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完结章（下）^……
直到仓库的大门被严实关上的时候, 栗萱才发觉对方的警惕心有多大。
一进门，她的手机就被要求拿出来。
栗萱照做。
男人要求她解开屏幕。
栗萱装作第一次签货的模样：“这是我的隐私吧？”
“咋了，之间那女的没有和你说流程？”男人提到给栗萱等人提供举报的买手女生, 像是见怪不怪的情况, “要么先把手机拿上来，要么不愿意现在就滚蛋。”
说着还指了指紧闭的门口，仿佛一句话就能让栗萱离开。
栗萱只得照做。
男人点开她的手机看过，确定没有问题，随后用自己的手机喊人联系。
他嘴里念叨着不知道是哪里地方的口音——虽然栗萱没有听懂，但是也猜到他是在跟对方说把车开来。
栗萱发现他们只开了一盏微弱的白炽灯：“仓库这么黑，等一下我怎么看货？”
她故意这样说着，用手指了指远处的灯带，心里则是庆幸周围灯光幽暗，分散对方注意同时方便自己能够把微型摄像头挪动位置。
“急什么急，等会儿人来了再说。”对方这样说显然也是有着经验, 结果刚一说完，窗外就有一缕车灯照射进来。
卷帘门被他们打开，一辆小货车倒车开了进来, 车厢的后门一开, 栗萱就闻到一股极为难闻类似潮湿发霉的气味。
她强忍住恶心, 面色依旧自如。
下一秒车厢后门被打开，几个穿着朴素的工人把东西搬运着下来。
栗萱实在没想到, 这样的环境下后面车厢里面还能挤下几个工人。
“你要的货都在这里了, 先把剩余的钱结了。”男人把手机还给了她，当即催促着栗萱付款，又把司机喊了下来叫去车厢候着，对栗萱说：“等会儿他会把车再开回来, 你要去哪自己和他沟通。”
眼前的男人看样子是打算争分夺秒开车先行离开，他只管拿到了钱，剩下的事情就让拿货的人自行处理。
还真是够老奸巨猾，倘若真的被人埋伏也没那么容易抓到他。
栗萱心里冷哼。
这些工人们也是拿钱办事，根本就不是源头的幕后主使，栗萱拍下他们的搬货的视频证据根本没有多大用处。
“等等——”栗萱像是和他讲规矩一样，逻辑清楚而冷静：“我要确定没问题了再给你尾款，否则这些衣服出现成批损坏无法销售的情况，你拿钱出了门口就把我拉黑，我到时候可怎么办？”
男人一时也无法辩解，看着栗萱态度强硬，转头就走去副驾驶位置问话。
栗萱这才注意到车子里面还有人。
原以为眼前这个男人是这起事件的重要人员，如今她却感觉没有那么简单。
只见男人在车窗外面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明显是更加听命于车内的人。
像是得到了答应，男人走了回来吩咐工人们动作加快：“快点，手脚都麻利些啊！”
刚才给栗萱搜身的女孩站在角落，男人不耐烦地啧过一声，直接上去一手将她往工人们方向推去：“杵在这里等什么等，要我请你做事啊？”
男人的力气很是粗暴，女孩单薄的身子被他用力推搡过去。
眼见就要撞到旁边的墙壁，栗萱条件反射就上前护住女孩。
就是因为这个举动，栗萱一时间疏忽了藏在袖口里层的微型摄像头。
她顿时呼吸一窒——
她成功护住了女孩没有摔倒，却也正好被对方顺势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袖口里层这枚坚硬的触感如此清晰，栗萱不相信她察觉不出来。
短短几秒时间，栗萱已经想好这次调查又要以失败告终，甚至要更加难以追查下去……
“谢谢。”没想女孩音量微弱如同小猫一样声音对她感谢。
栗萱身子微怔。
她没想到女孩会帮自己隐瞒下来。
栗萱心里微微舒了口气，却一秒都不敢放松警惕。
女孩跟随着工人们搬运，替栗萱找出主要的几件成衣确定收货。
那些满是污渍的二手衣服堆积在一起，几个大人都有些受不了，更别说旁边那个小小的身影。
“没吃饱啊，找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吗？皮痒了又想挨打了是不是？”男人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自顾训斥女孩，仓库的灯光不亮，虽然足够把众人包围其中，周遭黑暗的氛围仍是压抑地像是能够将人吞噬。
女孩几乎是条件反射用手护住脑袋，栗萱忍住想要上前的举动——她没有办法只能暂时无视。
