软的云,被巍峨的青山眷恋着,也抵死缠绵地依存着属于他的山峦。
意识混沌让沐九如不自觉地收拢手心,轻微的疼痛蔓延上蔺南星满是疮痍的脊背,分明那处肌肤的感知早已变得迟钝,厚重的衣衫也隔绝了过于明晰的触觉。
可这微不可查的痛觉,依然把蔺南星整个人都点燃了。
他忍不住轻轻地啃咬沐九如,想要沐九如也这样对他:渴求他,抚摸他,或是把他弄痛,在他身上留下各种各样属于沐九如的痕迹。
“少爷,少爷……”蔺南星含含糊糊地祈求,“祜之,你咬我一下,你再抱抱我……”
沐九如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一双湿漉漉的,撒着娇的凤眸,他用了些力气,咬了咬蔺南星柔软的唇瓣。
小郎君的鼻腔里立即发出了声好听的闷哼,沐九如摸了把他脸上的汗水,收紧了手臂,轻轻一笑:“小傻子。”
蔺南星眼尾飞红,眼里泛着水光,无处发泄的欲.望让他只能更激烈地亲吻,触碰,让沐九如知道他的满腔爱意,色授魂与。
他的手一寸一寸地向下探索,嘴里含含糊糊地倾诉:“我是小傻子,我是少爷的小傻子……”
沐九如身子微微一颤,不及做出反应,就被他的小相公拖入了欲.海之中。
…… ……
…… ……
第136章 月圆 沐九如被吓了一跳,南星当年选的……
浴盆水汽氤氲, 水面荡起涟漪,蔺南星将沐九如从水中抱出,裹上绢布, 擦干每一寸肌肤。
洁白如玉的肤色被热水蒸得泛起了微红,若是留心查看,还能看出好些浅淡的红痕。
蔺南星臊着脸仔细擦过肌肤上的每一处水滴, 不去想他刚才胆大妄为的行径。
可脑子里还是止不住地, 浮现出了许多香艳的景象。
他方才头脑一热,居然没把持住, 还没等到圆房就用手把少爷摸了一遍……
少爷……真好看……
……吃起来还是香香甜甜的……
原来是这样的味道……少爷果然哪里都是甜的。
蔺南星抿了抿舌尖,嘴里仿佛还回荡着属于沐九如的甜味。
小郎君脸色越来越红, 眼看着就要神游天外, 他连忙甩甩脑袋,驱散那些过激的画面,继续伺候操劳过的夫郎擦身穿衣。
他做了半个月的大红寝衣套上了沐九如的身躯, 系带松松束上, 衬得郎君更是肤白貌美,丝毫也看不出已有二十八.九的年岁,仿佛依然刚到弱冠,正是最美的芳华。
蔺南星将人抱到床上, 拉过被子轻轻搭上,一截粉白的足尖还露在外头。
蔺南星的牙根又痒痒了,心里也痒得很,忍不住捏起沐九如的脚,轻轻地在足背上啃了一下,又吻了一下。
唇齿生香。
沐九如前面被翻来覆去地啃了又咬,如今也有些习惯了。
他伸出有些发软的手, 点了点蔺南星的脑袋,声音也软软的,带着些缠绵的哑:“南星,你上辈子定是只小小狗,尽爱咬人。”
蔺南星抬起眼来,耳朵越来越红,轻轻地道:“我就是少爷的小狗。”他拱了拱被褥里沐九如的心窝,撒娇道,“汪。”
沐九如的身体和声音是软的,心里也是软的,他拿这人没法子,喜爱又亲昵地搂了一会,道:“你去看看我的汤药好了没,还好我提前备了药,不然可经不住你闹。”
蔺南星脸上一红,心里却软软乎乎的,像是泡进了香香的温泉水里,他应道:“好,我去看看。”清亮柔和的嗓音里灌了蜜一般,听起来都带着甜味。
他依依不舍地又搂了几下沐九如,这才出门去拿药。
不过片刻他就带了汤药和蜜饯回来,沐九如伸手接过,道:“你也去沐浴吧,晚了水得凉了。”
蔺南星道:“好,喝完了你就把碗放在床边,别放出去了,我晚点再收拾。”
沐九如笑道:“好,知道了,我穿着这身衣服的模样可不能让别人瞧了去,只给小相公瞧。”
蔺南星又被蛊得神志不清了,磕磕巴巴道:“我是怕少爷着凉……”他生怕再被调戏,连忙开溜,“我去沐浴。”
沐九如看着小郎君仓皇离去的背影,轻笑一声。
很快屏风后就传来了入水声,沐九如端起药碗,慢慢地把汤药吹温饮下。
多亏得他提前备了补气的药物,小郎君方才突然来了兴致,耗费了他不少体力,连润洗都是沐浴前再补上的。
不愧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精神和体魄就是好,抱着他厮磨了兴许有半个时辰……圆房怕是得耗时更久,他若是不补益些气血,怕是等下再来一次,他能直接昏过去。
那不得把小相公给吓坏了。
沐九如喝了汤药,嘴里含着果脯,给自己打了一通气,向身体灌输了坚韧不拔的意志,这才依在床头,静静等他的小郎君到来。
夏日大婚的时候,他便这样等过蔺南星。
那夜的小郎君丰神俊朗,身着华冠丽服,脚下踏过落花纷繁,英姿飒爽地来到了他的面前。
时日再往前推,重逢的那日,也是现在这般这样堕指裂肤的寒天。
那时的他在病入膏肓的痛苦中,望着朦胧陌生的世界,等待一别多年的小南星与他再见上一面。
他当时想,哪怕是最后一面,能见上都是好的。
如今他却与他的小奴婢结下了更深的情谊,有了亲如骨肉的关系。
能和蔺南星成为家人,沐九如很欢喜,很高兴。
他们都是被渺渺尘世亏欠的人,此后余生他们也将相依相守,鱼水相投。
生同衾,死同椁。
沐九如掀开了一点点窗轩。
空中明月高悬,光芒清透似水,屋外裹了霜的玉竹在微风中摇曳,大雪鹅绒般轻盈地浮落。
温软的月色,温软的良夜。
喜欢的风物,喜欢的良人。
清辉伴着霜雪越过窗框,与沐九如嘴里呵出的白雾交汇成一团。
他悠闲地望了一会儿,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他头顶穿过,握上窗扇的边沿。
“少爷,仔细吹了风着凉。”
沐九如向后看去,是他的蔺南星已沐浴完毕。
小郎君身上穿着与他同色同纹的寝衣,衬得这人长身玉立,如松如竹。
裸.露的肌肤上还带着微热的水汽,茂密的乌发则是披散于身后,还垂了几缕软软地耷在腰间、肩头、臂弯。
更显得小郎君眉目深邃,情深如许。
微敞的领口下肌理饱满,线条丰润而不夸张,宽肩与蜂腰相得益彰,再往下,颀长的双腿隐匿于艳红的衣摆中,看不分明。
沐九如素来喜欢绯红的艳色,他看着面前宛如新婚夫婿一般的小相公,心里更是喜爱万分。
便是牡丹花里幻化出来的精怪,也就是这般俏丽的模样了。
“落故。”沐九如绽开笑颜,向他的小相公伸开双手。
艳红的长袖沿着手臂落下,露出莹白的肌肤,蔺南星眸色微暗,轻轻合上透着寒风的窗户,俯身将沐九如一整个抱进怀里。
两团红色融成一片,亲密无间的相贴让两人都发出一声清浅的喟叹。
蔺南星走了几步,将心上人安放到床边。
两人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亲昵,也对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心照不宣。
一点摩擦都能点燃暧昧的气氛和心头的热火。
沐九如勾着身上之人的脖颈,气息已有些不稳。
蔺南星的呼吸也滚烫急促,他深深吸了口气,在沐九如的跟前俯下身子,用他最喜欢的姿势和角度仰望他的爱人。
他展开沐九如清瘦细腻的手心,从袖口摸出一支艳红的牡丹,放进了沐九如手里。
明艳的红绽放在雪般洁白的手掌之中。
这朵牡丹比起一年前蔺南星从宫内带出来那株,明显要逊色许多,冠幅不大,品相也不是最佳。
可数九寒天,大雪封路,在这避世的小乡村里,能弄来这么一朵春花已是不易。
花骨朵被方才两人相拥的动作挤压得有些凌乱,却依然烨烨其华,艳冠群芳。
就像是蔺南星心中,永远鲜亮,倾国倾城的沐九如。
蔺南星收拢沐九如的手心,吻上清隽的指尖:“南星三生有幸,能与少爷结为百年之好。”他虔诚地道,“沐祜之,我心悦你。”
微凉的花瓣与温热的唇瓣同时触碰上沐九如的指尖。
其实不必蔺南星亲口说出,沐九如也知道蔺南星钟情于他。
蔺南星的每一个选择,每一个瞩目,都在宣告着他的归属与爱慕。
沐九如心尖微颤,缓缓将拱起的手向两边分开。
蓬松的花便落入了小郎君的手里。
沐九如定定地看着他的小相公,明丽的眼里荡着碧波万顷,燃着星火燎原。
沐九如道:“蔺郎,我的蔺落故……”他捧住蔺南星的手掌,吻上粗糙而俊丽的指节,在花瓣与指缝中,郑重宣誓,“我也心悦于你,我愿与你共百岁之好。”
蔺南星眨了眨眼睛,呆呆楞了一会,像是没听明白沐九如所说的内容。
两串泪珠子突然落了下来。
蔺南星脸上一热,连忙低下头去,把脑袋搁到沐九如的膝头,掩饰突如其来的失态。
沐九如心里软的不行,他轻轻托着小郎君的下巴,把这张红彤彤的脸庞抬了起来,用拇指揩去泪水,哄道:“怎么这么爱哭,小媳妇一样。”
蔺南星侧过脸,吻上沐九如的手心。
他实在是太高兴了。
他的少爷,遥不可及的贵人也心悦于他,愿意与他共度百年,一双两好。
嘴唇触碰到的皮肤上沾了他的泪水,尝起来有些咸涩,又万分甘甜。
他的眼里还有点余泪,汇聚成滴,在睫毛上凝成剔透的露珠。
他眷恋地贴着心上人的手掌,哑声嘟囔道:“我就是你的小媳妇。”
沐九如柔柔地笑了几声,俯下身去,直视小媳妇的眼睛,问道:“那我的小媳妇,还要和夫君洞房吗?”
