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长公主血口喷人

    轩辕墨只用几句话就将彻底改变齐国皇族的局势。

    暂时无人知道,两个月后的齐国,将迎来史上重大转折。

    当晚满朝文武都接到消息,翌日恢复早朝。

    大臣们都半信半疑,想知道长公主到底在搞什么鬼,说软禁皇上就软禁皇上,说恢复早朝就恢复早朝,她就不担心皇上在早朝上宣布她一条条罪状,以谋逆之罪把她当场处置了?

    别说大臣们摸不着头脑,就是三位王爷也觉得诧异。

    晏九黎的行事作风实在让人无法预料,没人知道她下一步想干什么,没人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那么任性冲动,却次次让人防不胜防。

    贤王甚至想凿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翌日早朝上,伴随着一声熟悉的“皇上驾到”响起,大臣们利落地跪下,山呼万岁:“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晏玄景在龙椅上坐下来,眉眼憔悴,印堂发暗,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了许多,“朕身体不适,在崇明殿休养两月,让诸位爱卿担心了。”

    “皇上圣明!”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起身之际,无双道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正前方皇帝的脸上,没有错过他颓靡的脸色和紧锁的眉心。

    皇上重获自由,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

    “朕养病多日,对朝中事务——”

    “长公主到!国师大人到!”外面忽然响起一道高亢的声音,打断了皇帝的话。

    晏玄景脸色瞬间一变。

    轩辕墨和晏九黎从殿外走进来。

    轩辕墨一袭织锦黑袍,面容冷峻倨傲,气势慑人;晏九黎一袭深红袍服,被轩辕墨颀长身段衬得略显娇小,却丝毫不影响她那一身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度。

    约莫是最近折腾出来的事情太多,大臣们都对她忌惮有加,所以看到晏九黎出现就忍不住眼皮狂跳。

    晏玄景瞳眸骤缩,双手攥紧扶手,不发一语地看着轩辕墨跟晏九黎一起走来,心下几乎已经确定,他们就是一伙的。

    从他第一天进宫给他解毒开始,就是他阴谋的开始。

    这个发现让他从脚底凉到头顶心,再无一丝希望。

    真是该死。

    晏九黎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让西陵国师如此帮她?

    “长公主今日上朝,可是有事要奏?”

    晏九黎没理会问话之人,走到殿前,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龙椅上的晏玄景:“皇上,户部钱尚书被抄家下狱,已有数月,并定了秋后问斩,户部尚书一职空悬已久,本宫以为萧清河萧侍郎可以担任尚书一职,请皇上明察。”

    此言一出,大臣们纷纷哗然。

    这是请求皇上提拔萧清河吗?不,她分明是逼迫皇上答应。

    长公主真是一点都不掩饰她的野心了呀,公然收买朝中大臣,把他们提到她想提的位子上,留着以后效忠于她?

    怪不得前段时间,她突然插手萧清河家里的妻妾之事。

    众人若有所思地看向萧清河。

    萧清河站在群臣之列,像是没有注意到大臣的眼神,安静地垂下眸子,不发一语。

    顾御史又是第一个出列反对:“皇上,臣以为萧清河资历尚浅,还不足以——”

    “除此之外,顾御史私心太重,德不配位,没资格再坐在都御史的位子上。”晏九黎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个位子应该让刚正不阿之人担任。”

    顾御史脸色骤变:“长公主,臣为何德不配位?”

    “钱尚书贪污受贿,钱尚书的儿子风流成性,流连青楼,你可曾弹劾过?你自己的儿子收买主考官,徇私舞弊,你可曾教诲过?还有——”

    顾御史脸色铁青:“长公主血口喷人。”

    “如果本宫把证据甩到顾御史面前,稍后就不是降职,而是全家问斩了。”晏九黎冷冷看着他,眼神如冰,“顾御史确实要本宫把证据拿来?”

    顾御史神情一滞,眼底划过慌乱和心虚之色。

    他还想跟晏九黎争执几句,却又担心她真的拿出证据来——抄钱尚书的府邸时,她在书房搜出多少证据,没人知道。

    眼下他没有勇气冒这个险。

    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她如此张狂跋扈,想提拔谁就提拔谁,想发落谁就发落谁?

    其他人见他这副神情,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轩辕墨负手站在殿上,神色淡漠,眉眼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地倨傲:“原来齐国文臣是靠弄虚作假,收买考官入仕,武将是靠吃软饭当上的将军,怪不得战场上总是输得惨不忍睹,朝堂上也一片乌烟瘴气,因为一个个都是个软脚虾。”

    这番话出口。

    朝堂上群臣脸色齐刷刷沉了下来。

    “国师怎可妄言?我齐国大臣都是十年寒窗苦读,凭着真才实学考上来的官,他们——”

    “难不成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轩辕墨淡哂,“众所周知,在一锅汤里发现一颗老鼠屎的时候,周遭老鼠必定已是泛滥成灾。”

    晏玄景脸色难看,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萧清河听旨。”

    大殿上瞬间安静下来。

    萧清河站出来,拂了拂袍子跪下:“臣在。”

    “长公主说你刚正廉洁,为官端正,品行贵重,应该晋为户部尚书,朕深以为然。”他语气微顿,“即日开始,你就是新任户部尚书。”

    萧清河叩首谢恩:“臣领旨谢恩。”

    顾御史神色青了青。

    晏玄景接着说道:“顾御史行为有所失察,着降为五品监察御史。”

    “皇上!”顾御史扑通一声跪下,下意识地想喊冤,张了张嘴却忽然磕头,“臣……臣谢皇上恩典……”

    “明御史明察秋毫,刚正不阿,敢言旁人不敢言之事,当为朝中御史表率。”晏玄景目光微转,看向一向没有存在感的明御史,口不对心地夸奖,“晋明御史为御史台副都御史。钦此。”

    明御史愣了片刻,想到数月前长公主对他的承诺,没想到实现得这么快。

    他出列跪下:“臣遵旨,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62章  武状元选拔

    这声“万岁万岁万万岁”听着真是格外讽刺。

    若说昨晚还不知晏九黎突然大发慈悲,让皇上恢复早朝的原因,那么此时此刻,他们还有谁不明白的?

    这分明就是让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迫宣布一道道违心的旨意,让晏九黎明目张胆地在朝中培植势力。

    轩辕墨指尖微动,晏玄景神色突然一变,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目光死死盯着殿上站着的两人,想不顾一切喊人进来把他们当场格杀,大不了同归于尽,他也不再愿意受这么窝囊的窝囊气。

    他堂堂一国之君,真要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活着?

    晏玄景对上轩辕墨那双冷戾幽深的眸子,不自己地打了个寒颤,匆匆躲过他的视线,“朕有些不适,先回崇明殿休息,散朝吧。”

    算了,待在崇明殿做傀儡,也比承受蛊毒折磨来得好。

    深切体会过生不如死的折磨之后,晏玄景确定自己不敢再轻易去挑战那种滋味。

    如果晏九黎真能夺去这个位子。

    晏玄景走到长长的宫廊上,转头望着皇宫里一座座威严的宫殿,忽然生出一个可悲的想法,就让他死得痛快点吧。

    他不愿意再苟延残喘,不愿意再如此无能为力地活着,活得这么狼狈,这么窝囊。

    若下一次晏九黎真拿着空白圣旨,让他写一份禅位诏书,他想,他应该会满足她的要求,。

    他当这个皇帝实在是当够了。

    “方怀安。”

    “皇上。”方怀安加快脚步,走到他跟前,“奴才在呢。”

    晏玄景望着远方天际:“朕有点活够了。”

    方怀安吓了一跳,扑通跪下:“皇……皇上,您千万不能有如此想法啊,奴才……奴才还想伺候您几十年呢。”

    晏玄景微微佝偻着身体,沉默良久,转身继续往前走。

    回到崇明殿,殿外当值的金吾卫似乎又换了一批人,穿着一身玄色金金吾卫副统领装束的男子,腰间佩剑,在殿外缓缓踱着步子。

    见到晏玄景回来,夜玄衣微微抱拳行礼,行礼的姿势不太恭敬,至少没有其他武将见君王时该有的下跪礼。

    晏玄景不认识他,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夜玄衣。”

    方怀安脸色一变,“放肆,你……你你你怎么不知避皇上的讳?”

    夜玄衣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名字乃是父母所取,我又不知道皇上忌讳什么,怎么避?”

    方怀安被他怼得语塞,张口结舌竟是无法反驳。

    晏玄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他是故意挑衅冒犯,还是真不知道皇帝的名讳是需要避的。

    他不知道,他的爹娘也不知道?

    若是在以前,面对如此不敬之人,晏玄景二话不说就拉出去杀了,但现在……

    他只是自嘲地嗤笑一声,抬脚拾阶而上,跨进殿门,再次走进这个安静沉寂的寝宫。

    方怀安跟着进来之后,殿门很快被关上。

    晏玄景走到御案后,看着这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抬手抚摸着上面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黄金龙纹,脑海里浮现当初登基时的风光。

    那时他也曾安静盯着这张龙椅,一个人静静看了良久。

    心头被壮志凌云充斥的感觉至今还记忆犹新。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高高在上,以为自己终于坐上了齐国至尊宝座,从此万千苍生的生死尽在他掌控之中。

    朝中文武,达官权贵,以及他曾经的对手,他的兄弟,从此都要匍匐在他脚下。

    他要做一番大业,他要让齐国变得强大起来。

    “皇上。”方怀安躬身站在他身后,小声开口,“您先休息吧。别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皇上是真命天子,长公主她……她是乱臣贼子,她不会成功的,皇上只要耐心等待,朝中一定会有忠心大臣愿意为皇上肃清逆贼——”

    “不会了。”晏玄景回神,走到龙椅上坐了下来,“元国师说得对,齐国大臣都是一群软脚虾……其实朕也是个软脚虾,所以不怪他们。朕用了六年时间都不能使大臣们忠心于朕,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又怎么敢得罪晏九黎?”

    强将手下无弱兵。

    君强则臣忠,君弱则臣佞。

    他这个一国之君都做不到铁骨铮铮,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臣子不畏生死?

    “罢了。”他低低一叹,带着几分自嘲和悲凉,“罢了,罢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命运如此,他无法反抗。

    乱就乱吧。

    ……

    因为皇帝的三道旨意,朝中局势再次发生变化。

    萧清河年轻有为,三十几岁就当上了户部尚书,瞬间成为京城媒婆眼中最优秀的夫君人选。

    虽然他已经成了亲,也有一个恩爱的原配妻子,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但对于一些小门小户的女子或者家中不受宠的庶女来说,就算能给他做妾也心甘情愿。

    除此之外,朝中大臣们也纷纷朝萧清河示好,连萧夫人徐芷都受到了达官贵妇们的青睐,几日之内接到好几份邀请赏花吃茶的帖子。

    八月过去,很快到了九月。

    气候褪去夏日的炎热,早晚空气凉爽许多。

    钱家被押赴刑场,满门抄斩。

    与此同时,秋猎即将到来。

    朝中报名参加武状元选拔的习武男子名单已经呈了上来,共有六百三十余人。

    秋猎之前,晏九黎下令在北郊校场上让这些人进行第一轮比试,所有参加比试的男子,全部以抽签方式决定对手是谁。

    比试当天,校场正前方的点将台上坐着晏九黎、贤王、武王和凌王,旁边坐着元国师,裴丞相,他们的下首分明坐着各部尚书大人。

    如此坐镇规模,可确保比赛的公正性。

    没有人敢弄虚作假。

    抽签结束之后,按照顺序上场,校场上提前划出了比试的场地,可容纳二十五组人同时比试。

    “铛”的一声,校场上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负责喊号的男子抬起头,扬声高喊:“武状元选拔第一轮,现在开始!”

    气势恢宏,声势浩大。

    一个个身材健硕的男子拿着签上场,确认签号之后,开始走到属于自己的场地上,等待着和对手的比赛。

    就在此时,忽闻空气中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

    嗖——

    斜里一支箭矢凌空而来,带着凌厉而森冷肃杀的气息,直朝晏九黎的方向疾射而去。

    贤王、武王和凌王齐齐转头而去。

    裴丞相瞪大眼,惊得无法反应。

    第163章  国师身手不错

    箭矢来得太过突然,着实让人始料未及。

    被调来校场的金吾卫反应极快,纷纷抽刀上前,可他们再快,也来不及挡下这支挟裹着肃杀之气的箭矢。

    贤王、武王和凌王三人几乎同时站起身,唯有晏九黎坐着一动不动。

    贤王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武王脸色微变。

    凌王抽出贴身护卫腰间的佩剑,打算格挡。

    千钧一发之际,却是坐在左侧首位的轩辕墨眼神微眯,蓦然抬手掷出手里的酒盏。

    叮。

    酒盏撞上箭矢尖端,来势汹汹的箭矢瞬间被击落在地,周遭气氛一松。

    晏九黎安然坐在主位上,神色波澜不惊。

    台上众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随即贤王、武王和凌王齐齐转头看向轩辕墨,眼神却是如出一辙的若有所思:“国师身手不错。”

    轩辕墨目光落在凌王面前的酒盏上,嗓音漠然:“凌王身手似乎不太行。”

    一个常年领兵的王爷,遇到危险之时,竟舍近求远,抽出护卫腰间的兵器,而不是面前的酒盏击落箭矢。

    是反应迟钝,还是故意如此?

    凌王面色微沉,眼神紧盯着他的手:“本王确实不如国师反应快,国师大人,不但精通解毒,一手武功亦是出神入化,着实让人佩服。”

    “来人,抓刺客!”裴丞相到底是年纪大一些,很快扬声吩咐,“把刺杀长公主的刺客抓起来,送交刑部严加审问!”

    金吾卫们反应过来,纷纷转头朝箭矢射来的方向追击而去。

    轩辕墨重新取了个酒盏,不疾不徐地给自己倒了盏茶。

    晏九黎眉眼淡漠如初,只是缓缓环顾着四周,看着校场上正在比试的习武男子,目光落在对面的排屋前的大树上。

    砰的一声。

    一名黑衣人从树上掉了下来,栽倒在地。

    金吾卫上前查看,不大一会儿,其中一人过来,跪下禀报:“禀长公主,三位王爷,刺客已自尽身亡。”

    “自尽?”裴丞相一愣,“还能查出对方的身份吗?”

    “刺客面生得紧,身上没有记号,方才刺杀所用的箭矢也只是普通的箭,暂时无法确认身份。”

    晏九黎淡道:“慢慢查,不着急。”

    “是。”

    校场上正因刺杀而紧张不安,此时的崇明宫殿门却缓缓被打开。

    晏玄景眉头微皱,以为又是晏九黎,正不耐烦她又要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转头一看,怒斥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皇后?”

    方怀安扑通一声跪下,激动地开口:“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裴皇后挽着儿子的手,屈膝朝皇上行礼:“臣妾一直担心皇上,今天是武状元选拔开始第一天,金吾卫被抽调去了北郊校场,臣妾才有机会央求祁阳,寻了个机会让我来见皇上。”

    说着,她红着眼看向晏玄景:“皇上,臣妾每天都在担心您——”

    “皇后!”晏玄景仿佛看到了希望,激动地走上前,一把把皇后搂进怀里,“朕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母子了,没想到你……”

    “父皇。”麟儿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父皇这些天怎么不去看我了?麟儿天天读书习武,可用功了!父皇,我想您了!”

