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招贤

    江易雅直觉不太对, 她缓缓摇了摇头,“可是易周,我们是人, 不是鹰,也不是金丝雀。”

    江易周如琉璃一般透亮的眼睛里倒映着江易雅认真的面孔,江易雅和她都是用名字称呼对方,可见这一段对话里,她们是姐妹之间平等讨论, 并没有加上外界给她们的身份差距。

    “我承认长公主殿下在当前的局势之下必须要死。但我想,不一定非要咱们动手吧。”

    江易雅还是坚持她的看法,江易周叹口气说道:“当然, 我只是觉得见死不救和直接动手,差别也不是很大,既然你不同意那就不做了, 正好当下咱们要忙着葬礼的事情, 京城那边先放一放, 你和李凝香关系好,你多看着点儿,可别让她跟着一起遭了殃。”

    江易雅听到这儿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她就知道, 江易周其实从来都不会强迫她去做什么。

    在别人眼里, 江易周或许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家伙,可是在江易雅眼中, 江易周是她的救赎,如果没有江易周, 江易雅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长州州牧的葬礼震惊天下,不是因为葬礼布置的有多么豪华, 而是因为奔赴长州,为江盛吊唁的人极其多,甚至比之前小皇帝的葬礼还要多热闹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才是皇帝的葬礼,虽然上门吊唁的人各怀鬼胎,但是起码面子有了。

    江易周对此还挺满意,她自觉自己真是个大孝女,江盛生前就酷爱面子,死后荣光依旧,多么的孝顺。

    至于江盛陪葬品对比其他国公州牧,要少上许多这事儿,江易周只字不提。

    江易周是这次葬礼上仅次于江盛的主角,那些奔赴赶来的其他势力的人,真实目的都是看一眼她。

    等到葬礼结束,最累的人就是江易周,她不知道见了多少人,又和多少人打过机锋交过手,只知道经此一事后,几个蠢蠢欲动的诸侯,都选择了沉默,而非出兵长州。

    江易周休息了两日也就缓过来了,身子骨强健的优势,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真正主持整个葬礼的于秋月,出了葬礼后便大病不起,几度垂危,江易雅不得不代替江易周,在于秋月病榻前侍奉,以尽孝道。

    江易雅完全被于秋月给占住了,而江易周自己成了江盛的州牧之位,显然近几年都不可能回清江城继续当城主了。

    本以为来长州只是短暂过来待几个月,所以江易周之前并未将所有心腹都从清江城挪到长州,现在情况有变,江易雅又不能在江易周身边帮忙,江易周必须调整计划,将清江城的心腹带到长州来。

    还是那句话,清江城是大本营不能一个人都不留,江易周选择留下元盼雁,叫上官温苒与尉迟鸣玉带到长州来。

    元盼雁能力极强,她一个人就可以将清江城治理的很好,等她培养出继承人,就可以到长州来了。

    江易周想要让上官温苒找到煤铁矿,上官温苒在清江城附近找了许久,日前传来消息说找到了一处煤矿,铁矿依旧毫无音讯,江易周接手长州后得知,长州目前就有两处铁矿,完全可以覆盖她需要的甲胄兵器数量。

    有现成的就可以直接用,江易周当然要将上官温苒叫回来,上官温苒实在是个人才,江易周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

    至于尉迟鸣玉,她来长州之后的工作和她在清江城没什么区别,主要还是抓教育和吸纳人才,主要是吸纳人才,江易周已经看好了不少高门小姐。

    前段时间她没少跟着江易雅入各种宴席,江易雅是个人相亲,她是去扩大交友圈,物色未来的下属。

    原本江易周是打算一个个去接触一下,她找下属向来是贵精不贵多,结果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江盛死了,她太忙了。

    好吧,是她的忍耐能力有限,没让江盛多活几天。

    反正目前是没法一一接触那些贵女了,江易周只能紧急呼叫尉迟鸣玉过来,代她去招揽贵女。

    随着江盛的离开,长州官场多出来许多的位置,为了能得到新主子的看重,也是为了能让固有的上层洗洗牌,这段时间,长州简直是鸡飞狗跳,所有人都拼了命的互相攀咬,昔日战友成了最了解自己的敌人。

    江易周热闹没少看,好处也得了很多,就是她必须看准时机,掌握局面,不能让人答得太上头,拉着长州一起死。

    在这种混乱中,于家来人了。

    于秋月在两年之内,连续丧子又丧夫,这么大的事情,于家肯定要来看看。

    江易周在得知此事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直到江易雅大半夜过来敲门,让她注意一二。

    “这几日我常听母亲暗中念叨,说两位兄长和父亲的死另有其因,想让于家帮忙调查,如今长州城内,刚刚稳定下来,于家便趁着这个关头上门,不得不防。”

    江易周懂了,看来是来者不善,她问道:“于家也想要掺和这天底下的事吗?”

    “谁会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没有想法呢?无论是为龙还是从龙,成功了都可保家族百年富贵。不过于家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从前在京城的时候,与于家离得远,也就只有逢年过节时会有些往来。于家家主是母亲的兄长,我们的大舅父,以前在闺阁之时,母亲与大舅父的关系并不好。”

    江易雅没白在家多待这么多年,她对江家亲戚的情况了如指掌。

    “看出来关系不好了,死了这么多人才引得他上门一探,不过他既然愿意来,那就说明在他心里,母亲依旧是于家人。”

    江易雅点点头,“从前江家掌权者是父亲,是于家家主的妹夫,而今变成你,就从妹夫变成了外侄女,况且你是最近才寻回来的女儿,与母亲和于家关系都一般,关系不同,也会影响到江于两家的关系。”

    所以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于家家主都要来跑一趟,以确定日后局势的走向,试探江易周的态度。

    “于家来就来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无惧于他,当下最急之事还是人才难觅,鸣玉这几日收拢人才,收效甚微,我在想,是不是哪儿做的不够好。”

    江易周很快将于家要来的事情扔到了一边,于家怎么折腾也就那样,连江盛都比不过,能做成什么事。

    人才才是王道,她真的想人才想疯了要。

    江易雅将这几日江易周和尉迟鸣玉的忙碌看在眼里,尉迟鸣玉举办诗会,她有时间都会参加,想着帮帮忙,可诗会气氛很好,根本没有她帮忙的余地。

    尉迟鸣玉本就是长州长大的才女,怎么会不熟悉长州的人呢?所以在江易雅看来,诗会并没有任何问题,一路不通,或许可以再寻一路。

    江易雅想到这儿,问江易周:“这几日府衙一直有人劝说你广发招贤令,为何不允?”

    江易周冷哼一声,抱臂冷然道:“那群人是想要招贤,还是想要安排自家子弟入府衙,架空我呢?他们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江易周说完一愣,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何那些贵女没有像江易雅一样,成为她的肱股之臣了。

    江易雅还在苦恼,到底怎么做才能为江易周送来想要的人才,就听见江易周突然来了一句“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江易雅一脸问号。

    自然是明白为何招不到贵女做心腹,或许不是贵女们不愿意,是她们家中的父兄在阻拦,是长州城的坏静在阻拦她们。

    “明日我就跟鸣玉说一说,咱们得改变一下吸纳人才的方式!”

    江易雅不懂,不过她表示,只要江易周有用得到她的地方,随时随地开口,她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易周表示,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其实事情不多,她不至于拉胯到让周围人去赴汤蹈火的地步。

    当然,这只是一种夸张的比喻,江易雅对江易周的忠心无人能质疑。

    第二天尉迟鸣玉到府衙,江易周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她写招贤令。

    “州牧之前说,不打算利用招贤令广纳人才,如今让在下来写,可是有特殊要求?”

    尉迟鸣玉没有在听到后立马动笔,反而是问江易周有没有别的要求,因为按照她对江易周的了解,江易周不会轻易改变主意,所以要写得这一张招贤令,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江易周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说:“知我者莫过于鸣玉也,这张招贤令给我写上,要德才兼备的贵女。”

    “只要贵女?”

    尉迟鸣玉向来淡定的脸上都出现了震惊的神色,这种招贤令从古至今从未有过,虽然大家没有明说,但是所有人都默认招贤令招纳的贤才是男子。

    正是因为这种默认,所以之前江易周才不愿意点头答应,去向天下张贴招贤令,全了那些人的心思。

    现在江易周是回过味儿来了,竟然所有人都默认招贤令的对象是男子,那她就直说,她只要女子。

    “这一版只要贵女,你家州牧我是个女子,选一堆年轻美貌的男子入府衙,那我是在选能干事的人,还是在选后宫呀?”

    江易周这句话说得尉迟鸣玉哑口无言,她脸上甚至升起了一层红晕,感觉有一些不好意思。

    此前竟然从未有人想过这一点。

    “州牧,此举恐怕会引来许多人的不满,那些贵女不一定愿意走出家门。”

    “我都说了是这一版,以后应该还会有其他版本,这一次只要女的,下一次或许就只要男的了,你就跟他们这么说,总会有人愿意的。”

    至于只要男的的版本什么时候出现,江易周表示,解释权归她所有,什么时候办活动,也是她说了算。

    第084章 疯魔

    尉迟鸣玉不确定江易周这个法子到底能不能顺利实行, 但是听上去还不错,所以她就老老实实按照江易周的要求来写招贤令。

    起初府衙那群人,听说江易周终于同意广纳贤才, 差点儿没激动地落下泪来,结果等他们看见招贤令内容的时候,直接气得眼前一黑。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一张招贤令,一张只招募女子为官的招贤令。

    因为这事儿, 之前好长一段时间都以低调为主的黄温良,都没忍住,跑到江易周跟前来, 实名拒绝此事了。

    “此举决不可开先例,州牧,自古以来, 没有女子以此途径入朝为官啊!”

    黄温良看着眼前略为陌生的少女,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想法还停留在江盛时期,他没法跟眼前的女子同心协力做事。

    更不要说,本来江易周身边就有她信任的手下。

    “那就从我开始, 有了。”江易周一脸不在意, 什么先例不可开, 大庄也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国家啊。

    真有本事,干脆去跟大庄开国的皇帝说, 此前没有大庄这个国家,先例不可开, 不要建立国家。

    你看大庄开国皇帝会不会给他来个九族消消乐就完了。

    “州牧!此事若是传出,可曾想要天下英杰如何想我长州, 如何想江家啊!”

    “黄长史!你不如睁开眼睛看看,现在江家是一个女子做主,是由我做主!本州岛牧乃是大庄建国以来,以至于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州牧!在我这样一个千古未有之人面前,什么先例开不得?什么事不能出?”

    江易周懒得跟老头扯犊子,她站起身,猛地张开双臂,官服之上绣着的图案在阳光下舒展,耀眼一如她本人。

    黄温良一下子就沉默了,他像是突然之间忘记该怎么说话,张张合合的嘴唇,发不出一个音。

    “黄长史,若是黄家有合适的女子,可一定要推荐到府衙来现在府衙有多累,长史最清楚了。你看原本在府衙的英才俊杰,他们有本事,无奈没一个好好干的,不然府衙怎会无人可用呢?可见招贤令招来的男子,也就那样吧。”

    江易周毫不掩饰自己对男子的不屑,和对无能之人的鄙视,这点黄温良也没法反驳,他曾经的同僚们确实干得不好,这一段时间,他光是给那群人收拾烂摊子,就收拾得焦头烂额了。

    “天下总有出世之才,州牧莫要小瞧天下英雄。”黄温良也没别的办法,正如江易周所说,她是唯一一个女州牧,自她之前,一切没有定规定律。

    她是开创者,自然可以随意制定规则。

    “我从不小瞧谁,前提是,他们有本事走到我面前。”

    江易周重新坐回座位,说话时挑了挑眉,让人看不出她这话究竟是不是真心实意。

    只要说服黄温良,事情就好办多了。

    招贤令最后还是张贴了出去,这一张招贤令确实如黄温良所说,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大多数都是激烈的反对,连带着江易周的名声也受到了影响,不少原本在长州求学的学子,都收拾一番,离开了长州。

    走的时候还不忘说几句江易周的坏话,认为长州有这样一个心胸狭窄的州牧,日后肯定会日落西山,一天不如一天,江氏算是废了。

    江易周听到了这些话,丝毫不为之所动,真要是需要征战沙场,这些肩不能扛的学子,其实啥也干不了,只有需要治理一方的时候,他们才有用处。

    可是像治理一方这种事情,高层位置固定,你不做有的是人做,底层也就是基层,活儿多钱少,这群爱好挥斥方遒的学子,本也不会踏踏实实去当基层,有他们没他们没区别。

    江易周坐得住,那些纷纷扰扰在热闹了几个月后,也就逐渐消停了,主要是京城那边太热闹了。

    江盛一死,给了江易周退居二线的机会,没有势力会死死盯着长州了,江易周信奉广积粮缓称王,她不打算一下子就跳到最前面,现在这个时间段,谁跳得高,谁死得早。

    她能明白这个道理,别人却不明白,江盛一死,想要登上诸侯大舞台守擂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京城的宗室和百官更是打得脑子都要出来了,两边谁都不服谁,都想拿捏京城的势力,真是各地都乱成了一锅粥。

    这么热闹的时候,今天北边出了个大将,明天南边出了个伪皇,西边听说蛮人又打进来了,东边也有倭寇上岸,真是乱的要命。

    这么乱,江易周那点儿不同寻常的事情,也就泯然众人矣了。

    黄温良看到这个局面后,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时不知是庆幸还是伤心,庆幸长州不会有事,又伤心于大庄真的要完了。

    在这么乱的局面之中,于家人终于到长州了,江易周听到下人说于家人到的时候,一时之间没想起来是谁,还好江易雅在她身边,提醒了她一句。

    这几日江易雅已经不在于秋月身边伺候了,眼看要到麦秋,长州忙得很,江易雅这么一个劳动力必须用上。

    江易雅轻声道:“就是之前说过的,舅父来了。”

    “哦对,舅父。”江易周点点头,想起了了,“他们到哪儿了?”

    来通报的下人立马躬身道:“舅老爷一行人已经到了南城门了。”

    “到城门你才来通传?你怎么不带舅父到州牧府了你再说!”江易雅心下一急,呵斥了那姗姗来迟的下人。

    下人立马腿一软,跪下求饶,现在州牧府全府上下以江易周为主,而江易周懒得管府上杂事,所以整个州牧府的杂事基本上全是江易雅和诗琴在处理,江易雅对一个下人不满,足以要了这个下人的命。

    “行了,他不来,不一定是通报的晚了。”

    江易周见那下人快哭出来了,摆摆手让人出去,她可不想看一个人在她面前哭哭啼啼,难看得很。

    江易雅等下人离开,才开口说道:“有人拦住了他,为何不让我多问问?”

    州牧府现在都是江易周的天下,江易雅想不出来,是谁胆子那么大,敢在江易周眼皮底下折腾。

    “问什么,后院不还有尊大佛吗?”

    江易周抬眼看了眼窗外,江易雅顺着往外看了一眼,只看到了窗外郁郁葱葱的竹林,和今日明媚灿烂的阳光。

    良久江易雅才回过神来,她费解地笑了一下,“这是图什么啊?”

    江易周耸耸肩,“或许是不想让咱们那么早见到她的娘家人吧,既然母亲用心良苦,你我何必扰她兴致,就在府中等着吧,吩咐厨房备好宴席,今日可要好好为舅父接风洗尘才是。”

    江易雅明白了,她点点头,叫来一个丫鬟,吩咐一番后,继续跟江易周处理公务,送到州牧府点公文都来自于清江城,江易周可不像江盛一样,把府衙的文件带到私宅来处理,清江城相当于是她的封地,她才会将清江城的公文带到家里。

    另一头,于秋月终于等到了她的兄长于瑜,她亲自将于瑜从门口迎入了院中,于瑜今年已经年近五十,但却保养得很好,看上去比最近屡屡遭受锥心之痛的于秋月还要年轻一般。

    两人站在一起,说是姐弟也不为过。

    在于瑜眼中,于秋月应该还是那个雍容华贵,不可一世的高门大户贵夫人,当他看见头发灰白,形容枯槁的于秋月时,表情是不似伪装的震惊。

    “二妹!你,你这是……我知道妹夫他的事很突然,但你千万要保重身子啊!易周还年轻,正是需要你帮扶的时候!”

    于秋月看见娘家人,本来很是激动,即使这人是她曾经很不喜欢的兄长,她也依旧倍感温暖,但是等她听完于瑜的话,一颗心顿时如堕冰窟,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二妹,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于瑜看到于秋月突然脸白似挂了一层白霜,当即吓了一跳。

    可别是有什么病了吧?

    于家可还没跟江易周熟悉起来,万一江易周的生母死了,那于家和江家的关系就更远了。

    虽说这段时间江易周干了些不可理喻的事情,说什么只招收女子为官,但在于瑜看来,江易周照样还是前途似锦,现在江易周年纪还小,她只要好好经营江盛留下的势力,不说十年八年统一天下,就看她年纪小,就能安安稳稳地熬死其他对手。

    其他坐拥一地的诸侯,哪个不是胡子一大把了?原本的江盛都算年轻的,更不要说还未满二十的江易周。

    “兄长,你此次前来,可是为了查清我夫君的死因?”

    于秋月话音落下,就见刚刚还笑容满面的兄长,唰的一下冷下脸来,眼神阴沉沉地看着她,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于秋月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兄长?”

    于瑜让周遭下人都下去,等屋中没了人,他才说道:“江盛已经死了,二妹,你该知道,现在长州是江易周的天下。”

    于瑜想到之前于秋月送来的信中那些疯狂的言语,又不放心地说了一句:“不要去想那些事了,你还有你的女儿!”

    “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儿!她是地狱爬出来复仇的恶鬼,她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她是个杀星!”

    “啪!”

    于秋月捂着脸,一脸惊愕,她瞪圆眼睛看向于瑜,于瑜沉着脸,“于秋月!我看你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这话若是传出去,易周会遭受世人多少白眼!多少非议!”

    “那是她应得的!你这个混蛋东西,你敢打我!”于秋月气疯了,骂一句就冲了上去,跟于瑜撕扯起来。

    第085章 厚颜

    于秋月和于瑜就这么在州牧府给打起来了, 等江易周得到消息,前去劝架的时候,这场斗殴已经停下, 江易周看见的于秋月和于瑜,表面上看,都很冷静。

    忽略两人脸上的伤以及气恼愤恨的神色的话,可以当做从没出现过任何矛盾。

    不过江易周并不打算息事宁人。

    “舅父第一日来我长州,就在我家与我母亲大打出手, 不合适吧?”

    江易周在“我”字上加重语气,显然是在强调这个字。

    于瑜闻言老脸一红,他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 而今要被一个小了他将近三轮的小辈,劈头盖脸的质问,实在是有些羞恼。

    因此于瑜心里对于秋月这个妹妹更加不满了, 以前于秋月在家中时, 于瑜就看不上自己这个心比天高的妹妹, 脑子不好使,偏偏还一副自诩聪明的样子,让他厌烦。

    现在需要她聪明一点, 她就知道犯蠢, 还连累他在江易周眼中的形象, 如果因为今日之事,江氏和于氏不再合作, 于瑜心想,他绝不会放过于秋月这个罪魁祸首!

    这一想着, 于瑜脸上扯出个笑来,结果扯动了脸上的伤口, 让于瑜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易周……”

    “来个人送老夫人下去休息,再叫两个医师过来,伤得这么严重,日后留了疤可不好。”

    江易周打断于瑜,完全没有听于瑜说话的意思,不过她将于秋月先打发走,又不像是真的要无视于瑜。

    于瑜暂时安静了下来,于秋月若是在一旁,对他也不利,于瑜现在很担心于秋月又会突然发疯,说出江易周是恶鬼之类的话。

    于秋月在江易周出现后就变得很乖巧了,低着头不说话,现在江易周要送她回后院,她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全程表现得十分听话。

    于瑜见此,心里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不是说他荒谬,而是他觉得于秋月很荒谬。

    于秋月不会是真心觉得江易周会杀了她,为了活命,才这么听江易周的话吧?

    等于秋月离开,医师还没来,于瑜左右看看,发现只有江易周一个人在,突然有点不自在起来。

    他* 其实没见过江易周,反倒是江易雅,之前有过几面之缘,记忆中那是个很温柔的世家小姐,跟眼前的江易周截然不同。

    江易周给于瑜的感觉,只有一个,那就是强大,有极强的攻击性。

    江易周甚至不用说话,她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人注意到她,所有心神都放在她身上,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野外遇见了狼王,害怕一个不注意,就被狼王剥皮拆骨,吞吃下肚。

    从江易周极强的压迫感上看,于瑜似乎能理解一点他妹妹觉得江易周很可怕的心情了,他不光没有像于秋月一样害怕,反倒是很高兴,江家有江易周,显然一时半会儿倒不了,于家也能在接下来的乱世中,有一点依靠。

    “瑜还未拜见州牧,实在是失礼,还请州牧海涵。”于瑜在觉得江易周很厉害,不会让江家就此没落后,态度变得更谄媚了一些。

    江易周得承认一件事,那就是于瑜的演技比府衙那群人都强,从表面上看,是绝对看不出于瑜在故意讨好她的,只会让人觉得特别亲切。

    “舅父这是做什么?太客气了。”江易周没有阻止于瑜行礼,而是站在原地,受了他一礼,随后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让于瑜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刚刚上来就质问他,吓得他以为,此次来长州要无功而返了。

    受他一礼没什么,别直接把他轰出门去就行,于瑜顺杆儿爬,“应该的,应该的,这不是客气,是必要的礼节,哪儿能想到这一天,瑜这等无能之人,竟有一做了州牧的外甥女,我于家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于瑜是想着江易周乃是一名女子,或许会比较亲近外家,没看现在偌大的州牧府,只有他妹妹一个人还活着了吗?

    听说清江城的江氏族地遭遇了山匪洗劫,族人死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些许不重要的旁支还活着,也是因为这样,江易周才能如此顺利登上江氏家主之位。

    在这之前,于瑜可能还会觉得是江易周运气比较好,今天跟他妹妹打了一架,于瑜改变了这种想法。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种巧合?能让身为母亲的于秋月对自己的女儿恐惧如斯,这里头肯定出了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

    于瑜不会跟其他人一样,觉得江易周此举有什么不妥,说到底死的也是江家人,跟他于家有什么关系?只要好处别缺了他们于家的就好。

    “舅父可真会说话,今日在前厅设了宴,专门为舅父接风洗尘,易雅已经恭候多时了,舅父此刻可要前去赴宴?”

    江易周像是没看见于瑜顶着一张有三五爪痕,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态度热情的邀请对方赴宴。

    于瑜也像是忘了自己脸上的伤,一句不提找大夫看病的事,当即便答应了前去赴宴。

    “一路过来风尘仆仆,我先去简单沐浴一番,随后便到。”

    于瑜说罢,笑着告辞,不到一刻钟,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前厅,江易雅已经知道于秋月和于瑜打架的事了,她以为自己会看见满脸是伤的于瑜,没想到再出现在她面前的于瑜,脸上看不出丝毫伤痕。

    凑近了,江易雅闻到了浓浓的胭脂味。

    原来是往自己脸上扑了一层粉,京城那边比较流行这种打扮,不过那些世家弟子是附庸风雅,于瑜纯粹是为了遮掩伤痕。

    年纪一大把还抹了一脸的粉,于瑜在给大家保全颜面这件事上,真的是十分努力。

    于瑜是觉得刚刚江易周提起接风宴,是要将打架的事情压下去,于是他心照不宣的选择了遮掩伤痕。

    但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江易周当时只是单纯不想跟他多说,于瑜的目的几乎写在了脸上,这让江易周感到十分无趣。

    “舅父!此次只有你一个人来吗?”江易雅有些期待地看了看于瑜身后。

    于瑜见主位上还空着,松了口气,虽然跟江易周接触的时间很短,但是他心里已经落下了,江易周很恐怖的印象。

    江易周不在,让他轻松了许多。

    “是啊,小五是想家中表姊妹了吗?这一路上不太平,舅父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就没带她们出来。”

    以前他觉得江易雅温柔归温柔,比起其他世家大族的女子,并没有任何突出之处。

    现在于瑜看着熟悉的侄女,差点儿眼睛一红,落下泪来,还是温柔乖巧的侄女好,要是他的侄女都跟江易周一样凶残,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要怎么在长州生存。

    “舅父可曾听说,我们长州发布了一张招贤令,广招天下有才学的贵女?若是我没记错,家中表姊妹们个个熟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皆通,都是才女,舅父可是我们的亲舅舅,不会不支持州牧的决定吧?”

