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这个婶子名叫郝雨兰, 是村长的媳妇,一向是个热心肠,再一看林樾的神情, 油然生起一股莫大的责任感,哎呀, 这小夫郎长得可真乖,今天我得帮帮他才行。

    郝雨兰觉得自己的身形瞬间高大了不少, “秀莲, 咱们走吧, 和小孩儿闹什么?再耽搁下去,秧该插不完了。”

    “哎, 你别拉我, 等一下, 我……”

    周秀莲还想再说什么, 就被郝雨兰拉走了,旁边的几个妇人也在念叨,

    “该不计较的就别计较, 怎么能占人家小孩儿的便宜?”

    “平时和寻春拌个嘴就算了, 怎么还和新夫郎吵起来了?新夫郎脸皮都薄, 你看你骂得那么难听,万一人家受不得气,你这不就坏人家姻缘了。”

    周秀莲气得不行,大声嚷嚷道:“明明是他先和我吵, 先挑衅我的,他牙尖嘴,怎么还怪上我了,你们是不知道, 沈老伯那天还和我爹唠嗑,说新夫郎和他吵架,一点儿不孝顺他。”

    她完全忘记了是自己先挖的田埂,一门心思认为是林樾先挑衅的她,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没错。

    她们才走出几步,说话声音又大,后头林樾听得清清楚楚,当即道:“婶子,你怎么能这样胡说八道坏我名声,连不孝这样的恶名也要安在我头上,我虽是小辈,今日也得掰扯清楚才行。”

    林樾早就知道那天和沈老头吵架的事是个隐患,现在说出来也好,省得一直记挂着,有沈奶奶在,再加上他新夫郎的形象,不说十拿九稳,也有七八成的把握不会传出不孝的名声。

    果然,郝雨兰带着疑惑开口了,“真的吗?沈家婶子前两天遛弯遇到我们还夸了人,说她孙夫郎又嘴甜又孝顺,是淮之小子有福气呢,难不成婶子还会说瞎话?”

    这话一出,周秀莲都愣住了,不是,这家老两口怎么还各说各的。

    林樾一听就放下心,面露哀伤,“那天去拜见爷爷他就不喜欢我,也不知道是哪里让爷爷不开心了,都是我的不好,唉。”

    林樾没说别的,但郝雨兰等人已经自动脑补了,沈老伯肯定是还过不去当年正初分家的事儿,这不找正主的麻烦却为难孙夫郎,真是一点儿都不讲究。

    “秀莲,许是你记错了吧,再说了,就算拌两句嘴也是正常的,哪家没有个吵吵闹闹的时候,哪能说人家不孝呢,以后可别说了。”

    宋寻春上前一步,坚定道:“周秀莲,我们平时怎么吵嘴磨牙是我们的事,你要是再说小辈的闲话,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樾哥儿这样好的孩子可受不了你那张嘴。”

    周秀莲也开始怀疑了,不会真是记错了吧,沈家婶子不像是会瞎说的人,但她现在必然不能改口,声色厉荏道:“谁知道是真是假,看他这幅牙尖嘴利的样子,谁会相信。”

    林樾淡定极了,“谢婶子夸我,牙尖嘴利实在不敢当,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被欺负罢了,至于长辈,那自然应该孝顺贴心,和在婶子面前是不一样的。”

    周秀莲一时想不出怎么反驳,愣神间就被郝雨兰几人拉走了。

    “可别再说了,乡里乡亲的,到时候再因为口舌之争结仇就不好了。”

    “我看淮之夫郎不是那种人,你也是,怎么能乱说呢,多伤感情。”

    见她们走远,林樾才叹了口气,虽说吵架赢了,但他也没有很开心,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还是要注意一些。

    虽说村里人吵个架,拌个嘴是常事,但他毕竟才刚嫁过来,装也得装出个温和的样子,以免影响了林家人的名声。

    一旁的宋寻春见他不说话,开口道:“樾哥儿,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们两家时常吵架,村里人都看习惯了,不碍事的。”

    林樾总觉得宋寻春没抓住重点,接连吵架足以让人看出自己的性格有些泼辣了,虽说是为了沈家人,但她都不担心自己以后和她们吵架吗?

    这个念头闪过一瞬就被林樾抛之脑后了,没有最好,这样才能和睦相处。

    “娘,我方才看那边的沟里还有水,先把田水放上吧,别耽搁了下午插秧。”

    宋寻春一拍脑门,“哎呀,差点给忘记了,还好你记得,走走走,咱们赶紧弄完回家吃饭。”

    两人挖了个口子,引沟水入田,随后围着田绕了一圈,把低矮处填上才往家走。

    沈正初父子三人都还在田里忙活,林樾也没耽搁,和宋寻春一起做好饭菜,灌好热水,拎着篮子就往田里赶。

    一家人坐在田埂上吃过午饭,各背上一筐秧苗去了田里。

    林樾装筐的时候沈淮之也过来了,低声道道:“秧苗有些重,你少装一些,没剩多少了。”

    林樾没有拒绝,因为他的力气确实不够大,“那先装半筐,一会儿要是没背完再回来一趟。”

    沈淮之还把自己的蓑衣给了林樾,“你披这个,这个要大一些,你裤子不会淋湿。”

    家里一共有四件蓑衣,两大两小,平时足够用了,但一家人一起干活的时候就缺了一个,林樾皮肤嫩,背重物肩膀会红,沈淮之方才看见他揉肩膀才发现这个问题。

    林樾手上动作一停,“你那筐那么满,没有蓑衣怎么行,我背得不重,用不上这个。”

    沈淮之索性动手给他披上,“我皮糙肉厚更用不上,你披着就是,不说了,我去那边装苗去。”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林樾脸上露出个笑,这人还真体贴。

    今日水沟里的水很大,放水的人也不多,吃饭的功夫沈家的田里已经放满水了,林樾把缺口堵上,挽起裤脚和袖口,带上斗笠便准备下田。

    正午时分太阳火辣辣的,田水却是凉的,光脚下去踩在泥里还有些冻脚,田里还会有泥鳅和水蛭,说不准是人饱餐一顿还是它饱餐一顿。

    沈淮之和沈正初各拉着线桩的一头拉出一条直线,再用力把线桩插到田埂边,随后两人从田埂边往里插秧。

    林樾三人则从中间依次排开,弯腰低头,左手握着一把秧苗,右手拿起两到三根迅速插进田里,移动间一行排列有序的秧苗就插好了。

    插秧很有讲究,插得太深手疼,也不利于秧苗生长,插得太浅也不行,秧苗无法生根,会从水里飘起来,不过几人都是熟手,干起活来十分麻利,插的深度也大差不差,十分整齐。

    林樾就站在沈淮之旁边,隐约还听到他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由凑过去道:“你在念什么?”

    沈淮之偏过头看他,压低声音道:“在背诵经书,手里忙起来注意力不够集中的时候背诵方便查缺补漏。”

    林樾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默默挪开了一点,还是不要打扰他背书了。

    *

    一家人忙活了一下午,直到日暮黄昏才把这块田插完,林樾三人收拾好东西把几个竹筐一叠,沈正初和沈淮之父子俩背上筐和剩下的秧苗一起往回走。

    插秧看似不累,但一天下来,林樾只觉得自己的腰都不是自己的了,酸痛无比,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揉腰。

    沈凌之就走在他左侧,也是同样的动作,“哥哥,等会儿我们互相按一按背吧,我腰好痛。”

    林樾看了一眼沈淮之,开口道:“那行,等吃过饭就按,到时候顺便泡个脚,咱们今晚睡早一些,明儿还得接着干呢。”

    刚进家门,宋寻春就手一挥,招呼林樾和沈凌之道:“你俩歇着吧,今晚我做饭,也来不及烧热水,你们先从水缸里舀水洗洗,田里的水不干净,别生病了,晚上再烧热水沐浴。”

    沈凌之高兴地应了一声,拉着林樾就去了另一边。

    沈淮之从外头的稻田回来,就见林樾和沈沈凌之蹲在院子里洗脸,没等他说话,林樾就先发现了他,仰起头,湿漉漉地看着他笑。

    沈淮之脑子一下空白了,愣愣地牵动嘴角露出个笑。

    “快过来洗洗,拎着筐站那儿做什么?”

    沈淮之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樾,“你们先洗,我马上来,没有哪里划破吧?我从田里捡出来两块石头。”

    林樾扫了一眼沈淮之的小腿,没发现什么伤痕,“没划到,你没事吧?”

    “没事,几个小石头,划不破。”

    沈凌之左看右看,最后得出结论,哈哈,他们都没看见自己还在这里杵着呢,是他不懂事了,早知道刚才他哥进来他就偷偷溜走。

    屋外三人,不是,两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屋里宋寻春忙得热火朝天的,今天有些晚了,再不动作快些吃饭就得点着灯吃了。

    太阳完全落山后,屋里就暗了下来,今天忙活一整天,一家人都饿了,宋寻春也没做什么大菜,主打一个量大管饱速度快。

    看着桌上的两个菜,宋寻春也有些不好意思,“等忙完这两天咱们吃顿好的。”

    林樾摇头,“娘,这个也挺好的,好吃。”

    “快别夸我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你们吃完就抓紧洗漱睡觉,明天早饭我多做些,咱们早点忙完也能多闲几天。”

    *

    田里的活计一忙就是三四天,最后连秧田也重新耕过插上了秧苗,但农忙并没有结束,地里还有除草施肥的活计在等着。

    一直到四月底,农忙才告一段落,只剩一些零碎活计,沈淮之也到了回私塾读书的时候,此时已是小满将过,芒种将至。

    当晚,沈淮之和林樾躺在床上,说起明日要开始读书的时候特意问了一句,“明天你要和我一起过去吗?等我下学的时候去叫你咱们再一起回来。”

    林樾惊讶道:“真的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沈淮之眼里都是笑意,安慰道:“爹娘不会说什么的,你放心。”

    林樾认真思考了许久,才拒绝道:“家里活计还没忙完,也没有人才嫁了十天就回家的,等过几天端午的时候,咱们做些粽子给你老师送过去,到时候再送一些回我家,我刚好能待半天。”

    见林樾做了决定,沈淮之也不再多话,只是提议道:“那我明天回来前先去看看爹娘,家里的枇杷熟了,今年结果不多,但个头很大,明早摘一些带过去。”

    林樾眼里闪过一丝感动,东西多少无所谓,但他能惦记着就是不可多得的好,“那我和你一起起床,也摘一些留在家里吃,顺带做早饭,上次在灶房看到一袋绿豆,你想吃绿豆糕吗?”