    晏玄景眼眶一热,放开皇后,弯腰将他抱起来,歉疚地亲了亲他的脸:“父皇也想你。”

    他抱着麟儿,转身走到一旁罗汉榻前坐下,并示意皇后也坐下。

    “皇上,臣妾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裴皇后紧张地看着殿门方向,随即看向晏玄景,压低声音问道,“臣妾听说长公主野心勃勃,意图架空皇上的权力,取而代之,这是真的吗?”

    她眼底的担忧和惶恐并非作假,但担忧和惶恐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消化完了,今日故意把孩子带来,自然有着她的盘算和计划。

    晏玄景的高兴尚未维持多久,就被这一盆冷水泼了个透心凉。

    他脸色沉下,冷道:“晏九黎确实狼子野心。”

    “这竟然是真的?”裴皇后脸色一白,焦虑而惶恐地开口,“如果她……如果她真的坐上了那个位子,皇上,她会不会斩草除根,把麟儿也杀了?皇上,臣妾就这么一个儿子,臣妾……”

    “皇后娘娘,您先别急。”方怀安站在一旁,安抚着她,“长公主应该还有顾忌,所以就算她有野心,暂时也不会——”

    “皇上,凌王手握兵权,他对晏九黎的行为就完全不管吗?”皇后无心理会方怀安的话,径自看着晏玄景,“如果三位王爷联手……不,不用联手,只要凌王愿意忠心于皇上,愿意维护帝王正统,晏九黎的野心根本不可能成功……”

    “凌王是朕的死对头,他不会帮朕的。”晏玄景冷笑,“他只是在静观其变,等待时机,他会等着晏九黎篡位之后,打着清君侧、除奸佞的名义,把晏九黎赶下皇位,到时自然有忠心耿耿的将领拥护他自立为帝。”

    他虽然不是一个厉害的皇帝,但对几个兄弟的心思却比谁都了解。

    贤王是个表面温雅大度的贤王,实则却比其他两位王爷更沉不住气,因为他筹码太少,底气不足,所以总有一种先下手为强的心态。

    武王好像看开了,最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举动,但若是贤王和凌王都死了,看他对皇位还能不能保持无动于衷的态度。

    至于凌王。

    这是优势最大的一个,所以总是不急不躁。

    晏玄景甚至可以猜测,凌王如今看到晏九黎那些动作,或许就跟看三岁孩子玩过家家是一样的,只是这个过家家一旦跟“谋权篡位”画上等号,那不管如何幼稚,他都有足够的理由收拾善后。

    “皇上。”裴皇后蹙眉,忧心忡忡地开口,“不能下旨让三位王爷和长公主的权力达到平衡吗?”

    晏玄景心头一跳,看着裴皇后的眼神亮得惊人:“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位王爷都有野心,晏九黎也有野心,既然凌王打算做黄雀,皇上就把他提前放入局中,让四人一起摄政,这样一来,为了他们各自的权力和利益,不管是贤王还是凌王,都不会对长公主继续容忍。”

    第164章  惊弓之鸟

    晏玄景似乎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如今的处境自己心里清楚。

    原本三位王爷在朝中各有党羽,势力上不算旗鼓相当,但也互相制衡,且因为晏玄景皇位来得名正言顺,谁都不想在毫无把握的时候,背上一个篡位的名声。

    但晏九黎归来之后,硬是打破了这个平衡。

    等朝堂真的大乱之后,各派只会急于坐收渔翁之利,谁还会对他这个皇帝忠心耿耿?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凌王想做那只黄雀。

    但如果提前把他们放入局中,让他们厮杀个你死我活,他还能做得成那个黄雀吗?

    晏玄景转头看着五岁的儿子。

    他这个皇帝只要一天没死,名义上就依然是齐国的皇帝。

    他的旨意颁下去之后,满朝文武依旧要遵守。

    所以如果他禅位给麟儿,让长公主和三位王爷共同辅政,会是什么结果?

    晏玄景轻轻闭眼,心头还是不太放心:“朕可以让麟儿即位,命晏九黎和三王共同辅政,这样一来,三位王爷为了自己的利益和话语权,会被迫跟晏九黎争斗,势力可以得到短暂的平衡,只是晏九黎心狠手辣,朕担心她会对麟儿下手。”

    万一晏九黎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皇上,晏九黎虽然心狠手辣,但不会轻易对一个孩子下手。”皇后蹙眉,这一点倒是相信她,“何况麟儿其实不会影响她的地位,即位对她反而有好处。”

    “有好处?”晏玄景不解,“有什么好处?”

    “皇上糊涂了?”裴皇后无奈一笑,“皇上方才不是还说凌王黄雀在后吗?皇上能想到这一点,长公主岂能想不到?她可能一开始只是报复心切,完全没有想到后面该如何应对,如今骑虎难下,反而需要一个台阶,让她暂时有机会韬光养晦。”

    晏玄景闻言沉默。

    说实话,他现在一点都不了解晏九黎的想法,根本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干什么,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顾忌。

    但她无所畏惧是真的。

    “让朕想想吧。”晏玄景靠在榻上,有些自嘲地开口,“朕如今想颁旨都不那么容易。”

    裴皇后没说话,她今日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皇上想起他还有麟儿这个嫡长子,他的皇位若能让给麟儿,就可以让晏九黎和三位王爷陷入内斗。

    但她不能太着急。

    表现得太急切,只会适得其反。

    皇帝生性多疑,如今更是惊弓之鸟,稍有不慎就会引起他的猜忌。

    “禅位诏书需要玉玺,可玉玺不在朕的手里。”晏玄景转头看着皇后,“如果你能想办法把玉玺拿回来,朕可以立即病入膏肓,下旨让麟儿继承皇位。”

    皇后脸色微变:“玉玺不在皇上手里?”

    “回皇后娘娘。”方怀安战战兢兢开口,“就在太后娘娘第一次遇到刺杀——也就是赵家长子被杀那次,玉玺就被长公主拿走了。”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了裴皇后一个透心凉。

    没有玉玺,皇上如何下旨禅位?

    没有玉玺,就是假传圣旨。

    没有玉玺……除非皇上口谕,其他但凡需要用诏书颁布的旨意,全都无法被承认。

    连皇上这个皇帝都可以认为是名不正言不顺。

    裴皇后脸色发白,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失望,如此一个皇帝,连玉玺都保护不了的皇帝,他到底还有什么用?

    他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裴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屈膝告退:“玉玺臣妾会想办法,皇上先歇着吧。臣妾不宜在此久留,暂且告退。”

    晏玄景点头:“玉玺在长公主府,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才能拿回来,不要让自己或者麟儿陷入危险境地。”

    裴皇后点头:“是,臣妾会谨慎行事,请皇上多多保重自己。”

    说着,她示意麟儿给父皇行礼,然后带着儿子离开。

    殿门被关上,晏玄景再次陷入了安静沉寂的环境之中。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死气沉沉,而是突然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灼地起身踱着步子:“方怀安,你说朕该如何从晏九黎手里拿回玉玺?或者如果没有玉玺,朕该如何名正言顺地传位于麟儿?”

    方怀安不愧是御前太监,心思灵活,听到皇上这句话,立即跪在地上:“奴才斗胆,皇上若真下定了决心,奴才倒是有一计。”

    “快说。”

    “皇上如今只是被软禁,说明长公主还未做好篡位的准备,若是皇上病危,召集满朝文武前来崇明殿——”

    “晏九黎会让他们来吗?”

    “不是还有三位王爷吗?”方怀安想了想,“只要奴才把皇上病情夸大,事关江山社稷,外面金吾卫绝不敢阻拦。”

    就算他现在是个废帝,一旦病情到了凶险地步,满朝文武也不敢掉以轻心。

    晏九黎更不敢担一个逼死皇帝的责任。

    想到这里,晏玄景缓缓点头:“你说得对,那就是等个合适的时机吧。”

    ……

    北郊校场上。

    刺客的出现并没有影响到比武,连续三轮比试结束,七十五人淘汰,另外七十五人留下。

    有金吾卫匆匆走到台上,附在晏九黎耳边低声言语几句。

    裴丞相和三位王爷盯着说话的金吾卫,观察着晏九黎的表情变化,想知道是否查出了刺客的身份,或者又发生了其他什么事?

    晏九黎听完之后,只是说了句知道了。面上表情并无变化,让人看不出波动。

    比试持续了半日。

    虽然人数挺多,但练武之人身手差别不小,有人上去撑不过三招,有人上去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晏九黎坐在看台上,望着比试的武者们,对一些身姿矫健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年轻男子格外留意,并时不时询问他们的名字和出身来历。

    旁边有人一一作答。

    到了晌午时分,比试暂停。

    晏九黎站起身,淡道:“落败者每人发二两银子做盘缠,让他们回家。”

    “是。”

    “九月底有秋猎,会让最后一批得胜者一起参加,过程有些残酷,可能会丢命,告诉他们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想离开的,都可以领二两银子一起离开,别到了秋猎场上吓得哭爹喊娘。”

    练武之人哭爹喊娘的可能倒是不太大,但不知情者到时因为害怕,提出抗议倒是有可能。

    晏九黎此举就是为了提前筛掉一部分胆小之人。

    第165章  爱而不得才是执念

    出宫回到长公主府,晏九黎洗漱之后,边用膳边听着侍卫统领的回报。

    “夜统领方才传了两个消息过来。”

    “第一个消息是,皇后娘娘今天去了崇明殿,因为她是裴副统领的姐姐,所以想见皇上不是很难,帝后谈话的内容跟皇位有关,皇后大抵是想让皇上把皇位传给年仅五岁的嫡子,然后三位王爷和长公主共同辅政,以此来解眼前困境。”

    “第二个消息是,夜统领因为不是京城世家子弟,跟金吾卫全部不熟,除了裴副统领之外,其他金吾卫只是表面上遵从他,私底下并不愿意服从,常常阴奉阳违,其中还有几次,几位世家子弟暗中联手,给夜统领制造了很多麻烦。”

    “夜副统领虽然一一化解了麻烦,但他说,如果长公主殿下欲在短时间内靠着金吾卫达成自己的目的,金吾卫中暗藏的风险并不小。”

    晏九黎喝了口汤,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侍卫统领躬身退下。

    轩辕墨坐在一旁给她布菜:“夜玄衣不是齐国人,这一点确实是个问题。”

    金吾卫的职责是保护皇上,护卫宫廷。

    其中一大半的人都是从习武的世家子弟之中选拔——且大多是得皇帝信任。

    金吾卫中越是品级高的,家世越好,对皇帝越忠心,因为世家的利益跟皇帝紧密相连,他们不会那么轻而易举背叛皇帝。

    长久以来就是靠着如此紧密相连的利益关系,才能维持着他们的忠心耿耿。

    此次金吾卫大权之所以如此轻易落到晏九黎手里,是因为她一开始给皇帝下了蛊毒,迫使晏玄景不得不顺从。

    且晏九黎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真本事打赢了前任统领唐萧然。

    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原因——晏九黎自己也是皇族子嗣。

    金吾卫被迫听从她的命令时,知道她长公主的身份,知道她是皇上的妹妹,知道她是太后的女儿,知道她武功高强,还知道她行事不择手段。

    再加上前段时间早晚操练,晏九黎踢掉不少浑水摸鱼的纨绔子弟,选了一些新人进去,重新整顿了金吾卫。

    这才让金吾卫上下一心,心甘情愿听从她的命令。

    但夜玄衣和晏九黎完全不同。

    而且最近金吾卫统领和副统领变动的次数有点多。

    换将频繁,容易动摇军心。

    晏九黎用完午膳,走到罗汉榻前坐下,执一盏茶,安静地看着窗外。

    轩辕墨贴身跟着,在她坐下之际,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旁,抬手轻捏着她的腰:“你有孕在身,这两天要注意休息,茶少喝,不要劳累过度,本来夜间就有腰疼的毛病,孕期若太累,怕是会导致腰疼加剧。”

    晏九黎目视着窗外,声音清冷:“轩辕墨,本宫最近总会怀疑,你是不是被人夺了舍?”

    轩辕墨动作微顿,随即失笑:“如果真被人夺了舍呢?你是不是就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晏九黎没说话。

    轩辕墨垂眸,专注揉她的腰,力道恰到好处:“干脆让西陵出兵,大军兵临城下,直接威胁皇帝和齐国满朝文武,让他们拥护你做皇帝得了,费那么大劲干什么?”

    晏九黎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轩辕墨目光微抬:“你想做什么?”

    晏九黎声音嗜血无情:“我想去西陵,把西陵皇族权贵一个个杀干净。”

    轩辕墨拧眉想了想:“下个月吧。你现在月份还小,不便舟车劳顿。等过了三个月,胎象安稳一些,我带你去西陵。”

    晏九黎神色微顿,转头看着他,微微眯眼:“带我去西陵杀人?”

    轩辕墨嗯了一声:“你想杀谁就杀谁。”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太过云淡风轻,好像她只是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没有丝毫为难之处。

    甚至没有拿孩子当借口,劝她大度包容,劝她为孩子积福。

    晏九黎沉默片刻,语气多了几份微量:“西陵有你这个摄政王,真是他们的福气。”

    轩辕墨点头,同意她的观点:“一不用公主和亲,二没有让百姓受战乱之苦,三没让皇室成为亡国奴,有我这个摄政王,确实是他们的福气。”

    晏九黎:“……”

    武力不是他的对手,狡辩也不是他的对手。

    她出身的齐国更不是西陵的对手。

    如此不平等的关系,说他们会相爱,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爱而不得才是执念。

    轻而易举得到手的感情,经不起岁月蹉跎,待容颜老去,新鲜感不在,朱砂痣也会变成蚊子血。

    晏九黎转头看向窗外,眉心微蹙。

    晏玄景和皇后都料错了。

    她没指望夜玄衣能完全控制金吾卫,也没打算这么早就真的篡位当女帝。

    她不是争储的皇子,没有多年积攒的根基和忠臣,没有外戚做后盾,朝中大臣大多还都是忠于皇帝和三位王爷,不可能真心效忠她一个女子。

    她就算脑子坏了,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皇帝下台。

    一直软禁着挺好的,什么时候需要他出来,他就出来一下,被迫宣布几道旨意,然后回去继续关禁闭。

    等她培植好自己的势力,把朝中不中用的大臣一一替换下去,待她能选出几个能征善战的武将,并且让他们对她忠心。

    甚至必须确保有一部分兵力掌握在自己手里。

    到那时,才是坐上那个位子的最佳时机。

    “长公主殿下。”窗外一名黑衣人跪下,恭敬禀报,“今日出现在校场上的刺客身份未明,经查得知,他是提前假扮成金吾卫混进了北郊校场,上树隐蔽之前,他脱下金吾卫的衣服,扔到了校场外的一间屋子里。”

    晏九黎沉默片刻:“幕后主使者若难查,暂时不必再理会,本宫以后会多加留意。”

    “是。”

    晏九黎托着下巴沉默。

    金吾卫管理有漏洞很正常。

    她知道这样的刺杀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要她野心不灭,往后多的是人要取她的命。

    如今的朝堂看似一派风平浪静,实则早已暗潮汹涌。

    早在跟皇帝和太后撕破脸那一天,她就做好了跟所有人为敌的心理准备。

    所以无所畏惧。

    第166章  私通外男?