蔺南星水润的眼睛变得更亮,又像是更加幽深、缠绵。
他凑上前去,温柔地、坚定的,有些迫切地描摹沐九如的唇瓣,在那处留下自己的痕迹,染上自己的味道。
艳红的牡丹落一边,在两人的辗转间与飞散的衣摆滚作一团,芬芳馥郁,衾枕生香。
红色的里衣铺满床榻,露出裹在其中的冰肌玉骨。
蔺南星红着眼眶,一点一点地丈量,就像他方才在屏风后做过的那样。
白玉般的肌肤变得更红,细细的香汗闪着微光,蔺南星怎么也吻不够这副身体,怎么也侍奉不腻他的心上人。
烛火并未熄灭,蔺南星伸手触碰上沐九如的眉间,轻轻提起叆叇的边框。
沐九如拦住了小郎君的动作,喘息着道:“别摘,我想看见你,落故。”
他挥动指尖,勾上蔺南星的衣襟,一路下滑:“你也将衣衫褪了,我想看你的身体,他是我的。”
耳畔的酥麻一路蔓延到全身,蔺南星动作一滞,缓缓地直起身子,将自己的衣带解开,露出他并不觉得美观,却也竭尽全力去维护的躯体。
至少它很年轻,它也很有力量,它被沐九如渴求。
尺寸更大的寝衣落在了床上,与另一件寝衣叠在一起,缠如连理。
蔺南星再一次俯下身去,与沐九如唇齿相接。
沐九如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软成了一滩水,又好像被蔺南星放到了云端上。
他实在有些受不住这磨人的小狗子,能把他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舔过来舔过去。
沐九如讨饶道:“落故,南星,别舔了,你去拿角先生吧。”
蔺南星松开沐九如软乎乎的小腿肚,又轻轻吻了一下,道:“好,我去戴。”
蔺南星走到床边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角先生,涂上沐九如特质的脂膏,香香润润的,虽不比少爷身上好闻,却也是十分特别,像是非常好吃的的味道。
沐九如微微缓了口气,此前他只知道耳鬓厮磨是形容恩爱缠绵,可自从对上他的小相公后,他才算真正地明白了这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侧过头温情地看向他的郎君,视线上头一些正是这人挺翘的臀部和精瘦的腰杆,健硕有力,赏心悦目。
沐九如却突然愣了一愣,问道:“怎么不用苗老公送的那个?”
蔺南星拿着的角先生显然并不是苗善河送的那支,可这人对旧物有多眷恋,沐九如再了解不过了,若非苗老公送的角先生损坏了,小郎君怕是不会更换别的。
蔺南星正佩戴到一半,闻言把角先生拿到沐九如的面前,羞羞答答地道:“里面是苗老公送的那个,外头套着一年前用的那只,两个正好大小有些差别,我就让人重新打磨,合在一起了。”
毕竟寻常郎君只有一个东西,蔺南星觉得他也不该有太多,能并一起还是并一起比较好。
沐九如:“……”
很好,还是那个恋旧的小郎君。
沐九如仔细一看,又是被吓了一跳,南星当年选的竟是这么厉害的东西吗……?
看来瞎了也有瞎了的好处,看不见就不知道害怕了。
沐九如吞咽了一下,干巴巴地道:“嗯,好。”既然上一次没问题,那这一次应该也一样不会出问题……
蔺南星又紧张又羞涩,没能注意到沐九如神色上的些微异样。
他收回角先生,又开始一门心思地认真佩戴。
绳带将角先生牢牢固定在他的身上,就好像真的是他的物件一般。
蔺南星低头看了几眼,很是合衬,和他家少爷的没有什么区别。
有了这个他就能和沐九如同房了。
蔺南星万分宝贝地伸出个手指,喜爱地戳了两下。
戳完他又羞臊起来了,虽然一年前他和沐九如已经有过一次,可那次他是手上拿着角先生的,和这次完全不一样……
蔺南星脑子里翻找出前几天飞鸢传书回去,让逢力给他写的各种技巧和窍门,从中摘选出他觉得安全可靠的内容,默默背了两遍。
蔺小郎君深吸一口气,这才觉得做足了准备,回到床上,再次吻上他的爱人。
…………
…………
第137章 媳妇 果然沐哥才是郎君中的郎君,铁血……
晨曦的清风穿过竹林, 带起一片莎莎轻响。
晨鸡鸣啼伴随着犬吠三两相叠。
亮白日光洒满窗框,凉意从微启的窗沿边缕缕透入,吹动半透的纱帘, 帘幔堆叠,明灭摇曳。
屋内的碳火只剩余烬,炕床依然烧着, 发出滋滋声响。
床榻上、被褥内满是温柔乡带来的暖热。
蔺南星从好梦中醒来, 入眼便心上人的睡颜,安安稳稳地枕在他臂弯间, 潮热的呼吸一下下地吹打着他肌肤。
昨夜两人闹得有些晚,床榻和寝衣都弄得一塌糊涂, 因此被褥和衣衫都换了新的。
沐九如穿着洁白的里衣, 在晨光的映照下,凝脂般的肤色比衣裳更加莹白,嘴唇和面颊都透着丰润的红色, 美丽得仿佛不似此间凡人。
就是这样冶艳俊丽, 无处不好的郎君,昨日和他蜂缠蝶恋,尤花殢雪。
他的少爷曾经给了他的名字和家,给了他冠礼和表字, 后来还给他了大婚和洞房。
他的一切都是沐九如给的。
蔺南星专注地看着沐九如,心里面满满当当,让他想钻进沐九如的心窝里,又想让沐九如再像昨夜那样一直看向自己,咬咬自己……
蔺南星用嘴唇碰了碰沐九如的脸颊,后退一点,露出个甜甜的傻笑, 又凑上前去,碰了碰沐九如,再次嘿嘿一笑,把脑袋埋进沐九如的头发里高兴地拱了拱。
沐九如哪里都是香香的,哪里都又软又甜,头发是香的,脸颊是香的,身上也是香香的……还有那个也是香香的……他都尝过一遍,但又怎么尝都尝不够。
蔺南星小心翼翼地用自家少爷的头发丝磨了会儿牙,又后退了点,看着他家少爷姣好的嘴唇。
睡着了以后,那两瓣红色松松地抿着,看起来润润的,又软软的。
蔺南星用鼻子尖拱了拱那处,好香……满满的都是主子的香味……还想,尝一下……
蔺南星咽了咽口水,忍不住用手指尖戳了戳那里。
绯红的唇瓣立刻贴住了他的指腹。
太软了。
蔺南星的脑子里立马回忆起了昨夜品尝到的味道,还有沐九如那时朦胧又专注的眼神。
都是只属于他的。
蔺南星不禁想入非非,两眼都发起直来,心里更是痒痒麻麻的,连肚子都“咕噜”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馋的。
昨夜的沐九如对他格外宠溺,予取予求,让蔺南星都想要恶胆向边生了。
他看着夫郎的嘴唇,心里疯狂做着斗争:亲一下吧……就亲一下下……不会吵醒主子的……
指尖被沐九如浅浅的鼻息打得微湿,蔺南星心里也潮乎乎的,有些失控。
他把手指收了回来,放在自己嘴里嘬了嘬,又用力啃了两下,终于打定了主意,稍微动了动身子,长手一捞,从床头的小桌上摸出昨晚用过的脂膏。
他打开小瓷盒,里面的膏体已见了底,蔺南星认真地刮了刮,把里面残余的东西全都堆到一起,撵了出来。
然后,他把手指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脂膏没什么苦味,也不是太甜,却有股非常好闻的香味,一进嘴里就化了开来,让人齿颊生香。
毕竟床头没有备香茶,想要亲亲主子,只能这样应急了。
反正昨夜已经吃了很多脂膏了,不差这一口。
少爷制的东西,就是脂膏都是最好吃的!