    江易雅一开始跟着江易周去招募人才,前段时间又跟着尉迟鸣玉处理了一下招贤才的事情,她现在一有机会,张嘴就是要人。

    于瑜显然不是很习惯长州的工作精神,被瞬间切换成工作状态的江易雅问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当然不支持。

    好好的世家贵女,每天就该在家绣绣花,参加参加诗会,学一学后院管账以及贵族之间的社交礼仪,天天出去跟一群男人处理地方政务,这成何体统?

    但他不能这么说,现在掌管一地的他的外甥女,正是出身名门的贵女,他前脚对女子主政指手画脚,后脚于家和江家之间的情谊就完了。

    所以在江易雅的逼视下,他只能重重点头,“舅父太过优柔寡断,其实这一路也没有多乱,入了长州之后,路上一伙儿匪贼都没有,正适合你的表姊妹们过来,等过几日舅父就送信回家,若是你的表姊妹们有心出仕,舅父必定支持她们。”

    “为官为宰是天底下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表姊妹们同样寒窗苦读数十年,想来无人会拒绝功名利禄,舅父你说对不对?”

    江易雅早就不是当初的她了,想跟她打太极,说话说得含糊不清,她绝对不可能稀里胡涂就应下。

    于瑜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想到这个外甥女也变了,江易周给人的压力是外放的,看到她就能感觉到,而江易雅给人的压力是一把柔刀,砍到身上的时候才会感觉到疼痛。

    “是是是,她们肯定都愿意。”

    于瑜能怎么办呢?有求于人,就是这么卑微。

    江易雅满意的笑了,她举杯敬向于瑜,于瑜连忙喝了一杯酒,开始吃喝后,气氛融洽了许多。

    这场接风宴席,江易周只在最后出场了不到一刻,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

    当天出席宴席的人倒是挺多,在州牧府上的江家人几乎都来了,还有之前江盛的幕僚,也来了好几位,最后连黄温良都露了面,算是给足了于家面子。

    于瑜喝得酩酊大醉,显然还算高兴,江易周没有阻止他跟那些官员亲近,就说明江家并没打算跟于家翻脸。

    等宴席散了,江易雅来了书房,江易周正在看话本子,见她过来,给她倒了一杯醒酒茶。

    “真是没少喝呀!”江易周离着三尺远都能闻到江易雅身上的酒味。“不高兴?”

    如果江易雅心情好,不会纵容自己喝这么多酒。

    江易雅揉了揉发烫晕乎乎的脑袋,一口将苦涩的醒酒茶灌了下去,胃里舒服了些许。

    “算不上不高兴,我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你。”

    于秋月和于瑜的对话,根本瞒不住江易雅。

    第086章 扣锅

    江易雅一直认为于秋月和江盛他们不同。

    至少在她生活在江府的十五年里, 于秋月确确实实给过她想要的母爱,曾几何时,江易雅以为母亲是最好的母亲。

    可是随着江易周的回府, 这一切都变了,准确来说是她看清楚了,所谓的母爱,父爱,兄妹之爱, 不过都只是他人手中的工具,操控她的工具。

    纵使看清了真相,江易雅也从未想过于秋月会对自己的女儿起杀心。

    怒骂自己的女儿是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显然,在于秋月眼中,江易周就是那个杀害了他的父亲和儿子的凶手。

    江易雅感受到了从于秋月身上传出的杀意, 于秋月是想要了江易周的命。

    “没有什么想不到的, 其实比起江舟江帆和江盛, 我确实才是那个最后来的人,单论感情,我肯定比不上他们。”

    江易周看得很清楚, 于秋月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爱过她, 在于秋月心中, 江易雅比她更为重要,更不要说江盛等人, 那是于秋月心中最最重要的存在。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她想要我的命,有本事就尽快来拿, 只要她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江易雅神情一冷,这份冰冷是冲着于秋月去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即便她是母亲也一样。”

    江易周代表着她的未来,也是清江城和长州的未来,更是这片中原大地的未来,江易雅坚信最后的胜者一定是江易周,因此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江易周。

    如果于秋月一定要动手,那就休怪她不顾母女之情了。

    江易周眼眸微动,低声笑了一下,“好,那就劳烦易雅姐姐,多多照顾我这个柔柔弱弱的妹妹了。”

    说话时,江易周还低声咳嗽了两下,好像一个病美人,弱不禁风似得。

    江易周被她这一副模样一下子逗乐了,“噗!好,我会的。”

    江易周如果柔弱的话,江易雅就是能只身上山打猛虎的武林高手,姐妹俩对视一笑,沉重的气氛一扫而光。

    江易雅跟江易周说起了于瑜在宴席上答应她的事,也就是说接下来会有于家的表姊妹们过来。

    依靠招贤令,府衙最近招进来不少人,其中有好几个可以一用的贵女,不过大部分都需要好好培养一番,才能真的放出去干活儿。

    因此目前江易周手头上的人才缺口依旧很大,于家的表姊妹们过来,可以说是一场及时雨,从这点看,短时间内还是不能对于秋月动手,就算于秋月和于瑜大打出手,他们依旧是一家人,在长州代表着同一个势力,不好一边用着人家,一边对人家动手。

    江易雅已经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最近正好陵墓那边还未彻底竣工,陵墓的不远处有一佛家庙宇,自打兄长和父亲们去世后,母亲一直卧病在床,郁郁寡欢,或许可以让母亲到那里养养病,散散心。”

    直接将人发配了。

    江易周点点头,觉得这个法子还不错,既不用她动手,又能让于秋月消停下来。

    “那便将此事交给你办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年底之前不要出现任何意外。”

    今年过年将是一个变量,江易周很重视今年,不希望后院着火,波及到她自身的状态。

    江易雅重重点头,她绝对会处理好这件事,她想她应该去找于秋月谈谈,在于秋月大错特错之前。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长州城内十分平静,只能听到从外界传来的各种消息,各方势力都不安稳,长州附近也屡有贼寇出没,均被谢叶瑶和苏破玉各自带带人清扫干净了。

    江易周命令府衙每三个月上交一次数据变化表,统计长州的进出人数变化,以及商业繁荣程度,前者直接查户籍就行,后者则要计算一下行商税务。

    除了传统的农业税以外,大庄有特别高的商税,商税是要交易额的两成,这对不少小商贩来说是非常沉重的负担,比起农税要交六七成,自然是好上不少,但是商税要的是交易额,基本上就是从纯利润里拿,有时候定价太低,不光不赚钱,交了税之后还要往里搭钱。

    因此,大部分商人都会依附在世家大族名下,生意做的越大,商人们送给世家大族的礼就越重。

    因为世家大族常有入仕的子弟,当官之后,究竟要拿多少商税,只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

    比起看着巨额商税进入国库,拿一小部分孝敬,将这些钱都放自己的私库岂不是更好?

    “这就是前三个月长州的情况,表现还没有清江一半好,无论是人口还是行商之人的数量,长州都比清江超出许多,可是从数据上看,两个长州也打不过一个清江城。”

    上官温苒将已经写好的公文放在了江易周桌上,大概叙述了一下目前她的工作情况。

    类似于数据人口之类的词,全都是她从江易周这儿听来的,她学得非常快。

    人的适应力非常的强,三个月前,府衙里的官员,谁能想到自己可以做出像模象样的数据报表?三个月后的今天,江易周就看见了。

    江易周拿过来大概翻了翻,确实如她要求的那般,将两地的数据一一做了对比,能非常清晰的看出清江城各方面碾压长州城。

    “如果想让长州发展起来,必须要进行改革,尤其是商业上的改革,商税不能这么高。”上官温苒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江易周问道:“你觉得问题在商税上吗?”

    “是,但问题不光是住在商税上,可是目前来说,我们只能动商税。”

    上官温苒人又不笨,自然明白问题出在哪儿,根子上是目前局势太乱,远处的货物根本运不到长州来,长州的货也运不出去,此刻商场上正是寒冬,做生意的商贩都少了许多,商税变少是自然而然的事。

    可是大环境她们又没法改变,只能在一些边角地方进行适当的修补。

    江易周觉得商税修补边角还不如不动,等以后自成一国,直接重新编写法典最好。

    当下的法律条款都没有必要动,反正也没有几个人真的按照法律条约行事,何苦让人们去多费力气,适应临时的法律。

    出台一些政策,稳住百姓和将士,就足够了。

    实际上大庄定下的法律条文,大多都很符合风土人情,只要官府真要是按照法律来运作,就可以了。

    出问题的从来不是法律,而是执行的人,法律制定的再好,执行之人没有丝毫执行的能力,那就是白费力气。

    乱世用重典,江易周不需要耗费力气在法律上,她只需要别人严格按照她的命令行事便可。

    “谢叶瑶和苏破玉最近一直领兵在外,长州附近的贼寇,就如同那雨后的春笋,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杀不干净也打不完,那些贼人的目光都盯着商道,他们在一日,商人就一日无法安心行商。”江易周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你说这些贼人为什么会过来?”

    上官温苒叹口气,“外面的世道太差了,百姓活不下去,自然要找寻生路。”

    江易周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一地的百姓都过不下去了,是谁的错呢?朝廷自顾不暇,各地高官纷纷割地为侯,他们只想着争权夺利,没有一个好好经营领地,让治下子民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这是他们的无能,他们做不好一地父母官,自然有人替他们做。”

    上官温苒察觉到了江易周说这段话的真实目的,她当即皱了眉头,“州牧,你身上还带着孝。”

    她提醒江易周,江盛才死了没有两个月,附近的那些诸侯在当时可都过来吊唁了,前脚人家才帮江易周送走了父亲,后脚江易周就派兵去攻打别人的领地,这多少有些太不给人留情面了。

    “我父亲当时死的太惨了,活活被饿死在山谷之中,他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就剩一把骨头了,身为人女,岂有不为父报仇的道理?”

    江易周说着还假模假样地抹了抹眼泪,那叫一个悲痛欲绝,好像她今天才刚死了爹。

    上官温苒嘴角微抽,江盛活着的时候和江易周感情实在不好,江易周提起江盛的时候,私底下从来没有好脸色,可自打江盛死了,江易周就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个亲爹了,有事儿没事儿就哭两嗓子,诉说她爹死得太惨了。

    全天下还有谁不知道江易周这个孝女,之前江盛葬礼上,江易周可是足足哭“晕”过去两回。

    上官温苒当时还没有到长州,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就觉得特别不对劲,江易周可不是个情绪外放的人。

    现在她明白了,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因为江易周有情有义,所以她要为父复仇!

    江易周在江易雅拒绝杀长公主的时候,就想着这口大锅究竟由谁来背了,想来想去,总觉得谁都不够有力气,天底下似长公主殿下那样的人物,也没有几个,所以最后她决定,一个人背不动就多几个人背。

    清江城所在的原州,自打平王死后,便成了无主之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原州现在只有小猫三两只。

    江易周力气不大,最喜欢挑软柿子捏,所以她打算直接对原州下手。

    理由都是现成的,原州官员有不少是平王的部下,现在冒出头的那几个,基本上都为平王打过工,前段时间盛传平王是江盛所杀,他们肯定是听信了谣言,认为江盛杀了他们的主子。

    为给昔日旧主报仇,他们选择截杀江盛,这口锅扣得严丝合缝。

    第087章 来信

    “怎么?温苒不支持我为父报仇吗?”江易周表演了一会儿, 发现上官温苒一直没有反应,兴致缺缺地停止了哭泣,抬头问上官温苒, 是什么想法。

    上官温苒摇摇头,表示她十分支持江易周的决定,现在这个时间动手,有利于她们。

    “州牧为父报仇天经地义,只是攘外必先安内, 长州城内的情况还未稳定,此刻出兵,恐怕会引来不少人反对。”

    上官温苒只是比较担心, 担心府衙之中,会有人跳出来,跟江易周对着干, 此前江易周颁布招贤令, 就让那些人难受死了, 前头埋下的隐患未除,终究是让人心中不安。

    “有道理,那就让我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反对吧, 明日就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江易周笑着说完了这段话, 那态度一看就知道, 她压根儿没将那些反对的声音放在眼里。

    江易周想要做到的事情,无人可以反对, 她就是这片土地的天,上官温苒此刻突然清晰意识到了这一点, 之前对于一些无关紧要之事的担忧,顷刻间烟消云散。

    “是!州牧, 既然要出兵,那要点谁为主帅?臣手头有一些要紧的对象,想要亲自交给主帅,让主帅到战场上试一试。”

    上官温苒现在总领着铁矿和煤矿,锻造武器的事情自然就交给了她,她此刻口中所说的要紧对象,八成就是新研发出来的武器。

    江易周抬头看了一眼上官温苒,对方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自己的心血在战场上,无情收割敌人的头颅。

    “谢叶瑶,我麾下大将之中,唯有谢叶瑶能为我带来一场别出生面的开门红。”

    “谢将军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为人谨慎,将新武器交给她,臣也放心。”上官温苒很满意这个主帅的人选,她之前在清江城的时候,与谢叶瑶打过不止一次交道。

    谢叶瑶给她留下的印象很好,关键是谢叶瑶作战经验丰富,武功高强,定不会辱没她的新武器。

    两人就出兵一事商量了许久,等上官温苒拿着厚厚的笔记,整理此番作战思路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找江易周,是打算处理一下长州萎靡不振的商业。

    结果莫名其妙就要开战了,本来长州的经济就不是很繁华,真要是打起来,长州仅存的那些商人还不都跑了。

    上官温苒沉吟片刻,去找江易雅了,她算是看出来了,江易周根本就不想给那些世家大族和大豪商们好脸面,所以任何让利之举都不愿意做,上官温苒能感觉到,江易周留有后手,想来等时机成熟之时,后手就会出现。

    可人不能靠着后手活,眼下的情况也很恶劣,不得不做出一定的调整,才好度过眼下的难关。

    江易周既然不想管,那她就只能去找江易雅了。

    上官温苒找到江易雅后,两人商量了半夜,终于定下了一些可行的新规,上官温苒离开的时候心满意足,早知道她就先来找江易雅了,省得江易周又给她安排了新任务。

    谢叶瑶得知自己被点为主帅,即将带兵出征的消息后,很是激动了一番。

    “州牧可算是愿意动手了,要我说之前就该直接动手,现在还给了他们起来的时间,他们倒是逍遥了一段时日。”

    同样激动的还有谢叶瑶的属下,以施袅袅为主,此刻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施袅袅说完后,谢叶瑶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小心些说话,州牧想何时动手就何时动手,我等武将只需听从命令行事!”

    “是,是属下说错话了!此次将军做主帅,可想过带谁出征?”

    施袅袅说这话的时候,就差把带她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她十分期待地看着谢叶瑶,谢叶瑶却未如她所愿,顺势答应带她去。

    而是说道:“此次出征意义不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不光要赢,而且要赢的漂亮,让世人明白,长州没有变弱,只会变得更强。”

    谢叶瑶说着,抬笔在纸上写了几个人的名字,第一个名字赫然是苏姓开头。

    谢叶瑶从前会担心苏破玉与她抢功,替代她在江易周心中的位置,同时她还担心自己年纪越来越大,武功和战场上的表现都不如苏破玉,逐渐退居二线。

    这种担心,归根结底是对江易周的不安,谢叶瑶无法确定自己在江易周心中,是否是第一位的武将,她总觉得自己在江易周这里,是能够随时被替代的存在。

    可是自打江易周入主长州后,任何重要的任务,江易周都会率先考虑她,其次才是苏破玉,这种行为给足了谢叶瑶安全感,当不安消失,谢叶瑶也就愿意放下心中对苏破玉的警惕,和苏破玉共事。

    苏破玉是个天才,她在行兵打仗上有天赋,更是个武学奇才,放下成见去看她,谢叶瑶不得不承认,日后这片大地上,苏破玉的名字绝对可以占据一席之地。

    如果外出打仗带上苏破玉,胜利会更快得到来。

    谢叶瑶这边在纠结要带哪几个人出征,江易雅那头收到了一封从京城送来的信,信封上有她熟悉的图案。

    长公主府的图案。

    这是李凝香送来的信,算一算时间应该是半个月前发出,那个时候大概是刚出江盛的头七。

    江易雅坐在椅子上,神情复杂地看着桌上的信,半天没有动作,想要拆开信封的手指在旁边不停摩挲着,发出细微的声响,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好半晌,江易雅才下定决心一般,将信封拿起来,拆开看到里面的内容。

    里面果然是李凝香的求救,她已经察觉到京城情况不对,若不尽快离开,她母亲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她想让长州派人去京城救她母亲。

    准确来说,是想让江易雅将她母亲从京城给偷出来,为此,李凝香不惜在信后头附了一张京城都布防图。

    看到那布防图的时候,江易雅长叹一声,头疼地捂住了额头,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李凝香帮她良多,以前她不止一次跟李凝香说过,有机会就将李凝香接到身边,两人日后就做个邻居,她们会是最好的朋友。

    现在李凝香有求于她,她实在是拒绝不了,可如果真救出了长公主,那下一个对长公主下手的,就不是李凝香纸上所写的敌人了,而是江易周!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种情况,江易雅还是第一次遇见,现在她真的要头疼到当场去世了。

    她攥紧手,拿拳头在头上锤了两下,恨不得当即有个绝妙的点子冒出来,让她能够安然无恙的度过眼下的难关。

    可惜她是个凡人的脑子,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上官温苒正好有事来找江易雅,她这一进来,就发现之前还很正常的江易雅,现在变得很不正常了,好好的头发,都快被江易雅给挠成鸟窝了。

    之前于秋月的事情,都没让江易雅愁成这样,上官温苒进去的步伐微微顿住,脚下一转,非常自然地转了个方向,想要离开。

    “上官娘子,可是有事寻我?”

    江易雅一眼看到意图逃跑的某人,眼睛瞬间一亮,她的脑子是个凡人脑,上官温苒可是个彻彻底底的天才,她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或许上官温苒能想出。

    上官温苒背对着江易雅的脸上,飘过一个愁苦的小表情,能让身为长州副手的江易雅愁成那样,脚趾想都能想到,问题肯定很复杂,没那么好解决。

    她就不该现在过来讨论什么经商,什么新武器,她干嘛那么爱工作,有事不能明天白天来没?

    “哈哈,这天都黑了,更深夜重,我是想着五小姐你身子弱,故而过来督促小姐快些睡下,莫要熬夜的,白竹医师说了……”

    上官温苒转过身,脸上是非常关心的笑,语速有些快,像是说完就想走。

    上官温苒无声的拒绝,江易雅也不知是看出来了,还是没有看出来,她突然出言,打断上官温苒的话。

    “我知道,我本来也想着去睡觉了,没想到收到了一封信,现在不回信,我怕是一宿都睡不着,温苒你帮帮我吧!”

    江易雅直呼上官温苒的名字,没有带上官职,尽显亲昵,她人从桌子后头站起来,两三步走到上官温苒面前,几乎是连拖带拽,将人给带进了屋里。

    上官温苒能怎么办呢?江易雅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还断然拒绝,实在是有些不给人面子了。

    她只能默默坐下,尽力不让眼神落在桌子上敞开的信件上,“易雅,这个时候送信给你的人,应该是你的友人,你们之间的信件很是私密,不好让外人瞧见吧?”

    “没事,这封信明日我要送到州牧那里,究竟如何抉择,还要看州牧的想法。”

    上官温苒稍稍松口气,这样一来,她就不用背负压力,去翻看别人的信件了,一切有江易周在最后把关,她立马安心多了。

    上官温苒仔细看信上的内容,上面的话让她眉头一皱,这个动作立马被江易雅注意到了,江易雅明白上官温苒的决定了。

    “温苒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去救她?”

    “是,五小姐,你不光不该起救她的心,你甚至应该权当没看见过这封信!”

    上官温苒也没客气,直接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了。

    江易雅脸色苍白,她无力地坐在了一旁的空位子上,“我何尝不明白该如何做,只是,她是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还曾经对我所求一一回应,帮了我不少…”

    “就算是救命之恩,也没法让你帮忙救下长公主,全天下都盼着沈氏死个干净,你帮她就是与所有人为敌,包括州牧。”上官温苒冷静地说道,“州牧答应留李凝香一条命,就是看在当初有恩的份上,她也同意你将李凝香带到长州来,让她继续做宁安县主,已经仁至义尽了。”

    第088章 岚风

    江易周在这件事上, 确实已经仁至义尽,江易雅知道,此前江易周是真的想要对付长公主, 是因为她,她顾及李凝香的感受,不愿意对长公主动手,江易周才放弃。

    现在江易周突然对原州几个势力动手,就是因为当初放弃了对付长公主, 原州那几个势力,是做了长公主的替罪羊。

    “人都是不知足的,是我所求太多, 到现在让所有人都过得不快活。”

    江易雅苦笑一声,她不应该将自己的感受强加在江易周身上,江易周是真将她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她所作所为, 却有些不将江易周放在心上了。

    上官温苒有些尴尬, 她觉得自己刚刚说话可能有些太伤人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路不是只有一条, 这一条路不通, 可以试试其他的路, 只是你要知道,有些人注定是敌人, 你若是对敌人好,就对不起站在你身边的人。”

    当初江易周想要和长公主连手, 结果长公主根本没有将江易周放在眼里,对于江易周连手的请求嗤之以鼻。

    谁能想到过去不到半年, 情势便与当时大不一样,现在长公主就算是求着江易周,江易周也不会同意和她连手了,江易周已经站上了擂台的一端,长公主就在另一端。

    江易雅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今天多谢你,温苒,今夜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过是说几句话,哪里算得上什么人情?不用这么客气,最近有几家总是在暗地里做手脚,不少大商人都被他们说动了,明里暗* 里抵抗官府发布的新策,我才来长州没几天,跟他们谈的话,可能会被人小瞧了去。”

    上官温苒言下之意就是希望,江易雅跟着她去见几个家族的族长,让她主张的新政策顺利施行。

    江易雅自然点头应了,长州变得更好是所有人的期望,只是用一用她的面子,有何不可呢?

    一封信从长州发出往京城去,另一头,江易周向原州动兵的消息,不知不觉已经传到了原州境内。

    调兵遣将的动作很大,想要瞒住各方的眼睛,几乎不可能,再加上清江城就在原州,清江城和其他原州城池往来密切,江易周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隐瞒消息。

    她不光不打算隐瞒消息,还打算加一把火,让消息传遍整个大庄。

    一群人都盯着京城,她的事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等那些人发现不对的时候,一切早就已经尘埃落定,而将消息传出去,就没人能拿这件事情指责她,说她别有用心了。

    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为了给父亲报仇,不是吗?