    沈淮之犹豫了一下,“我没吃过绿豆糕,娘只煮过绿豆粥,你愿意的话就做。”

    林樾都快觉得沈淮之是个小可怜了,绿豆糕算最常见的点心之一,他居然没吃过,“那明早就做,我还会做很多别的点心,像红豆饼、栗子糕、桂花糕这些我都会,等以后做给你吃。”

    “好,那我给你打下手,我会烧火。”

    林樾突然被逗笑了,埋在被子里笑个不停。

    沈淮之被他笑懵了,完全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能伸手把他被子拉开一点,“别闷着。”

    过了许久,林樾才停下笑,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准备下去,结果被沈淮之拉住了。

    “你要去做什么?外头太黑了,担心摔着,点个灯再去。”

    林樾回头,“明早做绿豆糕现在就得把绿豆泡上,不然该煮不熟了。”

    沈淮之眉头微皱,“不然改天再做,现在太晚了。”

    “没事儿,今天月亮可亮了,你看窗户都透光进来了,泡上水就行,很快的。”

    沈淮之跟着起身,轻声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夜晚的村庄一片寂静,四周也没有光亮,林樾和沈淮之生怕把其他人吵醒,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去了灶房。

    过了这么些天,林樾对灶房已经很熟悉了,也没让沈淮之点灯,摸黑从柜子里把绿豆拎出来,倒了小半盆,等沈淮之拎水进来泡上,又轻手轻脚回了房间。

    翌日一早,林樾是在沈淮之怀里醒来的,明明之前在家都是什么姿势睡着就什么姿势醒来的,但现在无论怎么睡,醒来的时候都是在沈淮之怀里,他已经从惊讶到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挪开起床了。

    等沈淮之也起床洗漱后,两人就去了灶房。

    昨晚浸泡的绿豆已经发胀了,绿豆皮还有些硬,做点心得用去皮后的,林樾拉了个凳子坐在桌前挑绿豆,把坏的扔了顺便去皮,去皮后的豆子偏黄,清洗干净后放进锅里蒸熟。

    林樾挑绿豆的时候沈淮之已经把粥煮上了,又往灶里添了两根柴,两人才拎着竹篮去后院摘枇杷。

    枇杷树旁边还有一棵杏子树,枝叶茂盛,黄绿相间的青杏从树叶里冒出来,林樾刚看见嘴里就分泌出口水,还没吃已经感觉到酸了。

    两棵树都才种下没几年,长得不是很高,沈淮之站在树下伸手就能摘到小部分,但上方的成熟得更多,个头也更大,沈淮之就找了个竹筐倒扣着站上去摘,精挑细选摘了小半筐。

    林樾抬手接篮子的时候手坠了一下,惊讶道:“这个枇杷的个头真的好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

    沈淮之回想了一下,开口道:“这棵树的品种比较好,今年还还施了不少肥,开花的时候又剪了些枝条,所以收成比较好。”

    林樾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摘完枇杷,沈淮之还在菜地里转了一圈,挑了几颗水灵灵的菜和几根黄瓜,提议道:“等会儿的绿豆糕也包起来几块,我一起带过去给爹娘尝尝,加上菜和果子刚好一筐。”

    林樾点头,“好,那我现在去做,你歇会儿等我叫你吃早饭。”

    沈淮之跟在林樾身后回了灶房,特意挑了个比较新的竹篮装菜,才回屋收拾自己的书卷和笔墨。

    两人摘瓜果大约花了一刻钟,锅里的绿豆已经变色了,林樾从柜子里拿了一把勺子试了试,轻轻就压碎了,他连忙把锅端下来,用勺子把绿豆压成绿豆泥放进碗里,这加入油和糖拌匀,拌匀后倒进锅里翻炒,再盛出来冷却。

    沈家之前几乎没有做过点心,自然也没有模具,林樾把绿豆泥搓成一个圆形状,然后寻了几块干净的木板,把绿豆泥放进去压紧,再用刀切成小块,简易版绿豆糕就做好了。

    不过木板实在不方便,林樾打算过几天就去镇上买一个模具回来,不少点心都需要用到模具,早买早方便。

    沈家父母起的时候见他们正忙着就没进灶房,各自收拾东西去了,今天他们还得下地,不能磨蹭。

    直到林樾做好早饭喊人,他们才洗手进屋,宋寻春一眼就看见桌上的东西,“这是做了点心?还摆了盘啊。”

    林樾笑着接话:“做的绿豆糕,娘快尝尝好不好吃,要是喜欢下次再做。”

    沈凌之从旁边探出头,迅速捏起一个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娘,我先帮你试试好不好吃。”

    宋寻春笑骂道:“就你急,你哥哥做好都还没吃你就先吃上了。”

    “好吃!林樾哥哥你手艺也太好了吧,从今天开始绿豆糕就是我最爱吃的东西。”

    林樾被逗笑了,“好吃就多吃几个,快坐下吃早饭。”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早饭,沈正初夫妇俩就下地了,走前交代道:“地里活计不多,你们哥俩不用跟着去了,歇会儿把家里的脏衣裳洗洗。”

    林樾和沈凌之对视一眼,应道:“知道了,娘。”

    沈家夫妇走后,沈淮之也背着自己的书箱出来了了,手里还拎着竹篮,站在院子里问道:“可还有什么要交代我或是让我转告爹娘的?”

    林樾摇头,“和他们说我好好的就行,别的没了,你快去吧,别迟到。”

    “对了,你午饭就去家里吃,你今天第一天过去,要是不去吃饭爹娘会生气的,不过干粮我也给你收拾了,看你的意思。”

    沈淮之一一应了,“那我走了,你们俩在家好好的。”

    林樾见他比自己还担心,不由摆摆手,“快去吧快去吧,不然真得迟到了。”

    太阳渐渐升起,院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林樾和沈凌之也没有分开,一起回灶房收拾碗筷。

    林樾想了想开口道:“凌之,你去收拾一下爹娘屋里的脏衣服,咱们早点洗完干别的。”

    “我晓得了,哥哥,我现在就去。”

    两人收拾完一家人的脏衣裳,各自抱着满满一大盆去了院外的河边洗衣裳。

    林樾看着河边的草有些惊喜,招呼沈凌之道:“凌之,快看,这里有几株肥皂草,咱们等会摘回去煮水,不仅能洗衣裳,还能用来沐浴,比皂角方便一些。”

    沈凌之“哇”了一声,“难得摘到一次,我现在就回去拿镰刀来割,上回就是想着等洗完衣裳再割就被别人割走了。”

    “是吗?那你快去,我先洗着等你。”

    林樾和沈凌之没洗多久,河边就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一边洗衣裳一边唠嗑倒也热闹,林樾见缝插针巩固了一下自己的人设,确保所有见过他的人都相信他是个温和无害,但不软弱可欺的人。

    约莫两个时辰,林樾和沈凌之洗完衣裳就和她们告别了。

    “婶子,你们洗着,我们就先回去了,改天得空来家里坐。”

    今天恰好郝雨兰也来洗衣裳,她相对和林樾要熟悉一些,开口道:“好,一定去,你们要是得闲也来家里玩,你们嫂子一个人在家正无聊呢。”

    “是吗?那得空了一定去。”

    寒暄几句后,林樾和沈凌之就回家了,时候不早,两人就分了工,沈凌之去晾衣裳,林樾回灶房做午饭。

    林樾一边烧火,一边想他爹娘今天会给沈淮之做什么,他想吃他娘做的辣菜饼了,下次回去一定要让他娘给他做。

    第一次四个人吃午饭,林樾还有些不习惯,总往门外探头,试图看见沈淮之的身影,还被宋寻春打趣了几句。

    时间一晃而过,忙忙碌碌就到了黄昏,下午宋寻春两人回来得早,晚饭就被她接手了,林樾跟在后头打下手。

    宋寻春看他有些无聊,开口道:“这个点淮之差不多该回来了,你要是想可以去外头溜达一圈,顺道接他。”

    林樾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答应了,也不知道沈淮之有没有问候他爹娘,他离家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他们好不好。

    “娘,那我去了。”

    宋寻春笑着道:“快去吧,可认识路?别走岔了。”

    “放心吧,娘,我知道的。”

    林樾说完就跑出去了,接近路口处才停下慢慢走,今晚沈淮之回来得早,刚好和林樾在村口相遇了。

    看见林樾过来他有些意外,上前一步道:“你怎么出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儿,就是来接你下学。”

    沈淮之没想到是个原因,内心高兴的同时还是道:“下回别来了,从家里到村口也有一段距离呢,能多歇会儿就歇会儿,村外没什么人也不安全。”

    林樾跟在沈淮之后头踩他的影子,“今天在家闲着才来的,农忙的时候肯定就不来了,我也不出村口,你放心吧。”

    “也行,都看你的意思,多谢你来接我,我很开心。”

    林樾耳朵痒痒的,总觉得沈淮之声音柔得快滴水了,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改口道:“你去我家了吗?”

    “去了,中午休息的时候弟弟特意来叫我了,娘也来了,我吃过午饭才回私塾的。”

    林樾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追问道:“我爹娘看着身体怎么样?有没有生病?我弟弟呢?”

    沈淮之安抚地拍了一下他的肩,低声道:“别急,慢慢说,爹娘身体都好,弟弟也好,还有绿豆糕他们都很喜欢,我也告诉他们你一切都好让他们别担心,你放心。”

    说完掀开篮子上的布,递了个东西给林樾,“这是娘给你做的辣菜饼,她说你喜欢吃让我带的,她还给你绣了个帕子,是荷花的。”

    林樾心酸极了,他现在好想回家,唉。

    他接过帕子放进怀里,轻笑道:“我娘做的辣菜饼可好吃了,咱们等会儿晚饭吃。”

    沈淮之见他不开心,又掏出一个布包递过去,“这是我在路上摘的桑葚和刺莓,很甜,给你吃。”

    林樾眼睛都亮了,接过一个放进嘴里 “这条路上还有这个?好久没吃了,你也吃。”

    吃了三四个才想起来问道:“给凌之他们留了吗?”

    沈淮之:“……”

    林樾:“你忘记了?”

    “咳,第一次摘没想起来,下次一定给他们留。”

    林樾横了他一眼,“还好我没全吃了,不然多不好啊,该影响我们关系了。”

    沈淮之理亏,低声保证,“下回我一定记得。”

    回家的路不长,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看到沈家的屋顶了,林樾看了一眼炊烟催促道:“咱们快些,炊烟都快散了,娘肯定做好饭了。”

    “好。”

    果然,进门的时候宋寻春已经在盛饭了。

    *

    转眼进了五月,沈淮之依旧每天早出晚归,林樾则跟着宋寻春房前屋后到处忙活,把剩下的一些零碎活计干完。

    到了初四这天下午,林樾才闲下来,准备包粽子。

    “娘,咱们今天多包一些粽子吧,我听说粽子寓意着“功名得中”,咱们讨个吉利。”

    宋寻春连连点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这个说法,确实吉利,那咱们就多做些,到时候让他给老师还有你爹娘都送几个。”

    林樾笑着回道:“那多做几个味道,甜的咸的都做。”

    一旁发呆的沈凌之突然开口,“粽子还有咸的?这能好吃吗?”

