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请战
常慧心很是感动, 长州的这套班底里,大家都很专心的为以后的大事做基础,劲儿往一处使, 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虽然不知道以后新国建立,会变成什么样,但眼下是和谐的。
身为君主的江易周,也有疑心,却能做到知人善用, 用人不疑,给她办事不必处处提防她什么时候翻脸,这是许多君主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而且江易周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属下好, 将属下放在心里,并不是那种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根本不将属下当人的虚伪之人。
常慧心一生走过来, 遇见过许多人, 她跟着谢叶瑶, 也追随过几个人,其中时间较长的便是苏老将军。
苏老将军是个人才,他能凭借一己之力, 镇住整个西北, 为大庄守国戍边, 他在打仗和治理内政上,都很有手段。
可惜他也是个庸才。
他最后还是没能逃过朝廷的算计, 没能逃过被沈氏皇族害死的下场。
常慧心领着江易周和江易雅继续往里,路过一个又一个巡逻站岗的兵, 好不容易才见到了谢叶瑶。
此刻谢叶瑶正站在大炮旁边,与操控大炮的人员沟通着。
她很好奇那玩意究竟怎么用。
操控大炮的人, 是清江城人,她是当初尉迟鸣玉教导出来的第一批学生之一。
一开始江易周人手不够的时候,拉着她去原州当过一段时间的官,和谢叶瑶也算有过几面之缘,两人聊得还不错。
两人是在这儿等江易周,真正要试验的场地不在这儿,大炮的底座上有车轮,可以推着走,离远一点儿,可以让谢叶瑶更直观的感受到,大炮在战场上的移动情况。
“见过宰相。”
两人看见江易周,纷纷上前来行礼。
江易周笑着让两人免礼,她看向那位年纪不超过十七岁的年轻女官,问道:“你和大姐也有小一年没见了,刚刚在聊什么,笑得还挺高兴。”
年轻女官姓郑,名叫德君,德君这个名字是尉迟鸣玉为她取得,能被尉迟鸣玉赞为德君,她的品行想必非常好。
她说话时温文尔雅,长像普通,一身气质较常人不同,与郑德君说话,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温柔感。
江易周看着郑德君,就会想到尉迟鸣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尉迟鸣玉也是这般温和之人。
“回宰相话,在说它的事儿。”
郑德君语带亲昵,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大块头。
大炮很高,比郑德君矮不了多少,目测有一米六左右,这是算上底下底座的高度了。
它很大,全身金属打造,放在那里,就有一种金属特有的冷然和森寒之感。
“这便是大炮了?”江易雅好奇走上前,不禁细细询问了一番。
郑德君全程参与了大炮的研发工作,对大炮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知之甚详,此刻江易雅问她什么,她都能答出来。
起初她面对江易周还有些紧张,随着话题往她的专业领域深入,她的表现越来越淡然。
那是一种胸有成竹的自在。
越听郑德君介绍,江易雅眼中的光芒越是闪亮。
她看大炮的眼神,从好奇逐渐转变为狂热,郑德君还跟她介绍了一下以后大炮的改进方向,里头一些改良办法,显然十分具有可行性,甚至很可能军械部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果。
这下可把江易雅激动得够呛,不光是她,谢叶瑶和常慧心更激动。
两人作为战场上的将军,对大炮的重要性,有更直观的体验。
“光说不练可不行,走,去试验场那边试试,开一炮看看是什么效果。”
江易周见她们颇有些要站在这儿聊到天荒地老的趋势,赶忙开口打断了她们继续聊天的想法。
她这一说,郑德君才从那种莫名的狂热气氛中挣脱出来,命人推着大炮往校场那边走。
大炮很沉,即便有车轮,还是经过改良后的车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推着走,速度也很慢。
比人走得还慢。
见此,谢叶瑶大概有了一定的了解。
看来大炮和大型投石机一样。
就是威力比投石机强上不少。
之前江易周说大炮只能用来吓唬对面的战马,谢叶瑶觉得她说得太保守了,刚刚郑德君可是说了,如果能在炮弹里放置一些特殊的东西,火药落地炸开的瞬间,能造成巨大的伤亡。
比巨石砸落,蹦出去的碎石片威力大得多。
因为有推车的小兵在场,几人不再过多言语,守在这里的兵都是谢叶瑶的心腹,但也不能因此就粗心大意,须知除了绝对利益捆绑下的伙伴外,没有任何人值得信赖。
等到了校场,除了郑德君外,其余人全都避开数十米。
郑德君穿了一身习武时的短打,完全不会影响动作,她一会儿点燃后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开。
不跑不行,这大炮还是有炸膛的风险,万一炮弹一个不高兴,就有可能会炸了。
军械部已经尽量降低炸膛的概率了,可人命只有一条,必须慎之又慎,与其站在原地等死,为什么不跑快点儿,跑远一点儿呢?
反正郑德君非常惜命,她还年轻,现在就入了宰相的眼,日后必定前途无量,她才不要死在这里。
只见郑德君手里拿了一面红色小旗,等江易周等人全都站在远处站定,她冲江易周等人挥了挥小旗。
军中的旗语,江易周也能看懂大半。
意思是准备好,马上开战的意思。
放在眼下,就是准备好,马上开炮了。
江易周伸手捂住耳朵,见此,其余人也有些不太适应地举起手,捂住耳朵,下一刻,便见郑德君开始装弹。
弹药填充完毕,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火焰在她手指尖跳动。
接着,她将引线点燃了。
引线燃烧时散出一阵阵烟气,郑德君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迅速将手中的火折子熄灭放回挎包里,她跑得极快,像是一道闪电。
“这工作,上了点儿岁数的还真干不了。”
江易周看着那像兔子一样迅速窜开的郑德君,没忍住吐了一句槽。
旁边的人没听清她说什么,刚要问,就听见轰的一声响。
那一声响,如惊雷落地,叫人耳边嗡嗡的,一阵耳鸣。
随后又是一声更大的响声,谢叶瑶目瞪口呆地望向不远处的石头堆。
那一堆石头,是仿照城墙而建,只有不足一丈长,离得远了,弓箭手都没法细细瞄准。
郑德君说经过计算,大炮的精确度非常高,它射程堪比投石机,谢叶瑶实在没法想象,经过计算后的目标打击精确度,能有多高。
毕竟战场上投石机那就是随机投放,只要能投放到敌营里就差不多了。
操作投石机的士兵,大字不识几个,哪里会什么角度计算。
人无法想象自己没有见过的事情,正如谢叶瑶不觉得大炮的落点会很精准,她当时听江易周说,只需建造一段不足一丈长的城墙作为实验目标的时候,谢叶瑶觉得江易周疯了。
到时候多半会落到这一段城墙的前后左右,任一方向。
结果谁能想到,大炮真的打到了那一段城墙,无比精准地,将城墙炸飞了。
飞石漫天,瞬时既有山崩地裂之感,不远处的军营都传来一阵喧哗声,不明就里的士兵们,四处寻找打雷的方向。
晴空一道惊雷,前山此刻想必更加热闹。
等了好半天,飞起来的尘土都将炸出来的坑快填满了,谢叶瑶才将手放下来。
她还是有些听不清楚四周的动静,但她已经顾不上其他了,她的双眼死死盯着大炮,脸上不受控制的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哈!有此宝物,桓吉又有何惧!天下又有何惧!”谢叶瑶等郑德君过来,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她激动的满脸通红,说完后,直接冲江易周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道:“请宰相应允,末将这就携此神物,攻打西北诸城,不光是桓吉,之前被蛮族抢占的城池,末将都会为宰相夺回来!”
她此刻心中豪情万丈,恨不得立马上战场。
常慧心也跟着跪下行礼,喊道:“末将亦有此愿,望宰相成全!”
两人都还有些耳聋,因此说话声音特别大。
好在在场其他人都有些没缓过劲来,声音大点儿正合适,全都能听见。
附近的心腹都被炸得脑子嗡嗡的,都没听太懂谢叶瑶的意思,就只明白了,此刻她们将军,在请战。
终于要打仗了吗?
上战场就等于有军功,有军功就能出人头地。
谢叶瑶治军手段严明,从不允许手下士兵与其他地方的兵似得,到处搜刮钱财,因此她手底下的兵,想要发财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上战场。
大家都很想打仗,不打仗,她们哪儿还有上升的空间啊。
“好!谢将军有驰骋沙场之心,还有夺回领土之意,大善!本相回去便命朝廷准备,半个月后,将军便可随时领兵出征!还请将军,清除扰乱边疆的蛮人,打败不臣之人,为天下,挣得太平。”
这段话不光说给谢叶瑶听,还说给周围的士兵听,因此江易周没有亲昵地喊谢叶瑶为大姐,自称也为本相,而非我。
这是她这个身份,给予在场所有人的承诺。
“末将等,定不负宰相之托!”
谢叶瑶立刻拱手领命。
江易周上前,将谢叶瑶扶起来,江易雅则去扶常慧心,四人站定后,都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郑德君。
郑德君立马说道:“前头没什么危险了,现在可以过去看看。”
她们想要细细查看的心,都写在脸上了。
第131章 先锋
一整个下午, 江易周等人全都在这处隐蔽的校场。
郑德君最后讲解得都快口吐白沫了,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从天亮讲到天黑, 一直等吃上晚饭,一行人才算放过她。
郑德君对此痛并快乐着,虽然过程很累,但是结果非常好,谢叶瑶身为闯在前线的将军, 她越是表现得重视此事,就越说明,大炮威力不凡, 是谢叶瑶心中想要的神兵利器。
江易周吃过晚饭后,从另一条路出山,往京城去了。
这条路比从前山到后山要好走许多, 而且距离京城更近, 显然若不是为了带着江易雅去前山逛一逛, 江易周不会走那条隐蔽至极的路。
不过这第二条路上的关卡更多,若不是谢叶瑶亲自赶马车,她们遇到每一个关卡都要下车检验, 耗费的时间, 可能比另一条路更多。
等终于到了京城, 从马车上下来,江易雅已经累得不行了。
她在校场的时候, 因为有大炮在一旁,她非常的兴奋, 还感受不到什么疲惫,现在真是累得抬腿都困难。
她甚至都顾不上跟江易周多说两句, 匆匆洗了个澡,头发都没干,人就已经栽在被窝里睡着了。
现在是看不出一点儿以前入睡困难的情况。
江易周倒还好,她身体一向强健,而且她身怀武功,两三天不睡觉,也不会让她多疲惫。
内力真是个好东西,江易周恨不得每一个为她打工的人,都能练出内力来。
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不是问题。
可惜,每个人体质不同,天赋不一,不是所有人都能练出内力。
江易周执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奏折,跟当下大臣们写得奏折不同,这封奏折上来就说正事。
什么问圣体是否安康,最后卑微请求圣裁的话,全都省了,上来就说要打仗,请封谢叶瑶为大帅,与其说是请求陛下恩准,不如说是命令皇帝,必须下达相应命令。
以前江易周还会找人稍微修饰一下她的奏折,后来她就免了。
因为她杀上官泽的事迹实在是太吓人,小皇帝看到她满是关怀的奏折,差点儿没被吓得晕过去。
他大概是觉得黄鼠狼给鸡拜年,江易周的关心,满是不怀好意,觉得自己小命可能不保,因此才这样害怕。
江易周也不知道说啥,她这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式奏折,反倒让小皇帝适应良好。
小皇帝非常有当傀儡的自觉,他以前事事听上官泽的,现在他事事听江易周的,只为求一条活路。
卑微得江易周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于是江易周决定,等以后给小皇帝留条全尸。
写完奏折,吹了灯,江易周回去睡觉,第二天一早入宫,将奏折递上去,随后找户部的尚书以及兵部的尚书,商量一下出兵的事情。
户部表示国库没钱,兵部表示,他们手里没兵,简而言之,帮不了谢叶瑶什么。
江易周表示,这俩废物。
不过大庄现在就是这样,朝廷简直是个空壳子,官员俸禄发着都困难,想要挤出钱来干别的事情,非常难。
至于大庄的钱都去哪儿了?
江易周不知道,反正她打下四州后,再没给朝廷交过一分钱。
“两位大人不必忧心,现在国库没钱,兵部没兵,都只是暂时的,等将西北打下来后,国库会更穷。”
江易周前头的话,还让两位尚书表情和缓了些许,等听完这段话,两人都傻眼了。
不是,正常来说,不应该是打下西北就好了嘛?怎么国库还能更穷啊!
户部尚书当即脸色大变,张嘴就想哭穷,他也不用装,大庄国库再穷下去,都能跑马了。
“兵部的兵倒是会增加不少,可惜不是咱们国家的子民。”
江易周跟没看见两人扭曲的表情一样,自顾自说下去,她说得都是实话。
她这个人啊,优点有点儿多,最大的优点,就是爱说大实话。
兵部尚书的表情立马变了,变得不是很好看。
他想起一件事,那就是镇北军内部改革的事情。
兵部在大庄六部之中,一直是和工部一样,不太受重视。
不是兵部不重要,工部也重要啊,前者掌管兵事,后者掌管各地水利等大工程,全都是与百姓与国家,息息相关的部门。
六部就没有一个部门是废物部门。
可大庄的皇帝不这么想,大庄的勋贵们也不这么想。
他们就是觉得,六部之中,油水最大最足的是户部,最有用的是礼部和吏部,礼部和皇室宗亲们关系亲近,吏部掌管官员晋升,同样重要。
工部、兵部和刑部,那都是下等部门。
为了能得到其他勋贵的认可,兵部尚书给不少勋贵子弟大开方便之门,镇北军里有那么多吃干饭的勋贵子弟,这位尚书,功劳不小。
谢叶瑶此次进行镇北军内部改革,不知道劝退了多少勋贵子弟,其实谢叶瑶的手段并不强硬,她只是将镇北军的训练量拉满,跟她自己的亲兵差不多。
只要能坚持下来,就可以继续留在镇北军。
可是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勋贵子弟,哪里能坚持得了,别说是谢叶瑶现在布下的训练量,就是镇北军平日里的训练,他们都坚持不下来。
所以最后谢叶瑶还是达到了她的目的,将勋贵子弟全赶出了镇北军。
她是高枕无忧,可以全身心为之后的大战做准备了,兵部尚书可惨了,那些勋贵子弟的家中长辈,全来找他算账。
让他想个法子,安排那些勋贵子弟,还得是个,能挣得功劳名声,又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办法。
兵部尚书都快被这种要求给气笑了,现在外头都乱成什么模样了,怎么这群人还在这儿做春秋大梦。
无奈那群人实在是给得太多了。
兵部尚书想到这儿,躬身行礼,诚恳地给出一个建议。
“启禀宰相,臣有一个不情之请,桓吉号称有三十万大军,镇北军加上现在在京城的长州军,也不过将将十万人,人数差距过大,想来会给谢将军带去不小的压力。”
江易周微微颔首,想听听他有何高见。
兵部尚书趁机提出,让原本的镇北军组成一支先锋队,还可以在民间招募一些士兵,充入其中。
先锋队,说白了就是敢死队,战场上冲在最前面的队伍。
有的军队里,先锋队是精锐之师,能够在战场上大放异彩,为两军交战开个好头,例如原本谢叶瑶手底下的先锋队,就如同一把尖刀,会在开战之初,刺入敌人咽喉。
可有的军队之中,先锋队就是炮灰。
“尚书大人可真是机智,就是不知道,里头有没有尚书大人瞧不惯,有仇的人啊?”
江易周看出来了,这位兵部尚书算盘打得可真是叮当响。
先锋队里,用命开道的事情,是那些没有背景的新兵去做,而拿到功劳,升官进爵的事情,则是那群勋贵子弟来。
当真无耻。
兵部尚书哈哈一笑,没从江易周的话里听出隐藏的不屑,还以为江易周是同意他的说法,想问问他有没有仇人。
若是有仇人,在战场上死亡,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
“没有没有,下官惭愧,不敢称机智,还是宰相大人您机智聪敏,非常人可及!”
兵部尚书笑得老脸全是褶子,其实有不少人想要讨好江易周,他们觉得在这种乱世下,江易周才是能护住他们家族的人。
只要能得江易周的青睐,以后,那就是有泼天的富贵,降临到他们头上了。
“欸,尚书何出此言呢?我可比不过尚书狠心,桓吉贼子尚知要拿蛮人开道,做战场上的先锋,我们大庄的尚书,却敢用勋贵子弟和无辜的百姓做先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法子,这样吧,尚书大人能想出这法子,想必非常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来人,将尚书大人和他一家,全都送到镇北军营去,跟谢将军说一声,本相给她送先锋军来了。”
随着江易周的话,兵部尚书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最后他已经是一脸惊恐,跪地便开始求饶,周围的官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殃及池鱼。
江易周看都不看兵部尚书一眼,她身后的护卫将人拖走了。
等兵部尚书的哀嚎求饶声彻底消失,整个屋里,鸦雀无声。
江易周将目光落到了户部尚书身上,户部尚书挤出一个笑来,刚要说话,江易周就摆了摆手。
她一脸冷漠地问:“大军开拔的钱,国库里没有,私库里呢?”
私库?什么私库?
户部尚书一愣,随后他意识到了什么,神情陡然一变,立马跪下,喊道:“有有有!国库里有钱,大军开拔的钱,有的!”
“哦?不会是把官员们的俸禄,拨给大军了吧?可别到时候,官员们拿不到俸禄,本相还靠着那点儿俸禄,想过个好年呢。”
江易周身为宰相,自然也有一份俸禄。
户部尚书连忙说有的有的,全都有,不会拖欠官员的钱,也不会让大军没有行军的钱。
好像刚刚那个哭穷的人不是他似得。
户部尚书显然已经决定,拿他私库里的钱,填一下此次的窟窿了。
他如果不这么干,被全家充军,家产充公的下一个人,可能就是他。
想到刚刚兵部尚书的惨状,他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杀鸡儆猴,江易周眯了眯眼,恢复了笑容,没有再说其他,只命令兵部侍郎暂代尚书一职,随后离开了。
她没想到,户部尚书会这么有钱。
是肥羊,以后得多敲几次。
就是不知道,这位兵部尚书给她留了多少惊喜。
第132章 畏罪
早朝上, 百官讨论开战的事情,并没有在京城掀起多大风浪,反正江易周人在这儿, 她的兵也在城外,开战不过是迟早的事。
唯一的悬念是先和谁打,以及,能不能打赢。
更让京城诸位权贵在乎的事情,是兵部尚书被江易周全家充军, 连带着还被抄家的事情。
他们很紧张。
不是紧张兵部尚书一家的性命,是紧张自己的性命。
因为他们知道,兵部尚书手里, 一定有能将他们拖下水的证据。
他们想去为兵部尚书求情,只要兵部尚书人没事,他们就不会有事, 他们在找兵部尚书做事的那一刻, 就已经和兵部尚书的命运, 捆绑在一起了。
可他们求情的话还没递到宫里,也没到江易周耳边,兵部尚书本人就在牢狱中, 畏罪自尽了, 留下遗书一封, 只求家中老小能活下去。
他知道自己从兵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下来后,即便是活着, 也活不下去,他手里有那么多勋贵贿赂他, 以及勋贵子弟草菅人命的证据,他没了尚书之位做后盾, 估计出狱后,就会因为喝水呛死。
不出狱,就得连累一家老小,一起充军,到前线去当先锋。
他之前提出来的先锋战术,到底有多恶毒,他心知肚明。
所以他觉得,他只有一死,才能将此事压下去。
他好歹当了那么多年兵部尚书,而且还有那么多人曾得过他好处,他只期待那些人,看在他担下罪名的份上,能照顾他的家人。
江易周得到消息后,直接被气笑了。
笑兵部尚书的天真,同时也笑这朝廷,可真是个大筛子,处处漏风。
江易周将刑部的官员喊来。
因为是宫里直接抓的官,按理说是应该先关在大理寺,但江易周都已经下了命令,并且官员身份特殊,所以最后是到了刑部的大牢里蹲着。
刑部的尚书进* 屋的时候,差点儿左脚拌右脚,没栽个大跟头。
他显然慌乱极了。
人在他的地盘出了事,他当然急,他现在就怕江易周来一句,既然兵部尚书死了,那就刑部尚书补上,都是尚书,一换一不亏。
刑部尚书姓石,名昼,石昼在朝中没什么大名声,在六部尚书里,他是唯一一个不满五十岁的尚书。
四十多岁爬到尚书之位,可以算是颇有些能力,但他一路走来运气成分更大,他原本只是刑部的小文书,结果他步入官场的二十余年里,他的顶头上司们,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离开了刑部。
有的是意外,有的是皇帝赐死,有的则是被吓得够呛,觉得石昼此人太邪乎,怕呆下去自己会死,连夜跑到别的部门去了。
京城百官当初之所以点头同意,一个家世一般的人当上刑部尚书之位,就是因为石昼那克死顶头上司的运气。
说来也巧,当石昼当上刑部尚书后,刑部就再也没有死过高级官员。
不过他在任的时候,皇帝死了俩。
之前就有人想让石昼致仕回家,这克顶头上司的本事,真是太可怕晦气了。
但上官泽觉得都是无稽之谈,他是百官之首,石昼怎么没克死他?为了表明自己的命好,同时也表示自己一点儿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上官泽没有将石昼送回老家。
然后现在上官泽也死了。
江易周想到这儿,笑了,“石尚书,好像很紧张?”
石昼不管自己额头上的一层汗,连忙摇头,“下官、下官不紧张。”
石昼一想到自己那专克上司的名头,就觉得今日小命休矣!
因为现在他的上司,是江易周。
江易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运气一说,有人运气就是非常好,有人则喝凉水都倒霉到塞牙缝。
但她从不相信所谓的克。
若是这世上真有谁克谁一说,那饱受克夫克亲等流言蜚语困扰的女子们,要怎么办?
她们何等无辜。
相信那些莫须有的命理一说,实在是可笑。
要江易周说,她还怀疑大庄的皇帝克天下百姓呢,不然怎么换一个新皇帝,百姓就一大波一大波的死啊。
石昼最多是运气比较好。
他能守住自己的东西,曾经他郁郁不得志,所以那些中饱私囊的硕鼠被查了出来,打压他的上司也出了意外。
上官泽打算一手遮天,将六部的尚书换成自己的儿子,第一个目标就是石昼。
石昼运气好,正值上官泽不要命的到江易周面前蹦跶,于是上官泽被江易周给杀了,他的位置保住了。
江易周轻笑一声,说道:“既然石尚书不紧张,那就好好说说,刑部大牢里的犯人,是哪儿来的毒药,畏罪自尽的吧。”
“这……下官不知,罪人进去前,已经被搜过身,身上并无毒药,仵作也验过尸身了,罪人身上没有□□之处,他是服用了药包里的毒药,那药包,不知是从何而来。”
仅仅过去一晚上,石昼就已经命人验尸过了,这个反应速度挺快的。
但很可惜,他没有查出来一点儿证据。
江易周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轻敲。
随着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击声,江易周将此事在心里过了一遍。
进入大牢的犯人,都会被搜身检查一番。
那位兵部尚书就穿了一身刑部提供的囚犯服,麻衣粗布,质地一般,若用那衣服上吊,人还没吊上去,衣服先被拽成破烂了。
这样一个身上没有一点儿攻击武器和自缢道具的人,除非是撞柱而亡,否则没别的死亡方式。
撞墙动静大,而且用得力气不够,很容易撞不死。
罪人身上有手铐脚铐,跑不起来,没办法使劲撞,从这个角度看,选择服毒,像是确保自己一定会死的手段。
那位兵部尚书,就是服毒自尽。
所以江易周也倾向于,他是自杀,并非旁人动手。
那么问题就来了,自杀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引导?毒又是哪儿来的。
“自打罪人下狱后,无人前来探访,只有看守他的几名狱卒,那些狱卒均是在刑部十几年的老手,绝不可能背叛刑部。”
石昼和江易周的想法一样,都觉得毒的来源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可他里里外外查了不知道多少次,什么线索都没有。
“嗯,抄家的人回来了吗?”
