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洵差点没第二次晕倒。
被李洋一把摁到了沙发上躺着。
蒋洵单手就准备掀翻他。
宋祈轻轻晃了下相牵的手，垂着眼睫恹恹道，“蒋洵，讳疾忌医可不好。”
蒋洵偏过头，不说话了。
他后悔今天中午没去食堂吃饭，现在连甩开麻烦的富二代都费劲。
蒋洵唇都发白，也硬是不肯脱衣服，林医生和李洋一起扳他抓着衣服的左手，扳得汗都下来了，也还是扳不开。
“……”
林医生面无表情，汗如雨下：“小伙子身体素质挺好，没什么大碍。”
李洋擦了擦汗，嘀嘀咕咕，“我怎么感觉我更像个伤患呢。”
到最后，林医生只留了一堆跌打药，还给蒋洵戳了一针葡萄糖。
李洋很有眼色的把空间留给宋祈和他的同学。
周围安静下来。
蒋洵躺在沙发上，看输液瓶里液体一滴一滴掉落，很小一瓶，大概二十分钟就能拔针。
宋祈坐在旁边，昏昏欲睡，头磕在沙发背上，阖着眼睛。
蒋洵目光无意识的落到他身上。
睡着了就显得很乖巧，像是无害的天使。
宋祈唔了一声，脸挨过来，无意识在蒋洵肩膀上蹭了蹭。
蒋洵浑身发麻，像触电一般，僵成了一块焦木，随后才想起来往后退。
可退不了，再往后小少爷的脸就能砸到沙发上。
绵长的呼吸吹在蒋洵颈侧，蒋洵沉默片刻，鬼使神差的伸手将人的脸托起来。
很小一张，蒋洵甚至可以用一只手将其包起来。
蒋洵静静垂眼。
他是故意那样说的，这些伪善者，只要被戳破面具，就会勃然大怒。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宋祈听到他那样说，还会带他来看医生。
寂静无声。
宋祈呢喃了一句：“蒋洵，你别伤心……也不能报复我。”
蒋洵像被毒蝎蛰了一样，闪电般松开手，然后又伸手捧住他的脸。
“……”
怎么没反应。
聪明的宋祈悄悄睁开一线，企图观察蒋洵的反应。
蒋洵：“别装睡。”
宋祈吓了一跳，眼睛咻的睁开，直直和蒋洵对视。
巧妙的提醒宣告失败，宋祈的脸还搁在蒋洵的手心里，他眨眨眼笑了一下，“我没装呢。”
蒋洵像被烫到一样，松了手，“坐好。”
“出血了！”宋祈指着蒋洵的手，瞪圆了眼睛。
“没事。”蒋洵看着针管里蜿蜒的血液，他打着针的右手一直撑着小少爷的脸，而左手……
蒋洵瞟了眼现在还牵着的手。
牵得太久，竟然忘记甩开了。
宋祈手指一顶，就势松开，他睡眼惺忪，“我好困啊，蒋洵。”
蒋洵言简意赅，“去睡觉。”
这针也差不多打完了，他可以自己回去，黑网吧营业时间一向看老板心情，应该还没关门，再不济还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可是今天——
“可是我作业没写完。”宋祈撑着脑袋，苦恼得要命，书包歪歪扭扭的滑下来，“我不想再罚站了。”
——像一场梦，没有诅咒没有谩骂，他受伤之后得到了热的毯子，柔软的沙发，还有个叽叽喳喳的小少爷。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蒋洵？”宋祈戳了戳蒋洵的手指，上面伤痕交错，宋祈一下忘记了自己的话，怔怔道，“你怎么受这么多伤？”
蒋洵缩了下手，拉长外套盖住了手背，“没事。”
“什么没事？”宋祈拧起眉，“都这样了还没事啊！”
宋祈实在不明白蒋洵是怎么想的，可如果是他一直被吴望殴打，落到这种境地，以后得势了，也会疯狂报复吴望的。
可现在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啊。
“求求我。”宋祈唇角弯出漂亮的弧度，小指勾了勾蒋洵藏起来的手心，“少爷给你做主呀。”
-
蒋洵跑了，针都没让林医生拔。
宋祈一头雾水，并且第一次知道人是能跑那么快的。
“欸……那位小同学咋不见了？”姜姨端着鸡汤疑惑，“刚炖好的，林医生还特地叮嘱了，现在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呢。”
宋祈听不了“长个子”这话，捂着耳朵往外走，恰好碰到提着医疗箱的林医生。
“林医生，他还好吗？”宋祈苦恼的眯起眼睛，左右环顾了一圈，才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脑子，“这里？”
为什么好好说着话，突然就站起来跑了？
“……”林医生道，“这个暂时看不出来，需要确定的话得去医院检查。不过他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容乐观。”
宋祈：“怎么了？”
“嘴唇肤色惨白，可能患有贫血，营养不良。”林医生表情严肃，“他极不配合治疗，抗拒他人接近，浑身上下都裹得很严实，连脸也遮起来。并且他对脱下外套这个动作反应很大，像是一种应激反应。”
林医生看着宋祈不解的神情，又补充，“一般出现这种情况，是在成长过程中，遭受了严重虐待或忽视。”
什、什么？！
宋祈被这一大波信息冲昏了头脑。
那可是以后人人巴结的蒋洵，现在竟然在遭受虐待和忽视吗？
