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
“嗯。”
“中也~”
“……嗯。”
“中也！中也！”
中原中也把滑落的衣袖又挽上去，再把刺挠着脸的头发撩到耳后。
无声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为什么一直叫我？”
从他答应让花知叫名字后，她就像得到了糖块的小孩，眷恋地含了又含，舔了又舔，磨碎的边边角角都要吞下。
着实有点黏糊。
干部大人不太适应。
“中也的名字好听嘛，我想多叫叫啦。”
没有思考，理所当然的口吻。
说明书合上，中原中也专注地看她。
及腰带卷的鸦发，蓬蓬松松地圈住软乎乎的脸蛋，圆溜溜的杏眼融入橘黄的灯点，那汪琥珀泉愈加温润。
其下是精致小巧的鼻头，水润粉嫩的笑唇。
甜美。
这个词在他脑海中具现化。
干部先生没有养过这样的小姑娘。
嫩生生立在枝头的花，风大了不可以，雨大了不可以，太晒了不可以。
又盎然着要光要露，还要人的呵护。
棘手。
比他之前经历的，最危险的任务都要棘手。
被认真观察的花知，一点不自在都没有。
她点点自己的脸，眉头轻蹙。
“干了吗？”
中原中也愣住，“……什么？”
这不能怪他。
小姑娘的想法奇奇怪怪，十分跳跃，他实在是跟不上。
花知急了，她一下凑到中原中也面前，扯过他的手就往脸上拉，“干了吗？”
就像小动物重视自己顺滑的皮毛一样，花知对自己的漂亮脸蛋也尤为重视。
“……不，没有。”
中原中也抽回手，往后退，拉开一米距离。
手本能地摩挲了下，指腹还残留着温润的触感。
女孩子的脸，那么软的吗……？
只在打架的时候，会与人的脸蛋接触的干部先生，认为室内的暖气开太高了。
他扯开衣领散热，被小姑娘逮着机会，勾住黑色的choker。
“喂，你——”
花知捧着他的脸，动作太急，鼻尖撞上，吃痛地泪光在眼里闪烁。
但她更在意别的。
“你再看看，再看看！”
“是不是起皮了！”
这个距离，太过分了。
湿热的水雾绵绵密密，甜蜜的果香铺天盖地，涌动的岩浆把他卷入淹没。
干部先生神情僵着，忘了体术忘了异能，困在甜腻奶油堆里，挣扎都显得无力。
沙哑的声音从干涸的嗓子里挤出。
“没干，没起皮。”
很漂亮。
*
餐厅的桌子奢华大气，长度惊人。
花知被勒令坐在一端，隔着长、长、长……的距离，赭发少年坐在另一端。
晚餐当然不能只有冰淇淋。
花知笨拙地切着牛排，她会用刀，但是对这种小型的餐具就有些苦手了。
肉汁溅到脸上，她擦了一下，又继续奋斗。
中原中也看不过去，红光掠过，重力把花知的餐盘移走，他切好后又用重力还给花知。
花知脸上绽开笑容，中也让她想到了旧人。
前前老板就是这样的，送到她嘴里的肉，都会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入口的大小、温度，都是最最合适的。
前老板的话，没那么有耐心，但是会给挑鱼刺。
骨头尖刺抽空后，鱼还是完整的品相，特别了不得的技能呢！
赭发干部低着头，认真地进食，努力忽略掉花知灼灼的视线。
冰淇淋机勤勤恳恳地工作，“叮”的提示音后，绿灯亮起，任务完成。
花知兴奋地站起来，想要贴到中原中也身边。
才迈出一步。
干部先生起身，下令，“坐好。”
打定主意要治治她没距离感的毛病。
鼓着脸坐下，花知闷闷不乐地捻起一卷头发，手指绕啊绕。
“中也~”
她拉长尾音叫他，语调像不满，又像撒娇。
“嗯。”
他简单地应了一声。
看着碗里的冰淇淋，勺了一点。
刚碰到舌尖，涩意就爬进口腔。
失败了。
他想着她期待了好久。
竟有些不敢回头。
身侧冒出一个黑脑袋。
中原中也：“……”
她当刺客一定很有前途，静默无声地又摸了过来。
缠人的猫。
趁他还在思考，花知扒着他的手，脸凑到碗边，舔了一口冰淇淋尖尖。
在还想舔第二口的时候，干部先生盖住了她的脸。
“苦的，别吃了。”
语气摆烂。
就这样吧。
冰淇淋失败，教育也失败。
改不好也没关系，他多看着，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自信的干部先生产生疑虑。
嘴被盖住，声音瓮瓮的，花知还是把感受传了出来。
“很好吃啊。”
而且，很温暖。
有些像，以前和神主靠在一起，分吃的苹果糖。
带着神明的祝福
中也，神明……？
中原中也半信半疑，他又挖了一勺，还是苦的。
看来是为了他不难过，故意说的违心之言。
他摸了摸花知的发顶，用动作表示他并不难过。