“回宰相话,还未,需得戌时后,方能回来。”
“去催一催,钱先不急,先找到账册。”
江易周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她没兴趣一点点来,她要做,就做个大动静。
人死在牢里,说明杀鸡儆猴的效果不够,那就多杀些鸡,连带着一些跳得欢的猴子,一起杀了。
“是,下官遵命。”
石昼应下命令的时候,委实松了口气,显然江宰相没有拿他开刀的意思,还让他继续干活。
这位兵部尚书家的财富属实惊人,一直到天黑,财宝也没搬完。
石昼亲自到场监督刑部的人,见他到了,户部尚书也去了,诗琴也就跟着一起过去了。
江易周让诗琴去负责此次抄家的事,除了诗琴外,还有刑部的人负责统计,户部的人负责入库,以及一部分镇北军的护卫,帮忙搬运。
之所以这么多部门都参与进来,是为了互相监督。
国库空虚,这钱都要用来打仗,贪走的话,就得全靠户部尚书的私库了。
所以有人贪钱,户部第一个不同意。
全权让户部负责,江易周不放心,刑部的人则需要在府中搜寻罪证,干脆各方都参与进去,能尽量保证每一笔钱都先入国库。
诗琴坐在已经搬得空落落的大厅里,点燃烛火,等待消息。
石昼有些急,一下午嘴角就长了燎泡,上了药,嘴角油乎乎一片。
户部尚书钱鑫喝了口茶水,眯着眼不时往外看,眼中光芒闪烁,有贪婪,又有克制。
三人之中,是诗琴坐上位。
诗琴的身份最低,可她是江易周最信赖的侍女,对外称为女官,她代表着江易周,没人敢慢待她。
诗琴想着她在刑部大牢安排的人手,心里叹了口气,石昼查不出来后,江易周就将此事交给她去查,可查了一天,还没消息传过来。
诗琴知道,牢房那边查不下去了。
京城不比长州,长州曾被乱民屠过一遍,一切都被毁得差不多了,包括那些曾盘踞长州多年的世家大族,他们都损失惨重。
长州就像是一片废墟,江易周到长州后,只需从废墟上重建,这种从零开始的建设,其实难度很低。
最难得,是于繁华处,重新建设。
要将原本的繁华打碎,再将心怀鬼胎的人一一消灭,随后才能一心一意建设新的世界。
偏偏打碎繁华,是让所有人抗拒的行为。
没人愿意看着好好的地方,变成一片废墟。
可繁华之下的腐烂污泥,比废墟更藏污秽,诗琴和江迢迢合作,拿到了京城江家留下的底蕴,经营多年,却还是无法将情报网,铺到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比在长州差远了。
诗琴正在考虑,要不要从多方下手,查一查别的人,反正她最终目的是拉垮几个世家,给江易周腾出大展身手的空间,兵部尚书这儿找不到证据,另辟蹊径也不是不行。
她思虑间,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那是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在黑暗中行走,她的身影像是融进了黑暗中。
“大人,主院后的厢房下,找到了一个箱子。”
女子上前,蒙着面巾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她说着,将怀中的小盒子放在了诗琴跟前。
石昼和钱鑫两位尚书被突然出现的女子吓了一跳,随后被那小盒子吸引了注意力。
石昼更是眼冒精光,会不会是找到了账本!
兵部尚书收受贿赂的账本!
第133章 账本
会被人妥善藏好的箱子里, 想也知道,一定存着宝贝。
就算不是账本,那也会是原兵部尚书, 极为重视之物。
诗琴一下坐直了身体,她小心推开箱子,在箱子打开的瞬间,一道冷芒划过,她还没反应过来, 那黑衣女子已经拔剑,将直直射向她额间的小箭,打到一旁去了。
当啷一声, 金属小箭落地的脆声,让每一个人都为之一惊。
“天啊!诗琴娘子,你没事吧!”
石昼先反应过来, 他本就不得上位者喜欢, 若是在他面前, 诗琴这个江易周的心腹死了,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那克死上司的头衔了。
诗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 也算是他的上司, 或者说是上司身边的心腹, 她如果死了,很难让人不怀疑, 这是为江易周挡了灾。
石昼想到这儿,腿都软了。
钱鑫也才缓过神来, 吓得大喘气,打开那箱子的人如果是他, 他不敢肯定,那黑衣女子会第一时间冲上来救他。
还好,不是他正面这种冲击。
真正直面了冲击的诗琴,此刻脸色有些难看。
她也是血肉之躯,自然会被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吓到,好在她心性坚韧,很快就回过神来。
当她又伸手去推箱子的时候,黑衣女子上前阻止,“大人,不如由属下来吧。”
“无碍,这箱子并不大,不可能放置一堆机关。”
诗琴心想,她若是连这点儿事情都不敢面对,让底下人去帮她顶锅,那她日后还能干什么?
在江易周身边呆久了,诗琴也有野心。
她想要成为江易周身边最锋利的刀,将情报网遍布天下。
想要做到这两点,她必须要比任何人都强。
黑衣女子见此不再请示,退到了一旁,这次她没有收回手里的剑,随时准备保护诗琴。
咔哒一声,箱子上的锁掉落,盖子被打开。
这次没有发生任何特殊事件,盖子已经打开了,里头的东西被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账本,真的是账本!”
石昼和钱鑫离得远,但两人眼睛都不错,第一眼就看见了里头的东西。
正是一本小册子,不是很厚,封面上写着账本两字。
是什么的账本还用问吗?反□□上吃穿用度的账本,绝无可能被人藏在箱子里,埋到地下去。
钱鑫上前来两步,伸手就要去够账本,恍惚刚刚诗琴遇到的危险,他早已忘记了。
还是石昼拉了他一把。
“钱尚书莫急,需得寻人来探一探,看看上面有没有毒。”
石昼见多识广,在刑部,他什么手段都听闻过,刚刚是没有戒心,现在起了戒心,就不会轻易再中招。
诗琴也微微颔首,同意找人来看看有没有毒的问题。
就这样,白竹被人请来了。
白竹医术高明,她一般是给江易雅调理身体,还有给江易周那些心腹看病,剩余时间全都用来教学生。
如今她的学生里,已经有人能独挡一面了。
不过这次兵部尚书的案子,好歹是六部尚书之一,涉及的人位高权重,不能随便派个学生来镇场子。
只能让白竹这个活着的祖师奶奶上阵了。
白竹过来时,先给每一个人发了一套手套加口罩的组合,发得时候,她还不忘说诗琴两句。
“诗琴娘子往常最是机敏不过,怎么在这上头如此粗心大意,来历不明的东西,岂能随意打开,连一点儿防御措施都不做。”
手套口罩都是清江城这些年来的成果,有江易周在,白竹很难不重视卫生问题,因为江易周会反复强调,消杀工作的重要程度。
所以白竹到哪儿都带着这一套,还真别说,口罩手套一戴,作为医师,确实很少再被病人传染一些风寒之类的病症了。
尤其是到了冬日,这一套东西的效果更好。
诗琴被白竹训了,也不敢说什么,老老实实点头,表示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白竹这才放过了她。
有能耐的医者是这样的,脾气可以大一些,没人敢得罪她,人吃五谷杂粮,谁敢说自己一辈子不生病啊。
诗琴就是有点儿怀念,以前的白竹,白竹以前可不是这样啊,那时候的白竹,还是个可可怜怜的小白兔。
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竖起耳朵,小心谨慎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别说主动训人了,看见位高权重的人,那都要退避三舍。
结果现在成了如今的模样。
能让小白兔变成大灰狼,江易雅的功劳不小,要知道江易雅可是从普通的世家贵女,成了长州的二把手。
真正的位高权重。
而白竹,她每天都要和江易雅在一起,给江易雅看病,时间久了,可不就脱敏了。
说话间,白竹已经将箱子检查了一遍,检查完后,也没说别的,直接拿出药丸来,让每个人都服用一颗。
“最基础的解毒药,确保你们死不了,具体中了什么毒,等之后我再细看。”
此话一出,贪生怕死的钱鑫,人已经去了半条命,脸色灰白,捂着胸口歪倒在椅子上,好像命不久矣了。
白竹看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钱大人,没那么快死,吃了药,好得更快。”
空气传播的毒药,尤其是像眼下这种在开阔空间里传播的毒药,很少会是瞬间要人命的那种。
在白竹看来,人只要还活着,那不管是中毒还是有伤,都不算大事,能救回来。
人要是死了就完了,她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
“无色无味的毒,好生厉害,还是吸一口就能中毒,这不像是咱们中原的法子。”
诗琴面无表情吞下解毒丸,然后冷静分析道。
“嗯,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像是蛮族那边的挲兰花,挲兰花的果实榨成汁,涂抹到任何对象上,都会散发毒气,但时效很短,一个月就没毒了。”
白竹已经基本上确定了是什么毒,“看你们现在都没什么反应,估计这挲兰花的果实,已经涂抹超过二十天了。”
诗琴点点头,知道是什么毒,就更不必担心其他了。
诗琴再次去翻看账册,因为知道那本子上面有毒,石昼和钱鑫都不抢着看了。
上头写得账都很简单,往往就一两句话,但是涉及的金额数目很大,事情也不小。
关键是,送钱的人,来头都不小,不少郡王郡主的,皇室宗亲世家大族的名字,都在上面。
诗琴当即手抄一份,送到了江易周府上。
这有毒的那一份,先交给白竹保管,确保上面没有毒了,再送到江易周那里去,白竹没有意见。
石昼和钱鑫也不敢有意见。
江易周拿到账本后,先细细问了下怎么找到的,得知诗琴为了个账本,差点儿丢了小命,差点儿给气乐了。
“你最近怎么如此浮躁?可是觉得我已经入主京城,天下大势已定,便可以懈怠了?”
账本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说,江易周先跟诗琴算账。
诗琴闻言,立马单膝跪下,行礼道:“奴婢不敢,请小姐恕罪!”
“我看你敢得很,以前咱们刚到清江城的时候,刚到长州城的时候,哪一次不是从头开始,安排人手,搜集情报,每一次你都能安心做好,怎么就这一次,京城的事情,你一直做不好。”
江易周其实早就看出来一些端倪了,只是没有机会说一说,而且诗琴也没出什么篓子,她便觉得诗琴能自己调整好心态。
没想到诗琴差点儿因为心态的问题,把小命送出去。
“找到合适的人才,培养她到合适的地方做事,并不容易,但我也不是完全无法承担损失,你明白吗?”
江易周狠狠敲打诗琴,诗琴是她近臣,是她心腹,最是稳重不过的人。
她若是飘了,其他人还不跟着她一起飘飘然啊。
诗琴羞愧难当,她知道,此次是她让江易周失望了。
“奴婢明白,请小姐息怒!”
江易周其实也没特别生气,只是有一点点。
“最近你们都太浮躁了一些,注意点儿,越是到最后,越不能放松,谁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突然窜出来一个棘手的敌人。”
江易周神色缓和些许,在她的叮嘱下,诗琴身上的浮躁之气被压下去不少。
江易周见此,满意地点点头,让诗琴起来,然后将那还散发着墨香的账本拿到手里,又翻看两遍。
“京城不比别处,世家大族,皇室贵胄多了些,人手不好安排,努力许多难以寸进,是很正常的事情。”
江易周抬手,在纸上写下几个姓氏,放下笔后,冲诗琴招了招手。
诗琴躬身,看清楚了纸上的姓氏。
“这几家,查一查,证据都交给盼雁,等他们倒下,你的情报网就能铺开了。”
诗琴心里不禁松口气,连忙将那重若千金的纸拿到手里,好好揣起来。
京城情报工作难以展开,也是她越发浮躁的原因之一,她急于立功,今日险些酿成大错。
戒骄戒躁,方能成事。
诗琴在心里警告自己,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了。
“小姐,兵部尚书一案,要如何结案?”
“人都死了,倒是怪可怜的,尸体归还家人,至于其他,我之前不是都吩咐过了吗?”
人充军,钱充入国库,账本作为证据,先捏在手里,以后就按照账本上的名字,一家家的杀。
江易周一脸“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问我?”的表情。
诗琴低头应了一声是。
这位前兵部尚书真是太天真了,以为自己在牢中死了,就能救下其他人,却不知,他死了,才是真的谁也救不了了。
诗琴想,她家小姐,从来不是心软之人啊。
第134章 权力
朝中兵部尚收受贿赂一事, 掀起了惊涛巨浪。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事情会结束在,兵部尚书于牢中畏罪自杀之时, 却没想到那仅仅是事情的开端。
一本账册,将许多自以为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一生的皇权贵胄,通通拉下马来。
除了在账册上记录的罪行外,这些人还有其他大罪,桩桩件件, 凑在一起,罄竹难书。
京城的百姓,早就已经习惯了, 官员们做尽坏事,也不会得到任何惩罚的日子,本以为, 只有前段时间元娘子判案, 会与众不同一些。
没想到后头还有另外的惊喜。
京城五个姓氏组成的家族, 几乎囊括了京城附近大半的冤案,这五个家族落网,家产充了国库, 罪人则直接充了军, 不知道多少人, 因为他们的死,沉冤得雪。
谢叶瑶本想着这次有大炮在手, 完全不惧桓吉手下的先锋军,没想到临行之前, 江易周给了她一份大惊喜,这五个家族送来的罪人, 连带着还有京城牢狱里的罪人,以及前兵部尚书的家族,零零散散就已经凑了将近三千人了。
最恐怖的是,获罪充军的人数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人在其他州,江易周手底下的几个州,已经开始抓人送人了,其余州的罪人暂时先不管。
靠着这些人也可以消耗些桓吉的先锋军,给谢叶瑶在战场上架大炮的时间,谢叶瑶表示笑纳了。
“今日启程,到西北边关要几日时间?”
江易雅问着话,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距离大军开拔已经有几个时辰了,她们在城外已经送过大军,现在回府了。
“看大姐如何安排吧,一般是十日左右。不必担心,这次的大战,并不会比之前打原州难。”
江易周随口解释着,她见江易雅还是担心地皱紧眉头,便安慰了她两句。
江易雅点点头,闷不做声。
“怎么了?之前打原州的时候,你不是对大姐很有信心吗?”
江易周有些奇怪,桓吉难道给江易雅很大的压力吗?
江易雅当然不是因为桓吉才担心,而是因为,她这几日跟白竹聊了聊天,大概了解了一下,常慧心等人的身体状况。
“白竹说,常副将身上的伤太重,若是不好好休养,恐有早折之险,常副将尚且如此,大姐她每每打仗,都冲锋在前,她毕竟也不年轻了,早年身体有诸多暗伤,这些年来,大战小战不断,不知会不会也影响到她的寿数。”
江易雅真的很担心,谢叶瑶对她来说,是很不一样的存在。
是谢叶瑶让她真切看到了,这世上属于女子的另一种可能。
她不是必须被困于后宅,当一个人人称赞的贤惠的世家女,她可以走出去,独挡一面,成为不得了的人物。
可以习得武艺,在战场上驰骋,为君主夺回胜利,也可以用笔如刀,于青史上刻下属于自己的一页。
江易周想到她给谢叶瑶的人设卡,有人设卡帮忙,应该不会有事。
有关金手指,她不能跟江易雅细说,只能嘴上安慰江易雅两句。
“放心吧,白竹不是没有跟你说,大姐身体有问题吗?白竹的医术何等高超,有她盯着,不会有事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除了暗伤,还会有别的伤势,易周,最近我越来越害怕了,咱们长州已经有了其他将领,不如让大姐……”
“江易雅!”
江易周被江易雅这段话说得眉头紧锁,脸色有些难看,不等江易雅说完,她便出声呵道:“大姐不会想听到这样的话!”
江易雅一愣,随后面色痛苦地低下头。
随着人年纪的增长,反倒失了几分少年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江易雅见了太多死人,她现在很怕死人。
或者说,是害怕死人里,有一个是她熟悉的人。
江易周能理解江易雅现在的心情,她缓和了语气,说道:“易雅,你已经掌控了一部分权力,权力是可以生杀予夺的力量。”
江易雅迷茫地看向江易周,不太懂为什么江易周突然说这样的话。
江易周继续说道:“我们是如何得到这份力量的呢?在我们出生的那一刻,我们就得到了一部分,不是靠我们自身的努力,纯粹靠运气。因为我们出身富贵之家,所以可以读书习字,学来一身本领,得以走在其他人前面,掌握长州。到这一步,家世能带给我们的好处,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如果我们自困于长州,如其他诸侯王一般,那我们不可能坐在这里。”
“掌控长州后,每一步都是靠实力拼杀得来,原州、平州还有眼下的京州,靠得是悍不畏死的将士们,是一直默默努力,为我们耕田织布,支持后方的百姓们。”
江易雅的表情,随着江易周的话发生了改变,她的脸上,渐渐多了几分羞愧。
她在开口让谢叶瑶不再拼杀的时候,就退缩了,她满足于眼下的成就,想着可以不让重要之人,在前线拼杀了。
这是不对的,她们远没有到可以松懈的地步。
江易周知道,京城的份量十足,在所有人心中,得到京城的势力,与占据其他地方的势力不同。
但她没想到,对于当下时代成长起来的人们而言,京城的份量竟然这么重,重到所有人的心态都发生了改变。
诗琴如此,江易雅亦如此。
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一些问题,只是还没有爆出来。
好在,江易周亲自挑选的打江山的班子,不是什么草台班子,江易雅很快就明白了,无须江易周再多言。
江易雅果断道歉,“抱歉,是我太想当然了,天下九州岛未曾全部到手,远不是可以享受太平的时候。”
“无事,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其实我何尝不想让大姐好好养一养身体,还有常副将她们,可天下尚有战事,名将怎会在此刻歇息,她们自己也不会愿意。”
江易周实话实说,江易雅一想也是,如果大姐知道她的想法,怕是要骂她了。
是她有些想当然。
江易周是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江易雅的情况比诗琴要好得多。
诗琴差点儿把自己的命给搭上。
这番对话过后,江易雅平日里做事更仔细了,而且江易周觉得,江易雅好像突然燃了起来。
就很奇怪,每天看见江易雅,都觉得她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恨不得立马推动天下一统的事业。
好像变成了事业脑,每天睁开眼睛就是要搞事业,弄得江易周也跟着一起紧张,她一卷起来,整个朝堂都得跟着一起卷。
之前江易周大刀阔斧干掉五个家族,朝中人人自危,他们想要反抗,想要联起手来对付江易周,无奈军队都在江易周手里,他们手上有兵,可那点儿兵,放在长州军面前,都不够塞牙缝的。
他们想要用江易周恶意针对世家,残害忠良的名义,号召其他诸侯王,一起对付江易周。
可江易周太狡猾了,她手上前兵部尚书的账册里,写了很多家族,她只挑了其中家中在朝没高官的家族。
有高官在朝,与家中无高官在朝,这是两个概念。
如果家中有高官在朝,说明这个家族还有一定的实力,整个家族的气运属于蒸蒸日上,以后有机会,还能再进一步。
没有高官的家族,说白了,就是开始走下坡路了,家中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子弟,再过个几代,很可能就直接没落成寒门了。
家中子弟没出息,就没有任何投资的必要,大家族和诸侯王都是人精,为了几个不重要的家族,跟江易周此刻针锋相对,非常没有必要。
尤其江易周还要去打桓吉,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攻打江易周,固然可以趁着江易周人手不足,打她个猝不及防,但等打完了呢?
江易周如果出了事,她的将领兵卒,会不会直接转投桓吉?到时候,就是他们去打桓吉了。
他们,打桓吉?
他们安于一隅,连蛮人都没怎么打过,更不要说去打据说比蛮人还要野蛮的桓吉了。
那不是纯粹找揍嘛。
各地诸侯王各怀鬼胎,大家族则觉得死几个小家族没什么大不了,他们更想明哲保身,于是两边都不动,江易周在中间混得风生水起,一日比一日强。
看着那群人观望的态度,江易周非常失望。
这群人是不是傻了,不知道越观望,越没有机会吗?
等以后她将桓吉打没了,天下哪里还有她的敌手,到时候这些诸侯王,不照样得死。
其实江易周大概能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他们就是得过且过,反正他们中的一家是绝对无法抗衡拥有四州之地的江易周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去以卵击石。
当然是观望一二,等江易周占尽优势,他们就去锦上添花。
诸侯王们则想着,他们大不了就投降,难道江易周还会杀了投降的人吗?
杀降是会引起敌人激烈反抗的,江易周没有挥兵打入京城,而是以怀柔手段入主京城,不正是不想看见血流成河的场景。
所以说,女人啊,就是容易心软。
此刻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江易周不想血流成河,是担心民间血流得太多,她从来都没有顾及过杀高官贵族。
她来到京城后,死得高官与大家族之人,可比死得平民要多得多。
这些人被江易周温水煮青蛙了,还洋洋自得呢。
在朝野内外奇怪的氛围下,谢叶瑶领兵,到了西北边关,与桓吉驻军的北门关,仅隔着一片平坦的草原。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深秋,西北一片炎热,好似还在夏季。
但早晚已经冷得不行,需得注意保暖,不然晚上睡个觉能将人冻死。
第135章 禅位
此次谢叶瑶出征, 元盼雁作为她的军师,一起到了西北。
元盼雁和谢叶瑶是老搭档了,之前在原州的时候, 两人就一起征战,原本谢叶瑶比较依赖她的师姐常慧心,只是那个时候,常慧心身上常常有伤,不能随时随地, 注意局势。
相比之下,身体文弱,但不上前线, 有充足的精力的元盼雁,要更顺手一些。
常慧心此次也在出征大军里,只不过她负责另外一条兵线, 并不在主军这里, 所以谢叶瑶还是跟以前一样, 与元盼雁商议军务,以及接下来针对桓吉要展开的行动。
元盼雁在京城,已经尽量多了解西北的局势了。
因为她们的对手是桓吉, 加上好几个世家, 所以元盼雁背了不知道多少世家的关系图, 连带着还拜访了好几* 个世家,只为摸清楚, 以陈家为首的桓吉军师团成员们的性格。
大有收获。
“若是按照桓吉本人的性格,他绝对不会想着设立什么先锋军, 更不可能这个时候攻打京城,他会反向向更西的方向, 将蛮人手里的城池夺回来。”
元盼雁看着面前的沙盘,将象征着敌军的小旗子,插到了沙盘西边。
已经远离战场了。
“但是现在,桓吉攻打京城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谢叶瑶换位思考,若她是桓吉,她也会选择往西北,而不是去碰江易周。
江易周的势力过于强大,这个时候,单一势力与江易周对上,无论输赢,都很不利。
赢了,元气大伤,恐会被其他人摘了果子。
输了,那就没有以后了。
但桓吉还是做了,所以这个判断,并不是他本心想要如此,多半是被他那些手下裹挟。
“作为君主,被底下人左右,未免有些过于懦弱。”
谢叶瑶觉得,桓吉以后一定会后悔,此刻他听从陈启等人的建议,与她们开战。
元盼雁则眯了眯眼,笑道:“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得呢,或许他觉得,自己能打过咱们,还不会伤及元气。”
“他以为自己是武曲星下凡,能以一敌万吗?”