宋祈急切的问，“一个人也能对他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吗？”
肯定是吴望！！
林医生：“当然。”
宋祈因激动而涨红了脸，追问，“如果没人阻止，他也不去看医生，他以后会伤害无辜的人吗？”
林医生皱起眉，想起很多受害者变成施暴者的案例，“不排除这个可能。”
宋祈紧紧抓着衣角，抓出丑陋的褶皱。
他想起黑暗里背着他走的蒋洵，又想起噩梦里冷酷的暴君，最后画面定格成一张数学卷子，最下面是一道题的图形像个尖尖的小房子。
原来他是生病了。
林医生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奢华的别墅，又想起了那个同学身上洗到发白抽丝的外套。
云泥之别的两个人。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有交集的。
心事重重的宋祈连宋凭庄不回来的消息都没认真听，抱着被子思考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小少爷，起床了。”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宋祈翻了个身，卷着被角扫过床头柜，柜上准备补的作业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睡意被赶跑，宋祈艰难的将眼皮撑开一条缝，“唔。”
“……想再睡会的话，顾特助可以为您请假。”
什么请不请假的，他五点的闹钟还没响呢。
宋祈手撑在床沿边，厚厚的窗帘将光线全都遮挡，慢慢回神。
“请假吧，都七点半了……”
宋祈一惊，打开手机一看。
07：33！！！
“怎么不早点叫我啊？”宋祈光着脚踩在客厅的毛毯上，头发都乱糟糟的，翘起来一撮。
姜姨摆了个漂亮的盘，“叫过了，没反应，昨晚折腾到了半夜，睡这么久才健康呢。”宋总早叮嘱过了，早上叫不起来就算了，身体健康更重要。
宋祈像被踩了尾巴，匆匆把书往包里一塞，连早餐都没吃就咻的冲了出去，“王叔，我要迟到了——！”
“欸！李洋带上！带上早饭！！”
尽管如此，当宋祈站在十四班门口的时候，还是迟到了。
但想象中的罚站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一反常态的，十四班里面炸开了锅，没有人在早读，全在窃窃私语。
宋祈疑惑的走进教室，众人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下一刻又重新热闹起来。
“宋祈。”罗耀拉住了宋祈的书包带子。
“别拽我啊。”宋祈严厉制止，“会被赵老师看到罚站的！”
“没事，栗子姐在办公室呢。”罗耀立刻缩回手，指了指另一个空座，“我们给你搬了个新空位，别坐回去了。”
原本的位置和新座位几乎成了一个对角线，隔出了最远的距离，“为什么？”
“蒋洵现在……呃……”罗耀神情犹豫，“有点危险。”
vito把脑袋凑过来，卷毛都炸起来，“危险！”
“什么啊。”宋祈目光一扫，看到属于蒋洵的座位已经没人了，现在换座位被蒋洵记恨上才更危险好吧，“我不换。”
宋祈坐在座位上，才听清同学们热烈讨论的内容。
“那事是真的吗？”
“吴望爸妈都拿出欠条了，上面还有蒋洵他爸的签名和指纹，假不了吧。”
“最恨老赖了，但他爸欠的钱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难道不花他爸的钱吗？”
“虽然吴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们有看到他的样子吗，身上全是绷带，这是被打成什么样子了，好吓人……”
“难怪吴望父母一大早全来一中了，都在校长办公室闹事呢。”
“唉，你们有听说过蒋洵打他爸的事吗？这是不是反社会人格啊？”
“别管真的假的了，反正他本来就阴沉沉的，还是尽量离他远点吧。”
“不止呢。”有同学压低声音，“蒋洵妈妈是干那个事，你们说他会不会得艾滋啊……”
“你们亲眼见过吗？”
讨论得愈发热烈的氛围一凝，戴着小眼镜的男生回头，明显怔了一下，这是第一次宋祈主动和他们搭话，他语速微微加快，“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所以世界上才会有这么多谣言。”宋祈神情冷淡，他收起笑的时候，那股惹人亲近的气质就淡了，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气场就泄露出来。
宋祈三两步走到讲台上。
众人的目光奇异的被他吸引过去。
宋祈下巴稍稍一抬，“都闭嘴。”
“看书。”
十四班安静得呼吸可闻，个个像是得了皇帝旨意的小太监，莫名不敢说话了。
如果宋凭庄在现场就知道，这种情况不惹宋祈是对的，惹了能炸。
炸弹宋祈扫视一圈，然后目不斜视的去了校长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