这些全部过程，她都完好无缺录了下来。
她一定会救她离开。
工人们都把东西给栗萱确定好签单，栗萱按照宋临交待的流程，把钱转了过去：“行了，你们先走吧。”
男人嘴角满意上扬。
栗萱看着男人走回车旁，心跳似乎也逐渐跟着他走远加快，像是即将迎来胜利的鼓点。
只要离开这里，她就能立马联系同事接应报警。
“咔嗒——”
车门被人打开。
下一秒，栗萱就看到原本坐在副驾驶位里面一直没有露面的身影。
他并没有和栗萱对接的这个男人外表那么凶悍，外表温润没有攻击性，甚至给人一种谦和感。
然而等到他靠近，栗萱才真正看出几秒前的误会。
因为是一名记者，平日里的外采工作与许多人打过交道，眼神之间的对视，是他们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探查一个人的内心方式。
她能清楚感觉，眼前这个带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外表看上去精致得体，实则内里是一个早已被利欲熏心到了极致的恶人。
最可笑的，是他手腕还带着上好材质的菩提珠串。
原来坏事做多的人也会有信仰，兴许就是每晚入睡之前乞求侥幸逃过法律制裁和道德良心。
男人看他下来也说：“洲哥，钱收好了，我们能走了。”
原来他就是所谓的“洲哥”。
栗萱想起，先前章巧本想顺藤摸瓜接触到这个人物，可惜没有遇上还调查失败了，谁知道他会今天居然会出现。
看着他逐渐靠近，栗萱不禁攥紧拳头。
“还有时间，不着急走。”洲哥打量过栗萱一眼，随后伸手指过：“拿来。”
栗萱心里一惊，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怎么，又要看我手机？”
对方冷笑：“把最外面的衣服外套脱下来——”
霎时间，栗萱整个人都愣住。
不仅仅是她，连同旁边角落的女孩都颤抖了一下。
“洲哥？”收钱的男人喊了声，表示女孩已经搜过了。
“谁敢保证养在身边的畜生，日后会不会反咬你一口。”洲哥眼镜锐利一眯，刚才对方打骂女孩的情况，他都从车内后视镜看在眼里。
你才畜生——
栗萱心里反骂过他。
栗萱下意识护住自己袖口，如今想要跟上次跑开也不可能了，仓库大门紧闭着还有人在旁边放哨。
她要怎么办……
看她不愿意了，洲哥原本温和的语气顿时狠戾：“怎么，你难道有什么问题？”
栗萱往后退着，脸上终于显露慌乱。
“洲哥你说的没错，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跟在他旁边的男人从地上拾起木棍，凶狠地靠近过去。
栗萱感觉脚上踩到了什么，她低头一看是块不完整的玻璃碎片，于是迅速捡了起来警告：“别过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在外面接应的宋临几人耐心等着。
今晚也在下雨，他们尽管穿着雨披也还是淋了一个半湿。
不知道看了第几次时间，宋临语气也有些焦急：“不行，进去太久了……”
小静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忍不住说：“组长，要不我们报警吧。”
章巧在旁边回复：“就怕跟上次一样，我们没有证据，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宋临觉得这次不一样：“车子没开出来，栗萱肯定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不敢耽搁，正要拿出手机的时候却发现仓库大门被打开，好几个工人都跑了出来大喊：“杀人了……”
宋临几人都听到了，仿佛脑海紧绷弦似乎一下断了。
他急忙起身，下一秒就感觉身子一晃。
眼前甚至没有反应是什么情况，脑海已经更加敏捷对这份感受做出反应。
宋临没来得及喊话，就感到自己无法控制一般和旁边众人往地面晃着倒去。
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壁纸时间显示此时是深夜凌晨24:02分。
一场地震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
谢之晏这天下来都感觉不太专注。