蔺南星将那口脂膏在嘴里过了一遍,觉得自己已经十分清香了,这才慢慢地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吻上沐九如的嘴唇。
他亲了一会,在沐九如迷迷糊糊发出点声音的时候,立刻退了开来,伸手轻轻地拍哄,让沐九如再次睡稳。
沐九如舔了舔被浸润的嘴唇,哼哼两声,往蔺南星的怀里一钻,把唇部连带整张脸都藏了起来。
蔺南星被沐九如依赖又可爱的模样弄得心头软成一滩,都快化了。
他亲也亲过了,尝也尝到了,心上人还往他怀里钻,蔺南星整个人都餍足得很,又变回了眼神清澈,服服帖帖的小郎君。
沐九如睡前特地交代过他,要同他一起起床,让蔺南星醒了之后也把沐九如顺带叫醒。
可沐九如昨夜显而易见得被累狠了,完事之后直接睡了过去,连被抱去宽衣沐浴都没能醒来,还一直在打小呼噜,非常可爱……不是,非常辛苦。
思及心上人对他的体贴包容,蔺南星高兴地蜷起脚趾,腿弯也挨挨蹭蹭地贴住了沐九如的身子,手臂圈起,把人牢牢地护进自己怀里。
蔺南星闭上眼睛,打算再小憩一下,让沐九如也能多睡上一会儿,这样就不算是他阳奉阴违,没叫人一同起床了。
小郎君移动鼻子尖,在香香的爱人身上寻了个地方拱好,嘴巴里又衔起块细细滑滑的皮肉,轻轻地吮着,时亲时舔,迷迷糊糊得睡了过去。
-
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阳光将屋内都照得亮亮堂堂。
堂屋的方向也遥遥传来了许多动静:有蔺韶光的笑声,多鱼的叫唤声,还有其他人的欢声笑语……
沐九如依然睡得香甜,呼吸浅浅的,一进一出,撩动着蔺南星额前的发丝。
小郎君喜爱地拱了拱怀里的人儿,嘴巴松开被他吮得有些发红的肩颈,怜爱地吻了几下。
蔺南星一个人又磨蹭了好一会,这才狠下心来,轻轻地道:“少爷,祜之,醒醒了,起床了。”
他叫了几声,沐九如反而更加往蔺南星怀里钻,黑发水浪般地蜿了一床,还发出几声不满的轻哼。
蔺南星心口痒痒的,不知道是被沐九如的呼吸打的,还是从心窝里自个儿长出来的,他等了会,见少爷又睡熟了,只好抱着人干瞪眼。
他不舍得叫人起床,也不敢过多地拖延。
万一少爷今早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想做呢?
蔺南星又哄了哄,道:“少爷,该起床了,估计已经巳时了……”
沐九如脑袋一拱,顶进了蔺南星的寝衣里面,把自己全方位地包了起来。
蔺南星立马不敢动了,甚至还希望心跳也不要再跳,别扰了主子好觉,不过几瞬,沐九如的呼吸再次变得匀称,睡得十分香甜。
蔺南星:“……”
蔺南星想抹把自己的脸,但他根本不敢动。
他跟自己呵护少爷的本能对抗了足有半个时辰,这才叫叫停停地把沐九如彻底唤醒了。
沐九如好容易起了身,人还是没能回魂。
他戴上叆叇坐到床边时,眼神依然是直的,扶着腰一动不动。
昨夜闹得比他预计的要晚上许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他家小郎君本就粘人又耐心,体力和精神也是极好的,沐九如做足了陪他尽兴的准备。
刚开始时倒是一切都很好,鱼水相欢,情投意合,事情完了,温存的时候,蔺南星却鬼鬼祟祟地突然盯着他瞧。
然后小郎君又动了手,不做别的,就是让沐九如有功能的,他自己没有功能的东西起立,趴下,起立,趴下,起立,趴下……往复循环。
小郎君满眼的迷恋和惊叹,也很顾及沐九如的身体,不会过分地动弹,只是一直观察变化的过程,时而边看边夸,时而柔情蜜意地亲吻伺候沐九如。
蔺南星许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感受,但对沐九如来说这无疑万分难熬。
可小郎君的眼神认真专注,又让沐九如忍不住心头发酸,觉得哪怕是把他自己的换给蔺南星都心甘情愿,更何况只是看看而已。
于是昨夜,就特别得漫长……
不论是对沐九如而言,还是对他的小兄弟而言。
度过漫长一夜的沐九如缓缓站起,即便他撑着双腿,腰窝和膝盖也又酸又软,面条一般在打滑,让他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虽然昨日实打实的只有两次,可这绝对是肾阴亏虚的症状……
可怜见的,他从来不知道这种症状还能和自己扯上关联。
沐九如暗叹一声,准备晚些再给自己开点药,温补一下。
小郎君不过是好奇喜爱,有什么坏心思呢?
沐九如只能怪自己的身体太不中用。
床边立着的蔺南星见沐九如起来了,自个儿身上衣服只穿到一半也不管了,立即走上前来,把他家少爷稳稳地扶好。
视线里的沐九如柳眉微蹙,脸色也像是不太好,蔺南星知道昨夜他把人累着了,有些心虚地道:“少爷……要不你再睡会儿?”
沐九如摇了摇头:“不了,这就起了,我还好,下午再补个觉就成。”
他见蔺南星急急忙忙赶来,长发全被裹在了衣服里,笑着伸出手捋了一捋,把那些发丝全都拨到这人的背后。
蔺南星被头发丝和手指弄得痒痒的,羞涩地道:“少爷仔细着凉,头发不打紧的,我先给你穿衣服。”
沐九如又伸了下手,把对他勾勾连连地长发全抽了出来,道:“好。”
蔺南星还有些害羞,但伺候沐九如已是他的本能,根本不会受任何情绪影响,随时随地都能细心妥帖、尽心尽力。
他拿起桌上的衣物,一件件往沐九如身上穿戴。
很快沐少爷就被打点得衣冠周正,里三层外三层的,一丝寒意都感知不到。
但蔺小郎君这个忙着伺候人的,衣服却只穿到一半,袍子的衣扣都没搭上,半敞着挂在挺括的肩头。
沐九如便也伸出双手,抬高了一些,将身前人的两片衣襟搭拢,收拾服帖,一颗一颗地扣上扣子。
给对方穿完了袍子,沐九如的动作依然没停,他又拿起了腰带,从两边穿到蔺南星的身后。
小郎君红着耳朵犹豫了一瞬,还是羞答答地展开了双手,明亮的凤眸里满是柔情。
沐九如抬眼与他相视一笑,搂着怀里紧实的蜂腰,从这人身后拿过衣带,环到身前来系好。
最后还有披袄,是一件颜色灰沉的外套,布面上没有花纹,用料倒是实诚,沉甸甸的一件,很是防寒保暖。
沐九如将它挂在小郎君的身上,穿过这人的两只胳膊,再将衣袖和领口都捋齐。
这下他的小相公也穿得整齐温暖了,沐九如笑眯眯地道:“我的小相公真俊。”
蔺南星耳朵扑棱扑棱地动,弯着嘴角抱着他的少爷撒娇:“祜之最俊了,怎么都好看……哪里都好看。”
沐九如微微一顿,无奈笑道:“贫嘴。”人却站着没动,和他的小相公温存地搂了一会。
今日之前,沐九如罕有和蔺南星一同起床的时候,如今体验上一回,这样的氛围却让他万分喜爱。
——不论是睁开眼帘就能在枕边看到爱侣的脸庞,还是互相穿衣梳妆的温情脉脉。
都是沐九如求之不得,视如珍宝的生活。
沐九如踮起脚尖亲了亲小相公的唇瓣,发出“啵”得一声,笑道:“盥漱去吧。”
蔺南星被亲得眼睛微亮,还想要再深入地亲亲他家少爷,可惜他还没有漱口。
蔺南星点点头,从暖水釜里兑了水出来,两人一起清洁了口齿,又洗了手脸,蔺南星这才好意思去索要一个亲吻。
沐九如自然不会吝惜对他家小相公的亲昵,夫夫两便在水盆前黏黏糊糊地亲了一小会。
之后二人梳了头,携手入了灶屋。
家里的其他几人早已吃完了早点,甚至阿芙已开始准备午间的饭食。
阿芙见了两人招呼道:“晨安沐哥,晨安沐夫郎,今日一道起床了?早点还捂着呢,是杂菜煎饼。”
蔺南星懒洋洋地应了,拿出个盘子,去掀锅盖挑饼子。
沐九如回了阿芙的招呼,对蔺南星道:“我要给你做个糖水蛋,你先拿了饼子吃去,还是在这里等着我?”
蔺南星惊喜地眨了眨眼。
这竹里村的人在大婚之后第二日的早上,都会给新妇吃糖水蛋,以体谅新妇洞房伤了身子,要补上一补。
殷实点的人家也会给夫郎吃,算是一个成婚的风俗。
这就是沐九如今天要和他一同起床的原因吗?
竟是为了给他做糖水蛋!