    第24章

    林樾点头, “有的,咸口的粽子有很多口味,比如鲜肉、火腿、咸蛋黄, 还有菌菇,都很好吃, 只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沈凌之眼一下亮了,“肉怎么做都好吃, 我肯定吃得惯, 咱们快做吧。”

    宋寻春也没有扫兴, 接话道:“可惜家里没有鲜肉了,倒是有火腿和去年晒的干菌菇, 那肉馅的就做这两个口味。”

    林樾笑着应了, 又接着道:“那甜口的就做蜜枣馅和豆沙馅, 加上白粽, 现在泡黄米来不及了,今年就先做糯米的, 明年咱们再做几个黄米的, 那个滋味也好。”

    糯米和芦苇叶、箬竹叶都是早上一起床就浸泡上的, 把糯米分成几份, 火腿和菌菇分别清洗干净后切丁调味后倒进其中一份糯米里拌匀,再熬豆沙和蜜枣,馅料就备齐了。

    虽说要包的粽子比较多,但现在时候还早, 所以宋寻春没有和林樾哥俩儿一起包粽子,而是去院子里拿了竹筐上山去了,家里的柴火虽然还有不少,但忙起来就顾不上了, 现在得空得多背一些回来预备着。

    林樾和沈凌之这些日子熟了不少,俨然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密友了,此时一起包粽子也是乐陶陶的,青翠的粽叶折叠后填充进满满的糯米和馅料,怕窜味儿,林樾上锅蒸的时候特意分开蒸的,随着水汽的升腾,粽子的味道开始散发,一锅清香甜蜜,一锅咸香诱人,勾得人食指大动。

    虽说明日才是端午,但没有人能抵挡刚出锅的粽子的魅力,所以晚饭林樾就只煮了一锅杂粮粥,一碟腌黄瓜和咸菜,今晚沈家人就吃上了粽子。

    肉香浓郁的火腿粽赢得了一致好评,尤其沈正初格外喜欢,见他们做得多,还提议送一些给沈奶奶。

    宋寻春一拍脑门,懊恼道:“差点儿把娘给忘了,是该送一些过去,咱们吃过饭就去。”

    沈正初摇摇头,“咱们之前也没在端午的时候去过,是我突然想起来,等会儿咱们一起去。”

    其他人也没有意见,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沈家二老虽然是和老大住一起,但平时并不在一个屋里吃饭,林樾也就按照交代只准备了老两口的,糯米吃多了不克化,不好多吃。

    父子是有孝道压着,至于兄弟没那么多讲究,沈正初也不愿意和他多接触。

    沈德初正在院子里纳凉,见老二一家上门,不咸不淡道:“今儿吹的哪阵风?你们来作甚?”

    “来看娘的,还有爹。”沈正初接了话,目不斜视地进了沈家二老的屋子。

    刘氏正在洗碗,见他们来了也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晚过来?”

    沈正初有些含蓄,以往都是让宋寻春回话,或是让两个孩子,今天也一样退到了后面。

    林樾本来没想着接话,但发现他们都看着自己,估计是想给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就上前一步帮沈奶奶洗碗,然后道:“明儿就是端午,我们做了些粽子,送来给奶奶尝尝。”

    刘氏嗔怪道:“我什么都不缺,你们留着自己吃。”

    林樾乖巧道:“家里还有,送的也不多,就是给奶奶尝尝味道,您吃着好我们也高兴。”

    说完看了一眼沈正初,故作低声道:“爹爹惦记着您呢,您就当是孝心收下就是。”

    刘氏也跟着看过去,看着自家老二的神情,不由笑了出来,“好好好,你们都孝顺,奶奶收着,明儿就尝尝。”

    一旁沈平见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瞪了一眼就出去了,可惜屋里的人都没有在意,林樾还说起了俏皮话,把刘氏哄得高高兴兴的。

    直到夜幕降临,天色昏暗,沈家一行人才回到家,端午私塾并不放假,沈淮之还要继续去上学,洗漱后就回屋了,林樾把明天要带的粽子装好也跟着回屋了。

    翌日一早,林樾就跟着沈淮之一起回了榆水村,两人出发得早,还没到沈淮之读书的时间,便一起去了林家。

    端午节对村里人来说并不算什么重大的节日,以往林樾在家的时候还有心情折腾,今年林樾不在,林家便没打算过,早早起床准备下地,林杨开门的时候差点和林樾撞了个正着。

    “哥,你怎么回来了?沈哥也来了,快进屋。”

    林杨高兴极了,回过头大喊,“爹,娘,我哥他们回来了!”

    周问兰几乎是小跑过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可是发生什么了?”

    林樾走近前拉着她的手臂,“娘你想多了,我就是想你们了,今天端午我们做了些粽子,和淮之一起送过来给你们尝尝。”

    周问兰放下心,笑容满面地招呼他们进屋。

    没过多久,沈淮之就起身告辞,“爹娘,时候不早我得走了,晚上我再来接小樾。”

    林远和周问兰知道他是要去读书,也没有拦他,只询问道:“可要让樾哥儿和你一起过去?”

    老高秀才与他们是邻居,又是沈淮之的老师,林樾以弟子夫郎的身份过去一趟也是应该的。

    沈淮之沉吟片刻,望着林樾道:“你可愿意过去?若是不想也无妨。”

    林樾跟着起身,“既然来了是应该去拜见一回,走吧,再耽搁就晚了。”

    林家和老高秀才家来往不是很多,但也算相熟,小时候林樾还去他家玩过,此时也是熟门熟路的。

    因为办了私塾,高家早上院门一直开着,沈淮之和林樾便径直进去了。

    老高秀才的夫郎早早就去世了,此时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他的儿夫,也姓林,按辈分林樾应该叫他叔叔,当时林樾成亲的时候还去他家吃席了。

    “樾哥儿,快进来坐,好久没见你了。”

    林樾含笑道:“叔叔好,今儿来是和淮之一起拜见高爷爷的,高爷爷在吗?。”

    林夫郎本来还疑惑沈淮之怎么没进学堂,听到这才反应过来,“在呢,那你们先在屋里坐会儿,我去叫你们老师过来。”

    片刻后,林夫郎就扶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进来了,林樾和沈淮之连忙上前去迎,一起把老高秀才扶上座位。

    老高秀才已近古稀,尤其这两年身体衰败得厉害,耳朵也不太听得清了,沈淮之和他说话也特意加大了声音,“老师,今日端午,我夫郎做了些粽子,特意来拜见您。”

    “是小樾哥儿啊,两年没见都这么大了,你们都是好孩子,既然有缘分走到一起,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也多谢你们还惦记着我这老头子,以后常来高爷爷家里坐。”

    林樾恭恭敬敬地应道:“等得空了一定来拜见爷爷,您多保重身体。”

    难怪这两年没见老爷子出门转悠,原来是身体不大好了,要知道之前老高秀才可是榆水村有名的精神矍铄的老人,走起路来举步生风,现在竟然离不开拐杖了,真是让人叹息。

    略坐了片刻,眼看已经过了沈淮之他们上课的时辰,林樾便告辞离开了,路过学堂恰好和屋里的人对上眼,林樾淡笑着行了个礼才出去。

    来之前沈淮之和他提过一嘴,说是有个同窗前两天就没来私塾,没想到今日还没来,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出了高家,林樾三步做两步跑回了家,哐一下推开门,“爹,娘,杨杨,我回来啦!”

    周问兰从灶房里出来,笑骂道:“在门口叫唤什么,回来就赶紧进屋,你弟弟拉着你爹去河里给你摸鱼去了,说是这个时候的河鱼肥,你爱吃。”

    林樾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嘿嘿,那我去找他们,我也想抓鱼。”

    “快别折腾了,你是去抓鱼还是去给他们添乱,不带你他们能抓一斤,带你最多抓二两。”

    林樾:“……”

    “娘你怎么这样,我哪里不行了。”

    周问兰也不和他掰扯,招手道:“刚发了面,中午给你蒸包子吃,咱娘俩现在再去河边挖点茜草来染红鸡蛋,也过个节。”

    附近几个村过端午的习俗也有些差异,有包粽子的,蒸包子煮红鸡蛋的,林家便是后者。

    红鸡蛋用线编的网袋挂在小孩儿脖子上,有祝福孩子逢凶化吉,平平安安之意,年长的就只是吃个蛋,没有编网袋这个环节了。

    鸡蛋对于农家人来说像肉一样珍贵,一年能吃上几回就是难得的富裕人家,所以能吃红鸡蛋的端午节也是小孩儿最喜欢的节日之一。

    林樾记得小的时候最爱在这天挂着鸡蛋到处去玩,和小伙伴比哪家的鸡蛋大,谁装鸡蛋的网袋好看,红鸡蛋也舍不得吃,要一直等到天黑才吃。

    “早知道方才就拔了,我们回来的时候还在路边看见了,长了一大片呢。”

    周问兰解下身上的围裙,上前道:“现在去也不晚,中午才吃呢,一会儿你去接淮之过来吃午饭。”

    林樾一早上就跟在周问兰后头转悠,直到林远父子拎着桶回来。

    两人都高挽着裤腿,脚上的草鞋一路走一路滴水,看见林樾,林杨拎着桶就飞奔过来,“哥,快看,我和爹捞到好多小鱼和小虾米,还有泥鳅呢。”

    林樾拍手夸夸,“是吗?我们林杨这么厉害啊。”

    林杨疯狂摇头把他哥没有感情的夸夸摇出去,“看,这条是爹抓的,估摸有三两呢,还有两条稍小的,爹说可以炖汤喝。”

    林樾低头一看,果然是一条手掌那么大的鱼,在木桶里格外有力地扑腾。

    “那我们现在去买豆腐,顿鱼汤怎么能少了豆腐。”

    林杨都没来得及回屋换衣裳就被林樾拉着跑出去了,隐约还能听见后头周问兰在喊他们。

    “跑慢点儿,回来带上钱再去……”

    林樾跑得更快了。

    他还不至于买块豆腐都要他娘给钱,不过最近确实没有收入了,等忙完农活就开始琢磨琢磨赚钱吧。

    午饭周问兰说什么也不许林樾插手,林樾刚试图挪到灶台边就被她拦住了,“一边儿玩你的,要是无聊就叫你弟跟着,或者和你爹说说话,回家就好好歇着,下午你爹得下田,就我们娘三在家。”

    林樾:“那我陪我爹喝茶去。”

    林樾刚走又被周问兰叫住,“估摸午时你就去叫淮之回来吃饭,别忘记了。”

    “放心吧娘,我记着呢。”

    在家里无论做什么都是放松的,林樾陪林远坐了一会,又跟着林杨在外头转了一圈,再回家就到了饭点,赶忙拉着林杨出去叫人。

    正所谓冤家路窄,林樾本来正高兴,就在老高秀才家遇见了两个碍眼的人,真是扫兴。

    第25章

    林樾本以为两家不在一个村子, 也没什么亲戚关系,只要不是在镇上遇见,估计一辈子不会再看到这家人了, 没想到不过月余就碰上了。

    肯定是上次说要去寺庙拜一拜,但一直没腾出空去, 所以遭报应了,林樾做好再吵一架的准备, 眼神凌厉地望过去, 对面两人却面带躲闪, 避开了他。

    林樾眼珠子一转,这家人该不会是倒霉了吧, 都不敢看我。

    没等多想, 沈淮之就过来了, 声音比以往要柔和许多, “你怎么来了?好不容易回家也不多陪陪爹娘。”

    林樾粲然一笑,“娘让我来接你回家吃饭呢, 下学了吗?”