傍晚吃饭的时候，栗萱还给他发了条“准备出发”的消息。
谢之晏没敢多说其他，便回复一句：【等你回来。】
后面几个小时，他依旧和平常一样忙着事情，中途还开了一个线上会议，也是谢之晏第一次分心被屏幕那端的导师喊过名字。
谢之晏回神，急忙道歉：“不好意思……”
会议结束已经到了深夜，谢之晏洗漱完毕一进寝室就突然感觉地面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怔住一秒。
“哎哟，刚才什么情况？”他的舍友也惊了一下，显然刚才的晃动很是清晰，“之晏，你感觉到了吗？是不是地震了？”
谢之晏也确实感受到明显震感，这样的感受他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对方拿过手机在网上查看相关消息：“我看看刚才哪里发生地震了？嘶，这个地方是哪里，栖蓝县是哪个地方的啊？”
听到他后面这句话，旁边谢之晏顿时僵住。
“你说什么？”他的语气焦急而颤抖：“你说哪里？栖蓝那边发生地震了？”
舍友见他这么激动，点了点头：“对……对啊，就在前几分钟。”
他不敢继续说下去，因为看到谢之晏神的眼底似乎生出无限恐惧，仿佛整个人瞬间失神，随时都会倒下去-
栗萱清醒过来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她没有死。
周围满是泥灰尘土，她感觉鼻间充斥着一股很是浓烈的血腥味，不仅如此，空气里还混合着那股难闻发霉的布料味道。
栗萱足足缓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地震。
栗萱急忙活动自己的双手双脚，她呼了口气，庆幸自己并没有很严重的伤口或者被瓦砾压到。
借着不明显的月光，她终于看清了自己当前环境，柱子和瓦砾倾塌下来构成了一个三角支撑的空间。
栗萱倒也感觉幸运，没有直接被压住身体，只是被困在这里了。
“有人吗？”栗萱喊了一声，原本仓库刚才十几个人瞬间都不见踪影。
回想刚才，那个被唤作洲哥的人往她这边冲来，栗萱抓着手里的碎玻璃作势往他挥去。
然而这点伎俩在男人跟前不算什么，甚至激起了对方眼里那阵莫名兴奋的因子。
对方一巴掌就把栗萱手里玻璃拍掉，也不在意手背被划伤咬牙切齿说道：“你看我今天整不整死你？”
男女体力悬殊的情况下，栗萱根本反驳不了多少，直接被他扼制住了脖颈。
栗萱拼命反抗，呼吸眼见困难。
女孩在旁边想去帮她，也被一旁的男人抓住，不过也忍不住出声：“洲哥，把她东西缴了就好，别弄出人命了！”
然而对方已经到了极端，眼里的浑浊感带着一丝癫狂：“知道你们为什么上次发现警告了还这样吗？就是因为你们做事情太拖沓了！”
男人看着也有些怂了，心想对方刚才过来之前肯定又磕药了……
他手里力道放下，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扒开，本就只是为了谋财，他可不想搭上条人命。
然而就是这一秒，女孩就挣脱了他冲过前方。
栗萱被人掐着，下一秒就感到有道身影往前面的人撞去，随后挣脱。
“你也找死是吧？”洲哥吃痛地站直身子，一巴掌向女孩扇去地面，随后更是一阵猛踢。
栗萱还喘着气，立马上前抱住柔弱不堪的女孩，用身体给她挡着说什么也不让开。
“行啊，今天老子都把你们给宰了！”
下一秒，栗萱看到对方回去货车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女孩害怕地往栗萱怀里缩去，栗萱也很疼，但是她紧紧护着女孩，眼神直视而无畏看去：“你绝对逃不了的。”
男人一愣。
“你以为，你们还能逃去哪里吗？”栗萱看向对方幽暗的眼底，“我一定会把这些证据和真相都公布于众！”
她相信正义，也相信所有公道一定会到来。
她相信法律会将他们这些藏匿于深不见底污浊泥潭的混蛋，全部绳之以法。
就算她因此倒下，还会有千千万万伸张正义的人为此探入黑暗。
眼看那把锋利的刀子就要落下，栗萱心里默念着，眼里的泪水却有些夺眶。
面对死亡她当然害怕。
她不知道爸爸当时倒下的心情，此时此刻栗萱的恐惧感映射在脑海里，突然跑马灯一般形成众多昔日面孔。