    轩辕墨声音低沉温和:“想查也简单,只要把负责校场守卫的统领叫过来问问就是。”

    金吾卫里每个人都有姓名编号。

    今日调到校场上的人有多少,问一问当值的统领,自然所有事情都清楚。

    若真是假扮的金吾卫,责任就在统领。

    若只是有人故意弄了个障眼法,那就继续追查。

    晏九黎没说话。

    “要不要小憩一会儿?”轩辕墨把她打横抱起,“你现在有孕在身,不好过多操劳,下午就别去校场了。”

    晏九黎被他抱到床上,冷眼看着她:“有孕怎么了?本宫因此就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

    轩辕墨抿唇:“为夫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谁的‘为夫’?”晏九黎表情冷冷,“本宫从西陵回来之后,就抱着活一天赚一天的想法,不会受到任何事情的掣肘,生死尚且无所谓,一个尚未成型的孩子就能约束本宫的行动?”

    轩辕墨眉头微皱:“这也是我的孩子。”

    晏九黎面露嘲弄之色:“你在西陵找不到女人给你生孩子?”

    西陵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排队等着嫁给他的女子不计其数,他却千里迢迢跑来齐国要孩子?

    病得不轻。

    轩辕墨薄唇紧抿:“我只要你生的——”

    “放屁。”晏九黎厌恶地看着他,“滚出去。”

    轩辕墨面色微沉,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

    这一刻,长居高位执掌生杀大权的威压流露出来,恍惚才让人想起,他曾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西陵摄政王轩辕墨,是多少铁骨铮铮的将士都敬畏胆寒的存在,整个西陵皇族视他如煞神,满朝文武——长久以来一直内斗不止的文武两派大臣,唯有在面对这位摄政王时,才会难得态度一致。

    晏九黎见识过他的手段,体会过他说一不二的脾气。

    他这些日子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跟世人印象中的西陵摄政王判若两人,若让西陵那群大臣看见,只怕都以为见了鬼。

    但那又如何?

    她要为此感动吗?

    她不是那么贱的人,会因为一点不值钱的温柔,就忘记自己曾经遭受过什么。

    “你先好好休息。”轩辕墨最终还是压下了情绪,丢下这句话,起身离开。

    ……

    晏九黎睡了半个时辰。

    洗漱更衣之后,她带着孟春和孟冬出门,走到长公主府前院时,听管家禀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长公主殿下,顾家出事了。”

    晏九黎脚步微顿,皱眉道:“什么事?”

    管家压低声音说道:“三公主在卧房私会外男,被顾云安当场撞见,顾云安气得失控,命人把那个男人拉出去杖杀了,还对三公主动了手。”

    晏九黎眉头微皱:“事实确凿?”

    “暂时还不确定,只听说顾家现在闹得不可开交。”管家面色凝重,“如果三公主私会外男一事传出来,只怕……”

    晏九黎沉默片刻:“本宫去看看。”

    走出大门,她吩咐:“去顾御史家。”

    “是。”

    马车旁孟春和孟冬掀开车帘,马车后面跟着护卫二十人,一个个身躯健壮,看着就是练家子。

    晏九黎上了马车,一路往顾御史府而去。

    顾家得到消息时,晏九黎已经命人闯了进去,抵达顾云安和晏宝珍的院子,眼前的阵仗让人吓了一跳。

    晏宝珍鼻青脸肿趴在地上,顾云安脸色铁青,乌压压的侍女小厮站着围观。

    顾夫人声嘶力竭地哭诉着家门不幸,看起来伤心欲绝。

    “三公主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真是给皇族蒙羞。”

    “不知羞耻。”

    “三公主莫不是也想学长公主养面首?”站在一旁的小厮嘲笑,“可惜三公主没有长公主那般魄力,也没她的本事——”

    “长公主到!”孟春大声呵斥,“顾家还不跪下迎接!”

    顾夫人脸色一变,转头看到晏九黎浩浩荡荡而来,顿时跪下:“臣妇参见长公主殿下。”

    侍女小厮一瞬间全跪了下来。

    顾云安面色阴沉僵白,转过头看向晏九黎,不知是太过愤怒导致失去理智,还是有别的原因,慢半拍才跪了下来。

    孟春上前扶起晏宝珍,并吩咐护卫立刻去找大夫。

    晏宝珍直起身体,转头看向晏九黎,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哽咽道:“九黎,我……我没有私通外男,这些都是阴谋,都是顾云安诬陷我,我跟他提出和离,他不同意,他故意找人陷害我……”

    “胡说八道!”顾夫人厉声反驳,“云安是你的丈夫!他怎么可能为了诬陷你,故意给顾家抹黑,给他自己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晏宝珍,你说话——”

    “孟冬,掌嘴。”

    “是。”

    孟冬走到顾夫人面前,抬手朝她脸上扇去,噼里啪啦四个耳光,打得顾夫人脸颊肿胀。

    “直呼三公主名讳,顾夫人好大的胆子。”晏九黎走过去,在护卫搬出来的椅子上落座,“果然是顾御史治家无方,以至于顾家内宅一点规矩都没了。”

    顾云安愤怒地看着她:“长公主针对顾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对母亲动手,到底认定晏宝珍无罪,还是故意想借机报复顾家?”

    “本宫若想报复顾家,你顾家一个都逃不掉。”晏九黎神色冷硬,看着顾云安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死人,“既然你说三公主私会外男,那本宫问你,那个外男是什么人?现在何处?”

    顾云安冷道:“他是府里的小厮——”

    “你的意思是,堂堂金枝玉叶,竟然偷你府里的一个小厮?”晏九黎眯眼,眼神冷冽无情,“顾云安,你为你说的话负责?”

    顾云安咬牙:“我亲眼所见。”

    晏九黎冷道:“既然如此,把那个小厮带过来。”

    “我已经下令将他杖杀,拖去乱葬岗。”

    “就算现在已经拖去乱葬岗,这么点时间里,野狼也不会把尸体吃完。”晏九黎道,“需要本宫派人去乱葬岗把尸体弄回来?”

    顾云安脸色刷白:“长公主是故意羞辱我吗?臣受此大辱——”

    “顾家对下人的管理如此松懈,竟任由一个小厮潜入公主卧房?”晏九黎目光微转,看向跪了一地的小厮侍女,“你们谁能告诉我,方才那个跟三公主私通的小厮叫什么名字?”

    侍女小厮面面相觑,头垂得很低,谁也没说话。

    第167章  拖出去杖杀

    晏九黎视线微转,看向跪在边上的小厮,也是方才嘲讽晏宝珍要跟长公主学的的那个人:“你出来。”

    那小厮战战兢兢跪前一步。

    “你知道跟三公主私通的那小厮叫什么名字?”

    “回……回长公主,小人不知。”

    晏九黎冷问:“你既然不知情,方才为何骂三公主不知廉耻?”

    小厮砰砰磕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晏九黎眉眼含煞,嗓音凛冽:“拖出去,杖杀。”

    小厮脸色惨白:“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啊!”

    长公主府跟来的护卫上前,粗鲁地把小厮拖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外面就响起凄厉的惨叫声。

    众人噤若寒蝉。

    顾夫人脸色僵白,不敢置信地看着晏九黎:“长公主这是要屈打成招吗?三公主私通外男,是顾家家事,我们自己处理就行,长公主——”

    晏九黎抬手指着一个嬷嬷:“你出来。”

    被她指到的嬷嬷浑身一抖,连忙磕头:“老奴什么都不知道,长公主……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

    “拖出去,杖杀。”

    “长公主,长公主!老奴冤枉啊!”嬷嬷恐惧地嘶喊,“老奴没有看到三公主私通小厮,是大少爷这么说的!一切都是大少爷说了算!老奴嘴贱,只是跟着骂了两句,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她抬手重重朝自己脸上扇去:“老奴该死!老奴不该辱骂三公主,老奴知罪,老奴知罪!”

    她看起来像是恐慌到了极点,不停地朝自己脸上甩着巴掌,一下比一下重,不大一会儿就鼻青脸肿,嘴角流血。

    晏九黎没再理她,转头看向其他人:“亲眼看到三公主跟小厮私通的人,站出来。”

    下人们全部匍匐在地,一个个瑟瑟发抖,没有敢站出来。

    “顾云安。”晏九黎转头看向顾云安,“既然你说三公主私通,不如你来告诉本宫,跟她私通的小厮叫什么名字?”

    顾云琰咬牙,脸色铁青僵白。

    “你再回答本宫,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看见了这件事?”晏九黎眯眼,“三公主身边有贴身侍女吧?她们可曾看到?”

    偌大的庭院里,依旧无人敢答话。

    晏九黎冷冷一笑:“顾家好歹是官宦之家,内院女眷的侍女嬷嬷不少,除了在房里伺候的大丫鬟,还有院子里打扫的粗使丫鬟,就没有一个人看见这个小厮?”

    “顾家有守卫吧?一个小厮从前院进入后院,就算有事要禀报公主,所经之处必定有人看到他,顾云安,你不如告诉本宫,谁曾亲眼看到那个小厮进入三公主的院落?他是什么时辰来?你又是什么时辰发现的?”

    “他跟三公主在房里呆了多久?”

    “你但凡能好好回答本宫提出的任意一个问题,并且找出一个证人证明你说的是真的,本宫保证今天不替三公主做这个主。”

    顾云安面色僵硬,死死盯着晏宝珍,一句话说不出来。

    晏九黎再次将目光落向跪了一地的下人们:“你们之中,但凡有人能回答本宫方才提出的问题,并且保证自己说的是实话,一律赏银百两,并且让顾家还你们的卖身契,从此得个自由身。”

    话音落下,还是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低头跪着,吓得不住地发抖。

    赏银百两很诱人。

    在场的侍女小厮月银大多只有一两,资历深一些的不超过二两,他们不吃不喝一年,仅能攒个十余两碎银子。

    一百两银子能让他做很多事情。

    可是做下人,最忌讳的就是出卖主子。

    他们若说了真话,拿上这一百两银子,只怕明天就会暴尸荒野。

    冗长的不安的静默之中,一个侍女战战兢兢跪了出来:“长……长公主。”

    顾云安脸色骤变,看向她的眼神顿时一暗,阴沉而带着威胁意味:“雁儿。”

    晏九黎没理会顾云安的情绪,冷眼看着雁儿:“说。”

    “奴婢今日说出真相,心知只有一死。”雁儿重重磕了个头,低声下气地求道,“只求长公主开恩,命人把一百两银子送给奴婢的家人,让奴婢的母亲能好好治病,有钱吃药,奴婢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长公主大恩!”

    顾夫人气得大骂:“贱人,你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顾夫人好大的威风。”晏九黎冷道,“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撕烂谁的嘴。”

    雁儿声音发抖:“奴婢一直负责打扫三公主院外,午时吃完午饭,三公主在卧房午睡,大少爷……大少爷带着一个模样清俊的小厮,悄悄来到三公主房里……那个小厮眼生得很,奴婢没见过,但身形较高,比大少爷只矮了一点点,年轻,长得斯文……大少爷进房之后,奴婢打水把院子里的花浇了浇,然后就听到大少爷突然怒吼一声‘贱人,你敢背着我私通?’,随即屋子里就传来很大的动静,奴婢吓得躲在一旁,那……那小厮后来一直没见出来……”

    “贱婢,你信口雌黄!”顾云安走上前,一脚朝雁儿踹过去,“为了一百两银子就敢胡说八道,污蔑自己的主子,简直罪该万死——”

    一道黑影闪过。

    顾云安踹出去的脚未能碰到雁儿,反而遇到一记凌厉的扫堂腿,砰的一声,他狼狈摔在地上。

    顾夫人又急又气:“云安!”

    晏九黎吩咐:“孟冬,你去屋子里看看。”

    “是。”

    孟冬转身进屋,仔细检查一番之后,回来禀道:“后窗是开着的,窗外的花有被踩过的痕迹。”

    晏九黎闻言,大概已明白了前因后果。

    晏九黎冷冷盯着顾云安:“你诬陷三公主私通,却交不出那个私通的外男,后窗有男子逃跑的痕迹,而你偌大的府邸,却连一个小厮都抓不住。顾云安,你编造的这些谎言,你自己相信吗?”

    “你说那个小厮被杖毙,拖去了乱葬岗,可你说不出那个小厮的名字,还交不出他的尸体。”

    “不如我们去大理寺问问,看这桩案子该如何审理。”

    “大理寺擅长查案,定能查到本宫忽略的细节,也能好好审问一下你府里这些下人,看看有胆量跟公主私通的那个小厮到底是何方神圣。”

    顾夫人还在强词夺理:“长公主身份尊贵,手段强硬,就算去了大理寺,大理寺卿必然因为忌惮惧怕长公主,而不得不顺从长公主您的判断,到时候谁能确保审问的公正性?”

    第168章  家丑不可外扬

    晏九黎嘴角扬起,不屑地睨她一眼:“顾夫人真是不知死活。”

    顾夫人心里不安,转头想给心腹嬷嬷递个眼色,让她赶紧去搬救兵,可视线转来转去,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自然更接收不到她的眼神示意。

    “来人,把顾云安带去大理寺。”晏九黎站起身,厉声命令,“若今日找不出跟三公主私通的那个人,顾云安这辈子就不必从大理寺出来了。”

    护卫上前抓住顾云安,暴力把他往外拖去。

    “住手!”不远处一个怒喝声忽然响起,顾御史匆匆从廊上走来,朝晏九黎行礼,脸色难看至极,“家丑不可外扬。还望长公主高抬贵手,让云安自己处理这件事。”

    他说话时语气强硬,态度毫不客气,俨然一副没把晏九黎放在眼里的姿态,很有顽固一家之主的作风。

    偏偏晏九黎治的就是他这种人。

    “顾大人要自己处理这件事?”晏九黎缓缓走到晏宝珍跟前,抬手托起她的脸,示意顾御史好好看看,“顾大人的意思是,就算三公主是无辜的,你的儿子只要把这个脏水泼到三公主头上,就可以对她暴力相向,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顾御史目光落在晏宝珍脸上,看到她脸颊青一块紫一块,惨不忍睹,不由瞳眸微缩。

    晏宝珍挨顾云安的打不是第一次,但以前打得轻,且顾家那时权势显赫,无人庇护的三公主打了也就打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

    相比起往日显赫的顾家,如今的顾家已是强弩之末,偏偏晏九黎这个贱人一直在针对顾家,今日让她抓着这个把柄,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顾御史冷冷看了顾云安一眼,责怪他做事冲动,不顾后果,竟把局面闹到如此地步。

    顾云安双眼微垂,心里也无比后悔。

    “顾御史因为官风问题,已经从都御史被连降三级,看来还是没能学到教训。”晏九黎淡道,“连自己的家事都做不到公正处理,任由儿子对公主打骂诬陷,栽赃抹黑,看来你这个御史也当到头了。”

    顾御史脸色一白,急道:“长公主——”

    “即日开始,三公主晏宝珍和顾云安和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晏九黎很快下了命令,“三日之内,请顾云安把和离书写好,亲自送到长公主府,给三公主签字画押。本宫可以大发慈悲,只剥夺你们顾家父子的官职,赶出京城,三代之内不得入仕。”

    听到这里,顾御史一家脸色刷白,齐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若三日之内,本宫没看到和离书,那就全家流放三千里……”晏九黎语气微顿,随即嘲讽一笑,“正好眼下入了秋,秋冬赶路应该凉爽得很,你们自己考虑吧。”

    说罢,径自转身离开。

    孟春和孟冬扶着晏宝珍,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身后响起顾夫人歇斯底里的求饶和喊冤声:“长公主!顾家罪不至此啊,求长公主开恩!”

    “母亲!大哥!”顾静萱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惨白着脸,对着顾夫人就是一通质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母亲为什么纵容大哥暴打三公主?你看看你们干的好事,顾家全毁在大哥手里了!”