蔺南星幸福得都快要昏过去了,整个人像泡进了蜜罐里一样,黏黏的,甜甜的,好像能飘到天上。
他转而又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想到这茬,他才是应该给少爷煮糖水蛋的那人。
蔺南星立刻放下了手里的饼子,道:“祜之……我……”
他看了看阿芙,有这个碍事的家伙在,他也不能抢着烧糖水蛋,不然会落了少爷面子。
他只好道:“我来帮你打下手。”
沐九如很乐意和他的小相公待在一道,点点头道:“好,那你去拿两个蛋来。”
蔺南星应了一声,便去取了。
灶屋里有两个锅,一个锅里温着水和菜饼,还有个锅是冷的,沐九如如今烧火已经驾轻就熟,他理了柴堆,很快点起火来。
水直接能从另一个锅里舀,盖上锅盖,没一会便沸腾了,沐九如拿着糖罐,先扔了三五颗进去,尝了尝味道,还不够甜,又放了好几颗进去。
蔺南星早就拿好蛋回来了,他在本还在等沐九如问他放糖的数量,或是煮蛋的步骤。
但他家少爷做得有模有样的,一步步摸索尝试的时候,看起来又认真又迷人,和钻研医术时一样全情投入、一丝不苟,像是在做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一般。
少爷第一次下厨,就是为了给他这个小夫郎做糖水蛋。
蔺南星甜蜜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屋里显得有些多余的阿芙默默无闻地切菜备菜,不去看那边的夫夫二人,也不太敢想为什么那两人黏黏糊糊一个月之后,蔺公吃上了糖水蛋。
虽然合情合理,但想到了还是会觉得有些骇人。
沐九如依然在和糖水较劲,手上和撒鱼食一样,一次一小撮,慢慢吞吞地撒着糖,尝着汤。
好不容易才终于加到了合适的味道,甜滋滋的,又不会齁人。
这下总算能加蛋了。
沐九如回过头,还没下指令,蔺南星就递出了鸡蛋,沐九如笑着接过,在桌边磕开,打进水里。
沸水“噗通”一声溅得老高,沐九如吓了一跳,下一个他蛋乖觉地放低了手,送进水里,然后又飞快地收回手来。
锅上的水汽可真烫。
他头一回正式地庖厨,敲蛋难免会漏些蛋壳进锅,沐九如之前观察过家里其他人烧饭,蛋壳落进去了,用筷子挑出来就好。
沐九如信心满满,不慌不忙地找来筷子,对着水面虚晃两下……
无他,蒸汽太烫了,手放不下去……
蔺南星伸出手,接过筷子道:“我来。”他皮糙肉厚,也做惯了灶头上的这些事,三两下就把蛋壳挑得一干二净。
糖水蛋也差不多好了。
沐九如拿了个碗,舀入糖水,还有水里那两个云朵一样水汪汪的鸡蛋。
蔺南星从另一个锅里挑出饼子,掌心里夹了筷勺,还有一个手端起汤碗,和沐九如一起去了堂屋。
这顿早餐可算是别开生面,迅速成为了蔺南星人生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圆滚滚的水煮蛋在微红的汤水里起起伏伏,看着就喷香扑鼻,万分美味,就是御厨也没这么好的手艺。
蔺小郎君咽了咽口水,勺起个蛋来,先举到了沐九如的嘴边,温声道:“你也吃一个。”
毕竟昨夜真正受累的人可是沐九如。
沐九如顺从地凑上前去,咬了一口。
鸡蛋甜滋滋的,像是和蔺南星煮的区别不大。
沐九如放下心来,笑眯眯地道:“好了,家里不短缺我一口蛋吃,这两个都是给你煮的,快吃吧,我的小媳妇。”
路过堂屋的风兮脚步一顿,看了桌边的两人几眼,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果然沐哥才是郎君中的郎君,铁血真汉子!
把蔺公都唬成了娇羞的小媳妇,蔺公还甘之如饴,一脸羞涩,恐怖如斯!
他不敢多留多看,生怕被蔺公杀人灭口,立马放轻脚步飞快地离开了此地。
蔺南星的嘴角被“小媳妇”三个字哄得落不下来,他不再推辞心上人的美意,就着沐九如吃过的地方,又咬上了鸡蛋。
蛋白蓬松嫩滑,蛋黄香软绵密,伴随着糖水的甜,和沐九如身上的香……比什么珍馐都来得美味。
而且这是小媳妇才能吃的。
……小媳妇!
蔺南星高兴得都想荡两下腿,可惜腿太长,荡不起来,但心还是荡得高高的,都快和嘴角一样,马上要直上云霄。
蔺南星把蛋都吃完了,连带糖水也喝得一丝不剩。
他从碗里抬起头来,正见心上人笑眼盈盈地望着自己,还伸了出个手来,拿绣帕给他擦了擦嘴。
蔺南星闭着眼睛,任由沐九如动作,眉眼弯弯的,含着化不开的笑意。
这么好的日子,真想长长久久的,永远都不要过去。
第138章 年节 他们在屋里吃唇脂的时候,其他人……
洞房后的第二日, 沐九如因为提前喝了药物补益气血,精神还算不错,不仅早早地起了床, 还为小夫君洗手作了羹汤。
但后头几天,许是心里没了挂念,沐九如便一下子变得蔫耷耷的, 成日窝在躺在床上懒得动弹。
蔺南星见到自家少爷这副劳累过度的模样, 也是不敢再闹人了。
反正圆房对他来说就是个过场,做的时候他虽然也激动高兴, 哪儿哪儿都舒坦,但事后也没一直念想着。
毕竟不论是摸一摸沐九如, 亲亲沐九如, 还是睡着的时候嘬嘬沐九如,都不比圆房差上太多。
都是和少爷肉贴肉,心贴心得亲昵。
也都能让蔺南星觉得自己是被少爷喜爱、拥有的, 能让他看到少爷被自己伺候得迷迷蒙蒙, 万分可爱的模样。
这些已能让他的身心都万分满足了。
但不圆房,也有不圆房的坏处,就是看不见少爷的变化了……
蔺南星自上次一见惊鸿之后,每每回想起来, 都难以忘怀。
他看着少爷,好像自己也有了变化一样,浑身上下都又热又痒,恨不得让沐九如永远不要恢复常态,永远都是这种漂亮的样子。
因此,小郎君虽然无所谓用不用角先生,但在其他方面, 也是蠢蠢欲动过的。
毕竟少爷身上有那么漂亮的东西,真的很难让人忍住。
随后他跃跃欲试了两次……
沐九如立刻就给小相公立了规矩:不润洗不准碰。
蔺南星这小狗精,上了手就要上嘴,沐九如着实受不了这么埋汰的事情。
蔺小狗耷头耷耳,哼哼唧唧,但依然乖乖的,事事都依着他家少爷。
故而夫夫二人在洞房之后,每日的相处和活动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只是比以前还要亲热上许多。
夫夫俩闲来无事,躺在床上消磨时间,就会一不小心变成心照不宣的亲热,四下无人时,小郎君也会偷偷摸摸地讨要一个吻。
日子晃晃悠悠,甜甜蜜蜜地,便到了过年。
两人重逢后的第一个年节,那时沐九如才刚刚离宫,日日昏睡着卧病不起,蔺南星则是在宫里过的年。
两人既没有精力,也没有条件一同庆贺新年。
今年却是能好好庆祝一下了。
毕竟这是蔺南星和沐九如重逢后的第一个好年。
也是他们在共同经营的小家里,过得第一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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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日,天还未亮,蔺南星便起了床。
往昔在蔺太监第里,府第内仆者如云,辞旧迎新的庶务从来轮不到蔺南星操心。
但竹里书斋的年节,蔺南星早就里里外外地亲自筹备妥当。
要操办的事儿他和邻里邻居打听了遍,一件件地在心里都排好了顺序。
这平民老百姓过年,要忙活的内容也真不少。
蔺南星点亮床边的灯盏,就把同样期待除夕已久的沐九如叫起了床。
昨夜的小郎君没有闹人,沐九如被唤醒后,没过多久就彻底清醒了。
他带上叆叇,与小相公和和美美地穿衣梳洗,换上了年节前蔺南星亲手赶制的新衣。
料子是一家出门采购的那次,在平义镇上买的,花纹简单,颜色也不算出挑,就是个暗暗的红色布头。
但在村里穿着已算是十分富贵了,毕竟大多数人家过个年的,也未必会扯布头做新衣,都是缝缝补补,又过了一年。
夫夫两穿了喜庆的红衣,外头披上厚实的披袄,沐九如的身上还额外挂了件鹿皮氅子,是蔺南星年节前带着死士进林子打猎,剥出来硝制的毛料。
灰扑扑一件,说不上好看,但胜在有许多梅花的斑点,也算颇有意趣,穿在沐九如的身上,显得稳重端庄的郎君多了几分俏丽的感觉。
除却穿上新衣,两人还略微描眉点红了一番。
沐九如不擅梳妆,幸而蔺南星在宫里早把以前不会的本事,全给学了一遍。
简单的化妆小郎君做起来不在话下,没几下就把沐九如画得容艳姿美,华耀倾城。
蔺南星看着红艳艳的口脂,心头悸动,忍不住凑上前去品尝了一番。
直把两人的嘴都辗得一样红了,蔺南星才松了口,又成了羞羞答答的模样,重新给沐九如抹上口脂,也给自己稍作靓饰。
最后蔺南星取出提前用绸布与彩纸做的缕花,给彼此一人簪了两朵,好事成双,也提前寻来春意。
红花与烛台映得两人面若桃李,喜气洋洋。
前些日子村里有人办了喜事,那两个新人穿得也不比他们此刻鲜亮,更别说蔺南星和沐九如本就形貌昳丽。
两人瞧着对方,恍然有种成了村里一对平凡夫妻,又要成婚一次的感觉。
这永初元年并不比此前的哪一年来得更加漫长,也就是一年四季,逢时遇节的三百多日。
可对于蔺南星和沐九如来说,他们却总觉得对方常看常新,倾盖如故。
梳妆完毕,蔺南星提着灯盏,牵着沐九如进到堂屋。
他翻找出此前备好的浆糊和春联、门神画像装进篮子里,提在手上,沐九如则是拿起了一盏灯笼,两人继续挽着手往屋外走。
堂屋的门扉一开,凉气扑面而来,两人的手背也冻得通红,手心却热乎乎的,紧紧地贴合着。
扬州近来雪多,昨夜也落了点雪,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此刻屋外天地晦暗,雪地被灯辉一照,明镜一般反射着皎洁的光芒,两人“吱呀吱呀”地踩过雪路,留下两串大大小小的脚印子,嘴边呼出的热气在空中散开一团团白雾。
走到门边,蔺南星刚想放下篮子,沐九如就接了过去,道:“我拿着,不沉,你快开门吧,天亮了再贴可就晚了。”
屋外已传来了其他人家的吵嚷声,什么“歪了歪了”,“浆糊冻住了”,“唉,又掉下来了”……他们在屋里你侬我侬,吃着唇脂的时候,其他人家早已贴起了春联。
沐九如这么一说,蔺南星也就放了手,把篮子递了过去,反正里面的东西确实不重。
蔺南星松开提手,专心地起开门闩,将取出的木棍往边上一靠。
门扉向内打开,外头天色擦黑,又全是星星点点的灯火,将竹里村照得宛如银河倒悬,萤火漫天。
夫夫两跨出门槛,蔺南星便立刻把篮子往地上放好,连灯笼也插在了门边上,不让沐九如提着累手了。
蔺小郎君拿出篮子里提前备着的手抄,将沐九如的两只手都裹进去,又将鹿皮氅的兜帽给沐九如带上,这才开始粘贴东西
村里人家的宅门口没有镇宅神兽,便家家户户都贴上门神护佑家宅,和春联一样都要一年一换新,还得在日头未升起前更替,讨个吉祥的兆头。
竹里书斋的门上本没有贴门神,但今日之后也要有了。
图案是蔺南星自己画的,他的画工不算好,但在这竹里村也很够看了,两位神君被画得虎虎生风,一看就是守护家宅的好把式。
蔺南星拿出纸张,在门上比照了下位置,问道:“祜之,这样正么?”