接着靠近冰淇淋机，想把这些失败品都处理了。
花知也没空想神明不神明的了，她挡在冰淇淋机前，眼中是委委屈屈的谴责。
“不是给我做的吗……”
她应该不喜欢苦味吧？
还是说，因为是他做的，所以苦的，也没关系？
中原中也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向她许诺：“以后有机会，再给你做。”
之后请个老师吧。
横滨哪些甜品店比较有名呢……？
先前，垣木似乎有提过，有家甜品店的老板是远月的毕业生。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
花知的表情却更委屈了。
“这个不给我了吗？”
中原中也向她解释，“这个太苦了，你吃不下的。”
她没与他争辩，只说：“我要。”
被枪口炮火指着，都无比硬气的干部先生，这次只能投降。
他送她回家。
这次中间隔着打包好的冰淇淋桶。
机车不再风驰电掣，速度平稳。
路过的超跑轰地一下越过机车，闪了两下灯，无声地鄙视。
中原中也还没怎样，花知已经气呼呼地抓住他的肩膀，“中也，给他点厉害看看啦！”
“把冰淇淋给我。”
花知递给他。
又听见他说，“抱紧。”
花知高高兴兴地贴上去，手缠上他的腰，脸埋在他背上。
长一些的赭发勾住乌黑的鸦色，调皮的风为它们打上个结，亲亲密密着相依相随。
*
“上去吧。”他补充道，“我看着你上去再走。”
“中也，拜拜。”
中原中也看着花知的背影。
走路的姿势很乖。
踩影子的动作很可爱。
不安分地爬上花台，摇摇晃晃走在边缘……
这很危险啊喂！
他下意识地想去扶。
还好她很快地跳下来了。
干部先生长舒了口气。
直到再也捕捉不到她的身影，中原中也才把烟摸出来。
有点烦。
他仰头望天，今夜星星很少，更烦了。
突然，杂乱的脚步声拉回他的思绪。
中原中也手忙脚乱地熄灭烟，诧异地看着又折回来的花知。
“怎么，落东西了？”
花知摇摇头，她盯着烟看。
赭发少年尴尬地藏了藏，“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学。”
“那中也为什么喜欢？”
“……没有喜欢。”他说，“抱歉。”
花知不懂他为什么道歉。
中原中也其实也不知道，嘴边突然就冒出了。
“抱歉。”
他又重复一遍，近乎低喃。
花知上前一步，鼻尖微微耸动，上上下下在他身上到处嗅嗅。
温热的吐息撒在颈部，中原中也麻木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习惯了。
这才多久……？
真可怕啊，他面前这个小姑娘。
接着他又开始担心。
身上有烟味吗？
或者说有没有汗味？
不是没想过推开，但是相比他，她太脆弱了。
又娇又柔的模样，掌握不好力道，万一折断了怎么办。
在难耐的磨人中，嗅闻够了的花知退开。
“我不太喜欢烟味。”
作为文职，她出的外勤不多，但印象都不太好。
地下赌场乌烟瘴气，气味驳杂，压上全部的赌徒，几乎个个都是烟鬼。
酒味、烟味、汗味，呛得花知眼角泛红，不停干呕。
上司先生明显是嫌她娇气，从那以后，再也没带她去过了。
就那么一次，但不妨碍花知回想起来，还犯恶心。
“……哦，抱歉。”
他再次道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她皱着精致的脸，作沉思状，努力地形容，“中也的身上……”
赭发少年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他咽了口水，喉结滚动，“什么？”
琥珀色的眼睛划过流光，星星没挂在天上，而且藏进了她的眸底。
“是安心的味道！”
“浅浅淡淡的烟草味，居然很好闻，喜欢！”
像雨后的青草坪，大自然的味道。
她好奇地问，“为什么呢？”
“中也会魔法吗？”
干部大人眼睛有一瞬地放大。
是呀，为什么呢？
俊美的少年爽朗地笑，眉目间意气风发，瑰丽的星空转移到他的眼底。
“也许吧。”
花知在心中捧脸。
他可真好看。
森先生是看脸选干部的吗？
沉迷美色的花知没忘了一开始的目的。
“中也，你说的有机会再做冰淇淋，还算数吗？”
春天先于初冬来到深秋。
没有人能拒绝春天。
中原中也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人类。
所以他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