    在消息传出去后三日,清江城的人口迎来了一波高峰期,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从清江城的城门进入,户籍的所在地,从原州的某城某县,转眼变成了清江城。

    没错,这些人都是从原州跑过来的。

    清江城的改变有多大,除了一手建设清江城的官员们,感受最多的就是当地的老百姓。

    “姨母,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

    烈日照在大地上,高温让一切变得有些模糊扭曲,发黄干枯的瘦小女孩用晒得黝黑的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她头顶顶着用大叶子编织的草帽,略微抵抗着炎热。

    她在问走在她前面的中年女子,那女子膀大腰圆,大腿比女孩的腰还粗。

    “骗你做什么,你身上这点儿肉还没有小猪仔多,等到了清江城,你自然就有了去处。”

    女子大手一挥,将额头上的汗全都甩到了一边,她看上去年纪并不大,顶多二十出头,走一步比身后女孩儿三四步步都要宽。

    看上去七八岁的女孩鼻头一酸,她满是愧疚的低下头,“姨母,对不起。”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快走吧!再过两日可能就进不去了。”女子冷哼一声,对身后女孩儿没有半分慈爱之心,满满的嫌弃。“有那个时间跟我说对不起,不如想想到时候怎么自己一个人过活,我可不会像养孩子一样养着你。”

    小女孩闻言连忙摇头,快步追上前头赶路的姨母,“三丫不会让姨母为难,我可以到大户人家去做帮工,或者当奴婢,姨母放心吧,以后我如果赚了钱,都会孝敬给姨母。”

    姨母冷笑了一声,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她实在太过高大,比女孩的父亲还要高出一个头,站在女孩儿面前,好似一座大山。

    女孩儿抬起头看着姨母背光的脸,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轻微了,身体在不自觉的颤抖,害怕那沙包一样的拳头,下一刻落在自己身上。

    她真的很害怕,但是她没有退后半步,这是姨母,是母亲的血脉亲人,不是那个喝醉了酒的男人。

    被女孩儿惧怕又坚韧的眼神看着,被人称作母虎的王岚风只觉得浑身难受。

    她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侄女?不对,应该问她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姐姐!

    窝里横,以前在家欺负她的时候,表现得多厉害似得,结果竟然被一个无耻的男人压着,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最后竟然抑郁而亡,真够可笑的!

    “这个什么三丫的称呼,以后你不许再说!你以后就姓王,单名一个月字,你母亲叫王英,你叫王月,听明白了没有?”

    王月连连点头,“三丫,不是,是阿月,阿月明白了!”

    月这个字她很熟悉,以前娘偶尔会这样叫她。

    王月不知道的是,她娘给她取得名字是悦,而非月,她娘希望她能高兴快乐,也因为她的到来让她娘快乐,所以是悦人悦己的悦。

    王岚风不喜欢这个字,碰上那么一对父母,王月的人生有什么好快乐的,不如月,月光皎洁,从不曾为世人的喜悲而改变。

    王岚风想到了她那早死的姐姐和惨死也不足以平她心头怨恨的姐夫,有些暴躁的转过头去,继续大步向前走。

    只留下她的声音,在空中缓缓飘到王月耳朵里,“这该死的天气越来越热了,恐怕今年原州有灾,等送你到了清江城,我也会停留一段日子,所以你不用急着去卖身为奴,清江城不差你一口吃的。”

    王月眼睛一亮,快步跟上姨母,她就知道姨母嘴硬心软,从来不曾真的厌弃过她,因为真正的厌弃从来不是姨母这个样子,姨母虽然常常凶她,但从来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她身上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或许等到了清江城,她就和那些普通家庭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了,身上不会带着一层又一层的青紫伤痕。

    不知又走了多久的路,她们总算是到了清江城的范围内。

    要说如何分辨清江城与其他城池的范围,其实王月也不清楚。

    以前各城之间有界碑,但是清江城与其他城池的界碑早就不见了,大庄建国几百年,原州境内都是大庄领土,哪儿还有界碑一说?

    况且真的有界碑,王月也认不出,她不识字,现在之所以能够分清楚,是因为清江城内的风俗面貌与其他地方实在不同,不说其他,光看一看脚下的路,就知道到了清江城了。

    其余城池,只有官道还能勉强看出是一条大道,每年还有人修缮,其他道路早就破旧不堪,只有附近的村庄会偶尔有人走一走,上头杂草丛生,比野地强不了多少。

    清江城的路却不同,无论是官道还是小路,晋江城的路都铺的很齐整,上头是一块块的石头,王月分不出那是什么材质,光用石头铺路这一点,其他城池就远没有清江城阔绰。

    “这么多路竟然都是用石头铺得?”

    走在平整的路上,王月脚下的水泡倒是舒服了些,可随之而来就是担忧,害怕。

    如果真的要在清江城落户,她只能跟姨母在一起,姨母年轻力壮,家中没有男子的时候,朝廷很可能会将壮妇拉去当铺路建桥的劳力。

    王月很害怕,每年都会有人死在桥底路上,姨母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想什么呢?清江城可没有你们那边那么烂,这些路是用水泥铺得,以后你见到就知道了。”

    也不是所有路都能有水泥,而且用城主的话说,这根本就不能叫水泥,只能叫半成品,物美价廉的半成品。

    真正的成品水泥,连城主自己都不舍得用。

    其实不是舍不得用,而是根本没得用,江易周也不知道该怎么弄水泥,只能让研发部那边慢慢研发,人才少,攀登科技树的速度奇慢。

    王岚风将小孩儿扔给那些管理户籍的官员,随后就回了营地,她早就入了镇西军,一晃已经过去七年了,七年时间,她从一个小兵爬到了百夫长的位置,现在就在施袅袅手下。

    她为了当兵和家里闹翻了,所以这七年来基本上没有跟家里联系过,正巧此次出兵原州,她就想着回去看一眼,当年她跟父母已经断绝了关系,只是此次正巧路过,就多看了一眼。

    还想着要是那群人过得日子好,她非得捣捣乱让那群人过不了好日子。

    没想到,当年那两人没能将她卖了换钱,就卖了她姐姐,她姐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以前欺负她的事情没少干,可是对比那夫妻俩,都算是好人了。

    那夫妻俩守着她那不成器的弟弟,有一口吃,有一口穿,而他们的两个女儿,一个不得不在前线拼杀,用命换一个可以活下去的可能,另一个就嫁给了赌鬼丈夫,天天被打被骂,不光自己过得苦,还生了个小的一起吃苦。

    王岚风入营后,扛起大刀,叫上了一队人上马就走了。

    出兵的消息传了那么多天,再不动手,那群人大概以为消息是假的了。

    第089章 攻城

    夜, 白天的太阳西沉,明月高悬,吹过的风都一股热气, 夜晚并未带来多少清凉。

    守城的士兵抹了一把汗,只觉得身上快要闷死了,他们互相之间埋怨着今晚站岗,说着这鬼天气越来越热,让人难以接受, 又说起隔壁清江城传来的消息,羡慕那些早就去了清江城享福的亲戚。

    不管是什么话题,都能说上几句, 以此来打发漫长的夜,度过他们当值的时间。

    漆黑的城外,不时传来各种鸟鸣, 黑压压的天地格外寂静, 压低的说话声都能传出几里地, 更不要说那尖锐的鸟鸣,真是吵得人头疼。

    “奇怪了,今儿晚上怎么那么多鸟在叫, 这些个畜生疯了不成?”

    “可能是山上有东西下来了, 不用管, 反正那些东西也不敢进城来。”

    “啊?会不会进村去啊?”

    几个士兵说着话,言语间全是无所谓, 只要山上的玩意不来烦他们,去哪儿有什么关系?至于村里的人怎么办, 他们那儿管得了那么多,现在这世道, 他们自己都活过今天没明天。

    黑暗中的脚步声被厚重的枯草吞没,马儿被拴在不远处的河道旁,河道里的水位很低,几乎只剩个底了。

    “原州今年怕是要大旱,连着两年都是旱年,原州的百姓恐怕是活不下去了。”

    跟在王岚风身后的女子跟王岚风说着,这是王岚风手下的一位什长,年纪不大,入伍时间也不长,统共两年,还是今年年初跟着谢叶瑶外出,在从京城回长州路上,才得了军功,成了什长。

    此前就是个无名无姓的小兵。

    王岚风挺看好这个小兵的,以后打仗的机会多了,给她时间,这个小兵绝对能升上去。

    “今年实在不是一个好年头,此时动兵,于清江城来说毫无益处。”

    王岚风不过是稍稍走了一下神,就听见她看好的下属,来了这么一句话,顿时她就有些无语,孩子是个好孩子,可惜长了一张嘴。

    “此次动兵是因城主的父亲,不要胡说八道!”王岚风语气强硬,算是呵斥了乱说话的什长。

    对方当即闭上了嘴,还冲她讨好的笑了笑,表示自己接下来绝对不会多嘴一句了。

    一行人很快行进到了村庄附近,这是今天晚上的目标。

    王岚风打算先带领小队,将距离清江城最近的城池附近的村庄,全部攻下来,以这些村庄为据点,集结兵力,统一攻打城池。

    一般来说,攻打城池的军队,并不会将目光放在这些小村落上,这些小村落资源稀少,根本无法满足驻军的需求,而且攻打他们还容易打草惊蛇,使城池那边的防卫士兵警惕起来。

    但是打仗讲究的是因地制宜,此次攻打原州,江易周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低调行事,既然要高调,那就高调到底,别说是打草惊蛇的举动,就算是明目张胆驻军,告诉对方什么时候攻城,又有何不可?

    江易周就是要让那群鼠辈们知道,现在的长州,有多强大,强大到打他们完全是降维打击,他们如何挣扎都没有用。

    这个村庄,如同意料之中一般,没有什么难度,趁着夜色,王岚风带着兵直接扑了过去,甚至没有几家反应过来,连凶手是谁都没看见,人就已经上路见阎王了。

    虽说她们不怕引起注意,但在没有成功攻下所有村庄前,还是要杀人灭口,王岚风只带了十几个人,这要是将城里的士兵惊动了,她就有可能回不去了。

    一晚上,王岚风带着兵扫了五六个村庄,等天亮之后,她随意选了一个村庄落脚,让手下去通知更多人过来,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将尸体掩埋,看好村庄的进出口,谁敢进来,就不要让人出去了。

    三天时间,附近的村庄基本上都已经被扫荡一空,全都换成了江易周的人,第四天,被包了饺子的城池终于有了反应。

    不是发现了周边村落,已经全部换成了敌人的军队,而是发现了敌人的军队,最近异动频频,好像是在谋划些什么。

    这座城池名叫青山城,青山城外有一座大山,就叫青山,青山位于城池的西部,所以想要攻入青山城,绝对不能从西边走,好在清江城在青山城的南面,不用江易周到处绕。

    青山城的守军是一个复姓上官的将军,上官是一个大姓,本家在长州,严格来说,这位上官将军和上官温苒算是同出一族,不过两人关系已经很远了,彼此之间的亲属关系没比陌生人强多少。

    上官温苒反正是没见过这位族叔,原州上官家和长州上官家已经算是分家了,不过,族内有一些比较熟悉原州上官家的人,为了保险起见,上官温苒将族人推举给了谢叶瑶。

    谢叶瑶也没客气,将人就收下了,她打仗向来如此,非常谨慎小心,一切以稳健为主。

    现在这位上官温苒的族人,就跟在王岚风身边,上官文竹看了看大刀阔斧坐在屋中的王岚风,又看了看在屋子角落擦手中长枪的什长苗顾雪,很是焦急的问道。

    “过两日州牧就要亲自莅临前线,你们一点儿都不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像我这种小兵根本看不见州牧,如果有幸被州牧召见,我今年过年回家,一定要好好跟母亲炫耀一番!”

    苗顾雪冲上官文竹呲着大牙乐,看得上官文竹眼睛一疼,身为上官家的女儿,上官文竹过往二十几年见过的不拘小节的人,都没有这几天见得多。

    “上官祭酒,长史亲自同你说,州牧这两日会来吗?”王岚风一脸不信任地问,“攻城又不是什么大事,州牧大人何须如此重视。”

    上官文竹在军中担任祭酒一职,军中的祭酒有许多,算是一个虚职,勉强算是将军的幕僚。

    谢叶瑶有自己的幕僚团,对上官文竹并不重视,所以上官文竹跟在了王岚风身边,如果这几次合作愉快的话,以后上官文竹就是王岚风的幕僚了。

    “对,长史她亲自同我说得,我与长史一同长大,她绝对不可能骗我,至于州牧为什么要亲自前来,可能是因为此次攻城乃开端,州牧大人自然想要一个完美的开头。”

    上官温苒目前已经领了长州长史一职,她的职位之所以上升如此快,就是因为她找到了一处煤矿,还总领了军械部,而军械部最近产出了不少神兵利器,那些在战场上,有足够威力的武器,全都是政绩。

    再加上因为之前江易周颁布招贤令,原长史黄温良反对她,最后又不得不顺从她,导致君臣离心,黄温良又正好是江盛的心腹,江易周嫌弃得很,上官温苒替代黄温良是顺理成章的事。

    苗顾雪听到这儿眼睛一亮,手上挽了一个漂亮的枪花,“大人!我难道真的能亲眼见一见州牧大人了吗?”

    苗顾雪年纪小,今年刚过十八,正是玩心最大的时候,也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王岚风一想到要面见州牧,小腿都有点发抖,这孩子不光不怕,还期待得很。

    难不成她真是年纪大了?听说州牧今年也不过十八,年纪相近的两个人,可能更能聊得来吧。

    王岚风转头一想,又想起来,她家将军今年都快三十了。

    她都没法理解苗顾雪的想法,她家将军是怎么了解州牧想法的?能当上将军,果然不一样!

    王岚风一边点头敷衍小兵,一边脑海中设想,如果她见到州牧,要怎么说话呢?

    她没有纠结太久,第二天一早,江易周就已经骑马赶来了,不光她过来了,上官温苒也来了。

    这次帮江易周守家的人又是江易雅,等这次回去就好了,元盼雁已经选好了几个学生,可以暂时将清江城托付出去,江易周可以带着元盼雁走,江易雅终于可以找人分担一部分政务,算是有救了。

    江易周来了之后直接召见王岚风,她听说,王岚风在此次包饺子战斗中,贡献不小,以前她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果真是乱世出英豪,越是乱世,越是底层人爬上来的好时机。

    “标下王岚风,携营中什长,见过州牧大人!”

    “什长苗顾雪,见过州牧大人!”

    在外行军打仗没有那么多虚礼,再加上人人都穿着厚重的盔甲,真要是五体投地,倒下就起不来了,所以军中行礼动作都很简洁。

    简洁的礼仪加上利落的动作,有种说不出的干脆帅气,江易周看着眼前两位大将,笑得十分开怀。

    文官那边人才奇缺,武将这头倒是遍地开花,江易周有些感慨,她要是再不开疆拓土,这些武将的好苗子就要放废了。

    可是开疆拓土就得需要文官管理新地盘,能用的上的文官实在是太少,真是甜蜜的负担。

    “两位免礼,快坐快坐,这两天真是辛苦诸位了。”江易周坐在主位上,让两人落座,“我听大姐说,青山城内守军只有两千人,所以此次攻城主将选定为王百夫长,不知王将军,打算什么时候攻城?”

    江易周完全没有任何要指手画脚的打算,她将军中的决策权交给王岚风,甚至提前更改了王岚风的称呼。

    听到“将军”二字,王岚风呼吸一顿,随后满面通红,止不住的狂喜。

    能得到州牧和主帅的赏识,是她的荣幸,她立马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主帅此前的意思是,让标下与几位同僚同时攻城,时间就定在三天后!青山城守城将领乃是一废物,为人好大喜功,贪财好色,此人不堪一击,三日后,某定然为州牧斩断那厮头颅!”

    第090章 抓人

    面对王岚风的大包大揽, 江易周的反应很平静,因为眼前的青山城确实如王岚风所言,不堪一击。

    “敌人确实不强, 但也不可轻视,狮象搏兔,皆用全力。”江易周不希望这次阴沟翻船,所以态度十分谨慎。

    王岚风立马知道自己表现得过于轻松,让江易周觉得她过于松散了, 她立马神情一整,变得极为严肃。

    “是!州牧放心,某必定竭尽全力, 决不会令那上官鼠贼逃窜!”

    江易周满意了,就是有一点奇怪,为什么要叫那位上官家都守将鼠贼鼠辈之类的?鼠这个字, 属实是出现频次太高了一点。

    等三日后叫阵的时候, 江易周就知道了, 她看见了那位上官鼠辈,真的是鼠辈,贼眉鼠眼, 一看就不是好人啊。

    “……有点丑, 不是说大家都是颜控吗?”

    江易周跟身旁的谢叶瑶吐槽, 这两日谢叶瑶连夜赶了过来,就是为了今日督战。

    谢叶瑶虽然没听懂颜控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知道,江易周是在问什么。

    “对于陛下来说, 只要不是身体有残缺,长得太过不尽人意, 给一个边远的小官当当,也没什么大不了。”

    谢叶瑶口中所说的陛下,已经是先先帝了,江易周穿到这里都不到三年,皇帝都换了俩了。

    “青山城的守将之位,算是个小官吗?”江易周歪头想了想,对于京城的那些人来说,这个位置确实非常的小,小到微不可察,但谁能想到,这么个小官,竟然能站在历史舞台的正先锋了呢?

    “算吧。”谢叶瑶也不太确定,这个官职在军中,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将领了,说它小,实在是有些太小瞧它。

    可是大的话,那些京城的官员到底为什么将这个官职给一个丑八怪,总不能是因为,这个丑八怪有才能吧?

    谢叶瑶看着场上被王岚风按着打的鼠辈,实在是说不出一个,对方身上的优点,比较抗打算吗?

    谢叶瑶刚这样想,就看见那鼠辈被王岚风一刀砍下马,伤了胳膊,嘴里骂骂咧咧地逃回城去了。

    最后一个优点也没了,这真是一丁点儿抗打的模样都没有。

    “攻城!”

    看着对面狼狈逃回城里,关上大门,王岚风眼眸微寒,大声喊了一句。

    战旗竖起,号角声吹响,巨大的投石机也停在了不远处,云梯和各种攻城器械全都一一就位,大军开始移动,势如山崩地裂,不可抵挡。

    “快!快!关闭城门!立刻关闭!守城!守城!”

    伤重的敌方守将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抵抗敌人,阵前交战失败,士气大减,他再如何嘶吼,士兵们都提不起劲,更不要说,江易周一方的攻城车等对象都很新颖,一看就是专门为此次攻城做得准备,而他们这边,连手里的刀都是生了锈的。

    士气不行,武器不行,将领不行,连士兵个体之间都差距甚大,这一场战争,青山城的士兵拿什么打?只能拿头硬打,被打得头都抬不起来。

    虽说守城有天然优势,可青山城的士兵实在是打不动,硬是在攻城第一天,就被王岚风指挥士兵,在城东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这样下去,青山城必败!

    江易周当晚心情非常好,要不是担心打扰王岚风休息,江易周都想夸王岚风一晚上了,王岚风当真勇猛!

    谢叶瑶也有些震惊,没想到自己手下还能有这样的悍将,她一下子就将王岚风的名字印在心头了。

    除了王岚风,战场上还有几个表现突出的人,比如率先登上城墙的苗顾雪,也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人才辈出,军中看来还有不少明珠,挖一挖就出来了,当真不错。”

    江易周心情十分舒畅,明日大概再来半天,她就能住到青山城里了,进度迅速,如何不叫她心情愉悦。

    谢叶瑶嘴角上扬,压都压不下去,今日表现出色的将士都是她麾下,这些人越能打,日后落到她手上的打仗机会越多,她如何能不高兴!

    江易周和谢叶瑶在这儿呵呵乐,王岚风则招来了苗顾雪和上官文竹,商量明日的战事。

    上官文竹觉得,真正能决定结果的时间,不是明日,而是今晚。

    “我这位堂叔,向来喜欢如老鼠一样,爱东躲西藏,眼看情势不对,他多半会弃掉城池逃跑,往北去找他的主子。”

    上官文竹说起那同族之人时,一脸不屑,她了解到青山城内发生的事情后,就很想把那上官鼠贼的名字给改了!

    既然已经久不联络,为何原州的上官家还姓上官?就该改成别的,不然这说出去简直就是给上官家丢脸!

    “顾雪,你今天晚上继续辛苦一下,带着人去北门外围着,别放走一只苍蝇!”王岚风听了上官文竹的话,立马下令,她自己则打算守在南门,东门已经全是她们的人,那鼠贼不可能往东门跑。

    “是!属下领命!”苗顾雪立即动身,点兵前往。

    晚上按理说是大家休息的时候,但是打仗就是这样,战争一开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战斗,哪儿有一个能好好休息的时间,与其在战争中贪恋那么一点儿休息时间,不如先决出胜负来,只要结束战争,爱怎么休息怎么休息。

    江易周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营账外有响动,谢叶瑶很快就进来了,她有经验,在开战后,她基本上不会脱下盔甲,哪怕是睡觉的时候。

    所以江易周看见的是全副武装,好像下一刻就要上战场的谢叶瑶,惊得江易周以为外头又打起来了。

    “可是有敌军来袭?”

    谢叶瑶一身烽火战意,开口却是劝江易周不必着急,“是有个好消息,并非坏事,不是要打仗,州牧可以慢些更衣。”

    江易周飞速穿完衣服,她的衣服都经过一点儿改良,比一般古代的衣服好穿许多,至少没那么多带子,里头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套头款。

    谢叶瑶看到这些衣服,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想过将衣服设计成套头的款式呢?这在外穿脱可方便多了。

    以后一定。

    江易周在谢叶瑶说完话的时候,基本上就穿完了,知道外头不是敌人来犯,她的动作是慢了一点,但也没多慢,能引起骚动的事情,绝对小不了,同样要严阵以待。

    江易周前走两步,风带得有些皱起的衣角平顺许多。

    “究竟是怎么了?”

    谢叶瑶回道:“是王岚风手下那个什长,今日第一个登城墙的那个苗顾雪,她将城里的守将给抓回来了。”

    “谁?她抓了那鼠贼?”

    白天听多了鼠贼这个外号,江易周惊讶之下,也直接拿来用了,谢叶瑶差点儿没笑出来,她忍笑点头,“是,正是那鼠贼。”

    “哈哈哈!好啊!看来明日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直接胜利入城了!”江易周高兴得不得了,没想到开局的一场攻城,过程如此顺利。

    那鼠贼是第一个落入江易周手中的敌方守将,于公于私,江易周都想见一见他,江易周起都起来了,也就顺势去看看对方了。

    白天在城墙上看那鼠贼,江易周就觉得他有点丑了,现在黑灯瞎火的看,更是丑,说好的光线朦胧之美,是一点都没出现。

    江易周看着那跪倒在地,身上都是血和伤的男子,眯了眯眼。

    “一会儿找个大夫给他瞧瞧,这几日可不能让他死了。”

    之前王岚风说要砍了对方的脑袋,这个想法很不错,但并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江易周另有安排,前提是这个家伙能活到那一天。

    “呸!”

    江易周要留他一命,这人却很不识好歹,他一脸不羁,瞪着一双细长鼠眼,恶狠狠地看着江易周,好似要吃了江易周才能解恨。

    “逆贼!你有种就杀老子!做什么好人,老子身上的伤,全都是拜你所赐!”

    “无礼之徒!”那人话都没说完,苗顾雪一脚踹过去,这一脚正中那人身上的伤口,刚刚还一脸不服气的男子,顿时满头大汗,疼得嗷嗷叫,脸都白了。

    “想当我老子啊?行啊,等过几日,下去跟我爹做个伴,他一个人上路,难免孤独。”江易周看着那人在地上疼得翻滚不停,等那人哀嚎的声音小下来,才缓缓开口。

    “你爹根本就不是我主所杀,你想要报仇,不去找京城的人,偏来原州,根本就是欺软怕硬,你个无耻小人!”

    缓过劲来的上官鼠贼又开始叫喊,这次江易周没惯着他,江易周伸手在桌子上寻了个茶杯,抬手扔了过去,正中此人腰侧,和刚刚苗顾雪下脚的地方,分毫不差。

    茶杯里还有滚烫的热茶,落在他的伤口上,疼得他直接晕过去了。

    “叫醒。”

    江易周一声令下,苗顾雪给了鼠贼一拳,这一拳落点很有讲究,不会让鼠贼死,但会让他醒过来。

    鼠贼再睁开眼的时候,精气神已经消失了大半,跪都跪不住了,只能趴地上喘粗气。

    “若是不知上官守将在青山城都干了什么,光听你刚刚那番言语,本州岛牧都以为,你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了。”江易周噙着笑,轻声说道,“你曾经不是说,最喜欢看脊梁骨硬的人,在你面前像狗一样磕头求饶吗?不如上官守将求求我,看我会不会放了你。”

    江易周此话一出,那鼠贼喘息声一顿。

    他被抓住后,就没想着能活,所以才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但若是能活,他绝不想死。

    这个江易周是个女子,还是个年轻女子,或许真的会心软呢?