    两人在院里含情脉脉地说着话, 完全视其他人于无物。

    这一幕狠狠刺激了侧边的夫妻俩, 洪秀芳率先忍不住了, 指桑骂槐道:“有的人就是不知羞,一点儿不像好人家的哥儿。”

    林樾横了她一眼,今天又得吵架,真烦。

    沈淮之注意力一直在林樾身上, 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眉眼官司,当即道:“小樾,这二位是我同窗尚文成的父母,今日特地来替他请假, 也顺便问问我们近两日可有见过他。”

    林樾还是第一次听父母来给这么大的好大儿请假的,听这话还是人不在家他们才来的,真让人好奇啊。

    他可记得当时这尚家人趾高气昂,口口声声攀上了高枝看不上自己,现在却面带愁色,林樾故意道:“我们可是老相识,婶儿,您家尚书生可成亲了?怎地没听说最近镇上有哪个大户人家嫁哥儿?”

    希望上天原谅他不厚道地幸灾乐祸了,他一定会去烧香的,今年之内!

    这话显然戳中了洪秀芳夫妻俩的痛脚,两人都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林樾抬着下巴,淡淡道:“叔叔婶婶看来记性不大好,不然我帮你们回忆一下,上回是你们来的我家,这回该轮到我们去您家了。”

    洪秀芳明显还心有余悸,她儿子之前特意交代了,距离今年下场院试只有三个月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有碍名声的事,硬着头皮道:“谁说你了,你可不要自己对号入座,想赖上我们,没门儿。”

    说完又自觉落了下风,洪秀芳不想让林樾得意,阴阳怪气道:“真是牙尖嘴利,也不怕被婆家嫌弃。”

    林樾对她这又怂又想挑衅人的样子十分厌烦,直接道:“不劳您费心,等你家大宝贝蛋子攀上高枝再来笑我也来得及,别到时候秀才没考上,高枝也攀不上。”

    洪秀芳气得够呛,她一向以自家儿子是个读书人为傲,听儿子说镇上的哥儿看上了他她也觉得是应该的,甚至觉得自家才是高枝,没想到那个不要脸的哥儿拐带着自家儿子不回家,也不许他们上门提亲,自家儿子婚事没了着落,这退婚的倒嫁了,还敢咒她儿子。

    林樾看她蠢蠢欲动想冲上来,心里也升起了搞事的念头,可惜,被沈淮之打断了。

    沈淮之倒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没察觉到自家夫郎想搞事的心,见对面洪秀芳夫妻俩表情不对,尤其尚大富拳头都捏紧了,他理所当然地上前一步,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沈淮之才二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更别说他的个头和那一身衣裳都遮不住的肌肉,明摆着以一敌二不在话下。

    震慑力十足,至少对尚家夫妇来说是这样的。

    洪秀芳也不敢再和林樾掰扯,拉着尚大富就走了。

    林樾还故意从沈淮之身后探出头,十分热情地喊道:“婶子,吃席的时候记得叫我啊,我一定备足礼物去。”

    至于是什么席,就看他们自己理解了。

    洪秀芳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嘴里骂骂咧咧地,显然不是什么好话,林樾十分大方地选择了不计较,拉上沈淮之回家去。

    耽搁这么久,饭菜都快凉了。

    上次沈淮之来林家吃饭还十分含蓄,今天完全大变样,手上动作那叫一个快,只差一步就到狼吞虎咽的地步。

    没办法,下午的课快开始了啊!

    老高秀才私塾里的几个学生中午都是自带干粮的,为了让他们晚上早些回去,中午只休息半个时辰,有的时候甚至只休两刻钟,沈淮之再不快些就赶不上了。

    林樾只能满含愧意地给他哐哐哐夹菜,速度快到沈淮之吃那么急切了还是没吃完,只能小声拒绝林樾继续夹菜的行为,赶在距离上课一盏茶不到的功夫放下筷子,“爹,娘,小樾,弟弟,你们慢吃,我先走了。”

    最后沈淮之的脚步是伴随着林樾的笑声一起消失的。

    下午,林樾跟着林远父子俩去田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后就瘫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纳凉,旁边还搁着一盘林杨刚摘下来的桃子,还是洗好的那种,茶水瓜子也一个不缺,十分滋润。

    直到沈淮之下学来接他,林樾才依依不舍地拎上他娘给的东西,慢吞吞地出门。

    回家路上,场景再现。

    林樾的神情与回门那天简直一模一样,不过这回他调整地就比较快了,再不愿意,他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因为他确信,爹娘总是会在家里等他的。

    进了沈家院门,林樾就大声招呼道:“爹,娘,凌之,你们吃桃子吗?还有红鸡蛋和包子。”

    ……

    端午过后,林樾再次投身繁忙的农活。

    夏税秋粮,进了五月,百姓就要准备收麻织布交夏税了,夏税也可以选择交银钱,不过几乎没有人会这么干。

    苎麻一年可以采收三次,一丛生有数十茎,苎麻采收的时候并不挖根,宿根埋在土里,每年春天会自己生长,无需再栽种,所以一般种苎麻的地几年内都不会再动。

    每年收麻都是一项大工程,林樾等人早早去了麻地里,徒手剥麻,清水洗麻,麻刀刨麻,每一步都很费功夫,等刨好的麻丝晒干,接下来就是绩麻。

    傍晚吃过饭后,林樾和沈凌之就挑着扁担去了河里,取水填满家里的水缸用来浸泡晒干后的麻丝。

    第二天一早,浸泡过一夜的麻变得柔软,林樾和沈凌之就坐在院子里把麻丝用手一丝丝析开,随后宋寻春再把麻丝一根根接续起来绕成扁圆的纱团,这就是第二道工序,齐麻、绕团。

    至此,收麻的工作算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是穿线和牵线,这一步是宋寻春和沈凌之母子俩干的,林樾正在灶房里熬米浆,等着给麻线上浆。

    上浆这一步就比较简单,林樾左手端盛满了浓稠米浆的木盆,右手持茅草捆扎的刷子,把米浆均匀地刷上去,沈凌之就跟在后头梳理刷浆后的麻纱,这样线不会粘连到一起,还会变得更硬。

    又是一日过去,院子里上浆的麻线已经晒干,晒干的麻线绕成织布捆子后就可以开始织布了。

    到这一步,沈家人放松了不少,宋寻春更是大手一挥,“樾哥儿,凌哥儿,你俩忙活这么些天了,织布就不用忙了,娘一个人来也要不了几天。”

    沈家的麻地有一亩,大约可以收获麻缕十五斤,一斤麻缕可以纺五尺布,也就是一亩田可以纺布七十五尺,而沈家五口人,每年要交麻布二十五尺,余下五十尺,粗略够沈家人一年做衣裳的量。

    只是麻布颜色不鲜亮,稍有余钱的家庭都会选择把纺好的麻布送去染坊染色后再做衣裳。

    纺布是一件十分需要耐心的活计,像林樾和沈凌之这种年轻的小哥儿很少有静得下心的,所以这项活计多是家里的长辈负责,他们也就没有拒绝。

    林樾笑着道:“那就听娘的,等布染好色,我给爹娘做衣裳。”

    沈凌之也跟着点头,“到时候我也给爹娘做。”

    沈正初这会儿并没有在家,早早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宋寻春摆手道:“我和你爹的衣裳我做就尽够了,你们给自己做一身才是,听说今年染坊有适合年轻人的新颜色,鲜亮得很,正适合你们。”

    说到这儿宋寻春想起自家儿子,又对着林樾补充道:“往年淮之的衣裳都是我做的,今年你来就交给你了,但也不用急,先做你的,至于淮之,旧衣裳还能穿许久。”

    这本是应该的,林樾自然地答应了,只笑着道:“我手艺比不上娘,到时候做得不好娘可别怪我。”

    宋寻春脸上笑意不变,“不怪不怪,你做得哪有不好的。”

    母子三人在院里笑闹了一阵,眼看太阳快落山了,林樾便起身回灶房准备晚饭去了。

    忙完农活自然免不了吃一顿好的,今日沈家的桌上也添了荤腥,一道肥而不腻,焦香入味的蒜苗炒肉,还有一碗爽滑清香的黄瓜鸡蛋汤。

    沈正初一如既往卡着饭点回到家,收拾好农具洗过手,灶房里菜正好上桌。

    可惜今晚沈淮之迟迟未归,摆上桌的饭菜又放回锅里温着了。

    宋寻春有些担心,“今天淮之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对面的沈正初喝了口水,闷声道:“莫不是被老高秀才留堂了?”

    宋寻春白了他一眼,“淮之去私塾第三年起就没被留过堂了,难不成还越学越回去了。”

    林樾听得津津有味,原来沈淮之还被留过堂,也不知道他哭鼻子了没有,会不会像林杨小时候一样在地上哭着打滚。

    林樾差点笑出声,清了清嗓子才道:“许是有别的事,昨天听他说老高秀才有些咳嗽,可能耽搁了下学。”

    第26章

    听到林樾的话宋寻春放心不少, 也是,沈淮之都这么大人了,又不会在路上丢了。

    “那咱们先吃, 今天忙了一天都饿了,给他盛一点出来温着就行。”

    沈正初点头:“也好。”

    本以为只是晚回一会儿, 没想到天都黑透了,沈淮之才匆匆到家, 气息还有些不稳, 一看就是跑着回来的。

    林樾正坐在灶房打瞌睡, 见他回来连忙起身相迎,“怎么这么晚?饭菜在锅里热着, 你先吃饭, 待会再说。”

    沈淮之摆摆手, “不急, 在老师家吃了一点垫肚子,现在还好。”

    林樾已经把饭菜端到桌上了, “那也得赶紧吃, 吃完早些睡, 明儿该起不来了。”

    “明天暂时不去私塾了, 不妨事。”

    林樾疑惑抬头,“这是怎么了?”

    沈淮之叹了口气,低声道:“老师身体越发不行了,高师兄好说歹说才让他同意明日去镇上看郎中, 今晚特意留我们布置功课。”

    林樾拧眉,“前段时间见老人家还挺精神的,唉,那可要准备东西去探望一下?”

