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甜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综]天生女配 > 270-280
    第271章 大唐天刀

    乔安仔细地看了一眼宋夫人的面庞。

    平心而论,宋夫人的确算不上长相秀丽的那类人,但是要说是那种能丑到所有人到大吃一惊乃至于名扬江湖的地步,也完全不至于。

    对方的五官各个单独拆出来都颇为周正,但组合起来反而有些不合时宜了。

    就好比对方的鼻子小巧又□□,若是配一张同样玲珑的巴掌脸,就犹如画龙点睛般相得益彰,分外合拍。但她生来一张银盘富贵脸,明明脸面素净光滑,线条柔和,一个十足的好底子,却配上了一个过分精致的尖尖小鼻,使得脸越发显得宽胖,鼻子小得违和。

    这就难免让人惋惜。

    说到底,单论长相,宋夫人没什么特大硬伤,只是如万千普通人一样,脸面上总是在阴差阳错下有着这样那样的小缺憾。

    但其实也还凑合。

    在老版书中,对方同宋缺共同育有四子两女,而在新版中则为一子二女,出场的年轻人各个堪称人中龙凤,无不拥有一个好相貌。

    总不能孩子的相貌全都随了宋缺一人,子女都共用一张宋缺脸吧?

    然而凡事最怕对比,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往往都是比较出来的。

    宋夫人长了一副普普通通的长相,可耐不住她的丈夫,有着一副同为男性的其他江湖人都不得不承认的英俊相貌,甚至有人将其誉为同代江湖人中最负盛名的美男子。更堵不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宋缺成婚前有不少贵女对他表达爱慕之心,成婚后难免被人拿来两相对比。

    明明只是一副稀松平常的长相,然而一旦陷入需要做出对比,一分胜负的困境,是不容许有“普通”这样一个中庸无趣的答案的。

    美丽的反义词,唯有丑陋。

    宋夫人见乔安睁着一双乌黑澄澈的眼睛看着自己,她也学着丈夫的样子摸了下女儿的头发。

    她有心想问问玉华前几日的经历,生怕自家女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遭受了什么委屈又不肯说出来一个人憋在心里,然而又怕玉华想起那段担惊受怕的记忆。

    宋夫人默默地注视着女儿,心里暗自叹气。

    乔安素来注意力敏锐,她问:“娘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

    宋夫人心疼道:“玉华,你吃苦了。”

    接着她又小心地问:“那些挨千刀的家伙打你了吗?”

    乔安回忆了一下:“没有挨打,只是他们不让吃饭。”

    宋夫人难过极了,宋阀在岭南堪称一手遮天,玉华自幼锦衣玉食,哪受过这种罪?

    乔安:“娘放宽心,爹爹他已经准备去向巴陵帮算账了。”

    她还记得宋缺特意留下了一人的性命,让对方回去传话。

    宋缺在感情方面过得一塌糊涂,但在其余诸事上,一向是佼佼者。而论及武功,更是自踏进江湖的那一天起就从无败绩,且是出了名的不讲情面。

    纵使是魔门八大高手之一的席应,他都不给面子,堂堂灭情道传人被他追杀得狼奔鼠窜,直至躲在了千里之外的西域,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他说要去拜访巴陵帮,无人认为他是单纯地喝茶做客。

    宋夫人面露愕色:“巴陵帮?!”

    随即她面色铁青,巴陵帮名声之臭,天下皆知,诸多门人手底下都经营有青楼赌馆。每年不知有多少良家妇女惨遭毒手,甚至有小道消息,他们每年还往皇宫内院输送女子,以供龙椅上的那位取乐。

    宋夫人咬紧了牙齿,她不敢想象,要是晚了一步,玉华会被他们送到何处。

    这个时候乔安也意识到了,宋夫人还不知道抓她的人其实是巴陵帮弟子。

    宋夫人:“好个巴陵帮!”

    她忍不住一拍桌子,但紧接着反应过来,收敛起脸上的怒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玉华年纪还小,这里面的腌臜事就不必让小孩子知道了。

    就在这时,门扉处探进来一个小小的脑袋。

    宋夫人察觉到视线回头看去,然后招了招手:“师道,快过来吧。”

    然后她又侧首对乔安说:“这几日师道可担心你了,天天问我阿姐去了哪里,晚上还偷偷在被子里抹眼泪呢,再没有比他更爱哭的男子汉了。”

    宋师道有些羞赧,他没有否认自己偷着抹泪的行为,而是小声解释:“我太想阿姐了。”

    乔安没有随着宋夫人一同逗他,只是感慨书中那个长大后异常重情的年轻人在此时已初现端倪。

    这个如今被人打趣掉眼泪,即使害羞却依然没有任何否认的男孩,在未来可是能会为了一见钟情的初恋,甘愿守着对方的墓孤独终老,若不是被两位男主连番使计,各种替他拉红线,将他强行重新拉回红尘,他就真的要自此隐居了。

    在爱情一事上,他同他们的那位糊涂蛋父亲完全是不同的人,他爱得坦荡又真诚。

    宋师道直接扑进了乔安怀里。

    “阿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宋夫人看着姐弟俩在那里说笑,就令婢女为两人又端来几碟时令蔬果,然后才回到自己房间内。

    她借口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当婢女也离开后,她在女儿面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在一瞬间就淌了下来,心中的后怕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巴陵帮这三个字更是几乎被她咀嚼成髓骨血沫。

    她不想在岭南再听到这三个字,而她相信阀主一定会做到这一点。

    接下来的几天,宋夫人将乔安照顾得堪称无微不至,让乔安不禁觉得自己要是能成拇指姑娘的话,宋夫人一定很乐意就这么把自己揣进荷包里随身带着。

    不过她一向是个相当独立的性子,她自顾自地做自己事情,该锻炼身体就锻炼身体,想要休闲看书时就看书,没有因为宋夫人守在身边就束手束脚。

    宋夫人在她身边待得久了,难免碰上几次过来探望女儿的宋缺。

    “妾身现在觉得,女儿家学些拳脚还是有必要的。”宋夫人这样叹道。

    她知道自家丈夫是习武的行家,就趁机委婉地试探了一下对方的看法。

    宋缺闻弦歌知雅意,他倒不觉得女孩子习武有什么不可以。同为四大阀的独孤家,他们上一代的阀主夫人就是江湖上的一代好手,如今依然力压独孤家无数小辈。

    而年轻一辈中,像是阴癸派祝玉妍、慈航静斋的梵清惠、碧秀心,哪个女子的名字说出去,不令人肃然起敬?

    玉华之前年纪尚小,又一直没展现出对武学的兴趣,他就没急着在这方面培养她。

    但既然夫人特意跟他提起了这件事,他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我要出一趟远门,解决一下之前的事情,回来后我问问玉华的想法。”宋缺说。

    宋夫人知道宋缺这样说,就代表他应下了这件事,放眼整个岭南,还有比天刀宋缺更出色的师父吗?绝无二者。

    她行礼:“祝阀主此行武运昌隆。”

    宋缺说是回来后看乔安自身意愿再进行教导,不过他在离开之前还是提前留下了几本武学启蒙书,让乔安先看着玩,并叮嘱:“要是感兴趣,里面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你二叔。”

    他口中的二叔是他的同胞弟弟、左膀右臂宋智。

    有意思的是,他们两人虽为血脉相连的兄弟,彼此爱好却完全不一样。宋缺爱刀,而宋智则更擅长剑法,江湖人口中的“地剑”就是这位宋二爷。

    乔安看了一眼宋缺随手拿过来的册子,这哪是启蒙书,分明是他自己做的笔记,从略有老旧的书页上来看,应该是他少时所写。

    天刀做笔记,地剑任蒙师。

    这是真的杀鸡焉用牛刀。

    乔安看笔记看得极为认真,这里面记载的是一个少年人对此世武学最初的认知,是对新领域从无到有的一番探索。

    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初步了解这个世界的武学体系,没有比这更简便的途径了。

    她仿佛随着少年人的视角,一头扎进了这个瑰丽的世界。

    乔安对这个世界的武学谱系的确有点兴趣。

    毕竟她记得这个世界不单单是武侠世界,其实还带有一点点玄幻成分,更有着破碎虚空这样的概念。

    宋夫人原以为在无人引导的情况下,这种枯燥的理论性书籍,玉华顶多翻个几页就失去兴致了,没想到她居然一直看了下去。

    她一边绣着荷包,一边笑道:“在这一点上你还真是随了你爹爹,我是一看这玩意就头疼,对武功实在没有天分。”

    乔安收回落在笔记上的视线,好奇地看向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宋夫人,问:“我还以为爹娘是在行走江湖时认识的,如今看来十有八九不是这样的了,那娘和爹爹一开始时是怎么结识的?”

    她是真的有些好奇。

    宋缺的感情生活有如一团浆糊,但要说他就是脑子抽筋非要一反常态没有缘由的来个强取豪夺、硬要娶个家世相貌都不匹配、他不喜欢对方、对方也对他无感的女子……

    这话哪怕是宋缺自己说出口,估计都没人愿意相信。

    宋夫人无奈地说:“还不是你外公喝酒误事!”

    她还记得那一日傍晚,父亲带着微醺的酒意地回到家中,半是欢喜半是忧愁地对她说:“乖女,宋家有意同咱家说亲。”

    当时她只觉得这个说法奇怪极了,整个郁林郡、岭南都是宋家的地盘,她的父亲是宋阀麾下的一位门人,在宋二爷宋智面前颇得眼缘,平日里接触到的宋氏支脉族人不知凡几,直接用宋家来形容也未免太笼统了。

    “是宋家哪一脉?”

    她父亲说:“是宋家主枝,宋二爷代他兄长来询问我意见。”

    什么宋二爷的兄长,那不是……阀主吗?

    待她父亲细说,她才知道原来是她的父亲同宋二爷一块吃酒,酒意上头一时嘴上没把门聊起了家里事。他对宋二爷说,他一定要给她家姑娘挑个好人家,定要嫁个能让她衣食无忧,品行出众的好儿郎!纳妾也是不行的,他不舍得女儿受争宠的为难。

    宋二爷难得喝得酩酊大醉,他对她父亲说:“好,我这还真有个人选,看看能否成个两姓之好!老哥哥,你且在这里等着,我把他叫过来。”

    第272章 大唐天刀3

    谁能想到,宋二爷叫过来的居然是阀主呢?

    后来的时候,宋夫人才听自家父亲说,阀主过来的时候,他的酒意就已经惊得烟消云散了。

    当时那位宋二爷拉着阀主,说:“大哥,这位老哥哥家中还有个姑娘待字闺中,你总不能真就这么孤零零一辈子,不如相看相看。”

    “你急匆匆叫我来,我还以为……”宋缺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她父亲施礼,“家弟言行无状,不知他方才许下了什么承……罢了,二弟,既然你近期无事,此事就交由你负责,一应流程莫亏待了那位姑娘,若姑娘无意一切休提,不要勉强。”

    宋智听出了潜台词,酒劲同样被吓没了。

    “那二叔算得上是媒人了。”

    宋夫人听着乔安煞有其事地这样说,心底越发软成一团。

    从宋夫人口中听到这件事居然与宋智有关系,乔安一点都不惊讶,因为这听上去真的像是他会做的事。

    宋智在宋阀的地位是实打实的宋缺之外的二号人物,他不仅用得一手惊艳江湖的好剑术,更是人如其名,是众人皆知的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惯来作文士打扮,又擅使剑,一眼看去,她这位二叔真有如古籍上的君子般儒雅,说话做事有条不紊。

    她刚被宋缺救回宋家的时候,对方还在宋缺繁忙时替他照顾了一下她,甚至细心地用内力温养过她的经脉,只因为担心被冻出什么暗伤。岭南与北方气候大有差异,谁能想到她第一次见雪,居然是因为这种糟心事?