谢叶瑶毫不客气地嘲讽桓吉,桓吉想要赢,实在是很难,谢叶瑶自认自己有几分本事,但若她此刻身处桓吉的位置,她反正赢不了。
无论是兵力、武器、将领,桓吉一方,没有一点是占据优势的。
全面劣势的情况下,除非是天降流星雨,全砸谢叶瑶营账内,否则想要赢,太难了。
谢叶瑶不认为桓吉有那么好的运气。
“桓吉发家靠得就是那些世家,现在那些世家只想同宰相一较高下,拿桓吉当做借口罢了,桓吉是他们手中的挡箭牌,赢了皆大欢喜,输了,只有桓吉一人会死。他们定然是这样想。”
元盼雁眼底凶光渐起,那些人想得很好,但是,她们怎么会让那群人如愿呢?
此次大战,光死一个桓吉,如何叫天下人明白,江易周的虎须,不能轻触。
必须要用更多人的鲜血,方能震慑天下。
元盼雁和谢叶瑶想到一起去了,很快,军队到了地方,谢叶瑶开始进攻,桓吉守城。
桓吉本以为他依靠天险,还有城墙之力,就算兵力上稍稍差谢叶瑶一些,但也能对抗一二。
对,只是对抗,并不是要打赢。
他打不打得过,他自己心里还不知道嘛。
只是被手底下的世家架在这儿,上不去下不来,不得不开战罢了。
结果真到了开战的时候,桓吉明白了,他把对面想得弱了。
明明按照之前苏破玉在平州表现出来的实力,以及再之前,谢叶瑶攻打原州时的实力看,他还是有一定对抗的可能的,结果谁知道,这次谢叶瑶带来了新的武器。
不光是武器,还有盔甲和刀枪,在战场上,能增强每一个士兵能力的军械,全都进行了升级。
不仅如此,桓吉发现,谢叶瑶手底下应该是有能人,十分了解他这边的军师,每次军师们商量出一个对策,那边就会将计就计,或是设下圈套,等他们往里头钻。
关键是,那些圈套一设一个准儿,他都要怀疑自己手底下的军师,是不是有人通敌了。
不然怎么会每次都被人算计个正着呢?对面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如果元盼雁知道桓吉是这么想她的,她一定会被恶心得吃不下饭,并且让桓吉那边损失更多士兵,让桓吉心塞到睡不着觉。
这场战争,一打就是三个月。
漫长的冬日来临,连桓吉手底下习惯了天寒地冻的兵,都有些受不了那个低温,桓吉本以为谢叶瑶带来的兵,会更受不了。
京城冬天虽然也冷,但远没有西北寒冷,更不要说,谢叶瑶手底下还有不少长州和原州的兵,他们哪儿体会过天寒地冻的感觉啊。
谁知道,他的设想再一次落空。
谢叶瑶每次打仗,都十分富裕。
因为江易周一定会给她创造最好的条件。
江易周深知,打仗打得就是后勤,后勤不行,什么都不行,所以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会发兵。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不明白,桓吉就是其中之一。
又或者是说,明白,却从来不会执行,因为想要打一个富裕的仗,可太难了,掏空一地税收都不一定能做到。
也就江易周这种,又有自己的产业,能赚钱,还能抄那些大氏族家的人,才能支撑起“富裕”的标准。
桓吉最后还是输了。
他最后弃城而逃,带着一百余亲卫,向更西的西边跑走,他不会投奔蛮族,只是暂时借一借蛮族的路,往更西,更落后的地方逃难去。
他不会将自己的性命,葬送在这里。
谢叶瑶知道他跑了,她没追。
桓吉在他身为西北将军的时候,非常重要,当他不再是将军,没办法得到其他人的拥护时,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以后有机会就将人抓回来,没机会就算了,只要桓吉有点儿眼力见,别没事儿就往江易周身上撞,谢叶瑶可以大发慈悲,放过这个昔日同僚。
真实情况是,西北边城的世家,因为桓吉的溃败,纷纷提前逃跑,谢叶瑶和元盼雁都很讨厌这些世家,所以将大部分兵力,都放在追赶那些世家大族之人上了。
桓吉,就这么被她们遗忘了。
边关大捷的消息传入京城时,江易周刚过了一个热闹的年。
年宴在宫中举办,江易周没有坐在主位上,但她是全场的焦点,所有人都看她的脸色行事,说话办事,无一不妥帖。
这就是权力,是江易周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
拥有她,她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过得很舒心,有的是人为讨她欢心,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当边关捷报传入江易周耳中时,江易周知道,时机到了。
她当即将江易雅喊来,将捷报放在桌子上,任由江易雅一脸激动地翻看。
“赢了,竟然真的赢了,这么快就赢了!”
江易雅激动地手都在颤抖,她的声音也带上了些许的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这一句话,略有些语无伦次。
当她重新抬起头,看向江易周的时候,眼底渗出了些许血红。
“西北,是不是还能往外打?”
这是之前她们商量好的事情,如果谢叶瑶能在冬日离去之前,打下桓吉的地盘,那么在春日来临前,谢叶瑶可以继续往西。
再往西,就是蛮人侵占的地界了。
江易周点点头,“没错,可以继续打。大姐说,桓吉往西边跑了,她会以追击贼寇的借口,继续攻打西北诸城。”
京城的官员们实在是过于懦弱,他们连打桓吉,都提心吊胆,成日里哄着江易周,生怕江易周输了,然后放弃京城,回长州去缩着。
他们到时候就全完了。
如果让京城的官员们知道,江易周还打算将从他们手上丢了的西北城池打回来,他们还不跪到宰相府外头哭啊。
哭江易周见好就收,千万不要引来蛮人的怒火,再现当初蛮人兵临城下的劫难。
江易周看不起京城那些官员,天天骂他们是软脚虾,是一句话都没骂错。
江易雅这下是彻底放心了,蛮人连桓吉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是谢叶瑶的对手。
西北诸城,可算是能回来了。
“还记得,当初你我得知西北诸城被京城这群蠢货赔出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你当时被气得不行,都想领兵来打京城了。”江易雅提起了以前的事情,那些事情,如今说起来,仿佛还在眼前,一晃眼已经三五年过去了。
她们已经从刚刚及笄的少女,变为二十出头的大人。
六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走到今天这一步,回首来时路,实在是不容易。
多少人说江易周是靠着运气上位,但她若真是全凭运气,又如何会有今日的成就。
那么多不眠不休的夜晚,伏案叹息的时刻,还有无数次对这个国家,万千黎民的叹息,每一次都是痛彻心扉的感悟。
“是啊,等西北诸城到手,称帝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江易周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了江易雅心里梦寐以求的事情。
江易雅呼吸不禁一沉,她喃喃两句“称帝”,眼睛越来越亮。
是啊,西北若是也到了江易周手上,那整个北方,连带着中原地区,就全是江易周的地盘了。
南边的那些小势力,垮塌不过是在顷刻之间。
“我有意让皇帝禅位,你觉得呢?”江易周早就想好了,她没有攻入京城,就是想着这一招。
和平交换权力。
江易雅重重点头,“凝香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到时候京城那位,就由凝香来劝吧。”
李凝香愿意来京城了?
江易周略有些惊讶,没想到江易雅能说动李凝香。
江易雅冲她微微一笑,九十九步都走完了,距离最后的目标,仅差一步,她当然要确保万无一失。
李凝香这张牌,她此刻打出去,才不会废在手里。
第136章 复仇
摇摇晃晃的马车, 在官道上行驶,驾车的车夫一身腱子肉,打眼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后头骑马的护卫则是女子, 个个英姿飒爽,拱卫着那一辆马车。
只是那些护卫比起守护,更像是看守犯人一样的监护。
这支二十余人的小车队,气氛实在是不太正常。
坐在马车里的女子向后靠在软塌上,她穿了一身白色衣服, 若不是上头绣着银色暗纹,活像是守孝人穿得白麻布丧服。
头上只有零星几个银饰,坠着白珍珠, 当真是一副素雅的装扮。
“何时到京城?”
李凝香询问坐在对面的侍女,侍女低声回道:“大抵还有半个时辰,娘子可是坐得乏了?”
“无事, 只是许久不曾回京, 有些感慨。”
李凝香摇摇头, 眼神一瞬幽深,似有滔天恨意在其中翻滚,随后又归于平静, 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五娘子说, 您到了京城后, 若是不想回原本的长公主府,可以先去宰相府上。”
婢女不知该如何应答李凝香的感慨之言, 所以只能用略微僵硬的神态,强行转移话题。
但是这个话题, 显然也不是李凝香想听的话。
李凝香当即皱了眉头。
“她帮我留住了长公主府,为何我要去宰相府, 直接回长公主府。”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江五娘子江易雅。
“是。”
婢女无所谓,去哪儿都行,她就是不想让李凝香多想以前的事情。
可长公主府里不知有多少李凝香以前的回忆,她去了那里,哪儿还能控制自己,不陷入回忆之中呢。
她到现在,还不曾去自己母亲的坟上祭拜过一次,而造成眼下僵局,发生为人女不能为母尽孝之事的罪魁祸首,不正是那些在京城,活得有滋有味的皇室宗亲们吗?
与那群罪人同处一地,还要让她去与昔日仇敌说话,李凝香只恨自己没法手持长剑,将那群人给千刀万剐了。
江易雅一大早就等在东城城门口的茶楼上了。
这个茶楼可以第一时间看见进出城的马车,也是她和李凝香商议好的入城歇脚之地。
说起来,这个茶楼还是以前李凝香带江易雅过来的。
以前李凝香很喜欢满城乱跑,大长公主对她还算放纵,那个时候江易雅可羡慕李凝香了,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颇为讽刺。
大概是大长公主早就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为了权势牺牲女儿的自由,因此才会在女儿少数可以外出的几年,给与女儿想要的自由。
当时的羡慕,现在再看,真是物是人非。
“五娘子,您让小的注意的车队,进城了。”
江易雅还在回想过往,门口的小厮进来,躬身行礼,同她说道。
江易雅点点头,摆手让小厮出去,她则继续坐着,等李凝香上来找她。
她现在不方便露面,若是被别人看见她在这儿接人,肯定会有人注意到李凝香回京了。
在李凝香没有入宫之前,最好不要叫任何人看见她。
以免有人提前在小皇帝面前说三道四,搬弄是非,导致李凝香的说服力下降。
不消片刻,头戴帷帽的李凝香在婢女的搀扶下,进了房间。
到了房内,李凝香看着婢女退下,顺带关上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的视线,她才将头顶的帷帽摘下来,与江易雅正式见面。
“又有一段日子没见面了,易雅。”李凝香冲着江易雅露出一个淡雅的笑容,好似风中雏菊,清新怡人,看不出丝毫以往的富贵之态。
江易雅眸光微动,不管她看见多少次李凝香人淡如菊,不争不抢的模样,她都一样不适应。
“是啊,我还以为咱们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面,没想到阴差阳错,又在京城相逢。”
明明是江易雅请李凝香回京,她却说得好像是李凝香自己想回京。
李凝香笑了笑,也没说别的,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茶香袅袅,热气腾腾,编织出如同往常一般轻松惬意的气氛,却暗藏汹涌,叫人无法以平常的心态,对待接下来的谈话。
“我没想到你会直接答应回京。”
江易雅主动开口,打破了寂静。
李凝香摇摇头,“我不想回来,但我知道,若我不回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不是没机会回来,是没有机会复仇。
江易周下手向来狠辣,现在她按兵不动,不是她愿意放那群人一条生路,而是她还没有等到合适的下手良机。
等时机一到,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得死。
那她去找谁复仇?找坟茔里的枯骨吗?纵然挫骨扬灰,也难消她心头之恨,况且挫骨扬灰又不会让她的仇敌在她面前求饶哭喊,又有什么用处。
江易雅垂眸,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你打算如何说服皇帝?”
“他只要不傻,就一定会答应禅位一事。”
李凝香就没想过会在这个小皇帝身上浪费时间,一个傀儡皇帝而已,难道还有改变当下时局的能力不成?
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小皇帝若不识趣,有大把的宗亲,等着上位当回皇帝,识趣一次。
“他答应,那些宗亲不会答应。”江易雅说道。
这里头有一个很矛盾的问题,那就是每一个当上皇帝的宗亲,都会答应禅位。
而每一个无法当上皇帝的宗亲,都不会答应禅位。
很好理解,宗亲整体利益一致,他们的位置也一样,那就是作为“皇帝”的亲戚存在,当皇位上坐着的人是他们的亲戚时,他们才能是宗亲的一员,享受这个国家的供养。
当他们失去亲戚这个身份后,他们就没有办法享受供养了,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
他们当然不愿意禅位。
但若是他们当上了皇帝,那地位可就不一样了,他们若是不答应禅位,那绝对会没命,答应了禅位,作为前朝皇帝,新朝的皇帝,理应善待。
真的是非常矛盾。
“宗亲们,不正是你请我来的原因吗?我的目的从来不说说服皇帝,而是说服那群宗亲。”
李凝香说到最后,声音变得很冷,她口中的“说服”,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江易雅笑了笑,举杯,与李凝香的茶杯轻轻一撞,像是在喝酒一样,“那就以茶代酒,先祝你得偿所愿了。”
李凝香看着不住晃动的茶水,嘴角流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她微微眯眼,将茶水一饮而尽,未曾饮酒却已有了三分醉意,足以令她豁出性命的癫狂。
“借你吉言。”
结束一场会面,江易雅回了宰相府,今日是难得的休沐日,不光她可以到处闲逛,江易周也能休息一天。
她回来的时候,江易周正躺在屋里,摇着椅子吃橘子。
“这个时节,京城哪里来的橘子?”
江易雅问完就想起来了,眼下才三月,京城当然没橘子,但是平州有啊。
江易雅想明白这橘子的来处,眼睛一亮,“前段时间定下的海运开了?”
江易周点点头,“从平州送来了一大筐橘子,你挑些留下,剩下的我送到各府上。”
吃个新鲜,同时也是告知各府,前往平州的海运已经开了,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新鲜对象送过来,可以随时拿着钱去购买。
这些京城的达官显贵,全都是她们日后的目标客户。
说是海运,其实只是沿海的一条航线,从平州一路到京州,以前大庄国力旺盛的时候,这条航线就有,只是后来各地方越来越乱,海上也出现了海贼的身影,渐渐地这条航线就被民间的船只给吞了。
江易周要拿回这条航线,不光是打下了沿海各地,还将民间那些靠着海运吃得肥头大耳的海商,全都杀了个干净。
这些人靠着海上航线赚了不少钱,让他们将航线白白交给朝廷,他们肯定不愿意,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于是江易周先结束这场恩怨了。
直接将人都杀了,航线和船只全都是她的了。
要不是江易周手底下的精兵良将够多,这些航线她还真吞不下来。
“在新朝建立之前,先将那几个海商给解决了,不然等新朝建立,我也得遵纪守法,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江易周说得好像她是个什么好人一样。
江易雅不置可否,她只关心赚不赚钱,以及够不够支撑大军远征,收复南方。
别的她不在乎。
“对了,蛮族那边有些新动静,我打算派你过去,跟蛮族的人谈一谈。”
江易周咬碎一口橘子瓣,橙黄色的汁水,酸酸甜甜的,带着橘子特有的清香,叫人吃着很是爽口。
对于她和江易雅来说,休沐也不代表可以完全停下来,什么都不干。
想要维持权力在手的状态,就得一直保持与权力的亲密,一直去操控权力,自然不能有放任的时候。
如果摸不到权力,尽可以去当一条咸鱼,但若是能掌握权力,那就必须捏紧它,决不能让它落到别人手上。
否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如今日的李凝香。
江易雅拿了橘子过来,慢慢地剥开皮。
她到底是没忍住,问江易周道:“是想要支开我吗?”
李凝香刚到京城,就让她离开,江易雅真的很难不往另一个方向去想。
江易周抬眼看了她一下,说不清那一眼里究竟是什么情绪,只能听见她漫不经心的声音。
“想多了,只是你比较合适,我觉得,你在说服别人这件事上,能力很强。”
江易周可没忘了,江易雅身上还有个金手指呢,那张人设卡,可不能光在李凝香身上起作用。
蛮族那群野蛮人,根本无法沟通,但若是江易雅过去,相信用不了几句话,江易雅就能说服那群人,将西北诸城尽数拿回来。
可以让大姐早点儿回京,也许还能赶上禅位大典之类的。
江易雅见江易周并不是在说假话,松了口气,如果江易周非要将她支走,她便要怀疑,江易周是对李凝香动了杀心。
第137章 谈判
“你打算去吗?”
江易周见江易雅一直没说话, 想着她不能当那种完全不顾个人意愿,强迫别人做事的暴君,便问了一句。
江易雅如果说不想去, 江易周肯定会尊重她的想法。
然后派江易雅去平州,随苏破玉出征,跟那些诸侯王谈判。
不然人设卡的金手指岂不是白费了,她不能干那种事儿。
江易雅不知江易周脑子里转悠的想法,只要李凝香没有生命危险, 她当然是想去的。
“江宰相的命令,岂敢不从?况且我还没去过西北,倒是可以过去长长见识, 顺带接大姐回朝。”
江易雅一句宰相,调侃意味更重一些,江易周轻笑一声, 闭上眼睛, 将最后一瓣橘子塞到嘴里, 嚼嚼嚼。
“行,希望你和大姐一样,能够旗开得胜。”
“承宰相吉言。”江易雅伸手挡了挡移到她头顶的大太阳, 即将步入春天, 太阳愈发暖和了起来, “凝香她对皇室宗亲多有憎恨,恐怕会动手报复, 若她做得过分了些,还请易周你帮我制止一二。”
不是不让李凝香现在杀人泄愤, 主要是有些皇室宗亲还有用,禅位大典还需要他们出席, 不然江易周到时候得到皇位,也名不正言不顺。
等禅位大典过后,谁死谁活都无所谓了。
李凝香杀人,江易周肯定不管,如果李凝香杀的人对江易周有用,江易雅相信,江易周一定会出手。
等江易周出手,李凝香便危险了。
“真是体贴,行,我会帮你看着她的。”
江易周嘟囔了两句什么,江易雅没听见,只听见那一句答应的话。
“多谢。”
“谢我什么,我难道还会看着她死不成?好歹也是相识一场,有些交情。”
江易周觉得江易雅有些太大惊小怪了,好像很多时候,在江易雅眼里,她就是个完全没有感情的刽子手。
谁挡了她的路,她都能将人给杀了。
这可不是真的,她不是那么个人。
“是我想多了。”江易雅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她真的是将江易周想得太可怕了一点儿,实际上之前江易周在京城的时候,和李凝香相处的很不错。
现在两人在京城,也不会闹出大事。
倒是李凝香,她对江易周的敌意其实很大,准确来说是排斥,她很排斥江易周。
李凝香很可能为了躲开江易周,瞒着江易周去做一些事情。
到时候出现矛盾,可就麻烦了。
江易雅想着,她或许该在走之前,跟诗琴说一声,让诗琴派几个人去盯着李凝香,以防出现大问题。
江易雅担心夜长梦多,当天晚上就安排李凝香入宫了,她让李凝香先去见见小皇帝,她则在一旁听着,看看小皇帝是什么反应,李凝香又打算如何说服对方。
如果李凝香的行为不太正常,她无法控制自己对皇室的恨,想要在这个时候就动手杀人,那她便将李凝香强行带走,大不了就带着李凝香去西北逛逛。
江易雅觉得想出这个办法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她不能留在京城,那她可以将李凝香一起带走,虽然会让李凝香这张牌暂时搁置无用,但总比让李凝香直接废了要强。
当天晚上,李凝香见到了小皇帝,这个她曾经的表弟。
小皇帝见到李凝香时,十分震惊,大概在他短暂的过往半生里,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能看见李凝香。
昔日的皇嫂。
“皇、皇嫂?”
李凝香对小皇帝的称呼,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小皇帝喊得人不是她一样。
现在的小皇帝,李凝香与他没见过两次面,两人说是亲戚,实际上陌生的要命,只能说是打过几次照面的陌生人。
可在现今沈氏风雨飘摇之际,他们又是这世上血缘关系极为亲近的亲人。
“我今日前来,只有一事告知于你,你不适合当皇帝,退位让贤吧。”
李凝香开门见山,一点儿都不知道何为客气二字。
江易雅听着这话,都颇觉刺耳,更不要说小皇帝了。
小皇帝脸都紫了,他虽然是个傀儡皇帝,但好歹顶着皇帝的名头,不管是之前的上官泽,还是现在的江易周,明面上还是尊他为帝,不会给他太多难堪。
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当不长,也知道终有一日他要下台,可他想象中的下台,是与人三推五让,不得已之下的下台。
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仁君,他没有辱没沈氏皇族的荣光,只不过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下台而已。
他不是亡国之君,禅位不过是为了让天下百姓得以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段皇位的交接。
现在李凝香一句话,把他钉死在了无能二字上,所有的想法,都成了空想,成了他自以为是的借口。
“皇嫂,你大胆!放肆!”
小皇帝怒极,拍桌怒吼,恨不得将李凝香拖出去斩了。
李凝香看见小皇帝的愤怒,只轻笑一声,完全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你也就只会对着我狂吠,有能耐,你喊一下江易周试试呢?”
“你、你竟还直呼宰相姓名!你不要命了!”
只是听见“江易周”三个字,小皇帝的愤怒情绪就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事一种说不出的惧怕。
他害怕江易周,因为江易周是真的会杀人。
李凝香见此,嘴角的笑容更放肆了,她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小皇帝,像是在看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哈哈哈哈!母亲!母亲啊,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位置吗?这就是你想要的沈氏大兴吗?你看看他,你看看这个穿着黄袍也不像皇帝的蠢货,你为什么要容忍这样的蠢货,登上皇位!”
李凝香愤怒质问着,像是透过小皇帝,看见了昔日她最敬爱的人的影子。
无奈影子终究只是影子,大长公主早就已经死了,尸首分离,再也不可能站在她面前,呵斥她做事鲁莽,不像个郡主了。
她的母亲死了,死在了为沈氏奔波的路上,沈氏留下来的这些人,他们凭什么躺在母亲的尸骨上,继续享受他们的荣华富贵!