    “老师不许我们去, 等后日我去私塾的时候再看看。”

    “也好。”

    翌日一早,沈家人照常各忙各的活计,宋寻春天不亮就坐在堂屋里织布,林樾和沈凌之则跟着沈父一起下地去了,天气越发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下雨,得抓紧时间施肥。

    沈家的地不多,一旦收成不好,别说交税,填饱自家人的肚子都难,沈正初恨不得一年到头都泡在地里,每个活儿都争取做到最好,收完作物就惦记着肥田,这么些年下来也有了成效,总算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施肥除草相对没有抢收迫切,院试的日子又近在眼前,沈淮之便没跟着去,照常在院子里读书。

    中午,沈家一行人还在吃饭,外头就急匆匆跑来个人。

    “婶儿,你们在家吗?”

    宋寻春搁下筷子出去,“岩之,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喝口水。”

    沈岩之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婶儿,不进去了,我爹让每家出个人两刻钟后到祠堂去,要通知交税的事情。”

    沈岩之的爹就是临水村的村长,名叫沈广初,同姓沈,但已经出了五服,严格来说和沈家不算亲戚,只是乡亲。

    宋寻春脸色微变,“哎呦,今年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商量?”

    沈岩之摇头,“我爹没细说,只让我来通知大家,这才通知了一半,婶子我得先走了。”

    “好好好,那你快去,婶子就不留你了。”

    宋寻春回屋和林樾等人说起,大家都有些惊讶,良久,沈正初才道:“也许不是提前收税,咱们也别急,淮之和樾哥儿去看看,我去给地里的活计收个尾,凌哥儿就帮着你娘织布,早点干完也放心。”

    林樾和沈淮之点头应了,几口吃完饭就出了门。

    临水村的祠堂其实有些简陋,只有两间屋子,但院子很宽敞,也没有围墙,不少人都习惯在这儿晒粮食,村里有什么事通知也是在这里。

    林樾两人来得比较早,不过村长旁边已经围着几个人了。

    “广初,今年怎么这么早就通知啊,不会是要提前收吧?”

    “是啊,广叔,这才刚收完麻不久,哪来得及。”

    沈广初没有回话,但紧皱的眉头,耷拉的嘴角已经透露出了不详的信息。

    等村里人陆陆续续来齐,沈广初才扬声道:“大家静静,今天叫大家来,是得了县里的通知,六月初一这天得把夏税送到衙门去,还有五天,大家得抓紧,交不上麻布的交钱,按照一百文钱一匹粗麻布的价。”

    往年都是六月底才收,今年竟如此突然地提前了一个月,一下子村里人就闹开了。

    整体上来说夏税收的并不多,一文钱一尺布,一个五口之家也就二十五文钱,但除了夏税,秋天还要交粮税和人头税。

    粮税二十税一,人头税则每人一百文钱或是去服役五日,也可以只出一个人去服役,比如五口之家就是服役二十五日,听起来不难,但服役都是干苦力活,吃食自带,整日没有休息,每年都有人最后是一床草席裹着回来的,人死了还不算完,要么换人接着干,要么就交钱。

    也就是这几年风调雨顺,临水村里没有选择去服役的,但也只是堪堪可以过活,这突然提前的夏税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听到有人问能不能宽限几天,沈广初也很无奈,今天一早,县衙的差役上门的时候他就委婉的问过,只得了一顿呲哒,他哪还敢再多说什么。

    “各位乡亲,我也知道这很突然,但没办法,咱们一个村互帮互助总能交上,有那提前收了麻的,若是方便支应,咱们先借了交上,只一点必须要还,三十早上大家还是来这里交麻布。”

    说到这他看了一眼四周,对着其中几人道:“你们小年轻回去记得告诉家里老人,三十那天几个族老也来做个见证。”

    又点了几个年轻人,“初一那天若是得空,得劳烦你们几个跟着去一趟县城,尤其是淮之,咱们村就你一个读书人,若是抽得出空你一定得跟着。”

    沈淮之:“知道了,广叔,那没什么事那我们就先回了。”

    “去吧去吧,我也得回去了。”

    提前做了心理准备,宋寻春听到消息时也没有过于震惊,“昨儿我就开始织布了,还有五天,我动作加快些,二十五尺也能织好,这几天家里的活计就交给樾哥儿和凌哥儿了。”

    林樾摇头,“哪能让娘一个人忙活,我和您换着来。”

    宋寻春笑了一下,柔声道:“我干惯了的,你们给我打打下手就成,织布得忙,家里其他活计也要人呢。”

    林樾这才不多言,收拾东西准备下地。

    税收能交上,沈家人都放松不少,唯独沈正初依旧面带愁色,同床共枕几十载,宋寻春不用问就知道他在愁什么,但她也没说,径直去了堂屋。

    入夜,沈正初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宋寻春实在忍不住了,“你要是实在睡不着就起来。”

    她轻易不生气,生起气来沈正初也有些发怵,顿时不动弹了。

    又过了许久,宋寻春才叹气道:“今儿我要是不问,你就不开口了是吧?”

    沈正初没反应过来,“我……”

    “不就是今年提前收税,你担心云初交不上嘛,咱家今年收麻晚,布是不成了,你后天给他送钱过去吧,瓜果蔬菜什么的也带些。”

    沈正初猝不及防被说中,喃喃了半晌没说出话。

    宋寻春白了他一眼,“你当这些年你偷偷贴补云初我不知道吗?家里的钱都是我收着,要不是惦记着你要贴补弟弟,我能给你那么些私房钱?”

    只是之前沈正初都是秋末才过去,那个时候刚秋收,他自己手里有一些钱,加上宋寻春给的,也能拿得出手,今年提前了,他私房钱估计还没攒够。

    沈正初脸一下红了,还有些气急败坏,“我,我没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看,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宋寻春其实也不想揭穿他,每年看他偷偷摸摸出去的样子也挺可乐的,而且她估计这么些年,以沈正初的性格,十有八.九没敢和云初说一句话,也是难为云初了。

    但看他愁成这样,她又有些看不过眼,索性直接拆穿他,也省得每年找借口怪麻烦的。

    “行了,就这么定了。”

    沈正初还没彻底接受现实,迷茫道:“淮之今年成亲了,咱们花钱是不是得和他商量一下?”

    宋寻春没忍住笑出声,“你以为淮之不知道啊?是我特地叮嘱过让他别过问的,也就凌之傻乎乎地相信你。”

    今晚受到的刺激太大,沈正初实在扛不住了,默默翻了个身对着墙,沉思。

    偏宋寻春还接着道:“明儿我让淮之和樾哥儿说一声,咱们一家人可没有什么小秘密,对了,还得告诉凌之。”

    沈正初:“……”

    但凡还有一间屋子,他现在已经出去了。

    沈淮之只在家了一天,和林樾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林樾:“看不出来爹还挺爱面子,我觉得小叔叔能接受爹的贴补,肯定没有怪他,但凡有个人主动,这门亲戚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走动。”

    沈淮之点头:“我爹和小叔叔这方面确实很像,我爹觉得他对不起小叔叔,是他无能小叔叔才那样嫁出去,小叔叔约莫觉得自己拖累了我爹,怕我爹贴补他的事情影响爹娘的关系,也不敢和我爹接触。”

    林樾没见过那位小叔叔,但从沈家人嘴里听着倒是个很不错的人,也有些好奇,加上沈父对他也不错,便开口道:“或许咱们从中帮帮忙,免得他们明明互相惦记着又一直不来往,咱爹可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再拖下去该晚了。”

    沈淮之这些年也暗里劝过他爹几次,只是一直没成效,说话便带了迟疑:“那咱们寻一个合适的机会试试,再找个由头给他们搭个台阶。”

    “我看行,对了,你今日去学堂,老高先生如何了?”

    沈淮之声音有些沙哑,“郎中只说是老迈所致,开了补身的汤药。”

    生老病死,自古如此,非人力所能改。

    林樾也放低了声音,“那咱们改天寻摸一些吃食送去,也算尽个心意。”

    “那老高先生这样,你们今日怎还这么晚才回来?不该安心静养吗?”

    沈淮之握着林樾的手,面露哀色,“老师惦记着我们几个今年要下场考试,不愿意休息,要坚持到把我们考完试才肯静养。”

    附近几个村只有老高秀才这一处私塾,再就是镇上有两个,在老高秀才处读书的都是家资不丰,甚至贫困的农家子,他教书这么多年,也盼着善始善终,再培养出一个秀才来。‘’

    林樾心里也泛起了难过,凑过去低声安慰沈淮之。

    次日,沈正初在一家人的注视下,拎着东西一个人出了门。

    两个时辰不到便回来了,任宋寻春怎么问也不说今日见面的情况,把宋寻春气得够呛,低下头忙活织布,再不理他。

    转眼,便到了交税这天。

    接近黄昏,宋寻春和林樾才堪堪把布织好,让沈淮之赶紧送去祠堂。

    也算是沈淮之明日帮忙送税布去县城的一点儿优待,其他人都是早上就催着交了,沈家则拖到了晚上,村长也没来催。

    沈淮之送过去的时候祠堂里还有好些人,计数查人,忙得热火朝天。

    他走到村长面前,拱手道:“广叔,这是我家交的布,劳您清点。”

    第27章

    沈广初每年负责临水村的收税事宜, 看尺寸的眼力都快赶上布庄掌柜了,只摊开扫了一眼就递给一旁帮忙统计的沈岩之,“给淮之家记上。”

    “知道了, 爹。”

    沈淮之见他们还在忙着便主动上前帮忙统计,沈岩之则腾出手跟着几个叔伯去催收。

    今年收税实在太过突然, 虽说村里人没人敢不交,但织布实在费时费力, 不少人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再加上但凡有可能大家都不想交钱, 所以这会儿还有不少人在赶工,

    大家乡里乡亲的, 沈广初也不愿意为难人, 能多等一会儿就多等一会儿, 只是现在天快黑了, 整个村却还有七八户人家没有交上,只能让沈岩之再去催催, 天黑前必须得收齐。

    县城距离临水村有一段距离, 明儿天不亮就得出发, 与附近几个村送税的人在镇上会合再一同去, 若是他们迟了,其他人先到了县城,只怕县衙里的人会记临水村一笔。

    沈淮之跟着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家,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沈家人都睡了,只林樾屋里还点着灯,沈淮之推门进去的动作很轻,并没有惊扰到正靠着床头打瞌睡的林樾。

    直到沈淮之洗漱完回到床上, 林樾才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还没收齐吗?”

