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厚赏

    德嫔与六阿哥跪在康熙跟前时,母子俩都哭成了泪人儿。

    六阿哥还被四阿哥的巾帕塞着嘴不能说话,他其实早两年在康熙这里也是受宠的,这一二年因为德嫔的境遇,德嫔和身边宫女的嘀咕叫他听见了,又发觉自己额娘的待遇大大不如从前,别人反而更好。

    六阿哥心里就很是不忿,连带着也不满康熙的做法,对康熙也疏远了。

    这会儿到了康熙跟前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梗着脖子跪在那里,不肯将巾帕拿出来,但还是年纪小,止不住眼泪流出来。

    比起德嫔母子,戴佳氏就安稳平和许多了,她缄默的跪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德嫔先发制人,将瑶令和四阿哥的所行所为一一哭诉给康熙听。

    “万岁爷,戴佳氏的事情,嫔妾并不知情。”

    康熙一言不发,德嫔说到后来自己也没了底气,摸不准康熙的心意,她慢慢止住了话头,只一个劲的无声抹泪。

    康熙望着六阿哥脸上的小巴掌印,又看了看直挺挺跪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四阿哥,话却是对着瑶令说的。

    “你来说是怎么回事。”

    瑶令领旨,便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瑶令道:“万岁爷,嫔妾还需要去内室查看一下戴佳氏身上的伤究竟有多少。这手臂上的伤,嫔妾还想请太医来看一看。”

    康熙道:“准。”

    梁九功这里立刻就去传太医了。

    瑶令让彩霞和紫月跟着进来,瞧戴佳氏身上大小伤痕无数。一看就是用藤条抽的。

    六阿哥人小手短,力气也没有那么大,那抽下来的痕迹就没有那么长,但若是不停地叠加抽打,并且事后不许用药的话,就会形成戴佳氏身上这样短小的积累下来的伤痕。

    这还得需要个慎刑司的嬷嬷记录下来才成。慎刑司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伤口是怎么形成的,她们的话自然更有说服力。

    瑶令出来,对上康熙的眼神,瑶令轻声道:“实在是触目惊心。”

    太医也瞧了,也是和慎刑司的人一个说法。

    德嫔还嘴硬:“这也不能说明便是六阿哥干的。六阿哥与戴佳氏无冤无仇,怎么会打她?嫔妾每日诚心向佛,或许是宫中疏于管理,以至于人心浮动,这是有人要陷害六阿哥。”

    “万岁爷,六阿哥还这么小,他怎么会害人呢?”

    瑶令道:“便不说从前旧伤。方才在永和宫那一藤条下去,还有六阿哥说的那些话,永和宫的人都是听见了的。六阿哥口口声声说是不许戴佳氏欺负你。可是德嫔姐姐,戴佳氏只是庶妃,她怎么欺负你呢?”

    康熙叫人将六阿哥嘴里的巾帕取出来。

    他目光沉沉看着六阿哥:“你也不小了,转年也是要上书房读书的人。八阿哥倒是比你小,你怎么不敢打大阿哥,就紧着欺负比你小的弟弟?”

    “难怪兄弟们都和你不亲近。”

    六阿哥赌气道:“儿子也不要他们的亲近!”

    康熙道:“看来是不能将你放在永和宫了。你即刻搬到阿哥所去,你的地方已经收拾好了。这宫里还由不得你一个没读书的皇阿哥放肆。朕会让人先给你单独上课,每日课业比你哥哥们当初要加倍。另换了你身边的奶娘,选内务府积年的太监与嬷嬷教导你。”

    “若再不好,你也不必在宫里住着了。朕将你送出去几年,在外面改好了再回来,改不好,就继续学。”

    当初六阿哥生下来,瞧着六阿哥有多好,现下就显得德嫔有多么的不会养孩子。

    康熙下了旨,立时就有人来带六阿哥去阿哥所安置。

    六阿哥甚至都来不及与德嫔说什么就被抱走了。

    他身边的奶娘也被带走了,就像康熙说的,六阿哥身边的人都要换,从前的一个都不会留。

    康熙的目光落在德嫔身上:“传旨,乌雅氏纵子行凶,霸凌嫔妃,不堪为一宫主位。降位为贵人。着即立刻搬出永和宫主殿。”

    “永和宫的事,也不该就这样糊涂过去。朕要是轻纵了你,回头嫔妃们有样学样,都来磋磨教唆朕的阿哥,那朕的儿子们岂不是都叫你们挑唆坏了?”