小皇帝被骂得体无完肤,他想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李凝香看上去太疯了,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掏出一把刀来,给他一刀。
因为李凝香要劝说小皇帝禅位,此事机密,所以江易雅将屋里所有无关人员都叫了出去,没有人护驾的小皇帝,是真不敢惹疯子。
江易雅听着李凝香的痛诉,明白了,李凝香之前的平静,全都是装得。
真实的李凝香,一直没有走出母亲去世的漩涡。
“走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陛下,有关禅位一事,还请您仔细思量,在西北大军回朝之前,还请给宰相府一个答复。”
江易雅拍了拍李凝香的胳膊,随后将李凝香带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撂下一句话。
她说话时温温柔柔的,说出来的话,落在小皇帝头上,却比李凝香的责骂更加沉重。
小皇帝等屋中无人后,颓废坐在了皇位上,龙椅冰凉,却能带给他一丝丝安慰。
不就是禅位嘛,预料之内的事情。
在桓吉大军溃败消息传来时,小皇帝就有了准备,他命人去传召宗亲,入宫商议禅位大典,有李凝香在,小皇帝也不敢拿乔,跟江易周上演三推五让的戏码了。
不然小皇帝真的很怀疑,李凝香会在哪天突然窜出来,给他一刀,送他到地下和他的皇弟见面,一起看别人登上皇位,再禅位给江易周。
好死不如赖活着。
小皇帝想活,别人也想活。
只有李凝香不想活。
看见小皇帝那没骨头的窝囊样子后,李凝香又想死了,她觉得自己的牺牲不值得,母亲的牺牲更不值得。
江易雅费了不少口舌,才压下李凝香自寻短见的想法,她从李凝香的住处出来时,就下定决心,带着李凝香一起去西北了。
西北正好也需要有个有身份的人暂时驻扎,以免蛮族那群兔崽子出尔反尔,等大军回朝之时突袭。
李凝香符合身份高贵的特点,是最好的驻扎人选。
江易雅想着,在深夜敲响了江易周的门。
江易周在熬夜看话本,她让江易雅进来,命人端上来一壶参茶。
补补气血,也醒一醒神,不然深夜交流,恐会神志不清,商量不出什么子午寅卯来。
江易雅喝下一口参茶,有些浑浑噩噩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些。
“半夜喝茶,怕是晚上睡不着了,明天还要早起上早朝呢。”
江易雅一边说着,一边又往肚子里灌了两口茶。
江易周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趁着这两年好好拼一拼吧。”
平日里修身养性,为的不就是需要拼命的时候,可以豁出去干吗?若是身体不好,需要拼命的时候,真拼出去一条命,那才叫冤。
江易雅其实也是这个想法,只不过她以前把自己的身体想得太好了,差点儿把自己给拼没了。
现在她身体已* 经比刚及笄那会儿,好上太多了。
“我打算带上凝香,一起去西北,京城这边的事情,可能帮不上太多忙了。”
江易雅稍微清醒一些后,就直接开口说道。
江易周没有表现出意外,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早就传到她耳朵里了。
“行,你想如何都行。”
江易周直接答应,没有丝毫犹豫。
江易雅抿了抿唇上的茶,又开口道:“我想让凝香留在西北。”
江易周这下没法保持冷静了,她手指摩挲着杯沿,冷不丁问:“你觉得她可信?”
谢叶瑶好不容易打回来的地盘,若是交到一个不可信的人手里,转头又给丢了,江易周能被气死。
第138章 大典
“是, 她可信。”
江易雅对李凝香很有信心。
李凝香现在表现得不好,那是因为她心里没有活下去的想法。
她活着,是因为江易雅还能拽住她。
等哪一天, 江易雅那一套忽悠的话术不管用的时候,李凝香肯定会去寻死。
但李凝香没有那么无能。
江易雅很清楚,真正的李凝香,是受大长公主教育长大的女子,无论是才学还是品貌, 李凝香都不输任何人。
“行,我同意。”江易周没说其他,直接点了头, 随后她又加了一句,“我是信你,不是信她, 她到底可不可信, 要看之后她如何做。”
江易雅完全是凭借她自身的信誉, 为李凝香担保,江易周希望江易雅能明白这其中的风险。
一旦李凝香做出让江易周失望的事情,最后苦果, 需要江易雅一起吃。
江易雅重重点头, 她自然明白, 她对李凝香有信心。
江易周真不懂,江易雅为何会对李凝香那么好, 不过这可能就是年少时知己的情谊,江易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 李凝香坠入深渊,而她却连手都不曾伸出去。
江易雅又准备了一日, 在李凝香回到京城的第三日,她就被江易雅带走了。
李凝香自然是不愿意就此离去,可江易雅态度坚决,她又被江易雅给说服了。
真的很奇怪,明明江易雅说得话是李凝香不愿意听从的,但最后结果都是李凝香退步。
李凝香也觉得稀奇,她又不是个很好说服的性格,她脾气倔强的很。
最后她将这种情况,归结于,江易雅是她的朋友。
那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
江易雅到西北的那一日,蛮族的使团也进了西北边城。
这座城池名为雁回关,原是大庄边城,三年前被蛮族给打了下来,现在,它重新回到了大庄的手里。
也许过段日子,就不是大庄,而是新朝了。
无论是哪个国家,它都属于中原大地,而非异族。
谢叶瑶带着大炮,打得桓吉屁滚尿流,同时也打得蛮族人仰马翻,两边是一模一样的狼狈不堪,毫无还手之力。
蛮族一般不会跟人谈判,除非他们知道,打下去赢不了,损失更大,不得不谈判。
好比之前与京城的谈判,蛮族为什么会点头?还不是因为他们内部情况更复杂,再打下去,回头连自己的国家都要没了,所以急着回去,不想再打。
而京城那边怂的要命,直言只要不打,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如此一来,有便宜不占,那就不是蛮族人了,这才造就了遗臭万年的京城契约。
越是了解几年前发生的那一幕,江易雅越是憎恶京城那些官员。
但凡他们愿意去打探一番,也不至于让大庄丧权辱国到割让西北诸城的份上。
雁回关曾是位于商道上的重要城池,这里条件恶劣,可经济却并不算太落后,人也多。
江易雅从不少游记话本上看见过有关雁回关的描述,在那些书中,雁回关是大漠的明珠,是充满异域风情,神秘的沙漠瑰宝。
可眼前的雁回关,风吹过,沙漫天,犹如鬼城。
空荡荡的房子矗立在城中,漆黑的窗户像是怪物的嘴,吞吐出愤怒地吼叫声。
破烂的红布在一些破旧的房子上飘荡,路过时,行人能想象到昔日此地的热闹场景,而今只剩凄凉。
城是夺回来了,可这几年死去的人,能复活吗?
城破人亡,是何等入骨的疼。
江易雅攥紧拳头,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她必定要让蛮族付出代价,为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偿命!
“江别驾,你来了。”
江易雅的马车刚停下,常慧心便带着一队士兵过来了,停在了马车前。
江易雅冲常慧心点点头,“常副将,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你看上去还不错。”
没有像之前刚从原州退下来那会儿一样,浑身都是伤,精神颓靡,一看就知道伤得不轻。
现在的常慧心,神采飞扬,身上没有绷带,壮的像头牛。
“哈哈哈!全有赖于白太医和她的学生们,白太医的医术好啊!”
白竹现在已经进了太医院,等以后江易周上位,她一个太医令的位置没跑了。
现在白竹也跟着大军出征,就在雁回关中,又白竹和她的学生们看着,此次大战,军中的伤亡人数骤减。
学医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出师,之前原州打仗的时候,白竹那群学生还没出师呢,只有经过简单培训的战地大夫跟着大军走。
西北这一仗,真的是太富裕了,不光是后勤和军械储备上,是方方面面都很富裕。
“能帮上将军们,想来白竹也会很高兴,一路颠簸,话不多说,咱们先进城吧。”
江易雅怕李凝香累坏了,毕竟李凝香几日前才刚从长州到京城,这又从京城废了小半个月的功夫到西北边塞,在路上的时间少说也得有一个月了。
正常人的身子骨都不一定能熬得住,更不要说李凝香,她本身因为母亲的死,郁结于心,身体就较常人要稍弱一些。
常慧心赶忙在前头带路,引着江易雅往城里走。
后头的马车里,李凝香掀开车帘,看向外头那个完全不同于京城的城池。
她还没在京城做什么,就被江易雅带到了西北,真是想想都觉得不甘心。
可她又觉得江易雅说得对,与其在京城,跟一堆注定要死的尸体生气,不如到西北来,好好做些事情。
她母亲已经名留青史,但没有得到一个好下场,她或许可以弥补母亲的遗憾,给母亲一个想要的殊荣。
李凝香眼神闪烁,在车队正式驶入城中心后,将车帘落下了。
谢叶瑶跟江易雅见面聊了两句后,就直接带了一队兵马往回走,只留江易雅和常慧心在雁回关。
元盼雁也跟着一起回京了,京城现在显然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苏破玉最近压力很大,因为江易周赢了桓吉的消息传到南方了,那些南方的诸侯王终于知道着急了,一个个招兵买马,动作频频,恨不得马上跟江易周来一场生死决斗。
之前他们就跟死了一样,苏破玉还以为他们真打算就这么摆烂到死。
没想到竟还有支棱起来的一天。
苏破玉倒是不怕打仗,她就怕打仗时间太长,耽误她回京城,看着新帝登基。
不过看现在这个节奏,她是真的回不去了。
真的太令人悲伤了。
江易周收到苏破玉满是哭诉,不能回京,参加禅位大典的信时,谢叶瑶还没从西北赶到京城,而江易雅和蛮族的谈判,也才刚刚开始,没有进展。
江易周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一堆公文,突然有种她在进行最后的挣扎的感觉。
谁还记得她一开始来这个世界,是来度假的。
按理说度假不应该这么卷,但问题是,她这个人或许就不太适合真的躺平。
她看见不平,就想要掰正它,她喜爱权力,最讨厌让自己处于失权状态,她要做制定规则的人,而不是被规则束缚的人。
于是她一步步走到现在,即将迈入真正全年无休,一直工作的皇帝生涯。
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忙里偷闲,江易周想着,禅位大典到底应该怎么办。
禅位大典是件稀奇事,但也算不上太稀奇,既然有禅位这个词,那肯定是前人干过这件事。
依照先前前人的规模去办,出不了大错。
可江易周是个女子,而前人是继承,江易周是直接建立新朝。
这里头的不同可大了去了。
总而言之,礼部为了这个大典,真的是伤透了脑筋。
办得太隆重,那就是在打前皇室的脸,办得不隆重,那就是打新皇的脸。
思量来去,礼部决定还是打前任皇帝的脸比较好。
毕竟前面的皇帝守不住江山,皇位都要拱手让人了,还顾及什么脸面,新皇上任不好好办,是不打算干了吗?
想跟旧王朝一起,成为历史中的尘埃是吧。
礼部的官员们还想接着干,因此他们兢兢业业,递上了三四份“策划方案”,等着江易周点头。
江易周看了之后,都不是很满意。
她给出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要办一个女子为尊的禅位大典,以她为尊,以她手底下的女官女将们为尊。
话说得如此明白,还听不懂?拿上来的策划,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别以为把登基大典改一改,便算是行了。
江易周通通打回去,让他们重新想。
等谢叶瑶一行人到了京城,具体的流程还没有商量出来,小皇帝都等急了。
一天不禅位,他坐在这个位置,就一天不踏实,总觉得江易周哪天等不及,就直接杀了他上位,不等什么禅位大典了,直接举办登基大典。
谢叶瑶到了京城,梳洗休息过后,再见到江易周,第一句是问好,第二句就是说起禅位大典的事情。
“听说礼部最近已经快疯了,他们的人甚至求到了臣那里,求臣问问宰相,此事究竟要怎么办,才能让宰相满意。”
谢叶瑶笑呵呵地问,并没有觉得江易周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真要是说不对,那就是礼部的人不对。
身为下臣,怎么能一点儿都无法察觉到上司的想法呢?
还让她来问,什么事儿都让她做,她打仗,她武将还干文臣的活儿,干脆礼部尚书的位置,也让她坐呗。
江易周看出谢叶瑶笑容下的不耐,顿时心情舒畅了。
还是她自己班底的人用着舒服,朝廷那群人,果真是一群酒囊饭袋。
“他们还当我是沈氏皇帝呢,让我在禅位大典上册封江氏祖先,还让我祭祖,我,祭祖?”
第139章 毒策
祭祖, 给祖宗脸上贴金,这是历朝历代皇帝的习惯。
有的皇帝,出身比较低, 会给自己找个很牛的祖宗,然后跟天下人宣告,说自己出身特别高,是名副其实的天子。
实际上,这是世家掌权, 制衡皇帝的一种表现,世家看不起出身低的人,即便那个人是皇帝也一样。
为了能让世家心服口服, 皇帝们才喜欢干给自己找祖宗的事情。
而且,祖宗混得越好,他们才越是能顶着祖宗的名头, 坐稳天子之位。
没办法, 这时候人读书少, 大多比较迷信,而且孝道规训之下,人们可信祖宗了。
但是让江易周去祭祖, 江易周的态度就俩字——不去!
她祭祖祭的是谁?是江家!
里头还有江盛呢。
江易周可以当孝女, 可以成为每个人嘴里的大孝女, 前提是江盛只是个牌位。
他只当个安安静静,可以让江易周随时拿出来, 随时扔出去的木头块就行了。
让他坐在高台上,受江易周在登基大典上的跪拜, 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江易周不仅不会供奉他,还想上去踹他两脚。
江易周不会忘记, 她能站到人前,成为世人眼中江氏的家主,拿到江家所有权力的前提,就是江盛死了,江舟和江帆也死了。
连带着江家那些嫡系和近嫡系的男子,全都死了,江易周才能毫无阻挡地站在台前。
但凡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还活着,江易周现在就有数不清的麻烦。
这群男人,活着只会给她添麻烦,死了还要占个名头,依旧占她便宜?想得美!
江易周一句反问,让谢叶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满。
谢叶瑶明白了,原来一直不合江易周心意的地方,就是祭祖。
“下臣倒是有个主意,既然一定要拜祭台,那不如供奉天地,昭告天下,您为天地选中的皇帝。”
江易周听到这儿,气顺了些,“还是大姐懂我,礼部那群废物,迟早我要将他们全都发配边疆充军。”
“臣那里可容不下这些大佛,之前下臣接手的那些罪臣家属,折腾了好一阵子。”
谢叶瑶开玩笑一般,拒绝了江易周继续让那群人充军的想法。
那群人都有亲戚,为了能保住他们的命,那些亲戚可真是各显身手,不知道有多少人,跑到她跟前来逼逼赖赖,私底下的小动作也不断。
要不是和桓吉开战时间比较紧,那群人第一波上战场,死得七七八八了,她不一定要继续头疼多久。
谢叶瑶吃够了这群人的苦,不想再跟这群麻烦精打交道了。
“到时候就看他们够不够识趣了。”
江易周权当没听见谢叶瑶对那群人的排斥,到战场上当先锋,那是那群蠹虫,最后能做出的一点儿贡献。
上战场前是比较烦一些,但也能看出那群人,到底能折腾到哪个地步,再说了,等上完战场,死了,不就彻底消停了吗?
谢叶瑶明白了,这还是她的事情。
好在江易周手底下不是只有她一个武将,等之后推到苏破玉那头去,年轻人就是得多历练历练。
谢叶瑶在心里给那群麻烦精找了下家,也就不那么排斥此事了。
随后她又跟江易周说了两句大典的事情,等京城的事聊完,她说起边城。
“臣从雁回关启程的时候,蛮族的使团才刚到没几天,他们显然并不着急,每天除了无所事事到处乱逛以外,什么都不做,易雅跟他们商量了几次和谈的事宜,都被他们用各种原因糊弄了过去。”
谢叶瑶说到这儿,皱了皱眉,“因此,臣想着,他们是不是还想接着打,现在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你是说,蛮族内部有变动,让他们觉得,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能重新拥有攻入京城的实力了,看过大炮后,他们还这么觉得?”
江易周觉得有些意思了。
她知道,蛮族在草原和平坦地区近乎无敌,就是因为他们有最好的战马,有最强悍的骑兵。
但一发大炮下去,这些蛮族的骄傲,全都会在炮火下灰飞烟灭。
只需大炮响一下,蛮族的马就会被吓得无法控制,骑兵不能让马儿镇定,让马听从他们的指挥,那骑兵的马,会成为要他们命的催命符。
在战场上,掉马后被马儿践踏,只需几下,就再也不可能爬起来了。
“臣不确定,只是这半个月以来,易雅一直没有传来和谈成功的消息,恐怕蛮族的使团,还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这个举动很奇怪,不符合常理。
蛮族就不怕她们的大炮轰过去吗?
或许是不怕的。
江易周指节敲了两下桌子,笑了,“可真够精明的,谁要是再说蛮族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就将那人拴在马后头,拖着跑几圈,让他们清醒清醒。”
谢叶瑶不解,蛮族这种做法,真看不出来什么精明。
拖延能有什么用?
见谢叶瑶不太明白,江易周明了,谢叶瑶在行兵打仗上是一把好手,但在这种耍心眼的政事上,实在是不太擅长。
“他们是想看看,最后中原究竟鹿死谁手。”
现在江易周能打得过他们,不代表以后也打得过,江易周甚至怀疑,蛮族内部可能已经绕开京城,直接和南边的诸侯王有了联系。
“等此次禅位大典之后,诸侯王们可能会连手,届时蛮族也会有动作,他们会一起进攻咱们。”
江易周此言一出,谢叶瑶大惊,如果是多方开战,即使江易周手上有最强的兵马和武器,也不一定能将那么多条战线,都一一守住。
“此计甚毒!蛮族人真有这个脑子?”
谢叶瑶不是第一天接触蛮族人,在她印象里,蛮族人一直是很粗鲁,脑子不是很聪明的形象。
“当武力足够强大的时候,他们不喜欢动脑筋,因为拳头大便能说了算,动脑子费时又费力,可现在不一样了,攻守双方,已经换了位置。”
江易周在看待蛮人的观点上,和谢叶瑶不同。
应该说,她和当下许多中原人的想法都不同。
在中原人们看来,蛮族人就是另一个种族,根本和他们不是一样的人,是另一种族类,粗鲁蛮横,不会动脑子。
就好像人看大猩猩一样,根本不觉得那也是人。
但实际上,蛮族也是人,是人就长了脑袋,会使用智能。
只不过以前蛮族的暴力,可以让他们为所欲为,因此他们觉得不动脑子也没什么。
现在江易周横空出世,带着她近乎无敌的大炮,将他们轰得头晕目眩,毫无反抗之力。
他们陡然意识到,绝对暴力已经转移到江易周身上,想要赢了江易周,必须走其他路子。
于是想要赢的决心,促使他们走出了第二条路,和南方的诸侯王们连手,对抗江易周。
谢叶瑶毫不怀疑江易周的推测。
在这种阴谋诡计上,江易周比她更富有智慧。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南边只有苏将军在,其余小将军,不一定能扛得住,况且咱们的大军都在北边……”
“没事,诸侯王不过是一捧散沙,用水可以暂时将他们固定在一起,但水若是多了,或者没了水,他们立马就会散开。”
江易周一点儿都不在乎,甚至觉得当下情势非常不错。
先一步意识到此事,总比等之后,她突然受到双面夹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的阴谋,要强得多。
“水?什么是‘水’呢?”
谢叶瑶听不太懂了。
比起政客之间勾心斗角,还是在战场上的真刀真枪更好,更得她喜欢。
“大姐,你这样可不行,仗总有打完的那一天,但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永远不会结束,你要赢下人生中每一场战争才好。”
江易周若有所指,谢叶瑶憨笑两下,嘴上应了。
至于心里怎么想,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很快,元盼雁听令入府,到了江易周跟前。
江易周没法和谢叶瑶商量出一个好办法,好在,她知道谁能给她一个解决困境的方法。
元盼雁听完江易周的猜测后,直接说道:“他们为权而来,权力之上,还有他们的性命,只要让他们不敢在一起,不就能解决此事了吗?”
“如何不敢?”
江易周是想利用聚拢他们的“水”,也就是他们想要大权在握的欲望,去挑拨离间,让这群人内部分崩离析。
没成想元盼雁直接跳出了水和沙子的范畴,将视线转移向其他地方。
“南方多瘴气,更多虫蚁与疾病,下臣之前同白太医曾谈及此事,白太医说,她从自南方逃难而来的流民身上,查出了许多奇形怪状的病,那些病,有不少可以通过虫蚁传开,甚至可以从水源开始污染,如果没有相对应的药,会要了人命。”
元盼雁张嘴就要所有人的命。
她的意思,是传染疫病。
江易周听着,则觉得很像是化学战争,投放病毒那种。
白竹会跟元盼雁说起,她肯定是已经研究出了相对应的药物,元盼雁能说出来,那就是可以控制住。
不然到时候疫病传开,她们的人也会死,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元盼雁在没有陷入绝对劣势的情况下,绝不会做。
“几成把握?”
江易周是问,元盼雁有几成把握,那疫病不会影响到她们。
“八成,已经很高了。”元盼雁面不改色地说。
还有两成,就是大家一起死呗。
江易周犹豫了,除非元盼雁跟她说十成,不然她不想挑战病毒。
尤其是在这个,显微镜还得用水芯片去磨,才能达到合格透明度的古代。
第140章 为皇
“宰相, 只要咱们投到那群诸侯王手下兵营之中便可,士兵驻扎之地,肯定远离人烟, 控制得好,不会传染给普通百姓。况且只要咱们提前备好药,发现一个治一个,绝不可能会传开。”
元盼雁见江易周已经动摇,立马里用三寸不烂之舌, 开始说服江易周。
江易周反倒越听越冷静,她摇了摇头,“不妥, 人前期死得不够多,如何能震慑其他人?疫病之所以人人惧怕,是因为人人都有可能染病而亡, 而不是染病不死。”
元盼雁还以为江易周是觉得此举有伤天和, 不想做, 没想到江易周是觉得,死得人少,没法吓唬到那群诸侯王。
死得人多, 她们想要控制局面, 又要消耗过多医疗资源。
江易周认为这件事, 不太划算。
“不过你倒是给我提了个好办法,人人都怕死, 真正的疫病不能传开,但制造恐慌, 却很容易。”
江易周觉得元盼雁可真是个天才。
元盼雁的脑回路和一般人不一样,所以她总能从一些奇怪的角度, 看待问题,想出解决问题的法子。
既然担心聚沙成塔,会不容易散掉,那就让沙子,一开始就无法聚起来,釜底抽薪之策,别有一番道理。
元盼雁见江易周显然是只想传播流言,不想过真的将疫病传入敌营,有些许的失望。
她是想着,统一天下这件事已经进行到尾声了,她却还没有搞个大事情,想来青史之上,她没法独占头名了。
这一点有些违背元盼雁本人的想法,她出来闯荡一番,就想着能青史留名,让所有人提起谋士,都能想到她元盼雁,不为名利,她为何要出头?