    但是……乔安知道,与他文人雅士般的外表不同,这位可是宋阀内人人皆知的头号主战派。

    这位在书中以诡某著称的地剑,那天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而今过去数年已无法考证,也只有他一人心里清楚了。

    不怪她这样怀疑,谁让宋智称得上是宋缺最激进的事业粉呢,若非如此,最后也不会落得一个“被宋缺处理妥当”的结局。

    而宋夫人对此毫无所觉,乔安想,这要是换到二十一世纪,以宋夫人的年龄,至多大学毕业没几年,若是那种对学术有所追求的学子,说不定依然在大学校园里继续深造呢。

    乔安问:“所以娘就这么答应了这门婚事?”

    宋夫人温柔地看着女儿,说:“当然,你不知道当年有多少人对你爹爹虎视眈眈,这门婚事落到谁家跟接到天上掉下的金馅饼没什么区别。”

    宋夫人回忆了一下,她当时应该是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她的父亲尚在犹豫齐大非偶,但她打心底觉得世间男女喜结连理,又有多少是真的凭借一颗寤寐思服之心?左右不过是与全然陌生的人共度一生,嫁给谁不是嫁?

    至少那位宋阀主论品行,有目共睹。

    更何况她对宋缺还算不得一无所知,毕竟父亲作为宋阀门人,对宋家这位当家人的为人要比旁人更清楚,既然如此,她还犹豫什么。

    自从她嫁入宋家,往日的手帕交来做客时,有人私底下为她抱怨宋缺那家伙一心爱刀,不解风情。

    但她只是叹道:“这样就很好。”

    这已经是曾经的她想都不敢想象的生活。

    上无公婆需要侍奉,下无姑嫂妯娌需要迎合,阀主虽是执着于追求武学巅峰,但也正因此家中除她外,再无其余姬妾。

    她自嫁给宋阀主,堪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中父母兄弟姐妹,各个都有了好前程、好姻缘。

    随着宋缺在朝野内外如日中天,现在宋阀内他已是说一不二,再无人对他的家庭琐事指手画脚。身为他的夫人,自嫁过来只有女眷迎合她的份,也就是她心性平和又不爱和人打交道,才根本不在乎这些。

    这样就很好了。

    当宋夫人看着正手拿书册的玉华时,微微垂目,像是把注意力又放在了手中正绣到一半的荷包上。

    只是,她想,她的玉华还是更肆意一点好。

    要多像阀主一些,一样的天之骄子,一样的值得依靠,能底气十足地做出每一个选择、兑现每一个承诺,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

    乔安看书的速度很快,宋缺离开没几天,留下来的笔记她已经看了将近一半。

    宋夫人只当她是小孩子式的囫囵吞枣。

    但只有乔安自己清楚,她是真的将书册中的知识看进了心里。宋缺的见解堪称鞭辟入里,她这个对此世武学脉络体系仅从小说中略窥皮毛的人,经过这短短几天的填鸭式教育,外加她本身的学识的底子,现在任谁来考校一番,都只会惊叹她理论性知识的基础功打的是那叫一个扎实。

    宋智在宋缺临行前得了嘱咐,这一日,他特地空出时间来看望一下侄女。

    正在看书的乔安忽然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她抬眼看去,见来人是宋智,她出声道:“二叔。”

    那个走进房间的青年,她一眼看去,此时的宋智尚且年轻,还没有像原著中那样蓄起美髯,最引人注意的是那身如冬日新雪的皮肤,高挑清瘦的个子,加上那双清郁的眼睛,让他看上去像是窗外青竹般风度翩翩。

    这长相真的太有欺骗性了,倘若乔安没有看过原著,都想象不到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人物居然会是宋家主战派的领袖。

    宋智笑道:“我还当大嫂是在骗我,没想到玉华是真的对武学兴趣不凡,要不要拜二叔为师?整个宋家,你叔叔我的剑法无出其右。”

    谦虚了,能混出地剑的名号,你的剑法别说是宋家了,放眼整个江湖,都是顶尖的那一撮人了。

    但是乔安自身就是剑法的行家,委实不想再有一个剑法师父了。

    她果断把宋缺拉过来当挡箭牌,说:“我还是更想学爹爹的刀法。”

    好歹来到了这方世界,至少要领略一下惊艳了整部书的刀客的剑法,才不虚此行。

    宋智非但不生气,反而赞赏地说:“好志气,大哥的刀法天下莫有能与之媲美之人,等大哥回来,你定要好好学习。”

    说完玩笑话,宋智坐下来,问了问乔安近日的进度,得到回答后,显然他和宋夫人一样,以为她只是走马观花般浏览了一遍。

    不过这已经比他预想得好了太多,他本就打算从头开始教导,玉华能提前看一遍预习一下,算得上是乖孩子了。

    他充满鼓励地颔首以示认可。

    然后不过小半个时辰,他就意外地发现,事情或许不是他想的那样。

    宋智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讲解的过程是出人意料的顺畅,他提问的几个问题,玉华都对答如流。他试探性地加大了难度,她回答得依然从容流利。

    这可不像是蜻蜓点水式粗略地看过一遍的样子,倒像是她真的对此了然于心了一样。

    宋智眼里泛起涟漪。

    他沉默一瞬,然后有意提问了一两个以她现在的阅读进度理应还不曾涉猎的问题。

    乔安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两个问题有些超纲了。

    她大体上知道答案,但是这个世界里的一些专有武学名词和她印象中的不太一样,所以她只能尽量用浅显又中性的词汇将自己的理解说出来。

    她素来奉行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因此又道:“这只是我自己的理解,若有纰漏之处,还请二叔不吝指教。”

    全对,回答得没有任何值得纠正的地方,能听出来她的确还不曾自学到这一部分,但已然能根据之前所学顺理成章地推测出答案来。

    就有如吃饭喝水般地轻而易举、理所当然。

    他审视着这个血缘上的至亲,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始终镇定自若。

    这场景他太熟悉了。

    那些曾教导过他大哥的长辈、教习、夫子,在提及大哥时,不就是这样的评价吗?

    天生的习武好苗子,倘若世间武学有如一座宝库,旁人仅是摸到门槛已然是幸运,而对于他大哥而言,却有如入无人之境,去留全凭他心意。

    再艰涩的武功心法,都慷慨地敞开怀抱,诚邀他阅览。

    宋智的眼底光芒大盛,他完全不掩饰笑容,赞道:“上苍待我宋家何其不薄!”

    对待这样的好苗子,定不能再用教导寻常孩童的方法。以常人待之,便是对这等天资的最大浪费!

    这一次是他准备不足了。

    宋智没有多做耽搁,他安抚了乔安几句,借口自己还有事情,先离开一步。

    他走出房间后,第一步就找上了大嫂。

    宋夫人有些惊讶宋智怎么忽然寻上来,这个时辰他不是该教导玉华吗?

    她心底揪了一下,莫非玉华在武学上,天分稍有欠缺?

    然而还不等她主动开口询问,宋智先一步开口:“大嫂,有一件事弟弟我不得不说,还请大嫂务必上心!”

    见他说得郑重,宋夫人也认真起来,她问:“到底是何事?”

    “在大哥回来之前,务必不要随意给玉华安排习武师傅,在大哥回来之前诸事有我。”宋智说。

    不同的师父有不同的武功路数,别看他和大哥一个用剑,一个用刀,现在练的武功称得上南辕北辙,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但基础功法其实还是宋家那一套。

    但有些独门路子则不一样,一旦身体经脉适应了功法后,就没法再改学其他功法了。

    宋夫人说:“你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是这样打算的,我已经拜托阀主多上心,他说等他回来后就开始安排。”

    宋智说:“如此我就放心了。”

    宋夫人又试探着问:“玉华她在习武上可有天赋?”

    宋智意味深长地说:“以她悟性,来日成就必不在我之下!”

    宋夫人瞪大眼睛,在宋阀内地剑之上是谁——

    唯有天刀!

    第273章 大唐天刀4

    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件大事,巴陵帮的头把交椅陆抗手死了。

    杀人者,天刀宋缺。

    据附近百姓传闻,那日宋缺独身拜访巴陵帮大龙头,彼时正在当地最负盛名的隆兴楼摆宴款待手下的陆抗手亲自出来相迎。

    宋缺柔声对陆抗手说:“大龙头知我来意,你且当着众人,跪下对我磕三个头,然后自断一臂,此番过节就此揭过。”

    陆抗手勃然大怒,双方当即动起手来。

    宋缺只轻轻抽出了他那把如水如缎的长刀,刀刃从鞘中脱出的那刻,刀身轻颤,仿若环佩鸣响,一刀斩去,如乘风伴雾,入目的不是刀光,而是水光云影。

    下一瞬,只见陆抗手的首级咕噜噜滚在了地上。

    这之后的场景,便再没有人敢围观了,隆兴楼所在长街附近的住户、店家纷纷关紧门窗,不敢再露头看去。

    之后那些传遍江湖的流言蜚语,多是根据附近居民听到的若有似无的说话声,以及当时幸存下来的巴陵帮弟子在惊惧疯癫中你一言我一语推测而出。

    传言中,陆抗手落败得太过迅速,以至于众巴陵帮弟子都没反应过来。

    大龙头座下的那四位高手额头冷汗落下,他们自知单打独斗绝不是宋缺的对手,然而若他们这个时候毫无作为,日后在巴陵帮将再难服众立足,便互相打了个眼色,一齐向宋缺攻去。

    “宋阀主欺人太甚,莫怪我等不客气了,兄弟们,为大龙头报仇!”

    宋缺欣然:“以武相会,宋某就不客气了。”

    这位名震天下的第一刀客,虽出身于世家门阀,他的刀术身份却不是一板一眼地跟着教习闭门造车而来,这一身功夫无不出自实战磨砺,以一敌多更是家常便饭。

    四位巴陵帮高手,当下便倒下去了两人,血溅长街。

    剩下的两人,一人虽站着,但裤下一阵淅淅沥沥腥臊味,别说动弹一步了,他连话都不敢再说一句。

    还有一人看到同伴丑状,他眼皮一跳,而后当即跪下,给宋缺叩首三次,次次带响,最后毫不犹豫斩去左臂。

    他强撑着说:“请宋阀主饶命,小人一时糊涂,未能及时规劝大龙头,以致扰了岭南安宁。此后定洗心革面,回家专心经营生意,再不插手江湖事务。阀主若有所需,我香家定鼎力支持。”

    他现在都不知大龙头到底是怎么招惹上了这位天刀,心下一片慌乱。但他的姓氏和家族还算有点名气,希望能讨得这位宋阀主心软。

    陆抗手他当然不会将先前冒犯宋家一事透露出去,因为他深知此事要是流传出去,一旦让宋缺认定巴陵帮坏了家中女子清誉,那就真是毫无转圜之地了。

    然而他们都小瞧了宋缺的铁面无情。

    宋缺道:“宋某平生深厌软骨头,便也送你下去陪大当家一程吧。”

    语毕,随手持刀挥去。

    他扫了一眼其余那些已被吓破胆子的巴陵帮弟子,漠然地收回眼神,收刀转身离去。

    江湖上一片哗然,有深受其害的普通人家,闻听此讯当即号啕大哭,在家中为宋缺立起了长生碑。

    然而众多深知内情的门派世家却是议论纷纷。

    巴陵帮如此猖狂,有点门路的人家谁不知道他们背后站的其实是龙椅上端坐的那位。

    众所周知巴陵帮搜罗的那些女孩,别看传出话去是要供给塞外突厥等部落以做交易,但是大家清楚这不过是一块遮羞布。

    实际上无非是为了自家生意,以及满足圣意罢了。

    不管多少外人在暗自揣测宋缺此举到底用意何在,宋夫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却是当即喜不自胜,家中仆役多发了三个月的月钱。

    只是欣喜过后,江湖上的议论传进她的耳里,冷静下来的她难免略有担忧。

    乔安实在是很难忽略这些对自己抱有善意的人,她察觉到宋夫人似有心事,直接坦言相问:“娘最近似有心事?”