    顾夫人绝望地跌跪在地,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啊。

    谁知道长公主为什么突然来顾家,还多事地给晏宝珍撑腰?

    他们俩不是死对头吗?

    完了,一切都完了。

    顾静萱看着顾云安,满脸愤恨绝望之色:“娶了公主还不满足,一次次跟她作对,真不知道你到底在作什么?顾云安,你就是顾家的罪人!如果以后我们全家被流放,我就一头撞死在祖宗牌位前,我没脸活下去了!”

    顾云安怔怔跪在地上,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糟糕。

    ……

    顾家大门外,一个大夫匆匆而来,正要抬脚进门,就看见晏九黎一行人走了出去。

    愣了片刻,他赶忙上前躬身行礼。

    “顾家不必进去了,跟我去长公主府。”晏九黎命令,“三公主受了伤,你去给她好好检查一下。”

    晏宝珍低声开口:“我没事,不用大夫去了。”

    晏九黎眉头微皱,转头看着她:“真没事?”

    “只是脸上有伤。”晏宝珍抬手捂着脸,碰到伤处,轻轻嘶了一声,“我午时正在休息,顾云安带着个人进来,我懵懵懂懂被他一把从床上拽起来,他兜头就开始打我,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被他拽到了屋外,那个跟着他一起来的小厮早已不见踪影。”

    晏九黎淡道:“请大夫回去吧。”

    “是,老夫告退。”

    晏九黎上了马车,晏宝珍紧跟其后,在车厢里落座:“等会我要跟他一起去官府走一趟吗?”

    “不用。”

    晏宝珍讶异:“那和离书——”

    晏九黎语气淡淡:“本宫府里有玉玺,不比官府的公章有用?”

    晏宝珍一惊:“你有玉玺?”

    晏九黎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顾云安下手倒是狠。”

    “大概是被我气到了吧。”晏宝珍冷笑一声,“他跟府里的妾室厮混,小妾怀着身孕还敢挑衅到我面前,我觉得恶心,前几天提出跟顾云安和离,他不同意,我就命那个妾室在院子外跪了两个时辰,谁想妾室久跪之后小产了了。顾夫人得知这个消息,气得呼天抢地,顾云安更是对我恨之入骨。”

    说到这里,晏宝珍冷笑:“我就是让顾家断子绝孙,妾室小产了,我就高兴,因此挑衅了顾云安几句,没想到他今天就用这么恶毒的计谋报复我。”

    晏九黎眉头微皱:“早就该和离了。”

    顾家那一团乌七八糟的东西,到现在还以为顾家还是以前风光的顾家,完全没有一点对公主该有的尊重。

    在自己府里陷害公主,真是脑子有坑。

    回到长公主府,晏九黎命人拿来了药膏,给晏宝珍脸上红肿的地方都上了药。

    晏宝珍嘶了一声:“用这一脸的伤,换一份和离书和顾家全家被逐出京城,值了。”

    晏九黎还没说话,管事嬷嬷进来禀报:“长公主殿下,武阳侯求见。”

    宴宝珍眉头微挑:“他是来给顾御史父子求情的吧?消息这么灵通?”

    第169章  流言如刀

    孟春给晏宝珍脸上涂好药膏,转身起洗手。

    晏九黎淡道:“让他进来。”

    “是。”

    顾云琰抬脚跨进房门,一身青色长袍衬着清瘦的身躯,眉眼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只余沉寂落寞,憔悴苍白。

    进门先给两位公主行了礼,顾云琰随即说明来意:“臣是为了叔父一家而来。”

    晏宝珍眉梢微挑,果不其然。

    顾云琰垂眸:“堂兄对三公主不敬,甚至暴力相向,实在不可原谅,只是三公主跟他到底夫妻一场,难道真要反目成仇吗?”

    晏宝珍面露厌恶之色:“本公主跟他早就已经是仇人了。”

    顾云琰神色微变,沉默片刻,转头看向晏九黎,撩袍跪下:“还望长公主开恩,对叔父和堂兄一家网开一面。”

    “从轻发落?”晏九黎冷眼看着他,眼神睥睨而不屑,“你们顾家人做恶之时,可曾想过对受害人网开一面?”

    顾云琰垂眸,无言以对。

    晏九黎神色漠然:“本宫偶尔确实会仗势欺人,不过今日若不是仗势欺人,三公主是不是就应该白白被他冤枉?女子名节有多重要,顾侯爷应该比本宫更清楚。”

    “你们顾家当初用名节攻击本宫时,宛如提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势要置本宫于死地的。”

    顾云琰面色一急:“长公主——”

    “你不用辩解,也不用以为本宫是在公报私仇。”晏九黎冷冷打断他的话,“本宫只是想告诉你,顾云安算计三公主,把私通外男的罪名扣在她身上,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恶毒龌龊。”

    “倘若今天被陷害之人不是公主,而是寻常官员家里的女儿,她们还有活路吗?”

    “女子视名节如天,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今日闹出如此丑闻,哪怕最后证明了她们的清白,她们依旧难逃一死。”

    “顾云琰,你们顾家一大家子肮脏恶心的鼠辈,下作无耻,不择手段,是怎么有脸来我这里求情的?”

    顾云琰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低着头,面上只剩下难堪。

    “若你真想为他们求情,本宫倒有一个办法。”晏九黎说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你回去问问你的妹妹,她是否愿意被人诬陷私通?或者问问你的贵妃姐姐,是否愿意被人诬陷祸乱宫闱?”

    “但凡她们其中一人心甘情愿被人诬陷,愿意承担私通的罪名,本宫会立刻成全她们,让她们尝一尝身败名裂被万人辱骂的滋味,到时本宫或许会大发慈悲,饶了你叔父一家,让顾御史继续留在朝中做蛀虫,让你堂兄继续做一个徇私舞弊的臭虫。”

    这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字字句句都比刀剑还锋利,杀人不见血,直戳七寸,让顾云琰毫无反击之力。

    晏宝珍几乎要为她拍手叫好。

    晏九黎不愧是晏九黎。

    字字句句皆扣在理上,让人无法反驳,偏偏她的身份摆在这里,顾云琰连发脾气都做不到。

    是啊,曾经那么显赫的顾家,想要冤枉一个人,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早已失宠的三公主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今日若无晏九黎,晏宝珍只能生生背负这些骂名,哪怕一头撞死,也绝不会有人心疼她。

    外面甚至还会掀起一股流言,说她私通外男被抓个正着,没脸活下去了,才畏罪自尽。

    人言可畏。

    流言似刀。

    他们怎么会去关心她是不是真的冤枉,是否真的不知廉耻?

    他们只会激情怒骂,肆意发泄着心里的快意,又怎么会在乎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之人是死是活?

    就像当初的晏九黎。

    晏宝珍此时感同身受,才真正明白晏九黎从西陵回来之后,一直在承受着什么。

    漫天流言蜚语,句句都带着恶毒的鄙视和不屑。他们毫无顾忌地嫌弃着她的不洁,却浑然忘了七年前,是她义无反顾地平息了两国战争——

    不,或许不是忘了。

    而是这七年来,他们一直记得齐国和平的原因不是因为武将能征善战,也不是君王圣明有方,而是靠着一个女子,靠着一个女子牺牲了尊严和名节,甚至随时有可能丢掉性命才换来的和平。

    这对那些“顶天立地”的男人来说,是不能提及的耻辱,一旦承认了晏九黎的功劳,就是承认了他们自己的无能。

    那些骄傲的,惯常喜欢把女子踩在脚底的男人们,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无能?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用尽所有恶毒的语言,居高临下地审判着女子的错处,以此来打压女子,让她们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卑微,柔弱,是个只能依附男人的顺从者。

    想到这里,晏宝珍忽然笑出了声。

    突兀的笑声让屋里一静,晏九黎和顾云琰同时朝她看了过来。

    晏宝珍笑得无比讽刺,双眼看着顾云琰:“顾侯爷,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不,三个问题。”

    顾云琰神色微紧:“三公主请问。”

    “当年是你领兵打仗败给了西陵,长公主因此被迫去西陵为质,才换来了齐国七年的和平,这一点你承认吗?”

    顾云琰脸色发白,羞怒的情绪在他眼底一闪而逝,他仿佛被人撕开了愈合已久的伤疤,尊严再次鲜血淋漓。

    晏宝珍盯着他,不容他逃避的口吻:“你承认吗?”

    顾云琰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良久,才缓缓点头:“承认。”

    “所以是你的无能导致了七妹的劫难,你有什么资格嫌弃她?”晏宝珍声音冷得像是毒蛇,“就你这个愚蠢、无能、自私龌龊的东西,靠着长公主七年的苦难和不堪才得以封侯,享受着高高在上的荣华,你午夜梦回之时,就没有一点羞愧吗?顾云琰,但凡你还有一点点廉耻之心,在七妹回来那日,就不该对着她怒骂指责,而是该跪下来,真心诚意地认错赔罪,弥补七妹这七年遭受的折磨。”

    顾云琰嘴角抿得泛白,双手握紧,指甲掐进掌心,却说不出一个字的反驳。

    “第二个问题,你承认顾家散布流言蜚语,是对功臣的亵渎和侮辱吗?是藐视皇权、藐视公主吗?是否认了长公主所有的功劳,并且把她的尊严踩在脚底践踏吗?”

    顾云琰沉默低着头,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仿佛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浑身发冷发僵。

    晏宝珍冷冷逼问:“顾云琰,你承认吗?”

    顾云琰闭了闭眼,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承认。”

    “第三个问题。”晏宝珍接着问道,“你觉得顾御史父子这种道德败坏、丧尽天良的畜生,应该待在朝堂继续为祸一方,还是应该拖去刑场斩立决?”

    “你来给他们求情,是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对其他学子的不公平,是对百姓的残害,还是明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你却依然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想让他们继续留在朝堂当蛀虫?”

    晏九黎坐在椅子上,沉默地听着晏宝珍一个个问题,问得顾云琰哑口无言,逼得他狼狈不堪,无地自容。

    第170章  顾云琰,你有病?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顾云琰如一尊木雕,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他是来给叔父一家求情的,没有听到晏九黎松口,自然不愿意离去,可三公主的话句句戳他要害,竟是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若继续开口求情,那就是明知道他们是蛀虫,是祸害,还要让他们留在朝中害人,这对其他官员不公平,对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更不公平。

    甚至就连他这个侯爷都是名不副实。

    他是靠吃软饭得来的爵位。

    顾云琰面色惨白一片,脸颊却又止不住的发烫。

    只觉得这一切荒唐得可笑。

    一片静默之中,忽然一个声音响起:“长公主殿下。”

    晏九黎转头看去。

    管事嬷嬷身后跟着个一脸胡须的老大夫,“老夫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免礼。”

    大夫说明来意:“老夫来给长公主殿下号脉。”

    晏九黎眉头微拧,虽不发一语地伸出手腕,眼底却是若有所思。

    她今天并未传大夫号脉,大夫应该也不会自作主张,那是谁把他叫来的?

    “长公主胎象正常,前三个月处于不稳定期,请长公主尽量保持情绪稳定,不要动怒,不要生闷气,不要有剧烈的动作,心情舒展一些,对孩子有好处。”

    顾云琰听到这番话,震惊地抬头看向号脉的大夫,一双眼缓缓上移,视线落在晏九黎淡漠的脸上。

    “七妹,你有了身孕?”晏宝珍诧异地站起身,顶着一脸的红肿,有些语无伦次地开口,“什么时候有的?孩子是谁的?他……他的父亲知道吗?”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晏宝珍下意识地看了眼顾云琰,心里忍不住畅快,顾云琰嫌弃晏九黎时,可曾想过他还没成亲呢,长公主悄无声息连孩子都有了。

    晏九黎没说话,等大夫交代几句之后离开了,她嗯了一声:“有了。孩子的父亲也知道这个消息,但不重要,孩子是本宫一个人的,有他没他都无所谓。”

    顾云琰心头大震,一时惊怒交加。

    他不知道方才那一瞬间闪过的情绪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不高兴的原因是什么,他只是……只是终于明白,当所有人企图用最恶毒犀利的语言攻击晏九黎时,她对那些攻击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她有了身孕,如此坦坦荡荡地说了出来,甚至可以完全不在乎父亲是谁。

    都说言语如刀。

    可刀柄明明是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所以才能把未婚先孕这种事情做得如此坦然?

    “黎儿。”一身织锦玄袍的轩辕墨从殿外走进来,容颜矜贵俊美,眉眼威压慑人,“大夫号脉之后怎么说?”

    晏宝珍呆愣地转头,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眼神微微发亮。

    这是谁?

    长得这么好看,是长公主的面首之一?

    “你是谁?”顾云琰脸色铁青,死死盯着这个让他觉得熟悉的男人,“为何敢不经通报,就擅自踏进长公主的寝殿?”

    轩辕墨无视顾云琰的质问,径自走到晏九黎身侧坐下来,抬手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脸上亲了亲。

    他的动作那般自然流畅,像是已经做过了无数次,根本不在乎顾云琰还在场,连一记不屑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听说你今天带人去了顾御史家。”轩辕墨蹙眉,抬手轻抚着她的腹部,“我担心你跟他们起冲突,惊到肚子里的孩子,所以请大夫过来号个脉,没提前给你说一声,还请黎儿见谅,原谅我的自作主张。”

    晏九黎皱眉看着他。

    轩辕墨表情温柔而深情,丝毫没有午时离去时流露出来的情绪。

    当然,晏九黎对他是否有情绪并不在乎,她只是觉得他此时的行为很幼稚,无比幼稚。

    当着顾云琰的面宣布有孕,想让他有什么反应?

    顾云琰这样一个没品的贱人,她又不指望他回心转意,也不稀罕他悔得肝肠寸断,他这样示威的意义是什么?

    “你是谁?”顾云琰冷冷看着轩辕墨,再次问道,“长公主怀着你的孩子?”

    “顾云琰,你是不是有病?”晏宝珍怒骂,“刚才长公主明明说这是她一个人的孩子,你耳朵聋了?”

    “顾公子可以滚了。”轩辕墨嗓音冷漠,“你的膝盖不值钱,就算把两条腿跪断,顾御史一家也不会得到饶恕。若不想被流放三千里,就让顾云安早点把和离书送过来。”

    顾云琰无心听他说什么,也无心思索叔父一家会得到什么下场,他满心满脑子都在想,晏九黎怀了别人的孩子。

    她养面首一事不是闹着玩的。

    她不但跟男人有了肌肤之亲,而且还怀了孩子。

    她凭什么这么做?

    身为一个女子,在没有三媒六聘的大婚之下,她怎么能与人随意苟合?

    晏宝珍见他跪着不动,眉头皱起,像是觉得不可思议:“顾云琰,你不会是接受不了七妹有孩子吧?你可千万别说你喜欢七妹,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来人。”轩辕墨命令。

    殿外两个护卫进来,静候吩咐。

    “把顾云琰请出去。”轩辕墨命令,“以后长公主府不欢迎他。”

    顾云琰蓦然回神,从地上站起身,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他:“你凭什么在这里颐指气使?凭什么指使长公主府的护卫?你到底是谁?跟长公主是什么关系?”

    两名护卫二话不说,上前拖着他往外走。

    轩辕墨细不可察地对护卫打了个手势。

    “放开我!放开我!”顾云琰愤怒,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晏九黎,他到底是谁?你……你尚未成亲,怎么可能有孕?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晏宝珍看向晏九黎,一脸莫名其妙:“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凭什么用那种语气质问长公主?