她就爱名利,爱权势。
但江易周才是真正的领头之人,她说什么没有用,江易周不愿意用,她想保住小命,不引起江易周的不满,就只能乖乖听话。
“是,属下明白该如何做了。”
“嗯,等禅位大典结束之后,你就去平州,辅佐苏破玉吧。”
江易周基本上将每个人的去处都安排明白了。
只等禅位大典结束,各自去做便是。
一转眼,禅位大典要开始了。
礼部经由谢叶瑶的指点,删除了江易周不喜欢的步骤,从祭拜祖宗,改为祭拜天地,精简了一部分没有必要的流程,又增加了一部分,可以奠定江易周正统地位的流程。
最后礼部给出的方案,一次性直接通过。
江易周点头的瞬间,这套方案便开始实行了,不过十余天,这场万众瞩目的禅位大典便在京城外的观天山举行。
大典上还有几位道长,负责画符烧符纸,传递天地经文,颂传江易周的功绩。
这几位道长,都是观天山上望天观的道长,望天观是大庄皇室推崇的道观,没干过什么特别缺德的事情,最多是给想要求长生的达官显贵,卖一些进补的丹药。
怕吃出人命,他们甚至没有将道家独有的重金属丹药卖给达官显贵们,简直就是良心道长。
所以江易周没有撤除望天观官方指定道观名头的想法。
既然望天观干得挺好,那接下来就让他们接着干。
禅位大典上,百官聚齐,一一站在高台之下,整整齐齐排列,一行接一行。
小皇帝在众臣注视下,一步步登上台阶,到了高处,而江易周,早就已经在高处等着他了。
没人知道,小皇帝在走上来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想法。
他的表情是死一般的无波无澜,他手上捧着传国玉玺,身上穿着帝皇冕服,就这么走上了祭台,最后站在江易周面前,张嘴说出他早已背好的禅位之词。
此刻,他是天下之主。
江易周理应在他面前下跪行礼,一如之前江易周见到他的每一次行礼一般,但江易周连腰都不曾弯一下,她甚至站在了最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那口述禅位之语的帝皇。
当帝皇弓身,跪下,将玉玺奉于上位时,江易周才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她看着那小小的玉玺,玉玺是传世之玉所雕刻,上头是栩栩如生的龙缠绕象征着全力的王座。
龙头放置于皇座之上,象征着执掌天下的权力。
是得玉玺的人,一定是皇帝吗?
不,是皇帝拿着玉玺,它才能是权力的象征。
江易周单手拿过玉玺,态度随意又自然,在众臣的注视之下,她将玉玺举起,高喊一声。
“朕!受命于天,创新朝,为新皇,国号为江!”
江国,其实是清江城的名字,只不过用清不太吉利,江易周不喜欢清这个国号,所以用江字。
再加上江是江易周的姓,她就也直接用了。
不是江家的姓,是江易周本人的姓。
一般国号,都是用国主原本的封地来命名,又或者是国主先头的封号。
江易周本人一直没有封王,她起于清江城,后以长州为大本营,所以国名可以从清、江与长三个字上选择。
她当然也可以用其他字,但江易周不打算在国号上浪费太多精力。
没有一个字是先天适合做国家名字的,当它成为一个国号,然后那个国家足够强大,等日后他人提起这个字,就会觉得,它象征着强大富饶的国家。
从来都是国家的强大,赋予字含义,而非字本身有什么含义。
百官无人有异议,均跪拜俯首,高呼万岁。
风吹动旗帜,上头大大的江字随风飘舞,这旗帜都是从军中直接拿来用的,以后也不必更改,倒是挺省事。
江易周接过玉玺后,又进行了一系列祭天的内容,等禅位大典结束,天都黑了,江易周穿了一天冕服,累得不轻。
身体有些疲惫,精神却很亢奋,从今天开始,这一片土地,就是她的地盘了。
她将对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拥有随意支配的权力。
前朝皇帝和前朝的皇族,通通都被请到了一处地方住着,名为“请”实则就是关押,软禁。
接下来一段时间,要进行权力的更替,江易周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有不长眼的家伙,跳出来给她找事儿。
江易周则在当天,直接入住皇宫。
宰相府日后就留给元盼雁了,等之后大封她的班底时,元盼雁当得了第一任宰相。
江易雅是她妹妹,亲王的位置,肯定要为她留一个。
谢叶瑶是大将军,江易周能册封她的,只有爵位。
但是一般将军封爵后,就不会领兵打仗了,不然再立功,皇帝还能册封什么给将军啊?
所以在天下太平之前,谢叶瑶不能被封任何爵位。
这件事不必着急,江易周还记得她和谢叶瑶是义结金兰,靠着这份关系,她或许还能给谢叶瑶也运作一个亲王的位置。
哪怕不是亲王,也得是个郡王。
就把谢叶瑶当做皇室宗亲来对待。
册封和瓜分权力,全都是以后要做得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对付南边和北边不安分的敌人。
禅位大典过后,元盼雁直接起身离京,往平州去了,而谢叶瑶也离开了京城,奔赴雁回关。
在禅位大典前一天,江易雅传来消息,蛮族有异动,他们完全不是想要好好谈判的意思,反倒像是要攻打雁回关,请谢叶瑶速速前来支援。
苏破玉的信也送到了京城,说南边的诸侯王,已经开始集结军队出发了。
他们要在最炎热的夏季,为这炎热的天气,再添一把火。
江易周来者不拒,她要全面开战,让所有人看看,新的国家,有多大的本事。
而她江易周,又有多大的本事,可以坐稳整个天下。
蛮族的营账之中,左亲王坐镇其中,他今年三十出头,正值壮年,但因多年来在沙场鏖战,身上伤势极多,三十出头的年纪,额角就出现了白发。
西北的春天,早晚还是有些冷,他戴着帽子,坐在火炉旁,一边儿烤羊,一边儿沉着脸,听军师说话。
他的军师,是一位大庄人,曾经在大庄考科举,没考上,最后一气之下,到了蛮族当军师。
大庄寒门想要当官实在太难了,* 他想要一展抱负,才选择了蛮族。
让蛮族军师没想到的是,他选择的蛮族,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就从不可一世,到了如今的模样。
战败,被江易周一个地方诸侯,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桓吉当初都没能做到这一步!江易周竟然做到了,何等讽刺。
江易周是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女子,是所有人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女子!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军师气哄哄地喘着粗气,他得到了江易周在今日举办禅位大典的消息,很快,那片土地就要换一个主人了。
他会从一个大庄人,变成亡国奴。
“大王!您难道就甘心,在这里同一个年轻的女人虚与委蛇吗?那江易雅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什么可怕的!让大家伙儿拿上弯刀,跨上战马,无论是杀还是抢,都可以去做!”
军师忍不住了,他在一旁,恶意满满地跟左亲王说着。
左亲王被他吵得头疼。
“本王已经按照你说的,跟那群大庄人联系,之后一起进攻,你让本王现在就去打仗,你是想让本王死?”
“大王!属下不敢,属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大王!”
军师满腹委屈,他让左亲王先下手,是怕之后谢叶瑶放下京城的事情回援,等谢叶瑶和她的亲兵们都回来,他们哪儿还有赢得机会。
不趁此时机,抢回雁回关,之后想要赢就更难了,这些蛮族人真是蠢死了,一点儿不知道时机宝贵!
军师内心骂骂咧咧。
“别说你那些之乎者也的话,本王听不懂!”
第141章 一统
左亲王在说他听不懂的时候, 一脸理所应当,好像他是个文盲,他很骄傲一样。
军师被噎了一下,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左亲王没看出来军师的无语,只当军师是感受到了他的威严,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敢开口,怕惹他厌烦。
想到这儿, 左亲王撇了撇嘴,这些大庄的人,就是如此胆小如鼠, 胆子还没有他们草原上的小女孩大,看见只大耗子,都能被吓得站都站不稳。
真是枉为男人。
左亲王心里看不上文人体弱, 又不得不承认, 军师脑子是好使的, 之前就是听从了军师的话,蛮族才能一点点走到今天。
只差一点儿,就能从中原人身上, 拽下来一大口, 吞下一大片土地, 到时候那片土地上的财富和人,全都是他们的。
想到这儿, 左亲王倍感遗憾。
“本王不可能这会儿对江易雅动手,她可是中原江国的亲王!她也姓江!”
左亲王自己就是蛮国的亲王, 在蛮国,左亲王这个位置并不是简单的亲王, 准确来说,是蛮国的太子。
如果蛮国现在的国王死了,那他拥有第一顺位继承权。
左亲王知道,那个建立新朝的皇帝江易周,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没有成亲的女子,她没有后代,如果她死了,江易雅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和他一样。
所以江易雅的地位非常高,非常特殊,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中原新的国家,会为了她,跟蛮国拼命的。
军师笑话蛮人脑子不好使,殊不知,左亲王在心里嫌弃他看不清局势。
两边都看不起对方,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但是他们还得捏着鼻子继续在一块,狼狈为奸,实在是一个郁郁不得志,除了蛮国,没有一个能施展抱负的地方,而另一个则是脑子确实一般,急需一个外挂大脑。
既然对江易雅动手,是绝不可行,那就只能等着谢叶瑶到了。
左亲王认为,谢叶瑶虽和新帝也关系匪浅,但她到底和新帝没有血缘关系,不管是死还是伤,新帝都不会丧失理智,跟蛮国死扛到底。
况且,谢叶瑶到了之后,谈判或许会有新的进展,如果南边的那群人,真的开始折腾了,江易周肯定会传谢叶瑶回朝,到南边援助苏破玉。
谢叶瑶难道会无视背后的传召,非跟蛮族挣脚下那贫瘠的土地吗?
左亲王是觉得,目前的新朝,打仗最为厉害的人,就是谢叶瑶。
他觉得苏破玉一人,无法守住南边。
事情如果真的按照左亲王的想象去发展,南边诸侯王都聚集起来,共同攻打新朝,谢叶瑶可能真的得回援苏破玉。
可惜,他想得很美好,现实则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不光是给他一巴掌,还给野心勃勃,想要从新朝得到好处的所有野心家们,狠狠一巴掌。
他们刚刚调兵,江易周就得到了消息,经由元盼雁提醒,江易周觉得疫病是个很好的切入点,于是她立马吩咐诗琴,想办法挑起南边敌军内部的谣言。
让他们坚信,有一个军营,出现了疫病。
当谣言开始传播,明智者会立刻查清楚谣言的源头,进行澄清,有效控制住谣言。
那些后者后觉的人,则会放任谣言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能领兵的人物,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大部分人都对军队有一定的控制能力,这些人就如江易周所料一般,一开始就控制住了谣言。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优秀。
老鼠屎在哪一行都存在,诸侯王的军队之中,不乏有废物得到了领兵大权,这些废物没能第一时间压下谣言,谣言就越传越开。
各方军队想要联合,肯定要聚集在一处,至少互相之间会有所联络,当一个谣言,从内部产生,很容易被压制,但当外部也充满了和谣言一样的声音,就没法压制了。
几个军营之间互相传,谣言从一开始的疑似感染疫病,很快就演变为,有军营染了疫病,整个军营的人都死了。
这个全是亡灵的阴兵军营,盘旋在联盟军头上,遮住了一片天,使得联盟军的士兵们成日里忧心忡忡,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的阴影,就会笼罩到自己头上。
联盟军的军心开始动摇。
苏破玉跟联盟军打了几场,几乎每一场都赢了,敌众我寡,赢得并不算轻松。
但是全都赢了。
赢的一方,内部气氛越来越好,而输得那一方,士气自然会逐渐降低。
又是谣言困扰,又是死亡威胁,连败的阴影同样让人压力不小,联盟军内部还无法选出一个合适的领袖,各种各样的破坏因素聚在一起,这个来时气势汹汹,恨不得捅破天的联盟军,从年初集结,到年尾就没了声响。
直接原地解散了。
各回各家,全都紧闭大门,等着江易周派兵上门来攻打。
有心气的,想回去好好经营,没心气的,开始敛财,准备出逃。
苏破玉哪里会给这群碍眼的家伙休养生息的机会,趁他命,要他病,迅速领兵,一一攻过去,打下一城又一城。
到年尾,舆图上象征着江朝的赤红色,已经向南扩出去很大一圈了。
蛮国那边的谈判,则一直没有谈下来。
磨磨蹭蹭了一年,这一年,是谢叶瑶有意拖延,也是蛮国那边想再看看,私底下两边又打了几次,都是小规模遭遇战,百人以上的兵都没动用,几乎是单兵作战。
一开始谢叶瑶的兵还能靠着武器精良,打过蛮国,后来就有输有赢了,蛮国那边的士兵,从小吃肉蛋奶,营养跟得上,身体条件好上太多。
再加上蛮国人从小养马,骨子里更是有一股狼性,单体实力确实强,后来他们的武器水平也慢慢跟上来了,江易周知道,对面一定是得到了南边的支持。
南边那群诸侯王,本事没多少,但科技水平吊打蛮族,好的兵器,他们也炼得出来。
江易周并不在意这些,真要是打起来,谢叶瑶完全可以动用热武器,在热武器面前,蛮族人目前还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长州的军械部,绝对不会被蛮族人买通,因为核心技术都掌握在上官温苒手里。
一年过去,原本不太稳定的一些热武器,现在都通过了实验,可以陆陆续续搬上战场了。
之前谢叶瑶使用大炮,让上官温苒看见了大炮在战场上的作用有多大,给了上官温苒更多灵感,促使热武器发展更快了。
果然实战才能提供足够多的经验。
等南边的战争结束,江易周立马送了一封密旨到雁回关,命令江易雅立刻开启谈判,此次谈判,务必要将西北诸城要回来,顺便还要蛮国,赔偿这一年来,江国行兵的所有开销。
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将曾经蛮国从这片土地上掠夺走的财富,让他们吐出来。
肯定不能一口气吐出来,所以江易周的意思是,让蛮国签订一份称臣纳贡的契约。
蛮国境内有金矿银矿和铜矿,不开采,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接到密旨,江易雅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跪地领旨,从地上起来,江易雅立马笑出了声。
在一旁的谢叶瑶也跟着高兴。
“可算是能跟他们接着谈了,这一年来,快憋死我了。”谢叶瑶长舒一口气,不光是憋着不能谈,还憋着不能打。
以谢叶瑶的性格,真的想带兵直接打到蛮国国都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可惜江易周不让,用江易周的话说,就是目前江国的文官,数量不够。
打地方容易,开疆拓土是最容易的事情。
真正困难的,是如何治理,如何将一块土地,从根上,变成国家的一部分。
以古代出门全靠走,消息全靠吼的情况,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中央的控制力就不够强了。
现代手机串联全球,都有可能出现欺上瞒下的土皇帝,更不要说古代了。
只要江易周一个不注意,打下来的领地,就会变成别人的家。
她可不想给别人干活儿。
所以在无线电发明出来之前,江易周不打算让江国的土地变得更大。
还有就是,第一批女官被培养起来之前,她也不打算让江国土地变大。
恢复原本大庄的国土范围就行。
其余徐徐图之。
江易雅是这世上最了解江易周的人,所以江易周的执政理念,她完全理解。
理解归理解,在西北这么长时间,她也挺憋得慌。
每天跟蛮国那群人表面上打哈哈,没事儿就打太极,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太极高手了。
“可算能大展身手一次了,来西北已经半年了,我当初还发誓要将蛮族之患彻底平息,结果半年来毫无进展,陛下不着急,我都急了。”
江易雅跟谢叶瑶笑着说,眉目间是少见的舒朗之色。
谢叶瑶哈哈一笑,赞同江易雅的话。
“最近县主情况如何?”谢叶瑶突然想起了李凝香。
李凝香还是宁安县主,江易周重新给她封了一遍。
因为李凝香在江易周起家之时,帮了江易周不少忙,而且李凝香还将她母亲留下的一些势力,直接给了江易周。
要求只有一个,她要让那些沈家人死。
小皇帝可以不死,其余背叛了她母亲的沈家人,都必须下去陪她母亲。
江易周表示笑纳了。
反正她也没打算让那些沈家人活下来,她甚至还可以附赠李凝香一条小皇帝的命。
别的朝代,新皇不会杀死前一个皇帝,这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后代,在改朝换代的时候,能继续活下去。
但一般来说,亡国之君,都不可能活下去。
她可以不亲自动手,对方有眼力见,会自己去死,全一世清名。
小皇帝现在还活着,因为天下还没有彻底安定,他估计还怀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甚至那群亡国宗亲,还有人私底下跟南方的诸侯王接触。
江易周就坐看他们作死,手里捏着证据,等着收拾完南边的诸侯王,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142章 科举
“还是老样子, 没事儿出去跑跑马,闲时养猫逗狗,她日子过得潇洒啊。”
江易雅说到这儿, 有一点点羡慕,她也想那么潇洒。
但是不行,新朝建立之后,政务繁忙,她身为亲王, 没有在京城,却还是有政务找上门来。
西北的政务基本上全都集中在她手里,只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才会送到京城。
江易周在这点上格外信任江易雅,似乎没有想过,江易雅会连通谢叶瑶, 在西北自立为王。
主要是西北也没什么自立为王的条件。
但凡西北是南边那样, 土地肥沃, 经济发达的地区,江易雅真不敢保证,自己没有当土皇帝的想法。
可现在, 西北的风沙, 快将她脑子吹干了, 她只想尽快回京城,会长州, 去哪儿都行,西北真的太干燥了, 她来到西北后,不知道流了多少次鼻血, 裂了多少次嘴唇了。
她明明是一国亲王,感觉活得那叫个糙。
“等你回京,她就潇洒不了了,不知道县主能不能守住西北。”
谢叶瑶也觉得李凝香的日子好过,但她更担心之后怎么办。
“她不会在这儿待上太久,只要这次咱们能将蛮族彻底压下去,短时间内,凝香肯定能守住。”
江易雅觉得,也就需要三五年吧。
培养一批女官的时间,同时也是江易周整顿朝内事务的时间。
攘外必先安内,内部不稳,如何向外扩张。
江易周不会看着蛮族在边上,蹦跶太久。
除了蛮族外,江国如今相邻的国家,都是小国家,不安分得有,那是少数。
大多数都乖乖称臣纳贡,今年有十余个小国,要入朝纳贡,全都是听闻大庄亡国,中原大地换了个新皇帝的国家。
他们原本抱紧大庄的大腿,现在换成抱新朝大腿了。
“希望此次,我们都能得偿所愿。”谢叶瑶敏锐感知到江易雅话里的腥风血雨,高兴地笑了笑。
距离大一统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她还没挣够军功呢。
准确来说,是她手底下那群人,还没挣够军功,她们希望有更多战场,让她们去奔赴。
时隔一年,蛮族的使团和江易雅,终于又坐在了谈判桌两方,正式开始交涉。
江易雅抬头,看见对面的左亲王,经历了一年的变故,现在的左亲王看上去比之前要老了不止十岁。
听说蛮国内部宫廷发生了很多事情,死了不少王子,蛮国的老国王身体彻底坏了,却还死死把持着皇位,不愿意松口半分。
左亲王这个蛮国太子当得,很是憋屈。
人想要回王庭,却被死死按在雁回关,让他跟江易雅谈出结果来,又让他再观望一下局势。
心力交瘁之下,也难怪他二十多岁,就两鬓长出白发来。
江易雅先摆出了她这边的条件,条件和年初她更到时提出来的,一模一样。
因为那个时候,她就是拿出了最低的底线来谈,她是想着,能速战速决,没想到后头又发生不少事情,硬是让她在雁回关待到快过年。
第一次看见条件的蛮国使团们,当时就怒了,认为彼时的大庄,没有丝毫谈判的诚意。
觉得大庄才是弱小的国家,因为赢了一场战争,就想要压蛮国一头,简直不知所谓!
现在再看这份契约,他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这份契约上的内容,对比现在江国和蛮国的实力,实在算得上是优待。
所以左亲王甚至没怎么多加思考,在江易雅一句一句的劝说下,直接签下了名字。
从谈判桌上下来的时候,左亲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上桌之前,打算从江国那边要到的好处,一件都没要到。
打算拒绝的条约,尽数被他亲自签下来了。
江易雅还在对面笑吟吟地看他,看得他头皮发麻。
之前他没有和江易雅正式谈判过,所以没有今天这么直观的感受。
那种在谈判桌上,无论江易雅说什么,他都只能点头应是的体验,实在是太诡异了。
这个新朝,从皇帝到亲王,再到将军,果真都不正常!
左亲王暗骂一声,憋着气,给江易雅行了一礼,随后领着蛮国人离开了,他会尽快赶回王庭,今日之事,他得想个法子,让王兄接受,还不会惩罚于他。
看着左亲王离开,江易雅可算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刚刚因为蛮国人还在,考虑到他们的感受,江易雅都没敢笑得太大声。
毕竟这个时候笑太大声,就有点儿太过分了。
她是大国,自当雅量。
“那左亲王走得时候,杀人的心都快有了,你笑得也太……哈哈哈!”
李凝香说着话,从屋后头走出来,她不能作为使团一员,和蛮国人谈判,但是她可以在一旁围观。
她要亲眼看着,这个曾经欺凌过她的国家,她的家族的罪恶之国,在江国面前低头,在中原面前低头。
江易雅回头,见李凝香也在笑,问道:“我刚刚有笑得很过分吗?我可是很用力的在控制了。”
李凝香继续笑,笑得张扬,见她这么笑,江易雅已经想到自己刚刚嚣张的模样了。
怪不得左亲王出来后,脸越来越黑,她还以为左亲王是想要事后算账,反悔呢。
原来是感受到被人嘲笑的痛苦,才心情越来越不好。
江易雅并没有丝毫愧疚,她就想笑,左亲王也管不着,蛮国势弱,那就老老实实趴着。
大庄弱小的时候,不也是乖乖被蛮国欺凌,不敢反抗丝毫吗?比起蛮国那群畜生的行径,她江国只是要一点小小的赔账,很过分吗?