    宋夫人谎称:“你爹爹快回来了,不知你爹爹有没有受伤。”

    乔安看出她没有完全说实话。

    然而她还是从宋夫人的话里听到了她想要的消息,看来宋缺已经成功将巴陵帮这个麻烦给解决了。

    她安慰道:“放心吧,爹爹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他可是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

    至于宋缺会不会受伤,说实话,巴陵帮上下就没个宋缺看得上的对手,整个中原能让宋缺吃亏的都是少之又少。

    除非那位被誉为玄门第一人的宁道奇突然犯浑改走邪门歪道,赖死赖活要为巴陵帮助威,说不定能和宋缺来个两败俱伤。

    至于那位身兼花间派和补天道两派掌门的邪王石之轩,此时大概正在和慈航静斋的碧秀心仙子隐居,更不会掺和这件事。

    乔安数来数去,实在想不到宋缺能遇到什么对手,真是横着走都没问题。

    宋夫人失笑:“真是孩子话,人哪有……”她本想反驳,但又感到不太吉利,算了,父亲在孩子心目中总是形象高大的。

    乔安:“娘不相信吗?”

    宋夫人往她嘴里塞了一枚果子:“吃你的吧。”

    宋夫人不相信,乔安就没再多作解释。

    她心知自己小孩子的模样,的确很难让成年人信赖,宋夫人不向她吐露心声无可厚非。

    其实她没有出于安慰宋夫人而故意夸大其词。

    要想伤到宋缺,大概只有靠人海战术了。

    但此时的皇帝杨广——后世史书中隋炀帝——才不会召集人马这样做。巴陵帮不过是他脚边的一只狗,没用了踢走就是。

    若要说什么打狗还要看主人,宋缺连先帝杨坚都照打不误的。原著白纸黑字地写着当年两军对垒十战十胜,逼得杨坚只能主动求和并加封镇南公,从杨坚到杨广,宋缺从未入朝谒见。

    宋缺真要是烦了,狗和主人都打了无非是顺手的事。

    乔安极为贴心地让丫鬟把宋师道叫了过来,然后把她这位一脸茫然的弟弟往宋夫人怀里一塞。

    哪怕未来的宋师道再如何稳重,小孩子那七岁八岁狗也嫌的人设古来有之,乔安对他寄予厚望,估计没一会儿师道就开始满嘴喊“娘”,让宋夫人应个不停了,等她忙起来哪还有工夫再思虑良多。

    “师道,你多陪陪娘,我先回书房了,等一会二叔要过来授课。”

    宋师道乖乖道好。

    宋智近来对教导乔安一事相当上心。

    往日他随手指点的小辈不知多少,但没有谁像他这位亲侄女似的能在授业解惑过程中带给他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你永远无需担心对方会察觉不到你的深意,更无需刻意迁就对方的理解能力、学习进度,也不必忧心整场都是你一个人的独角戏。

    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步调,将知识播撒下去,对方就在雨露中茁壮成长。

    为人师者,还能有比这更痛快的事情吗?

    乔安对宋智的授课也十足的接受良好。

    这位宋家智囊可谓是败也萧何,成也萧何。

    她太清楚宋智的本性,这类善用诡谋的人,走在正途上还好,一旦乱了心性,那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他那永不服输的胜负欲,那洵洵儒雅的外表下跳动着的勃勃野心,此时却是恰恰适合乔安的。

    无论乔安显露出多少才能,他只会庆幸于宋家又得一良才美玉,为宋家弟子的出色而骄傲。一切异于常人之处,在他心目中只会是“本该如此”。

    乔安可以不用藏拙,放开手脚去学去问,不用像在其他世界那样,要费尽周折地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在他面前,只要能在大体上自圆其说,他从不会刨根问底,因为他根本不觉得有哪里违和。

    宋智没有像宋夫人那样对宋缺在外做的事情在她面前避之不提,而是很自然地开口谈起外界的传闻,因着宋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了解的内情要比外界更细致。

    最后他又道:“我很久没有见大哥发怒了,巴陵帮既然惹恼了大哥,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如此下场,玉华可觉得解气?”

    乔安平静地说:“如今一切皆是罪有应得。”

    巴陵帮为了搜寻俊男美女,祸害了多少无辜人家。当他们把人命当作货物一样慢待的时候,就要做好被人报复回来的准备。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她有些在意江湖流言中提及的那个被宋缺骂软骨头的香家高手。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就是原书反派男配香玉山的父亲香贵了。

    她记得书中提起过,香贵在未退出巴陵帮前在大龙头座下担任四大高手之一,这岂不是对上号了。

    以防万一,她还是跟宋智确认了一下。

    “香家很有名吗?那人是觉得抬出姓氏来,是觉得父亲就会饶他一命?”她问。

    “颇有闲钱,与巴陵帮一丘之貉罢了。”宋智评价道。

    他说话时神情淡漠,果真有了几分坐于幕后决胜千里的谋士风姿。

    宋智见乔安若有所思,就知道她听明白了自己的未尽之意。

    实在聪慧。

    他心里异常复杂,他深知这样的好苗子,由大哥他自行来教导才是最好的,但是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上哪里再去这样一个好弟子呢?

    他略感惆怅。

    听宋智这么说,十有八九就是她知道的那个香家了,香家在小说中的形象没比狗皮膏药、水蛭好多少。

    旁人都说宋缺是因这人没骨气才将其毙命,但乔安觉得宋缺应该是知道香家的发家史。香家没比巴陵帮好多少,青楼、赌馆,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

    他求饶的时候不提香家还好,一提香家,直接再次踩了宋缺的雷点。

    实则乔安知道得要更多一点,这香家还是魔教诸派的白手套。

    死得不冤。

    紧接着乔安思及宋缺,既然巴陵帮一事处理完毕,看来他不日就要归来了。

    她难得对知无不尽的宋智感到不舍,难道遇到这么合拍的人。

    真不怪宋缺一直放权给宋智,让他稳坐二把手的位置。

    二叔他是真的好用。

    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乔安:质疑宋缺,理解宋缺,成为宋缺。你弟弟FINE,下一秒MINE。

    宋缺:?

    宋智:不可以哦,要乖乖听大哥的话。

    乔安沉思,恍然大悟:我要当■■。

    宋智:可可可!放着我来!

    宋缺:等……

    宋智:大哥你先别说话!

    第274章 大唐天刀5

    帝踏峰上,层峦叠嶂、云迷雾锁间潜藏着一座座红墙碧瓦的殿室,此地正是慈航静斋所在。

    慈航静斋隶属佛门,为地尼在汉时所创,斋中所收门人弟子皆为女子,每逢乱世便派弟子入世修行,在江湖中地位超然。

    偏殿内,佛香袅袅。

    梵清惠正跪坐于蒲团上。

    这位慈航静斋的当代掌门生得秀美,眉垂目间好似凝着青山远黛,再朴素的尼服都掩盖不住其容颜姝丽,香雾缭绕间更显其身段曼妙。

    忽而门外传来敲门声。

    “斋主,师尊请您过去一趟。”有小尼在外面脆生生地出声。

    梵清惠说:“好,我这就过去。”

    前任斋主已缠绵病榻多年,还不等推门而入,就在房间外闻到一股苦涩的药味。

    梵清惠走进房间,忧心地替师父掖了下被角,然后问:“师尊,忽然唤徒儿过来是否有事安排?”

    那床榻上的老尼咳嗽了几声,待喘匀了后,问道:“我听闻一件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据说那位宋阀主拿巴陵帮开刀了?”

    梵清惠应道:“确有此事。”

    “宋阀已蛰伏多年,朝廷、岭南一直相安无事,他怎么忽然又活跃了起来?”

    梵清惠轻叹:“那师父算是问错人了,我已经许久未见宋阀主了,他此番作为到底用意为何,弟子也猜不到。”

    老尼拍了拍弟子的手,说:“师父我是撑不了多久了,你要清楚,而今宋阀势大,一旦……便是乱世之相。”

    这话说得梵清惠几欲落泪,她道:“师尊说这些做什么,您身体好着呢。”

    “清惠,待我走后,你多多照料秀心,但切勿重蹈覆辙。”想起那位以身饲魔却动了真情的弟子,老尼又是一声长叹。

    这仿若遗言般的字字句句,令梵清惠泣不成声:“弟子、弟子……谨遵师命。”

    ……

    宋缺夤夜回到家中,他先是见过妻子,询问家中是否一切安好。

    “家中一切都好,玉华和师道也都很听话。”宋夫人边回话,边帮他换下衣物。

    提到玉华,宋缺顺口问了一句:“玉华和二弟他相处得还好吗?”

    宋夫人颔首:“十分融洽,妾身听二弟他还夸玉华颇有武学天赋呢。”

    宋缺知道自家弟弟眼界极高,能让他夸一句有天分,那是极为少见,心中不由好奇。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不方便再为了这点小事把玉华或者宋智叫过来了,因此只暗自记在心中,打算第二天再谈谈这件事。

    然而翌日天刚蒙蒙亮,宋缺在磨刀堂内晨起练剑完毕,还不等他去见二弟,宋智已先一步来到了堂外。

    “我就猜到大哥过来练刀了。”宋智笑道,“话说回来,大哥此次外出,真是好涨我宋家威风,恨不能与大哥同往。”

    宋缺将刀收起,难得开了个玩笑:“巴陵帮何来这么大的面子。”

    天刀地剑齐聚一堂,就为了对付个巴陵帮。

    宋智点明来意说:“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有件事想同大哥商量一下。”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郑重其事地一大早就来寻我。”宋缺道。

    “大哥,你走之前,跟我说大嫂有意让玉华习武,让我闲来无事时指点一二,这件事弟弟我一日都不曾忘过。”宋智说。

    宋缺当然记得,他说:“辛苦你了,有你在旁边照看我一贯放心。不知她对武学是否有兴趣?”

    “依我之见,玉华她天赋绝佳,对武功甚为喜爱,只可惜她无意跟着我一同学习剑法。”宋智深吸一口气,他接着说,“即便如此,这段时日,我和玉华二人依然师徒相得,还望大哥能让弟弟我任其师父一职,继续教导下去。”

    说完,他直接行了一礼,一揖到地。

    ……

    乔安起床洗漱完毕后,就从丫鬟口中得知宋缺昨夜回来了。

    她点了点头表示晓得了,宋缺刚回来大概还有些事务要忙,等着下午时,她就带着宋师道去见一见宋缺。

    今天原本是宋智过来授课的日子。

    其实近来她在和宋智相处时,一开始两人的交谈还仅限于武学方面,但两人都是思维活跃、知识渊博之人,相处久了,两人谈及的话题便是天南海北何处都有了。

    只是乔安毕竟不是此世之人,身体原主阅历太浅,为了将她记忆里的知识与此世一一对照,多为她向宋智请教。

    不过今日有些特殊,一直到了辰时三刻宋智都没有过来,这与对方历来守时的作风大不相符。

    乔安觉得宋智今天大概不会过来了,宋缺这刚刚回家,说不定宋智要向他汇报一下宋阀内部诸事,这一耽搁少说就是半天过去。

    宋智不来,倒不耽误她自己一个人看书。

    乔安一向懂得享受生活,她在窗前摊开书本,窗外正对着一树腊梅,梅影打在窗纸上,仿若水墨画卷。桌角摆放着一尊镂空雕如意纹的香炉,梅影与暗香,堪称闲适。

    老实说,不是她打算当个终日伏在案前兀自读书的文静人,而是这具身体先前元气大伤,保险起见,还是再休养上十天半月为妙。

    经历的世界多了,她越发有耐性,深知休养二字是急不得的。

    等到彻底恢复如初,她就开始把武功拾起来。

    宋缺过来时,就看到自家长女正安安静静坐于案前持书而阅。

    他不太擅长同孩子们相处,在面对玉华时,心里更是略感亏欠。

    他想问问她,他不在的这些天她都在做些什么,但这种完全属于家常话的交谈,其实很少出现在玉华和师道身上。

    宋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出声打扰。

    直到乔安注意到他的到来,问:“爹爹什么时候过来的?”他走路完全没有声。

    宋缺和气地说:“我刚到,看你在用功就没有叫你。”

    他的声音与他那名声在外的天下第一刀的名头极为不相称,犹如春风化雨般不带一丝戾气。

    乔安还记得原著男主在第一次前来拜见宋缺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是一道被男主评价为“柔和好听”的嗓音。

    与外人印象中那个不近人情的天刀不同,宋缺在面对自家人时其实相当温和。

    他先给玉华把了下脉,然后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他问:“玉华,你想学武吗?”