    第091章 混乱

    那人开始伏低做小, 说着满嘴违心的话恳求江易周能够饶过他一命,江易周眯着眼看着对方表演,等那人以为江易周是在耍他, 已经流露出鱼死网破情绪后,江易周才缓缓开口。

    “想要活,倒也没那么难。”江易周起身,走到那鼠贼面前,贪生怕死的鼠贼, 面上流露出一丝希望。

    “你只需要告诉我,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什,什么情报?多少情报可以换我活下来?”

    那鼠贼也不算是全然愚蠢, 这个时候还知道问清楚一些,没有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可惜, 而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根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格。

    江易周像是听到了很好玩的事情, 倏然笑弯了眼睛,“那就要看看,你的命, 价值几何了。”

    黑夜漫长, 那人眼前一黑, 只觉得逃脱无望,但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吊在他面前, 让他不至于全然绝望。

    等那鼠贼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后,江易周命人先将此人关起* 来, 过几天还有他的戏份。

    “州牧大人,真的要留那人一命?”

    别人都不问, 只有苗顾雪这个愣头青,张嘴就问出来了。

    江易周摇了摇头,“不会留他。”

    江易周又不是什么好人,怎么可能说话算话?那上官鼠贼落入她手时,就注定此生活到头了。

    苗顾雪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会死就行。”

    “听你这话,你与他有仇?现在他落到咱们手里,趁着他还有直觉,大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江易周表示她是非常民主,体恤下属的好领导。

    王岚风给苗顾雪使了个眼色,让她注意着点说话方式,那是州牧!

    苗顾雪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注意到王岚风的眼神,耿直地摇摇头,“回州牧大人的话,标下与他并无仇怨,是他行事无度,为恶一方,若是就这样饶了他,实在是对不起被他害了的百姓。”

    江易周挑了下眉,没想到这屋里竟然还有个好人,“你说得有道理,等之后,就由你给他判刑,监督他伏法,到时无论是千刀万剐,还是一刀断头,全凭你心意。”

    “是!”苗顾雪没想到突然就有了差事,监督行刑的活儿落在她头上,等以后说起,肯定是个功绩,白得的功劳,她当然会很高兴。

    王岚风闻言,心里感叹真是傻人有傻福,她看向江易周,明明和苗顾雪是差不多的年纪,苗顾雪还一副小孩子模样,江易周已然很成熟稳重了。

    等营账内又恢复安静,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天要亮不亮了,黎明马上来临。

    “州牧,可要休息片刻?”

    时间实在是太早,昨夜又几乎一夜未睡,谢叶瑶想让江易周再去休息休息。

    江易周摇了摇头,时间差不多到她晨练的时候了。

    “偶尔熬个夜也没什么,出门在外哪里能事事顺心呢?”江易周平日里的作息非常正常,此刻还真从熬夜里体验到了不一样到感觉。

    谢叶瑶不知道说什么,她大概年纪真的大了,没法理解年轻人的想法了。

    熬夜年轻人的代表,一个现在的江易周,一个在长州的江易雅,两姐妹在熬夜上,也照样不输任何人。

    刚刚醒来的青山城百姓们快要疯了,昨天守城之战打得一塌糊涂便也罢了,怎么今天醒来,就听到守将被抓的消息!

    守将半夜逃跑被敌人个抓走了,他们听到这个消息,说是万念俱灭也不为过。

    半夜逃跑的守将,即使有幸从敌人手里逃出来,他还会想要继续守着青山城吗?而且守将都跑了,那不就意味着,青山城彻底守不住了吗?

    青山城的士兵和百姓都绝望了,即便还有副将以及一些人想要顽抗到底,也没办法扭转民意更多人说出了投降的话,纷纷决定去开城门,迎王师。

    不对,是江师,长州州牧的士兵。

    王师远在京城根本不会管他们青山城,想到这儿,连一些还想打一打的人,都放弃了挣扎。

    江易周刚命令人,将那鼠贼绑了,挂在杆子上,就听到王岚风派人来报,说是青山城已经投降了。

    彻底投降,大门敞开,留在青山城的副将以及上官鼠贼扔在城中的一些亲眷,都被民众绑了,扔出城去,以此彰显他们投降的决心。

    事情出乎江易周意料,她以为要面对坚韧不拔,绝不后退认输的军队,以为自己能见证人类为忠义而死的慷慨悲歌,结果跟对方鏖战一天,对面给她拉了个大的。

    这才是大多数城池的真实情况,哪儿有那么多足以名留青史的忠臣良将呢?

    意识到对面根本不值得她认真的江易周,在入城时难免表现得兴致缺缺,在他人看来,江易周就是荣辱不惊的代表,打下第一个城池,并不能让她开心,也无法让她感觉到满足。

    “州牧大人好淡定,我现在激动的手都在抖!”苗顾雪深吸口气,她在马背上努力挺直后背,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一点。

    因为是被百姓开城门迎入城中,所以她们就像是凯旋而归的军队,而非攻打城池的敌军,百姓在两边欢迎,没有多少仇恨的目光,此刻看上去像是染上了些许热情。

    因为战斗开始太快,结束也快,没死太多人,所以本地老百姓才没那么排斥江易周的军队。

    “你也不错了,你看那些小兵。”骑马在苗顾雪身侧的上官文竹示意苗顾雪后头看看。

    苗顾雪回头一看,差点儿没乐出来,只见跟在她后头那些小兵,乐得后槽牙都能看见了。

    小兵们当然高兴,能攻入城池,还没什么伤亡,那就代表是白得的军功,军功是军中出人头地唯一的途径,只有足够多的军功,他们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金钱,地位,更高的成就,名留青史的机会!

    大军行进途中,突然人群一阵骚动,有几个穿着布衣的,上了年纪的人从人群中钻出来,跑到大道上,哭求起来。

    “求州牧大人放了我家孩子吧!我女儿被那狗贼掳走后,饱受摧残,那上官狗贼逃跑都没带上我女儿,请大人放了我女儿!”

    “还有我儿子!他是被强逼入伍,抓走的壮丁,并非自愿啊!”

    “我女儿也是无辜的啊!”

    一群人一块儿喊,一个声音比一个大,江易周勉强能听几句话,弄明白了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

    随后她让人将这些人全抓走。

    倒不是要怎么着他们,只是堵在此处实在说不过去,大军进不去,还容易引起骚乱。

    谁知在士兵上前请人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那几个人嘴里一起嚷嚷江州牧杀人,说着就往士兵的武器上碰,若不是上前的几个士兵机灵,躲得快,还真有可能当场死几个。

    虽说并未见血,但声音喊出去了,这里这么多人,远处的百姓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说,前面有官兵杀人了。

    对于官兵刻在骨子里的畏惧当即爆发,人群里发出阵阵喊叫,惊慌失措的人们四处逃窜,倒下的就很难起来了。

    这是即将发生人群踩踏事件。

    谢叶瑶:“保护州牧!其他人随我镇压贼人!谁再乱喊,打晕不论生死!”

    谢叶瑶知道,此刻绝不能见血,可是慌乱的人群需要被镇压,她想出来的法子,就是将在人群里怪叫的家伙打晕,让他们安静下来。

    这里面肯定有无辜之人,被吓破胆的人,但是谢叶瑶顾不了那么多,她绝不能让江易周出事。

    听见谢叶瑶命令的百夫长等军中领头人纷纷散开,去指挥自己的手下,谢叶瑶治军森严,士兵的素质很高,竟都听从指挥,严格遵从命令。

    但是人群骚乱已经出现,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压下去的,而且里面还有不少人在浑水摸鱼,故意制造混乱,刚刚入城的军队并不熟悉城中的道路,连怎么疏散人群都不清楚。

    江易周知道,她这是被人阴了。

    没想到这城里还真有有勇有谋之人,是她轻敌了。

    江易周看着四周拥挤的人群,脚下一用力,整个人站在了马背上,马儿很温顺,与江易周默契十足,并未有什么反应。

    接着,江易周一个跳跃,直接借助周遭摆放的物品,几个跳跃,上了房顶。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见此,谢叶瑶松口气,也跟着跳了过去。

    两人站在上头,站得高看得远,利用内力增强声音,很快就命令士兵,将混乱人群从各个街道引走了。

    有那想继续折腾的人不死心,继续在人群中大喊,被士兵毫不留情地敲晕了,有好心的士兵会将人挪到一旁,不耐烦地,就任由那人倒在地上被踩。

    来看热闹的百姓并没有特别多,再加上这里的路比较平稳,和江易周曾经看见过得踩踏事故相比,情况要好很多。

    等百姓都被送走,路上躺着的就是那些人群里怪叫的家伙了,活着的抓起来疗伤,死了的就查一查他们的来历,无辜者尸骨送回家,有预谋的,砍头挂城墙示众。

    这是江易周的命令,谢叶瑶一听就知道,江易周生气了。

    不然江易周的命令不会这么重。

    也不怪她生气,任谁高高兴兴入城,被人算计一通,心情也好不了,更何况,江易周很重视人口资源,结果差点儿她就被动屠城了。

    “去查,看看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江易周下了死命令,“三日之内必须查清楚,我要让罪魁祸首也挂到城墙上去!”

    第092章 用刑

    入城本来是一件好事。

    不管是对青山城原本的百姓, 还是对江易周带领的军队士兵来说,这次入城都是一件大好事,不用发生大规模的死亡事件, 几乎是和平解决了打仗的问题,从古至今,就没有一场入侵战争能如此的平和。

    结果因为有心人的挑拨,一件好事,变成了坏事, 要不是江易周反应迅速,登高指挥,怕是这场踩踏事故死亡的人, 不会比攻城之后屠城少多少。

    真正立马死亡的人少,大多数都是等死,以现在的医疗条件, 一场风寒都有可能被拖成大病, 要了人命, 更不要说踩踏事件里造成的内伤。

    “查清楚那几个人是谁派来的了吗?”

    王岚风见苗顾雪从地牢出来,立马上前询问。

    苗顾雪先是行了一礼,她眼底全是红血丝, 距离入城才过去一天, 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显然这一天一夜里,她就没好好睡下过。

    王岚风的样子和苗顾雪差不多, 王岚风之前才审过其他被抓回来的人。

    她这么问,显然是没有审出什么名堂。

    苗顾雪摇摇头, “嘴都硬的很,只说自己是被吓得, 还在里头号丧,说自己被江家军屈打成招,看这模样,恐怕是训练出的死士,而且还等着用自己的死,再抹黑咱们。”

    王岚风闻言有点儿苦恼了,她毕竟不是专门搞审讯的人,在审人时,手段单一且粗暴,这种手段,对付普通人倒是绰绰有余,对付那些经历过特殊训练的死士,效果微乎其微。

    她得找个会审讯的人来。

    可是在青山城里,她去哪儿找人?

    王岚风实在想不出来,索性去求助谢叶瑶了,反正她是谢叶瑶的兵,自己解决不了的情况,那就让上司来解决好了。

    谢叶瑶这一天一夜,也在为此事而纠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江易周给了三天的时间,已经够宽和了,如果她在这三天里,什么都查不出来,江易周不必罚她,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现在王岚风过来求助,倒是让她有了新的思路。

    王岚风很是愧疚,认为自己审了一天一夜,都没有丝毫进展,是辜负了谢叶瑶的赏识。

    谢叶瑶说道:“既然是死士,那必定是有人指使,光这一点,也不算毫无进展,所以不必心忧,此事有了好几处突破口。你可以去问问那鼠贼,在青山城内,有几个人拥有足够的权力和财力,去豢养死士。”

    王岚风眼睛一亮,是啊,想要从死士口中得知真相,十分困难,但是从上官鼠贼的口中拿到情报,还是很简单的。

    还好现在上官鼠贼尚且活着,州牧大人之前没有一下子要了他的命,肯定是想到了,进城之后,青山城原本的势力,不会那么容易就低头,上官鼠贼是当地守将,算是地头蛇之一,很多旁人不知晓的事情,他身为内部人,一问便知。

    “不过那些死士不一定是当地人派出,很可能是原州其他势力的人,甚至可能是其他地方势力的人,所以必须双管齐下。我认识一个人,要论审讯,她只能说是粗通一二,但若是论人心,世上无人能比她更懂测量人心。”

    谢叶瑶说的人,是元盼雁。

    之前元盼雁北江易周从清江城接到了长州城,随后就跟江易雅一起处理长州的事情,粗算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元盼雁做得很好,但很明显,处理政务只是她的技能之一,算不上她擅长的东西,所以她做事,只能说是勉强及格。

    谢叶瑶很喜欢元飞雪,因此和元盼雁也算是勉强相熟,她知道,因为元盼雁心性过于偏执,江易周一直不太敢用她,这是一把双刃剑,容易害人害己。

    不过眼下遭遇毒计,也算是撞到了元盼雁的擅长领域了,不如请元盼雁过来瞧瞧,看看元盼雁能查出什么。

    元盼雁是第三天上午才到的。

    长州距离青山城很远,如果慢悠悠地坐马车赶来,少说得十天半个月,元盼雁换马日行千里,骨头都要颠得散架子了,这才能在接到消息后,第二天就到。

    给她送消息的,是江易周养得大雁,勉强还可一用。

    元盼雁到了青山城后,甚至都没有休息,直接就跟着谢叶瑶到了地牢。

    谢叶瑶还劝她,“你赶路许久,还是先休息休息吧,要是累坏了,我可没处给州牧赔一个谋士。”

    “生前何必多睡,死后自会长眠,不是说只有三天时间吗?我睡一觉,还能干什么?”元盼雁精神抖擞,从她脸上,看不出多少长途跋涉的疲惫。

    就是一身的灰尘,一打眼便知道,她路上吃了不少土。

    最近天气炎热起来,越往原州走,越是干旱,路上的土都快变成黄沙了,骑马走一圈,人都要变成泥做得泥人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睡得不够,离长眠可就不远了。”谢叶瑶嘴上跟元盼雁说着玩笑话,脚很诚实地将元盼雁往地牢带。

    要说工作狂,元盼雁是,谢叶瑶更是。

    窝在地牢里两天的苗顾雪,此刻已经看不出多少少年小将军的意气风发了,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身上的盔甲也覆了一层血,都快要臭了。

    时间太紧,她连好好洗漱的时间都没有,行兵打仗常有的事,她倒是不在意。

    只是看见进来的元盼雁和谢叶瑶时,苗顾雪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见过主帅,见过元师。”

    称呼元盼雁为师,是因为元盼雁没有在军中任职,只是之前给一些士兵扫过盲,正巧其中一个士兵就是苗顾雪,算是给苗顾雪当了半师,苗顾雪这才如此称呼元盼雁。

    元盼雁眯着眼睛看那被挂在墙上,浑身是伤,嘴里还念念有词,仔细听说得全是诋毁江易周的话的血人。

    苗顾雪面上一红,“还请元师见谅,此人骨头硬的很。”

    “骨头硬?”元盼雁冷笑一声,她就喜欢这种骨头硬的家伙,“去给我找水来,再拿上一些纸,就是前段时间,州牧发下来的草纸。”

    好纸产量少,现在只能实现草纸的自由,元盼雁可不舍得将好纸用在死士身上。

    元盼雁随后又让苗顾雪将那些骨头硬的死士,全都带过来“观赏”,苗顾雪不解,但见谢叶瑶并未阻止,便老老实实照做了。

    很快,狭小昏暗的牢房里,就围了好多人,死士没几个,扶着他们的兵比较多。

    经过两天拷打,还能靠自己站着的死士,寥寥无几了。

    都伤得这么重,还一个开口的都没有,元盼雁承认,这些人骨头确实是硬。

    她此刻更高兴了,越是硬骨头的人,一旦骨头被打碎,他们就会软的像是一条狗,只会趴在地上,冲着主人摇尾乞怜。

    她期待看到那一幕。

    人都到齐后,元盼雁走上前,挽起了袖子,将一张纸浸泡在水里,看着水中纸被泡散成浆,捞都捞不上来。

    “你们可能没见过这是什么,这就是那些贵人们,用来书写的纸。”元盼雁像是说家常似得,态度很友好。

    那些死士浑身都疼,根本没有人搭理她。

    元盼雁也不在乎,她继续说:“这些纸,在长州和清江城,一文钱可以买回去一沓,这么多。它不能书写,因为墨落在上面,会像是这水一样,直接将它泡开,字迹无法成型。”

    元盼雁又拿出一张纸,这次她将纸放在了那平躺下来的死士脸上。

    那死士连挣扎都不挣扎,因为这纸不会影响他呼吸,轻飘飘满是孔洞的纸,落在脸上,没有多少重量。

    “所以这些纸,目前只能擦擦手擦擦汗,前些日子,我发现了一些新用法。”

    元盼雁用手作勺,从盆里捧了一点儿水出来,滴滴答答落在草纸上,糊在了死士的脸上。

    她说了这么多话,在场的人不自觉跟随她的话语,去看她的动作,此刻看见那被草纸糊了一脸的死士,他们都满头雾水,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元盼雁慢条斯理地拿出第二张纸,重复以上动作,到那死士脸上已经有了厚厚一层草纸。

    那死士开始剧烈挣扎。

    实际上当纸到十张的时候,人们就意识到了会发生什么。

    一小盆水和一小沓纸,明明是看上去最为温和无害的东西,此刻成了要人命的利器!

    它不光是要人命,它还会折磨人,让人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走向死亡。

    没人知道,那死士在死前,究竟有没有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儿开口,最后要受此大罪。

    反正围观的死士们,是有些后悔了。

    “死了。”元盼雁看着已经没有动静的尸体,将手放在已经只剩个底的水盆里,清洗了一番。

    她的手被水泡的有些发白。

    “把他们都带回去吧,好好考虑,看看谁会是下一个,躺在这里的人。”

    元盼雁笑着说完,地牢里的人都缓过神来,人高马大的士兵,此刻一个个脸色发白,应话时,声音都在抖。

    走的时候,更是和手上的犯人抖成了一团。

    谢叶瑶看着那些没出息的家伙,不爽地咂了咂嘴,“青山城攻城太过顺利,一个个胆子还没练起来,等青山城的事情了结,我非要扔他们到真正的战场上,感受一番。”

    “不用扔走,想来接下来的青山城,会有他们锻炼的机会,给我准备热水,等我洗漱完后,我要见州牧大人。”

    元盼雁接过手帕,擦干净手上的水,冷着脸说道。

    谢叶瑶见此,微微皱眉,“你知道是谁干得了?”

    第093章 “杀”

    元盼雁摇摇头, “我又不是神仙,青山城的城门往哪儿开,我都不太清楚, 如何能知道是谁在动手。”

    她只在路上看见谢叶瑶传回去的信了,因为是鸟儿带信,信的内容要多短小有多短小,她如何能从那么短的一封信里,看出青山城的势力分布, 以及究竟有多少个不怀好意的嫌疑人?

    谢叶瑶这下更不懂了,既然没查出是谁,那去见州牧有什么用?

    谢叶瑶已经三天没去见江易周了, 就怕江易周看见她,问她是不是已经查到人了,她什么都没查出来, 到时候多尴尬。

    元盼雁没跟谢叶瑶多说, 她从长州过来, 肯定要跟江易周说一声,否则到时候江易雅说一句她不好,江易周都得认为她玩忽职守。

    元盼雁可没法跟江易雅比, 江易雅在江易周心里, 肯定是第一位, 谢叶瑶是第二位,这两位都有任性的资本。

    她没有, 她必须要谨小慎微的行事,以免引来州牧不满。

    其实在元盼雁刚进城的时候, 诗琴就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了江易周, 江易周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也知道元盼雁在地牢里行刑,还让所有犯人围观的事情。

    “以纸覆面,以水浇湿,此举应当是元娘子之前从小姐这儿学去的法子。”诗琴说完后,还接了一句感慨,“当真是奇妙。”

    “你是想说,元盼雁当真是将我一言一行都放在心上,从不曾慢待半分吗?”

    江易周倒是没想到,诗琴和元盼雁的关系也不错。

    诗琴微微俯身,“属下不敢,只是元娘子一路奔波,只为还原真相,此举甚是令人敬佩。”

    “嗯,这倒不假。”江易周承认,元盼雁最近的表现,好得叫人都不信她是元盼雁了。

    不是江易周先入为主,而是元盼雁确实心思不纯,她从长州离开,都没有跟江易雅说一句,可见她防着江易雅呢。

    江易雅一心为江易周,元盼雁是觉得江易雅不会让她离开长州。青山城现在有许多机会,元盼雁是不乐意藏在后头,她想要到台前来,为江易周出谋划策。

    她想争一争在江易周身边的位置,她想要比江易雅更得江易周赏识。

    这份事业心,江易周也不得不说一句,令人敬佩。

    “放心,她人来都来了,我不会狠罚她,只是她擅离职守,我总得有些表示,若她能成功帮助大姐,将那幕后凶手给抓出来,便功过相抵了。”

    至于要不要将元盼雁留在前线,江易周还在考虑。

    她不太想使用类似屠城一类的强制手段,人死得多了,重地和帮她干活儿的人口就少了。

    人口资源其实挺重要,不能因为人多,就无视人口资源的重要性,一个人从嗷嗷待哺到长大成人,能干活儿,至少需要十五年的时间。

    十五年,并非眨眼便过去的年限。

    所以如果元盼雁不改改她动辄杀人全家的行事作风,江易周是不会考虑让她上前线,做军师的。

    诗琴悄悄松口气,她觉得元盼雁对州牧忠心耿耿,是少有的可用之人,不该被江易周闲置。

    “小姐,元娘子有事拜见。”

    门外的婢女入内通报,诗琴心里算了算,距离元盼雁从地牢出来,差不多就是洗澡换了身衣服的时间。

    “嗯,让她进来吧。”

    “小姐,谢小姐也来了。”

    “让她们一起进来。”

    谢叶瑶也来了,江易周起身,去前厅招待两人。

    “属下见过州牧。”

    两人进屋,均是行下属礼,江易周摆手让她们起来,等人都坐下,这才问道:“元娘子一路奔波劳累,怎么不去休息休息?大姐,这就是你得不对了,万一元娘子累出个好歹来,我可要管大姐要人。”

    元盼雁笑了笑,谢叶瑶则连忙告罪,说自己想得不够周到。

    实际上,江易周这么说,是对谢叶瑶亲近的体现,她已经说过谢叶瑶,谢叶瑶也已经告罪,元盼雁就不能在心里记恨,谢叶瑶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事情了。

    元盼雁心中叹了口气,来晚一步,次次都晚一步,若她是第一个认识江易周的人,江易周对她,肯定会如对谢叶瑶一样上心。

    “不怪谢主帅,是属下听闻青山城的事后,担心州牧安危,加之对那幕后之人深恶痛绝,这才尽快赶来,希望能尽快查破此案,寻到凶手,铲除对州牧的威胁。”

    元盼雁说罢,一脸正义地接着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属下从那些死士身上,找到了一些线索。”

    啊?你找到线索了?

    谢叶瑶一脸懵,她全程都陪着元盼雁,她怎么什么多余的线索都没看出来,就看见元盼雁虐杀了一个死士,把其他死士,以及她的小兵,吓得腿发颤。

    至于线索,那是什么都没看见。

    “哦?这几日大姐也找到些许线索,只是一直无法锁定幕后真凶,元娘子刚来,就看出来了?”

    江易周的意思是,别拿谢叶瑶之前查清楚的情报来糊弄她,她只想要知道,真正幕后算计她的人是谁。

    元盼雁如果没有锁定真凶,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顺坡下驴,说几句软话,求江易周再多给几日时间。

    但她没这么做,她非常笃定地说:“属下不才,确实有了些许想法,对于锁凶,大抵有七成把握。”

    七成可不低了。

    “元娘子果真大才!若是娘子能指出是何人暗中害人,接下来攻打城池,瑶愿意请娘子为军师祭酒,随军出征!”