    沈淮之压低了声音,“收齐了,只有三户人家实在没交上,是凑的铜板交的。”

    林樾对村里人还不太熟悉,此时也并不好奇,打了个哈欠躺下,招呼沈淮之快些睡觉,“快睡吧,明儿该起不来了。”

    一夜好眠。

    次日,沈淮之起床的时候被林樾叫住了,“昨儿我给忘了,你今日去县城若是得空,看看县里的点心铺子和吃食铺子有些什么新鲜玩意儿。”

    沈淮之本来计划给林樾买一根簪子或绢花之类的饰品以做礼物,但林樾既然提了,他自然不会拒绝。

    这段时间为了专注读书,他接的抄书活计不多,只在镇上书铺接了两卷经书,今日正好交付,三万余字,约莫能赚四百文钱,想来应该够用。

    沈淮之询问道:“可有什么想吃的?或是偏好的点心蜜饯,若是没有我就随意挑选一些可以吗?”

    林樾被问懵了,茫然摇头,“买这个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有些什么,我想着去镇上摆个摊卖些吃食。”

    想起婚前沈淮之送他的面脂也不便宜,林樾又叮嘱道:“不用买什么,你出门注意安全,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

    沈淮之没有接话,好不容易去趟县城,怎么能什么都不买,但林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只能含糊地点头应了。

    吃食没吃过怎么知道是什么味道,还是都买回来让林樾尝尝,到时候去摆摊也有主意。

    未免村长他们久等,沈淮之收拾好书卷干粮,又带上了一个干净的麻布口袋就大踏步出去了。

    果然沈广初和他儿子沈岩之都在村口了,见他过来沈岩之十分热情地招呼他,“淮之,可吃早饭了?要是没吃,我们带了些干粮一起来吃点。”

    县城距离临水村有几十里路,一来一往,脚程再快也得一整天,万一在县衙多耽搁一会儿,说不好就得第二天才能回家了。

    而且县城他们不熟悉,想找个量大管饱的吃食铺子不容易,还是自备干粮比较好。

    沈淮之朝村长拱了拱手,“广叔。”又偏过头看着沈岩之道:“多谢堂哥,我带了干粮的。”

    沈岩之爽朗一笑,“那成,一会儿咱们换着吃。”

    两人说话的功夫,其他人也来了,一个发须微白,已是知天命之年的老者,但精神矍铄,干起农活丝毫不比年轻人逊色,按辈分是沈淮之等人的伯爷爷,作为族老跟着做个见证,还有一个姓周的中年男子,由他代表临水村其他姓氏的人。

    人到齐后,一行人就赶着牛车出发了。

    约莫两刻钟,临水村的人就到了镇门口外的空地,他们来的早,只有镇上的队伍以及离镇子最近的桃花村的人到了,还有榆水村,清溪村以及李家村和清河村的人未到,而此时距离众人商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沈淮之惦记着怀里的书卷,便开口和沈广初告假,“广叔,我有些私事得去镇上的书铺一趟,大约一刻钟后回来。”

    四方镇是个小镇子,书铺就在镇门口不远处,沈广初摆摆手道:“那你快去快回。”

    沈淮之点点头,大步流星往镇里走。

    镇上的书铺严格来说是个杂货铺,掌柜的有些生意头脑,从县城里进了些便宜的笔墨纸砚,以供给附近的读书人,生意倒也不错,沈淮之和他是老相识,两人合作也有三四年了,此时也非常顺利地交了稿。

    刘掌柜从柜子里拿了四串铜钱,一串一百文,并十五个铜板递过去,“沈书生,您清点一下,咱们银货两讫。”

    沈淮之也不推脱,在柜台上迅速点了一遍,沉声道:“多谢掌柜的,数量无误。”

    刘掌柜捋了捋胡子,笑问道:“沈书生可还要接新的抄书活计?”

    因镇子小,抄书的活计不多,往年无论是经文还是话本,沈淮之都来者不拒,一年也就只能接个五六次,有的时候书卷字数多能赚四五两银子,少的时候就二两银子不到,再加上隔三差五帮人写信读信能赚个六七文钱。

    今年为了准备院试,沈淮之便把活计推了不少,只接抄四书五经的活儿,因此今年才接了两回,这还是掌柜的看在他字迹工整的份上把活儿都给了他,没想到今日又有了。

    沈淮之立即点头,询问道:“多谢掌柜的记着我,不知是抄什么,交稿日期是何时?”

    刘掌柜也没卖关子,“是镇上王老爷想给他家哥儿添一套四书压箱,听杨老爷说从我这买过一套,字迹工整,苍劲有力,便也想买一套,最晚立冬那天得交稿。”

    说到这儿沈淮之就明白了,那杨老爷家的那套正好是他抄的,所以这回才找的他。

    四书十万余字,若每日笔耕不缀,不到两个月就能抄完,此时距离立冬还有四个月,沈淮之院试结束再抄也来得及,便开口答应了,“这活儿我接下了,只是今日我还有些事情,不知可否明日我再来拿书卷?”

    是的,抄书是由书铺提供空白纸张,抄书人自备笔墨。

    刘掌柜自然点头,“自然可以,那明日再与沈书生签契书。”

    沈淮之再次拱手行礼和掌柜的道谢,随后转身离开。

    此时书铺外头闹哄哄的,沈淮之本想避开人群,扫了一眼却发现闹事的是自己的熟人,脚步一下顿住了。

    “晨哥儿,你明明答应我会嫁我为夫的,数日前才与我相见,怎么今日便嫁了他人?还把我瞒在鼓里,可是被你爹逼迫的?晨哥儿……”

    正对着院门大喊的男子身着长衫,明显的读书人打扮,沈淮之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请了假的同窗,退了林樾亲事的尚文成。

    尚文成被两个家丁拦在门外,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许是这家的管家,对着尚文成骂道:“我呸,我家公子今日成亲大喜,你这不知哪里来的癞蛤蟆竟想坏他名声,莫不是打量我杨家无人,不敢打你不成。”

    尚文成一来就当街众目睽睽之下喊了杨家哥儿的名字,若非如此,他早被杨家的家丁捂住嘴拖走了,哪需要杨管家出来和他争论。

    第28章

    尚文成一听这管家所言更是认定杨家看不上他, 所以才拦着晨哥儿,还把晨哥儿嫁给别人,他眼神一下就坚定起来了, 看着就像要去解救心爱之人于水火一般。

    尚文成想掸一掸衣袖,又挣脱不开两个家丁的手, 只能用鄙夷不屑的眼神瞪了他们一眼,继续大喊:“晨哥儿, 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 你出来我带你走, 我愿意娶你,我马上就能考上秀才, 到时候谁也拦不了我们。”

    杨管家气了个仰倒, 也顾不上旁的了, 挥手就招呼那两个家丁, “给我捂上他的嘴,再敢胡言乱语坏我们公子的名声, 我杨家可不客气了。”

    尚文成本就是个文弱书生, 哪敌得过面前这两个大汉, 几乎是瞬间就被堵了嘴, 只能“唔唔唔”地试图说话。

    杨管家心知肚明,现在要是不掰扯明白,都不用明天,今晚整个四方镇都要看杨家的热闹, 因此也没让家丁拖走尚文成,张口就开始解释 :“各位街坊邻居,大家听我一言,这人之前就在我杨宅外转悠, 当然,路谁都能走,我们也没有拦他,谁知今日他竟然张口就来坏我家公子的喜事,我看是预谋已久啊,你们……”

    沈淮之没细听杨管家的解释,只定定地看着尚文成,那日尚家去退婚时沈淮之并未在场,也不知其中细节,后来未免林樾伤神他也从未问过,今日一听,竟是这人自以为攀上了富贵人家,才那样下林家面子。

    沈淮之从不在背后说人,今日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两声,枉为读书人。

    书铺就在杨宅斜对面,沈淮之在的位置刚好能看得一清二楚,想着出发的时候还早,沈淮之便打算看个清楚,等今晚回家说与林樾听。

    今日杨家哥儿成亲,杨宅本就热闹非常,天刚亮便宅门大开,宾客盈门,尚文成闹出的动静又不小,此时杨宅门外的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听着杨管家的解释,众人也是议论纷纷。

    “这人行为举止,穿着打扮并无出彩的地方,不会真是来碰瓷的吧?”

    “这杨老爷家的哥儿可是独子,杨老爷早就放出话,说要招个儿婿帮着他家哥儿打理家业,有这等试图攀高枝的也不稀奇。”

    围观的人大多都觉得尚文成今日来闹是觊觎杨家产业,但也有一些看不惯杨家的人,开口便是嘲讽,“说不准就是杨家哥儿不检点呢,我看这年轻人也是五官端正的,那哥儿看上了也正常。”

    “我看有理,这人已经是童生了,杨家哥儿看上了也不稀奇,杨老爷嘛,见识多,看不上也正常。”

    “别是这个小哥儿水性杨花吧,哈哈哈……”

    话越说越难听,有个妇人忍不住了,“呸,这话也能张口就来,人家小哥儿手上管着好几个铺子,一天不知道见多少人,别说童生,秀才人家也见过不少,还能看上他?”

    “哎你这话说的,万一就合了眼缘呢。”

    “快拉倒吧,杨小哥儿今日招婿招的可是秀才,那秀才长得比这人好看多了,谁会不喜欢好看的喜欢丑的,莫不是你有这爱好?”

    “……”

    这妇人一张利口把方才满口污言秽语的人说红了脸,也不敢再争辩,只冷哼一声道:“又不止我一人这样以为,我看过了今天,满镇子会这样想的不知道多少,除非这杨小哥儿现在出来当面对峙,还有一丝可信。”

    “人家一个哥儿,哪有成亲这天抛头露面的,这书生来闹,怎能赖人家哥儿,我看是……”

    这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大叫打断了,“你们快看,杨小哥儿出来了!”

    杨曦晨一身火红衣裳,手中并未持团扇,但脸上戴着面纱,露出一双凤眼,他缓步来到门口,看都未看尚文成,扫了一眼四周的人,躬身行礼,“今日之事还望诸位做个见证,我杨曦晨因家中事务常在外行走,是以见过今日来闹事这人,但并未与他说过话,更没有说过要嫁他,他却莫名其妙上门纠缠,今日我名声受损,若非是招婿,只怕这亲事难成了。”

    他身后跟着杨家铺子的一个掌柜与几个伙计,都开口作证,说清时间地点,表示自家公子只是与这人擦肩而过,并未说话。

    门外众人看杨曦晨大方坦荡的样子,心里的天平已经偏向了他,此时捂着尚文成嘴的家丁也放开了手,尚文成刚被放开就大喊道:“不可能,你是骗我的,你那日明明用眼神暗示我了!”