    康熙再传旨,令彻查永和宫内是否还有这样霸凌低位嫔妃的现象。

    一宫主位不能随便问话,但既已降位为普通贵人,康熙又已下旨,自有后宫积年的嬷嬷们来问话调查。永和宫的事情一时半刻也完不了。

    乌雅氏也被带走了。这样雷厉风行的处置,宫里很长一段时间想着永和宫的事便都会头皮紧上几分的。

    康熙这才看向四阿哥。

    招手叫儿子到跟前来,把儿子的手拿到眼前来瞧,问他:“疼不疼啊?”

    四阿哥还挺倔强的:“不疼。”

    康熙摸摸他的头:“有什么话想和朕说的?”

    四阿哥其实有很多话想说的,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康熙温声道:“这都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

    “只是以后遇上这样的事情,不要自个儿出手。打了别人,你自个儿也疼。要想着找能做主的人帮你,知道吗?”

    “他是好是歹都是你亲弟弟。你打他,旁人也只会说你。”

    “哪怕这都是他的错。”

    “胤禛,你是个好孩子。阿玛要保护你。”

    前头尚还能忍住,听到后头四阿哥就忍不住了,呜呜呜的哭起来,好似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有些话,谁也没法说,只有康熙能说。

    四阿哥这孩子什么都好,偏偏小小年纪就太是能忍。可遇事又总是会沉不住气,躁意用事,这当然是不好的,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康熙抱着儿子,在他耳边用父子俩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不管从前你是养在贵妃膝下,还是如今往后是记在贵人名下的阿哥,你该记住的只有一点,你是朕的儿子,是大清的皇阿哥。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

    四阿哥含泪重重点头:“胤禛记下了。”

    康熙便让人将四阿哥送回去了。

    台.湾那边正是战事胶着的时候,康熙的南书房里人来人往的,一直都有内阁学士候在这里议事。

    康熙能来处置后宫事务也是因着这会儿正好是休息的时候。

    等处置完了前头的大臣们又来了一批回事,康熙便交代了一声,先去处理政事了。

    等瑶令再出来时,不见康熙,是赵昌前来回话的。

    赵昌说:“万岁爷吩咐,余下事务请嘉嫔娘娘做主便是。”

    瑶令答应一声,就进去寻戴佳氏了。康熙的意思,应当是叫她自己安顿戴佳氏了。

    如今惠嫔宜嫔荣嫔都在太皇太后那里侍奉,这事是她从头跟到尾的,也不必经过那几位的手了,若是将来叫她们问起来,也可说她是奉旨办事的。

    瑶令再进来,倒是被戴佳氏的大礼吓了一跳,随即叫紫月把人扶起来。

    瑶令笑道:“如今你也不必紧张害怕,先前本宫与你说的,也都实现了。”

    “永和宫你是回不去了,却也不必再回去。本宫的长春宫有地方给你住,不如去本宫的地方。本宫也不会限制你,一个月你若想探望七阿哥两三回的,只要不逾制,都是可行的。”

    卫氏在惠嫔那里,私底下也不是只探望八阿哥一月一回的,也是一个月两三回的。

    戴佳氏道:“娘娘待七阿哥,待奴才都是有深重厚恩。”

    “这样的大恩,奴才本当结草衔环报此重恩。只是经此一事,奴才怕是得罪了六阿哥,乌雅贵人将来也不会放过奴才的。奴才住到长春宫去,会给娘娘带去麻烦的。”

    这倒是个清醒的人,可比那些得寸进尺的人不知好了多少。

    瑶令道:“本宫与乌雅氏早就不睦。况且本宫怕什么麻烦的。”

    戴佳氏道:“娘娘还是找个偏僻宫中,随意将奴才安置了就好。娘娘的恩情,奴才一定会想办法还报的。”

    瑶令笑道:“本宫不计较这个。本宫只是怕你还没来得及报恩,就又在外头遇上了麻烦。这宫里人人比你地位高,你要想平安活下去,是很艰难的。”

    “到时候出了事故,难不成又要七阿哥哭坏了眼睛来寻本宫替你们母子做主么?”

    戴佳氏沉默不语,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瑶令道:“再过两年,七阿哥也要去书房读书了。阿哥越长越大,很难顾及在深宫中的你。他要好好的学出来,你就得安稳健康的活着,不能叫他分心。”

    “本来他要达到寻常阿哥的标准,就得比旁人付出更多的努力。你不能叫他分心。”

    瑶令眉目温和,“况且,似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好好的没有艰难的活下去呢?哪怕身处泥泞也不该轻易放纵自己的。你不往上走,难道还放任乌雅氏那样的人爬到你头上去?”