    谢叶瑶知道元盼雁想要什么,此刻她直接抛出了元盼雁想要的东西。

    江易周在一旁听着,没有否定谢叶瑶的话,打仗上面,谢叶瑶才是专家,江易周不会在这上头跟谢叶瑶对着干,随意指手画脚,让谢叶瑶听她这个门外人的指挥。

    元盼雁大喜,立即说道:“此事,恐怕并非一人所为,而是所有青山城内的大族,都有参与。”

    “全部?”谢叶瑶大惊,她侧过头与江易周对视,看见了江易周眼底的幽深冰冷。

    谢叶瑶心下一跳,知道这事儿大发了。

    “是。”元盼雁完全没有顾及事情究竟会闹得多大,她只知道,她要证明她的能力,她希望江易周看见她的能力。

    “有何证据?”

    江易周垂眸,拿起一杯茶,轻轻吹了吹,热风吹出去,她并未将茶水送到嘴里,而是看着泛起一层层涟漪的水面,若有所思。

    “那些死士,不是青山城任何一家能养出来的,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青山城的百姓,同一天,聚集在两条街上。”

    要说喜迎王师,那也得是当地百姓受尽苦楚,已经完全受不了压迫,不得已之下的选择。

    可是青山城远没有到那个地步,守将是废物,可青山城还有县令,还有官府的人,那些人在城破之际全都跑了,剩下了几个弃子,被人绑到了江易周面前,做了迎王师的祭品。

    他们跑归跑,却不代表他们就这么放弃了。

    “在来青山城之前,你就有所猜测了,在地牢里行刑,其实只是为了验证你的猜测。”

    江易周抿唇笑了,她看向元盼雁,元盼雁眼中是一种说不出的决然。

    她在展露她的聪明才智,希望江易周能够重视她。

    谢叶瑶则在一旁沉默了,她利用元盼雁来破案,元盼雁何尝不是在利用她,平步青云。

    互利互惠,倒是没什么不好,在官场上,这种同僚情分才是最健康的。

    可谢叶瑶还是心里不太舒服,她在兵营里待久了,确实不太习惯文官那头的弯弯绕绕。

    “那些逃跑的家伙,鱼肉百姓的时候,没见他们跑,现在倒是跑得快,还不忘为主子坑害咱们,当真是可恶!”

    谢叶瑶握拳,化胸中复杂情绪为愤怒,全都冲着那些不要脸的官员而去。

    “除了那些官员外,还有当地的大族,他们绝对都是知情者,不然这么大的人员调动,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元盼雁说到这儿,微微停顿,她知道,管理一地不能将大族全都赶尽杀绝,所以她又说道:“但他们其实没有选择,而且他们也不安,想要看看新主是什么模样。”

    谢叶瑶骤然冷笑一声,“元娘子的意思是,那群人在试探州牧,拿州牧治下子民的命,来试探州牧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叶瑶其实也不是很在意那些平民的命,可是她在意江易周的颜面,在她看来,那些大族胆敢算计江易周,就是在冒犯江易周!

    这是她决不能容忍的事情。

    元盼雁没有再说话,她已经说得够多了,具体该如何做,是江易周的事情。

    那么江易周会怎么做呢?

    江易周一口喝下手中茶盏中的热茶,舌尖传来微微滚烫的热意,顺着这一股子热意,她吐出一个寒气刺骨的字来。

    “杀!”

    一群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她看不惯。

    她看不惯,又凭什么留他们性命?

    “州牧,那么多人……”谢叶瑶有些担心江易周的名声,而今咽喉掌握在读书人手里,世家大族的读书人最多。

    “天下早就不是以前的天下了,读书人,又能比旁人贵重到哪里去呢?难道他们能如传说中的妖孽一般,有九条命吗?”

    江易周想,她过往的手段还是太温和,才会让那群人觉得,冒犯一点点也不是问题。

    那她就让那群高高在上的天龙人看看,什么叫在大刀面前,众生平等。

    谢叶瑶看出了江易周的坚持,她立马起身行礼,领了这杀气四溢的任务,杀多少人都无所谓,她只想看江易周君临天下。

    第094章 婚事

    元盼雁成功留在了青山城, 而谢叶瑶则领着一群人,往其他城池去了。

    之前谢叶瑶领下的任务,则交给了王岚风等人来做, 她身为主帅,不应一直留在一个城池。

    这也是江易周的命令,等青山城的事情解决后,她也要回长州城继续处理公务,主帅应该出去, 为她开疆拓土,一个小小的青山城,不足以拖住所有人的脚步。

    至于那些胆大包天的家伙, 王岚风带着兵全都抓起来了,一个不剩。

    天边的火光照亮了一整个夜晚,当清晨来临的时候, 人们发现, 那些平日里大门紧闭的宅邸, 全都开着门,里头光鲜亮丽的* 主人,一个个低着头, 被人押着从他们奢华的宅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中有人哭号不止, 有人一脸麻木, 有人将哀求的目光落在街边围观的百姓身上,希望能活下去, 有人则依旧带着高傲的笑,好像至死都不会低头。

    不管他们是什么表现, 他们的死期都到了。

    江易周直接让人去街上宣传,让老百姓有怨报怨, 有仇报仇,但凡犯了人命官司的,全都得以命偿命。

    这里的人命,包括了家中的奴仆。

    大庄的奴仆性命也不能完全被主家操控,主家无故杀仆,除非是杀得有卖身契的奴籍奴仆,否则就是犯法,尤其是那些本身是民籍的仆从,杀了之后,有人上报,官府就得严查严办。

    法律本身考虑的还挺全面,还是那句话,实施起来,问题就大了。

    现在江易周依法行事,赢得了一大片百姓的爱戴,青山城的百姓们,本来因为几日前的踩踏事件,对江易周心怀惧怕,生怕江易周也是个鱼肉乡里的残暴之人。

    而今江易周让他们大仇得报,为了他们这些贱民,去得罪大族的人,杀大族的人,他们感恩戴德,恨不得给江易周立个长生牌,供奉在家里。

    可惜江易周人已经离开青山城了,不然还真能切身感受一下青山城百姓们的热情。

    至于那些身上没有人命的,为了日后没有麻烦,江易周同样没有赦免。

    在那群人胆敢戏耍江易周的时刻开始,他和他的家族,就走向了灭亡。

    江易周没有留在青山城看敌人在大刀下瑟瑟发抖的模样,她也不喜欢看,人死的时候没什么好看。

    人活着作死更好看。

    江易周对世家大族杀无赦的做法,在江易周回到长州之前,就传入了长州城,原本对江易周并不感兴趣,认为她远不如她父亲江盛的世家大族,纷纷将拜帖送入江府。

    想要见一见江易周,省得被江易周误会,他们打算坑害她。

    天可怜见,他们可绝无此意!青山城的那群人脑子有病,不代表他们也有病,他们非常明智,知道现在谁才是主子。

    之前一直鲜有人问津的学院,这几天可以说是人满为患。

    这个学院,主要是招收女子入读,等这些女子学好本事,就会被下派到各地,做基层的官员,这一套在清江城已经有些成效了。

    此前无人来,原因还是老一套,无怪乎觉得江易周不靠谱,认为女子不该去挣什么前程,有那个时间,不如多相看几户人家。

    可是现在,江易周就摆在面前,她麾下更是一众女官,各个表现不凡,前途无量,只要有心想要家族昌盛,都会动一动腐朽的脑子,让家中的女孩去试试看。

    况且,他们一直不配合江易周的政策,焉知江易周会不会在心里给他们记上账,日后一起清算,他们的头颅,或许会和青山城那群胆大包天的家伙一样,直接挂在城楼上,让来来往往的行人围观。

    一想到家破人亡,死无全尸的惨烈结局,他们就突然觉得,让家中女孩去读书当官,也不是多无法容忍的事情了。

    江易周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侵占了原州的一个城池,接下来谢叶瑶更是领兵,接连攻下五城,几乎都是前后脚攻破,战线稳定向前推进。

    全天下的人都看出了江易周的不好惹,以及她的野心,但他们都没有时间去管江易周。

    京城出事了。

    大长公主与沈氏的宗亲们联合,发布血诏书,控诉以宰相为首的百官,杀害幼帝,扶持傀儡皇帝上位,把持朝政,与外族勾结等等滔天大罪,势要将百官统统钉在耻辱柱上。

    血诏书内容是声泪俱下,京城里的宗亲们却没那么惨,不少宗亲还沉迷于酒色,连朝都不上。

    真正和百官开战的宗亲,还得数大长公主为主的一群人,里头还有曾经围绕在平王身侧的几个王爷。

    大长公主府上的灯,自从平王死后,就没有一天在子时前熄灭过。

    李凝香无聊地推走男宠送到嘴边的葡萄,摆手让他离开,等屋中亲近后,她闻着男宠身上的甜香有些腻歪,起身拢了拢衣袍,走了出去。

    “见过县主。”

    自打小皇帝死了,新皇帝上位后,她的称呼就几经变换,现在又回到了她最熟悉的县主,李凝香听到这个称呼,心情就会变好些许。

    “起来吧,有长州的消息了吗?”

    李凝香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她很着急。

    她无法说明这种焦急的情绪是何处来的,只知道她很期待长州的消息,也认为长州的消息不会让她失望。

    “回县主,并无消息。”婢女有些害怕,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婢女想象中的暴怒没有出现,李凝香的表情很淡定,在察觉到婢女偷偷看她时,李凝香还好脾气地摆了摆手,让她下去了。

    长州此去路途遥远,以前信件正常来往,李凝香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若信件还能正常来往,李凝香就要担心,江家是不是马上就要称帝了。

    外头那么乱,出了京城,到处都是落草为寇的百姓,以及成群结队抢劫他人的劫犯,除非江家的名头已经能够震慑四方宵小,否则信不可能那么快传回来。

    没收到来自好友的信,李凝香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

    她写出那封信后就后悔了。

    她不该让江易雅为难,让江易雅来蹚京城的浑水。

    李凝香想,她注定是无法远离经常了,但江易雅还可以,外头天高海阔,任由江易雅遨游,何必让江易雅为她那点儿事情为难呢?

    李凝香又看向灯火通明的院子,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争吵声,母亲和其他大人还在商量接下来的大事。

    李凝香不懂那些,大长公主希望她永远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李凝香向来听话,母亲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所以她会是那个最让母亲放心的人,她不会去沾染权势,让母亲忌惮她,绝对不会。

    “县主,夜间寒凉,多穿点儿吧。”

    李凝香回头,看向陪着自己十几年的婢女,点了点头,她轻声说道:“若是有从长州来的信,不必给我看,直接烧了吧。”

    她不想让江易雅为难,同样也不想亲眼看见朋友拒绝自己,只要她当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一封信,她就还能骗自己,她与江易雅的情谊一如小时。

    从未更改。

    婢女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听话,应了一声是。

    这下李凝香是真的感受到黑夜寒凉了,她打了个冷颤,转身往屋里走,一直到她熄灯睡下,大长公主的书房,都亮着灯。

    朝中局势愈发紧张,百官和宗亲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地步,每天上朝,两边都像是在看杀父仇人一样,凶恶地看着对方。

    吓得坐在皇位上的新皇脸上发白,一旦到了需要皇帝开口的环节,张嘴就只会磕磕巴巴地说话。

    显然都快被吓破胆了。

    这番表现,让本就不服新帝的宗亲和大臣更加失望,也让别有用心的人,更加猖狂。

    江易周最近一直在忙原州的事情。

    将城池攻下来后,并不是万事大吉,而是一切麻烦事的开端。

    在打仗的时候,难免对当地的官员有所损耗,更不要说,在大庄,每个地方的官员,都是如出一辙的烂,能用得寥寥无几。

    江易周也不可能放心用其他官员,她好不容易攻下来的地盘,要是因为用了不靠谱的官员,再给她将地盘给弄丢,她能被气死。

    这样一来,好不容易靠着尉迟鸣玉和元盼雁培养起来的女官,而略有些宽松的人才库,又见底了。

    好在有于家的姊妹可以用了。

    这些时间,于家能来的几乎都来了,也完成了基本的培训,勉强能够上岗。

    但不能全都用于家的人,江易周觉得,最近于家不太太平,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希望她将于秋月接回来。

    大概的意思是说,于秋月毕竟是她母亲,亲生母亲,她上头没有一个长辈,婚嫁之事没人操心,至今还空着后院,有些不象话。

    随着江易周年纪的增大,她的婚事也成了许多人盯着的大事。

    于家放出想请于秋月回来的风声,主要是为了试探江易周的态度,看看江易周能不能接受于家人。

    于家和江家结了秦晋之好,得了不少好处,现在是打着亲上加亲的算盘,想让江易周再娶个于家人回来。

    嫁是不可能嫁,必定是他人入赘,不然江家这么大的家业,不全都成了别人家的了?江易周自己愿意,她的手下,以及江家还活着的江氏族人,都不会愿意。

    江易周自身的意愿是不想往后院请一尊大佛,所以这后院还是空着为好。

    她也懒得跟那些逼婚的人周旋,这几日在闲暇时间时,都在想,到底要用什么借口,能再拖上个三五年。

    第095章 敲山

    江易周也不需要拖太长时间, 三五年就差不多。

    至于三五年后,她想,那个时候应该没有人会不要命的在她面前, 继续提什么婚嫁之事了。

    她此刻并不知道,有的是人胆大包天,想要借此为机会,一飞冲天。

    江易周苦恼之事,也是江易雅苦恼之事, 两人年龄相仿,催婚肯定不止催她们之中的一个人。

    江易周这边催得还不是特别厉害,她手握大权, 说一不二,少有人会真不要命,一点儿脸色都不会瞧, 到她面前大肆发表成亲的言论。

    江易雅则有些惨了, 她本身性格就比较温柔, 对外展示的形象,比之江易周,也更为亲和, 别人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却敢在她这儿不要命。

    于瑜就是其中之一。

    面对江易周, 他因为并不熟悉,所以多余的话不敢说, 而且从江易周对待于秋月的态度中,他也能看出来, 江易周非常不好说话。

    真要是惹急了江易周,她才不管你是她亲娘还是亲舅舅, 照旧一块儿收拾。

    江易雅却不同,于瑜能看出来,江易雅很是重视感情。

    “如果没有易雅你啊,恐怕你母亲她,她就真的要去陪江兄了……”

    于瑜在江易雅面前,抹了抹眼泪说了以上这番话。

    听得江易雅脸都有些黑,厉声呵斥道:“舅父的意思是说,有人会害母亲吗?还请舅父谨言!”

    于瑜刚开个头,就被江易雅呵斥了,当即脸上不是很好看,但他也知道,他说这话确实过头了。

    “易雅,你误会了,舅父并非那个意思,都怪舅父,这些日子看见你表姊妹们都过来了,只觉一家人团聚十分温馨快乐,不免联想到你母亲还在山上受苦,这才一时想岔了。”

    于瑜此刻的认错,仔细听来,也很是离谱。

    根本就听不出他半分认真,只觉得他满嘴推脱之词,听得人头疼。

    江易雅冷下脸来,“舅父,母亲她是自愿上山,为父亲和兄长们祈福,当初送她上山的时候,您是知道了,也亲眼看见了,如今这样说,是想要干什么呢?”

    她提醒于瑜,当初既然没有任何意见,就不要在之后生事,平白叫人厌烦。

    于瑜脸上的笑一僵,没想到江易雅会这样不客气。

    江易雅冷脸的时候,和江易周意外有几分相似。

    她们是堂姊妹,有相似之处很正常,可于瑜却有些受不了,他还记得以前见到江易雅,那个时候江易雅还是名门闺秀,态度自是温顺至极,长辈们说什么,她都会乖乖听话。

    就像是他曾经的女儿们。

    也不知这世道是怎么了,当真是乱得不行,于瑜一想到那些自打来了长州城后,就不太听他话的女儿,便万分气愤。

    “江易雅,这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当初你母亲究竟是不是自愿上山,你不清楚?果真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

    于瑜一时气愤,口不择言,说完他就白了脸。

    这话他说出来,是要跟江易雅彻底决裂的意思啊!于瑜绝对没有跟江易雅闹掰的想法,于家根本无法攀上江易周的交情,只能靠着幼年情分,在江易雅这边讨几分好。

    若是连江易雅都彻底得罪了,那就完蛋了!

    对上江易雅因为愤怒而格外冰冷的双眸,于瑜口吃了一下,“我、舅父刚刚说得是胡话,被气得,不能当真!”

    “舅父哪里是在说胡话,这是终于愿意说实话了吧?”江易雅听到刚刚的话,突然想起了于秋月,都是于家的人,真是如出一辙的愚蠢。“于家与我江家有联姻,舅父算是长辈,说几句胡话,易雅不能将舅父如何,但这里是我家,舅父日后若是没事,就别来了,此地不欢迎你。”

    江易雅并未改变称呼,还是一口一个舅父喊着,只是说的话格外无情,于瑜瞪大了双眼,显然并不能接受,有朝一日,他被人从家中撵出去。

    他可是于家家主!也算是一方豪强,江易雅她怎么敢!

    “江易雅!你敢!”

    “来人,送于家舅舅出去。”

    江易雅没多说什么,她只是喊来了人,然后命人将于瑜从江府扔出去了。

    全程于瑜一直在挣扎,他若是不挣扎,这一幕还挺像是他被人搀扶出门,他一挣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是被扔出江府的。

    江府门前的百姓很快就围起来,于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生平第一次遭受此等奇耻大辱,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竟坐在地上就骂起了江易雅。

    江易雅将于家其他人也一一扔了出去,江府府上的丫鬟奴仆全都是练过武的,于瑜带过来的随从,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顺从的于家随从,还能好好被扔出府,反击的随从,全被江府的奴仆给打了。

    鼻青脸肿的手下到于瑜跟前告状,于瑜才从盛怒状态下冷静了三分,这一冷静,便发现了四周围观的人群。

    “那是于家的家主吧?咱们州牧的舅舅,他怎么被扔出来了?”

    “得罪了州牧大人吧。”

    “这还是一家之主呢,可真够狼狈的,听听他骂得那些话,知道的是说舅舅骂侄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骂杀父仇人。”

    “江于两家一向亲密无间,怎么突然就闹翻了?”

    “听他的话,是江家五小姐把他扔出来的,五小姐性情温和,这于家家主定然是做错了事情,惹怒了五小姐。”

    江易雅在长州的名声,比于瑜要好很多,围观的群众三言两语间,几乎全都给于瑜定了罪,认为是于瑜做了过分之事,才惹得江易雅大发雷霆,肯定不是江易雅的错。

    于瑜冷静下来后,听到四周人的议论,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他当场就想将他和江易雅的对话说出来。

    那江易雅,从前怎么不见她如此狡猾,竟会伪装!

    可是仅存的一点点理智阻止了他,他要是真敢将暗指江易周将亲生母亲,关到了山上的话说出来,下一次江府就不是将他扔出来了,而是将他砍头,挂城墙。

    江易周的手段,没有江易雅这般温柔。

    被人扔出府,竟还要说这是手段温柔,于瑜快要被气死了,最后直接被气晕了。

    他被奴仆抬走,这场闹剧才算是落下帷幕。

    江易周下午从诗琴口中得知此事后,当天晚上就在江府设下宴席,宴席上,于家的表姊妹们均一一到场,还有江易雅。

    吃喝一顿,又看了场颂扬姐妹同心,共创家业的长州特殊剧目,等到了夜深,大家才欢欢喜喜地散场。

    于家的姊妹们无人多说一句话,连于瑜的嫡女,于家大娘子都不曾为亲爹说一句好话。

    她们甚至还在席上对江易雅道歉,说是于瑜年纪大了,一时失言。

    此事,最后以江易周一句,年纪大了就去种地,而不是到别人家胡言乱语结束,于家大娘子于翠心听完若有所思,回去于家,便下手整顿于家,硬是将她爹给送回老家了。

    这都是后话,当天晚上吃喝玩乐过后,江易周将江易雅单独叫去书房,问她白日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能让你这位好脾气的菩萨气成这样,这于家家主也算是有本事。”

    被江易周当面调侃的江易雅,除了笑容略有些僵硬外,与往常并无不同。

    “于家家主的意思,是大多数别有用心之人的想法,你如今贵为州牧,一州之主,又即将入主原州,想要借着辈分和婚事辖制你的人,比想要辖制我的人,只多不少。”

    江易雅神色郑重,看着江易周的眼睛,认真说道:“所以我打算让他们看看,痴心妄想之人,会是什么下场,敲打敲打他们。”

    江易周倒是没想到这里头还有她的原因,让她觉得欣慰的是,现在的江易雅真是成长了很多很多。

    “光一个于瑜,不能杀不能关,不过是将他赶回老家,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吗?”

    江易周很赞同江易雅杀鸡儆猴的想法,但是这个下场还不够,那些想要辖制她们的人,心思贪婪,为了利益,他们什么都能做出来。

    江易雅冷着脸,狠下心来说道: “于瑜走得时候,有关母亲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如果不能敲山震虎,那就愿者上钩。”

    “你打算,看看谁沉不住气,去山上寻母亲?”

    江易雅点点头,江易周满意地笑了笑,说:“真是长大了。”

    江易雅有点儿不好意思,随着她年纪的增长,眼界的扩大以及能力的增强,她终于能够以平常心对待那些人,于秋月的冷漠,隐藏在她慈母的面具之下,作为女儿,不管是她还是江易周,都不曾得到来自于秋月的爱。

    那些所谓的关怀,不过是一种塑造世家夫人的手段。

    江易雅想起了京城的花,她曾经因为于秋月为她种花而感动万分,可不过是亲手种种花罢了,江府那么多下人,于秋月做得更多的,不过是看着下人摆弄花草,闲暇时多问一句。

    那些花,便是种上一京城,又能花多少心思?倒是于秋月的慈母之名流传在外,很是出了几年风头。

    一直到江易周找回来,京城之中,都还流传着于秋月慈母救女的话,让无数人觉得,于秋月一定会对她和江易周好。

    不过是一场戏,当真之人,最是可笑。

    想到京城,江易雅想起了京城的故人,她神情有些悲伤地说道:“京城那边一直没有来信,我不知道凝香在想什么。”

    江易周一脸不在意地说:“现在京城两派要打出脑子来了,我命人看着些,不会让李凝香死。”

    第096章 失去

    虽然江易周说会帮忙看着点儿李凝香, 但是江易雅还是不太放心。

    主要是京城的局势太过复杂,而她所在的长州,距离京城千里之遥, 想要帮忙,鞭长莫及。

    江易雅自认自己的亲缘实在是浅薄,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她格外在乎自己的朋友。

    以前她会担心独自一人在外的苏破玉,现在担心单独一人, 身处狼窝的李凝香。

    “说来,我与凝香也有将近三年没有再见了。”

    时间过得很快,以前江易雅还不觉得, 现在她突然发现,一年年不过是眨眼间。

    恍惚她们离别的画面还在眼前,但其实, 已经两年多将近三年, 这么长的时间里, 她们一直是用书信交流,再也没能见面说一句话。

    这是一个寻常的午后,不寻常的是前线传来消息, 谢叶瑶又破了一城, 而今原州只剩下寥寥六个城池, 没能入江易周的手。

    本来两人都在埋头苦干,处理公文, 结果江易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将话题一下子扯到了时间啊, 岁月啊上面。

    十分有哲学气息。

    江易周不太喜欢。

    人的思想一旦落入哲学,就容易离家出走, 发发呆,时间便能过去好久。

    她是个务实的人,只喜欢埋头干事。

    所以江易周没有跟江易雅搭话,而是说起另一件事,“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今年年头不好,好几处秋收欠佳,中秋节可以在城中办一办,热闹热闹。”

    手底下掌握的地盘越来越大,差异也就越来越大,同一个时间段,一个地方可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另一个地方可能就需要她调遣赈灾粮过去赈灾。

    江易周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这种天差地别,并且还能忙里偷闲,想想怎么娱乐娱乐,缓解压力。

    江易雅见江易周一句没提李凝香,就知道江易周是不想就这个话题深入。

    江易雅便也先将李凝香放到了一边,她们对京城的一切都无能为力,说多了,其实除了给自己添加压力外,并无其他作用。

    “中秋节是团圆节,要不让原州那边的兵,回来一部分?”

