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假期大部分的精力花在了了解家族事务上,他同父亲沟通,再不断向各类曾经根本不想打交道的家伙虚心学习。他发现承担责任远没有期待中那样令人兴奋,荣誉如愿攀上了他的脊背,不亚于压垮意志的丰碑。
他以十分强硬的态度拉着奥莱恩去了圣芒戈,他的病情已经不是单凭治疗师(无论来者拥有多少以芒戈.博纳姆命名的头衔)上门就能处理的问题,但仍旧不能露出风声,否则立刻会登上《预言家日报》的新闻版块。圣诞节的气氛还未散去,红绿相间的装饰割裂排列紧密的窗格,雷古勒斯嗅着浓郁的缬草味聆听他人对父亲的审判,竭尽所能地控制脑内翻腾的思想,他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到他此刻的感受。
治疗师对奥赖恩的身体无能为力,并称如果魔法真的无所不能,那巫师就根本不会迈入死亡。对于这个结果,奥赖恩.布莱克本人反而比雷古勒斯能接受得多,作为一位年迈的家主几乎算是优点。他甚至开始安慰儿子,告诫他一个合格的布莱克向来是伴随家族意志生存下去的。
“他们要给他动刀子,用被双手操控的机器将人切开。”黑发青年听到有等待候诊的巫师议论,唾弃麻瓜所谓的“医疗技术”,随后勒令自己什么也不去想。第二天他受嘱托处理几座金库,如果不亲眼看很难清楚布莱克到底有多少收藏。离开时雷古勒斯瞥视古灵阁耸立的门柱,只觉犹如毒堇漂白的骨骼。
除接受双亲注定的衰老外,他的生活倒也顺利得惊人。杰西卡来找过他几次,但碍于他太忙碌没有约会很长时间,只绕着几张空荡荡的小酒桌悄声聊天。杰西卡拿豌豆浓汤当午饭,时不时插一块火腿或是酸奶油。她知道他很忙,还时不时总往圣芒戈跑(事实上她很惊讶雷古勒斯会告诉她这个),关于这个话题她不会追问,毕竟牵扯到疾病往往都十分沉重。
于是她和他聊起圣诞礼物,今年杰西卡送了花大力气订购的魔法剪贴板,方便归拢他那堆破碎的报纸并整理信息,而雷古勒斯的礼物是一对据他称“并不正规”的魔法物品,他说它们其实不能被严格地称呼为双面镜,真品被小天狼星卷走了,可对杰西卡来说已经足够神奇。依靠它们可以时刻进行沟通,就是画面时而有点不太清楚——大概是不正规的代价吧。
“我新年夜前要去见谢诺菲留斯,”杰西卡已经能很熟稔地称呼洛夫古德的名,虽然那场棋在雷古勒斯的帮助下还是输掉了,不过不影响同这位奇怪拉文克劳的交情,“顺便参与他和潘多拉的咒语实验。”
“只要你不是被当作实验品的那个。”雷古勒斯略带诙谐地提醒她,又把柠檬花蛋糕向杰西卡的方向推了推。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左右女朋友的交友路线,因为他无法做到多陪伴她,虽然杰西卡激起过他很多次把她锁进卧室的不可描述的念头——但那只是想象。既然她无法参与布莱克的众多秘密,那至少该有一些私人自由。
“新年那天你也没法出来吗?”杰西卡问,她去够他的手,给他塞了一个水晶瓶,里面是铺满瓶底的高纯度福灵剂,但大概只够黑市起卖量的四分之一。“叔叔送我的圣诞礼物,我分出了其中一部分。”她故意大度地表示自己所有的亲密好友都有份,而雷古勒斯只是稍微特殊了一点,“希望那个你去圣芒戈探望的人早日康复。”
雷古勒斯感觉奥赖恩面临的已经不是魔法能解决的问题了。“我会替他说明。”但他还是这样回复道,看见杰西卡的眼睛如水面上的阳光蓦地亮起来。他认为自己不用再吃蛋糕了,有时杰西卡和糖度适宜的甜品以及少量福灵剂有一致的作用。
“新年夜早上出来玩好不好?”她又努力了一次,“我们逛一下你就回去。”
“很遗憾不行。”青年揉了下她现在暗奶油色的脸蛋,“你其实可以通过镜子把我半夜喊起来,起码夜晚时间都是属于我的。”