    乔安:“当然,我也想像爹爹和二叔一样在江湖上闯出自己的名号。”

    宋缺欣慰道:“好,不愧是我宋家弟子。”

    他说:“你二叔今早过来找我,你猜他对我说了什么?”

    宋缺要是不问,乔安还不会多想,只当宋智向他汇报日常事务,但既然特意在她面前提起,那必然是与她有关了。

    她想了想:“二叔夸我了?”

    宋缺嗯了一声:“他还说想当你师父。”

    他看着自家女儿那澄如秋水的静谧双眸,似在无声询问他是如何回答的。

    “我对你二叔说:‘你愿意教导玉华,自然是她的福分,我这个做父亲的万万没有阻拦的理由。但宋家向来不讲究一脉相承式师徒关系,你我这一身武艺更是在一路比试中磨砺出来的,吃尽了千家精华,又去其糟粕,也希望玉华能在这方面效仿你我二人。’”

    “你二叔很高兴,还说要给你准备个收徒礼。”

    二叔,你真的太好被打发了,你对宋缺的滤镜未免太厚了点。

    宋缺这话分明是说,你教你的,她学她的,但最后不会只有你一个师父。

    乔安难得同情了宋智一瞬。

    宋缺柔声问:“我听你二叔说你不想跟着他练剑,那玉华想跟着爹爹学习刀法吗?”

    乔安真的做不到将开阔眼界、学习知识的机会拒之门外,她极其果断又诚恳地说:“我想。”

    言简意赅,意图直白。

    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可不是谦让的时候。

    宋缺习惯性地摸了下长女的脑袋,道:“好,那爹爹教你。”

    然后他垂下眼睛,变得郑重了少许。

    “那你可要好好吃饭,努力锻炼身体,待你再长高一些,我就把水仙刀赠予你。”

    他从腰间解下刀鞘,微微抽出一截刀身,只见刀体轻薄,锋刃凛凛,似有蓝色寒芒一闪而逝,阳光笼在刀身上,光如水波,更显其轻盈。

    “漂亮吧?”他的声音里似是含着笑意。

    乔安说:“惊艳绝丽至极。”

    宋缺道:“你喜欢就好。”

    不过他有意将水仙交给长女不单单是因为它的外表足够美丽,惯来吸引女儿家目光,而是因为这柄刀体量纤薄,在他的藏刀中堪属重量最轻的那一档次,异常适合握力较小的初学者。

    虽然他这想法,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大概要大呼奢侈浪费,不提质地、不谈长短、不论历史,仅仅是因为重量合适就随手送给了女儿。

    乔安却是怔了一下,因为她记得,原著中这柄刀一直在宋缺名下,被他静静挂在磨刀堂上,如同他其他无数把藏刀一样,仅是兴致来时解下一用。

    当时看小说时,她只是惊叹于居然每一种类型的刀他都能信手拈来一套与之最为相配的刀法,现如今,她再回忆原文,却是隐约品味出一股隐藏于平静疏阔之下的落寞。

    他的几个孩子,没有任何一人继承了他的刀法。

    要么佩剑,要么使鞭*,偏偏无一人用刀。

    曲高和寡莫过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宋玉华原著没描写她会不会武,开场就是已为人妇;

    宋师道是用剑的;

    宋玉致我看着百度百科上说她用的一手好刀,但是我记得她和寇仲打起来的时候用的是两丈软鞭,后来有一次寇仲见她,则是描写她背挂宝剑,原著三十百万字,我翻了翻实在没找到她用刀的场景,不过不排除是我漏翻了,毕竟原文真的太长长长长了……

    第275章 大唐天刀6

    宋智的确为乔安准备了一份礼物,那是一套能称得上当世百科全书又或者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图物志。

    他敏锐地察觉到乔安绝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性子,他觉得这孩子有些像他,对于那些她感兴趣的事情,她大胆接触又来者不拒,那是一种对新事物的不断追猎。

    基于这个年代的信息流通难度,这一套图物志的价值不言而喻。

    连她这一世的弟弟宋师道,都为了这一套图物志流连在她的房间内不愿意离开,虽然他更多的是在看书册中的工笔画。

    而宋缺那边,虽然他平日里待乔安极为宽和,但真到了习武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变得严格起来。

    但是没过多久,宋缺就发现他这位长女真的如宋智所说的那样是个极为省心的徒弟。

    别看他自幼就是旁人口中天赋异禀的练武奇才,然而大概是当局者迷,他对此实则没有多少感触。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恍然,或许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天才”吧。

    他说的每一句话,从来不用重复第二遍,玉华她就已经心领神会。

    若让乔安自己来说,她同真正的小孩子最大的不同之处,其实在于自律性。

    她懂得约束自己的行为,不会在打基础的关键时刻放纵自己偷懒的欲望。

    至于她那在宋智眼里完全是随了宋缺的格外出挑的悟性,不可否认,这具身体的天赋不错,但究其根源,还是要得益于她在转世数载间积攒下来的开阔眼界,是她在一世又一世间付出的努力,是果实,是结晶。

    她喜爱悠闲自在,本质上却从不是一个得过且过、随波逐流的人。

    宋夫人看到她这般懂事,又是欣慰又是怜惜,不断嘱托小厨房里的丫鬟,一定要多加餐。

    乔安本就正处于身体发育的黄金年龄,最近又开始锻体、舒展筋骨,再加上这营养丰富的食补,她的身量有如抽条的青竹一样,猛窜了一截。

    宋夫人不得不令人为她重新裁制衣物,什么常服、马术服、练功装,外加与之相称的荷包、簪钗等配饰,真是零零散散配了四大箱子。

    宋阀富庶可见一斑。

    乔安回忆了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过的诸多讨论,很多读者在提及《大唐双■传》里的宋阀时,往往印象最深刻的是其能影响时局的军力及阀主宋缺足以震慑众人的武力。

    但其实宋阀在商业上同样举足轻重。

    整个南方的航运都由宋阀把控,商业触角攀延至各地,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重点,原著中曾恍若不经意间提起过宋阀把控着巴蜀一带的盐货运输。

    书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宋智在与原著男主交谈时,对他们说,不管他们要多少盐,宋阀都可以及时供应。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的依然是风轻云淡的笑容。

    正所谓盐铁官营,放在古代这两者既是不可触碰的红线,也是不可否认的暴利。

    乔安都不敢想象宋阀的财力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既然都说到这了,不怪杨坚临死之前,都对宋缺没有向其低头谒见耿耿于怀。

    乔安也无比理解为什么无数读者在男主得到宋阀的支持,最终又放弃争霸天下的时候,一片哀嚎饮恨。

    毕竟都到这地步了,有些事情无非是临门一脚的事。

    不过宋阀越是家大业大,乔安越是不能松懈躺平。

    原身可是被嫁给了独尊堡解晖之子,原著中用了四个字来形容——政治交易,再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联姻罢了。

    也许宋缺在决定这门婚事时,经过了深思熟虑。

    一方面宋阀和独尊堡结成两姓之好,两族能守望相助,巩固各自家族地位,另一方面他与独尊堡堡主解晖是老相识,他不仅数次救过解堡主的性命,而且独尊堡能一直保持独立安宁,少不了宋阀一直为其遮风挡雨。

    于情于理,原身嫁过去都委屈不到哪里去。

    然而事情偏偏就在这里出现了意外,解晖在后期毫不犹豫地背弃了宋缺,无他,只因为两方政治立场不一样。

    过往的恩情,此时与绊脚石何异?

    她心想,联姻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

    却说这一日,本该是乔安去磨刀堂,跟着宋缺练习刀法的日子。但当她到了磨刀堂的时候,她刚要踏上白石台阶,就听到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玉华,你先去找你二叔吧,今日我有些事情。”

    宋缺未在她身侧,而是以内力束音传到了她耳边。

    “好的,爹爹先忙。”乔安随口应道。

    她下意识往磨刀堂看了一眼,只见宋缺今日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劲装,正负手而立,似是在同人交谈。

    宋缺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侧身,视线落在乔安身上一瞬,而后又回过了身子。

    但就在刚刚宋缺稍稍侧过身体的刹那,那道被他恰巧挡住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中。

    那是一抹女子的倩影,亭亭玉立,乔安没看清对方的面容,然而仅是那影影绰绰的身形轮廓,就自有一番风韵。

    乔安若有所思,虽然她不曾见过对方,心里已然对女子的身份有所推测。

    宋缺感知到长女逐渐远去,他道:“原以为你我再不会见面了,没想到你会主动来到岭南。”

    梵清惠嗓音清婉:“我亦没想到宋兄愿意见我。”

    他们二人曾把臂同游,他们交换理想,感念天下盛衰兴废,畅谈朝野,似乎再没有比这更让人舒畅的事情,然而快乐总是短暂的。

    两人越是了解彼此,越是关系亲密,越知晓两人之间实则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宋缺有着天下之志,慈航静斋却对此并不看好。

    再者慈航静斋的最高心法“剑心通明”讲究的是破而后立,梵清惠她有着自己的武道要去追逐,而宋缺同样不会容忍自己沉溺于美好虚幻的爱情中,在他的生命中,唯有刀道是永远悬在心头的明月。

    他们秉持着默契,自上次一别后再不曾往来。

    宋缺看着她一如往昔的容颜,问:“不知斋主此次来访,所为何事?”

    梵清惠道:“近来身旁人提及天刀之名的次数实在有些多,清惠难免心生好奇。”

    宋缺轻笑一声,笑声中满是不以为意,他道:“他们说我什么?”

    “传闻宋兄前些日子同巴陵帮发生了冲突,闹得有些大,不知他们何处得罪了宋兄?”

    提起此事,宋缺神情有些淡淡。

    “巴陵帮行事卑劣,人人得而诛之。”

    梵清惠忽而一笑,此前的稳重荡然无存,显现出几分当年刚出江湖时的天真纯稚:“宋兄这话对旁人说说就罢了,清惠却是不信的。我所知的天刀,不只是一位武功卓绝、豪气干云的侠客,更是一位审时度势、胸有成算的谋略家,左右不是一个无的放矢之人。”

    巴陵帮的背后站着的那人到底是谁,她不信宋缺会不知道。

    宋缺明白她的意思,他道:“那又如何,我何曾怕过他?”

    杨坚他都不怕,还怕杨广?

    梵清惠语气温和:“我知宋兄本事非凡,只是此次动静实在太大了,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不论宋兄背后有何筹划,只望宋兄能记得,而今天下已定,经不起又一次动荡了。”

    不论这是宋阀向朝廷挥出的第一刀试探,还是有着其他的深远谋划,在宋阀拥兵自重的今日,宋缺的一举一动都牵连着无数人的命运。

    宋缺有些讶然地看了梵清惠一眼,他猜想过梵清惠是为了什么事来寻他,万万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么一件莫须有的事情。

    但他心知慈航静斋素以天下安定为己任,难得开口又解释了一句。

    “我行事但求一个问心无愧,此事的确并无他意。”

    梵清惠对宋缺何其熟悉,听得出这话出自真心,她说:“我自是相信宋兄所言。只是如此一来,先前宋兄行事未免有些冒失了。”

    她没有深究背后的事情,只是基于两人的情谊略微提醒道。

    宋缺却说:“清惠,你说错了。如果你真的认为我不是那等闲来无事无的放矢之辈,就不该说这话。”

    他极为认真地看进梵清惠的眼底。

    他当然清楚巴陵帮背后的牵扯,可那又如何?在他的长女被人掳走后,难道他要对此漠视到底吗?在他分明有能力报复回来的时候,却要他在孩子面前装聋作哑吗?