    戴佳氏抬眸仰头,望着站在窗前的瑶令。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嘉嫔娘娘身上,这一刻的嘉嫔娘娘美得好似画上的仙女。

    嘉嫔娘娘也是宫女的出身,可是阖宫的人都知道,哪怕境遇再难,她也从未放弃过自己,更不会轻看了自己。

    戴佳氏死寂的心忽而生出了些生根的勇气。

    戴佳氏深深叩头:“奴才听娘娘安排。”

    瑶令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这就对了。”

    “本宫让人先给你换衣裳。咱们就去阿哥所跟七阿哥一道用晚膳。长春宫那边叫她们把你的屋子收拾出来。再接七阿哥一同回长春宫看看你的住处,叫这孩子放心,你们母子也可以多相处些时候。”-

    动静传到慈宁宫来。

    太皇太后正闭目养神,听说了那边的事,知道七阿哥不哭了,高高兴兴的跟戴佳氏在长春宫逛了一圈,永和宫的事也都慢慢妥当了。

    而四阿哥叫太子接到了毓庆宫去用晚膳,兄弟两个不知说了什么,等再出来的时候,四阿哥就高高兴兴的了。

    宜嫔道:“这也实在不合规矩。嘉嫔闹出来的动静这样大,会不会叫六宫的人都心慌呢?太皇太后,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惠嫔正在给太皇太后轻轻揉腿,她就没说话。

    旁边的荣嫔轻声细语地道:“处置乌雅氏,安顿六阿哥,这都是皇上下旨的。严查永和宫,也是皇上的旨意。奴才们奉旨行事,倒也不是嘉嫔的意思。这事儿不论谁去处置,都是这个动静,小不了。”

    “臣妾倒是觉得,若非嘉嫔果决,怕是要很委屈戴佳氏一阵子了。这样霸凌嫔妃的事,宫里真是闻所未闻。总不能为了不闹出来,就稀里糊涂的叫小庶妃们受委屈呀。庶妃们不也一样是伺候皇上的么。”

    “太皇太后,臣妾以为,嘉嫔此番作为,肃清了后宫的不正之风,是该赏的。”

    太皇太后将眼睛睁开,看了惠嫔一眼,叫她停手了。

    太皇太后又深深看了荣嫔一眼:“你说得对。是该赏赐的。皇帝与我向来赏罚分明,皇帝降罪乌雅氏,我这里自然是要赏赐嘉嫔的。”

    嘉嫔是手段不错,若论处置后宫的手段,其实惠嫔宜嫔荣嫔几个加起来才堪堪和她持平。

    到底是做女官的出身,又很能豁得出去,这其实是太皇太后很欣赏嘉嫔的地方。

    但是嘉嫔又太得宠,甚至有了专宠的趋势,这始终是太皇太后心头的一根刺。

    宜嫔在旁边瞧着太皇太后的神情,又瞧了瞧眉目温和的荣嫔,心里嘀咕,太皇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打又拉的,是还要放任嘉嫔到什么时候?

    荣嫔又是怎么回事?居然还为嘉嫔讨赏。

    她们什么时候站在一起的?-

    康熙听见长春宫的动静,心想,果然没错看,这丫头审时度势就是聪明的,她也是慈悲的。

    宫里人人都不在意庶妃们的境遇。可小丫头这样做,显然会得到庶妃们的心中偏向。这丫头又不会一辈子待在嫔位上头。

    或如将来晋位,她得以上位,她就和旁人不同。

    别人眼里瞧不见这些庶妃奴才们,但是她能看见。

    这紫禁城里,不是主子们舒坦了就平安无事的。是要奴才们安分守己,平安度日,主子们才能得以安定的处置大事。

    得民心者,方得天下。

    是不是在上面待的太久了,便是太皇太后也看不清这一点了呢?

    听见太皇太后的赏赐,康熙吩咐梁九功:“比之慈宁宫,朕这里再添三倍,厚赏嘉嫔。”