“如果我醒得过来的话,”杰西卡嘀咕道,脸红成了和室外的清晨一个程度,“你到时候不许对我发脾气。”
深夜约会听起来挺令人浮想联翩,但梅林作证刚开始他们只是靠镜子非常纯洁的聊天,刚开发出一些额外作用就出了个大新闻。官方称具体细节难以考证,但以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为首的几位纯血统巫师在罗齐尔宅邸的新年宴会上犯下了“绝对不可饶恕”的罪行——当然圣芒戈以及民间的传言是当众大开杀戒。傲罗办公室开心得要疯了,师出有名地逮捕了一群平时比彩球鱼还滑溜的家伙。报纸没有过多进行报道,但整个英国巫师界都活像遭了霹雳——毕竟大家又不傻。
没人清楚贝拉特里克斯那样做的原因(尽管每个人猜得到她为了谁行动),但布莱克凭借特殊的血缘关系成功品出了一点异常。沃尔布加.布莱克对贝拉的行为感到愤怒,这种愤怒出于她对现状初步的、甚至可以说和部分人一样后知后觉的理解。她认定是纯血家族放任了黑魔王,从而让他能够在细微之处随便摆布他们,紧接着又会夺走他们的全部。
在自视甚高的布莱克夫人眼中,布莱克不会朝任何人卑躬屈膝,贝拉大可以追随某些人寻求荣誉,但任何试图将她的家族成员驯化为奴仆的渣滓都最好化成煤灰。她在听说这个新闻的一刻钟后就给西格纳斯.布莱克寄了一封超长吼叫信,斥责他失败地教导了他的女儿——顺便询问他妻子当夜的具体经过,诡异的是出嫁的德鲁埃拉.罗齐尔并不知晓娘家的消息,她通过壁炉称自从去年夏天被傲罗访问后罗齐尔就变得奇怪极了。
雷古勒斯.布莱克仔细琢磨了邓布利多对他说过的话,毕竟这个老头早就谋划着如何以最小的代价令黑魔王消失。他起初还担忧自己对收集魂器的参与会引来麻烦,但随后通过自五年级起就被邓布利多绑架式驱使的个人经历,他判断既然邓布利多不希望他涉及其中,那最好还是什么也不要做。
于是他唯一的乐趣只剩半夜用镜子跟杰西卡聊天,米勒在知道消息的一瞬间估计就离开了英国,因为杰西卡每次都保证镜面中不出现其他设施。雷古勒斯端详她因为八爪鱼过敏而红通通的下巴,除此之外她应该活得很不错。
贝拉的行为被定义成简单的“私人恩怨”,而其他家族大多忙着避嫌。雷古勒斯这才发现,无论是媒体还是政府中的关键部门都在去年夏天经历了或大或小的任职变动,那段日子邓布利多亲自安排了不少力量,或许正是目前让媒体们口径统一的原因。只有《唱唱反调》刊登了个胡言乱语的小故事,隐晦表达了对黑魔王完蛋的欢欣鼓舞,后面跟着杰西卡和他们做的实验同样胡言乱语的结论。
贝拉疯狂的行径也许是出于复仇,雷古勒斯推断,甚至都没把第一目标放到邓布利多身上,而是认定食死徒中出现了叛徒,并在罗齐尔的新年宴会不顾后果地攻击了他们,至于有什么能让贝拉如此歇斯底里——
他突然感到有点疲惫,看来邓布利多是真的有意要结束一切了。
“能吻下我吗,杰西?”雷古勒斯趴在床上轻声说,在锁好门的房间里难得流露出软弱。这种软弱几乎是油然升起,就像绷紧了太久的线被猛地允许放松。他试图消化黏在周身寂寞的,无法向他人告知的,差不多要等同于劫后余生的孤独感,看着沙金色头发的少女茫然地眨巴天蓝色的杏形眼睛,莫名笃信她能完全接住它。
杰西卡抿了抿嘴角,她将唇瓣与镜面相抵,随后轻轻把镜子搂在怀中。
气氛是在半个月后巴蒂.克劳奇的辞职声明开始有所缓和的。靠近过黑魔王的家族起初尤为警惕,担忧牵连自身或损害利益,不过发觉政府无意继续纠缠。雷古勒斯认为这是邓布利多权衡后能够接受的代价,为了达成目的他不可能清算每一位界限暧昧的巫师,那无疑是站在了大部分人的对立面。但总之,大家都很高兴那个不能直呼名字的传奇以一种这样的方式退场,说到底领袖并非无可取代,只有将黑魔王视作偶像的小部分群体才难以接受,但他们目前要么因贝拉躺进了圣芒戈的特护病房,要么几乎全在阿兹卡班里。