    这不是鲁莽,更不是举止失措,他只是做了自己本该做的事情。

    清惠不知个中内情,他不会因此生气,但这不代表他要附和她的说法。

    梵清惠觉得事情有哪里与她想象得不一样。

    或许是两人间的气氛太过轻松,让她一不小心说得有些多了,但是自己忘了,这几年来过去,总有些事情与当初不一样了。

    梵清惠睫翼轻颤,她道:“好,方才所言是我错了。”

    她又问起:“刚刚那位女公子可是令爱?”

    宋缺颔首:“是我的长女玉华。”

    原来是叫玉华。

    在玉华靠近磨刀堂的那刻,梵清惠就注意到了她。对方乍见到磨刀堂内多出了外人,也完全不好奇,转身离开时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虽然年龄尚幼,但已然可以窥见宋家惯有的好相貌,更让她在意的是对方在抬足踏步间隐隐透露出的远超同龄人的扎实底盘功底,以及身上与那诸多同门相类的淡远气质。

    这让见惯了跳脱孩童的梵清惠很难忽视她的存在。

    直觉告诉她,这孩子若是入她慈航静斋,定与门中心法十分相合。

    “其实我方才就想说了,我名下尚缺一名弟子,若宋兄愿意割爱,随时可寄信于我。”

    “怕是要拂了斋主好意了,玉华已打定主意要跟着我学刀法。”宋缺没有任何犹豫地说,他声音温柔,字里行间却是一派坚决。

    他抬手捏了下眉心。

    前有宋智,后有梵清惠,你们这些用剑的是约好了吗,非要抢天刀的女儿当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智:大哥!我和她不一样,我不是来拆散你们师徒关系的,我只是想加入其中。

    第276章 大唐天刀7

    宋智正在同族人商谈事务,当他透过半开的门扉,看到乔安过来的时候,问道:“怎么到我这来了,今天不该是大哥给你授课吗?”

    乔安说:“爹爹在会客,他让我过来找二叔。”

    族人向她问好:“见过大小姐。”

    宋智微微皱眉,有什么重要的客人需要大哥亲自作陪招待?而且他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乔安知道来人是谁,那个没能看清全貌的女客当是宋缺的初恋梵清惠无疑。

    她倒不怕宋缺和她旧情复燃——虽然在这两人内心深处估计就从来没断过这份情谊,但在她看来,他们二人是绝不可能修得正果的。

    彼此都身为一方势力首脑,政治理念却不一致,他们现在还能在对方心目中占据美好的一角,很大概率上有赖于当年分开时两人感情正浓,未能真正体会到抵牾彻底爆发是何等感觉。

    乔安没少在社交平台上看到读者恨铁不成钢的骂,一方骂天刀眼皮子浅的这辈子就没见过好看的女人吗,另一方则骂慈航静斋到底给天刀灌了什么迷魂汤?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正常的恋爱关系绝不该给他人带来这种违和感。

    宋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也许她早就对此心知肚明。

    原著中连宋师道都知道他父亲年轻时与慈航静斋的仙子有一段过往,虽然他误会了对方的身份,以为那人是碧秀心,没敢往当代慈航静斋的斋主身上想。

    宋智暂且按下心中疑惑,他让乔安先坐在槅扇后自己看一会书,而他则和族人续上了先前谈论的话题。

    “……大家伙被南海仙翁耍了一通,那座岛根本不是什么重要据点,根本就是一座荒岛,渺无人烟,遍地鸟粪,白白兴师动众了一场。”一名年轻的族人如此说。

    宋智安慰:“人员安全归来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南海派与宋阀常在航运一事上发生龃龉,这算不上什么新鲜事了。

    乔安听见南海仙翁的名号,回忆了一下他在书中的戏份,此人指的应是南海派晁公错。

    南海派与其他诸多江湖门派都有所不同,它位于一座海岛之上,门派中的第一高手就是南海仙翁,此人亦是江湖上排得上号的宗师级人物。

    宋智问:“改天你带几个擅工事、寻矿的门人弟子去海岛上,探查一下还有没有继续开垦的价值。”

    族人犹豫了一下,用一种略有幽怨,不愿回忆的语气地说:“其实我让人看过了,现在封锁海岛的人手都已经在陆陆续续撤离了,那处海岛上唯鸟粪最多,堆积成丘,有的壮若腐泥,有的敲击宛如岩石,堪称奇观。”

    宋智忍俊不禁。

    族人:“对了,东南方向的树木还算丰茂,植被生得高大,我留下了几个族人,让他们带着防瘴气蚊虫的药,试试能不能在木材上动些头脑。除此之外,此岛或能做个歇脚码头,但附近另有两处海岛早已为族中所用,哎,这次是真的令南海派好生得意。”

    说白了,这处海岛并无什么价值,海上这种无主之岛不在少数,食之鸡肋,弃之可惜。要想开拓使用,必然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但是它附近早有承担类似功能的海岛,这样的海岛除了被搁置到一旁,再在航图上记上一笔,再无更大用处。

    “就这样吧,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不必太在意南海派,有我宋阀一日,他们就绝无可能在南方翻身做主。”宋智安抚道。

    他说话时一派从容文雅,让人不由自主信服。

    宋智又安排勉励了几句,年轻的族人被他说得脸色激动,恨不能立即肝脑涂地,最后精神抖擞地退出了房间。

    而后宋智对槅扇后的乔安说:“玉华,过来吧。”

    他问乔安:“大哥他刚刚是在和谁议事?算了,你又如何认得这些人。”再者大哥连他都没有知会,想来就是不欲众人知道此事。

    乔安如实说:“我没看清她的相貌,只是观其身形,是一位给人感觉宛若洛神宓妃、凌波仙子的女客。”

    宋智一瞬间立即意识到了来人是谁,江湖中慈航静斋功法特殊,常给人一种出尘的仙人之态,能让仅凭身姿就留下如此印象,慈航静斋弟子莫属。

    与此同时,他眼神有厉色一闪而逝。

    上一辈的感情纠葛实在不方便对小辈说,他随口岔开话题:“是吗?既然大哥他有事,那我们就不管他了,来,先吃点李子吧,不吃饱肚子,怎么有力气学习。”

    溺爱孩子宋智实属一把好手。

    乔安习惯性地接过李子,然后问:“二叔,刚刚你们说的那个海岛给我吧。”

    宋智说:“明日我让大哥给你挑个物产丰饶点的岛屿,那个海岛就算了,没有拓荒的价值。”

    他没有多想,只当玉华对这些大海中的岛屿感到新奇,但她既然开口主动索要了,那当然要来个稍微上得了台面的。

    但问题在于,乔安想要的就是这个他口中没有开拓价值的海岛。

    当族人还在和宋智汇报时,她就对此上心了。就是那一句鸟粪多得成为奇观,让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宋智他们没有意识到,那座岛上最大的宝藏,就是这些被他们弃若敝屣的鸟粪。在二十一世纪时,这类海鸟粪便有一个专有名词,它就是大名鼎鼎的——海鸟粪磷肥。

    后世的初中生物课程上,有一个重要考点,那就是植物生长的三大主要无机盐是什么?

    氮、磷、钾。

    它们能有效地提高植株光合作用的能力,促进根茎、果实生长发育,提高对病虫害的抵抗性……

    可以说现代农作物之所以产量高,不单单是育种的功劳,化肥同样居功甚伟。

    而海鸟们基于其生理习性,它们的粪便天然富含磷,而且说是海鸟粪磷肥,里面不单单是磷,氮和钾同样含量颇高。

    这些粪便本身就是一种宝贵的矿产,以至于个别国家都能靠着出口自家的海鸟磷矿带着国民致富。

    别看二十一世纪时我国的海鸟磷矿没南美洲等地的名气大,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云、贵、鄂、川等省份本就磷矿丰富,犯不着死磕海岛上的海鸟磷矿罢了。事实上后世全球磷矿储量前十的那些国家里,就没一个是单纯地指着海鸟磷矿发家的。

    谈起这个乔安就不禁感慨真是巧,巴蜀、岭南本就是宋阀的地盘,开采磷矿再便利不过了。

    唯一遗憾的是,受限于科技发展水平,无法对磷矿进行酸洗又或者是加热置换,单纯地将未处理过的磷矿碾碎洒在地上,其效果不如海鸟粪磷肥。

    海鸟粪磷肥的效果可是能与钙镁磷肥相媲美,或许很多不务农的人对钙镁磷肥的地位不太了解,但它其实元老级的磷肥了,铁路运输时都得给它优惠价的那种。

    不过乔安不挑,目前是有什么就用什么。既然她现在先碰上了海鸟粪磷肥,那当然就不容错过了。

    “二叔,用那些已经建完工事的海岛供我玩乐未免有些可惜,别因为我的一时兴起耽误了阀中的航运。刚刚那个岛就很好,我有些想法正打算用它来练练手,毁了地貌也不会感到可惜,等以后我再接手其他海岛也不迟。”

    大哥真是得了个麒麟儿。

    宋智注视着乔安的目光温和。

    他行走江湖时,见多了世家门派中精心培养的后辈,他们往往天资聪颖,自幼被长者护在手心里,众星捧月着长大,如此一来,难免养出自命不凡的傲气。

    早慧如他们,从不会考虑自己的行为会不会给他人带来麻烦,他们只会认为自己生来就该万流景仰。

    虽然惭愧,其实他也有点这毛病。但在玉华身上,他从未感受到这份恃才傲物。

    这不代表说她性子绵软如泥,实际上她极有主见,就像她打定主意跟着大哥学刀法,就真的不曾对他的剑术升起过哪怕一丝好奇心。

    宋智说:“好,我就做主将那个海岛划给你。我再给你几个人,有什么事吩咐他们去做就行。”

    不就是一座荒岛,给了玉华又怎么样,难得见她主动问他要东西。

    “二叔果然待我极好,大方又温柔体贴。”

    乔安的行事作风中一向带着几分后世人特有的疏朗直率,她说这话时那叫一个毫不拖泥带水。

    宋智怔了一下,这些年有人恭维他当世诸葛,有人诋毁他诡计多端,但唯独没人说他温柔大方,一时之间经不知该如何回应。

    当他回过神来想好措辞的时候,乔安已不在房间内。

    他站到窗前,开窗向外看去,就见到乔安早来到院中开始练习刀法了。

    招式利落,刀下簌簌生风。

    他见对方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注释,抬眼回看了过来,眼睛里映着天上金轮,霎时使得她双目炳若日星。

    他想,这性子和大哥是一样。

    是不是刀者都似他们这般,一样的任达自我,一样的清旷如拂晓微风。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所用知识来自:初中生物课本,《中国磷矿成矿规律》《实行铁路优惠运价的农用化肥品种目录》、百科

    第277章 大唐天刀8

    宋夫人知道宋智将一座小岛划给了乔安后,她问:“你要海岛做什么?”