    江易雅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谢叶瑶势如破竹,已经打得原州那边的军队溃不成军,之所以没有一口气将剩下的城池攻下来,不是谢叶瑶不行,而是江易周这边不行。

    江易周没有足够的人去接管那么多城池,谢叶瑶必须放缓脚步,给人才库喘口气的机会。

    接下来攻城都快不起来,与其让大军在外头过节,不如选一部分回来,还能省些粮草。

    谢叶瑶也能顺便回来一趟。

    “好啊,咱们姐妹三人也好久没有聚聚了,我亲自给大姐写一封信,请她回来参加中秋佳节。”

    江易周越想越觉得主意不错,拿出信纸便动笔写下了邀约的话语。

    江易雅心情也好了一些,她不是只有李凝香一个朋友,其他朋友在她身边,高高兴兴地生活,她也会觉得很高兴。

    远在原州的谢叶瑶收到信后,没过几日就安排好,带着一些长州本地的士兵,回长州去了。

    前些年一直忙,谢叶瑶已经许久没好好过过中秋节了,江易周在信里反复提及她们之间义结金兰的情谊,谢叶瑶看得鼻头一酸,感动得差点儿哭了。

    其实自打谢家被灭门起,她就一直有意识地规避这些团圆佳节,她的亲人全都沉睡地底,此生与她永不复见,团圆佳节就是在刺她的心。

    现在有了两位义妹,她才有了再过节的想法。

    中秋节将至,长州街头的气氛热闹了不少。

    到处张灯结彩,行人脸上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这在眼下的大庄,是十分少见的轻松。

    不少从外地过来的人,看见长州城内百姓的生活面貌,都会楞上许久,最后红着眼眶,寻亲访友,或是去客栈酒楼下榻。

    本来想着路过就走的大家族之人,也有了多停留几日,与身旁的家人在此地过完中秋的想法。

    他们不能确定,自己奔赴的地方有没有长州城美好,所以不如停留片刻,享受一下长州城的“世外桃源”。

    “最近城里外来的人有许多,街上巡逻的官兵多了一倍。”

    一家客栈,男子推开窗户向大街上看去,人来人往的大街十分热闹,行人三五成群,或是一家同游,或是亲友相伴,伴随着街头小贩的叫卖声,路边小摊飞腾的热气,构成一幅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画面。

    比当年的京城,还要热闹三分。

    男子叹口气,侧过头去看坐在屋中,一言不发的女子。

    那女子头上戴着帷帽,垂下的纱将脸遮的严严实实,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轮廓。

    仅仅是那隐约的轮廓,就能看出女子国色天香,是实打实的美人。

    “县主,去州牧府吧。”

    李凝香抬眼看向那脸上带了几分疲惫,依旧不减俊美姿容的男子,冷笑一声,满是嫌恶地说道:“你若是想找死,就尽管去。”

    封修摇摇头,“她不会要了你的命。”

    “但会要了你,还有其他人的命。”李凝香当然知道,州牧府里的人,不会动她,有江易雅护着她,江易周都不可能说杀便杀了她。

    可是其他人呢?

    母亲给她留下的其他人,又有几个能活。

    “大长公主倒下后,我们就没了威胁,江州牧不会计较那么多,更不会赶尽杀绝。”

    封修曾经见过江易周,虽然只有几面,但是他觉得,江易周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况且她面对杀父仇人,都没有屠城灭族,而是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打过去,每个城池都好生对待当地百姓,唯有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被她枭首示众。

    这些手段,在封修看来,说是仁慈也不为过。

    李凝香眯了眯眼,嗤笑声从帷帽下传出,“哈!封修,你是在京城当官当傻了吧?如果州牧是易雅,她当然什么都不会计较,因为她是个好人,江易周?你没见过江易周,你不知道,她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如果不是易雅护着我,你信不信,她连我都杀。”

    封修皱了皱眉,不太信李凝香的话。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也在心里打了个腹稿,李凝香被大长公主强制送出京,现在正在气头上,不管他说什么,李凝香都有一百句等着怼他。

    他如果想让李凝香去做什么,只能强迫,靠说是说不了的,李凝香听不进去半句。

    “你也说了,江五娘子会护着你,听说现在州牧府,府上的一切,都是江五娘子在管。”

    封修还是希望用说服的手段,让李凝香去州牧府,而不是将人绑过去。

    他不打算跟李凝香结下死仇。

    “她如果真有本事,就不是在管州牧府,而是在管整个长州城!江易周那个混蛋,她分明就是将易雅视作好用的下属,没有半点儿对亲人的重视,易雅的母亲都被她送到山上关了起来,丧心病狂!”

    李凝香觉得,她去找江易雅,是在给江易雅添麻烦。

    江易周在京城的那段时间,她与江易周有过许多次接触,在江易周的影响下,做了好几个事关人生的决定。

    那些决定,李凝香不曾后悔过,可当时的江易周给李凝香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当时年纪小,脑子笨,看不出江易周的狼子野心,现在她早就不是当年的她。

    一想到江易周那么早就展露出野心,并且为此做了许多手段,李凝香就觉得胆寒。

    她不是个善于阴谋诡计的人,李凝香承认,她就算是成长了,也没变成一个聪明绝顶的权谋家。

    正是因为有自知之明,李凝香才想离江易周远一点儿,她玩不过江易周,如果可以,李凝香还想带着江易雅一起远离,易雅与她一同长大,性子再温柔不过了。

    李凝香都不敢想,这些年来,江易周是怎么欺负江易雅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修长的手指过于白皙,一看就知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这么一双手,要怎么去救她的挚友?

    她救不了母亲,救不了易雅,也救不了自己。

    “封修,你是个有本事的,既然你已经将我送到了长州城,那你就走吧,带着剩下的那些人,去投奔其他人,或许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李凝香突然开口,说出的话,可算得上是最近说的话里,最好听的一句了。

    封修却不愿意听。

    “一仆不侍二主,封修誓死追随长公主殿下。”

    李凝香微微闭眼,下一刻没忍住,起身骤然将身前的桌子一把掀翻在地,喊道:“那你就带我回京城!你既然誓死追随,那就去替我母亲死啊!”

    她踉跄两步,一把将头顶的帷帽扔掉,露出她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她自打离开京城后,日日困于梦魇,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李凝香走到封修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问道:“什么誓死追随,说得好听,你不还是临阵脱逃了?封修,你让我看不起你!你这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县主是殿下唯一的血脉,封修,定然要护住县主。”

    被李凝香指着鼻子骂,封修的表情也没有多少变化,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李凝香几句骂又算得了什么?

    “哈!哈哈!”李凝香无力地松开手,一边笑一边哭,最后她捂住脸,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不止。

    “封修,封修……我要没有母亲了,我要失去她了……”

    她知道,在她离开京城的那一刻,大长公主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想法了。

    第097章 客栈

    李凝香哭得伤心, 江易雅此刻也正在难受。

    江易周告诉她,李凝香来长州城了。

    “已经来了三日,却一直没有来州牧府, 成* 日里跟着大长公主的几个手下,在客栈里歇脚,听说心情很不好,已经砸坏不少东西了。”

    江易周将长州城治理的像是铁桶一个,那叫个密不透风, 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她的耳目,李凝香前脚刚进长州城,后脚她就知道了。

    应该说, 李凝香刚离开京城没两天,江易周就知道,李凝香已经离开京城, 往她这儿来了。

    只是之前江易周没说, 万一人家不是想来长州, 她提早说了,就是让江易雅白白高兴一场。

    现在人真的在长州城了,也没让江易雅高兴起来。

    “既然凝香已经到了长州, 想来京城那边也有了结局, 她不愿意来州牧府, 肯定是怨我。”

    江易雅叹口气,只觉得心里闷得难受, 她和凝香自小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要亲, 可是现在却落得个尴尬的现状。

    连见一面都要犹豫许久,权衡利弊, 真是命运捉弄人。

    江易周随口说道:“我看她更像是担心她母亲,都说母女连心,她母亲出了事,她多少会有点儿预感。”

    没错,京城的大长公主已经出事了,江易周今早才收到的消息,几乎是李凝香前脚刚出京城的大门,大长公主就咽了气。

    被人一刀捅穿胸口,当场毙命,杀人者据说只是民间一个乱党的贼人,但一个民间出身的人,是如何变成武林高手,又是如何绕过长公主府的护卫,刺杀大长公主成功的,这里头的疑问多了去了。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跟朝廷的高官们有关系。

    只有那些世家大族,才有能力,对付一国皇族。

    现在小皇帝被囚禁在深宫之中,半点儿消息都传不出来,大长公主一死,沈氏皇族的势力一朝之间倾塌,连着沈氏的好几个王爷,不是递了去守皇陵的折子,就是跟大长公主一样,被突然出现的贼人要了性命。

    期间不是没人反抗,百官的损失也不小,好几个官员被杀全家的杀全家,被流放的流放,真的只是一个人死,没有牵扯家中其他族人的,反倒是少数。

    这些事情,不日就会传遍整个天下,大庄的天下算是彻底坐不稳了。

    就看谁能第一个入住京州,成为天下之主。

    江易周的注意力全都在入住京州上,江易雅则在担心她的好友。

    主要是江易周真的没什么需要江易雅操心的,她也操心不了,帮江易周打仗,江易雅干不了,帮江易周去对付那些凶神恶煞的乱党,江易雅也做不了。

    她唯一能做得,就是做好江易周吩咐下来的政务,稳住江易周的后方大本营。

    这些事情,江易雅现在已经做惯了,在她眼里,那些事情带来的烦恼,远没有李凝香给她带来的烦恼多。

    “易周,我想去见见凝香。”

    江易雅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主动上门,李凝香不愿意见她,那她就去见李凝香。

    “见李凝香?不太安全啊,她身边全都是大长公主的人,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大长公主的死讯,等他们知道了,满心悲愤,恐会做困兽之斗,对你下手。”

    江易周不同意,江易雅不是以前那个江家的大小姐,她现在还是长州的二号人物,江易周能想去前线就去前线,想偷个懒就偷懒,全都靠着江易雅。

    江易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江易周怕是要被公文活活压死。

    “不会,凝香不会那么做。”

    江易雅对好友还是有些信心的,如果去找李凝香的人是江易周,那就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了。

    所以她必须要单独去。

    江易周怎么可能放心,这些年来,江易雅和李凝香全都是用书信往来,三年过去了,还是人生中变化最大的三年,两人从未成年走到了成年,心智上变化极大。

    指不定李凝香就长瘸了。

    江易周反正是不相信李凝香,她最后给江易雅强制配上了几个暗卫,以江迢迢为首。

    前段时间,江迢迢被江易周派出去干活儿了,这几天才回来,现在又有了新任务。

    第二天一大早,江易雅就出门了,她坐在马车上,反复吸气呼气,特别紧张。

    之所以迫不及待第二日就出门,是因为她不想让凝香知道大长公主死了的事情。

    能往后拖延两天是两天,好歹让凝香知道在这世上,还有她可以依靠,不至于让凝香陷入孤苦无依的境地。

    “五小姐,客栈到了。”

    驾车的江迢迢低声说道,江易雅最后深吸一口气,佯装淡定地走下马车,往客栈里去。

    她没看见,身后不远的馄饨摊子上,坐着个熟人。

    江易周将鲜美的馄饨吃到肚子里,又喝了一口热汤,身上出了一层汗。

    拿出手帕擦去额头的汗,江易周起身往客栈走去,跟在她身后的诗琴将铜板放在桌子上,小步跟上江易周。

    江易周有武功,想要悄无声息跟着一个人,并不是特别难的事情,况且她还有个内应在江易雅身边,江迢迢发现她,也不敢跟江易雅说。

    所以江易周第一次跟踪人,全程都很顺利。

    她跟着江易雅上了楼,又到楼梯拐角处站定,选了一圈,最后选了李凝香她隔壁的房间。

    那房间没人住,江易周轻而易举就进去了。

    诗琴见此,无奈叹气,到楼下跟小二说了一声,以免客栈将那房间租出去了。

    客栈的隔音不是很好,但一般人也听不见隔壁压低的谈话声,还好江易周她耳朵好用极了。

    诗琴进屋,就看见江易周一脸好奇地趴在墙角,听隔壁的说话声。

    这一幕若是被外头敬仰州牧,或是忌惮州牧的人看见,恐怕会将人吓得下巴掉地上。

    诗琴倒是接受良好,她家主子就是这样,从来不拘小节,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随性了。

    她只需要在旁边老老实实呆着,给自家小姐放风即可。

    隔壁,一片沉默。

    江易周听了半天,都没听到隔壁有说话的声音,只有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大长公主的人,今日好像都没在客栈里,可能是出去打听消息了。

    江易周想到这儿,便知道了江易雅为何今日急匆匆来找李凝香。

    前些日子,她还说江易雅长大了,现在看来,江易雅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她。

    温柔又善解人意。

    “凝香,你还好吗?”

    江易雅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看着坐在面前的女子,眼眶红了。

    李凝香比她记忆中要瘦太多了,而且她面容憔悴,双目通红,神情呆滞,如同得了一场大病,一看就不是很好。

    “易雅?你、你怎么来了?”

    李凝香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昔日故友,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太过狼狈,根本不配站在江易雅面前。

    她伸手拍了拍脸蛋,让自己脸上有些血色,又扬起笑来,希望能让江易雅感受到她的热情。

    可是江易雅无法忘记,自己进屋后,李凝香那呆滞的模样,一直到她开口,李凝香才意识到自己来了。

    李凝香的表现很不对劲!

    “我听人说你来了长州,想着你可能是不太方便到州牧府找我,便先过来了,这客栈太过简陋,我在长州有一处宅子,环境清幽,不如你住到那边去,宅子里养了一对孔雀,你肯定喜欢。”

    江易雅是江易周身边的亲信,同时也是江家的小姐,她很有钱,不仅是江家的钱,还有许多人求上门时,塞给她的钱。

    这些钱都过了明路,江易周全都知道。

    说起孔雀,江易周想起来了,那是前段时间,于家送给江易雅的赔礼,江易雅很喜欢那对孔雀,特意买了一处远离人烟的宅子安置。

    现在见到李凝香,连宅子带孔雀,全送给李凝香了。

    大庄第一好闺蜜,非江易雅莫属!

    李凝香身为县主,曾经的皇后娘娘,天底下什么好东西她没见过,没用过?她根本不稀罕什么孔雀,让她动容的,是江易雅对她的关心。

    李凝香摇摇头,“我很担心母亲,想留在这儿打听一下京城的消息,抱歉,易雅。”

    现在别说孔雀了,就是一对凤凰,她也没兴趣,她只想知道母亲的近况。

    江易雅见此,有些讨厌自己的嘴拙,她如果有江易周那样的口才,肯定能说动李凝香离开。

    “凝香,要不你先跟我到州牧府去?对了,你还记得苏破玉吗?就是以前送我小马的苏家娘子,她现在也在长州,还有于家的姊妹们,她们都在长州,不如见一见,说说话?”

    李凝香摇摇头,她没兴趣见那些人。

    和她熟悉的闺中密友,算来算去只有江易雅一人,她小时候脾气不好,长大了脾气更不好,少有人能跟她合得来,只有江易雅能容忍她那狗脾气。

    李凝香想到这儿,鼻头一酸,落下泪来,她抓住江易雅的手,近乎祈求地说道:“易雅,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我母亲怎么样了?”

    江易雅人都傻了,李凝香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好像如果她不答应的话,李凝香会跪下来求她。

    不是好像,李凝香真的打算那么做了。

    只是在她身体软下去之前,江易雅用尽全力,拉住了李凝香。

    “凝香!你我好友,怎能让你跪下来求我!”江易雅的手牢牢拽住李凝香,李凝香无论怎么用力,都跪不下去。

    李凝香从来不知道,江易雅有这么大力气,江易雅也不知道自己力气如此大,两人僵持片刻,最后还是李凝香答应,不跪下去,江易雅才松手。

    “易雅,江易周如今是长州州牧,她一定知道京城发生的事情,求求你,让她告诉我我母亲现在如何了,好不好?”

    第098章 佳节

    告诉李凝香大长公主的近况, 又能如何?

    江易周听着隔壁声嘶力竭地哭诉,叹了口气,站直了身体, 没了听下去的想法。

    看来李凝香没有长歪,她还是她,一如既往,与她母亲感情深厚。

    江易周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于江易雅来说,或许李凝香长歪了更好,如果李凝香能学会更在意自己, 而非她母亲,以后漫长的岁月,或许可以过得开心一些。

    最后李凝香还是跟着江易雅出了客栈, 不为别的, 她身体如今很虚弱, 在客栈里,她根本无法照顾好自己。

    而那些大长公主的下属,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将李凝香托付给江易雅, 对于李凝香同江易雅离开一事, 乐见其成。

    他们以后不管是去投奔其他人, 还是待在李凝香身边,继续守着她, 都算是有了个去处。

    在客栈里呆着,他们早就对未来充满了焦虑。

    李凝香暂时被安放在了有孔雀的宅子里, 苏破玉这段时间正好也在长州,江易雅递了信过去, 让她有时间去宅子看看李凝香。

    小时候的情分,到了如今难得可贵,或许能让李凝香高兴一些。

    苏破玉不置可否,她其实早就忘了李凝香是什么脾气,曾经相处的记忆也忘得差不多了,她不觉得自己过去,李凝香会高兴。

    她们俩现在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况且苏破玉很讨厌沈氏之人,李凝香没有随沈姓,是因为大长公主想为李凝香留一条后路,譬如现在,大长公主败了,李凝香能靠着不姓沈,逃出生天。

    这是大长公主的一片慈母之心,也是令苏破玉感觉很恶心的事情。

    李凝香是县主,她自小跟随大长公主锦衣玉食,进出宫廷犹如回家一般,她和真正的沈氏公主,也就只差一个姓了,说她是宗亲也没什么问题,苏破玉见到李凝香,就会想起镇西军的惨烈。

    江易雅没有想过这些,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少有迁怒的时候。

    江易周得知江易雅的安排后,没有说任何话,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如何安排李凝香都行,只要她不作妖,好好待着,江易周就无所谓。

    州牧府这几日气氛有些诡异,全府上下都在猜顶头两位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在这种气氛中,中秋佳节到了。

    谢叶瑶一大早就到了州牧府,拉着江易雅就去街上逛街了,江易周不能随便出去闲逛,倒是省去了徒步丈量长州城的功夫。

    “外头还真是挺热闹,我听见舞狮和杂耍的声音了,诗琴,你怎么不出去玩一玩?”

    江易周躺在深宅之中,都能听见街上的人声鼎沸。

    诗琴微微躬身,剥了个橘子给江易周,笑道:“小姐又是为何不愿意出去玩耍呢?”

    “太吵了,我这个人还是比较喜欢看别人玩。”江易周什么热闹的场景没见过,况且她这人其实有点儿宅,休假的时候更喜欢躺在床上歇着。

    工作真的是太累了,逛街也很累。

    就算身体壮如牛,江易周照旧会累,那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疲惫。

    吃吃喝喝,偶尔跟诗琴聊两句,这一上午也就过去了,等中午,谢叶瑶和江易雅回来吃饭,下午睡个午觉,准备准备,晚上就能摆上中秋宴席。

    看烟花,放月灯,吃月饼,一整天热热闹闹开始,热热闹闹结束。

    等谢叶瑶离府,江府重新安静下来,江易雅在房间里整理白日买得东西,江易周也在,她主要是来收礼物的。

    果然,江易雅买的东西里,大半都是给江易周买得。

    “这个香囊好看,挂在腰上,正好可以配你那块羊脂玉。还有这个珠花,简单搭配一下,也很素雅好看。”

    江易雅买的东西里,大多是各种佩饰,小东西特别多,贵是不贵,主打一个新奇好看。

    江易周感觉也挺好看的,一边儿随着江易雅说,一边儿往自己身上戴,不消片刻,身上就像是外头被挂满灯笼的树一样了。

    “哈哈哈哈,怎么全都戴上了啊?快摘了快摘了,以后慢慢戴。”江易雅抬头一看,直接笑出了声,上前帮着江易周将身上的佩饰摘下,一一放好。

    “上身试试看,合不合适,要戴了才知道。”江易周虽然没去逛街,但是体会到了逛街的乐趣。

    “这句话说得倒是没错,合不合适,总要戴了才清楚。”江易雅放下一个珠花,将珠花盒子合上,面上的表情从欢乐转变为平静。

    甚至还有些许的忧愁。

    “又想什么呢?”

    江易周感觉江易雅可能这几日情绪不太稳定,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

    大概是快来月事了。

    “说不上来,有很多事。”江易雅说着,坐了下来,拿起一旁的剪刀,摘下烛火罩子,剪掉了过长的灯花,拨了拨,灯光摇晃,重新明亮起来。

    橘黄色的烛火在她脸上跳跃,明灭之间,满是看不清的情绪。

    “今日外出游玩,我碰到了翠心姐姐,她说舅父离开长州后,有不少人登门,问她,于家姑母何日回府。”

    于家姑母,这是外人对于秋月的称呼之一,于秋月是于翠心的姑母。

    江易周放佩饰的动作并未停止,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她在摘身上的小铃铛。

    “今日可是中秋佳节,何必说那些扫兴的话,提那些扫兴的人呢?”

    江易周实在是不想想那些事,这次过中秋,她就是为了一扫那群人给她带来的晦气,现在又提及,实在令人厌烦。

    江易周也不想提,可有些人不是不提,就能不存在,她抿了抿唇说道:“山上屡屡有人,尝试进山,去寻母亲。这一次中秋节,并不会压下他们,反而会助长他们的气焰,毕竟中秋过后,很快便是过年了。”

    中秋和春节,都是团圆佳节,到时候于秋月还不回来,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江易周一个用力,将挂在头发上的铃铛扯了下来,连带着扯下一根头发,让她感受到些微的刺痛。

    “过年前,原州会到我手里,如果那些人不懂什么叫安分守己,那过年前,我总得开几场‘杀猪宴’,来庆贺一番。”

    江易周在“杀猪宴”三字上加重语气,让人能感觉到一股杀意扑面而来。

    她动了杀意,这杀猪宴肯定杀得不是猪。

    江易雅希望这种杀猪宴不要开席,可惜这世上大多数事情,都不能如人所愿。

    山上,于秋月同样在过中秋节。

    中秋佳节,团圆宴,以前年年过,于秋月感觉自己都看腻了那一轮明月,可是近几年,她身边陪着的人越来越少,今年更是,只有奴仆陪着她了。

    还有山上的尸体,她丈夫孩子的尸体。

    想到这儿,于秋月只觉得口中的月饼有些咽不下去,强行咽下后,更是有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她想吐,但又觉得吐出来太过不雅,愣是坐了好一会儿,硬是将一盘月饼都吃完了。

    越吃,她心里越恨。

    恨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她,为什么江易周她们还能好好享受荣华富贵,她却要在这清苦的山上,过一辈子!

    她是江家的当家主母,是于氏的贵女,她这辈子不应该这样!她的丈夫应该成为君临天下的新皇,她的儿子应该能成为征战天下的将军,又或者是下一任皇帝,而不是躺在棺材里,慢慢腐烂。

    “于夫人,想要回长州城吗?”