    这话一出,方才帮尚文成说话的人都闭嘴了,合着这人还真是妄想啊,真是的,浪费感情。

    再看穿着嫁衣的杨曦晨,本想着看热闹的妇人夫郎们都不忍心了,扬声道:“杨小哥儿,你放心,这事情原委我们都晓得了,不会传出坏你名声的话的。”

    还有那等人高马大的男子,嗓门更是洪亮,“小哥儿你放心,要是这人再胡言乱语被我们撞见,保管教训他。”

    杨曦晨一一道谢,对着身后的侍从一抬手,朗声道:“多谢诸位,我今日成亲,请诸位叔伯婶子,兄弟姐妹吃喜糖,也去去晦气。”

    话音一落,身后的侍从便开始撒喜糖,还有红纸包着的喜钱,一把接着一把撒向四周的人群。

    “祝小哥儿新婚大喜啊,哈哈。”

    “唉你别抢我的啊,自己捡。”

    沈淮之站的位置巧,都不用动,伸手就接到了几颗喜糖,还有两个喜钱,他远远朝着杨家众人一拱手,便揣进了怀里。

    今晚回家和林樾说此事时再把糖给他尝尝,想来小樾会喜欢。

    书铺的掌柜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摇着扇子站在沈淮之身边,单手拆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打趣道:“沈书生 ,怎么不吃?莫不是要带回去给夫郎?”

    沈淮之愣了一下,十分自然地点头,“正是。”

    一本正经的样子倒让刘掌柜不好再打趣他了,“哈哈,你们小夫夫感情真好,看来我也得带一个回去给老妻尝尝,向你们年轻人学习啊。”

    沈淮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便笑了笑,寒暄几句便和掌柜的告别了。

    沈淮之重新回到镇口时,几个村长正在清点人数商量出发了,见他回来,沈广初转头道:“我们临水村人齐了。”

    “再稍等片刻,我们村有两个人去了镇上还没回来。”

    “榆水村人也齐了。”

    ……

    一行人上路的时候已经是一盏茶后了,沈淮之和两个年轻男子走在队伍最前方,中间是拉着布匹的牛车和驴车,几个村长站在两侧,最后也是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

    尽管路上几乎没有停下,但众人到县衙时也是下午了,交税清点又是一番折腾。

    *

    时近黄昏,暮色苍茫。

    沈家人已然吃过晚饭在院子里纳凉了,宋寻春端着陶碗从后院出来,招呼道:“樾哥儿,凌哥儿,吃杏子吗?还有枇杷。”

    林樾率先起身,“吃!”伸手便要拿,被宋寻春拦了一下。

    “乖,等一下哈,娘去洗洗再给你们拿过来。”

    林樾甜甜笑道:“谢谢娘,娘你喝水吗?我去倒。”

    沈凌之也凑过来,“娘我来洗,你快坐。”

    宋寻春侧开身,“别折腾了,今天干活不累吗?坐着吧。”

    一家四口坐在院子里,不免说起还没回来的沈淮之,尤其是林樾,朝夕相处这些日子,他和沈淮之也培养出一点感情,又是第一次经历,心中不免担忧,“娘,淮之之前去也是这么晚还没回来吗?”

    宋寻春相对稍微淡定一些,轻声道:“现在还早,之前都是天黑才到家,今天应该也是如此,你放心。”

    沈凌之手搭到林樾肩上,一脸笃定,“放心吧哥哥,我哥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们人那么多,我哥又那么壮,不会出事的。”

    就连沈正初都安慰道:“樾哥儿,没事的,咱们附近太平着呢,你别吓唬自己。”

    林樾有些哭笑不得,他自觉没担心到那个程度,但他们这样郑重地安慰,反而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林樾不免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对沈淮之还不够上心。

    “爹、娘,凌之,我晓得了,我不会瞎想吓唬自己的。”

    天色渐晚,明日还要下地,沈家人便烧水洗漱,各自回屋了。

    林樾有些睡不着,便靠在床头上,脑子里打算着忙完活计要做的事,他想去摆摊这事儿得挑个合适的时机和沈家其他人商量商量,总不好自己一拍脑袋就去了,不利于家庭和谐。

    之前去镇上都是他和林杨一起,也没有固定的摊位,都是拎着篮子沿街叫卖,今年应该也是如此,但林樾心里还是有个摆摊的念头,到时候每日固定时间去,也许生意会好一些。

    想着想着渐渐入了神,直到邻居家养的大黑狗开始叫唤林樾才回过神,虽然没听到别的动静,但他直觉是沈淮之回来了。

    林樾披上外衣,摸黑下床点了灯,一回头就和推开门的沈淮之对上视线。

    不知怎的,林樾一下回想起成婚那日的场景,也是这样猝不及防地看见对方,他不由笑了一下,开口道:“回来啦,路上没遇着什么事吧?可吃过饭了?要不我现在去给你下碗面?”

    一连串的问题,沈淮之听着却很开心,一一回答:“没有,一路上都很安全,吃过东西了,你不用忙。”

    “很晚了,你先歇着,我身上脏先去洗洗再回来。”

    沈淮之把东西放到桌上,出去前还转头道:“你若是不困便等等我,我有件事和你说。”

    第29章

    林樾面带错愕地看向门口, 沈淮之已经大踏步出去了。

    这人怎么回事儿,一句话把他好奇心吊起来就扭头走了,还走那么快, 林樾看了一眼屋外的夜色,但凡没那么黑他就追上去了, 真是的。

    偏偏沈淮之今天沐浴的速度极其之慢,林樾从坐到躺, 翻来覆去, 良久, 沈淮之才披散着头发进来,隐约还能看见发梢在滴水。

    林樾一下直起身, 坐得十分端正, 脸上的笑还透出一丝殷勤, “快过来, 我给你擦头发。”

    沈淮之受宠若惊地看过去,对上了林樾夜色都遮不住的亮晶晶的眼眸, 他瞬间明悟, 自觉地开口:“今早我在镇上遇见了尚文成, 他在杨宅外闹事……”

    林樾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一皱, 随着沈淮之的讲述,他先是怒从心起,再是感叹,最后还叹了口气, 表情那叫一个丰富。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倒霉了,没想到这杨公子更惨,这是什么无妄之灾啊,尚文成也太可恶了, 还好杨公子聪明,没让他毁了亲事。”

    说完一拍大腿,愤愤道:“怎么会有这种自恋的人,人家随意看了他一眼就以为人家看上他了,张口就要娶人家,无耻!”

    沈淮之看他胸口起伏的样子,生怕他背过气,连忙伸手给他顺气,“别生气了,这件事杨家肯定能处理好的,我走的时候围观的人都在安慰杨公子,大家都很同情他,你放心吧。”

    林樾摇头,苦恼道:“你也说了,今日尚文成狠狠丢了面子,他会不会这一切觉得都是杨公子导致的,然后伺机报复?”

    沈淮之没想到林樾是在担心这个,思索良久才回道:“杨公子家中有不少仆从,应当不会孤身一人出门,再者杨老爷是走南闯北的商人,想来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的人,只看他今日都没出来,就知道他没将尚文成看在眼里,你也别太担心。”

    “再者,尚文成还要去考院试,他想有人为他担保必然不敢明着做恶事,而且今日这事儿传开,若杨公子出了什么事,大家一准想到他头上,多多少少也能限制他一些。”

    林樾听完果然放心不少,“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了。”

    见林樾不再面带愁容,沈淮之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过去,“要不要吃颗糖?这是我今早接到的杨公子的喜糖,还有两文喜钱,咱们也沾沾喜气。”

    林樾俨然对杨公子生出了好感,还有一丝同病相怜之意,高高兴兴地接过东西放到床头,“等明儿起来再吃,我刷了牙的,不好再吃东西。”

    沈淮之手一指桌上的油纸包,问道:“那点心要吃吗?还是也留着明天再吃?”

    方才满脑子都是沈淮之要说的事,林樾压根没注意看桌上的东西,现在才发现是两个油纸包,不解道:“怎么还买点心了?县城里的东西肯定不便宜,我都叮嘱只需看看了,你真是的。”

    “我听那掌柜的说这两种点心是他们铺子里的招牌,一个是枣泥山药糕,另一个是茯苓糕,平时买的人很多,便想买回来给你尝尝,也给你做个参考。”

    沈淮之又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正是之前林樾绣的那个,“我抄书赚了四百一十五文钱,在县里买完点心和我日常所需的纸张和墨条外还剩下二百四十文钱,你收着。”

    林樾并不知道沈淮之还接了抄书的活计,连忙问道:“你八月就要院试,怎么还接这活计,读书可不能耽误,我手里还有些钱,赚钱也不急这一时。”

    他没读过书,可他也听说过,读书是万万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就像种庄稼,你不下力气勤勤恳恳地干,它就长得稀稀拉拉的。

    沈淮之抬手摸了摸林樾的头发,安抚道:“你放心,我没有耽搁读书,抄书也能温习功课,你手里的钱自己花用就行,家里的开销有我呢。”

    林樾故意横了他一眼,“我们不是一家吗?还你啊我啊的,是要和我分个清楚吗?”

    沈淮之一下愣住了,虽然他能看出来林樾有故意的成分,但他也怕林樾真的生气,急忙开口哄他,“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又是一番唇舌,林樾才顺着话把这一茬掀开,接过沈淮之手里的荷包,“钱我就放在梳妆台上抽屉里的那个小匣子里,你平时用钱自己拿就是,咱们还有好几两银子呢,你专心读书,钱的事不用你愁。”

    沈淮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今早又接了个抄书的活儿告诉了林樾。

    林樾:“……”

    没等林樾开口,沈淮之就保证道:“你放心,这回的书我等院试后再抄,绝对不会影响读书的。”

    他都这样保证了,林樾还能再说什么呢。

    “今天很晚了,咱们睡觉吧。”

    沈淮之没急着躺下,又又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

    林樾:这衣裳怎么回事?这么能装的吗?

    沈淮之轻声道:“本想着给你买个礼物,但今日时间太赶了,只来得及去县衙旁边的点心铺子和书铺,我就买了只毛笔,如果你愿意等我得空就教你读书识字,如果你不想也无妨,都听你的意思。”

    林樾茫然地望过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小的时候去老高秀才家玩儿,老高秀才教过他几个字,后来他爹娘听说了便想送他去读书,但老高秀才不肯收他,只说没听过哪个农家哥儿进私塾的,只有那等大户人家的哥儿姑娘才会特意读书认字,再者私塾里都是男子,林樾去不合适。

    他那个时候还小,第一次见平时对自己很和蔼的高秀才这样说话,再不肯去他家,这么些年过去,当时学的字几乎忘了,只记得自己的姓,还是他有的时候无聊自己用树枝画才记下的。

    林樾声音有些空洞,“我,我可以学吗?”