    “近来对农桑有些兴趣,我想在岛上做些事情。等以后我自己能当家了,就让爹爹想办法给我弄块封地,到时候我就把娘接过去。”

    乔安没说假话,只是没把重点放在前者,外加有些转移话题。

    她总不能当着宋夫人的面,说她想要上面的鸟粪。如果她真这样说,她估计宋夫人就要陷入人生的迷思中了。好好的大家闺秀,怎么忽然玩起了腌臜物。

    宋夫人笑道:“你呀,封地哪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这可说不准。乔安心说。

    宋夫人说:“你要是单纯好奇农事,我在郁林城有几处庄子,足够你折腾了,别给你二叔添乱。”

    而乔安在宋智给她送来的下属面前,就没有遮遮掩掩的顾虑了。

    宋智何等聪慧,他清楚对于乔安这类涉世未深的初出茅庐者,最适合不是那种举一反三、心思活络的下属,而是老成持重的忠诚之人。

    所以他给乔安送过来的几个下属,都是此类人。

    乔安吩咐他们将海岛上那些在日积月累、风吹日晒下变得壮若岩丘的粪石开采一些,然后运回岭南。

    其实她做好了准备,如果他们疑惑为什么要收集海鸟粪石,她就把西汉时期的《氾胜之书》搬出来。

    书中有云:凡耕之本,在于趣时和土,务粪泽,早锄早获。

    这短短一句话点了四个务农要点,时节、土壤、施肥、灌溉。

    而她不过是在学以致用,尝试何为“务粪泽”,至于为何一定要用鸟粪,而非人畜粪便。她也有着她的道理,自然是宋阀大小姐自幼活在云端,见不得脏污,鸟儿翱翔于天际,就有如那无根之水,连粪便都比人畜的干净。

    主打一个任性。

    好在她的新下属没有一个质疑。

    但乔安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说:“我是在验证《氾胜之书》,这些粪石另有大用,不要走漏风声。”

    毕竟人都是有主观能动性的,她希望他们能把这件事真的放在心上,而不是完全当做陪伴大小姐胡闹。

    这几位下属虽然都识得字,但还真没读过《氾胜之书》这部农事要书,出于惯性思维,他们还以为这是一本武功秘籍。

    乔安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但他们的确相当可靠,他们如乔安所想的那样带回来了她想要的东西,而后又按照她的吩咐令人碾碎。

    不过要想让人相信这些粪石真的有利于作物生长,还是要靠实际例子说话才有说服力。

    乔安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现在早稻刚刚播下去,刚好能在宋夫人的田庄里试验下鸟粪磷肥的效果。

    她在随从的陪伴下来到了田庄内。

    负责在田庄里耕种的农户,一开始有些抗拒在地里播撒这些不知何物的东西。虽然他们表现得很隐晦,但乔安极其敏锐地察觉到了。

    她的随侍人员里也跟过来了一位曾去海岛上开采鸟粪磷矿的下属,那人对她说:“大小姐,此事不妨交给属下,定会处理妥当。”

    她摇了摇头,而后想了想,直接问老农户:“地里一年产出多少?”

    老农户搓着手,脸上凝着一道道皱纹,他小心地问:“不知这位女公子是问稻、麦还是黍?”

    乔安笑得心平气和:“不必紧张,你且按产量最高、售价最贵的那个来算。”

    “地里主要种的是一种扁圆稻米,它也是最贵的,但好吃,就是产量每亩只有一石出头,黍的产量比稻要高些……”

    乔安忍不住心下叹息。

    而她留意到她身旁的随侍人员脸上全无异色,显然在他们的认知中,这是一个十分正常的产量。

    一石粮食才能有多少千克?就算农户口中的一亩地实际上说的是隋亩,面积才相当于后世的0.8亩左右,但产量基数太小,再如何计算撑死就几十公斤罢了。

    后世经过无数次改良培育的五常大米足够好吃了吧,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这类追求口味的大米的产量自然是拍马赶不上以量取胜的杂交水稻,但它的亩产量依然能达到四百公斤左右。

    产量差距犹如鸿沟。

    “老人家,你尽管耕种,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哪怕地无所出,亦无任何责罚。”

    乔安做出了保证。

    她又嘱咐了几句施肥要点,确定农户都用心记住了,她才放下心来。

    不过她还是打定主意最近这段时间每隔数日就来观察一下,她不怕化肥不管用,只怕农户不会用,出现了“烧苗”。

    ……

    庄稼不可揠苗助长,武功同样不可一日练成。

    回到山城,乔安再次回到了前期心无旁骛一心练武的状态。

    这个世界江湖上高手众多,放到许多低武力值的小世界,个个都是被人叩拜的真人仙长。其实这样说也不算差,书中就曾不止一次提到道家佛门,其功法终点都是飞升涅槃,成仙成佛。

    而且这个世界的高手无比擅长掀桌子功夫,事业上斗不过你就玩刺杀,身体力行地践行拳头硬的是大哥这句话。

    当世四大阀,哪阀的当家人没有武艺傍身?

    虽然她很怀疑是不是因为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势力首脑,都被人犹如土鸡瓦狗般宰杀了。

    所以乔安在习武上相当认真,而这般心无旁骛的状态,她一连坚持了数月。哪怕是天气日渐转热后,她都没有一日松懈。

    她至多去庄子里转一转,看一看庄稼生长情况,而城中的热闹喧嚣似与她无关,从未留恋。

    反而是宋夫人日日忧心她会不会中了暑气。

    乔安觉得她这是关心则乱,宋阀宅邸依山而建,而她又居于山城的第九层,气温较之山下要更为凉爽,哪会轻易中暑。一开始时若非宋夫人提醒她现在已到了炎炎夏日,她都忘了这一点。

    这一日,宋智正在为她讲授如今江湖上各大门阀帮派间的势力纠葛。

    其实宋智没想这么早就对玉华说这些的,但他经常在她面前安排族中事务,偶尔兴致来时,他还会随口问她一两句,本是纯粹的逗趣之举,但她回答得有理有条,竟也有几分道理。

    于是他在处理这些杂事时就不再避开乔安。

    不知在何时,他就开始经常为她讲解这些江湖、朝廷上的诸多纷争。

    有一次被宋缺撞见了,宋缺讶然:“你现在跟她说这些,她能听懂吗?”

    宋智将宋缺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他有些责怪地看了宋缺一眼:“甘罗十二能拜相,你小时候能听懂,她现在就能听懂。大哥你不要打扰我授课。”

    而今日,宋智说到兴头正浓时,他突兀地止住了说话声。

    他看向门外,问:“何人在外?”

    门外那人说:“属下宋开有事禀大小姐。”

    宋开正是长期负责驻守田庄的下属。

    乔安说:“你进来吧。”

    她心知他来找自己必然是有要事,不会是庄子里的作物生了病害吧?

    宋智笑笑没说话,任她安排。

    宋开进来后行了一礼,他强撑着一副沉稳的外表,但他眉眼间有着无法掩盖的亢奋。

    “大小姐,您让我在庄稼熟了后,要立即跟您汇报产量,今日已经割完一亩地的稻子了,收成三石有余!”

    “三石?确定计算无误?”原本没想插话的宋智没忍住问。

    乔安也有些惊讶,要知道一开始时它的产量只有一石有余!这足足翻了一番了,就算是后世的成品复合化肥也没这么高效吧。

    她很快反应过来,她不该拿二十一世纪的粮食产量和化肥效率同现在相比较,因为到了后期,已经不是化肥效果不好的问题,而是用太多无机肥导致盐碱失衡、水体富营养化,再加上水土流失等因素,不怪许多农民在疑惑肥力怎么一年不如一年了。

    和隋朝根本没有可比性。

    宋开声带哽咽:“的确是三石,还略有富余,属下以人头保证是真的。剩下的庄稼还收割,属下已令人围守起来了。”

    他虽姓宋,但其实并无血缘关系,他本是无名无姓吃百家饭的孤儿,后来侥幸被宋氏族人发现了武学天赋,这才有了归宿。

    他比谁都知道种庄稼的难处,也正因为他熟悉农事,才被安排在了庄子里。

    在稻子刚刚抽穗时,他就注意到了不同寻常之处,他忍耐至今,生怕自己的发现是一场幻梦。时至今日,亲自称量出最后的结果,他心中的大石才缓缓落下。

    乔安安慰:“我自然是信你的。”

    “二叔,左右你我今日无事,不妨一起去庄子里看看。”

    宋智当然同意。

    他眉心微锁,他现在仍然没有全然相信,他朗笑一声:“好,正巧我好久没到山下散散心了,走吧。”

    他面上不显,但看向宋开的视线隐隐有着不信任与怀疑。

    虽然她身边的这些属下都由他亲自挑选,但保不准现在生了什么心思。

    打造祥瑞,以博得上位者欢心,又不是什么太少见的事情。

    第278章 大唐天刀9

    怀揣着种种质疑的宋智在来到田庄里时,却是无言地愣住了。

    乔安当初为了做对比实验,特意将田地一划为二,一者播撒肥料,一者仍保持原样。

    所以现在田里呈现出了泾渭分明的情况,一部分庄稼抱着满满的穗子,被坠得只得在农人面前俯首,一部分庄稼则是所有人更熟悉的样子,原先还没人觉得哪里有不足之处,但此时被同伴们一衬托,越发显得瘦小干瘪起来。

    宋智顾不得维持自己一向衣冠楚楚的形象,他蹲下身来,衣摆落在泥里。

    那双握笔持剑的手,此时正捧着长长的稻穗。

    他尝试着用指尖捏一捏穗子,似要探出它们究竟是空有其表,还是真的生有一粒粒米。

    而乔安则难得像个纯粹的小孩子,她将手指深深埋在收好的稻子里,然后再抬起手,任粮食像沙漏中的砂砾从她的指缝中滑落。

    不怪她忽然不务正业,主要是这种手掌埋在粮食里的感觉,真的有点解压。而且这里面又有着她的一份功劳,那种心理上的成就感自然而然地就令人心情舒畅。

    老农户此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派纵容地看着这位大小姐在这玩粮食,没有任何不悦。

    “怎么样,这些肥料还挺有用的对吧?”她问农户。

    老农户的反应慢了半拍,然后说:“原来叫这个,也是,做衣裳的叫布料,建房子的叫木料,这能肥地增粮的好东西就该叫肥料。好用!简直太好用了!”

    宋智借用了乔安口中的称呼,说:“你所说的肥料是什么?就是它令稻子增产的吗?作价几何?”

    他一连几个问题抛出来,真是难得一见他这么急不可耐的样子。

    乔安说:“其实这肥料,就是二叔先前给我的那座海岛上的鸟粪。《氾胜之书》上是不是说要‘务粪泽’吗,刚巧那座岛上全是粪石,我就试了一下。”

    《氾胜之书》是后世我国现存最古老的一本农桑要书了,书成于西汉时期。

    老农户在旁边慢慢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地里撒的居然是鸟粪。

    宋智从脑海深处回忆起《氾胜之书》,他少时曾一扫而过,上面的确有“务粪泽”“教民粪种”“布粪田”“复加之骨汁粪汁溲种”等说法,后来行走江湖时,他也曾见过有农人在地上灌以粪汁。

    他在好奇下询问过对方到底效果如何,有农人回以“能增收二成”,有农人则唉声叹气回以“不如不用,苗子俱毁”。

    他生性多疑,深知尽信书不如无书,心道或许只是偶然情况被先人记录在册。

    然而如今,放眼望去,但凡用过肥料的土地,都别无二致地出现了大量增产的情况,他心中的结论再次动摇起来。

    “我见过有农者用人畜秽物播种,但效力并无这般出色。”宋智说。

    因为海鸟的饮食习惯及消化系统与人畜都不相同,海鸟的粪便中还有更高的氮磷钾。

    乔安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许是这些海鸟就跟无根水似的,不染凡尘吧。”

    宋智摇了摇头:“无根之水不过是文人附庸风雅罢了,再说海鸟亦要落地停歇,算不得真正的不沾尘埃。”

    忘了你是个实用主义者了。

    乔安面不改色地继续哄道:“夜明砂能入药,但也只有蝙蝠腹内的粪便能称之为夜明砂,许是不同鸟畜的粪便都各有功效吧。”

    宋智略一思考,觉得也有道理,而后又失笑,忙为自己解释:“二叔不是觉得你做得不好,只是实在惊喜,不由得多问了几句。”

    哪怕玉华是碰巧发现了这一点,也是她的功劳,何必同她咄咄逼人,坏了她的心情。

    这就是宋智的长处了,只要有利于己方,他总能自己说服自己。

    乔安说:“二叔跟我来,那边还存着好多粪石没有用完。”

    乔安带着宋智去看了一下剩余的粪石,它们被堆放在一间偏僻简陋的小茅屋内,而此时,这间茅屋已被数名手持利器的壮年男子把守住了。

    宋智大体估量了一下这几人的武力,然后决定再派几个人过来。

    待他看清屋内的鸟粪后,宋智疑惑道:“这不是石头吗?”