    好像长公主跟他有什么关系似的。

    神经病。

    晏九黎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轩辕墨,示意他离自己远一点。

    “那个……”晏宝珍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轩辕墨,然后朝晏九黎道,“我先出去一下,不打扰你们了。”

    晏九黎淡道:“让管事嬷嬷先给你安排住处,你暂时在本宫府里住下。”

    晏宝珍点头:“好。”

    待人都离开之后,屋里安静下来。

    “午时我不该冲你发脾气。”轩辕墨眉眼微敛,嗓音低沉真挚,“我给你赔罪。”

    晏九黎淡淡瞥他一眼。

    “下午的比试我已经安排了其他人负责,能保证公平性。”轩辕墨握着她的手,“最近皇城有兵力靠近。应该是凌王在悄悄调兵入城,你心里有数。”

    第171章  她蛇蝎心肠!

    顾云琰被人拖到无人看见的墙角,狠狠拳打脚踢一通,顶着青紫红肿的一张猪头脸,被人赶出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大门外,候在马车旁的顾家护卫不约而同地朝他看了过来,若不是认得顾云琰今天穿的衣服,此时怕是都辨认不出他的身份。

    “侯爷!侯爷!”贴身护卫连忙上前扶着他,“侯爷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顾云琰踉跄着,什么都不想说,被人扶上了马车,护卫们明白自家侯爷的处境,也知道长公主不能招惹。

    见顾云琰什么都没说,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吩咐车夫驾车回府。

    说出去或许都没人相信。

    齐国除了皇族和国公以下,爵位几乎最高的武阳侯,年纪轻轻就备受皇上信任器重的侯爷,竟会落得如此狼狈凄惨的下场,一次次在长公主面前吃瘪。

    从最初的趾高气昂,到后来的忍气吞声,再到一次次低声下气,直至最后卑躬屈膝。

    身段一降再降。

    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头侯爵的称号,几乎再无半点实权,失势的速度让人心惊。

    回到侯府,护卫扶着顾云琰进门。

    顾夫人吓了一跳,急声问道:“云琰,你这是怎么了?”

    顾云琰扯了扯破裂的嘴角,只说了一句:“母亲,我没事。”

    浑浑噩噩回到自己的院子,顾云琰跨进房门,砰的一声把门摔得震天响:“滚!都给我滚,谁都不许进来!”

    下人们吓得脸白,赶紧转身离开。

    顾佩雪听得下人禀报,连忙起身出门,就遇见匆匆而来的母亲。

    “雪儿。”顾夫人拉着她的手,指尖止不住的颤抖,“你大哥被人打了,他被人打了,你……你去看看他……”

    顾佩雪安抚好母亲,转身去了大哥的院子,进屋看见顾云琰躺在床上,嘴角破裂,脸上一块块乌青泛紫,不由大吃一惊:“大哥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

    顾云琰发了好一会儿愣,才僵硬地坐起身,看着顾佩雪:“佩雪,如果有人陷害你与人私通,你会怎么办?”

    顾佩雪脸色骤变:“大哥,你在胡说什么呢?”

    “回答我的问题。”

    “名节已毁,我还能活吗?”顾佩雪皱眉,脸色不太好看,显然觉得大哥开的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谁要是陷害我,大哥应该会把他们千刀万剐吧。”

    顾云琰沉默须臾:“三公主被堂兄陷害与人私通,今天闹得很大,长公主替三公主出头,让他们和离,还要罢黜叔父官职,把他们一家赶出京城,三代不得入仕。”

    “什么?”顾佩雪脸色一白,“怎么……怎么会这样?”

    顾云琰浑身无力,抬手捂着眼:“顾家落到如今这般地步,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现世报?”

    “大哥!”顾佩雪震惊,“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你不是应该去求长公主吗?堂兄和三公主的事情是顾家家事,长公主凭什么插手?她……她又不是皇上,哪来的权力罢了叔父的官职?”

    顾云琰无力说话。

    “大哥!”顾佩雪急得跺脚,“叔父一家若出了事,我们怎么办呀?”

    她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可今年顾家接二连三出事。

    本来侯府和御史府一脉相连,唇齿相依,如今侯府已经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以前一直恨不得踏破侯府门槛的媒婆,已有半年不曾登门。

    如果御史府再出了事,她的婚事该怎么办?

    侯府以后还有机会翻身吗?

    顾云琰平静地看着她:“佩雪,你既然说被人诬了名节恨不得去死,那你有没有想过,堂兄对三公主做的事情,是不是也为了置三公主于死地?”

    顾佩雪一滞:“这……”

    顾云琰闭了闭眼:“叔父一家栽赃三公主,不止犯了诬陷之罪,还有以下犯上和暴打公主之罪,偏偏证据确凿,让长公主撞个正着,你觉得长公主会放过他们?”

    顾佩雪咬着唇,神色慌张失措:“那……那怎么办?我们就见死不救了?”

    “长公主说她愿意救,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只要你愿意承受跟三公主一样的遭遇,她就放过叔父一家。“

    顾佩雪脸色刷白,惊得退后一步:“她怎么这么恶毒?蛇蝎心肠,她根本就是蛇蝎心肠!”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担心顾云琰真的劝她这么做,转过身,急急往外走去,颇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姿态。

    顾云琰颓然倒在床上。

    晏九黎说过的话一遍遍回荡在耳畔,随即是三公主的质问。

    三个问题,一句句质问,就像一头头野兽张着血盆大口,狰狞地朝他扑过来,叫嚣着要把他吞噬。

    顾云琰不知事情怎么就落到了这般地步。

    如果……如果晏九黎当初跟其他女子一样,因为受不了流言蜚语而自尽,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死了也就死了,不过一条命。

    所有人都会故意遗忘她,不会有人想知道她在西陵经历过什么,也不会有人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对不起她。

    他们会继续享受荣华,享受富贵,享受着高高在上的显赫和风光,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切都是他们该得的。

    想到最后,顾云琰忍不住想到晏九黎怀了身孕。

    他痴痴笑了起来,不知是自嘲还是悲伤的笑声,伴随着眼角悄然滑落的一颗晶莹。

    他觉得自己太失败了。

    自私薄情,却又不敢理直气壮地承认自己薄情。

    他太过在乎自己的名声和荣耀。

    偶尔愧疚自责,却很快又把那点愧疚自责抛诸脑后,不断地否认自己没错,可内心深处分明清醒地看到自己的阴暗和龌龊。

    他跟正直无私不沾边,不敢道一声问心无愧,可偏偏坏又坏得没那么心安理得。

    顾云琰啊顾云琰,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第172章  咎由自取

    两天时间,武状元选拔第一轮结束。

    秋猎定于九月十六。

    两天之内御史府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顾云安因为构陷三公主而获罪,被迫跟三公主和离,还是长公主做的主。

    顾云安的父亲顾御史也被连累得丢了官职。

    从都御史降为监察御史,凉风飕飕还没焐热,这下好了,连监察御史一职也没了。

    三天之内,顾御史把能找的关系都找遍了,能求的人都求遍了,可惜收效甚微。

    虽然顾家之前显赫,人人都想奉承巴结,可如今皇上失权,顾家失势,再无往日风光。

    长公主的行事作风让人忌惮,这个时候,谁敢不要命地往她手里送?朝中官员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连顾夫人的娘家都不敢招惹。

    当然最重要的是,顾家若是被冤枉的,他们还能想想办法,替他们洗清冤屈,可眼下却是被长公主抓到了确凿的把柄,求情就是个连坐。

    谁敢蹚浑水?

    第三天,顾云安拿着和离书抵达长公主大门外,管家禀报之后把他带进来。

    抵达凤凰居外,晏九黎喊了两个侍卫过来,冷冷命令:“顾云安以下犯上暴打公主,你们先替他松松筋骨,给三公主出口气。”

    两个侍卫走上前,对着顾云安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不伤要害,却能让他体会到一阵阵剧烈的疼痛。

    顾云安被打得嗷嗷叫。

    晏宝珍站在晏九黎身侧,不屑地看着被抱头缩成一团的顾云安,听着他痛苦的闷哼,冷冷一笑:“堂堂一个大男人,原来也怕疼啊,被人打得这么狼狈,怎么不起来反抗了?顾云安,你除了欺负女人,还有什么本事?孬种,怂货。”

    顾云安抱着头:“宝珍,之前是我不好,我错了,我错了……”

    晏宝珍心中浮现快意:“既然知道错了,就好好受着吧。”

    顾云安被打得狼狈不堪。

    好一会儿,晏九黎才抬手示意停下:“顾云安,把和离书交出来。”

    顾云安艰难爬起身,顶着一张肿高青紫的猪头脸,跟三日前顾云琰的猪头脸不分上下,还真是难兄难弟一对。

    他忍着痛,从怀里抽出一份折叠的和离书,递给晏九黎。

    晏九黎展开看了一眼,随后交给晏宝珍。

    晏宝珍看着和离书上长篇大论的言语,最后一句“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时,忍不住讽刺:“你全家都要被赶出京城,成一为无权无势的庶民了,顾云安,你还娶得上媳妇吗?”

    顾云安没说话。

    “就算你能娶吧。依你的本事,以后只怕养不活妻儿老小。”晏宝珍不屑地打量着他的身板,“靠着徇私舞弊入仕的文弱书生,离了官场,离了昏君的庇护,我看你以后还有什么本事养家糊口?别说做一个教书先生,就你这品行,怕是有脑子的人都不敢请。”

    顾云安低着头不说话。

    他现在没有一丝一毫可以跟晏宝珍顶嘴的底气。

    全家赶出京城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好过流放,那三千里路崎岖难走,冬天苦寒无比,他们真要被流放,能活下来几个都不敢保证。

    “三公主说的对。”顾云安扯了扯破裂的嘴角,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着狼狈极了,“云安在此给三公主赔罪,希望三公主以后得遇良人,余生顺遂。”

    说着,深深躬身行了一礼:“往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今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如果他以为这样情真意切地忏悔一番,就能让晏宝珍心软,那他显然大错特错。

    晏宝珍见他被打成这样,方才又冷言冷语嘲讽一番,心头恶气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见他这般,只是懒得再跟他计较,但心慈手软却是不可能的。

    “以后踏踏实实做人,只要全家肯吃苦,总能挣来一口饭吃。”她道,“你回去吧,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

    顾云安僵了僵,抬头看着她,眼底流露出祈求之色。

    如果他没有被打成这副猪头脸,或许示弱还能有点效果,可惜此时青肿不堪的一张脸,早看不出原有的清秀斯文模样。

    别说晏宝珍,就是洗恭桶的粗使丫鬟只怕都无法对他生出半分怜惜之心。

    晏宝珍转身走了。

    神经病。

    这个时候知道来求她了,早干什么去了?

    真以为她是软柿子,任人捏扁搓圆?

    好吧。

    她以前跟软柿子也没什么区别。

    晏九黎进屋拿出玉玺,在和离书上盖了章,给了顾云安和晏宝珍一人一份。

    晏宝珍拿着盖了玉玺的和离书仔细欣赏,随即轻轻一叹:“总算是脱离苦海了。”

    晏九黎坐在她旁边,提壶给自己倒了盏茶:“你该果断的时候也不算含糊。”

    “含糊是对不起自己。”晏宝珍把和离书折叠好,“女人还得自己硬起来,否则谁都想欺负。你看你刚从西陵回来那几天,整个皇城铺天盖地都是流言蜚语,大臣们今天弹劾,明天弹劾,放着正事不做,整日逮着你一个女子弹劾,没一点男人骨气。”

    “再看如今,一个个奸臣收拾好了,就算闹出惊天大事,一个个都跟哑巴似的,也没人敢出来抗议半句。”

    晏九黎敛眸啜了口茶:“一腔孤勇成不了事,这个世道女子没有立足的余地,若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算再怎么硬气,也无法跟那些抱成一团的男人对抗。”

    晏宝珍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是啊。男人们用各种规矩教条约束女子,把女子关在一个个小小的宅院里,用男尊女卑逼我们恭顺,用三从四德逼我们贤惠,但凡有一点不如他们的意,就说我们心胸狭窄,不大度,各种罪名冠在我们头上……眼下想一想,我竟觉得这些日子像是在做梦似的。”

    属于男人的江山和朝堂,被晏九黎一个女子搅得天翻地覆。

    若是以前有人这么说,她必定觉得对方疯了,敢生出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可是真有人做到了,她反而没觉得多惊骇。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西陵经历过什么,但我能猜到你的本事应该都是在西陵学来的。”晏宝珍有些好奇,“七妹,是有人专门教你这些吗?”

    如果有人专门教她这些,那这次从西陵回来,有没有可能是有备而来?

    晏九黎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不是。是无数次从鬼门关捡命时逼出来的。”

    每次濒死之前爆发出巨大的潜力,回去之后她都会苦练相应的本事。

    若说这个过程之中哪一种最痛苦。

    毫无疑问,就是以身试毒。

    不过吃尽苦头换来的蛊毒,到底在晏玄景身上派上了用场,值得。

    第173章  引狼入室

    晏宝珍一怔,随即面露歉然之色:“那七年很难熬吧?”

    晏九黎答得云淡风轻:“都过去了。”

    她显然并不想多谈过往之事。

    宴宝珍识趣的不再多问,换了个问题:“九黎,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朝中局势如此,晏九黎是如何打算的?

    扶持三位王爷中的其中一人,还是她自己打破规矩纲常,真要做那史上第一位女帝?

    第二个选择应该很难,非常难。

    难如登天。

    晏宝珍想知道晏九黎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有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是很显然,这个问题问得也不太合适。

    晏九黎淡道:“暂时没想那么多。”

    晏宝珍沉默下来,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她们俩虽同为公主,但因为母亲的关系,打小感情就不是很好,来往少,彼此间没有亲密无间的姐妹情。

    如今在这种情况下,晏九黎帮了她,可她对晏九黎其实并不了解,不知她想做什么,猜不透她最终的目的。

    七年前眼睁睁看着她被送去西陵,七年后眼睁睁看着她掀翻朝堂。

    她从始至终都是个旁观者。

    晏九黎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确实也不该轻易让她知道。

    整理好情绪,晏宝珍站起身道:“我暂时在你府里先住下,但也不能白住,等顾云琰成亲那天,我给你好好找回场子。”

    晏九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

    顾御史父子被罢官职,虽然板上钉钉,但鉴于近日来晏九黎对付的人太多,百官人心惶惶,先是裴丞相对此事提出异议,贤王紧跟其后。

    其他大臣也纷纷站出来,劝长公主冷静,并直言皇上还在,处置朝臣应该由皇上下旨。

    晏九黎尊重大臣们的意见,转身就去了崇明殿,把顾御史一家的事情跟晏玄景说得清清楚楚,然后请皇上翌日上朝,宣布对顾家的处置。

    晏玄景像是木雕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盯着晏九黎,像是看什么稀奇的生物。

    良久,他才收回视线,极自嘲地笑了一下。

    “晏九黎,如果朕有你这般心机,或许早就可以把那三位王爷铲除殆尽,坐稳皇位,并且在你回来之后,赐你一座公主府,让你风风光光地活着,维持着表面的兄妹和谐,这样一来,天下人都会觉得朕是个圣明大度疼爱妹妹的好皇帝。”

    晏九黎眉头微皱:“愚蠢就直接说愚蠢,不必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单纯无知的少年……如果你真觉得自己单纯无知,当初就不该坐上这个位子。”

    “另外,愚蠢是愚蠢,凉薄是凉薄,这两者并不冲突。”

    “你确实没什么脑子,但不妨碍你做一个自私薄情的人。”

    晏玄景面色青白,无言反驳。

    沉默须臾,他问:“你到底想怎么样?把朕控制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完全掌控朝堂吗?隔三差五请朕出去,就不担心朕在此夺回大权?”