    沈淮之不知道林樾在想什么,还以为他是担心银钱,坚定道:“可以,家里还有我小时候开蒙的字帖,初学识字用不了多少笔墨,别担心。”

    又怕林樾失望,沈淮之低声道:“只是我现在空闲不多,咱们只能慢慢学,你想摆摊,那我们可以先学简单的算数,方便你算账。”

    林樾重重点头,拿着手里的笔舍不得放,要不是担心搁在枕头底下会压坏,他都想放床上了。

    良久,林樾才把笔搁到床头柜子上,和沈淮之一起睡下,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了。

    次日一早,沈淮之起床的时候林樾还睡得很沉,他也没吵醒林樾,取了几块点心重新用油纸包了就去了院子。

    宋寻春正在洗漱,沈淮之走过去轻声叮嘱道:“娘,昨晚我回来得晚,小樾一直等我便睡迟了,今早您别叫他,让他多睡会儿。”

    宋寻春先是点头,又嗔怪道:“樾哥儿也是,我还特意交代让他别等你。”

    但她脸上又满是笑意,没有什么比小两口感情好更难得的了,睡,别说多睡一早上,多睡一天也是成的。

    时候不早,沈淮之换了个大的书箱便出门了,今天中午得去书铺里拿书,之前那个装不下那么多,不提前换了到时候麻烦。

    林樾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匆匆穿上衣服出门,院里空无一人,走进灶房一看,灶台上还温着早饭,他一下脸就红了,不该起那么晚的。

    洗漱吃饭后,因不知道宋寻春她们去的哪块地,林樾便拎了扫把就开始打扫院子,扫完又忙着收拾鸡圈喂鸡,家里养的鸡不多,五只下蛋的母鸡,还有一只天天打鸣的公鸡,全都关在鸡圈里,几乎没放出来过,就怕把鸡圈旁边的菜给啄了。

    猪圈则是空置着,前年还养了两头,一头卖了,一头去年年底杀了,今年不宽裕宋寻春就没买小猪仔,实在是养猪风险比养鸡大多了,一头三十斤的小猪仔就得三百多文钱,更别说猪仔单养难活,但凡有条件都是养两头,少说六百文钱,不是说养就能养的。

    看着菜地的菜有些蔫吧了,林樾打算晚上就抽空浇个水,现在有些迟了,今天的太阳格外刺眼,还是早上就晒得林樾满头大汗的,这时候浇水十有八.九会把菜浇死。

    虽说热,但还不到做午饭的时候,林樾又把前些天一家人换下来的脏衣裳收去洗了,零零碎碎的活计一通忙,再抬头日头已经快到正中了,林樾挽起袖子,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洗过手就进灶房开始做饭。

    干农活的中午,米饭是少不了的,荤腥也是隔几天就得有一个,但今天林樾没做,昨晚沈淮之带回来的点心,林樾今早一闻就知道那个枣泥山药糕里是放了油的,点心都不禁放,今天就得吃,也算是省肉了。

    天气热难免影响食欲,林樾还做了一锅豌豆凉粉,调好调料的时候沈凌之刚好进屋,他一眼就看见了桌上切好的凉粉,惊喜道:“哥哥,我们可真心有灵犀,刚才我还和娘说想吃凉粉呢,没想到回来就吃上了。”

    林樾转头笑:“快过来,我调料只做了一大碗,你自己加你爱吃的,爹娘还没回来吗?”

    沈凌之手上都是泥,说完话已经跑出去洗手了,从门口往里探头大声道:“快了,来到村口娘看见路边的草长得好,拉着爹就去割草了。”

    林樾:“那刚好爹娘回来咱们就开饭。”

    “好!”

    果然,今天的饭桌上最受欢迎的就是这一碗酸辣开胃的凉粉。

    第30章

    进入六月, 天气越发变化莫测,睡前的天还是万里无云,深夜便淅淅沥沥落下了雨, 林樾难得起得比沈淮之早,站在门口有些发愁。

    天暗沉沉的, 乌云密布,远山云雾缭绕,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后院的果树上, 伴着屋顶的流水声, 直教人心烦意乱。

    村里的路都是土路,不像镇上的石板路, 下雨冲刷后更显干净, 只会变得泥泞非常, 一洼又一洼的水散落在土路上凹凸不平的地方, 即使再小心出门也必定会溅一身泥水。

    林樾盯着雨发呆,屋里的沈淮之也起身了, “怎么站在门口?小心衣裳被水浸湿了。”

    林樾回头看他, “今儿这雨看着要下许久, 你还要去私塾吗?”

    沈淮之点头, “不妨事,家里有油纸伞,我打着伞去。”

    油纸伞价钱不便宜,一把得要几百文钱, 蓑衣则相对要便宜许多,加上斗笠也不过一百余文,因此农家人几乎没有用油纸伞的,沈家这一把还是因为沈淮之读书才买的, 下雨时穿着蓑衣,戴上斗笠,再打着伞才能尽量干爽地到私塾,并且保证书不被淋湿。

    林樾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没有开口拦他,只叮嘱道:“那你穿最厚的那件蓑衣去,别被淋湿了。”

    此时房门开着,凉风裹挟着雨水溅进屋里,完全拂去了夏日的燥热,甚至透着凉意,林樾方才特意披了一件外裳,见沈淮之穿的单薄,只一件单衣,不由问道:“今儿下雨有些凉呢,可要再穿一件?昨儿刚晾干的衣裳,现在穿正合适。”

    “好,我晓得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沈正初已经披着蓑衣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两件,“拿着,没想到会突然下雨,下回得搁两件蓑衣在你们屋里,还有伞也放你们这,免得你们不方便。”

    等沈淮之接过去,沈正初就匆匆出门了,昨夜睡得沉,也不知这雨什么时候下的,得去看看田水。

    沈淮之出门时林樾还是不放心,站在灶房门口喊道:“下学的时候要是雨下大了就别回来了,不安全,去家里住。”

    沈淮之回头笑了一下,“放心吧,下雨天老师都会提前让我们走,要是天黑我还没回来就是住爹娘那了。”

    “嗯,路上慢些走。”

    雨声虽扰人,但在这夏日,没有人不盼着下雨,田地里的庄稼正是长的时候,宋寻春早就盼着这场雨了。

    今儿不干活,沈家便没有做早饭,一家三口坐在灶房里,做衣裳绣帕子各忙各的,时不时地说句话,难得的悠闲。

    时间渐渐过去,但灶房里依旧昏暗,门窗开着也没什么用,宋寻春望着外头有些迟疑道:“樾哥儿,凌之,你们有没有发觉雨好像越来越大了,看村子都有些看不清了。”

    林樾一抬头,屋顶渗出来的水就流到了他脑门上,“娘,屋里漏雨了!”

    再一看四周,大约有四五个地方在渗水了,只是滴水的声音被外头的雨声遮住了 ,所以三人都没发现。

    宋寻春一下站起身,惊呼道:“这儿都漏了,卧房肯定也漏了,快回去瞧瞧。”

    这雨下了半夜都是小雨,沈家人起床时也没发现有漏雨的迹象,没想到起床不过一个时辰,刚加固过屋顶的灶房就开始漏了。

    林樾穿上蓑衣拎着盆就往外走,“娘,我先回屋收拾一下,别把淮之的书淋湿了,等会儿再来堂屋帮你们。”

    宋寻春一挥手,“快些去,堂屋有我和凌之呢。”

    林樾点头应了,冒着雨三步做两步地冲回了屋子。

    卧房里面果然漏的更多,已经不是水滴,是水柱了,只有上方全是瓦片的床和书桌幸免于难。

    未免蓑衣上的雨水沾湿其他东西,林樾刚进屋就把蓑衣脱了,挽起袖子开始搬书,挪柜子,等把沈淮之的所有书卷笔墨收拾好,林樾才开始挪其他东西,漏雨最多的几个地方就用盆接着。

    床脚处也在滴水,林樾把被褥都卷起来了,又拎了个木桶放过去接水,最后连浴桶都用上了,才七七八八收拾完屋子,林樾连喘口气儿的功夫都没歇,又披上蓑衣去了堂屋。

    堂屋漏雨的地方更多,但家里的盆和木桶都用来接卧房里的水了,只能把东西都挪到一起,用蓑衣盖着。

    沈凌之没了蓑衣,只能留在屋里,看哪个盆水装满了就倒出去,林樾和宋寻春则继续去收拾灶房。

    沈正初也淋着雨回来了,穿着蓑衣身上也湿了大半。

    宋寻春连声道:“怎么才回来,见雨大了就该立马回来才是。”

    沈正初皱着眉,“没事儿,路都是走惯了的,今儿这雨眼看越来越大,不把沟通开庄稼该淹了,咱家后山那块地沟里塌下来的土。”

    宋寻春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又催促道:“赶紧去把湿衣裳换了,小心生病。”

    沈正初没动,一直望着屋檐处流下来的水流,一看就是还想再出去。

    宋寻春推了他一把,“快去,就是要去挖沟扶苞谷也得等雨停。”

    沈正初差点被推了一个踉跄,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雨停我再去,你这力气也太大了。”

    这场雨下了一整天,电闪雷鸣交织着狂风暴雨席卷而下,刚开始还能开着门,后来门口那一片全湿了,甚至还有积水,只能关得严严实实的

    眼看到沈淮之下学的时候了,林樾才想起今早的交代,站在门口对着灶房里的沈正初夫妇大喊:“爹,娘,今早淮之出去的时候我特意交代了,要是雨没停就住我家,你们别担心。”

    宋寻春松了一口气,也大声回道:“那就好,那就好,雨这么大,河里的水都没过桥了,我实在不放心淮之。”

    这天晚上,一家人都没睡好,刚合上眼没多久就得爬起来倒水,再处理新漏水的地方。

    翌日清晨,雨势未减。

    林樾刚踏进灶房,就看见愁眉苦脸的三个人,让本来就愁的他也跟着叹了口气。

    沈正初忧心如焚,声音难掩急切,“这雨再不停,地里的庄稼该全倒了,说不准还得重新补种一遍。”

    宋寻春眉头也紧皱着,“这还不是最紧要的,要是路垮了可怎么办,再有,咱家可就在河边,这个河水要是再涨第一个淹的就是我们。”

    沈正初都不急着下地了,这个阵仗,就是他身体再好也难保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可惜,天时气候并不以人力为转移,直到晚上,这场雨还是没停,甚至连雨势都没有变小,屋里的小雨也变成了中雨,即使家里的锅碗瓢盆都用来装水,该湿的还是湿了。

    宋寻春坐立难安,脸上已经带了恐惧,她小时候听她奶奶说过,隔壁县几十年前闹过洪水,连片的村子都被淹了,死伤无数,最后还闹了疫病,有的村子直接死绝了,这回不会轮到他们了吧。

    沈正初还勉强稳得住,安慰道:“下午我去河边看过,虽然水漫过了河岸,但也没到波涛汹涌的程度,被淹的田里秧苗也没被冲走,只有低洼处的苗被冲走了,只要雨能在一两天内停下就不会到闹灾的地步。”

    宋寻春手都有些抖,又怕吓到旁边的林樾和沈凌之,硬逼着自己冷静,“应该能停,细看这雨已经小了一些了。”

    林樾一直没说话,也不知道沈淮之在他怎么样了,还有他爹娘年纪都上去了,林杨又还小,他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回去看看。

    夜色渐深,林樾心不在焉地洗漱完就回屋歇下了,直到被一声大喊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