她害怕再也见不到家人，害怕她的妈妈还有外婆难过，害怕见不到方冬雪和谭宥他们，谢叔叔、万阿姨跟晴晴，梨析巷里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左邻右舍……
还有谢之晏。
她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谢之晏了。
栗萱闭眼，心里不断说着对不起。
她这次如果不能守约，谢之晏肯定会生气了。
好残忍的一个事情。
明明自己都答应陪他一辈子了。
耳旁传来一声叫喊：“都愣着做什么，快点上来拉住他啊！”
栗萱猛然睁眼，发现是一开始和她对应接货的男人上前牢牢环抱住他。
然而洲哥手里握着刀子乱挥，身边围观的几个工人们都不敢贸然上前。
“都愣着做什么啊，还不快点上来帮我！妈的，真是一群废物……”男人厉声喊道，然而没能往下说几句，栗萱就听到他痛苦哀嚎了一声。
只见刀子就这样捅向了他。
鲜血很快淌下，顺着男人的裤子往下不断染红了半个地面。
栗萱脑海嗡地一声。
持刀的疯子丝毫没有一丝犹豫，一脚踹去阻止他的男人，又往下加重捅去几刀。
“救命，救救我啊！”男人重伤倒在地上根本无力反抗，早就没有刚才那份嚣张跋扈，如今反倒是苟延残喘一般求救着：“拉开他啊，求求你们救我啊——！！”
“不好，杀人了！”有人反应地更快顿时叫了起来，依旧无人上前制止。
栗萱看到他们把门打开，立马拉过女孩往外跑去。
慌乱中，袖口里层别着的微型摄像头掉落在身后。
栗萱不敢回头，她能听到洲哥那个疯子正要追上来。
手里力道被人一甩，栗萱急忙喊住那个跑回去捡东西的身影：“别去！”
她看到女孩把微型摄像头成功捡起，却也人被追了上来，眼看刀尖要落在女孩身上。
栗萱立马折返回去，却已经来不及了：“不要——”
突然地面发生了剧烈摇晃，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在移位。
老旧的仓库工厂好似一座准备倒塌的积木，几根残损的水泥柱子压根承受不住这样的剧烈晃动岌岌可危……
栗萱跑没几步就感觉踉跄摔倒，女孩和眼前癫狂的男人也都往另一边摔去，刀子掉落地面，栗萱想要上前拉住那道瘦小的身影。
余光却瞥见有什么东西倒塌袭来。
一时间，整个仓库内部空间瓦解崩盘，仿佛天塌地陷一般要将人吞噬掩埋-
栗萱不知道自己晕倒多久了，对着四周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地下都是泥土灰尘，空气中伴随着那堆衣物满是细菌夹杂，氧气稀薄得让人感觉呼吸困难，顶部还有雨水渗透进来。
前方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借着薄弱的月光，栗萱发现刚才的女孩还活着。
“你还好吗？”她冲对方喊过一声，借着剩余不多的空间小心爬了过去，“身体能动吗？有没有被压到？”
女孩沉闷哼唧了一声，颤抖地说：“我动不了……”
栗萱以为她被卡着：“拉住我的手！”
女孩把手递了过来，栗萱上前握住，也是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掌心也被划伤满是鲜血。
她顾不了这么多，只想将人把断壁残垣里面拉出来，结果女孩哭着喊疼。
栗萱立即停下。
她也是这时才注意到，女孩的腿完全被压住了，缝隙里是半凝固的血缓缓滑落，再这样下去她就会失血过多有生命危险。
栗萱立即抓过地面一块石头，拼命敲打着旁边的残损柱子：“有人吗？快点来帮忙，有没有人！”
她仰头看去上方有一个透光的缺口，可是人被掩埋下面，根本没有办法拨开上去。
雨水顺着缺口不断流下来，栗萱感觉到女孩掌心的体温愈发冰冷。
她开始无助起来，依旧不死心地作着敲打动作，期盼外面有人能够听到自己的求救。
“姐姐……”女孩孱弱的声音喊了过来，栗萱看向了她。
下一秒，一枚外表带着不多温热，而完好坚硬的东西塞进了栗萱的掌心。
栗萱神情在那一刻凝固，泪水顿然砸落。
这枚纪录了今晚所有罪恶和突发的微型摄像头，直到地震发生那一刻，她也一直护在胸膛跟前没有放手。
“你一定要活着出去。”女孩感觉自己快不行了，眼前逐渐模糊嘴里还在念叨，“拿着它，一定要活着出去……”
栗萱用自己的掌心紧紧包裹住女孩冰冷的手：“我们一起出去，我们一起活着出去好不好？”
女孩笑着：“一开始，我也以为你跟那些人一样……”