    晏九黎倚在一旁,神色慵懒而嘲弄:“不瞒皇上,如果我想让齐国灭亡,最多半年就可以做到。”

    晏玄景眼神微震:“你……”

    晏九黎语气平静:“齐国百姓无辜,本宫不想连累他们承受战乱之苦,但又想让你们这些人一无所有,所以起初手段是冷酷暴戾了一些,但现在我想通了。”

    “仇恨得到了宣泄,情绪得到了安抚。”

    “本宫现在不急于登上那个位子,但也绝不会让任何人坐上那个位子。”

    晏玄景冷笑:“因为你知道,一旦你真的篡位,其他三位王爷绝不会坐视不管?”

    他以为晏九黎会否认。

    没想到她直接点头:“没错。”

    “你……”晏玄景无力地咬牙,“你打算把朕当成一辈子的傀儡?需要朕的时候就让朕出去,不需要朕的时候,就把朕关在这里?”

    晏九黎还是点头:“没错。”

    晏玄景冷笑:“你早晚会玩脱了。”

    “不会。”晏九黎直言,“一来皇上的嫔妃和皇子都在本宫掌控之中,皇上若不配合,本宫可能会杀了他们。”

    “二来皇上身体里还有蛊毒。”

    “那位国师才是真正的用毒高手,皇上请他来的时候应该就知道了,皇上只是没料到他会帮着本宫对付你。”

    晏玄景一震,脸色颓白。

    请元国师来解毒,是他继对付晏九黎之后,做的最错的一个决定。

    引狼入室。

    晏九黎嗤笑:“皇上不必挣扎了,因为你的每一个自以为算无遗策的决定,都会带来你绝不愿意承受的后果。”

    晏玄景冷道:“如果我不同意你的要求呢?”

    “那就让皇上再尝一尝蛊毒发作的滋味。”晏九黎微微一笑,“本宫可以保证,这次毒发之后,三天之内绝不会有人来给你解毒。”

    晏玄景心头一沉,顿生胆怯。

    他不敢赌。

    他轻轻闭眼上,绝望而认命:“朕答应你。”

    晏九黎满意地站起身:“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皇上一直配合,你可以继续保有你皇帝的身份,以及后妃和子女们的安全。”

    转身欲走之际,晏九黎脚步微顿:“只要蛊毒一天不解,皇上一天就不得自由,不过为了打消皇上胡思乱想的念头,本宫还是要提醒你一声。”

    她转头看着晏玄景,“凌王是三王之中实力最强的王爷,但他不会成为本宫的对手,因为只要南昭增兵的消息传来,他随时就要披甲去边关抗敌。”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晏玄景僵了良久,转头看向方怀安:“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方怀安,她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能让南昭随时增兵边关,能随心所欲地掌控着两国的战争?”

    “皇,皇上……”方怀安惊魂未定,想了想,犹存一丝幻想,“长公主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不,她就是这个意思。”晏玄景像是突然开窍了似的,声音极其坚定,“她就是这个意思。她能掌控南昭和齐国的战争……怪不得她搅得朝堂一片腥风血雨,浑然不怕凌王阻止她的行动……”

    “皇上。”方怀安连忙安抚他的情绪,“或许长公主只是吓唬皇上,她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有可能只是夸大其词……”

    “方怀安,朕后悔了,朕真的后悔了。”晏玄景突然跌坐在椅子上,“如果朕知道她有这么本事,当初她回来的时候,朕一定会善待她,她可以帮朕对付贤王、武王和凌王。朕做不到的事情,她一定会帮朕做到,她这么厉害,对付谁都不在话下……”

    第174章  摄政长公主

    方怀安看着皇上近乎癫狂的表情,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退后一步,深深地沉默。

    千金难买早知道。

    皇上一步错,步步错,再也回不了头了呀。

    “她怎么就这么大本事呢?”晏玄景缩在椅子上,喃喃自语,“一个质子公主,独自一人待在异国他乡,怎么就这么大本事呢?”

    方怀安心头咯噔一下,“皇上,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长公主受欺负都是假的?或许西陵有位高权重之人喜欢长公主,所以一直有人暗中帮她?”

    虽然他们被关在这里毫无自由,也没有改变局势的能力,但日子难熬,能有件事让他们思考,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晏玄景一点点冷静下来之后,缓缓摇头,很快否定了方怀安的猜测:“如果说晏九黎喜欢上了西陵权贵,被他们利用,朕会觉得更可信一些。那些位高权重的男人,眼里只有权势和利益,怎么可能在儿女情长上花费心思?”

    顿了顿,他想到元国师,又想到长公主府那六位不知来历的面首,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是了,那六个面首应该就是西陵人,他们是来监视晏九黎的,还有元国师……他们都是从西陵而来,所以夜玄衣的名字才不用避朕的讳……”

    谜底终于浮出水面。

    晏玄景觉得自己已经猜透了事实真相,可不管他做出怎么样的判断猜测,都无法改变翌日早朝宣布处置顾御史家的旨意。

    “顾云安栽赃诬陷三公主,以下犯上虐打公主,藐视皇权威严,无视为臣之道,欺君罔上,着剥夺一切官职,贬为庶民,并解除跟三公主的夫妻关系;顾御史身为父亲教子无方,身为家主治家无方,身为御史为官不正,剥其官职,贬为庶民,着全家迁出京城,子嗣三代不得入仕,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文武大臣跪在地上高呼万岁,心里却只觉得荒谬。

    从没有哪一刻,他们开始如此真切地怀疑“天子”两个字的分量。

    朝中老臣曾侍奉过先皇,很清楚先皇虽称不上圣君,但绝对是个有威严、有城府且名副其实的皇帝。

    而年轻臣子读了几十年圣贤书,谨守着天地纲常,君臣尊卑,入朝时就想着忠君报国,效忠君王,实现自己的满腔抱负。

    可如今一国之君沦落到了任人摆布的境地。

    如果他真的只是被困住了,被软禁了,一点自由都没有了,大臣们可能最多也就是觉得长公主僭越,图谋不轨,有谋反之心。

    而皇上能力不足,失于防备。

    如今这就像是儿戏的,时不时免朝十天半个月,突然上朝宣布两道旨意,然后继续免朝数日,活脱脱一个傀儡皇帝的形象。

    大臣们的敬畏和忠君观念一点点轰然崩塌。

    “皇上。”贤王抬头,看着坐在龙椅上没有一点威严的晏玄景,“若皇帝龙体违和,无法承受朝政大事的繁杂和疲惫,臣提议增设几位辅政大臣,共同代理政,而不是任由朝中哪个人把持朝政,祸乱朝纲,请皇上明察。”

    晏九黎位列亲王之列,闻言,漫不经心地偏头看他一眼,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贤王说的‘哪个人’指的是谁?”

    贤王冷道:“本王并不特指哪一个人,只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晏九黎缓缓点头:“本宫还以为你是在说我呢。”

    贤王脸色微变。

    “皇上。”裴丞相跟着开口,“老臣以为贤王说得在理,增设几位辅政大臣,为皇上分忧解劳,朝中事务由辅政大臣们共同商议,这样一来,便不用担心大权落于一人之手。”

    武王同意,凌王用意。

    其他人也同意。

    不过户部尚书萧清河有异议:“众所周知,先帝在位时,贤王、武王和凌王曾经都是争储的皇子之一,三位王爷若是做辅政大臣,臣担心会出现结党营私、篡位夺权的事情发生,裴丞相身为百官之首,倒是做辅政大臣的合适人选,但皇后乃是丞相之女,臣亦担心裴丞相存有私心,所以辅政大臣一事,臣以为可行,但人选上需格外谨慎。”

    晏九黎安静地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并不轻易发表意见。

    等殿上众人说完,晏玄景目光一一从三位王爷脸上掠过,在裴丞相脸上停留片刻,悲哀地意识到,朝中真正能让他信任的人居然只剩下了裴丞相。

    顾云琰是个不堪重任的。

    皇后是裴丞相的女儿,且皇后膝下有嫡子。

    只有裴丞相会真正对他忠心。

    如果真要设辅政大臣,裴丞相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悲哀的是,他深受蛊毒威胁,偏偏身不由己。

    晏玄景很快移开视线,环顾大殿之上:“朕做皇帝七年,魄力不足,受人蒙蔽,指使朝堂被蛀虫腐蚀,皇族威严一失再失,而今有长公主雷霆手段,肃清朝堂,整顿朝纲,朕觉得很欣慰。朕养病期间,朝中大事全权由长公主做主,辅政大臣暂时就不必设了,暂由七妹做个摄政长公主吧,退朝。”

    群臣愕然。

    贤王脸色难看,不敢相信这难得的机会,皇帝竟然放弃了。

    晏九黎已经嚣张得把他这个皇帝尊严踩在脚底践踏,他还要交出摄政大权,将朝政大事交由晏九黎一人做主?

    真是个昏君,懦弱又怕死的昏君。

    群臣恭送皇上。

    下朝之后,贤王拦住晏九黎的去路:“七妹留步。”

    晏九黎冷道:“朝堂上没有兄妹,请叫我长公主。”

    贤王僵了僵:“长公主真是好本事,三番两次逼迫皇上做出言不由衷的决定,如今竟然连朝政大权都完全握在自己手里,本王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晏九黎淡道:“无非就是四个字,不择手段,外加三个字,不怕死。”

    贤王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不择手段谁都可以做到,不怕死也很多人能做到。

    但能做到不怕死又不择手段的人却很少。

    第175章  扭转天下口碑

    不择手段的人都有所图。

    除非被逼到绝境,否则根本没有不怕死一说。

    晏九黎转身走了。

    贤王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微沉,嘴角不自觉地抿起。

    待武王和凌王从殿内出来,他转头看向他们:“若说晏九黎起初是冲动而暴戾的复仇,那么现在就是缜密而步步为营的筹谋,六弟真要任由她掌控朝堂,为所欲为?”

    看得出来贤王很不甘心。

    除了最初跟晏玄景作对之时,贤王选择站在晏九黎这一边,之后晏九黎每次做下的决定,他都迫切想表达不满。

    可他不敢跟晏九黎正面冲突,眼下唯一有实力跟晏九黎抗衡的人,只有凌王。

    他一直不放弃说服凌王,想挫一挫晏九黎在朝中的气焰,让她收敛一点张扬跋扈的作风。

    可凌王总是无动于衷,这一次也不例外。

    听到贤王言语,他平静地开口:“本王最近得到了一些消息。”

    贤王皱眉:“什么消息?”

    凌王负手望着已经走远的晏九黎:“京城外最近兴起一股流言,说长公主才是真命天女,她心怀天下,爱民如子,承天命拨乱反正,肃清朝中奸臣,以女儿之身行天子之事,是齐国振兴的祥瑞,是天下百姓的福祉。”

    贤王愕然,随即脸色一沉,冷嗤道:“真能扯。”

    武王皱眉:“应该是有人操控吧?”

    贤王赞同:“定是她故意命人散布出去的谣言,想要人心所向,再夺取那个位子。”

    “不管是不是她散布,此次造成的影响都很大。”凌王眉心微拧,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出,“长公主暗自资助寒门学子,赠送笔墨纸砚,赈济一些贫苦百姓银两……学子们大为感动,写文章歌颂她的功德,说她力挽狂澜于败军之际,以一介女儿身担起了两国和平的重任,心性坚韧强大,是天下人都该敬仰的长公主。”

    “而平民百姓则称颂长公主有仁善之心,心怀苍生,怜惜百姓,功德无双,且歌颂之人众多,传播很快,根本查不出源头出自何处。”

    贤王一惊,显然没想到晏九黎手段这么厉害,靠收买寒门学子和贫苦百姓来笼络人心。

    沉默良久,他冷冷一笑:“看来是有预谋的想扭转口碑,只是不知她往外掏了多少银子。”

    长公主去齐国为质,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想否认都否认不了,且还是在顾云琰败军之后。

    七年之后回来,京城无一人称赞她的功劳,全是拿她的清白说事,而同样一件事,因为所处立场不同,自然看法不一样。

    长公主清白还在不在,百姓并不关心。

    百姓受过战乱之苦,对战争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只要重点强调长公主的功劳,强调长公主为了齐国的和平,在西陵遭受的苦难,百姓自然对她感恩戴德。

    如果再有人花银子笼络民心,更事半功倍。

    贤王良久无言。

    虽然心有不甘,可他不得不承认,他真是对晏九黎佩服得五体投地。

    原以为控制了皇上,她会直接篡位,到时他们三位王爷就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以“勤王保驾”为理由,顺理成章地参与夺位之战。

    没想到她……

    贤王转头望着眼前庄严巍峨的大殿。

    有资格进入大殿议事的大臣那么多,其中不乏皇亲国戚,当真就没人能阻止晏九黎的所作所为?

    “七妹确实聪明。”凌王语气沉稳,转身往外走去,“软禁着皇上,却又不一直软禁皇上,有些旨意只要大臣们反对,她就把皇上放出来亲自下旨,可见她一来不想再跟大臣们正面起冲突,二来皇上必定还有致命的把柄握在她手里,这个傀儡当得不一定是心甘情愿,但绝对无可奈何。”

    贤王收回视线,不无愤怒:“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不然呢?”凌王面无表情地反问,“你要抗旨吗?”

    不管皇帝是不是被迫,旨意都是皇帝亲自下的。

    谁反对,谁就是抗旨。

    一旦有了这个罪名。

    皇帝不一定能不能奈何得了他们,但晏九黎一定能。

    贤王走了一段,听凌王开口:“虽然真名天女的传言是假的,但其他的倒也不算夸大其词,七妹对齐国确实有力挽狂澜之功。”

    贤王咬了咬牙:“当年她愿意去西陵也是为了晏玄景,如果没有她,今日坐在皇位的就算不是我,也应该是六弟你。”

    凌王沉默不语。

    皇位之争从没有理所当然的结果。

    不管是因为什么,或者中途出现什么变数,那都是上天注定的结果。

    凌王不喜欢怨天尤人,但若有机会争得那个位子,他也不会放弃。

    只是眼下他心知肚明,晏九黎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冲动莽撞,从最初开始,她的所有行为看似只顾复仇,不顾后果,实则每一步都有十足的把握和退路。

    凌王没打算在这个时候跟她冲突。

    因为他出手,就意味着齐国内乱即刻开始。

    他无法确保自己有必胜的把握,与此同时,还会让他国有可乘之机。

    “晏玄景为了皇位牺牲自己的妹妹,晏九黎为了兄妹之情和她的未婚夫甘愿为质子,七年后对不起她的人是宴玄景和顾云琰,她报复他们也就算了,凭什么还要把持朝政,独揽大权?”

    贤王心里的不满如数爆发:“如果她觉得自己当年的选择是错的,就应该把皇位还给我们,让有能者居之,这才是真正的拨乱反正!”

    比起他的愤怒不平,武王显然要理智一些:“若要靠银钱收买人心,那必定不是个小数目,七妹之前查抄钱尚书府所得的银两,至少要舍出去一半。”

    贫苦百姓还好,若省吃俭用,一两银子就够一家开销几个月。

    但读书人费钱,笔墨纸砚哪个不昂贵?