    但仔细看去,仍能从部分石头上,辨认出鸟粪的不规则形状。

    原来先前那位探路的族人口中说的“敲击宛如岩石”是这个意思。

    乔安让曾去过海岛的宋开为宋智解释:“回禀二爷,海岛上日照充足,这些鸟粪又经不断风干,经年累月下它们早就石化了。而大小姐令属下等人将其开采回来,又将其碾碎成粉,最终播撒在了田里。”

    “开采这些粪石可有困难?”

    “粪石普遍露天而存,俯首皆是,没有难处。”宋开回答得相当果断。

    采矿难点就在于探寻位置,而后还要打洞深挖,有时好不容易打通矿道,却发现矿贫瘠无比,入不敷出,有时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富矿,但突遭厄运,矿洞垮塌。

    但目前看来,这两大难题都荡然无存。

    宋智先问了问每亩地要用多少肥料,紧接着又问了问粪石储量,得知岛上除了东南方向植被较多,其余地点大体上皆遍布粪石,他的心思立马活络起来。

    当初觉得那座海岛形同鸡肋,是因为另有两处海岛就在附近,功能已相对完善,不值得再开垦一座新岛,但曾经的这几点弊端,此时却翻身而上成了优势。

    也就是说,只要让途经另两座海岛的航船,稍稍绕路,就可为宋阀运来大量的肥料。

    “玉华,你这次是立大功了,我这就为你去跟大哥邀功去。”

    山城内,宋缺刚同几位族老说过话,就见宋智面带笑意地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看上去这么高兴?”

    宋智彬彬有礼地施了一揖,对宋缺说:“恭喜大哥,天佑我宋阀,玉华她发现了能令农田大量增产之法!”

    ……

    却说宋夫人这几天过得堪称如魔似幻,她那几处小小的田庄,近来被宋缺安排了重兵把守。

    因为玉华她发现了农田增产之法,就用在了那几处田庄里。

    宋缺对自家夫人致歉,然后又拿出几处田庄、店铺的地契,想要补偿给宋夫人。

    宋夫人说:“不用给我,我在宋家吃住无缺,那几处田庄里的出息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阀主不如将地契给玉华吧。”

    宋缺没说已经给了长女奖赏,既然宋夫人这样说,他感慨了一下宋夫人的一派慈母心,然后直接将地契给了长女。

    乔安问宋缺预定了几艘质量上佳的海船的所有权,她是想着有朝一日若是忽然起了兴致,就可以试着扬帆起航了。

    这就叫有备无患。

    她不是一个喜欢大包大揽、独断独行的人,宋阀手下人才济济,她在把鸟粪磷肥的使用方法整理成册后,就全权交给了宋阀的门人弟子。

    宋缺在宋阀内当之无愧的霸主,当他一意推行一件事情的时候,无有族人胆敢不同意。

    事实上也没有哪家不愿意,阀内排得上号的那几位话事人,早已参观过宋夫人的那几处庄子,在宋缺的授意下向外隐隐透露过消息。

    因此在又一次播种季到来时,家家户户的田里都播撒上了这种名为“肥料”的新奇物。

    “这东西真能管用?”

    “管用!之前三伯他去见过,娘嘞,那地里的粮食长得是真好,据说增产了……嘿,得有这个数。

    “好家伙!”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别告诉别人,我听说是粪。”

    “啊?”

    连宋师道都在某一天悄悄问乔安:“那真的是那鸟什么吗?”

    他有时会到磨刀堂围观爹爹教导阿姐练刀,见阿姐正好练完一套刀法,就凑上跟前。

    乔安收刀而立,没有任何一点委婉地说:“嗯,就是鸟粪。”

    宋师道呜咽一声。

    乔安:……?

    宋缺淡淡瞄了他一眼,说:“不用管他。前日他跟着我一起去看工人如何碾磨粪石,他非要上手把玩。管事给了他几个果子,我让他先净手再去吃,结果我一个转身他就拿起来咬上去了。”

    乔安无奈地看了宋师道一眼。

    阿弟,这就是你自找的了。

    宋师道和乔安对视了一眼,瞬间眼冒泪花。

    先不说个中插曲,却说几月过去稻子开始抽穗,此时宋阀内家家户户已是提心吊胆起来了。

    从稻穗上来看,要比往年更厚重一些,但就怕是最后全是空穗,空欢喜一场。

    倒是有心思灵活之人拿上一壶小酒,寻上了当日宋夫人田庄里的那个老农户,询问当日是否也是如此。在得到确切回答后,众人心里稍稍安稳。

    诸多外来商户感到奇怪,近期宋阀下辖地区,各大城门、卡口似是比之前严格了许多。

    他们纷纷探听,最近宋阀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又思及之前与巴陵帮翻脸一事,各个心中若有所思。

    但部分隶属宋阀的粮商,却已得到了暗信,宋阀此季应是大丰收,据传内部已掌握了粮食增肥之法。待这次活招牌打出去后,怕是各地都要向他们求购这增肥之法了。

    就这般紧张期待着,终于迎来了丰收时节。

    第279章 大唐天刀10

    ——到底什么叫做丰收呢?

    或许对于曾经的宋阀族人来说,只要苍天能让他们辛苦播种下的每一滴汗水,都能有所收获,就已经能称得上是丰收了。

    但时至今日,当他们将收割上来的粮食,装了一斗又一斗,甚至因为家中容器不足,只得将粮食堆得高高的、尖尖的,他们心目中的有对于丰收的定义,刹那间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才叫做真正的丰收。

    明明无人刻意宣扬,但宋阀内部掌握了土地增产之法的消息依旧不胫而走。

    各地商行、岭南的其他世家、俚僚各族乃至北方门阀,或是向宋阀致信、或是遣人拜访。

    宋缺回道:“宋阀无意敝帚自珍,愿与诸君同享此法。”

    他大方地将施肥之法公之于众。

    在乔安看来,这就是阳谋了。

    施肥方法宋阀大方地分享给众人,但是肥料从何处来?

    自然还是要从宋阀门下商行处购买。

    可哪怕众人对此心知肚明,也只得心服口服赞一句宋阀高义。

    第一年时,这摆放于商行内的肥料销售得不温不火。

    对于百姓们而言,哪怕传言说得再如何动人心弦,他们虽心痒难耐,但庄稼娇贵,哪敢瞎折腾,他们不会轻易去尝试新鲜事物。

    然而世间永不缺大胆之人。

    当其余人亲眼目睹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在使用了那所谓的“肥料”后,地里的庄稼竟真有如神迹降临般大量增产,昔日的谨慎、观望立时被抛之脑后。

    宋智在又一次盘点肥料生意的收益时,惊愕地发现居然已经抵得上盐货获利的四成。

    虽然仍比不上私盐的暴利,但当宋智下意识拿它同私盐作比较的时候,已经一种无形的胜利与认可。

    乔安居于山城九层,外界的纷纷扰扰、利益纠葛好似都被隔绝在了山脚下。

    若说宋师道有时还会向往山下的城池中繁华喧嚣,乔安却是在游逛过一两次后,心底就再泛不起波澜,除非有事外出,她基本不离开山城。

    她见识过二十一世纪的灯红酒绿,也领略过古代盛世的车水马龙,见多识广后,寻常街景已经很难再产生莫大的吸引力。

    还不如在家中专心习武,等到了有充分的自保之力时,自然是天下之大任驰骋。

    当一个人收敛心神,专注于一件事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至少在宋夫人眼中,那真是在转眼之间,她就从记忆中的一名孩童,成长为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当乔安掀开珠帘,走进房间的时候,宋夫人愣了一下神。

    少女腰间佩着一柄收于银白色鞘中的长刀,鞘身似有虹光,仔细一看原是嵌有白色螺钿,哪怕未见刀身样貌,也禁不住令人遐想鞘内藏着的该是何等美丽的一柄长刀。

    她手持一枝梨花,眼神清亮如星。

    乔安见宋夫人看向她,微微浮起笑意:“我看这枝梨花开得正好,便折来赠予娘。”

    “这分明是我院子里的梨花,好一个借花献佛。”宋夫人嘴上笑骂着,手上却珍重地接过了梨花。

    一旁侍候的丫鬟极为有眼色地端过来一只花瓶,宋夫人小心翼翼地插了进去,生怕蹭掉一片花瓣。

    乔安问:“娘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刚刚她练完功,就见到宋夫人身边的丫鬟候在一边,说是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宋夫人:“你生辰快到了,不知道南海派从哪里打听到了消息,特地给你送了一份礼。”

    虽然宋阀在南方地位殊异,但她和宋师道年幼,宋缺又不是特别喜爱大操大办之人,因此每年两个孩子的生辰基本上都是族人自家庆贺,从未向外广发宴贴。

    不知怎的,这南海派今年居然主动遣人送上贺礼。

    要是两方关系好也罢,但这南海派分明与宋阀关系不睦。

    “我问过你爹爹了,他说他们既然送,你收下就是。”宋夫人示意丫鬟将东夏拿过来。

    然后一个小臂长的匣子被丫鬟放在了桌面上,盖子一打开,满室生辉,里面竟是一枚枚指肚大小的珍珠。

    “若不是这都是好东西,我是真不想让你收下,谁知道南海派那些人又安了什么心思。”宋夫人说道。

    乔安倒是对南海派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心知肚明。

    她道:“娘放心就是,我听二叔说,南海派有意同爹爹结为盟友了。”

    宋夫人眼睛微睁,好奇地问:“怎么,那南海仙翁死了?”他们这是没了顶梁柱,心里怕了?但怎么没听到信。

    好一个阎王点卯。

    乔安为南海派解释了一下:“南海仙翁没有事,他们现在是因为肥料的事情有求于我们。”

    这是宋缺超乎所有人想象中的神来之笔。

    自从宋阀因为肥料一事名声大噪并赚得盆满钵满后,人人都以为他会紧紧握着这秘法不容他人窥探。

    但宋缺在前段时间,向南海派伸出了橄榄枝,双方在私底下达成了协议。

    若论谁占据的岛屿最多,南海派自然强于宋阀,一旦揭穿了那层窗户纸,就会发现那肥料并不是独宋阀所有。但是有一点是南海派无法甩开宋阀单干的,论起哪家势力能拥有贯通大江南北的成熟商业路线,且能牢牢扼住南方驶向北方的航运路线,那就唯有宋阀了。

    事实上不仅是南海派,宋缺近来还在联系东溟派。

    在书中东溟派是位于琉球的岛上门派,论地理环境,生产海鸟粪磷矿的可能性绝不逊于宋阀和南海派的地盘。

    然而值得一提的是,东溟派最为出名的是其打造兵器的能力。

    只要宋缺不遇上慈航静斋的梵清惠,他的智商就能稳稳在线。

    乔安笑道:“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南海派和宋阀因为利益起冲突,现在他们发现同我等交好才能拥有更多的进益,自然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宋夫人:“你这话说得有道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不是我说的,是我之前无意中听一位丘老先生说的。”嗯,丘吉尔。

    宋夫人在知道南海派这次的确没有坏心思的时候,终于放下心来。

    她一会提议要用这珍珠给乔安做几支簪子,一会又说再做几副璎珞、耳铛。

    乔安本人还是更喜欢简洁款,她说:“娘做点自己喜欢的首饰吧,我这边一切从简就好,毕竟练武时不太方便戴太多饰品。”

    宋夫人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宋缺也是这样,结婚这么多年来,她就没在宋缺身上见过那些世家公子喜欢的配饰,顶破天戴个荷包。

    她想继续同女儿说些体己话,刚张开口,就感到一阵反胃,她叹道:“昨晚不知吃了什么,闹了肚子,到现在还有些不舒服。”

    乔安却是沉吟了片刻,然后说:“娘,我把一下脉试试。”

    宋夫人没有怀疑她懂不懂医术,好歹是练武之人,把个脉,探个经络还是没问题的。

    她挽起袖子,将小臂放于桌上。

    乔安的指尖搭在宋夫人的腕间,感受着脉搏的跃动。

    她记得清楚,原著中的宋缺共有二女一子,但她这几年来,她身边只有一个弟弟宋师道,一度让她以为自己的到来产生了蝴蝶效应,以至于将女主角的降生都给影响到了。

    宋夫人的表现,让她刹那间再次记起了此事。

    而现在,她指腹下触及的是相当典型的滑脉,果然如她所想。

    乔安对宋夫人说:“娘,我怕是又要有个弟弟妹妹了。”

    宋夫人闻言,也觉得自己这反应有些像是怀孕了。

    在乔安这样说之前,宋夫人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说到底,她早就儿女双全,个个聪明伶俐,已经心满意足,哪来的工夫再去盼想第三子。

    但此时讲究多子多福,这个消息真是既惊又喜。

    一旁的小丫鬟也喜道:“夫人,这可真是大喜事,可要派人给阀主说一声?”