她脸色惨白，唇上毫无血色：“可是你不一样，因为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冲上来保护我。”
“你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
感受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栗萱带着哭腔：“我们一起坚持下去，一起活着继续看这个世界好不好！你再坚持一会儿好吗？”
“我叫栗萱，我爸爸在很久以前是名警察，我妈妈一直都很支持我所有选择，我是一名记者。你知道吗？我还有一个很在乎，喜欢了好久好久的人——他叫谢之晏，我们从小就认识了，一起养了只叫年糕的土松犬……就在前几天我还答应了他，会好好地陪他一辈子。所以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我带你去见我们一起养的年糕，你一定会喜欢它的。”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栗萱不断地陪女孩说着话，希望对方不要闭上眼睛。
周围满是一片死寂，只有栗萱带着哭腔的乞求，雨水滑落在她们身上。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栗萱感受到女孩手心最后一抹温热也消散了。
她握着那枚女孩至死都要护住的证据存在，心里情绪满是呜咽。
“谢之晏，我要怎么办……”-
“据悉，栖蓝县于今日凌晨24：02分发生了7.1级大地震，事发到如今时间已经过去将近6个小时，遇难死亡人数持续上增到3755人，有关公安和消防部门立即进行紧急抢救任务，距今为止当地还在降雨，施救难度大大增高……”
谢之晏不断地看着那一例例实时新闻，他不断刷着第一现场的抢险视频还有直播，心里的恐慌与祈祷从未放下。
拜托，不要让她有事情。
不要把她从自己的身边带走……
因为地震的缘故，机场航班无法直接飞往栖蓝县所在的市，那边的通讯消息、交通道路也都完全瘫痪。
谢之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是他没有办法坐以待毙，只能选择飞去靠近栖蓝县唯一可以到达的邻市。
钟璐本想跟他一起来，但是外婆得知栗萱联系不上，老人当即就晕倒连夜送去了医院，就只好拜托谢之晏独自前往。
那里正在召集志愿者救援活动，也是目前他可能最快得到栗萱消息的方式。
谢之晏看过自己的手机通话历史记录，他在机场坐了一个晚上，将近数百次的拨号，栗萱都没有接起。
然而上飞机前，他收到了章巧还有谢程远他们的电话。
谢程远也看到了新闻：“之晏，你去那边也无济于事，太危险了，谁知道附近会不会有余震波折……听话，爸这边有认识的人在部门工作，当晚就去开展救援工作了，你还是先别去……”
话还未说完，谢之晏喃喃说道：“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谢程远哑口无言。
那样的恐惧感，一晚上都不知所措的害怕，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感受。
他不想再体验一次了，更加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谢程远终于还是折服他的话，叮嘱了很多遍注意安全。
章巧联系他的时候，那边的环境很吵，看样子是被送去了医院。
谢之晏有些颤抖发问：“她还活着吧？还活着对吧？”
章巧：“我们当时在仓库外面，本想进去救人，但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对不起，我不知道，也许栗萱她……”
她不说了，更没有没有说出当时远处看到的情况——整个仓库像是碎片一样分散坠落地面，人在里面估计是凶多吉少。
一瞬间，章巧听到对面沉默了。
她试探发问：“谢之晏？你还好吗？”
谢之晏紧握着手机，语气清晰：“她会没事的。”
她答应过自己的。
一定会回来。
栗萱突然又睁开了眼。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眼角全是泪痕，不同的是眼前黑暗的环境似乎亮了几分。