几乎,雷古勒斯跟随父亲在魔法部正厅的金色大门后等待电梯,同样在等待的卢修斯.马尔福面色苍白到不算健康,与他平时竭力表现出的从容不同。雷古勒斯心下过了几轮,认定马尔福知晓的内情会比他人更多。
为此,雷古勒斯难得以布莱克为由托拉尔森办一件事,以1978年初为起点,布莱克推他出来也无比自然,等到三月他就将满17岁。拉尔森今年留在了英国,恰巧有亲属是新年宴会的在场人。顶着被魔法部发现泄露内情的风险,他以他堂姐的口吻描述了当晚经过,提到当时罗齐尔昂贵的浅色礼服碎片爆炸到了卡罗兄妹脚下,而阿莱克托的脸上除惊恐外还露出了些许对暴力行为的兴奋。说到这里金发青年不禁叹了口气,他这才发觉他的同学们一个比一个恐怖。
“没人会请一位未来的天文学家作贵客,不然我还可以再同你讲讲他们的晚餐。”拉尔森把精致的请柬晃了晃,从英国魔法部回来后他的堂姐像丢垃圾一样丢给了他,估计也只有雷古勒斯这种家伙有兴趣收藏,“联赛的超级魁地奇明星还差不多。”
雷古勒斯接住他递过来的硬纸片:“你现在重新做职业规划也来得及。”哪怕他们知道各自都在各自的轨道里。
“没人会找我,”拉尔森做了个得分的手势,“和詹姆.波特处在一个年代是场悲剧。”
这自然是真心话,但绝不会当着波特的面说,大概出于和纯血叛徒这种词如出一辙的自尊心。“你欠我一个人情,雷古勒斯。”拉尔森谨慎地提出道,按常理他其实不用强调一遍,毕竟对方是板上钉钉的新布莱克先生,可家里急需这份和布莱克的人情关系,同时他清楚雷古勒斯.布莱克一定会遵守承诺。
拉尔森注视眼前隽秀的黑发青年,周身散发出享用完猎物后蝰蛇般的气质,敏锐,足够精明,但不够无情。
“你想打职业了随时写信给我,”雷古勒斯回应了一个轻重不明的玩笑,但随后烟灰色的双眼中流露出一点真诚,“多谢。”
“我毕业后估计不会回来,有时候我觉得我的人生十分奇怪,要用那么一小块镜片搜寻整片天空,但后来意识到找球手也不过是在旷野中寻找飞贼。”拉尔森选择和他礼貌拥抱了一下,用同样冷淡但彬彬有礼的真挚,“傲罗们不希望这个世界回到过去,我同样也不希望。”
奥赖恩希望布莱克趁机收回之前为躲风头放弃的东西,不光是无法接受成为仆从,而是家族任何的衰落迹象都足够令人发疯。雷古勒斯一般只同意父母的部分观点,但他从这个家得到过最宝贵的财富就是沉默。多年来他以沉默包容聒噪而古板的家人,并暗自提醒自己等到拥有足够的力量就会有所好转。等待的途中他失去了哥哥,又被迫更换了条他其实更为期待的人生轨迹,直到现在终于能如愿背负荣誉前行——尽管幻想支离破碎,但他的生活有幸因自身的审时度势与沉默变得顺遂,代价则是无法与人言说的孤独。
雷古勒斯会在每一个夜晚,以及每一个当他孤身一人的时间渴求杰西卡的陪伴。他看见被月光映成银蓝色的护法树枝桠,缀满晚星的黑夜如旷野,对她的思念也与宁静的夜幕一同舒展。他背靠同样被帷幔遮挡的床头,心间默数杰西卡所说的归来的日子,开始和所有人一样不希望回到过去的世界。
“我想出去约会,”杰西卡小心地同父母商议,他们在她开学的前三天回到伦敦了。虽然仍有诸多顾虑,但巫师们已经重新开始在公众场所活动,就像当下已经变得并不稳固的冬季,“我保证不会太晚回来的。”
“你认识他多久了?”威廉搂住女儿的腰,她已经长大,不再是爱堆雪球和能让他们随意摆布的年纪。
“实际只约会未满一年,”杰西卡失落地说,她知道他要和她说什么了,“你们担心的话我会留在家里。”
“在霍格沃兹你们有大把的相处时间。今年九月是我和你母亲认识的第22年整,当时在特快上我一眼就被她吸引了,仿佛整个人被丢进了冰桶,但我从未认为自己完全了解过她。”威廉温和地说道,带着一点学究分子特有的说教派头,“人生实在是太宽阔了,杰西,有些事需要一辈子去学习。”