沐九如道:“右边再上去些。”
蔺南星动了动手:“这样呢?”
沐九如道:“再下来些。”
“这样?”
“嗯……上去一些……”
两人纠结了片刻,却还是贴得不太正。
沐九如道:“我来拿着,你站远些看看就知道了。”
他说完将手抄往怀里一塞,直接钻到了蔺南星的身前,将手按在蔺南星手旁,替人摁住画像。
蔺南星霎时温香软玉在怀,鼻尖也满是沐九如身上的幽幽清香。
他情不自禁地动了动手掌,拢了下沐九如的双手,他的手敞在风雪里已有些冷了,沐九如的手却十分温暖,被他触碰后轻轻地抖了一下。
蔺南星的手心里触着这点热,心窝暖得不行,但他不想冻着沐九如,便只是贴了一瞬,就飞快地抽身离去。
他倒退几步,眼里全是小鹿成精一般趴在门前,可爱灵动的沐九如。
呆愣地瞧了两眼后,他才勉强折回了眼神,看到挂画的问题,走回到了沐九如的身边。
他抬起手给挂画做好标记,糊上胶水,贴了上去,另外几张也如法炮制。
夫夫两齐心协力,把今年一整年,负责守护竹里书斋的门神和春联都贴完了。
稍微祭拜门神之后,天光已慢慢亮起。
红橙橙的光线映照出竹里村年节清晨忙碌热闹的景象,也将两人的倒影投在了一起,落在了打点一新的门上。
沐九如的双手早就冻得和蔺南星一样冷了,可两人执手相握时,掌心里微小的暖意便迅速扩大,将两人心窝也暖得沸沸扬扬,像是把初升的太阳握进了手里一般。
广阔的天地,清平的年节,热闹的邻里,方升的日光,全都映在他们眼底,沁入他们的人生。
旧的年岁即将过去,辞旧迎新之后,明年又是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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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联贴完,除夕要办的事情却只做好了一件。
上午一家人陆续起床,吃了早点后,便开始闹闹哄哄地大扫除了。
这可是蔺南星的老本行,他一人能干三人的活,其他几人只需顾着清扫自己的屋子,剩下的则全都被蔺南星一手包办了。
沐九如跃跃欲试,但他这些活计他做是做不好的,灰尘扬了起来,他还会呛咳不止,根本帮不上忙。
不过他也有自己专属的事情能做。
前些日子小郎君在山里采了时令的花卉回来:山茶、腊梅、水仙、忍冬等不一而足。
此时装点一下,放在扫除一新的家里,也别有雅趣。
蔺韶光也不甘寂寞,带着蔺小爹爹给自己制作的小小扫帚和拂尘,跟在多鱼的身后帮倒忙。
小人儿没一会就对打扫失了兴趣,又来到沐九如的边上摆弄花枝。
沐九如手上的活计轻松,便也和蔺韶光玩闹了起来,给好大儿的脑袋上插了一头的小花上去,也装点成了个漂漂亮亮的小花篮子。
沐九如揽着蔺韶光,向屋里埋头擦拭的小相公喊道:“落故,你瞧咱们家韶光。”
蔺南星一直关注着堂屋的动静,此刻听了沐九如的叫唤,立马走了出去,蹲在儿子和夫郎跟前,好好欣赏了一番。
蔺南星拍拍好大儿的头顶,笑道:“确实是韶光,花都开出来了,是咱们家的小仙童。”
尤其是蔺韶光今日也穿了件和沐九如一个料子的鹿皮披风,整个人和个缩小的沐九如一模一样,都是玉骨冰肌,清贵漂亮,天上掉下来的人儿一般。
蔺韶光被夸得嘻嘻直笑,蔺南星的心思却突然就不在儿子身上了。
蔺韶光穿着鹿皮是很可爱,但沐九如穿着鹿皮却比蔺韶光可爱一万倍。
蔺南星探查了下四周,见堂屋里没有其他人了,就捏起沐九如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沐九如手指微蜷,脸蛋通红。
……这小南星当着儿子的面做什么呢。
要脸的沐大爹爹立马瞪了不着调的蔺小爹爹一眼,软绵绵的眼刀子反而把蔺南星的耳朵也给瞪红了。
蔺韶光搞不懂爹爹们在打什么哑谜,兴奋地举起手来,道:“元宵也要亲亲。”
蔺南星立马低下头,在夫郎面前将功补过,一脸慈爱地亲了亲儿子的手心。
元宵被鼻息弄得痒痒的,咯咯一笑,又把手给了大爹爹:“大爹爹也亲亲元宵。”
孩子天真无邪的模样打消了沐九如的尴尬,他轻轻一笑,亲了亲小朋友软乎乎的手掌,蔺韶光又是咯咯笑了起来。
蔺南星见此情景,心里又蠢蠢欲动了,他捻了两下手指,最后还是抵不过心头的骚动,用绣帕把双手擦得油光蹭亮。
他试探着举起手来,凑到沐九如的嘴边,一对眼睛乌溜溜地抬着。
那眼神十分复杂,沐九如竟觉得自己从这眼神里看出了内涵的意义:有些心虚,但还想试试,被拒绝了可能会哭。
沐九如:“……”
沐九如眨了眨眼,有点怀疑是自己解读过度。
蔺韶光已经凑起热闹来了,替小爹爹撑场子:“大爹爹快亲亲小爹爹,小爹爹也要有,大爹爹要对小爹爹好!”