    黑暗中,有人询问她。

    于秋月恍惚抬头,看见了一个不是很熟悉的面孔。

    这人,好像曾经是江盛的幕僚,只不过比起黄温良等人,这位太不受重视,于秋月压根就没见过几次。

    “你是……”

    风吹来一片云彩,遮住了圆月,地面上灯火熄灭,深夜降临,世间万物都沉寂了下来。

    第二日,谢叶瑶开始着手准备回原州的事情,她和士兵都休息够了,该开始进入战斗了。

    这次她离开长州城,还带走了苏破玉,两人将各领一支队伍,全面进攻原州剩余城池,京城已经大乱,江易周就算想要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地干,也不得不加快步伐。

    否则这块地盘,很可能就被别人先吃下去了。

    得知江易周要一口气吞下六座城后,一直没有来江易周跟前诉苦的尉迟鸣玉,也受不了了,特意上了折子诉苦。

    折子写得那叫一个文采斐然,通篇全是名词名句,江易周看得时候,都能幻视后人要全篇背诵的未来了。

    不过她欣赏归欣赏,这折子的内容,她是真不能同意。

    尉迟鸣玉通篇都在变着法子地讲一句话,那就是人太少了,学生培养不易,请江易周当个人,别把她的学生当牲畜用,人还在读学堂,就得问策,下乡当基层,刚出学堂,上来就给一个城池当实习场地,真的太不是人了。

    关键是那些城池还是刚打下来,百废待兴的大城,不管是安置百姓,还是疏通当地复杂的人际关系,都需要大量精力和经验,让刚出学堂的孩子去干,就是拔苗助长,太不当人了!

    真要是出个三长两短,比如刚打下来的城池,又被敌人给抢回去了,那她的学生,可就成千古罪人了,她必须得为她可怜的学生,好好说一说情。

    江易周也没法子啊,人太少了,她能信任的人更少,尉迟鸣玉的学生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她倒是想用经验多,能力强的女官,那不是没有吗?

    谁不是从那个阶段走过来的,江易周回复尉迟鸣玉,要相信人的潜力是无穷大,只要逼一逼,没有什么做不到!

    第099章 天才

    尉迟鸣玉看着被打回来的折子, 以及江易周言辞恳切的拒绝书,头疼地很,她伸手按了按额头, 抬头看了看桌案上垒起来的课业,心里更是坠得慌。

    “老师。”

    她在清江城收下的学生进来了,这是尉迟鸣玉唯一一个留在身边的清江城学生。

    其余学生,通通出去干活儿了,也就是这个学生年纪实在是太小, 没地方肯要,才能留在她身边。

    尉迟鸣玉看着今年十三的学生,眉宇间舒展了不少, 她这个学生,应该还能在身边待上两年。

    “秋灵,你怎么来了?”

    陆秋灵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老师, 明天是我的生辰, 我想要回家一趟。”

    “生辰安乐。”尉迟鸣玉恍惚记起,陆秋灵的生辰就在中秋后几日,她这段时间忙得狠了, 连身边学生的生辰都险些忘记, 她心道不该, 从一旁拿出一本书来,“这是老师送你的生辰礼物, 明日回家好好玩一天吧。”

    好在身为长者,并不需要非常用心地给学生准备礼物, 而且尉迟鸣玉也不是瞎给礼物。

    那本书本来就是尉迟鸣玉要送给陆秋灵的,是她特意给陆秋灵准备的书籍。

    陆秋灵接过来看到书名, 霎时满脸惊喜,“是上官娘子的诗集!老师,谢谢您!”

    她很喜欢上官温苒,这本书真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不用客气,可惜温苒她最近一直很忙,没时间再出诗集了。”这诗集还是前几年,上官温苒自己印得,起初是印来玩玩,没想到其中几首诗写得太好了,意外传出了诗名,后来书坊找上门来,花钱请上官温苒再多印些。

    上官温苒不缺钱,没有答应,书坊老板十分诚恳,百般请求之下,上官温苒松口,又让印了五百册。

    后来长州城被乱贼攻破,那些诗集四散,经过几年,竟愈发有名,再加上上官温苒本人得了江易周的赏识,名声鹊起,当年的诗集就更珍贵了些。

    不管是真喜欢,还是想跟上官温苒套近乎,都会收藏两本诗集,因此市面上更少见了。

    陆秋灵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尉迟鸣玉送给她的这本,还是当初上官温苒出书,转送给她的。

    “能有这本就已经很好了,现在上官娘子为州牧做事,每日都很忙,确实没有什么时间写诗,也就是我,现在没什么事,才能好好看看诗词,聊聊歌赋。”

    陆秋灵一点儿不觉得上官温苒不出诗集,是一件坏事,上官温苒正值壮年,这个时候就该为州牧做事。

    等以后年纪大了,想什么时候写诗就什么时候写诗,有的是时间写。

    况且写诗也不是说说就有的事情,多少名传千古的诗词歌赋,都是一时兴起之作,比起特意写出来的诗,更重要的是真情实感。

    尉迟鸣玉听出了陆秋灵话语之间的失意,想想也是,跟她同伴的同窗们,都已经出去做事了,她却还被约束在学堂。

    尉迟鸣玉有些担心陆秋灵,怕她钻了牛角尖,遂安慰道:“诗词歌赋是诗人一时人生的精化所在,读通读懂,便能足不出户,体会他人的半生,你还小,你可以成长的更为优秀强大。”

    陆秋灵的失落只是一时,听到老师的话,她立马振作起来,她相信自己以后一定会有光明远大的前途。

    因为她的老师是尉迟鸣玉啊!

    “嗯!老师,遇见你真好!”

    陆秋灵是真的觉得,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尉迟鸣玉,并且拜她为师。

    虽然她的一生才刚刚开始,但是她明白,她什么都明白,如果没有成为尉迟鸣玉的学生,她这个年纪,很可能在富贵人家当丫鬟,又或者是在家中做事,每天睁开眼睛就围着贫穷的家打转。

    若是遇到了黑心的爹娘,或许会为了高彩礼,被卖去当了傻子酒鬼的媳妇儿,让自己的兄弟能够拿着她的彩礼钱去娶媳妇。

    就算父母是好人,也不一定能有个好结局,是尉迟鸣玉将她从那个泥沼里拉了出来,她父母以前嫌弃她,现在却为了讨好她,会专门空出一天来,全家一起努力,为她过生辰。

    这些改变,全都是因为尉迟鸣玉。

    尉迟鸣玉笑了笑,“老师也很庆幸,遇见了你们,不过你该谢的不是老师,而是州牧,若是没有州牧一力支持,什么都不会发生。”

    是江易周,坚持用女官,才让这些女孩子有了除嫁人和卖身为奴外的第三条路可以走。

    如果没有江易周的坚持,她学得一身本领,也不过是为某个世家大族的男子,增添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了他们身上的宝石,只能让人欣赏,却无法做任何事。

    想到这儿,尉迟鸣玉因为江易周压榨而有些劳累的烦躁心情,都好了不少,其实江易周尽快收复原州,也不光是为她自己的宏图霸业,更是因为当下局势不明,变化太多,不得不加快步伐。

    说白了,还是沈氏皇族太无能,才让京城生了变故,各地不安稳。

    尉迟鸣玉将所有怨气都扔给了沈氏皇族后,心里头立马舒服了。

    看着学生高兴离开的背影,尉迟鸣玉觉得她还可以再多伤几节课,多找几个学生。

    江易周不知道,自己的属下已经实现了自我攻略,能够更加勤快地为她打工了。

    对于属下被压榨的事情,江易周也是了解一二的,好吧,她其实非常了解,因为压榨下属的人就是她。

    她是长州之主,是万恶之源。

    但她也没办法啊,白手起家就是这么困难,她人才不够用,难道要去抢吗?

    江易周看了一圈各地来诉苦的折子,心里烦躁得很,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如果人才真的能抢,她一定要抢一堆回来!

    “等等,抢?对啊!人才可以抢啊!”

    江易周一拍桌子,眼睛亮的像是黑夜里的探照灯。

    在一旁低头研磨的诗琴被江易周一嗓子喊得吓了一跳,等她听明白江易周话里的内容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家小姐又要干什么!

    诗琴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易周也不是什么魔鬼,正常情况下,她是个好人,可是大多数时间,这个世界都逼迫她变得不太正常。

    所以她脑子里难免会出现一些,不是很正常的想法,例如她没有人,可外头都是人,她完全可以抢那些人,拿来用。

    就好像于家有于家姊妹一样,外头那么多世家大族,每个世家大族,其实都有识字的夫人和小姐。

    当地的世家大族不愿意让家中女子抛头露面,出来工作,当公务员,那些被她打下来的城池里的世家大族,难道有选择权吗?

    笑话!她没屠城,没送当地的大族一个灭族套餐,就已经是她格外仁慈了,她不过是要求对方让家中的夫人和小姐出来工作,又不是要他们的命,他们还能拒绝了?

    拒绝可以,不能用的人才,就是未来的敌人,全族一起去地下享福吧。

    江易周真情实感地认为,她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好了。

    不过为了当地的大族别闹事,她决定先将那些夫人小姐集中在一起,好好培训一番,接着打散到各地去干活。

    每个大族出身的女子身边,都得有个她自己学院出来的女官,即是相辅相成,也是一种监视。

    这样一来,学院培养出来的学生,一个地方只需要派一个过去,能够占领更大的地盘,还可以防止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官,跟家中别有用心之人联合,坑害她这个州牧。

    一举两得!

    “我是什么天才啊!不过这只能算作权宜之计,长久不了。”江易周看着自己写完的策划书,不禁发出感叹。

    比起出身大族的女官,她更愿意用民间出身的女官。

    无关其他,就跟比起男官她更喜欢用女官一样,利益和立场使然罢了。

    家国天下的封建时期,人们的家族观念十分重,况且世家大族的利益,本身就和皇权有不可调和的冲突,需要更多土地培养族中子弟,需要更多官位和钱财发展壮大的世家大族,注定要和天下之主的皇帝为敌。

    平民几代之后会成为新的世家,但没有长久根基的新世家,比起动辄千年传承的士族,要好对付得多。

    经过大半年的发展,江易周终于掌握了量产纸的技术,年初还很珍贵的纸张,年尾已经快要掉成白菜价了。

    不过为了能够圈那些有钱士族的钱,江易周命令匠人们研发出带花香,带金粉银粉等等各种花里花哨的纸,这些“世家特供”纸,已经全面覆盖了江易周的研发经费,并且还有大量剩余。

    以后走薄利多销以及奢侈品专供两条路子,江易周是再也不用思虑钱财了。

    可这还不够,她还需要更多钱,投入到教育之中,培养更多女官,为她所用。

    放下笔,江易周已经写完了给谢叶瑶送去的信,信上说了,让谢叶瑶攻下城池后,将城池之中世家大族认字,聪慧的女子,全都绑起来学习。

    吹干信纸上的墨,江易周摇摇头,“教育大业,任重而道远,* 三五年是看不出什么成效了,不知道等以后,能不能如我所愿。”

    她希望在她彻底掌控这片土地的时候,教育大业,也已经攀登过眼前的高山,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将这封信给大姐送去,叮嘱她,老师的人选,就由她去跟元盼雁商量,具体教什么,也由她们二人商议。”

    江易周可不敢再压榨尉迟鸣玉了,她怕尉迟鸣玉跟她拼命。

    诗琴应了一声是,接过让元盼雁和谢叶瑶头发一掉一大把的信,一无所知地送去了原州。

    第100章 抢人

    “啊!”

    “敌军入城了!快通知县令大人!”

    “可恶的江氏女, 此生若不杀此女,我誓不为人!”

    嘈杂的喊叫声从城门口传来,不知道多少人口吐恶言, 诅咒远在长州的江易周,但无论他们诅咒的声音有多大,江易周都听不见。

    那诅咒也不可能实现。

    齐家的大娘子齐清容,此刻正在佛堂之中,陪伴她年老的祖母, 齐家在原州经营数百年,而今原州沦落敌手,齐家不愿逃亡。

    佛堂之外, 齐家的女眷几乎都在,而男子们,则穿上戎装, 拿上兵器, 守在大宅的院墙之内。

    若是有宵小趁此浑水摸鱼, 来齐家犯事,齐家男子的兵刃会毫不犹豫地砍向他们。

    齐清容听着祖母诵经的声音,思绪飘转, 手指随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而颤抖。

    “祖母……”

    “清容, 苦了你了。”

    齐清容出声后, 祖母停下了诵经,转过身来, 用干枯的手掌,温柔地搭在齐清容的头顶, 慢慢抚摸着,就像是小时候, 她依偎在祖母怀中时那样。

    齐清容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慢慢回落,她眼眸犹带惊惧,语气却平稳了许多。

    “祖母,我不怕。”

    只要一家人在一处,她就永远不会害怕。

    经历风霜,鬓角眼尾都已经带上岁月痕迹的女人叹了口气,她怜惜年轻的孩子,生命还未曾绽放,便要先如花般枯萎。

    “长州的江州牧,听说是个待女子很好的人,她治下女子都可以读书,还可以出仕为官,祖母,只要我活过今晚,我不会比任何人差。”

    齐清容早就已经想好了,她同样可以顶门立户,可以做齐家的支柱。

    “傻孩子,哪儿有那么容易呢?男人们在外拼杀,于官海浮沉数十年,照旧拼不出个名堂来,官场从来不是个好去处,那里会吃人。”

    “我不怕,家中兄弟们能做的事情,我一样能做,再说这世道,哪里不会吃人?属于女子的后宅,难道就是一片净土了吗?”

    齐清容自小生在后宅,她已经看透了后宅,这一方小小的天空,困住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若是有机会打破它,她必定毫不犹豫地出手。

    祖母更加心疼她的孙女,齐清容母亲去得早,后来齐家老爷娶了继室,先头妻子留下的女儿便有些碍眼了。

    祖母将齐清容接到身边来,齐清容自小在她身边长大,祖孙俩感情深厚,所以老太太也愿意说几句实话。

    “他们生来便经营此道,比咱们女子要擅长得多,若是与他们过招,前期少不得要受罪,还有那江州牧,观其人行事,多有超常之举,不与凡尘俗世之人相同,恐会是个古怪多变的性子,都说伴君如伴虎,君主的性格若让人捉摸不定,那便是要提心吊胆得过日子了。”

    祖母说着,将齐清容搂在了怀里,“祖母只愿我的阿容,日后能做个无忧无虑的人,一辈子吃喝不愁,顺心如意。”

    齐清容心里涌现一阵暖意,这大宅子里,只有祖母会全心全意待她好,她也想当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可天不遂人愿,世道乱了,无人能独善其身。

    “祖母,孙女自然会一辈子顺心如意,祖母也要健健康康的,一直陪着孙女。”

    齐清容就像小时候那样,轻轻俯下身体,钻入祖母的怀抱,淡淡檀香环绕在她身旁,让齐清容心中满是安定。

    好似只要在祖母身边,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打扰到她,天塌了也没什么可怕。

    那一瞬间,外头的喧嚣吵闹,都渐行渐远,整个世界只剩下佛堂之中相互依偎的祖孙二人。

    直到齐家大门被人敲响,身着染血盔甲的将军走入,身后还跟着一位姿容上佳的温婉妇人。

    看见这两人,齐家老爷丝毫不敢懈怠,尤其是在看见那妇人时,他脸上下意识带上了谄媚的笑容,语气极尽讨好。

    “没想到谢将军和元军师会来,两位大驾光临,让我这粗鄙之地,蓬荜生辉啊!”

    “齐家主何必这样客气,论朝廷官职,你也是个七品官员。”

    元盼雁开口,声音轻柔,好似没有一点儿攻击力,让人不自觉便放下了戒备。

    齐家主想到这位的手段,那是一点儿都不敢懈怠,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送他个全家满门抄斩。

    “下官那官职就是捐来的,也就只能穿上几身新衣服,出门用一用马车,没有一丁点儿实权,说来实在是惭愧,下官白活了一把年纪了,比不上谢将军和元军师,少年成名,年少有为。”

    “废话就少说两句吧,吾等前来是奉州牧之命,请齐家主将家中识字的聪慧女子找来,原州而今已经尽归我主,急需一些女官,帮忙治理修复。”

    谢叶瑶拼杀大半天,实在是懒得跟满口文绉绉话的人浪费时间,张口直奔主题,她那架势,不像是请人去当女官,更像是土匪头子,要掳良民上山。

    齐家主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他从怀里掏出手帕,一个劲儿地擦汗,嘴上哆哆嗦嗦地拒绝,“家中女眷实在是愚笨,连帐都算不好,数数儿都数不清楚,哪有那个福气去当女官,这不是去给州牧大人添乱嘛,依下官看,要不去寻几个天生聪慧的孩子……”

    “齐家主,齐大人,你这是要违背州牧的命令?”

    谢叶瑶早就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况,张口就扔过去一口大锅,吓得齐家主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元盼雁见此,捂嘴轻笑,道:“齐家主,我们州牧也是女子,贤名远扬,想必齐家主有所耳闻,跟着我们州牧做事,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齐家主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们俩说话,一个直接威胁,一个暗戳戳威胁,齐家主被逼得脸红脖子粗,呼哧呼哧喘粗气。

    在他看来,若当女官是一件好事,那些长州和原州的大家族,不早就上赶着去做了?结果之前江易周招募女官,大半年都没招齐整,听说这次治理原州的女官里,有大半平民出身。

    好位置全都是士族的,只有那些士族不要,或者很嫌弃的职位,才属于平民。

    齐家主已经习惯了这种社会运行模式,因此他遇见事情,会下意识使用这一套模版来衡量。

    上赶着不是买卖,江易周的命令,在齐家主看来,那便是此事非好事最大的证据!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外头全是江家的兵,他不答应,那就得拉着全家一起陪葬,被枭首挂城门,尸体最后风干成一个黑漆漆的长条,亲娘来了都不认识。

    那种下场,实在是骇人听闻,齐家主想都不敢想。

    在谢叶瑶已经不耐烦,打算转身去敲下一家门的时候,齐家主终于点头了,他那副样子,好像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样,凄凉无助,齐家被叫出来的女眷,也一个个如丧考妣。

    亲爹站在身边,也仿佛亲爹已经死了般。

    谢叶瑶被那哭哭啼啼的声音吵得头疼,她给元盼雁一个眼神,示意她上前安抚两句,要不就遣人将这群贵女,全都带走。

    在这群贵女蜕变成合格女官之前,谢叶瑶是不想看见她们了。

    元盼雁十分配合地叫来了人,将那群贵女一个个带走,有的贵女不愿意离开,跪下祈求,那贵女一跪,立马有女兵上前,捂住嘴拖走,动作很粗鲁,效果很显著。

    很显然,不想当着一群人的面被拖走,最好就乖一点儿。

    其余贵女立马被吓得犹如鹌鹑,老老实实低着头,哪怕眼泪哗哗流,也没有一个敢再去跪地求饶了。

    齐家家主哭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的女儿们啊!

    “行了,少哭两声吧,又不是拉出去都砍了,等她们成了女官,自然会安然归家,走吧,下一家去!”

    谢叶瑶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又被齐家主哭得心烦,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元盼雁赶紧跟上,她知道,因为刚从战场上下来,谢叶瑶现在的情绪非常暴躁,她最好全程都跟着谢叶瑶,以免有人不愿意配合,惹怒谢叶瑶,平白丢了命。

    杀上头了的人,根本就不会将任何人的命放在眼里。

    去找大户人家,挨家挨户上门绑人,是谢叶瑶和元盼雁拿到命令后,共同商量出来的结果。

    真要是等那些大户人家反应过来,她们可能都找不到几个女眷了,这些大户乡下有庄子,狡兔三窟,也就只有破城当日,能抓个正着。

    之前逃走的,就没有办法了。

    这一晚上,原州的城池很热闹,三日后,谢叶瑶大胜的消息传入长州城,长州一片欢腾。

    苏破玉前几日就已经打下了她被分到的城池,同样在城池之中,采取与谢叶瑶类似的举动,破城当日,绑人去学习。

    原州入手后,就要准备过冬了,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夏日的时候,原州爆发了一场小干旱,今年冬天则又冷了。

    不光是原州冷,整个大庄的冬天都很冷。

    江易周本以为去年已经够冷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今年更冷!

    这妥妥是进入了小冰河时期,每年温度都在下降,但因为一些特殊的气候原因,局部地区夏季会出现干旱情况。

    江易周早有准备,长州冬天几乎已经实现了每村都有炕。

    原州经过清江城的努力,也有一半地区有了炕。

    至于原料,也算好找。

    江易周有煤矿,她今年入冬前,搞出了可燃煤,一种黄泥和煤混合的产物,有一点儿像现代曾经使用过的蜂窝煤,江易周称之为低配版蜂窝煤。

    第101章 蜕变

    严格使用炕加低配蜂窝煤的组合, 至少不会冻死大批大批的人。

    至于一氧化碳中毒这事儿,江易周只能说,她尽量宣传保持通风的事情, 要是真有人那么不信邪,非得把房子弄得密不透风,然后烧煤,那她只能说,生死由命。

    其实古代的房子, 想要弄成密不透风,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再加上长州和原州又不是更北的地方, 房子不会建得那么严实。

    “要随时宣传通风的必要,茶楼酒肆的说书人,还有各种戏曲剧目, 最好都带一句, 这些我交给诗琴去做, 你那边,密切关注北方的消息。”

    江易周说完,发现自己说了一大串, 江易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抬头看了一眼, 江易雅果然在发呆。

    江易周放下笔,微叹口气, 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易雅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出神,她立马道歉, “抱歉,刚刚走了一下神,取暖的事情……”

    “底下会分派给各地的官员,宣传通风的事情,我交给诗琴了,你最近是不是又失眠了?要不去白竹那边儿看看,暂时休息几日。”

    自从连尉迟鸣玉那个劳模都跟她哭诉,实在是活儿太多,干不过来后,江易周比以前有了一点儿人性,甚至会主动提让下属好好休息的事情了。

    江易雅摇摇头,“没有,白竹的药很好用,我最近睡眠一直不错,我只是在担心,今年冬日如此寒冷,蛮族会不会趁机南下。”

    去年冬日,蛮族南下,直接打到京城去了,然后京城那些官员,非常没有骨气地跟蛮族和谈,答应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气得江易周拍桌子。

    一年过去了,蛮族好处吃到了不少,或许他们的战马已经再次养肥,兵力恢复大半,今年冬日,京城大乱,边关无名将镇守,如此良机,蛮族恐会再次袭击中原。

    江易周还以为江易雅是为李凝香头疼,没想到江易雅是在想这件事。

    江易周又想说江易雅长大了的话了。

    “咱们对蛮族了解甚少,唯有苏破玉对蛮族较为熟悉,等她从原州回来,可以问问她的意见。现在西北一片都在朝廷大将桓吉之手,武桓吉,文陈启,他们才是第一防线。”

    恒吉本是镇西军大将之一,后来与苏老将军理念不合,调入了镇北军,因为原本不是镇北军的人,就一直没回京州,而是在靠近京州的地方安营扎寨。

    现在西北边境被攻破,恒吉本不接壤边疆,现在也成了边疆大将了。

    陈启则是京城陈氏子,名门出身,西北被攻破后,他临危受命,而今西北一代划分为西州,陈启就是西州州牧。

    朝廷用意是恒吉和陈启互相制衡,这样能保证京州安全。

    结果陈启才过去一年时间,就和桓吉好得像是一个人似得,听说两人常常把臂言欢,畅饮一夜,西州的事都有商有量的办,陈启隐隐以桓吉为主。

    “本来光一个桓吉,掀不起什么波浪,朝廷却给他送了个陈启过去,这下是鸟生双翼,想飞多高就能飞多高了。”

    江易周说到这儿,就对现在的朝廷特别不满,朝廷真是,好事没干一件,坏事一件没落。

    江易雅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州牧觉得,恒吉他们能够抗击蛮族?”