    收买他们所需的银钱绝对不少。

    凌王对此不置可否,不发一语地往宫门外走去。

    第176章  秋猎

    圣旨颁布之后,顾御史一家的处置就此定下——全家被贬为庶民,赶出京城,子孙三代不能科考入仕。

    这个惩罚大快人心。

    尤其是一些深受舞弊之苦的学子,对贿赂考官上榜入仕的顾云安之流深恶痛绝,听到处置,他们感谢皇恩浩荡的同时,更敬佩长公主明察秋毫,雷霆手段。

    长公主圣明无双、公正不阿的名声传播出去,在有心人安排之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盖过了起初那些诋毁她的流言蜚语。

    只是对于顾家的处置,晏宝珍却犹觉得不够解气:“以顾家做下的那些恶心事,较真起来应该满门抄斩才对,眼下只是贬为庶民,太便宜他们了。”

    不过晏九黎既然答应他们,只要乖乖送来和离书,就只贬为庶民而不流放,只能遵守诺言,让他们离开京城。

    “顾家人离开之后,那座宅子空了下来,你若想搬回去住,以后就当做是你的公主府。”晏九黎淡道,“命工部派人修缮一下,有哪些地方你不喜欢的,可以稍作修改。”

    晏宝珍对此倒是无所谓:“我先在这里住几天,其他的以后再说。”

    她暂时还不想回去。

    在顾家住了近四年,看到宅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会勾起她过去三年所有糟糕的回忆,何况她刚和离,着实不想一个人住在一座宅子里。

    空空荡荡,毫无人气。

    举目除了侍女,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想到这里,晏宝珍不由越发羡慕晏九黎。

    光明正大地在府里养面首,别说晚上会不会真的睡在一起,就算只是偶尔召过来看一看,跟他们闲聊两句,视觉上都会赏心悦目,心情也会变得格外不一样。

    想到晏九黎有孕一事,晏宝珍心头生出些许僭越的念头:“七妹。”

    晏九黎眉梢微挑:“你想干什么?”

    “你府里的六位面首应该只是名义上的吧?你如果不是都喜欢,能不能考虑匀一个给我?”

    晏九黎:“……”

    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晏九黎拒绝:“不行。”

    晏宝珍撇嘴,暂时作罢。

    ……

    处置了顾家,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

    秋猎渐渐近了。

    第一轮选中且自愿参加秋猎的习武之人,早早被带去了皇家猎场,侍卫们提前三天搭好了大帐,布置好猎场外的守卫。

    因为人手原因,京城外的驻军也调过来一些,这部分士兵由凌王负责。

    顾云琰和晏宝瑜都被邀请参加秋猎活动。

    九月十六,天还没亮,皇家御林军就浩浩荡荡护送着皇帝和长公主出了宫。

    晏玄景坐在御辇上,前后左右都是铁骑护驾,而护在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生面孔。

    午时之前抵达猎场外。

    晏玄景下了御辇,遥望着一望无际的山林,不远处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皇兄。”

    晏九黎寻声看去。

    晏宝瑜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疾步跑到晏玄景面前,激动地看着他:“皇兄,臣妹终于见你了!皇兄无恙?”

    晏玄景看到她,心情复杂,既有心虚愧疚,又有几分不安:“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跟云琰一起来的。”晏宝瑜说着,低垂着头,“长公主同意了我跟云琰的婚事,皇兄,我们下个月就要成婚了。”

    晏玄景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顾云琰,然后转头看向晏九黎,见她神色平静,并未否认,不由沉默下来。

    他有心问问晏宝瑜去国师府那几天怎么样,元国师有没有对她如何?外面有没有不利于她的流言传出来?

    可今日猎场上这么多人,他不好开口,只能先压下这些问题,朝晏九黎道:“七妹,秋猎计划是你跟国师还有三位王爷一起商议的。你们自行做主吧,朕先回进去大帐里歇一歇。”

    晏九黎淡道:“皇上请便。”

    晏玄景转身入了主帐,晏宝瑜跟在身后,顾云琰站在原地须臾,也抬脚跟了进去。

    晏九黎宣布了规则:“第一轮比赛,每人一匹马,随机分配,一个时辰为限,谁猎得的猎物数量进入前五十,就可以晋级为下一轮。”

    “但这轮狩猎有个规矩,就是马背上的才是猎者,一旦谁落下马背,那么你就会成为被猎杀的那个人。”

    “生死由命,怨不得人。”

    “给诸位半个时辰准备,若有谁随时想退出,本宫绝不阻拦。”

    一百多名武者站在面前,神色严肃而凛然。

    听到晏九黎最后一番话之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远处的山林。

    “夜玄衣,你带人看好这里。”晏九黎转头,“裴祁阳。”

    “卑职在。”

    “命金吾卫好好盯着。”

    “是。”

    转身进入大帐。

    贤王原本就她不远,听到这些话,缓步到她跟前,蹙眉道:“七妹,这个方法是不是太残忍了?选个武状元,一定要踩在其他人的死亡之上?”

    晏九黎转身走进主帐,对贤王的话听而未闻。

    刚掀开大帐走出去,就听到晏宝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在国师府受尽欺压,他们天天让我洗衣服,让我干侍女的活,做得慢了就打我,还有那个嬷嬷天天拿着藤条立规矩……皇兄,臣妹那几天真是生不如死,求皇兄给我做主,皇兄,求你给臣妹做主啊!”

    晏玄景面色晦暗,良久才道:“国师应该不知道,他手底下的人竟如此胆大包天。”

    “国师他知道!他知道的……”晏宝瑜眼睛红肿,连连摇头,“皇兄,国师就是故意想报复我,刁难我,他是晏九黎的人……我们都被他骗了……”

    晏九黎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下:“国师府的嬷嬷以下犯上,欺压公主,显然是国师纵容,元国师难辞其咎。”

    晏宝瑜猝然转头看她,眼神里流泻出恨意:“他难辞其咎?你呢?你就不是罪魁祸首吗?”

    晏九黎微微眯眼:“放肆。”

    晏宝瑜跪在地上,恨声求道:“求皇兄给我做主,查抄国师府,将国师和他府里那个该死的嬷嬷碎尸万段。”

    “晏宝瑜。”晏九黎敛眸,漫不经心地开口,“皇上有他的难处,你就别为他了。下个月成亲,入了顾家的门,跟顾云琰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你说的容易,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容易过去!”晏宝瑜站起身,恨恨地看着她,“你就是狼子野心!你是个佞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晏九黎瞥她一眼:“今日秋猎,本宫让你跟过来,是为了有机会欣赏顾侯爷的风姿,你别逼本宫让你难看。”

    第177章  一群草包

    “你想干什么?”晏宝瑜站起身,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皇上在此,三位王爷也在这里,你敢对我怎么样?”

    她激动愤怒之下,显然忽略了晏九黎话里的重点,但顾云琰听见了,面色微变,心头忽然生出不详的预感。

    他缓缓攥紧双手,盯着看着晏九黎:“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晏九黎冷道,“顾云琰,你应该去跟那些武者待在一起。”

    晏宝瑜僵住:“晏九黎,你想让武阳侯跟那些人一起比?他……他连战场都去过了,还需要跟这些人一起比?”

    顾云琰垂目,他对自己毫无信心。

    他那些日子被晏九黎所伤,关在长公主府养伤,根本没时间练武,后来被放回去,回到侯府也总是胡思乱想,时而想到跟晏九黎的年少时光,哪怕不能经常见面,只是偶尔见上一次,说两句话,回忆起来竟都是美好的。

    时而想到七年前,她去西陵之前,自己承诺过一定等她回来,心里便会生出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总觉得自己像是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那么自私,那么阴暗。

    可转念想到朝堂上风光无限,外人都夸赞他光风霁月,皇帝视他如心腹,他就觉得自己真的那么优秀出众,光芒耀眼,不能被玷污。

    他的人生那么美好,不该沾染不洁之物。

    他像是陷入了一种梦魇,时而清醒,时而浑噩,时而觉得自己没错,时而觉得大错特错。

    “顾云琰,你在想什么?”晏九黎清冷的声音响起。

    顾云琰回神,对上她那双隐藏着寒凉威压的眸子,知道自己躲不过,也不欲挣扎,缓缓点头:“臣这就去。”

    他转身走了出去。

    “云琰。”晏宝瑜不安地开口,“你小心一点,保护好自己。”

    贤王眉头微皱,看了看晏玄景,又看了看凌王,最终把目光转向晏九黎:“七妹,我还是觉得这种方式不太可取……”

    “武状元的选拔事关国家安危。”晏九黎淡道,“最终胜出的人不是培养做主帅,就是保卫宫廷安危,难道你要选一个只有武功,没有胆量和骨气的人?”

    贤王道:“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经历过磨难的人,没资格谈骨气。”晏九黎道,“若选一个只有武功而无骨气的人,来日就算能上战场,也是齐国的悲哀。”

    晏九黎坐在一旁,目光落在晏玄景脸上,生怕他心情还不够糟糕似的:“或者选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自大狂,就像皇上身边的唐萧然,连金吾卫统领的职位都保不住,活脱脱就是一个废物。”

    晏玄景听到她的话,这一刻竟罕见地没有被嘲讽的愤怒,而是清醒地意识到,他落到这般地步,除了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应该还要加一个用人不当。

    顾云琰和唐萧然,都是他用人不当的体现。

    但凡这两个人中一人有骨气,有胆魄,事情都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不过与此同时,晏玄景也在反思自己。

    他这个皇帝其实也没骨气,他怕死,怕疼,所以被晏九黎用蛊毒威胁的时候,一次次妥协就范,以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听到晏九黎的话,他才突然醒悟过来,身为上位者,有骨气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贤王忽然开口:“七妹武功也不错,是否会参加?”

    晏九黎淡道:“如果皇上和三位王爷都愿意参加,本宫自然愿意奉陪。”

    他们身份地位相当,要参加自然一起参加。

    这样才公平。

    贤王讪讪道:“本王那几招三脚猫功夫,就不去献丑了。”

    外面马蹄声哒哒响起。

    参加狩猎的武者各自分到了属于自己的马匹,并背着弓箭翻身上马,严阵以待。

    晏玄景坐在椅子上:“以一个时辰为限?”

    晏九黎点头。

    “时间会不会太长了?”晏玄景皱眉。

    “山林这么大,他们会散落在各个方向,林中各种动物出没,既然要以数量获胜,自然要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展现他们的骑术和箭术。”

    第一轮比试的是近身肉搏和长枪。

    第二轮比试的是骑射之术、胆量、骨气和随机应变的能力。

    当然,还有处在生死境地时,所需要的求生意志和自救能力。

    不过这些没必要跟他们细说。

    一群愚蠢无知的草包,只能看到肤浅的表面,跟他们说话纯粹浪费时间。

    晏九黎转身走了出去。

    晏玄景转头看向凌王:“六弟调来的人手有多少?”

    凌王淡道:“足够维持猎场的秩序,皇上不用担心遇到刺杀。”

    晏玄景神色一沉:“朕不是怕死。”

    凌王不置可否,很快也走了出去。

    大帐里静了片刻,贤王望着晏玄景那张青白憔悴的脸,沉默良久,淡道:“七妹最近行为太过,让皇上受苦了。”

    晏玄景靠在椅子上,对他并无多少好脸色:“你该高兴才是。”

    贤王僵了僵:“臣以前是对皇上不满,但从未支持过七妹的谋逆之举。皇族是晏氏皇族,祖宗打下来的江山不能毁在七妹手里。”

    晏玄景反问:“所以你有什么好方法?”

    贤王走到离他最近的椅子上坐下来,压低声音开口:“凌王不是调了军队过来吗?虽然人数不多,但足够跟金吾卫抗衡,待狩猎结束,若有武者伤亡太多,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控诉晏九黎手段残忍,以此来激起金吾卫对她的不满,然后宣布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罪状,让凌王把她拿下。”

    晏玄景闻言,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若真除掉七妹,以后没人掣肘朕,你不担心朕重新掌回大权,铲除你们三位王爷?”

    贤王心里冷笑。

    铲除他们三位王爷?

    皇上还真是盲目自信。

    他要真有这么厉害,至于被晏九黎逼到如此境地?

    第178章  装聋作哑

    贤王清楚自己筹码不够。

    所以今天秋猎是个很好的机会。

    利用鱼龙混杂的机会,激起金吾卫对晏九黎的不满,让晏玄景觉得有机会对付晏九黎。

    只要他愿意下旨,凌王应该很乐意遵旨拿下晏九黎。

    若有人在这个关头趁机暗箭伤人,一箭穿透晏九黎的脑袋,那就更好了。

    晏九黎能死在这里,无疑是个最完美的结果。

    至于凌王……

    他下令拿下晏九黎,是导致晏九黎被杀的元凶,元国师应该不会放过他。

    “朕不会对付七妹。”晏玄景一句话戳破了贤王所有幻想,“你出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晏宝瑜听到这句话,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她以为皇上今天能来参加秋猎,便是解除了软禁,而且贤王、武王和凌王都在,他为什么不能直接宣布晏九黎的罪状,当场把她绳之以法?

    他到底还有什么把柄抓在晏九黎手里?

    贤王脸色一沉,面无表情地看着晏玄景:“皇上当真要让祖宗基业断送在晏九黎手里?”

    “如果你真这么为祖宗基业着想,不如你自己想办法杀了晏九黎。”晏玄景平静地看着他,“只要你能做到,朕把皇位让给你都行。”

    与其说晏玄景这些日子情绪平和了许多,不如说他已经被折磨得没脾气了,反正不管他怎么挣扎,只要身体里还有蛊毒,他就永远不可能摆脱晏九黎的控制。

    何况元国师跟晏九黎是一伙的。

    谁杀了晏九黎,都会遭到元国师的报复,晏玄景不想冒这个险。

    不过虽然他不打算自己出手,但他不会阻拦其他人出手。

    贤王沉默着,良久无言。

    显然他们都有着一样的想法。

    都不想自己冒这个险,又都想坐收渔翁之利。

    偏偏唯一有本事对付晏九黎的凌王,比他们两人更理智,更冷静,根本没有要对付晏九黎的打算。

    “皇兄。”晏宝瑜惶惶不安地开口,“长公主和元国师暗中勾结,图谋不轨,皇上应该将她治罪才是……而且元国师是西陵人,七妹这样的行为不就是通敌叛国吗?”

    “胡说。”晏玄景皱眉怒斥,“元国师是朕派人寻来,并非跟七妹勾结,谈不上通敌,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晏宝瑜噎了噎,眼眶发红,低头应下:“是。”

    她想说皇上和太后被软禁一事,难道不足以证明晏九黎大逆不道、图谋不轨吗?

    就算没有通敌叛国,晏九黎篡位谋反的证据也确凿,不容抵赖。

    可皇上偏要装聋作哑……

    外面草地上设了桌案,桌案上摆着沙漏。

    一袭劲装的武者们背着弓箭,骑着马四散而去,在山林里开始了狩猎活动。

    马蹄哒哒的声音惊动了山林的动物。

    矫健的身影,精湛的骑术,以及眼尖手快的动作。

    不大一会儿,就有人精准射杀了一只窜出来的野兔。

    晏九黎走到地势较高的凉亭上,望着渐行渐远的武者,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

    皇家猎场最外围有行宫,齐国开国皇帝常带宗亲臣子来此狩猎,那时候的齐国武将如云,朝中文臣武将地位相当。

    只是后来两任皇帝对这项活动不感兴趣,几十年来来得次数少之又少,行宫都有点荒废了,真正有能力的武将开始后继无人。

    夜玄衣走沿着山石走上来,眉心微蹙:“长公主有孕在身,怎么不在大帐里待着?”