第139章 祈愿 永初二年,愿我们平安喜乐。……
沐九如刚消下去的羞臊又被唤了起来, 但只是亲亲手似乎也没什么,他若是梗着脖子不亲,反而要让蔺韶光觉得两个爹爹是起了矛盾, 有了龃龉。
沐九如脸上臊热,还是捏过蔺南星的手,像亲蔺韶光一样, 在掌心里吻了一下, 半点暧昧的意味也不带。
只这么个吻,已把蔺南星的手掌和心头都煨热了, 小郎君高兴得耳朵一动一动,咧着嘴甜甜笑了起来。
这模样着实可爱, 把沐九如也逗笑了。
小相公还是一如既往得好哄, 和个大号的蔺韶光没什么区别,孩子气成一团。
沐大爹爹心中满是慈爱,从桌上拿起两颗胶牙饧, 塞进了他最亲近的两人嘴里, 把蔺南星和蔺韶光糊了一嘴甜腻,牙齿也被糖黏住了,支支吾吾的,都说不出话来。
一大一小睁着上挑的眼睛, 脸颊鼓鼓地看向沐九如,把人的心窝子都能看化。
蔺韶光比划着手脚“唔唔”几声,最后还是放弃了说话,直接伸了手往桌上够,想给沐大爹爹也塞块糖,奈何他手短腿短够不着。
蔺南星一把托起他的好大儿,蔺韶光的小胖手立刻够得着了, 他捏了块糖出来,塞进沐九如的嘴里。
沐九如“唔”得一声,也鼓起了腮帮子,眼睫扑闪扑闪。
这下一家三口都成了咿咿呀呀的哑巴,你看我,我看你,“哼哼哼”笑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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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做完了扫除,除夕也只过去一半,下午几人去村里看了村民们打捶丸,之后便回家开始忙活年夜饭,祭祖等事。
一直忙碌到了黄昏时分,蔺家三口给岑渊供完了香火和祭品后,便能吃团圆饭了。
今日的饭从下午一直做到了晚上,全是精工细作的大菜,耗费了蔺小爹爹不少功夫:有蟹酿橙、大刀肉、梅花汤饼、盐水鹅……林林总总共十盘,吃得一家子撑肠拄腹,肚皮溜圆。
年夜饭过后,几人便坐在堂屋里,围着火盆消磨时间。
这时候也有不少习俗要做,先是摆放了一整天的“百事吉”要分了吃完,柏枝由蔺南星这个家主折断,柿子和橘子则是一人分了一口,一家人共同吃完,讨个百事大吉的好兆头。
甜滋滋的水果吃完了,还有屠苏酒要喝,从小孩到大人,一人喝上三两口,驱寒祛病,强身健体。
蔺韶光端起小碗喝了一口,顿时脸色一变,开始“呸呸呸”地吐舌头,爹爹们也不做强求,便让蔺韶光把碗传给了多鱼,按照年岁从幼到长,依次喝了。
沐九如喝了酒后,本就涂脂施朱的脸颊更加红润,手里的屠苏酒喝过一轮后还剩下半碗。
他招来蔺韶光,把碗递过去,道:“元宵,这些你拿给祖父喝。”
“嗳!好的爹爹。”蔺韶光乖巧地接过碗来,“噔噔噔”跑到岑渊的牌位前面,放下酒碗,高声招呼道:“祖父,喝屠苏酒啦!爹爹说喝了新的一年才会身体好好!祖父在那里也要身体好好的,百事大吉!”
几个大人都被这话给逗乐了,又把蔺韶光招回来,好一通亲亲抱抱。
随后又大伙便吃着糖果和瓜子等坚果蜜饯,喝着热乎乎的椒枣茶,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起来。
屋外是冰天雪地,万籁俱寂,屋内是温暖的炉火和欢聚一堂的家人。
晚些的时候,村里陆陆续续地响起了爆竹声,蔺南星也带着一家人去院子里放爆竹,蔺韶光看得又是害怕又是喜欢,捂着耳朵跃跃欲试。
但这东西危险,自然是不能让小孩子碰的,倒是沐九如跟着蔺南星一起放了几个,伴随着噼噼啪啪声,两人在院子和檐下来回地跑,把沐九如跑的气喘吁吁,额头上都热出了薄汗。
放完爆竹,大伙各自沐了浴,又坐回了堂屋里。
今日要守岁,一家六口直到天亮都不能回屋,火盆噼噼啪啪地烤着,大伙便随意地唠嗑。
不论是气温还是气氛都火火热的,完全不似数九寒天。
但没聊一会,蔺韶光和沐九如就熬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睡觉倒也没什么,但这两人水饺还没吃上呢,蔺南星立刻让阿芙和风兮去烧了水煮来水饺。
没一会,热腾腾的饺子上了桌,米面的香味伴随着鸡汤的芬芳飘了一屋,总算把瞌睡虫驱散了一些。
饺子都是大伙在下午的时候一块包的,连蔺韶光都上了手,和沐大爹爹一起做了许多露馅的饺子。
那些残次品全进了蔺南星的碗里,成了一大碗的馎饦肉片汤,只混了几个好端端的饺子,圆个兆头。
小郎君几下吃完了好饺子,专盯着那些破面片细嚼慢咽,吃得津津有味。
蔺韶光勺起自己碗里已经吹凉了的水饺,吃之前学着大人的样子道:“岁更交子,新年交好运!”
他诵完,扒着饭碗,自个儿吃了水饺,毕竟他马上就要四岁了,又大了一岁,该学会自己吃饭了!
蔺韶光咽下香喷喷的水饺,许愿道:“元宵想明年能交到好朋友,有好多好多的玩具,还想长得高高的,蹴鞠玩得和多鱼哥哥一样好,鹅鹅们生很多很多小宝宝,还有元宵的字能写得漂漂亮亮……”
他摆着手指头数了一大通,看着两个爹爹道:“吃了饺子,能不能实现啊?”
只吃了几个饺子,许的愿望多到能让神仙都想甩乌纱帽,蔺南星捏住好大儿的鼻子尖,道:“贪心鬼。”
蔺韶光嘟起嘴来,蔺南星哼一声,道:“吃吧,多吃些,明年有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长高他这做爹爹的控制不了,其他的玩具、朋友、蹴鞠、写字、让大鹅生宝宝什么的,蔺南星觉得他还是能轻轻松松就替好大儿实现的。
蔺韶光得了保证,高高兴兴地又吃了两个饺子,问道:“那你们呢,都有什么愿望啊?”
几个大人被问得一愣,交好运什么的,其实也就只是个念想罢了,真要说有什么愿望,倒没人具体去想过。
毕竟这里坐着的人,一路走来都受了不少磋磨,对他们来说,没有不顺,就已是吉祥,哪能想到更远的祈愿。
就是去十里八乡随便找了人来问,问到最大的愿望估计也就是希望多挣点钱,今年有个好收成了。
可蔺南星这一家子,又不缺钱,也就像是没了什么非要去完成的愿望了。
五个人愣怔了片刻,最后统一把目光锁在了最该年轻有朝气的多鱼身上。
多鱼小公公今日为了过年,也好生打扮了一番的。
他身上穿的衣服和蔺韶光一家三口是同一匹布料裁出来的,脑袋上则是簪着沐九如亲手插的缕花。
打扮得粉雕玉琢的多鱼眨了眨眼睛,却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烧过来的。
他就是个做牛做马的奴婢,像是有什么志向的人吗?
多鱼目光呆滞,望了望自己,又望了望和他打扮相似的一家三口,最后望向这些人对自己热切专注的眼神。
他还是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其实他近来常常有种融入了这个家庭的感觉。
哪怕蔺南星和沐九如从未提起过要收他做义子,可穿戴、吃食、哪怕是治疗遗溺,两个主子也从未将他当成奴婢一样区别对待。
还有蔺韶光,也是真心实意地把他看做兄长的。
多鱼九岁时被招人的宦官带走,离开了家乡,之后便长途辗转来到京城。
他一路上京,在风吹日晒、肮脏狭窄的马车里熬死了许多同路人;入了宫后,他又在鱼龙混杂的皇宫里熬死了许多同期的宫人。
等到混的还成了的时候,他回首寄信给家里人,才得知亲人们早已病得病死,饿得饿死,除他之外再没一个活口了。
如今他跟着蔺公,来了扬州,似乎……又有了新的家人……
多鱼忽然就有些眼热,他捧着满满一碗水饺,低声道:“如今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家里人就是因为吃不饱饭才把我送进宫里来的,像现在这样饿不死,也不会被随便打杀的日子,已经是我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了。”
他轻轻一笑,酒窝深深地陷了进去:“我就希望往后蔺公能阖家顺遂。”
那就能长长久久地庇护他,让他也能长长久久地有个家了。
多鱼看向风兮,随意地抬了抬下巴,问道:“你呢?新年有什么愿望么?”
风兮思索片刻,道:“我好像也没什么愿望,突然变成神医……?不太可能吧,那就希望明年能拜师成功?”
这愿望也不算是天马行空,风兮觉得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他吃了个饺子祈福道:“新年行大运,明年一定事事顺利!”
众人笑着给了他一通祝福。
轮到阿芙说愿望时,她没怎么想,直接道:“明年后年,一年年能过去便是好事了,但我想,总有一天……”她看着眼前的火盆,像是能直直看到草原上的篝火,“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也要回大风部去,我要回我的家乡。”
蔺韶光一听来了兴趣,问了一通大风部的风貌,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他的好奇心被满足得差不多了,蔺韶光又对蔺南星道:“小爹爹,你呢,你呢,小爹爹有什么愿望呀?”
蔺南星往火盆里扔了几根柴火,他的新年愿望早就在肚里过了好几遍了,但话题已扯去了其他地方,蔺南星本以为轮不到他说了,不想小东西竟重新想起来了。
蔺南星道:“爹爹希望元宵和祜之明年都能身体健康,心想事成,能交许多的朋友,享许多的安乐,无烦无忧,我们一家人万事顺遂。”还有希望希望京城那头能少冒出来些烦心事。
但这就没必要现在说出来扫兴了。
蔺南星自己说完了,垂下眼帘,看着身侧的夫郎,柔声道:“祜之,你呢,明年或是以后,有什么期望?”