已经是早上了。
好冷好渴好饿……
栗萱的嘴唇也干裂了，眼前上方的缺口有雨水不断掉落下来，汇成一个水洼。
栗萱也不顾及脏不脏了，当下就是害怕缺水情况，于是急忙手心接过雨水喝下。
意识像是也跟着冰冷的雨水清醒了几分，栗萱还感觉到自己的腿很麻。
一个晚上都是蜷缩在这个小空间，她感觉四肢都冰冷僵硬着。
然而再次看过眼前安静的身影，数小时前的回忆重新闪映在栗萱的脑海，无比真是和无助绝望的回忆重新涌现。
栗萱看了她很久，抹了抹眼角的泪。
她攥紧了手心的微型摄像头，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她一定要活下去，连带着女孩汇聚给她的希望活下去。
她一定要让这件事情真相全然公布。
“救救我……”
栗萱灵敏地捕捉到又有人在呼救。
她急忙看去，下一秒眼色冷冽。
先前最应该下地狱的人，反而还活着。
洲哥痛苦地喊着：“有没有人，救一下我，我不想死……”
栗萱没有理会他，而且自己的位置也帮不到他，于是自顾地拿起石头敲打，期盼能够有人发现自己的位置。
她的举动是正确的，将近又是半天的时间，她突然听到外面好像有人赶来，还有搜救犬不断吠叫的声音。
有人来了！
栗萱用尽全部力气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的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等待了一个晚上的煎熬在此刻像是终于迎来曙光。
外面的救援人员急忙开始施救，挖土凿铁的声音愈发大声，栗萱抬头看去，头顶那处缺口很快就被人破了。
光撒了进来，刺眼地栗萱立马闭上眼睛。
雨停了，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亮。
栗萱感受到自己被救援人员人抬上担架，被人护住眼睛，中途听到对方说：
“还有人吗？是不是还有一个啊？”
她嗫嚅着唇，听到又有人惋惜说着：“好像还有个女孩，没用了，这个女孩已经——”
栗萱攥紧了拳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想要也用极端的方式，回赠报复到恶人身上。
看着眼前的人被救起，他却无力到连求救声也喊不出来……
——“栗萱，爸爸来告诉你，正义会到来的，我们永远都不会违背这份责任。”
脑海里突然回荡着好久以前的记忆。
记忆太过久远，爸爸的脸虽然在栗萱的脑海里有些模糊了，但是他对自己说过的话，永远不会忘记。
栗萱紧紧握着手心那枚微型摄像头，立马一把拉住了旁边的救援人员。
她终究说道：“还有一个人活着。”
她无法完全用个人情绪衡量这些憎恨，但是法律永远是公道的。
此时此刻，底下的恶人会被救起来，这是人道主义。
惩罚恶人不是栗萱身为记者的职责。
她的任务是揭露一切，向法律呈上这份最有力的证据——恶人也许会活着，但是代价一定是余生的罪孽下赎罪活着。
另一边，谢之晏抵达邻市后，刻不容缓地跟随志愿者队来到栖蓝县。
因为没有专业的护理知识，谢之晏无法抵达灾区的第一前线参与搜救工作。
他跟其他志愿者一起，在靠近灾区的前端位置做着护送伤员的协助工作，同时不断搬运着物资，还要维持现场秩序。
每每有担架抬过伤员出来，他都急忙上前查看一眼。
出来的人员有的伤的很严重，谢之晏来不及失落，立马联系下一批的救援车赶来。
不知道来回了多久，他终于等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之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样的情绪。
失而复得的情感在心里喷薄而出，谢之晏急忙跑上前去，一时间哽塞地不知道要说什么。
栗萱还未完全适应外面的光线，此时还被用衣物盖住了眼睛，她能感觉前面有人跑来，但是不知道是谁。
直到小指被人勾住，她感受对方颤抖着，像是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栗萱一愣，眼角的泪像是跟着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谢之晏？是你在这里吗？”