江易雅一点儿都不觉得过分,她还觉得江易周现在心软了许多。
在她心里过分心软的江易周,正在思考如何处置那些皇亲国戚,以及南边被抓到的诸侯王及其家眷。
人太多,她不太想管,于是她将自己在京城的心腹召集过来。
元盼雁提前从雁回关回京来了,一同入京的还有上官温苒以及尉迟鸣玉等人,她们都是江易周原本的班底,京城现在需要她们过来建设。
江易周将一部分政务交给了元盼雁,现在元盼雁是新任吏部尚书。
原本的吏部尚书,当然是被江易周拿出贪赃枉法的证据,抄家,问斩流放一条龙了。
江易周登基,她肯定要分封班子成员,一些重要位置,当然要放上她的人。
有些重要位置上,还坐着老人,不是他们为人清白,而是因为江易周手头暂时没人去替换那些老人。
先让他们再嚣张些时日便可。
对于那些人的处置问题,第一个先开口的人,不是元盼雁。
江易周还以为元盼雁会先开口,来一句全杀了一了百了呢。
结果是尉迟鸣玉,先提到了另一件事。
“陛下,关于此事,此前臣问过京城的贵女们,问她们要如何处置那些诸侯王与前朝宗亲,她们的口径无比一致,纷纷要求轻饶,让他们去做富家翁。”
尉迟鸣玉直接入职国子监,去做国子祭酒了,掌管天下教育。
这算是专业对口,现在国子监里,大多数是京城各家的贵女,或有钱或有权。
这些人家培养出来的女子,学识惊人,稍微培养一二,就可以直接用。
但她们的想法,也很惊人。
或者说,是和原本的世家,没有两样。
江易周对此并不意外,她重用女子,是因为她在权力的身份上,天然与男子对立,想要坐稳皇位,绝对不能让男人冒头。
不代表她就和所有女人,在同一条战线上了。
或者说,当敌人是男人时,她和女人们是一条战线,但在其他时候,她和身为文臣武将的女人们,是对立的。
皇帝和大臣,本就是一种互相制衡,互相牵制的关系。
大臣想要借用皇帝的手,去拥有更多权力,而皇帝,则要将手中的权力,牢牢握在手里,才能保证江山安稳,在目标上,二者目标一致。
当想要的东西是同一件东西时,自然会产生竞争,进而出现意见不一,顺从或敌对的关系。
“长州那边的学堂,进展如何?”
江易周没有就那些贵女们的意见开始话题,而是问起另一件事。
长州的学堂,是指这些年来,尉迟鸣玉开在各处的,可以招收平民女孩为学子的学堂。
“回陛下,这一年,有七十五人毕业了,其中七十人只能做一些基础工作,她们的学识,并不足以担任高位,另有五人,格外优秀,已经通读经史子集,学问不输举人。”
举人,是指一些达官显贵,直接举荐到地方做官的人,他们大多是家中诗书传家,学问极好,多是世家背景。
“既然有优秀的学子,那只让她们担任基础岗位,实在是太过可惜,京城现在严重缺少官员,进入中枢的女子还是太少了,考试吧,所有女子进行考试,科举选官。”
江易周话音刚落,尉迟鸣玉就皱了眉。
“陛下所言考试,可是学堂里的那种考试?”
大庄的科举考试,并没有成为一种可以选择贤才,筛选官员的体系,只是一种有时候会出现的渠道。
会不会出现,全看皇帝心情。
而且因为世家对知识的垄断,之前皇庭举办考试,参加考试的考生,基本上全是世家子弟。
寒门也有,寒门不是指真正的平民,而是指家境败落的世家。
家里很穷,但能读书,也穷不到哪儿去。
后来在长州建设学堂,江易周就推出了考试,月考期中考,全都安排上。
尉迟鸣玉已经习惯了学堂考试,但是这种全国学子一起考的事情,她还没有经历过。
“嗯,选一些官位出来,最低九品县令,最高六品翰林,成绩优异者,可以直接授官。”
江易周要保证,此次科举考试,能做到,每一个有学识的女子,都有官做。
那些女子能不能做好官,她暂且先不论,反正这个天下之前已经烂的不能再烂了,有变化,就能一切向好。
最多是好的变化多与少的区别,不可能比之前那种朝不保夕,上有朝堂压迫,下有流寇侵扰,还有可能被蛮族人给煮了的日子差。
江易周要先将官位占上,培养更多贤才,之后才能进行强者居上的真正筛选。
尉迟鸣玉面色严肃地应下了此事,她直觉,这件事必须要做好,做得漂漂亮亮!
开国之初,没有一件事是小事,因为任何一件事情的处理,都会成为后人参照的先例。
一件事做差了,可能会影响整个国家,往后百年的国运,必须要谨慎!
第143章 名声
本来是商量怎么处理那些诸侯王与皇亲国戚, 结果最后都转去商量科举了。
江易周深觉手底下人还是太少,以前在长州的时候,加上尉迟鸣玉培养出来的女官, 勉勉强强能维持政务运转,现在规模一下子扩大到全国,真是捉襟见肘。
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等尉迟鸣玉领了命,离开去做准备, 屋里就剩下元盼雁和上官温苒了。
上官温苒说起另一件事。
那就是在此次战场上,表现非常出色的热武器们。
军械部最近的研究进入了瓶颈期,江易周给了她们研究的方向, 但她们无论怎么研究,都没法突破当前的问题。
所以上官温苒打算,在京城开一所学校。
“臣是从鸣玉之前建立的学堂得来的主意, 学堂培养出的人才, 如今于国有大用, 既然研究走入了死胡同,或许可以靠吸纳新鲜血液,来焕发生机。”
研究迟迟没有进展, 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这是上官温苒第一次主动提出, 要吸纳新人, 进入军械部。
江易周明白,此前上官温苒不说, 是因为她还要依靠那些军械去打天下,能看住现有的研究员, 不让她们向外告密,就已经消耗许多经历了。
如果再吸纳新人, 那就是要再分心,上官温苒觉得不稳妥,这才一直没有动招新的念头。
如今天下初步安稳,军械部的那些新武器,可以短暂尘封,她才开口招新。
这件事,很重要。
武力是立国之本,国家如果不够强大,就等着别人欺负到门上来吧。
所以一定要保持强大的实力。
军械部的研究,一刻都不能停止,必须用尽一切手段,将军械部的研究能力提升上来。
“不光是要招新,还要让老人们,学会继续深造,继续学习,她们才是中流砥柱,到底能不能继续出成绩,全要看她们。”
江易周叮嘱上官温苒,别将所有希望都放在新人身上,新人成长起来需要时间,老人们则是现成的劳动力。
她当然承认,研究是需要天才的,现在这些老人,没法再进一步,显然是缺乏一个天才。
新人里,或许会有这个天才。
但天才永远是这个世界的少数,大多数就是聪明的普通人,经过经验的积累以及学识的沉淀,才能获得成功。
老人们更符合后者。
上官温苒肃声应是,她自己就是老人中的一员,肯定不会亏待劳苦功高的老员工啊。
于是上官温苒也带着命令走了,她要去处理军械部学校的事情。
最后,只剩下元盼雁了。
在元盼雁开口之前,江易周先开口,“盼雁,此事非你不可,万不可推脱啊。”
元盼雁哭笑不得,她其实也没想过推脱,她只是想问问陛下,要做到哪一步。
“陛下,臣自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效忠,只是那些诸侯王和宗亲们,到底身份特殊,若是对他们痛下杀手,恐怕日后,史书上对陛下的评价,会有失偏颇。”
元盼雁不担心杀人造的杀孽太过,她只担心青史留名。
江易周足够看重她,直接给她吏部尚书的官职,甚至还打算要为她封爵,具体爵位,需要等江易雅从雁回关回来,江易周与之细谈,随后再一一公布。
到了封爵的份上,元盼雁觉得,她的名字一定能留存于青史了,不必再担心。
没了想要名留青史的迫切感,元盼雁做事,多少会为江易周的名声考虑考虑。
“名声?你还是我认识的盼雁吗?什么时候,你会在意这些虚名了。”
江易周震惊开口,她不是觉得元盼雁不在乎名声,她是觉得,元盼雁不会在乎她的名声。
在元盼雁的各种计谋里,坐于上位的君主,本身也不过是计策里,最后一步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只要能达到目的,元盼雁能直接舍弃掉她效忠的君主。
江易周非常肯定此事。
“陛下说笑了,而今陛下为万古无一的女子为帝,还开辟了新的皇朝,身份上,自是与以往不同,您的名声,最好是极好的。”
元盼雁正了正神色,严肃地说完,最后还不忘加一句,“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多多考虑此事。”
她有点儿像是江易周以前见过的,那种忠臣的做派了。
江易周沉默,她一直以为元盼雁是那种奸臣性格,没成想,有选择的话,元盼雁竟然更愿意做忠臣。
忠臣没什么不好,就是手底下忠臣太多,会让江易周做事,处处需要顾全大局。
奸臣是千不好万不好,但奸臣会一皇帝个人的意愿行事,而非为国家的意愿行事。
“你说得对,但是历史,从来就是由胜利者书写,后人能看见的东西,皆因朕想让他们看见,而非他们必定会得知真相。”
江易周就差没说,她不想让后人知道,那些人是她杀得,后人就不可能知道。
“若是一夜之间,他们全都死了,这很难扫清痕迹。”
元盼雁有些苦恼,反正她自认是没有那个本事。
江易周还以为元盼雁会像个忠臣一样,在她面前,毫不客气地告诉她,她的想法不对。
结果听了一句,几乎等同于认同她的想法的话。
江易周唇边带了几分了然的笑,绷紧的后背,终于放松了三分,她就说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元盼雁怎么可能真成那敢于谏言的朝中清流呢?
“正是因此,所以朕才需要你来做此事,不一天之内全死,不就行了?”
陆陆续续全死,那也很吓人好吧,但凡有个人看出其中猫腻,宣传出去,名声可就全毁了!
元盼雁内心咆哮,面上不敢有半分反对之情,最后她拱手应了一声是,说此事她一定会办好。
江易周这才满意地跟她说了几句体己话,放她离开。
等从议事的龙腾宫离开,元盼雁后背一层冷汗,就在刚刚,她规劝江易周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意。
那是一股说不出的冷,她以前曾经感受过许多次。
每一次,她身边有人想要对她下手,要她性命,或是害她的时候,她都能感受到类似的感觉。
那一刻,元盼雁清楚地感知到,坐在她面前,笑得温和的帝皇,对她产生了不满。
“真是年纪大了,飘了。”
元盼雁伸手擦了擦额头不自觉流下的冷汗,快要入秋的天气,愣是后背都被汗浸透了。
伴君如伴虎,以往她偶从戏文中听到的话,此刻突然有了具体的形象。
江易周以前是什么样?
元盼雁发现她有* 些记不清了,感觉上,江易周一直以来都比较温和,她对敌人的手段是比较狠厉,但放在那时的乱世,江易周绝对算是各个地方诸侯里,脾气最好,手段最温和的一个人。
她善于治理,也善于开拓,作为君主,她是多少谋士心目中最好的君主。
谋士们都希望有一个信任自己的君主,不需要君主聪明绝顶,只需君主知人善用,是个不会犯蠢的聪明人。
江易周完美符合以上条件。
元盼雁想,究竟是她以前没有在江易周身上,耗费足够多的心神,没能彻底了解江易周,还是江易周变了?
元盼雁不知道,她只知道,以后她说话必须要过一过脑子,绝对不能自视甚高,她确实是江易周的心腹,但只要江易周想,已经成为皇帝的江易周,可以有许多如她一般的心腹。
她确实很重要,但还没有重要到,无可替代。
唯一一个无可替代的人,于江易周来说,应该就是江易雅了。
元盼雁想,她回去就好好准备一下,选个最好最贴心的礼物,送给江易雅,迎接江易雅回京城,正式继任亲王之位!
抱好江易雅的大腿,以后陛下再对她生出不满,好歹亲王殿下还能为她说两句好话。
没过几日,江易雅回京了。
她回京阵仗是真不小,带了许多蛮国赔付的钱财,甚至还有蛮国送来联姻的王子与公主,王子五人,公主五人,最大的十八,最小的十四。
江易周欢迎江易雅回来,她不太欢迎蛮国人。
于是等晚上,江易雅入宫与江易周吃饭的时候,刚撂下筷子,江易周就问她话了。
“蛮国那个老国王,有很多孩子吗?”
江易雅面上带笑,她就知道,江易周会是这个反应。
“有很多,不过蛮国是兄死弟袭,所以蛮王有再多孩子,他的王位,也只会传给他的弟弟们。”
除非老国王的弟弟全都死了,才能轮到他的儿子。
江易周哦了一声,“怪不得将孩子都扔过来,这是当京城是他孩子的避难所了。”
江易雅漱口的动作一顿,随后又继续,等宫人们将饭菜撤走,她跟着江易周到了书房,她才开口继续刚刚的话题。
“陛下刚刚的话是何意?蛮国并非是想与我们结两国之好?”
联姻象征着结盟。
世家之间联姻,以此结盟,现在国家之间,也是联姻。
人们相信血缘,他们认为,血缘的关系,会拉近他们的距离。
如果下一任家主或皇帝,身上流着自己家的血,自然就会偏向自己家。
这是长久的投资。
失败了也无所谓,不过是浪费庞大家族中,微不足道的某个人。
以前蛮国只送公主,这次还送了王子,大抵是想着,江易周喜欢谁,就留下谁。
江易雅觉得蛮国在此事上,还算比较有诚意,摸不清新皇的喜好,就都送来看看。
她听完江易周的话后,意识到此次联姻目的并不是单纯的,与江国示好。
“老蛮王并不想将王位传给他弟弟,左亲王在雁回关呆了将近一年,此举还不够明显吗?送来的这些人里,肯定有他属意的继承人,这里头可有人,长相一般?或是,路上得了病的?”
江易雅闻言,迅速想起了十名王子公主中,最符合条件的一个人。
长得一般,身体还差。
第144章 考生
既然能想到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那就说明,正如江易周所言,蛮王送来的和亲人选, 有很大的问题。
“呵!和谈之后还在私底下做手脚,可真是狡猾。”
江易雅还以为和蛮国的纠葛,到和谈成功之后,算是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在和亲团里, 给她挖个大坑。
等以后,顺利躲过王座倾轧的新蛮王登基,跑到江易周面前来, 感谢她的庇护之恩,江易周肯定会被恶心得够呛。
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她这个带领和亲团入京的亲王。
江易雅气得额头青筋都跳起来了。
江易周伸手拍了拍江易雅的手背, 示意她冷静些。
江易雅深吸口气, 这才稍微安定了心神, 她冷声道:“那些蛮族人要如何处置,私底下杀了,还是打一顿扔出去?”
江易雅和以前不一样了, 或者说, 在她眼里, 蛮族人,那就不是人。
她的善良, 仅针对她的同族,外族人不配拥有。
“看来你在雁回关时, 遇见了许多事情。”江易周轻声道:“抱歉,早知道, 朕应该早些将你召回京来。”
皇帝的道歉,江易雅哪儿敢轻易接下,她忙连声道:“不敢不敢,一切都是臣妹的本分,是臣妹年纪轻,沉不住气,叫陛下失望了。”
她在雁回关的时候,确实遇见了许多事情,她看见了许许多多,因为与蛮族的战争,而家破人亡的人。
雁回关之前到了蛮族人的手里,那里本来是一个繁华的城池,到现在,经过半年有余的治理,依旧透着一股子荒凉。
江易雅永远忘不了,她刚到雁回关的时候,看见的场景。
家家挂白,日夜啼哭声不绝,空荡无人的院落,迅速衰败下来,原本那都是一个个生活在城池之中的家庭。
也许是一家三口,是五口,是八口,甚至更多人,全都死了。
都是因为蛮族人而亡。
家仇国恨,如何叫人释怀。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换成别人,不一定能谈下来,那些公主王子里挑一挑,挑个不可能继位的,咱们扶持对方继位。”
江易周不打算将那些人怎么着,都杀了固然能一了百了,但她还想着要拿下蛮国,现在将这群人都杀了,岂不是帮了左亲王。
到时候左亲王顺利继位,蛮国的混乱会提前停止,到时候攻打蛮国,要耗费更多力气,江易周不打算做这种亏本买卖。
至于原本蛮王青睐的那位王子,江易周眯了眯眼,沉下声说道:“原本的那位王储既然身体不好,就不要让他回去了,水土不服,实在是太过凶险的病症。”
江易雅明白了,杀了原本的王储,从剩余九人之中,挑选出那个最痛恨蛮王的人来,扶持对方登上王位,扰乱蛮国。
要问对方登上王位后,出尔反尔,不打算听她们的怎么办?
等到那时候,就由不得对方了,或许那个时候,大半蛮国已经落入江国之手,新任蛮王,不过是她们手中傀儡。
江易雅想明白后,躬身行礼道:“陛下英明!臣谨遵谕令!”
江易雅带着一身愉快的气息离开了皇宫。
她被封为亲王,封号是长,因为她此前是长州别驾,也就是说,长州的税银里,一部分会给江易雅,供养她。
长亲王回京城后,各个国家的使团,也陆陆续续地到京城了。
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各地收到考试消息的女子。
路上并不算太平,各地还偶有山匪打劫,好在能在这个时候读书习字的女子,往往家境很好,三五成群,一起带着家中侍卫赶路,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那些山匪流寇只要不傻,就不敢撞上来。
如果真撞上来了,赶路的学子还能得个战功,算是送上门来的福利,不要白不要。
战功在建国之初还是非常值钱的,更不要说,江易周是个十分务实的皇帝,她已经定下,日后官员升迁,只看功劳,不看其他。
剿匪护佑一方安宁,便算是一份功劳。
她们还没有正式考入朝中为官,就已经开始为自己攒功劳了,如何会不叫她们高兴呢?
马车在路上摇摇晃晃,车内有人掀开车帘,借着外头的天光看书。
“你前两日还说自己眼睛疼,不看了,这怎么又看上了?小心些眼睛,真要是出了毛病,以后就麻烦了。”
看书的女子,瞧上去不过十五六的模样,她一脸认真地盯着手上的书看,看得如痴如醉。
她对面坐着两人,其中一人年纪稍大两岁,梳着妇人发髻,另一人则与看书的少女年纪相仿,此刻正在一旁嗑瓜子。
说话的女子,正是那年纪稍长两岁的妇人。
“表姐,千万别管她,她现在听不进去,你若是扰了她读书的兴致,她该不高兴了,尉迟家的那位姑奶奶成了国子监的祭酒,我看尉迟家的人,天生就爱读书。”
“那位姑奶奶与我们这一支,早已没了来往,说是同一个祖宗,可都是族谱上的事情了,哪儿还能放在一起说?”
被称作表姐的妇人摇摇头,见少女还在看书,全然没有听见她们说话的样子,叹了口气,“此次考试,择优者为官,要与天下女子一同竞争官位,真是想想都叫人心神不定,诗桃一心读书,倒也是好事。”
像她,越是靠近京城,越是睡不着觉,不知自己选择的前路是否正确,不知日后到底会如何。
各种不确定,让她日夜难眠,还不如妹妹稳重。
嗑瓜子的少女见表姐面露苦色,放下了手中的瓜子,伸手拍了拍那还在看书的尉迟诗桃,“喂,你个书痴,小心眼睛!”
尉迟诗桃从书中的世界回过神来,一脸迷茫地看向拍她的少女,问道:“瑾瑶,怎么了?”
“作甚喊我名字,叫表姐!”
杨瑾瑶叉腰,像是很不高兴,尉迟诗桃乖乖换了称呼。
“表姐,怎么了?”
杨瑾瑶见对方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不禁气急,这副性子,以后入了官场,如何能做事?
还不被官场里那些心眼子多如蜂巢的家伙,给活活吃了。
“瑾瑶说,车中昏暗,又晃个不停,别看书了,小心眼睛。”
尉迟诗桃的亲姐姐尉迟诗怡轻声说。
诗桃点点头,将手里的书好好放好,然后继续坐回原位,呆呆地看着姐姐和表姐。
杨瑾瑶看着她这幅模样,叹了好几声气,一脸愁容。
看完诗桃,她又看向诗怡,同样一脸的忧愁。
尉迟诗怡担心地皱了皱眉,问道:“瑾瑶,你可是心情不好?”
“我是担心,担心你们俩啊。”
杨瑾瑶不知道那位国子祭酒是什么性格,别也是这种读书读得有些发傻的性子吧?
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尉迟家同脉相传,有那位姑奶奶在,尉迟姐妹在朝中并不会太艰辛。
在马车的摇晃中,她们终于到了京城。
原先她们为了避祸,是住在乡下的。
乡下或许没有城里繁华,但是乡下人少地多,建起堡垒后,一家人就可以安安稳稳住在其中,不用担心突然被流民闯进来抢了,流民只会冲着人多钱财多的城池去,很少会惹一看就易守难攻,还养了一堆青壮的世家堡垒。
当然,遇上大股流民,被流民给攻破的也不是没有,真遇到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
好在尉迟家和杨家,还有其他三两个小家族一起连手,稳定当地的局面,再加上一直住得地方,并没有遇见太多天灾,人祸未起,勉强算是度过了之前群王争霸的乱世。
如果乱世持续时间长,那中原大地,没有一处能逃过天灾人祸,好在有江易周横空出世,一举收复四州,随后又称帝,不到一年便让中原恢复统一局面,提前结束乱世。
得了那位陛下的好处,当听说陛下开科举,要天下有识之士参加科举考试,入朝为官的消息后,各地小世家纷纷响应。
原本京城的官位,大多被大世家把持,小世家摸都摸不到,现在有机会,他们当然想试一试。
结果听到了下一条命令,仅限女子。
古往今来,不是没有女官,但大多女官都是在后宫,朝堂上有也是少数。
再加上时下男子传承家业的风气流传,女子多为后院主母,正儿八经读书习字,学经世之学的女子,实在是少数。
小世家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能去考试的女子。
其实知道江易周喜用女子为官的时候,世家就已经开始同时培养家中的女儿和儿子了。
可是江易周称帝速度太快,培养的孩子还没成材,出去考试,那就是丢人现眼。
所以仓促之下,只能将家中有才学的女儿叫来,去京城赴考。
尉迟诗怡已经出嫁两年了,她孩子都一岁了,结果还是被家族喊了回来,陪同妹妹一起去考女官。
她回尉迟家的时候,夫家说了,若她成了女官,日后估计就回不去了,夫家会与她和离,自此一别两宽。
因为夫家的根基不在京城,她嫁得是家中长子,长子不可能抛下家业,随她来京城。
她犹豫之后,还是来了。
至于她的孩子,尉迟家的家主和长老们都说了,一旦她成了京官,孩子必定属于她,以后改姓尉迟。
京官前途更大,夫家不能自私地将孩子留下。
尉迟诗怡压力极大,若不是她痴长妹妹两岁,她也想跟妹妹一样,在车上看书温习了。
好在她还知道,在车上看书也看不进去,还坏眼睛,不能任性。
况且,今年考不下来,明年还可以接着考,只要她在孩子记事之前考得官位,一切都不妨碍。
第145章 阴谋
尉迟诗怡以前去过最远的地方, 就是长州,她所住之地,是平州以南, 去长州,要跨过一整个平州。
那时在路上,一路颠簸,彼时她年纪并不大,才六岁罢了, 按理说应该已经记事了,但如今想起来,只记得行走在长州街上时的快活。
路上的辛苦, 她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现在她站在京城高大的城门之下,看着往来不绝的商旅百姓,恍然之间, 好似回到了六岁时。
她忘记了这一路上的忐忑不安, 忘记了这一路的风餐露宿, 偶然会遇见的山匪贼寇,她只记得,京城可真热闹啊。
入城之后, 尉迟家的马车停在了一处客栈门前, 店里的伙计上前, 将马车牵到后院,细心照看。
三位小姐入了上房, 其余人则定下了中等房间,客栈掌柜看着这一群人, 眼睛都笑弯了。
等尉迟诗怡换了衣服下来,她两位妹妹已经定好了一桌子饭菜, 在二楼临窗的位置摆上了。
“好生丰盛的一餐,还有京城的特色菜肴,是瑾瑶你定下的菜单吧?”