    私下喊名字,干活儿的时候,江易雅还是以上下级的尊称来称呼。

    “不知道,或许可以,或许不行,但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会有一个强大的敌人。”

    江易周说不准,现在剧情早就已经面目全非,毕竟连男主都死了,不过在原本的剧情线里,恒吉赢了。

    蛮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况且连续的恶劣天气,早就令蛮族人也过得生不如死了,他们向外开战,掠夺资源,真正能享受这一部分资源的,只是少有的贵族。

    贵族们过得舒舒服服,士兵在前方死战,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有人不服气,心有不服便有反抗,接着就是和大庄现在一样,到处都是内战。

    所以蛮族真要是打过来,恒吉和蛮族之间,只能说是半斤八两,看谁在战场上运气好。

    比拼持久战,谁都吃不消。

    “我宁愿最后和恒吉打,也不愿意看见蛮族攻入京城。”江易周知道那些蛮族有多不是人,真要是让蛮族打进来了,那京州和西州,就全完了。

    江易雅见江易周也说不出准话,心里有些焦急,她第一次遇到连江易周都无法看清的局势。

    “我这就叫破玉回来,蛮族内部究竟是什么情况,她一定很清楚!”

    当局势不清晰的时候,肯定是掌握的情报有限,江易雅立刻坐下,将纸铺平,动笔在纸上写下一连串带着焦急情绪的字。

    苏破玉本来就该回来了,江易周没有阻止江易雅的行为。

    只是想到原州,有一点,江易周疑惑已久。

    “原州那边报上来的女官名额足足有五百余人,结果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管鸣玉要过老师,你顺便问一问苏破玉,原州究竟是什么情况。”

    江易雅听到“五百余人”,微微挑了挑眉,“那么多人?”

    “抢来的,还是抢人快啊。”

    江易周发表了让人三观震裂的话,江易雅接受良好,将江易周的疑问,添加到信的后头,并且最后还催促了一下苏破玉。

    苏破玉拿到信的时候,她确实已经思考着,什么时候回长州了。

    原州这边有谢叶瑶和元盼雁两人坐镇,总体还算比较稳当,天下大势变化莫测,苏破玉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帮江易周开疆拓土。

    大庄那么多土地,光两个州,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她身上的军功,还是太少了。

    苏破玉往西北方向看去,这几日天气不好,西北一片阴沉。

    “将军,长州送来信件!”

    “放在这儿吧。”

    苏破玉点点头,等送信的小兵出去,她才抬手将信件拆开,信是江易雅给她送来的,开篇就让她赶紧回长州,说是要问问她,有关蛮族的事情。

    蛮族。

    苏破玉呼吸乱了一瞬,随后很快又恢复了冷静,现在江易周不可能和蛮族开战,她们和蛮族之间还隔着一整个京州,除非是将京州也收入囊中,否则现在嚷嚷开战,也没法真的打起来。

    总不能从京州上头飞过去。

    苏破玉之所以想要军功,想要继续往上爬,就是想要更多话语权,如果她和谢叶瑶一样地位,就能影响到江易周的想法。

    苏破玉不知道江易周下一个目标是哪儿,若是她,她必定要去攻打京州。

    她想要报仇,向大庄皇室报仇,也向那些冷眼旁观的大臣报仇。

    还有那些蛮族人,那些畜生才是她真正的敌人。

    “将军!主帅传令,让您去一趟学堂。”

    苏破玉刚看到江易雅后头写得,说江易周想要知道,学堂那边为何一直没有管长州城要老师,就有人进来通传,让她去学堂。

    正巧了,苏破玉便没有多耽搁,直接往学堂那边去了。

    说是学堂,但实际上更像是一处军队的驻扎之所,小一千人在这一片活动,一切都和军营里差不多。

    学堂里的学生只有五百人,多余的几百人,是为了维持学生们的日常生活,以及看着她们,不让她们到处跑。

    为什么不要老师吗?

    苏破玉看着眼前的小军营,沉默了一下,答案好像呼之欲出了。

    就这个环境,真要是让尉迟鸣玉手底下的老师过来,恐怕要发疯,那些文人不太能受得了这种环境。

    在这种环境里怎么感悟天地,学习深造!

    苏破玉几乎能想象到那些人气愤怒问的模样了。

    齐清容在外头有声响的时候,就直接起来了,她到这个军营已经快十日,不知不觉间,就适应了这里的一切。

    完全不同于深宅之中贵女的生活环境,还有各种各样堪称严苛的时间规划。

    每天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去校场锻炼,什么时候上课,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定,过时不候。

    一开始还有不少贵女不信邪,跟这里的规定对着干,不起床不吃饭,连着三天就受不了了。

    这不是在家里,没人会偷偷给她们吃喝,饿了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想要拿块点心垫一垫肚子都不成。

    而且每天还要做很多事情,真什么都不干,光躺在床上,这种美事绝不可能发生。

    因为贵女们如果一天完不成任务,她们的家人就要受罚。

    谢叶瑶说了,不会有任何惩罚落在她们身上,但是她们不做,她们最重视的家人,就要受罚。

    齐清容最重视的人是她祖母,如果因为自己晚起,让祖母跟着她一起饿肚子,罚站,或者去写检讨,齐清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清容姐,我好饿啊……”

    齐清容刚到校场,就听见一个可怜兮兮地声音,侧头看去,是她的一个表妹,因为昨日的功课没有做完,罚了一顿晚饭。

    齐清容还记得,前段时间,这位表妹因为自己腰粗了一点点,喊着要节食瘦下来,经常不吃饭,惹得她身边的丫鬟仆从,都被她姨母罚了一遍。

    结果到了这个地方,一顿不吃,就饿得受不了,那眼神,看人都快发绿光了。

    齐清容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没能及时跟表妹说话,等她回过神,表妹已经去跟其他人说话了。

    运气好,表妹还从别人手里,要来了一小块碎了的糕点。

    然后齐清容就看见表妹特别珍惜地吃了下去,一点儿渣都没剩,手心的都舔了。

    齐清容突然明白,为什么谢叶瑶会将她们扔到这里了。

    一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若是不懂什么叫挨饿,怎么去当女官,管理一地贫寒交错的百姓。

    第102章 研发

    现在才开始没几天, 有人手里还存有之前的糕点,等到后面,会越来越艰难。

    人真的饿了的时候, 别说乖乖听话学习,就是去杀人,也不是不行,哪怕她们是一群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姐。

    苏破玉见到谢叶瑶的时候,谢叶瑶正和元盼雁商量, 接下来要让那些小姐干些什么。

    这些贵女通读四书五经,比大部分人学识都好,其实教导她们知识, 并不是很有必要,江易周让女官们上任之前先培训,从来不是培训女官们认字读书的本事。

    “破玉来了?快进来。”

    谢叶瑶一抬头, 就看见门口要通报的苏破玉, 不等小兵通传, 直接抬手招呼她进屋。

    苏破玉也没客气,她和谢叶瑶经历了几场大战,彼此之间也算熟悉起来了。

    加上之前谢叶瑶在镇西军做事, 两人之间存有战友的情谊, 本就比别人能更快熟悉起来。

    “见过主帅, 见过军师。”苏破玉进屋冲两人行礼,元盼雁冲她点点头, 喊了一声小将军。

    “一路过来,肯定看见学堂了吧, 感觉怎么样?”

    谢叶瑶笑吟吟地问苏破玉,苏破玉想到这一路看见的事情, 点了点头,给与肯定,“非常不错,感觉比清江城和长州城那边的学堂,要好一些。”

    元盼雁听完哈哈大笑,“这话可不能让鸣玉听见,不然她绝对会跟你急。”

    “尉迟娘子德高望重,不会与我一般见识。”苏破玉想起来了,元盼雁和尉迟鸣玉听说私交甚好,这话要是传到尉迟鸣玉耳朵里,她还真讨不了好,急忙讨饶。

    “你可别吓唬破玉,破玉只是觉得咱们弄得这个学堂很不错而已。”

    “学堂前期还可以,等后期就不行,还是得去找几个正儿八经的老师过来,教导一下她们如何做女官。”

    元盼雁正经了起来,她看向苏破玉,继续说道:“正好原州现今已经全数归于州牧,眼下没有战事,你正好有时间回长州一趟,一方面是跟州牧说一下原州的情况,另一方面,就是从鸣玉那里,要几个老师过来教学。”

    回长州城没什么问题,但是要老师过来……

    苏破玉想到外头那“学堂”的条件,感觉很可能会把要过来的老师气走。

    “过段时间,她们会从这里搬走吗?”苏破玉说着看了一眼外头,她所指的她们,显然就是外头那些贵女。

    谢叶瑶不明所以,“搬哪儿去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个能容纳这么多人的地方,除非是在原州也建学校,不然她们哪儿也去不了。”

    放在军营,是谢叶瑶多方面考虑之下的结果,真要是让那些贵女离开,就只能让她们各回各家。

    “咳,恕在下直言,这个学堂的环境稍微有一点儿差,长州城来的老师很可能不会愿意在此地教学。”

    苏破玉见谢叶瑶是真没觉得有问题,只能尴尬开口,将她所想说出来了。

    谢叶瑶一下子就沉默了,她看向元盼雁,元盼雁也在看谢叶瑶。

    显然两人之前都没觉得这个环境有什么问题。

    她们俩这段时间天天在军营里,早就习惯了这种环境,苏破玉没有提醒前,她们还真不觉得有问题。

    现在苏破玉一提醒,两人仔细一想,好像貌似确实有一点点的差。

    但是谢叶瑶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这环境哪里差了?有吃有喝有住处还不够,还想要什么?难不成还想要去皇宫里教书,才行啊!

    “她们当老师的,教导学生,传业授道乃是职责所在,有学生的地方,就是她们的学堂,环境艰苦一点儿就不干,简直愧对州牧对她们的栽培!”

    谢叶瑶神情一肃,越说越上头。

    确实,尉迟鸣玉一开始在庄子上教书,那条件不是更差?那个时候尉迟鸣玉都没说过一句不好,若是她教出来的学生,嫌弃这儿又嫌弃那儿,那真是把知识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主帅说得没错,原州情况特殊,那些贵女很快就要分散到各地去,就算真的有老师过来,也待不了几个月,这么一点儿困难都克服不了,鸣玉知道,也会对那些学堂的老师很失望的。”

    元盼雁被谢叶瑶说服了,而且元盼雁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谢叶瑶的决定,元盼雁都有参与,将贵女统一安排在军营,是两人商量下的结果。

    所以元盼雁不可能嫌弃军营的环境。

    苏破玉也不是个文人,她是觉得文人都娇滴滴的,毛病一大堆,现在元盼雁这个文人都说没问题了,她当然被说服了。

    “好,我记下了。”

    苏破玉应了此事,谢叶瑶就让她回去收拾收拾,这几天准备启程回长州城了,又问她要带哪几个人回去,特意叮嘱她,最好选是长州本地的兵,这样也能顺便让那些兵回家看看。

    苏破玉一一应下,不到一个时辰,就回了自己的营地。

    五日后,苏破玉携一队人马,到了长州城。

    自打原州被打下来后,时间就进入了冬天,原本紧张的节奏,一下子变为缓慢,连送往府衙的公文都少了不少,也就只有清江城,到了冬天依旧忙碌。

    尤其是江易周寄予厚望的,上官温苒带领的研发部,有了煤矿铁矿后,不管是武器还是科技,都全面开花。

    攻破材料难关后,就要专攻技术难关,上官温苒的运气很不错,做实验往往能很快找到突破口,再加上还有江易周这个具有前瞻能力的外挂,在一旁给上官温苒的科技树点亮之路引航,这一年来,研发部给了江易周不少惊喜。

    苏破玉到州牧府的时候,江易周正在看上官温苒送来的好东西。

    透明玻璃。

    经过将近两年的努力,终于有工匠,烧出了透明玻璃。

    “用沙子竟然就能烧出这样的琉璃,太美了。”看着那晶莹剔透,犹如最纯净水晶的玻璃杯,江易雅惊叹不已。

    “这小玩意可废了好大的功夫呢,又是改窑炉,又是改配比,麻烦得很。”

    江易周大概清楚玻璃的配比,但具体要用多少,她心里没数,所以研发部要一点点碰比例,浪费了不少时间。

    烧玻璃要用到沙子,这几乎是每个现代人都知道的知识,但具体要怎么操作,就很少有人清楚了。

    二氧化硅是玻璃的主要材料,它的熔点很高,高达一千七百度,一般的窑最多到一千六百度,在这个温度下,窑基本上也废了。

    所以必须将熔点变低,这个时候,要用到碳酸钠,也就是纯碱。

    中原几乎很难找到天然碱矿,好在碳酸钾可以和碳酸钠发挥同样的作用。

    碳酸钾可以通过万能的草木灰获得。

    但在具体的研发过程中,江易周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草木灰没那么廉价。

    如果她想要生产大量的玻璃,使用碳酸钾降低熔点就不是一个好选择了,因为那需要大量草木灰,草木灰成本不低,还影响环境,与之相比的,是其他国度的天然碱矿。

    开矿简单,还是用草木灰熬煮简单?

    在这个年代,答案是开矿。

    附近几个有天然碱矿的国家,还是奴隶制,对于那些国家的人来说,就是他们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然后江易周花钱买走了。

    这买卖太合适了!

    而对于江易周来说,这些石头帮她解决了环保问题,降低了成本,还能稳定大量的为她提供材料,制作玻璃。

    这就叫双赢。

    “这个透明度的琉璃还是少数,大多数还是带有一点儿颜色,需要继续研究,不过这样也不错了。”

    江易周拿过来一块透明水晶磨成的放大镜,和那玻璃杯一对比,玻璃杯没有水晶透明度高。

    看来想要做显微镜,还是要先用水晶磨片。

    江易周不太满意,透明度非常高的水晶,在这个年代比较少有,而且想要磨成合适的大小,合适的厚度,都比较困难,人工成本非常高。

    她想让显微镜作为教具走入学堂,还想让每一个大夫都能拿显微镜精进医术,开启生物医学的科技树,这个想法,如今看来依旧是前途不明,困难重重。

    江易雅拿过那放大镜看了看,本来比较小的物品,一下子放大,几乎她已经凑到近处盯着了一般,让她发出一阵阵惊呼。

    “这个东西好,以后我眼神不好了,还可以用它看公文。”

    江易雅不愧是合格的工作狂,一下子就想到了工作上。

    江易周不发表言论,她要是花了眼,她绝对不会再工作了,更不要想着让她戴上老花镜,拿着放大镜工作。

    太恐怖了,想想那个画面,都* 觉得眼前一黑。

    江易周和江易雅正说着话,诗琴从外头进来,行礼后说道:“小姐,老夫人下山了。”

    “母亲下山了?”江易雅一惊,要不是手中放大镜实在珍贵,她都差点儿惊得掉地上。

    江易周将那来之不易的放大镜接过来,淡定问道:“什么时候到长州城?”

    “两个时辰后。”诗琴顿了顿,又说道:“小姐,两个时辰后,苏将军差不多也到西城门了。”

    如果运气好,两边可能会直接撞在一起。

    江易雅深吸口气,她可是知道,谁跟在于秋月身边。

    如果苏破玉看见那人,怕是会怒火中烧,直接上头,不管不顾地在城门口大开杀戒。

    江易周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两边挑的时间竟然撞到一起去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看来,母亲的这位幕僚,运气很差啊。”

    事情已经发生,江易周表示,她只好顺其自然了。

    第103章 狭路

    于秋月坐在颠簸的马车之中, 膝盖上放着的手,不停攥住又松开,她内心的不安, 此刻完全体现。

    她偶尔能从被风吹起的车帘向外看,看见外面偶尔路过的村庄和行人,这些画面一次又一次让她确定,她终于从那该死的山上下来了。

    守陵祈福,这种事情, 向来只有家中罪人,或者是买来的奴仆才会去做,因为陵墓所在之地, 荒凉无人,过得日子很苦。

    于秋月从来没有想过,她有朝一日会沦落到给自己的夫君儿子守陵的地步。

    都是因为江易周!

    一想到那个名字, 于秋月便恨得牙痒痒。

    亏她以前还觉得, 她对那孩子多有亏欠, 应该对那孩子好一点儿,没想到,她对江易周有慈母之心, 江易周对她却只有祸心!

    如果不是江易周, 江易雅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 她的夫君和儿子怎么可能都相继惨死!

    “夫人,很快就要到西城门了, 您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做吧?”

    于秋月正恨着江易周, 车门陡然被人推开,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进了车中。

    这个男子, 并不是江盛曾经的幕僚,那天晚上,于秋月看见了曾经的故人,也借由故人,与这个神秘的男子搭上了线。

    于秋月本以为眼前这人说送她回长州城,不过是一句玩笑,江易周将长州城治理的密不透风,谁能越过江易周,将人直接送入长州城去?

    没想到,此人还真有点儿本事,于秋月就在大白天,大大方方从山上下来了。

    本来于秋月并不在意这个男人是谁,她只想利用对方回长州城,至于之前在山上谈的合作,那都不过是空话,她不遵守又能如何?

    可是现在,想到这个男人如此轻易就让她从山上下来,于秋月心里生出几分希望,或许他能帮她,帮她杀了那个不孝女!

    于是于秋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自然,回去之后,我会和易周说明,我不愿意去守陵了,我之后一定会乖乖听她的话。”

    坐在于秋月身前的男子,姓沈,没错,就是大庄国姓那个沈。

    江盛死了之后,他就往长州来了,为的是接手江盛的地盘,他想着,江盛没了儿子,就一个刚及笄没多久的女儿,这么大一片地盘,便宜了别人,比如便宜自己。

    谁知道他刚到长州,就听说江易周继承了江盛的位置,为江盛办了丧事,请了周遭的州牧诸侯,声势浩大,动静不小。

    这下全天下都知道,长州依旧姓江了。

    他想要借此生事,将长州夺走,却是不能了。

    在京城的时候,他就是个出不了头的宗室,后来老皇帝一脉为了皇位互相戕害,死到最后只剩下个大长公主还能稳定大局了。

    他就是觉得在京城他永远无法出头,这才到了长州,没想到长州的情况更复杂。

    好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只是一个女子,还是个年轻的,没有情郎的女子。

    沈皓眯了眯眼,说道:“夫人是江州牧的亲生母亲,江州牧不可能不顾孝义,为难夫人,只要夫人以后能为在下引荐一二,在下便心满意足了。”

    于秋月明白,沈皓是冲着江易周来的。

    她打量着这个想当自己女婿的男人,从心底来说,她并不是很满意,江易周手上的权力,是属于江家的,如果坐在州牧之位上的人是她的女儿,她就永远都是州牧母亲,如果那个位子变成了她的女婿,以后最尊贵的女子,可就不是她了。

    不过江易周对她并不好,她凭什么帮江易周呢?

    就让江易周看看,她以为自己坐上州牧之位就高枕无忧了吗?只要身为母亲的自己不满意,江易周就永远坐不稳那个位子!

    “当然,我女儿一定会喜欢你的。”

    于秋月笑得慈祥,就像是真的看见了自己最喜爱的女婿。

    现在的于秋月,倒是和沈皓在京城听说的安国公夫人没有两样了,一个极其爱自己女儿的慈母。

    跟在山上自怨自艾,憎恨女儿到几近疯魔的人,判若两人。

    苏破玉此刻正领着兵马奔驰在官道上,官道最近应该是又修过,修得极好,比原本的官道要宽了两倍有余。

    在这平坦犹如一整块巨石的路上跑马,让苏破玉想起了以前在草原上跑马的感觉。

    “将军,马上就要到长州城了,要不要在城外先歇歇脚?大家都有些渴了。”

    跟在苏破玉身后的司徒菁无法理解苏破玉此刻的心情,她只觉得苏破玉这一路跑来,像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路愣是没有休息过一点儿。

    “既然马上要到了,为何还要歇息?大家都归心似箭,想必更想回家休息。”

    苏破玉此言一出,队伍里便传来应和的声音,长州城就在眼前,他们出去大半年没回来过两次,早就四年家中亲人了。

    司徒菁见众人还能坚持,便不再说其他,她的亲人都不在这儿,也就没有其他人那种恨不得立马回家的心情。

    倒是苏破玉,明明她的亲人也不在这儿,为何一路疾行,如此焦急呢?

    司徒菁直觉有什么问题,但想想最近的苏破玉,她又看不出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真要是硬找,估计就是苏破玉在战场上更拼命了,杀敌永远冲在最前头,是最勇武的那个。

    苏破玉现在一心想要建功立业,司徒菁想,难道是不服气谢叶瑶当主帅,所以想要尽快立功,好争个主帅当当?

    自打苏破玉来到长州,为江易周效力后,司徒菁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昔日高冷的苏破玉了。

    如果苏破玉选择在城外稍微歇一歇,而不是带着士兵一路跑到西城门,如果于秋月选择缓一缓前进的步伐,而不是想要一鼓作气进城,那两边可能会错过去。

    城门那么大,来往的人那么多,稍微错开一点点时间,都不会出现两个车队在城外碰头的事情。

    可偏偏,这种事情就是发生了。

    苏破玉眯着眼睛,看向那疾驰而来的马车,那是一支由百来人组成的车队,车队中心两匹马拉着的马车,显然是车队主人所在。

    她勒马停住,目光在那些护卫腰间瞥了一眼,那些护卫,几乎都腰挎长刀,每一个都有些功夫在身上。

    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人物。

    苏破玉很确定这一点。

    难道是江湖上的帮派?

    不可能,一般江湖帮派进城都很低调,生怕被官府注意到,官府在对付江湖人上,拥有先天优势,那些江湖人都不喜欢与官府打交道。

    而且那马车是两匹马拉车,在大庄,只有身上有爵位的人,才能用两匹马驾车。

    在长州城内,可以名正言顺坐这一辆马车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国公夫人,诰命夫人于秋月。

    可于秋月已经被州牧送上山,去守陵了。

    虽说年关将近,但是苏破玉并不觉得,江易周会选择将于秋月从山上请回来,就算城中再多人议论此事,也不可能让江易周改变半分。

    江易周决定的事,无人能够轻易改变。

    “拦住那个车队。”

    如果不是于秋月,那坐在车里的人会是谁?苏破玉难得有些好奇,同时她也想查清楚一些,等回城后,好与州牧汇报一二。

    告诉州牧的情报越多,州牧才越重视她。

    苏破玉一声令下,她身后的士兵迅速行动,眨眼就将那旁人看上去十分庞大的车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坐在马车里的于秋月感觉到外头的异样,还听见了车队里那些护卫的询问声,心生不安,伸手想要去挑起窗帘看一眼,没想到沈皓先下去了,下去之前,还特意叮嘱她,绝对不能在进入州牧府前露面。

    进入州牧府后露面,可以说是江易周偷偷将母亲请了下来,之前露面,没有江易周下山的指令,于秋月就是偷偷下山。

    二者意义完全不同。

    于秋月老老实实落下了手,在她没有见到江易周之前,她并不安全。

    沈皓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那坐在大马上的女子。

    女子眉眼间全然是漠然的冷酷,腰上带剑,身着盔甲,身后跟着的显然是正规的骑兵。

    能在长州城外大大咧咧行走的骑兵,只能是江易周手底下的人。

    这是江易周手下的女将,是谁?谢叶瑶还是苏破玉?

    谢叶瑶已经年过三十,苏破玉才刚二十出头,沈皓从女子较为年轻的脸庞上,猜测出来者的身份。

    是苏破玉。

    沈皓下意识在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这笑容在苏破玉如寒冰利刃的目光下,僵住了。

    他想起一件事来,苏破玉是怎么从镇西军所在的西北,跑到江易周的中原来的来着?

    镇西军全军覆没,西北沦陷,京城放弃整个西北不说,还将战败的原因全部推到了殉城的苏家身上,导致苏破玉一身本事,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诸侯敢要她,觉得她不祥,还会引来朝廷的厌恶。

    最后是江易周收留了苏破玉,苏破玉这些年在江易周手下做得也很不错,尤其是此次长州对原州的大战,苏破玉在战场上的表现格外亮眼。

    让不少人想起了,苏家那个惊才艳艳,天生将帅之才的先祖。

    沈皓知道苏破玉是谁,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笑不出来了。

    苏家和沈家之间,可是有血海深仇。

    大部分宗亲不将苏家放在眼里,是因为现在苏家只剩下一个苏破玉了,而且他们在京城享福,苏破玉窝在长州这个小破地方,注定没有未来。

    众所周知,京城大部分宗亲都是二傻子,他们的判断,当然当不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