听到她喊过自己，谢之晏顿时双眼通红，他应答说道：“栗萱，我在这里。”
栗萱张了张嘴，原本还想说什么，一时间也跟着谢之晏的反应相同哽塞了起来。
劫后余生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栗萱什么都说不出来。
抢救时间和人员都是紧急有限，谢之晏不好耽搁医护人员，他宽慰栗萱：“好了，先不用说话了，先去医院……”
栗萱急忙回勾住他的小指：“你要待在这里？”
“我暂时不能离开。”谢之晏报名了这场救援，他一定要和众人坚守到最后完成任务，“栗萱，我会回来。”
每每都是栗萱出任务会这样对他说。
这一次，要换栗萱来答应他的承诺了。
她点头说：“好，我等你。”
栗萱紧紧勾着他的小指，两人像是小时候立下的约定一般。
他们早就说好了。
会好好地在一起，是一辈子的承诺。
……
五个月后。
梨析最近的天气一直都不太好，加上逐渐入冬，栗萱醒来的时候总觉得不够睡。
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大大小小的新闻登上热搜，栗萱所在的电视台新闻频道等下就要播出他们追查许久的二手衣服事件。
“就在几个月前，我台记者追查到一起黑心工厂买卖不知源头旧衣服事件，正是从栖蓝县的这场地震中显露出来，我们惋惜这场地震丧生的人员，但是终于迎来了正义曙光，将犯罪者依法处罚——”
栗萱看着主持人后面的报道，看到庭审视频素材里对方被判处无期徒刑的惩罚，她心里像是终于有了一个交待，也能够告别这场噩梦。
自从回来，做噩梦的人其实不止是她一个人。
谢之晏也做噩梦，半夜惊醒给她发过消息。
栗萱确实感觉劫后余生，台里给她放了长假，让她好好调整情绪。
方冬雪和谭宥也来关心，甚至远在他国的林昱哲和已经不太联系的江语杉都打来电话。
栗萱只得一个个告诉大家自己没事。
另一边，谢之晏这边也陆续着手毕业的事情了，听说谢叔叔说他召集了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创业。
他选择回来梨析市这边。
钟璐和外婆一直都在关心着栗萱情绪，担心她有没有受到创伤。
栗萱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
因为她等到了这些公正的判决，这就是她想要的。
“我出门了。”栗萱在客厅栗延照片跟前说道。
打开门后，谢之晏把手里的鲜花买了回来。
“现在去吗？”
“嗯，天气好了很多了。”
栗萱为这场地震中丧生的女孩办理所有事情，把她的骨灰带回了梨析这里。
恶人的判决今天公之于众，她打算谢之晏一起去看望女孩。
梨析市常年温暖，一年四季中基本不会极寒气温。
她一定会很喜欢这里。
栗萱直面过死亡，真正意义上看到了一个生命的流逝，现在的她更加不会逃避，在往后未来会连带这份职责继续她的工作。
选择这个时候出门是个正确的选择，栗萱和谢之晏回来时候已经是个大晴天了。
栗萱突然想到方冬雪和自己说过逗男朋友的话：“谢之晏，你知不知道，我前天发现你一个秘密……”
据说这样，可以问出不得了的事情。
谢之晏心头一紧：“什么东西？”
栗萱：“还装傻啊？”
“你看到我买的戒指了？”
栗萱一愣。
她没想到啊——
“本来想一个月后毕业求婚用的……”谢之晏脸上有些红，“你怎么发现的啊，我以为藏得挺好。”
“不是？”栗萱一愣：“你要求婚，和我求婚吗？”
谢之晏：“……”
他叹了口气：“除了你，我还跟谁求婚。”
栗萱像是听到不得了的事情，她哎哟一声：“早知道不这样问了，本来还想哐你一下，你这么老实做什么啊！”
栗萱瞪着他，谢之晏无辜地眨巴眼睛。
街道有车从旁边穿过，有风吹来。
两人相视，忍不住相同地笑了起来。
“没关系，我可以继续装作一个月不知情这个事情。”
“可是这样子还有惊喜吗……”
“当然有了，我们可是要陪着一辈子的两个人。”
“嗯，只有你。”
从青梅竹马成为陪伴此生的彼此唯一，一辈子说起来很长，但是仿佛眨眼一过半生。
往后余生的时光洪流交汇之处。
未来岁月，迢迢漫长。
他会永远陪着她。
因为说好了要一辈子的约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