只要沐九如想要的,他都会尽力去达成,尽力去取来,让妻儿都过得和和美美,顺心顺意。
沐九如笑了笑,道:“我呀……就希望相公身体健康,元宵平安成长,方才许愿望也都能达成,还有多鱼也要身体健康,多吃多长高,阿芙能回到家乡,风兮寻到个好师父,蔺太监第里的人都平平安安。”
他捧着水饺,心里柔柔的,平和地道:“愿我们一家人,全都好好的。”
蔺南星愣了一愣,嘴角挂着笑,眉毛却不自觉地皱起了一点。
蔺韶光道:“大爹爹,你怎么把我们所有人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啊,大爹爹小爹爹你们都这样,嗯……”他寻了好半天的词汇,勉强形容道,“你们好无聊呀!”
这么务实的愿望,竟还要被小东西嫌弃无聊。
蔺南星勺了个大水饺进儿子嘴里,笑骂道:“吃你的饺子吧。”
蔺韶光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差点噎住,连忙像只小老鼠一样,腮帮子鼓鼓地咀嚼起来。
沐九如被这憨态可掬的模样逗笑,摸了把好大儿小小的脑袋,道:“好好,爹爹们是说得太正经了些,那大爹爹也想长高一点好不好?”
蔺韶光立马点了点头,含含糊糊道:“大爹爹和元宵一起长高,长得和小爹爹一样高!”
那可真是有野心,沐九如鼓励道:“这么高的话,元宵可得多吃点。”
堂屋里的几人闹闹哄哄地吃完了宵夜,沐九如给大伙发了压岁钱,五个比他小的,一人都没少。
红纸里包了几枚铜钱,讨个吉祥的意头,过年的氛围却是十足,差点把四个奴婢都感动得抱团痛哭。
屋子里许久后才算是缓和下了情绪。
阿芙和风兮揣着压岁钱和碗筷去了灶屋收拾。
沐九如和蔺韶光这两人是好睡的,酒足饭饱之后又开始点起了脑袋。
蔺南星搬了个小塌出来放在火盆边上,让多鱼陪着蔺韶光睡了上去。
沐九如则是惦记着要守岁,不愿和孩子一样也躺平下来,只是依靠着蔺南星一起懒洋洋地烤火聊天。
小话说了没一盏茶,沐九如就在蔺南星怀里睡了过去。
今日天不亮时夫夫俩就起了床,一整天全家人都忙忙碌碌的,也没时间睡上午觉,沐九如会撑不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蔺南星被靠得心里乐呵呵的,动作轻柔地把沐九如放倒在他的腿上,然后拉过脱在一边的鹿皮氅,严严实实地给人盖好。
火盆里的亮光将心上人的睡颜染红,变成十分艳丽的气色,连浓密低垂地睫毛都像金子做的一样在闪闪发光。
蔺南星拨了拨沐九如发间精致的缕花,又轻轻地描摹怀中人姣好的眉眼,鼻梁,脸颊……
沐九如的容色还是和六年前一样美艳绝伦,倾国倾城,但细看之下,原本张扬的五官却在岁月的影响下,变得柔和了很多。
如今的沐九如像是片静谧的湖水,沉沉稳稳,温润沐泽,收敛起了锐气,也收敛起了好奇。
又好像,仅仅只是,有些老了。
分明没生皱纹,五官和身体也没有丝毫走形,可这个在蔺南星心里永不老去的人,却在这一瞬间,忽然真的成了个二十九岁近三十的郎君。
蔺南星只要是和沐九如在一起的时候,时常就会忘记他自己已经二十一了,而沐九如也二十九了。
好像时光永远都停留在了六年前一般。
蔺南星也是这么期望的。
他期望那六年的时光最好不曾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他还是那个娇小可爱的小厮,沐九如也是还明媚耀人的少爷。
但他们又确确实实地成长了,蔺南星如今已不再是无忧无虑,每日只想着照顾少爷,哄少爷开心的小奴婢,他成为权宦,学会了很多不光彩手段,说要操心的人事物,也不再仅仅只是沐家小院那片方寸之地。
而他的少爷也不再像入宫前那般,哪怕缠绵病榻,身子都不如现在,都对万事万物充满了好奇和憧憬,对未来满怀期盼。
如今的沐九如,像是只要小小的一方安稳的后宅,就能让他满足,又像是把他圈在了里面。
这样的沐九如让人忍不住心疼,也让人更加怜爱。
蔺南星的胸口沉沉地跳着,眼里是藏不住的柔情与眷恋。
他将自己的手掌罩上沐九如的双眼,替心上人遮挡去扰眠的光亮,另一只手轻轻地拉着沐九如的手心,呵护在自己的手里。
他低语道:“祜之,你往后都会身体健康,事事顺遂,我们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你会有高朋满座、宜家之乐,也可以走遍大虞江山,去到更远的地方,你可以一直做个闲散之人,或是发展出一份事业……”
掌心被睫毛和呼吸扑得有些麻痒,又满是绒绒的暖意。
蔺南星缱绻地道:“人生还很长,祜之,我都会陪着你的,永初二年,愿我们平安喜乐。”
第140章 春眠 蔺南星闭上眼睛,长手一伸,所有……
永初元年的冬日格外漫长, 直到惊蛰前后,竹里村才刚雪融冰消,正式迎来了春日。
村民们虽乐得天气冷, 可以少些劳作,好生休息一个季节,但歇的时间长了, 也不免愁起了生计。
毕竟天凉的时间长, 作物生长得就缓,冬麦收成的日子、春日播种的时间都要延后。
因此大雪化了没几日, 村民们便一个个地倾巢出动,开始忙活起了农田上的活计。
早春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 空气里还带着些凉意, 但更多的是青草与泥土的馥郁。
林间百花初绽,桃花杏花嫣红粉白地连成一片,像是染了色的云朵一般, 轻盈柔软, 春风一吹,便会散落如雨。
田垄上也生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野草,颜色各异,零零碎碎。
远处的油菜花田已黄黄绿绿地冒了花苞, 在万物和鸣的窸窣声响中四溢芬芳。
蔺南星走上泥泞湿润的土路,鼻尖满是石暖苔生的鲜活气味。
他穿轻便的布衣,脚踩方便活动的罗汉鞋,头顶上用布巾简单一包,看起来和村里的寻常百姓们别无二致,唯一的差别兴许就是瞧着还挺白净,又过分得英俊修长了些。
“沐夫郎, 下田了啊?”路上的村民向蔺南星打招呼。
蔺南星和村人们在一个冬季里,彼此走亲访友已混的有些熟了,他和气地回道:“嗳,相公喜欢花和药材,我就想着自己种上一些。”
边上的其他人又道:“沐夫郎真是个勤快人。”
蔺南星微笑回道:“只是随便种些,讨相公喜欢用的,算不上勤快,比不得阿叔们操劳。”
竹里书斋家大业大,蔺南星一家子的生活比起竹里村村民们的要好上太多太多,照理说村民们对竹里书斋这一家子该是不喜排外的,却架不住蔺南星做起面子功夫来的时候,两个嘴皮子十分利索。
同路的村民立时被奉承得哈哈大笑。
“沐夫郎就是会说话,难怪沐郎君那天仙般的人,都被哄得服服帖帖的。”
“是该哄着,这么漂亮的相公,家里还殷实,别说是种点不费力的田了,哪怕是他要吃天王老子的肉,也得给他取来啊!”
这倒是话糙理不糙了,蔺南星万分认同,别说天王老子,他家主子就是想吃景裕的肉,他也得想办法给挖过来。
蔺南星笑容更深,一边同村民们闲聊着,一边背着竹篓,提着锄头,在煦煦的春光,杏花疏雨下,走进自家的几亩地里。
一整个冬日蔺南星和沐九如都在炕上窝着,百无聊赖的时候,两人已商议好了开春要种的东西。
毕竟他们家人多力量大,田空着是浪费劳力,吃食全靠买是浪费财力。
于是蔺南星寻村长又买了几亩薄田,让死士们去打理,种些蔬菜豆子之类的吃食。
而属于竹里书斋的三亩田,蔺南星也安排得满满当当。
此前自家田里已种了一亩小麦,还有半亩蔬菜,空余的田他们便打算种上喜欢的东西。
比如扬州特产的芍药花,花根可以入药,花期可以赏玩。
又比如各式各样的药材,沐九如虽自己不种,但也经常会来田里晃晃。
蔺南星想到沐九如会看着他种下的药物发芽,成长,开花,收获,炮制,最后吃进肚里,小郎君就觉得浑身都是干劲。
他冬日里所有的时间都在修身养息,或是和心爱的少爷卿卿我我,日子滋润得全然不知年月。
如今春暖花开,百废待兴,蔺南星也整个人都跟着复苏了,和个辛勤的蜜蜂一般,又是陪沐九如去了山里摘野菜,又是去化冻的溪边展开夫郎社交,又是进山里打猎挖笋,又是积极下田种地。
看得沐九如对小郎君良好的精神气万分羡慕,也万分喜爱。
至于蔺南星的正经差事——暗访么……
嗐。
倒也不是蔺南星刻意怠慢,只是年前他和景裕通了两封书信,给吴王和徐威都上了点模棱两可的眼药。
景裕那头虽按兵不动,未曾走漏蔺南星暗访的风声,可给皇帝办事的人,都自有一套不动神色窥探信笺内容的法门。
书信经过那么多人手的传递,徐威和吴王应当早已知晓了蔺南星的造访。
这雪化了,农民出动了,官员和衙役们自然也要忙活起来了。
蔺南星近日再去他们的地里晃悠,那就是自投罗网。
因此蔺公公现在放着皇帝给的差事不办,那可就是堂而皇之的,半点也不心虚。
竹里书斋的田垄上一半光光秃秃,只生了些野花野草。
还有一半郁郁青青:冬日种下的菘菜已成熟得差不多了,其他蔬菜也都在茁壮生长,冬麦窜得老高,连绵成片,苍翠欲滴,兴许再过个把个月,就会开始抽穗。
蔺南星走进空荡荡的那片田里,也不做多歇息,就把背后的竹篓放了下来,里面全是今天清晨收来的天南星苗子。
种植的方法他已和卖苗的人学了,如今要做的就是赶紧除草翻地,将天南星种进土里。
附近种田的农民大多都牵了骡子和牛来犁地,不过蔺南星并不是正儿八经地里刨食来的,他需要伺候的田地不大,活也不需要赶着去做,非要去让畜生犁地,蔺南星还嫌被抢了活,让他少了些养家糊口的体验。
因此手垦田地,小郎君觉得绰绰有余,也做得勤勤恳恳。
天南星的苗子长得矮矮小小一根,叶柄最上端发散出一些细长的叶片,和当年沐九如放在他头上的那片相比起来别无二致,也就是大小上有些不同。
叶柄的另一端是可做药用的茎块,块面上覆盖着薄薄的泥土,无数细小的根须在土间虬结缠绕,看着就很好成活的样子。
蔺南星将小苗栽进拌了肥的土里,再填上泥土,轻轻压实,一棵棵有些蔫头蔫脑的南星苗便规整地立在了土里。
这些苗苗只需打点上半年,就能收获茎块,届时自家少爷就能吃上他亲手种植,亲手炮制的南星了。
蔺南星光是想想,心里都美滋滋的,快能开出满是蜜糖的花儿来。
而且听卖苗卖种的药农说,天南星还会开花!