尉迟诗怡闻着那空气中鲜香的菜香味,坐到了主位上,同时对杨瑾瑶说道:“多谢瑾瑶帮忙了。”
杨瑾瑶换了一身暖黄色的长裙,一扫之前在马车里的颓色,此刻满脸兴味,情绪高涨的样子。
她摇摇头,“表姐客气了,诗桃反正是靠不住,所以我擅自做了决定,表姐尝尝看,可有喜欢的?”
诗怡闻言点点头,随后看向她妹妹,诗桃人都坐在了桌子旁,手里还捧着一本书。
“诗桃,该吃饭了,一会儿再看吧。”
尉迟诗桃将书签放好,然后将书好好放入随身带着的挎包内,等都做完,又要了水来净手,随后才乖乖开始吃饭。
这一套动作,在家里就是如此,诗怡见怪不怪,杨瑾瑶则是一脸无奈。
“等以后为官,总不好还这样痴迷读书,要不为诗桃谋个能日日读书的官职,省得打扰她。”
杨瑾瑶看似不赞同尉迟诗桃天天捧着书,当书痴,实际上也很疼爱这个妹妹,满脑子都是为妹妹将来打算。
但凡有一个人,真的想要管教诗桃,诗桃看书的各种毛病,就不会养下来了。
“看看诗桃最后成绩如何,出门前,家中长辈都叮嘱,若是她成绩好些,最好是留在宫中,做一名翰林,哪怕是修撰,也比外放要好得多。”
“确实,只是人人都想留京,到时候恐怕有的争,诗桃性子淡然,不喜争抢,太吃亏了。”
杨瑾瑶抬头看了一眼诗桃,明明是在商量她的未来,诗桃却一脸无辜,好似完全不在乎。
“诗桃,你怎么想得?”
杨瑾瑶不想让尉迟诗桃像以前一样,一点儿都不参与。
如果她们三人都顺利考入朝廷为官,日后肯定不会长久在一处,总有分开的时候。
诗桃这个性子如果还不改,她和表姐不知要操多少心。
尉迟诗桃愣了愣,最后说:“考过再说。”
“还没开始考,能不能过都另说,现在说的确早了些。”
杨瑾瑶说罢,端起酒杯,喝了口京城的果酒。
京城外有一片桃林,每年春日埋下一坛酒,来年春日挖出来喝,满口桃子香,香甜醉人。
现今还没到春日,但因着各地均有学子赶赴京城,实在热闹,故而挖了一些前年的酒。
前些年,京城动荡,这些酒剩了不少,今年开始,日后都是好年头,自然要好好售卖。
吃吃喝喝完,尉迟诗桃上楼去继续看书了,诗怡也静下心来,干脆学妹妹,也去温习。
只剩下杨瑾瑶一人,她本来还想出去逛逛,见另外二人都在努力,不好偷懒,干脆埋头苦学去了。
等考完试,她想什么时候去玩,就什么时候去玩!
年后的京城,可真是热闹极了,年前,各国使臣都入了京城,在年宴上奉上对上国的供奉,得到了赏赐,大家欢欢喜喜过年。
年后,使臣们也没急着走,大多数使臣,都留下来想看看江国会不会和蛮国联姻。
同时也看一看,江国弄出来的科举,到底是什么样。
尤其江国高位几乎全是女子,此次科举考试,考得也是女子,各国都在看,女子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此次科举,也不是一帆风顺,江易周只想要女官,自然得到了朝中大多男官的反对。
因为江易周划出的官位,大多是底层,比如各地县令等等,最高不过六品官,朝中的官员反对的想法才稍稍放下。
再加上,科举选士,此前举办,结果都很一般,在朝中,没有根基的官员走不了多远,高官们还是更喜欢举孝廉选官,江易周没有取消这个选官制度,男官们自然有些看不上科举。
他们大多是持观望态度,江易周举办的意志坚定,他们跟江易周吵了几架后,便不阻止了。
等日后他们想起今日,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以后,他们今日就是撞柱而亡,也要阻止江易周将科举选士,划为女子专属上升途径的举动。
江易周最后将科举的时间,定在农历二月初,这个时候京城比较冷,但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
待到三月,就可发榜。
身穿厚实棉服的女子们,在国子监学府外排了长队,此次参与考试的女学子,共有三千二百三十一人,国子监学府极大,可以容纳这么多人同时考试。
等以后人再多,就不能到学府来了,江易周已经命人去修建专门考试的地方,不考试的时候,也可以作为一间学堂,教授知识,培养人才。
此刻天还未亮,本次考试一共九天,进去后,要呆上两天两夜,一直到第三天才能出来。
所以要求学子,自己带好衣服与干粮。
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查验有没有人携带小抄等物,学子们一一进入单间,由女官监督,将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
每一件衣服都被仔细看过,还被太医院的太医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被浸泡过药水,用特殊方法写字。
还真查出了好几个人,这几个人肯定要被撵出去,以后永不录用。
作弊是科举考试里,绝对要杜绝的行为。
纵容作弊会毁了科举,所以被查到作弊的人,接受的惩罚十分严重。
从天黑一直忙活到天亮,所有学子都进入考场,考场大门在一众家属的注视下关闭,挂上了锁。
这说明此刻开始,此处再不会开门,向外开放,不光是学子不能外出,监考的官员,判卷出题的官员,全都得在里面,被关上两天两夜。
此刻,尉迟鸣玉就在里面,连带着还有出题考核的上官温苒,以及江易雅。
江易雅全权负责此次科举,本来江易周要让尉迟鸣玉负责,结果长州尉迟的本家,一个地方小世家,送上来三个考生,其中两个都姓尉迟。
现在能用的女官太少,不能因为避嫌,将尉迟鸣玉直接换掉,江易周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江易雅担任主考官。
江易周直接将后世较为全面的科举制度搬了过来,能钻空子的地方也有不少,但现今没人了解这项制度。
江易周敢保证,这一次的科举,肯定是以后无数科举考试里,最平静的一次。
也是含金量最高的一次。
“可惜……”
江易周合上记录着三千余考生名的折子,叹了口气。
“陛下,科举考试至此已然圆满,有何可惜的呢?”
诗琴为江易周磨墨,听到那一声叹,开口问了一句。
江易周闭上了眼,靠在椅背上。
她自然是在可惜,此次参加考试的三千余女子中,平民出身的女子,不足百人,连零头都不到。
一来平民出身,读书习字,学识渊博到可以来考试的女子本就少。
二来,哪怕江易周为那些学子免了学费,供她们读书,她们一样在读书上耗费颇多,从家乡赶赴京城来考试,对她们和她们的家庭来说,负担太重了。
她们之中,应该有不少人,是觉得自己学识不足,便不耗费钱财来试错了。
却不知,此次考试有诸多好处,参加一次绝不亏本。
穷,才是这世上最应该被根除的毛病。
富贵与贫穷之间的差距,比女子和男子之间的差距,要大得多。
可惜江易周能利用自己皇帝的身份,提升女子的地位,用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让世界属于女子。
却没法利用皇帝的身份,消除穷富差距。
因为穷富这对词,天生互为印证,有人就会有差距,除非世上只有一个人,那在人类群体中,便再也不会有贫穷富贵了。
江易周睁开眼时,驱散了那些没用的念头,这会儿距离诗琴问话,已经过去半刻钟了。
她开口道:“能用的人还是太少,希望明年能有更多人。”
诗琴顺着这话说:“尉迟祭酒已经在着手在全国建立学堂一事了,陛下所想,很快便能实现。”
墨已经磨好,诗琴拿笔沾了沾,随后双手递上那拿来就能用的笔。
江易周接过笔来,拿出奏折,批改起来。
落笔时,是鲜血一般的红。
落下的字,则是一个随意的“杀”字。
趁着看客们都在场,科举之后,再拉几个人来唱一场戏,热闹热闹。
江易周看着纸上写得话,唇边是一抹冷笑。
旧朝大臣还不死心,与蛮国依旧有联系,现在还和蛮国的王子勾结在一起,在城中大肆宣传科举舞弊,尉迟鸣玉偏心自家女子的事情。
这是想让尉迟鸣玉死,同时也是想让江易周,停下她搞全民教育,击破世家垄断知识的政策。
第146章 问政
学府大门一关, 一天一夜,除了考试还是考试。
里头的人只需要静静等待大门开启,外头的人, 则已经闹翻了天。
先是舞弊的声音刚刚喊出来没多久,说舞弊的人,就被穿着一身黑衣的暗卫拉走,后来更有一些旧朝的大臣,睡梦中, 便被大理寺的人,直接带走了。
等昔日位高权重的老爷,一朝沦为阶下囚, 被关在阴暗潮冷,不时还有惨叫声传来,被血腥气围绕的大牢里时, 他们并不会比其他犯人, 高贵多少。
甚至不用多加审问, 第三天,学府大门还没有打开,这场被酝酿的阴谋, 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开头结尾被原原本本记录在纸上, 呈到了江易周的案前。
一夜未眠, 身上血腥味还没有散尽的江迢迢,沉默地站在书房里, 像是一抹没有感情的影子。
没人能让她内心生出波动,那些死在她手中, 对她满是怨恨,咒骂不停的灵魂, 也不会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她像是黑暗中矗立的高塔暗面。
江易周没急着去看那张承载着无数人命的纸,而是打量着她的暗卫,半晌才开口。
“还是黑色更适合你。”
江迢迢此刻穿着一身朱色袍,上面绣着兽首,凶猛如虎,又不似真正的老虎,更像是神话中的白虎。
朱紫二色,是唯有高官才能穿戴的颜色。
江迢迢是新任大理寺卿。
江易周暂时没想到给江迢迢什么职位,只能先让她占个大理寺的位置了。
江迢迢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江易周这一句感叹,她素来不善言辞,好在江易周并未等她响应,只是单纯感叹一句,随后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一张纸上。
“既然证据确凿,那就直接按照国法来判吧。”江易周看完上头的内容后,略有些嘲讽地笑了笑,“你瞧瞧这些人,满肚子阴谋算计,一个为国谋未来的良臣都没有,怪不得大庄一朝之间,自上而下,全数崩塌。”
有这么一堆大臣,是沈家的福气。
不过那些大臣,本就是沈氏皇帝自己点头后,才被允许上位,又怎么能全怪在大臣身上呢。
大庄亡国,是他们君臣自己的责任。
江迢迢应了一声是,不太熟练地说道:“陛下,臣弹劾国子监博士苏叔平,收受贿赂,有叛国之心,构陷国子监祭酒尉迟鸣玉,其心不良,其行恶劣。”
她说罢,从怀里掏出折子来,直接奉上。
情报里并没有这位苏博士,江易周懂了,这个苏博士地位不高,恐怕那些大人们,都不知道有这个人。
所以那些人的口供里,压根没提到此人。
江迢迢自己查出来,国子监有这么一个人,他有意害尉迟鸣玉。
“折子放下吧,这人先不要处置,等科举完了之后再说。”
博士就是在国子监任教的老师,江易周听说过苏叔平,听说学问不错,之前还有人举荐他做国子监祭酒。
现在看来,学问不错是真,人品不好也是真。
估计就是因为没有当上国子监祭酒,所以暗中恨上了鸣玉,那群人的阴谋里,本来没有规划让他帮忙,他上赶着去帮忙了。
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叛国的事做出来比他呼吸还要随意,这样的人还当老师去教别人?
别是教出来一堆鸡鸣狗盗的小人吧。
按照以前江迢迢的性格,她今天查出来是谁,马上报上去,主人下令,第二天,这人就能埋了。
所以她以为,江易周会让她去解决掉那个苏叔平。
谁知道江易周竟然说,等科举之后再议。
江迢迢一时有些怔愣,没反应过来。
等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朱红色的衣裳,才突然有了真切感。
她已经不是暗卫了,她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以前是三公九卿之一,地位崇高,现在地位也不低,不过这会儿已经没有三公九卿一说了,连原本权倾一方的宰相权柄,都被皇权削弱不少。
但大理寺卿明面上还是个高官,且是能随时面圣的高官。
身为暗卫,能从各种任务里活下来,江迢迢就觉得很好了。
她还得到了名字,还有了一个行走在人前的身份,现在还当了官,一连串的变故,让这个心如铁一般冷的暗卫,无法适应现实。
江易周能感受到江迢迢那种飘在空中,没有落地的虚浮,她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希望江迢迢,尽早认清她拥有了,可以决定这个国家未来的一部分权力的事实。
江迢迢没有问为什么,得了命令就下去做事了。
第一次封闭式的考试,在第三天结束,回去休整半天一夜,第二天天没亮时,学子们再次聚集在学府外,排队一一进入。
而被关在学府中的各位考官们,终于有活儿干了。
她们要将第一轮考试的试卷,全部过一遍,打分的同时,挑选出优秀的试卷,送到江易周跟前,让江易周过一遍眼。
试卷全部封名,且全是由小吏重新誊抄过,保证无法从字体和名字上,看出考生身份。
最大程度上,杜绝考官偏心自家人的情况发生。
江易周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轻徭役,免赋税,为期三年。
前朝国库空的能跑马,后来江易周杀了几波权贵,抄了家,才算有了点儿底子,现在免赋税三年,各地还不能征徭役,对朝廷来说,负担非常大。
说句实话,如果江易周不能给朝廷找到一条生财的路子,那满朝官员的俸禄,可能都发不出来了。
对于世家出身的官员来说,那点儿俸禄没什么大不了,族里给的孝敬,足够他们生存,还有利用职务之便,拿到的贿赂,高官们就没有一个人,是靠俸禄过日* 子的。
可对于广大的基层官员,俸禄就是命。
没了俸禄,他们甚至可能会被饿死。
他们的抗压能力,并没有比普通百姓强多少,如果江易周不给他们发俸禄,这个新建的国家,很可能眨眼陷入各地起义的乱局中。
一如之前的大庄。
好在江易周赚钱的本事还是挺强的。
她名下的玻璃坊,还有之前她收编的船队,以及造纸坊等等,都是暴利行业。
赚得全是有钱人的钱。
最主要的是,还有武器。
因为有了热武器,所以锋利的冷兵器,在江易周眼中,就没有那么受欢迎了。
而且热武器在战场上,可以全面碾压冷兵器,铁锹挡子弹这种事,到底还是小概率事件。
所以,江易周趁着各国使臣都在的时候,命人去宣传了一波,江国的武器到底有多好。
她不会售□□,但刀枪剑戟,什么不能卖?
除了蛮国以外,其他小国看见那些冷兵器,嘴都要笑歪了,那些小国体量很小,就算全员配上武器,也不可能对江国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他们不会将武器对准江国,而是对准他们的敌人。
小国之间,也会出现战争,争斗从未停止过。
只有蛮国的使臣,在看见锋利武器后,一直询问战场上那能发出惊天巨响的“投石车”,他们想要那个武器。
被江国的官员全数挡了回去。
问就是没有,不会出售给任何国家。
再问,再问你就危险了,蛮国是不是还想挨揍啊?老是问问问。
蛮国使臣不是没用过计谋,去买通江国的人,但他们买通了一圈,问了好多人,愣是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跟他们接触的军械部的人,蛮国使臣也问了,但问不出什么。
军械部的人,根本不敢有一点儿异心,她们都知道,暗处有江易周的眼睛在盯着,她们一旦表露出一丝不忠,她们自身以及她们的亲眷,全都得死。
钱是很好,可全家都没命花,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世界上最赚钱的生意,就是垄断级别的教育、奢侈品和军火,现在江易周全都占了,只要谈好,别说三年免徭役田地赋税,以后都免了,也不是多大问题。
免赋税徭役的政策,威力非常大,那些躲藏起来的百姓,以及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成为世家隐户的百姓,全都在这项政策下,从躲藏的地方站了出来,重新编入江国民籍。
有一个百姓是江国良民,那世家就少一个隐户,少一个农户,少一个剥削对象。
只要江易周不成为百姓头顶另一个世家,那江国百姓的未来,就是无比光明的。
科举最后一题,就是让学子就江易周免赋税徭役三年的政策谈论感想,猜测一下,这个政策会给国家与百姓,带来什么影响。
有的学子以自家出发,隐晦批判此举,认为此举会动摇士大夫的地位,也会将底层百姓养得不知好歹,如果没有赋税和徭役,那群贫民就会变得很懒,他们不会好好种地了。
长久以往,三年之后,国家还如何收的上来田赋呢?
不光免了田税,连商税都收得少了,商人贪婪奸诈,他们不事生产,到时候天下就乱了。
以前商税十收其三,也就是百分之三十,现在江易周调到了十成收一成,也就是百分之十。
而且仅限千两以下的商税,千两以上,阶梯式收税,最高收五成商税。
此举主要是为了促进商业发展,唯有商业发展,货品流通,百姓才能赚到钱,只要控制着别出现巨商,对于百姓来说,此举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世家出身的女子,只看得到自家以前行商,通过贿赂当地官员,几乎不用掏商税田税,现在不光要掏,还要掏很多,免了那三年的田税,也没法弥补她们家族商税上的窟窿。
她们觉得很委屈,陛下怎么一点儿都不体谅一下她们呢?这个政策,简直太让她们吃亏了。
有人觉得此政策不好,是只看见了自家,有人则大肆赞赏此举,认为这才是活民之策。
江易周想要找的,就是能跳出自家,看向天下的女子。
如果能再给她提一些意见,完善她的政策,谈一谈如何因地制宜,推行新政,江易周会更高兴。
因为那意味着,科举真的给她选出了贤才,名臣。
江易周其实没抱太大期望,才三千多考生,名臣出现的概率太低了,三千里头,还真不一定能出一个。
等她看见放在殿中的考卷时,直接笑得合不拢嘴。
名臣不光有,还一下出了三个!
千里挑一,就挑出来一个名臣,她中大奖了!
仔细看了三人的答卷,江易周实在没法选出最好的,她宣布十日后进行殿试,到时候定下状元、榜眼与探花。
前三名的称呼,完全是江易周定下的,旁人不太懂是何意,但接受良好,对得上名次和名号。
第147章 醒悟
殿试, 不算是特别新奇。
其实此前也有类似科举的朝廷活动,皇帝本人兴趣来了,别说监考了, 还有可能会出题,甚至跟着学子们一起考。
跑到大殿之上做题,由皇帝本人选定谁为榜首,江易周此举,一点儿不出格。
不过这不耽误学子们忐忑, 尤其是得到消息,心知此次科举并不平静的几个京城贵女。
她们的亲眷,有人此刻下了大牢。
世家之间联姻关系错综复杂, 江易周抓得人也不少,当然其中会有这些学子的亲属,只不过有的关系远了些, 那些人被抓, 并不会影响到学子。
可总有倒霉的, 与那些下狱罪人关系比较亲近的学子。
坐在大殿上,有几个学子,明显心不在焉。
她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过考试, 她们只知道, 如果今日她们落选了, 以后很可能和陛下,没有几个见面的机会了。
当面求情和上折子求情, 效果是不一样的。
江易周察觉到那几个学子的异样,但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端坐于高位之上,看着那几个学子。
走到殿试这一步, 她希望那些学子能聪明些,不要为了几个不知所谓的亲戚,自毁前程。
她的期望,注定要落空了。
因为总有人,看不清局势,弄不懂亲疏。
又或者是太自信了,觉得以自己的才华,足以争取到一个说情的机会,说情失败也没什么,江易周缺人才,她不会拿新科学子们怎么样。
于是等殿试结束,江易周要离开的时候,底下三十余名学子里,突然站出来一个,跪地高呼冤枉,还喊出了一个通敌罪臣的名字。
“伯父他为国尽忠,从未有过二心,还请陛下饶恕伯父,查明事实,勿要听信小人谗言,致使忠臣枉送性命啊!”
她像是在为正义而战。
而非为一己私利。
可她就是为了一己私利。
江易周理解她为何愤慨,她或许会觉得,伯父获罪,全家一起丢了脸,她日后入朝为官,也会背负有一罪臣伯父的议论。
但理解,不代表她会让人求情成功。
江易周什么都没说,摆了摆手,诗琴便明白何意,上前一步,开口唤道:“左右来人,将这位学子请到偏殿。还请诸位学子去往杏园,稍后学官会去贴榜,自有宫人告知诸位接下来如何做。”
其他学子连头都不敢抬,她们敏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好在陛下并未发火,应该没什么事。
等人都陆陆续续离开,江易周起身到了偏殿。
偏殿里,那名女子好似已经察觉到,她刚刚在大殿上的行为,不太妥当,她坐立难安,不时向外张望。
等看见那抹穿着玄紫二色常服的身影时,轻松口气,上前跪下,张口先请罪。
“还请陛下恕罪!”
“殿前失仪,郝娘子应该知道,这是何等大罪。”
江易周没有叫起,而是绕过对方,走入殿中,到主位落座。
说话的人是诗琴,她现在就是江易周的嘴替。
帝皇说出去的话,很容易被人来来回回揣度,江易周最近学会了少张口,省得惹来不必要的猜测,把人吓个半死。
江易周本意是为了让她的臣子们,能够更安心地干活,却不知,她沉默时的模样,更吓人。
这位郝娘子,此刻就被吓得够呛。
江易周不说话,让她笃定江易周是生气了。
郝娘子不解,她听家中说,伯父只是收了一份钱,被大理寺那位江大人逮到,江迢迢是暗卫出身,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狮子大开口让伯父奉上宝物。
伯父不愿,这才有了此次牢狱之灾。
郝娘子不觉得她伯父会干出别的事,于是此刻心里生出的惊疑,很快被她自我说服,压了下去。
“是,是臣过于鲁莽,一时心急,差点儿酿成大祸。”
郝娘子在认错,江易周皱了皱眉,开始怀疑,如果将郝娘子留下来当官,她能不能活到明年。
这种性子,在官场上,被人坑死,还得给人数钱。
“起来吧。”江易周开口。
郝娘子突然心里一颤,刚刚诗琴说了一大堆话,她都不觉得如何,现在江易周一开口,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真的做错了。
她或许不该选择在今天开口。
可伯父入狱,今日不开口,以后她还能寻到一个在陛下面前伸冤的机会吗?
郝娘子一时心中百味杂陈,她人站起来了,灵魂还停留在原地。
江易周眉头锁得更紧了,她看了一眼诗琴,诗琴作为她的嘴替,立马开口。
“陛下仁慈,娘子真心知错,陛下自不会怪罪娘子,只是娘子乃是未来的朝廷官员,身为朝廷命官,娘子在家中时,家中长辈想来曾叮嘱娘子,为官最忌讳什么。”
当官最忌讳什么?
郝娘子沉思一瞬,下一秒,脸刷一下白了。
她连忙跪倒在地,再次开口求情,只是这一次,她是给自己求情。
最忌讳什么呢?
当然是忌讳,为官者为己谋私,更忌讳逼迫君王,对君王不敬。
她全都占了。
为伯父求情是为己谋私,在其他学子面前开口,在大喜之日,自持学子身份,对江易周开口,就是依仗今日是个好日子,她又是陛下想要好好培养的官员,逼迫陛下!