    宋夫人:“自然是要的,你们谁有空替我去跑个腿?”

    丫鬟俏皮道:“那奴婢就近水楼台先得月,去阀主那里讨个喜了。”

    宋夫人在与丫鬟说笑,而乔安心中却一片凝重。

    宋夫人在小说中的戏份,完全是在介绍背景时一笔带过,她无法根据那少得可怜的情节来辨别彼时宋夫人究竟是否还在人世。

    原著中就连宋缺在公布幺女婚事——若男主登临大统,幺女即为皇后的时候,文中都没有任何只言片语提到宋夫人这位未来的丈母娘。

    这实在很难让人往好的方面推测。

    特别是对女子而言,生育向来有鬼门关之说,有时哪怕看似安然无事地成功产子,却在不知不觉中留下一身病根,乔安不得不多想。

    思来想去,乔安索性接过了照料宋夫人的任务。

    宋夫人知道她的心思后,又是感念女儿的孝心,又是哭笑不得,她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这些事情哪用得着女儿替她操心。

    乔安没有辩驳,只是说:“我相信娘会将一切事情都张罗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过我近来学了些药膳食补的法子,娘不妨尝尝。”

    药膳的概念古已有之,但隋唐时期的食补路子尚处于发展阶段,还未真正臻至完善,而乔安在这方面则颇为擅长,再加上她脑海里的现代医学知识,她还是觉得由自己来更为放心一点。

    平日里她再适当地劝宋夫人活动一下身体,不要终日待在房中,争取先把身体素质给提升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六韬引谚》

    第280章 大唐天刀11

    宋缺得知夫人再次有孕后,立即放下了手上的事务回到后院。

    “又要劳烦夫人辛苦一场了。”

    宋缺道:“这段时日阀中应酬颇多,夫人若是身体不适,只管推辞就好,不用理会旁人。”

    “有阀主这句话,那妾身可就尽情偷懒躲闲了。”宋夫人顺势说。

    自从玉华搞出来了肥料生意,她脸上连带着增光添彩。从那时开始,递到她这里来的拜帖就日渐多了起来。

    她明白这些夫人、女眷不是真的为了结识她而来,她们是为着自己的家族、门派,她们看的不是她本人,而是落在她背后遮阴树上。

    她左右无事可做,有时也会去露上几面,但其实并不热衷于交际。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外人哪比得上自己腹中的孩子。

    宋夫人看似性格绵软,其实做事颇为果断。她不懂什么宏图霸业,从未奢求也就从不在乎,她只盼着自己的家人能平平安安。

    乔安那边,则为宋夫人准备了不少药膳方子,为了给丫鬟、厨娘做示范,她直接抄起厨具小试身手。

    她看到今日来了一批新鲜鲫鱼,便决定做一锅砂仁甘草鲫鱼汤。

    厨娘在她身后连连唤道:“大小姐,您尽情吩咐,这些杂事还是让我来吧,小心割到手。”

    乔安顿了顿,最终还是没忍住笑意,她说:“我连长刀都用得,这菜刀还能伤了我?”

    厨娘觉得有道理,这刀子跟宋家可是本家,总不能自家人伤了自家人吧。

    当鲫鱼汤盛到宋夫人面前,被丫鬟告知这鲫鱼汤为乔安亲手烹饪的时候,宋夫人感动得又是眼眶湿润。

    这孩子之前哪下过厨,还不是为了她这个当娘的。自幼就乖巧懂事,如今长大了更是让人一路软到心窝里。

    那一刻,宋夫人真是觉得哪怕长女要问她要天上的星月,她都愿意为她摘来。

    乔安不想要什么星星月亮,她只说:“既然娘心情好,不妨饭后陪我散散步?”

    她早就注意到了,宋夫人是一个爱静多于动的人,因她自知相貌欠佳,她自认唯一的长处就是皮肤白皙,便更不爱到室外走动了。

    宋夫人哪知道她心中的这些想法,一个劲地答应:“好,到时我令人去叫你。”

    除此之外,乔安不动声色地控制着宋夫人的饮食。

    这个时代家境稍好些的人家,每当家中女眷有孕,出于好意总是想方设法地为其进补,不仅将妇人养得珠圆玉润,更以能生个大胖娃娃为荣,但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胎儿并非越胖越好,胎儿体形过大必然不利于分娩,容易对产妇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只是这些事情说出去难免不被人理解,她也就只能自己替宋夫人多留意了。

    时日一长,宋夫人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自己这一胎比怀着前两胎的时候要更轻松一点。那时候月份稍大些,她走起路来就有些气喘,越发不爱外出走动,怀这一胎时就没这个感觉。

    就这般数月过去,终于到了宋夫人分娩的日子,发动得极为突然,因着有着前两次的生产经验,家中一切井然有序。

    乔安知道这种情况叫做急产,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好在最后母女平安。

    让乔安松了一口气的是宋夫人在生产过后,看上去身体及精气神一切皆好。

    算是虚惊一场,这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宋缺为幺女取名为“玉致”。

    乔安认真观察了一下躺在宋夫人身旁的婴孩——原著中的女主角之一,刚刚诞生的她,还看不出什么文中出场时的大家风范、秀外慧中。

    别说宋玉致,连年岁稍大些的宋师道身上她也没看出什么世家公子的气质,爱哭爱玩,还玩鸟粪。

    待宋玉致一岁多的时候,乔安见宋夫人身体康泰,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离开宋家山城了。

    或许是静极思动,她难得起了远行的心思。

    她这些年长得可不光是个子,还有逐渐拾回来的武功,一手水仙刀用得如臂指使,那柄秀丽的刀缓缓抽出鞘时,竟不知是刀衬人色,还是人添刀彩,如此一来,她自然有了行走江湖的底气。

    她跟宋夫人提了一下此事,宋夫人一开始时当她打算去山下的城中逛一逛,听到最后才反应过来她是想要离开宋阀腹地,去江湖上闯荡一番。

    宋夫人有些紧张,婉言劝道:“听说外面不怎么太平,会不会有危险?”

    乔安:“娘放心,我的刀法可是得到了天刀真传。”

    宋夫人瞪了乔安一眼:“还好意思拿你爹的身份出来说,要不是你是他孩子,真以为能轻易当上他徒弟?”

    虽然身边人都向她夸赞长女的武学天赋非凡,说不骄傲那绝对是假的,但天刀成名已久,且这名号是实打实地在江湖中厮杀出来的,长女身上这点赞言和他比起来,就显得虚浮多了,保不准里面有几分自家人眼里爱屋及乌的成分。

    乔安虚心反思,然后觉得以自己天赋,哪怕不是宋缺女儿,他应该仍是见猎心喜,愿意传授自己武艺。

    这看在宋夫人眼里,就像是毫不心虚,理直气壮,她叹道:“算了,你去问你爹吧,看看他同意不同意。”

    宋缺自然是同意的。

    闭门造车练不出好武功,再高深的功夫亦不过是花拳绣腿。

    但有一点还是与他当年行走江湖时不同,他那时只觉得天阔地广任其纵横,如今换了玉华,心里难得多了几分忧思。

    他看向长女时的眼神轻柔,丝毫不见天刀一名该有的戾气,他回忆着昔日父母是如何对他告诫的。

    “到了外面,莫要仗势欺人,要好好磨炼自己。”

    宋缺停了下,想到这孩子一向懂事,怕是没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被人刁难时,记得向人报起我的名号,这枚印信你拿着,路上缺花费了,记得从各地商行里取,不要一个人硬撑。”

    说着他从腰间拽下一枚金铜印章。

    他不放心地又问:“都记住了吗?”

    “我都记下了,放心吧,我会定期给家中寄信的。”

    乔安没好意思提醒他,后面说的这些话跟一开始告诫她的完全是南辕北辙。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到了后期,师道他一门心思要给初恋守墓终身不娶的时候,他都拿儿子没办法了。而且当初都说好要让玉致同李密之子李天凡联姻来着,结果还不是老老实实成全了幺女和男主寇仲的婚事。

    这时代不都该崇尚严父慈母吗,但宋缺这个当父亲的,她也没感觉严在何处。

    “好,你把信放在宋家商行处就行。”

    宋缺有些感慨,他和二弟当年行走江湖时,可没见到谁乖乖给家里写信,能记得托人给家中带封口信已经算不错了。

    宋智那边在知道乔安打算离开宋阀的时候,叮嘱了一番与宋缺大同小异的话。最后又对乔安说了几个名字,直言:“他们是我的好友,若有困难,可请他们出手帮忙。”

    最后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说:“有传言最近慈航静斋的门人又开始在江湖上活动,若是遇到了,不管她们说什么,你至多听一半就好。”

    乔安问:“我听人说慈航静斋与爹爹……”她点到为止,没有说下去。

    宋智深吸一口气,似是很不愿意在小辈面前提起此事:“我也不瞒你,当年确有此事,不过我是自始至终都不赞同。你只需记得一件事,慈航静斋与我宋阀间,道不同,不相为谋。”

    女儿外出一事得到了宋缺的首肯,宋夫人叹了一口气,没再劝说,转而变成细细嘱咐。唯恐自幼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女儿离开家后手足无措,外面终归是比不上家里处处顺心。

    虽然乔安行走江湖的经验远超过宋夫人,但她还是含笑听着,一一应下来。

    临行前的几天,乔安亲自去马圈里挑了一匹小棕马,皮毛油光水滑,手指拂过,阳光照耀下宛若水波粼粼。

    她牵过缰绳,翻身上马,刹那间衣袂飞扬。

    宋夫人立于树荫下,慈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安坐于马背上的少女,洋溢着勃勃生机,抬眼间便是秋水清冽。

    她想,也许养孩子就像握住一缕注定不会留在掌中的清风。他们有自己的旷野,唯独不愿留在四四方方小小的天井、屋舍中。

    宋夫人笑得弯了眼睛,她说:“我家玉华出落得就是漂亮,这上马的姿势比你爹爹还好看。”

    乔安骑在马上,而后凑近宋夫人,她稍稍弯腰:“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

    她凑到宋夫人耳边悄声道:“我要下山这件事好像忘记告诉师道了。”

    宋夫人屏息,微微睁大眼睛:“完了,他又要掉泪珠了。”

    乔安挽着缰绳,施施然地出了个主意:“他要是哭,娘就把他往爹那里一放,让他一个人头疼去。”

    她已经看穿了宋缺的本质。

    对不住了,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