等到了南星的花期,蔺南星就准备去摘一些来给少爷簪上,简直就像是把自己放在了少爷身上一样!
蔺南星哼着小曲儿,给绿油油的南星们浇上薄水,眼里目光柔柔的,像是看着另一种形态的,能为沐九如做牛做马的自己。
小郎君种个田都能种出雀跃满足的心态来,恨不得自己真能点豆成兵,召唤出一堆娇小可爱的南星来,帮他家少爷端茶送水,沐浴更衣……
不行!
这不行!
蔺南星悚然一惊,万一少爷更喜欢那些娇小可爱的南星,那他这个体型超了规制的小厮就成了下堂妻,到时候少爷被一群可爱的南星围着,把床边,桌后,浴桶旁,药炉前,灶头边,甚至恭桶边的位置都占了!
他这个大南星可就要无处容身,失去宠幸了!
即便其他的都只是伺候人的奴婢南星,只有他这么一个是少爷的夫君南星,可万一就有个不长眼的狗奴婢,和自己一样起了邪心……!
蔺南星甩甩脑袋,告诫自己:天南星只能是天南星,天南星不能是奴婢南星,少爷的奴婢南星只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他端正了想法,不再做这些没头没脑的白日梦,专心致志地侍弄田地。
不过一个上午,天南星苗已全部定植。
周边已有些村民陆陆续续地开始了午休和午饭,田垄离家近的就回家用餐,离家远的则是在附近的小棚里一躺,等着家里人送饭来吃。
农家大多一日两食,和京城的早晚两食不同,村人都是早晨、午间吃的饭,方便劳作时有力气使。
田地一亩连着一亩,能空出来搭棚的地方不多,基本上附近十几户人家的棚都是挤在一块荒地上搭的。
竹里书斋也在这里搭了小棚,还不止一个,毕竟死士们是不敢和蔺公在一个棚里休息的。
蔺南星收拾起种田的家伙们,擦着热出的汗水,提着背篓和锄头,满心雀跃地向自家草棚里走,他的少爷应当已经在那里等他吃饭了。
——沐九如昨日知道蔺南星要开始下田后,就早早地同小相公约好了,午间会来送饭。
这可真是神仙一样的生活,他在外面劳作,到了午间夫郎和好大儿就会带着饭来,陪他吃饭,慰问他!
和其他村人一模一样,而且他的夫郎还比别人的要漂亮,要温柔,要体贴!
他的儿子还比别人家的娃要漂亮,要活泼,要乖巧!
还有多鱼,别人也总觉得是他的儿子,反正也是长得不错,人也伶俐的!
他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郎君。
蔺南星美得冒泡,穿过几畈田地,远远地就看到沐九如、蔺韶光还有多鱼半躺在棚里,像是睡了。
蔺南星心头一软,缓缓地、轻轻地走进自家草棚。
眼底的景象更是让他整个人都软得都酥了,像是成了一朵绵绵的云。
他们家的草棚造的时候多费了些功夫,铺得很精致,不仅在地面上腾空着架高了些许,还搭了一层竹板,又铺上了平整的草席。
又干燥,又洁净。
沐九如此刻就静静安睡在草席上,修长的手臂伸开了,怀里拢着同样酣睡的蔺韶光。
而多鱼则是睡在蔺韶光的另一边,肩膀被沐九如松松地搭着。
三人睡得恬静安宁,身上盖了件多鱼的外衣,而外衣之上,是满天飞散的梨花,刚好在衣服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像是春日给他们盖了一床鲜花织就的锦被。
草棚上满溢的落花零星飘下,正落在沐九如的颈边,成了水色风领上的一叶兰舟。
装了午间饭食的竹篮被搁在了多鱼的腰侧,竹篮最上方本该盖着用来聚热的布头,如今却已铺满了芬芳扑鼻的梨花,还有三两朵滑下花丘,飘飘扬扬地泛在了地上。
这哪是来送饭的家人,简直就是从天而降,小憩在蓬荜里的花仙。
难怪附近其他棚里的村人,连说话声都压得轻了。
这般不似凡间的一场春眠,哪怕是田夫野老,也会不忍惊动。
蔺南星踏上竹板的脚步虽轻,但碍于竹子的结构,依然发出了一些“吱呀”的动静,多鱼立刻警觉地睁开眼来。
蔺南星轻轻道:“嘘,再睡吧。”
多鱼本也是迷迷蒙蒙着,得了顶头上峰的允许,就又阖起眼帘睡了过去。
蔺南星轻轻一笑,以前他总觉得十二岁的奴婢也年岁不小了,如今看着多鱼,却只觉得还是个孩子。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放在鼻尖闻了闻,像是有一点点的汗味,又似乎不太明显,他犹豫半天,还是给三人都盖上了。
花瓣在动作间飞散出来了一些,大多数都被蔺南星的衣服给掩藏住了。
蔺南星在沐九如的身边坐下,爱恋地拨弄几下心上人的鬓发,也合衣躺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长手一伸,所有的家人都被他拥进了怀里。
春光明媚,风传花信,不过多时,又给暂留此地的天地客们,重新盖上了芬芳的薄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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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四口彻底清醒的时候,附近的草棚都已空空如也了。
村人们忙活着下午的生计,而蔺南星他们才刚刚开始迟来的午餐。
蔺南星是最早醒的那个,他睁眼之后,看着偏斜的日头,担心自家少爷再睡得饿坏肚子,就提前倒腾起了饭食。
竹篮里的饭菜早已冷却,但问题倒也不大,草棚里因为沐九如常来的缘故置了一方小炉,蔺南星放入柴火,先是将砂锅里的野菜馎饦汤煨热,随后又热了清蒸竹林鸡。
肉香随着温度的升高,渐渐充盈整片地方,就连不远处的田里都能闻到,把那头做活的村民馋的口水都要落到地上。
睡着的三人也被勾起了馋虫,在肠鸣声中纷纷醒了过来。
蔺南星带着他们一起在水缸边洗了手脸,便悠悠闲闲地吃起饭来。
野菜是前几日他和沐九如一同进山里采的,竹鸡也是那时他和蔺韶光一起抓的。
吃着自己亲手弄来的食物,似乎就是会更香一些。
四人说说笑笑,在烟雨江南,落英缤纷的屋檐下,望着梯田错落,吃着家常便饭。
村民们宛如一个个墨点,星零错落在田野之上,位置隔得远了,村人们往来言谈都得扯着嗓子呼喊,可江南语软,便是叫唤都似小调一般,清清越越的。
不知不觉间,四人都已吃得肚皮溜圆。
蔺韶光如今正在学着自己吃饭,顿顿都是吃得手上身上满是油光,多鱼拿着手帕任劳任怨地给小祖宗擦手擦衣。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很快田野里零散的众人都聚拢起来,围到了一处。
蔺家的小棚离那里有些遥远,能只听见一些话语,大抵是“去喊大夫”、“来人帮帮忙”等……
有村民沿着小路跑向村口,也有人看了看热闹又继续劳作了,沐九如和蔺南星对视一眼,蔺南星便寻了个附近田里的村人道:“李阿叔,那边出了什么事?”
李阿叔刚刚看完热闹回来,闻言便叹道:“要出人命咯,那齐家的小子今年怕是倒了血霉,刚才摔了一跤,正好锄头拉肚子上了,好大一个口子,肠子都露出来了……唉,怕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