此举对君王,岂不是大不敬!
见她吓得连磕几个头,江易周上前,一把将人拽了起来。
郝娘子都不知道怎么了,只觉一股巨力传来,她不受控制地站直了身体,跪不下去一点儿了。
额头还一阵阵疼着,郝娘子毫无防备的对上了江易周的眼睛。
冷漠的帝王,却有一双看似很是温和的杏眼。
圆眼向来会让人带三分温柔,只见那位叫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帝王,拍了拍她的肩膀。
轻声与她说:“在做事之前,需得三思而后行,莫要莽撞。你想要救家人的心是好的,只是你未曾知晓全貌,便来开口,太冒失了,回去好好了解一二,再决定要不要求情,今日杏园宴,你就不要去了,额头都磕破了,容易引来非议。”
被江易周态度温和地对待,郝娘子突然生出几分愧疚,新皇乃是开国皇帝,外人都传她冷血无情,是妥妥的杀星。
可今日看来,传言根本不实,全都是无端诟病,陛下明明很讲理,对臣子犹如春风细雨,体贴又温和!
“臣遵旨。”
江易周让诗琴派人将郝娘子送走。
等偏殿里只剩下江易周和宫人后,诗琴摆摆手,让宫人们都退下去。
左右无人,诗琴才开口问道:“陛下,要不要奴……”
她说着,眼冒凶光,手掌呈刀状,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杀气腾腾。
“太缺人了,还是再看看,如果能留下,就留下。”江易周想,这位郝娘子也不是毫无心机,她选得开口时机很对,如果对方是私下开口,江易周绝对不会让她活。
被家人蒙蔽,还蠢得以为私底下开口,能让维护皇帝和她的颜面,蠢得太过头,压根没有培养价值,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今日实在是个好日子,她又能出现在殿试之上,学识没问题,她那个大伯,太拖她后腿了。叛国之人,岂能轻饶,赐全尸,送归郝家,告诉郝家人,如果不想在京城呆了,大可全家一起滚去边关充军。”
诗琴没有说其他,应了一声是,便下去做事了。
她当然不是亲自动手,出去找了心腹过来吩咐一二,心腹去做。
她还要跟着江易周去杏园,张贴榜单,宣布状元、榜眼与探花的人选。
至于郝家看见那位郝大人的尸体后,是如何后悔痛心,又是如何斥责自家最出息的小辈,引得小辈与他们离心,那都是后话了。
哪位郝娘子拿到名次后,自请外放,从县令做起,用自身能力,一点点爬回京城,当众打脸当初弃她如敝履的亲人,拿着证据大义灭亲,这全都是后来发生的事。
远没有当下,为科举划上圆满句号重要。
状元选定为尉迟诗桃,榜眼是一名叫陶沁春的二十有三的妇人,探花名为常荧光,今年二十,是所有进士里,长相最为出色的女子。
要说学识,江易周认为前三各有千秋,除了她们,还有几个很出色的女子,江易周选定尉迟家出身的尉迟诗桃为状元,是因为她文采斐然,不输尉迟鸣玉。
选陶沁春为榜眼,是因为她是前十里,唯一一个出身较低的平民,算是尉迟鸣玉的学生。
选常荧光,除了她好看,非常符合探花对外貌的要求外,还因为她乃是常慧心的侄女,常家现在飞黄腾达了,但其实也算是平民出身。
常慧心乃是谢叶瑶手下大将,她的侄女,也算是有一定的武官背景。
况且常慧心和常家关系很差,她的侄女最多只能顶个常家的名头,并不能借助常慧心的力量,在朝廷内横着走。
前三其实都不能依靠家族势力。
尉迟鸣玉刚从科举舞弊的漩涡里死里逃生,她这几年都得避着同族走,不然一不小心,脏水就又泼过来了。
陶沁春没有家族可以依靠。
可以从江易周选出来的这三人,明显看出她对世家的态度,那就是敬而远之。
而此刻,并不知道科举选士制度有多逆天的世家大族出身官员们,在看见前三全都不是大世家出身的女子后,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觉得她们无法构成威胁。
直到科举过后半年,江易周突然公布出了旧朝官员勾结外族的名单,拿着证据,一家一家抓人,抄家问斩,空出大量官位。
然后顺理成章的,江易周将那些已经工作半年,表现不俗的昔日进士,提拔到各个官位,转眼占据半壁江山。
剩余的官员才惊觉,他们被温水煮青蛙了。
第148章 工业
江易周已经将清除世家的法子, 做成了一套非常合用的流程。
开头,寻找世家贪赃枉法,欺压良民等恶行的证据。
过程, 拿着证据直接去大理寺立案,必要的时候请苦主去告,接着江迢迢就可以顺理成章发现证据,依照国法,进行严惩。
结果, 便是那些世家,一个个在京城断了根。
那些世家犯得罪都不小,有的罪行是过往犯下, 算是前朝的罪,按照其他皇帝的逻辑,前朝和本朝不同, 前朝犯得事情, 本朝管不了。
但江易周不知其他皇帝, 她就要管,不光要管,还要往详细里查。
这是因为, 其他皇帝登基上位, 大多世家都出了不少力气, 那些世家出钱出人,肯定会要不少好处, 看在开国功臣的面子上,皇帝们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他们到处下注, 就是为了将家族延续下去。
结果碰到了江易周,江易周当初上位,完全没有靠过世家的力量,唯一能说得上依靠的,就是江家。
现在江家已经成了皇族,皇族的利益当然是和皇帝挂在一起,不可能为了世家,跟皇帝对着干。
各大世家当时没能及时下注,后来送去的子弟,大多没能走入核心集团,只能说有没有都差不多。
没有足够的功勋,如何能有足够重的份量,去阻止江易周的行动?
而且江易周不是上来就冲着灭了世家的目的来干,她的行动很有迷惑性,有时候看上去,像是不得已而为之。
是因为这个家族犯法了,所以她不得不动手,将这个家族的人,杀得杀贬得贬,流放得流放。
如果不是江易周杀得太多,那些世家一时半会儿还真反应不过来。
等反应过来,一切都晚了。
科举出头的进士们,一一有了自己的官职,大多都放出去当官了,少数留在了京城,其中官职最高的,便是翰林修撰尉迟诗桃。
她姐姐尉迟诗怡也通过了,不过成绩一般,所以外放成为县令。
尉迟诗怡并不因此郁闷,相反,她特别的高兴,只要当上了官员,她就能带回自己的女儿,然后给女儿一个未来。
离京前,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妹妹尉迟诗桃。
在城外,她和杨瑾瑶一左一右站在尉迟诗桃面前。
之后两人会各奔东西,杨瑾瑶的成绩也一般,没能留在京城。
“我和瑾瑶都离开了,只留下你一人在京城,实在是让我不放心。”
诗怡伸手握住诗桃有些微凉的手掌,“你看书后,不知时间,不理外物,痴迷至极,很容易会误了事情,以后你在朝廷为官,可不能再任由自己任性了,我和你表姐都走了,你得自己学会照顾自己,知道了吗?”
她一字一句地叮嘱着尉迟诗桃,恨不得将自己的叮嘱,一个字一个字,刻入妹妹心上。
在家里,沉迷书本是好事,在亲人面前痴迷也没什么,她身为姐姐,自会照顾她。
可在陛下面前,在同僚面前,还这样做得话,很容易担上不敬圣上的罪名,同僚也会排挤她。
尉迟诗怡想到那场景,就心疼极了。
“表姐说得没错,诗桃,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和表姐不求你日后平步青云,在官场上给予我们助力,只求你平平安安的。”
杨瑾瑶也少见的轻言细语起来。
尉迟诗桃重重点头,她会好好做事,不会让姐姐们远行,还要担心她。
“时辰不早了,两位姐姐快些出发吧,路上颠簸,容易遇到危险,我在京城其实更安全,两位姐姐莫要为妹妹耗费太多心神,疏忽了己身。”
尉迟诗桃说话向来很妥帖,她只有在看书的时候,会显得高冷不理人。
三人又依依不舍说了几句话,等时辰实在不能再耽搁,杨瑾瑶和诗怡才上了马车。
诗桃站在原地,望着两辆马车向着不同方向的道路走去,眼中流出些许晶莹。
车马很慢,只能用信件联系的时候,她们一别,怕是要三五年不能见面了。
除非谁功绩突出,被陛下召回京来述职,否则只有在下一次官员轮职的时候,才能再见。
怅然若失的尉迟诗桃回京后,提笔写下了今日分离之痛,字字戳心,文采惊人的词句,自此诞生,往后千年,流传于世,被誉为古今离别第一词。
江易周等进士们全部出发后,开始给在京的进士们分发任务。
新的国家,百废待兴,各个领域都急需人才,填充空位的同时,还需要建立起新的规则,新的制度。
江易周先向教育出手,她召集了一波学识渊博的人,聚在一起,以尉迟鸣玉为首,开始编着字典。
没错,字典。
想要学字,怎么能没有字典呢?
这本字典还不是普通的字典,而是简体字字典。
江易周承认繁体字字形优美,非常传统好看,但她也必须承认,繁体字太过繁琐,想要扫盲,想要让更多人学会认字,繁体字肯定不行。
没错,在别人猜测她要打破世家对知识垄断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想着直接扫盲了。
有能力为什么不一步到位?慢慢悠悠的干,得干到什么时候去。
干脆编着简体字和繁体字都有的字典,又能辅助当下人们认读繁体字所写的书简,又能让人们更快学会简体字。
简体字,古往今来有之。
字本来就是不停变化的,从一开始诞生的甲骨文,到后来的各种字体,再到大一统时代的书同文,文字的模样早就变了。
所以变化字体,并不会引起读书人的反对。
除非有人故意煽动,否则大家都挺高兴,写字的时候可以少费些墨水,自己还能少些几笔,何乐而不为?
难道大家都喜欢一个字写半天才写完吗?而且还得提心吊胆,生怕字写错一笔。
现在又没有涂改液,纸也没法像竹简一样,刻错了削去重新刻,大家真的很怕写错字啊,全程小心翼翼,太难了。
只是一般来说,想要确定字形,需得不停的讨论,才能选出一个大家都认同的字。
江易周将大部分字的简体都给出来了。
直接写得,她能抄作业,为什么要费时间慢慢思考。
这些早就经历过无数轮讨论,才形成的简体字,拿出来就可以直接用。
江易周没有直接拿出来的,是一些带有女字旁的字。
尤其是一些贬义词。
古文里的他,江易周特意标注出女字旁的她,现在还不是直接将女子地位提到最高的时候,所以江易周只是提出了特别的她字,并未要求其他。
等以后,她会将“她”字,更改为全部古文里的“他”,至于她字会不会导致后人无法确定前人性别,那关江易周什么事。
如果一个圣人名人的性别,无法流传后世,那就随便吧,便让大多数人认作是女子,又能如何?
人都死了,历史真相只需事迹,性别是很小的一件事,是什么性别不重要,大家第一时间认为是什么性别,比较重要。
大部分简体字都拿出来了,也没有缩短太多字典形成的时间。
因为字典还需要解释每一个字是什么意思,这个编写的过程非常漫长,不是一年两年能完成,写完还需校验,尉迟鸣玉又得管着国子监,又得编写字典,两件事忙得她一天天团团转。
尉迟鸣玉有了任务,上官温苒也有任务。
女子和男子的身体先天条件,在上古时期,想来差不多,甚至女子因为孕育孩子的需要,比男子的求生能力更强。
但经过漫长时间的转变,现在底层的女子,身体的先天素质已经远不如底层男子。
这个差距可以通过习武缩短,但不是每个女子都有条件习武,习武需要传承,需要大量钱财食物的供给。
想要改变基本现状,需要科技开发,创造更多工作岗位,减轻体力劳动,减少需要力气的工作。
释放劳动力,同时让底层的女子,也能凭自己赚钱,金钱独立才能人格独立,人格独立了,才能摆脱被驯服的社会底层地位。
科技开发,就是进入工业化。
上官温苒的任务,是制造蒸汽机。
蒸汽机,只要知道原理,很容易就能造出来,别的高尖端科技,江易周没法手搓,蒸汽机可太容易了。
哪怕是到青铜时代,江易周都能做出蒸汽机。
只需要想明白烧开水的原理,蒸汽机便能造出来,只要蒸汽机造出来,各个行业都能利用工业机器的力量了。
即便知道全部理论,造出蒸汽机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上官温苒同样肩挑好几件事情,她还得督促军械部制造更强大的武器,还有寻找各地的矿产资源,安排人去开采等等。
继尉迟鸣玉后,上官温苒也忙得脚不沾地了。
她们俩忙起来,江易雅也不能轻松,科举的事情解决完,她还得负责巡查。
天下九州岛刚刚步入稳定,小国都在观望新的江国,能否坐稳江山。
江易周让江易雅往西走,去那些小国,一一巡查,查清楚那些小国都有什么稀有资源,跟那些小国签署各种契约,以便日后江国行事。
说白了,就是出去当外交官。
国内成气候的贼寇则交给苏破玉,正巧苏破玉打完南边的仗了,带着她手底下那群新兵,打打山匪,又能拿军功,又能练兵,一举两得。
江易周还找了尉迟鸣玉几个能力很强的学生,各有安排,盐铁是国家重中之重,铁现在全归中央管理,也就是军械部统辖,盐还没管。
之前乱世,各地私盐泛滥,给那些世家大族赚了不知道多少钱。
有人建议江易周对贩卖私盐的人,严惩不贷,江易周则没有多管。
因为她安排人,去试试看晒海盐了。
海盐不是晒出来直接用,必须不停过滤,将粗盐变成细盐。
过滤过程需要的东西是纯碱,中原不生产纯碱,但可以用万能的草木灰。
产量大起来后,草木灰肯定不能用了,哪儿有那么多草木可以烧成灰,是打算将树全烧了不成。
这一步需要配合,也是江易周让江易雅出去当外交官的主要原因,她需要江易雅去找纯碱,跟更西边的人合作,买碱矿。
先将细盐制造出一批,慢慢侵占目前私盐贩子们的市场,等以后放开制造,大量低价高质盐流入市场,私盐贩子们无利可图,自然就不卖了。
在各种各样的政策下落中,大江以人们难以想象的速度,开始了变化。
日新月异,飞快发展。
等到第二年,蛮国一位公主回国时,京城附近已经开始铺设枕木,打算开通火车了。
第149章 通车
江易周本来打算年底就拿蛮国开刀, 但是因为发展问题太突出,各种各样的事情,交集在一起, 人要累无了,所以拿蛮国开刀的事情,暂时后推。
不过之前埋下的伏笔,现在可以用上了,江易周将从蛮国那群联姻人员里, 最后选出来的人选,给蛮国送了过去。
那位公主,日后就是新的蛮王。
至于老蛮王选定的那位王子, 他身体不太好,已经因为水土不服,死在异乡, 尸骨送回蛮国, 进行天葬, 真是可怜的孩子。
江易周嘴上说可怜,实际上一点儿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底气非常足,好像那位王子的死, 跟她毫无关系。
江易雅出去一整年, 过了年都没回来, 不过她的成绩都传回来了,来到京城的那些小国使臣, 比起去年,态度更谄媚了。
与此同时, 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石头,全都送到了军械部, 给上官温苒辨认,上官温苒本人没时间,要她带着的那些学生来看。
等学生们确定哪些矿石可以用,就能直接签订购买契约。
还有一部分学生,在京城外忙活,领头人是去年的新科进士榜眼——陶沁春。
陶沁春成绩好,脑子聪明,她还有着旁人比不了的统筹能力,所以她现在已经在工部任职了。
像是这种由朝中大臣掌握技术,由工部普通工人干活儿的大工程,一般人哪儿能安排得井井有条啊,现场不乱成一锅粥,那都是能人。
陶沁春却能上手就将现场理得明明白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儿干,而且她沟通能力也很强,总是能将那些工人无法理解的角度计算与各种原理,换成工人能听懂得话。
不知道省了多少时间。
去年科举出来的前三名,尉迟诗桃跟着尉迟鸣玉在做编辑字典的工作,有了她帮忙,尉迟鸣玉能腾出更多时间,去处理全国教育的问题了。
常家那位常荧光则去了上官温苒手底下,她特别喜欢研究一些新奇的对象,脑子聪明得很,有她加入,工业化都能更快了。
她还自己编写了一本《万石册》,江易周看过,她觉得里面不是石头,而是化学元素表。
有很多没见过的字,常荧光说是和尉迟诗桃商量着定下的新字,没别的含义,主要是为了给某种以前没有的石头取名字。
她和尉迟诗桃的关系非常好,两人都是闷头搞研究的性子,一个是理科一个是文科,江易周看着她俩都觉得,非常互补。
管理人才,科研人才和文学人才,有这三位,江易周觉得江朝在她这一辈,算是稳了。
第一场科举后第二年春,江易周又开了一场科举,在此次科举后,笔直的铁路铺设完毕,绵延向前,将京城和长州连在了一起。
第二次科举,参考人数创了新高,比起去年翻了十倍,平民女子数量激增,大多是从长州那边过来的。
长州是江易周大本营,而且有很多厂子都在那边,那边的经济也发展得更好,现在名副其实的经济中心。
所以火车终点站选择长州,完全是为了让更多人去坐火车。
只有有钱有闲,还有一定好奇心的人,才会先去尝试,目前算得上比较昂贵的火车,长州这种人非常多。
兵部下面设立了铁路司,安排了不少人沿着铁路巡逻,铁路上铺得是铁,不看着点儿,估计都被人撬走卖了。
铺* 设铁路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来围观,那个时候,负责监工的陶沁春就不止一次跟兵部派过来巡逻的护城卫的士兵说过,一定要看好了那些材料,不管是木头还是之后的铁,都得看好。
护城卫们非常尽忠职守,全程只发生过几次小型盗窃事件,还很快就被侦破了。
东西很沉,想要无声无息偷走,只能偷少量,大量一定会被发现。
如果是少量,陶沁春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损耗是可以有的,只要不多,她完全可以当做慈善。
不管怎么说,火车最后搬到了铁路上,一车厢一车厢的安好,这钢铁铸成的庞然大物,只是简单摆放在那里,就足够让人心生敬畏。
一群人在一旁看热闹,人头攒拥,议论声不绝于耳,陶沁春脸上带了几分红晕,激动地呼出一口气,又吸入一口气。
全是煤炭的味道。
这味道并不好闻,闻多了对身体不好,还会弄得鼻子黑乎乎的,可陶沁春此刻却觉得,这是世上最香甜的味道。
它象征着,她的工作快要完美完成了。
江易周很想到第一辆火车开通现场来,可惜人太多了,她如果不清场,没人会同意皇帝过来。
她如果清了场,这次火车开通仪式,也没有举办的必要了。
身为皇帝,江易周不可能每天出行,真正要用火车的人,还是这些百姓。
所以她只能让陶沁春代为主持仪式,她则是在附近一处三层高的茶楼上,远远看着那热闹非凡的场景。
诗琴为江易周倒上一杯茶,见江易周眉眼间像是有些许郁色,轻声安慰道:“陛下,陶大人做事很是周全,如此多人一同聚集一处,竟也能丝毫不生乱,待日后,陶大人必定会成为江国国之栋梁。”
用人才安慰江易周,是最好的说辞。
江易周果真一下子舒展了眉目。
“你说得没错,陶沁春是个可用之才,希望这次选出来的几十个进士,也能如她一样,为朕分忧。”
连着三年开科举,明年还会引入一批进士。
等明年科举关闭后,江易周会公布一条完整的晋升途径,从童试到乡试再到会试殿试,以后科举如无意外,即三年一次。
江易周很缺人,但科举不能年年举办,一个人进入官场后,能为她打工几十年,官员位置统共那么多个,真一年一次,很容易到后期,出现冗官问题。
在江易周执政的时候,冗官应该不会出现。
过两年她拿下蛮国,需要人才的地方还有很多。
所以明面上,科举三年一次,实际上,她可以利用各种借口,加开科举,也就是开恩科。
一切解释权,都在江易周这儿。
“一定会的,那火车当真是神奇,之前模型在军械部跑起来的时候,奴便好奇,不知坐上去是什么感觉,没想到才一年功夫,就建成了,上官大人劳苦功高啊。”
诗琴说着,看向窗外的眼神里满是向往。
江易周轻笑,“若是想坐,便去坐一坐。”
诗琴不敢说想,江易周想去都没法去,她现在去,岂不是在江易周面前炫耀了?
江易周当然不会那么小心眼,因为这点儿小事斤斤计较,但诗琴为人谨慎,自打成为陛下身边内侍之首后,更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待你下次休沐,随便去哪儿玩都行。”江易周看出诗琴的顾虑,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成为皇帝之后,她身边的人对她越来越小心,她对身边人的态度也在发生变化。
当她可以轻而易举决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时,就注定她和普通人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为皇者,当为孤家寡人,江易周很清楚这一点。
“是。”诗琴恭敬应了一声,站在江易周身后,透过窗户,看向那已经冒出团团热气的火车。
呜呜呜的鸣笛声,离老远都能听见。
有不少穿着富贵的人家,大步从人群中走出来,登上火车。
售票员在一旁售票,每一张火车票都是有钢印印在上面的,鲜红的售出字体,像是最显目的特征,让那些拿到票的人,满面红光。
他们享受这一刻万众瞩目的时分。
不过比起巨大的火车,上车的人,实在是少了一些,都不能将火车全都填满。
江易周并不在意,从京城到长州,火车要行驶一天一夜,这期间,还会途径十几个站台,每个站台都有人售票。
火车现在是专属富贵人家的交通工具,一张车票要五两银子,这还是最普通的坐票,如果要卧票,那就是十两,豪华卧票八十八两。
里头的普通座位,是一张桌子旁的两把椅子,连带着固定在火车上的座椅,包着一层软皮的座椅,可以横躺着放下两个人,出远门的人身上都带着行礼,身侧还有伺候的人,光买一个位置肯定不够。
所以说是一张车票五两,实际消费最低十两。
十两,够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用两年。
因为上去的人都是富人,火车匹配的服务很不错,里头的环境也很好,并不会特别拥挤。
等之后火车被人们熟识,了解,江易周才打算开通专门的便民线,到时候便是那种全是座位的火车了。
希望那一天能尽早到来,不然火车赚不了大钱。
富人花一次钱是很多,可哪里比得上源源不断创造价值的人。
薄利多销才是交通工具的尽头,而且像是交通工具,最根本的存在意义,是惠及社会大部分人,而非变成一小部分人的专利。
马车和驴车都得有,才能让所有人过上好日子。
江易周看火车开远,回身同诗琴说了一声,回宫了。
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火车这边,她短时间内不会给予太多关注了。
下一步,铁轨要铺到雁回关去。
这第二条铁路,主要不是为了经济发展,而是为了打仗,运输物资和士兵。
春去秋来,又是大半年过去,当京城最后一片枯叶落地,沈氏的末帝去世了。
他已经病了两年,拖到今年,终于咽了气。
江易雅特意将这条消息传到边关,给李凝香听,让李凝香回京来,送一送她的大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