    “大帐里空气不好,人也讨厌。”晏九黎淡道,“这批武者之中有没有表现特别突出的?”

    夜玄衣道:“有一个叫陈一言的少年,年纪不大,身手矫健,韧性强,还有些桀骜不驯,看起来是个可造之材。”

    陈一言?

    晏九黎眉梢微挑,听名字就不是个普通少年。

    “除了陈一言之外,还有几个也是习武的料子,底子都不错。”夜玄衣转头望向已经骑远的武者们,“只是武功高不代表品行好,习武之人更喜欢光明磊落,心胸若是狭窄,或者喜欢暗箭伤人,定然重用不得。”

    晏九黎道:“看来你观察得挺仔细。”

    “对武功较为突出的几个人,稍微用心了解了一下。”夜玄衣道,顺便表个忠心,“为长公主选人,自然是要万分谨慎的。”

    他们心甘情愿做好一切分内分外之事,只盼着长公主安安稳稳诞下小主子,跟他们家主子化解隔阂,感情突飞猛进,。

    “长公主!”一名小将飞骑而来,翻身下马禀报,“有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晏九黎转过头,神色淡淡:“是谁?”

    “一个少年,名叫陈一言。”

    晏九黎眉头微皱,转头跟夜玄衣对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淡问:“这人表现如何?”

    “此人身手矫健,反应快,但是……”小将语气迟疑,“他的那匹马好像有点问题。”

    晏九黎嗯了一声:“摔下来之后呢?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他背着箭,反应极快地躲进了山林里。”小将回道,“他摔下来之后反应很快,一转眼就不见踪影了,属下没能看清他是否受了伤。”

    晏九黎沉默片刻,细不可查地点头:“阿影,你去看看他。”

    “是。”阿影急掠而去。

    “陈一言表现突出,应该是有人担心被他抢了风头,在他的马上动了手脚。”夜玄衣转头四望,“猎场太大,虽然有专人负责管理马匹,但真想要动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晏九黎没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又一个侍从骑马来报:“长公主,武阳侯摔下了马背,还受了伤。”

    晏九黎挑眉:“为何受伤?”

    “武阳侯被人射中了腿。”

    夜玄衣嗤了句:“废物。”

    晏九黎偏头看他一眼:“你怎么不怀疑他的马也被人动了手脚?”

    “他?”夜玄衣摇头,“他没有让人暗算的资格。”

    晏九黎不置可否,命人牵了匹马过来,她翻身上马,顺着侍卫指引的方向策马而去。

    夜玄衣想提醒她有孕不宜骑马,但想到她的脾气,大概不会听从,只能赶紧骑马跟上:“长公主慢点,小心颠簸。”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匹黑骑如流星般飞来。

    宽大的黑色织锦袍服在风中招展。

    一条白缎横空而来,转眼缠住了晏九黎的腰,将她整个人从马背上带起,轻盈如燕,然后翩然落到了黑色马背上。

    第179章  丧家之犬

    晏九黎被人揽在怀里,轻飘飘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

    “大夫说你这个身体不能剧烈运动,你怎么不听?”轩辕墨一手握缰绳,一手揽着她的腰,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紧绷,“骑马是最危险的活动。”

    晏九黎沉默不语。

    身下坐骑速度很慢,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你想去看看顾云琰?”轩辕墨声音平静,“他现在就是一个丧家之犬,有什么可看的?哪怕是去落井下石,都降低了你的身段。”

    晏九黎冷道:“你管得太宽了。”

    话音刚落,斜里一支箭矢忽然疾射而来,不知是射偏还是故意针对他们,两人极有默契地弯腰躲过,箭矢带着巨大的力道,射进不远的一棵树上。

    轩辕墨驾驭着坐骑,不紧不慢地穿过一条小道,前面一匹马从林子里出来,马背上空无一人。

    晏九黎看到那匹马,眉头微皱:“又有人落了马。”

    虽然这些武者之中不乏有人被暗算,但接二连三有人落马,显然一部分人骑射之术不怎么样。

    轩辕墨淡道:“是你的前未婚夫。”

    晏九黎嗤笑:“你语气倒也不必这么酸,会让人以为你已经沦落到了跟一个废物争风吃醋的地步。”

    “我没沦落到这个地步,只是同情你当年看人的眼光。”轩辕墨低笑,“黎儿,你当年的眼光着实不怎么样。”

    晏九黎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人离得这么近,此时又是面对面,朱唇近在咫尺,轩辕墨眸光微暗,低头亲了她一口。

    晏九黎抬手就要往他脸上扇去。

    轩辕墨握着她的手腕,沉声提醒:“我们还在危险境地。黎儿,注意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晏九黎冷冷看他一眼,收回视线,转头朝前面看去。

    这一看就看见半趴在地上的一个身影,烧成灰她都认得的男子,顾云琰。

    马匹停了下来。

    晏九黎眯眼看着顾云琰拖着条腿在地上艰难移动,他右腿中了箭,看他移动的方向,大概是要到大树后面躲躲。

    虽不知是谁下的手,但眼下他的处境很危险,因为血腥味最容易引来凶猛的动物。

    “蠢货。”晏九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鄙夷而不屑,“你腿上受了伤,应该尽快离开危险之地,还敢往大树后面躲?你在躲谁?”

    顾云琰猝然抬头,看到晏九黎高坐在马背上,逆着光,整个人犹如笼罩在一层光晕之中……不,整个人被禁锢在一个怀抱之中。

    马背上还有一个人。

    一个男子。

    尊贵俊美,威压慑人。

    是那日出现在长公主府,请大夫给晏九黎号脉的男子,也是晏九黎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顾云琰瞳眸缩了缩,一丝难堪自眼底快速划过。

    对方居高临下看着他时,俨然一副胜利者藐视手下败将的姿态,睥睨而不屑。

    顾云琰不喜欢他的眼神,更不想看到他此时对晏九黎表现出来的强烈的占有欲,这让他感到恼怒。

    “我……”顾云琰靠在树干,咬牙忍着疼,“我若是出声,就有人看见我在这里,我不是更危险?”

    晏九黎声音平静:“你受了伤,血腥味会很快引来凶猛的野兽,就你这副弱不禁风的身躯,你觉得自己可以在猛兽的袭击下逃出生天?”

    顾云琰靠着树干坐着,抬头看着她,脸色苍白而讥讽:“晏九黎,你是在可怜我吗?”

    晏九黎点头:“想多了。本宫没有那么多悲天悯人的心怀,本宫只是想见识一下你的真本事。”

    顾云琰脸色惨白:“让你失望了。”

    “确实很失望。”晏九黎冷冷一笑,“本宫原以为你只是有点无能,没想到你无能得让人瞠目结舌。”

    堂堂一个武将,沦落到如此地步,真是可悲又可笑。

    “无妨。”轩辕墨接过话,声音凉薄,“这么无能的男人跟你没有关系,这是最值得庆幸的结果。”

    说着,径自调转马头离开,显然没打算理会顾云琰死活。

    既然让他来参加了这次秋猎,自然要好好体会一下陷入绝境的恐惧滋味。

    顾云琰发丝微乱,脸色苍白,无力地靠着树干,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耳畔突然响起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声音,那一瞬间,顾云琰整个人都僵住了,浑身血液逆流,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一头成年黑狼睁着绿油油的眼睛,像是看到猎物似的,阴森森地盯着他。

    顾云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脊背,他下意识地想求救,可想到晏九黎方才说的那番话,一时只觉得自己可笑。

    晏九黎恨他都来不及,只怕巴不得他死在这里,又怎么可能愿意返回来救他?

    他不知哪来的潜力,拖着受伤的腿,突然费力地往山林出口方向跑去。

    黑狼紧追不舍。

    顾云琰逃得狼狈而痛苦,踉踉跄跄,跌跌撞撞。

    摔起来跑,跑了又摔。

    可就算他身体完好无损,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是黑狼的对手,何况还受了伤。

    黑狼猛地一个跃起,凶猛朝他扑了过来。

    顾云琰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狼嘴张大,身体腾空而起,大有将他一口咬死的凶残。

    那一瞬间,顾云琰瞳眸骤缩,眼前发黑,几乎被灭顶的绝望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凌空而来,带着强劲的力道,锋利的箭矢贯穿了黑狼的脑袋,他砰然倒地,发出急促而痛苦的挣扎,然后断了气。

    顾云琰惊出一声冷汗,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眼前是黑的,天旋地转,好像整个人都晕眩了似的。

    “你就是武阳侯顾云琰?”一个少年背着箭走过来,手里还握着弓,带着打量审视的眼神看着地上的顾云琰,“看起来不怎么样。”

    顾云琰呆呆地看着他:“你……”

    “我叫陈一言,你的救命恩人。”少年走到黑狼身边,轻轻松松拖着它的尸体往外走去,“不过你不用谢我,像你这种徒有其表、毫无道义而又忘恩负义的人,我是不屑于跟你攀上什么交情的。”

    顾云琰没说话,轻轻闭眼,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起身跟在少年身后,一瘸一拐地往山林外走去。

    第180章  猎物

    一个时辰之后,武者陆陆续续回来了。

    宽阔的营地上,整齐排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猎物,其中野兔最多,其次是野猪和狐狸,大型凶猛动物倒是不多,只有一只老虎和三头狼。

    几个侍从正在负责统计每个人猎得的动物。

    陈一言拖着黑狼回来时,在场之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目光齐齐落在他脸上。

    这是今日猎得的第四头狼。

    不管过程怎么样,这一头狼让少年毫无争议地跻身前十行列。

    “我的猎物只有它。”陈一言把黑狼放下,甩了甩胳膊,“挺沉的。”

    晏九黎沉默地打量着他。

    少年长得挺清秀,若只看这张脸,谁也想不到他能猎得一头凶残的黑狼,但少年身躯劲瘦精壮,一身黑色劲装掩不住矫健的身姿,看起来就是个练家子。

    晏九黎收回视线,平静地开口:“能猎得一头狼,打几只其他小动物应该不在话下。”

    没道理只带一头狼回来。

    陈一言不卑不亢地回道:“我的马匹跑了,多猎几个小动物虽然可以让自己收获多一些,但不利于躲藏。如果我暴露了自己,就会陷入危险境地,得不偿失。”

    晏九黎缓缓点头:“有道理。”

    她转头看向营地上围成一圈的武者。

    有人完好无损,有人伤痕累累,有人神采奕奕,有人疲惫不堪。

    有人收获丰厚,有人一无所获。

    陈一言在这些人中的表现不算最突出,因为他的猎物不是最多,也不是唯一的凶猛动物,并且还弄丢了自己的马。

    但他给晏九黎留下的印象最深刻。

    在山林中把坐骑丢了,徒步走出来,还成功带回一头狼,说明他不仅箭术不错,胆魄也足。

    正在这时,人群中有人说道:“顾侯爷回来了。”

    晏九黎转过头,看了眼拖着条伤腿回来的顾云琰,发丝凌乱,衣服破碎,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晏九黎收回视线,看向陈一言:“是你救了武阳侯。”

    陈一言道:“他是齐国侯爷,若今日葬身狼腹,死得太过丢脸。”

    顾云琰听到这句话,抬头看他一眼,随即灰头土脸地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大帐里,晏玄景带着晏宝瑜走了过来,“结束了?”

    众人纷纷朝他行礼。

    “云琰!”晏宝瑜脸色泛白,焦急地看着顾云琰腿上的伤,“你这是怎么了?谁对你射的箭?”

    顾云琰唇角抿紧,只觉得无地自容:“我没事。”

    “七妹。”晏宝瑜站起身,愤怒地看着晏九黎,语气带着质问,“云琰腿上的伤是不是你做的?你故意让他受伤,想让我们下个月没办法成亲是不是?你真是——”

    啪!

    晏九黎抬手给了她一个巴掌:“放肆。”

    “七妹。”晏玄景脸色一沉。

    晏九黎冷冷道:“晏宝瑜,本宫命你下月如期跟顾云琰完婚,若敢反悔,本宫把你丢到山林里喂狼!”

    说完,她转头朝统计的几个人吩咐:“稍后统计好数量之后,拿到营帐里禀报于我,今日大家都累了,原地休息一个时辰。”

    转身离去之际,她朝陈一言道:“你跟我来。”

    晏宝瑜被当众甩耳光,气得眼睛发红,愤恨盯着晏九黎的背影,恨不得在她背上盯出两个窟窿。

    “陈一言,你的马是怎么回事?”

    陈一言年纪小,藏不住情绪,闻言面露几分不屑之色:“不知哪个没品的混账,在我的马鞍下放了尖锐细小的石子,我一坐上去,马儿吃疼就开始发狂,把我甩了下去。”

    “我一边躲藏不想暴露,一边顺着马匹离开的方向去寻找,后来在一条小河边看到它,掀开马鞍才看到有人做了手脚。”

    晏九黎嗯了一声:“所以你没打其他小动物,是因为要去找你的马?”

    “这个确实是主要原因,草民要弄清楚马儿发狂的原因,不过就算时间充裕,草民还是会尽可能在先保全自己,确定能安然快速地离开之后,才会去想猎物的事情。”

    晏九黎淡道:“为什么救顾云琰?”

    陈一言想了想:“今日一起参加狩猎,我们虽然都是对手,但其中一部分人以后可能会成为伙伴,我不能眼睁睁看到伙伴在我面前遇险而袖手旁观。”

    顿了顿,他觑着晏九黎的脸色:“武阳侯可能不会成为我的伙伴,但他是齐国侯爷,若是以如此狼狈凄惨的方式死去,对长公主的名声也不太好,可能会有人故意散布谣言,说长公主公报私仇,故意害死武阳侯。”

    晏九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的想法倒是挺多。”

    “草民不敢。”陈一言挠了挠自己的头,“草民只是觉得他就算要死,也该死得让人接受。”

    晏九黎问道:“你的坐骑被人动了手脚,你心里有没有怀疑的人选?”

    陈一言摇头:“暂时还没有。因为马匹是马场的人牵过来的,表面上是随机分配,不好确定是谁动的手脚。”

    晏九黎点了点头:“你先出去吧。”

    “是。”

    外面开始扎营休息。

    顾云琰被人扶到另一个大帐里,有随行军医在给他们处理伤口。

    凌王在帐内查看,一名亲卫掀帐而入:“王爷,外面有十几个武者想退出秋猎。”

    凌王皱眉道:“为什么?”

    “他们没说原因。”

    “把他们带去长公主那儿,跟长公主禀报就行。”

    “是。”

    顾云琰躺在木板床上,听到凌王这句话,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今日这场狩猎比赛,皇上和三位王爷都不管,全权由长公主负责?”

    凌王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顾云琰沉默片刻:“我有件事想跟王爷单独说。”

    凌王拧眉,看着正在给他处理伤势的军医,不发一语地走到旁边椅子上坐下。

    军医给伤口周围清理一遍,用匕首切开伤口,露出箭头。

    顾云琰腿上的箭矢没有伤在要害,拔箭不难,只是剧痛难忍,军医将箭头拔出来之际,鲜血喷出,顾云琰疼得直打哆嗦。

    军医拭去脸上血迹,给顾云琰上了金疮药,用布条包扎好伤口,然后交代了注意事项,才起身朝凌王行礼告退,转身走了出去。

    顾云琰嘴唇都是白的,疼得声音发抖:“长公主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