之后父女俩研究了一会英国和爱尔兰魁地奇联盟球队的赔率,杰西卡注视报纸上纠结的曲线,母亲称民众因迷信这些线条而付出的加隆能造就比马尔福更夸张的富翁。突然楼下的壁炉发出笃笃的动静,是菲尼克斯想和威廉说话,他当时在家放了两天假就回去了,说辞是这次真有“比梅林更重要的事”。
“让她去呗,”她听见叔叔的声音隐约从客厅传来,声线沙哑,听上去至少比她连打两场魁地奇疲惫得多,“只是对角巷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返校前的对角巷挤满了人,巫师们相信最繁华的商业街起码足够安全。哪怕什么都不做,杰西卡光是和雷古勒斯这样走一走就很开心,她好奇地围观神奇动物商店养殖的彩色变形兔,告诉雷古勒斯这些天里自己把所有喜鹊的周边都捐了,毕竟麻瓜们更需要,而在巫师眼里它们只是假赛队伍的营销产品。就算到了冬天的尾巴,少女的耳廓也被冻得很红,为了不和他走散需要把手结实地握在一起。
“我这才发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多人,还有那么多不同的种族。”她在拥挤的人流中拿出身体对抗的专注程度,“但我们居然是一模一样的。”
她拉着雷古勒斯去吃冰激凌,很幸运的在冰激凌车边找到一个空座位。她挑了个巨大的巧克力坚果味,边舔边有点不好意思地悄悄观察可以触摸到的男朋友,他们在假期真的开发了镜子的某些“额外功能”,但这份遐思在被他的堂姐撞见后不得不中断。杰西卡抬头同纳西莎.马尔福对视,她依然拥有记忆中高而苗条的身段,苍白得像尊漂亮的雕塑。
与杰西卡急速回神的慌张相比,雷古勒斯冷静地同纳西莎问好。在他的认知中,他这位堂姐并未像其他女巫那样被美貌与名誉娇惯得颐气指使,她是个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的人。
纳西莎.马尔福在简单回应后打量这对她早已听说的小情侣,当然她太了解雷古勒斯了,所以注意力大部分投给了杰西卡.米勒。她注意到赫奇帕奇女孩偷瞥了雷古勒斯一眼,见他没有多余动作后也作出全神贯注的戒备状态,长且密的睫毛因警惕一动不动,当然也要感谢今日无风的好天气。
就像垂在枝头的一朵小花,纳西莎想,让人忍不住摘下来揉搓——再把碾碎的花瓣像盐一般洒到小河里。
“很高兴见到你们都平安,”最终她冷淡而不失得体地说道,她转而看向雷古勒斯,“替我向你父母问好,雷尔,祝你们学期愉快。”
纳西莎走远后杰西卡小声地评价她身上有股冰冷的魅力,而雷古勒斯则表示纳西莎从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一个地方,应该是想向他人证明马尔福的自由。杰西卡认真聆听雷古勒斯无比缜密的思考过程,只在期间提出想再点一份冰激凌,因为她已经太久没吃老福斯科的冻奶油了。这让雷古勒斯难得又较真一阵,追问她到底是想他还是想福洛林.福斯科的旧冰激凌车——要知道他可是想她想到快发疯了。
“肯定是想见你呀,”杰西卡在叮嘱店主别淋糖浆后心满意足地说,就好像这是天底下最自然不过的事,“顺便怀念一下喜欢的零食而已。”
=========================
“你确定真解决了?”威廉.米勒站在壁炉前谨慎地问,用上了杰西卡与安吉拉在楼上很难听到的音量。难以置信,他还以为弟弟需要很久才能同凤凰社的规矩磨合,也不清楚校长是怎么说服他的。
“解决了,”壁炉那头菲尼克斯.米勒自嘲道,“要不是跟你通气,我现在还正忙着亲吻邓布利多的脚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