    第52章 联盟

    瑶令将戴佳氏放到长春宫里来住着,便发现戴佳氏这个人聪明,还有个天大的好处。

    瑶令自手伤过后,康熙就不许她随意进自己宫里的小厨房了。

    若是有什么想吃的,都是吩咐张成和苏大去做。

    康熙还真是挺在意这个的,有时候她悄悄的去一回被发现了,康熙是真的会惩罚她,‘惩罚’她到浑身发软没力气的那种。

    来回好几回,她就不敢去了。

    实在嘴馋的时候呢,把想吃的告诉张成和苏大,有能做出来的时候,也有做不出来的时候。

    偏偏戴佳氏听见了,戴佳氏就能完完整整的做出来,味道样式都是瑶令想要的。

    瑶令也不好意思总叫戴佳氏做,倒是戴佳氏自己很乐意的,别的地方帮不上瑶令,这一点上嘉嫔娘娘有需要,她当然愿意的。

    接触多了,就发现戴佳氏不仅厨艺好,脑子聪明,她还识字会算账。

    瑶令正想着身边少一个能帮着看看账册的人,这一下瞌睡送了枕头来,就试着让戴佳氏看了一些,慢慢的看下去,戴佳氏还真是不错。

    瑶令便将长春宫里的账册拿给戴佳氏核对了。这些事本来就有人做的,多一个人帮着核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戴佳氏住到长春宫来,和安嫔还有那几个庶妃不是一路人,平日里也没有来往,戴佳氏安安静静的,也只管听瑶令一个人的话。

    知道她是长春宫的人,嘉嫔娘娘护着的,哪怕还是个庶妃,也没有人再欺负她了。

    太皇太后赏赐瑶令一回,倒是管了她大半年的安静。

    从夏到冬,太皇太后要顾惜自己的身体,已经很少再叫瑶令去慈宁宫说教了。

    也不再那么明显的针对她。

    钮祜禄贵妃坐完了双月,出来时,依旧是主理六宫宫务的贵妃。惠嫔宜嫔荣嫔还有瑶令,就退成了协理贵妃处置宫务的嫔妃。

    放在四个人手上的分散的宫权就都交出去了。

    “紫月姐姐,麻烦通传一声,贵妃娘娘请嘉嫔娘娘往储秀宫赏雪吃茶。”

    瑶令听见外头声响,也就借着她们掀开的一点门帘听见了储秀宫宫女的传话。

    寒冬腊月,这会儿外头正在下雪,钮祜禄贵妃却邀请众人往她的储秀宫赏雪。

    紫月将人领进来,话又再说了一遍,瑶令笑道:“贵妃娘娘好兴致。本宫这就换了衣裳,往储秀宫去。”

    佟贵妃不出来,钮祜禄贵妃风光无限一人独大。又亲自养着十阿哥管理宫务,这等风光,早就把她这个盛宠在身的嘉嫔娘娘给压住了。

    太皇太后似乎是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近些时日慈宁宫就安静得很,也不孤立她和惠嫔宜嫔荣嫔了。

    彩霞生怕将瑶令冻着,取了上月才做的大毛衣裳来,将瑶令里里外外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娘娘前儿才有些鼻塞,万岁爷想了法子叫娘娘闻了鼻烟才好些。娘娘今日可不能冻着了。若是鞋袜湿了一定要与奴才们说,甭管在哪儿,奴才们都要给娘娘及时更换的。”

    瑶令点头:“本宫知道。本宫听话的。”

    能不听话么?那鼻烟的味道太怪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闻第二次了。

    十阿哥的生辰是明年二月里。和钮祜禄贵妃的生辰相隔不远。

    这是十阿哥的周岁,肯定是要好好办的。

    钮祜禄贵妃又想着把自己的生辰和十阿哥的生辰一起办,这样更热闹些,正好可以让六宫一起高兴高兴。

    太皇太后已经同意了。

    钮祜禄贵妃兴致高的很,这些时日就总将人叫到储秀宫去,商议二月里办生辰的细节,务必就是要让六宫一起乐一乐。

    这中间宫里还要过新年,正月里宫里还有宴席要摆,还要接待宫外来的福晋夫人们,这工作量简直是成倍的增加。

    瑶令就想,幸而现在皇子阿哥们还不到成婚的年纪,不然添上皇子福晋们,这人就更多了。

    冒雪出行,瑶令为了安全也不做肩辇了,长春宫离储秀宫也并不是很远,走着过去就可以了。

    钮祜禄贵妃也不至于严苛到规定她们什么时辰就到。

    瑶令也不管别的宫中是什么规矩,她这里宫里和宫道上扫雪的小太监们穿的都是夹棉的衣裳,不至于叫他们冻的手脚发麻不能动作。

    人人一天三顿姜汤,手脚暖和些,当然干活儿就快些。

    她早些年叫营造司做出来的特制的伞这会儿也派上用场了。

    彩霞给她打着伞,她穿着虎皮小靴子从有些落下雪粒子的宫道上走,稳稳当当的,也没耗费什么功夫就到了储秀宫。

    正好遇上了过来的荣嫔。

    她的这些装备,自然是不能藏私的,不然不是给自己树敌么?

    当年送吃的都是大大方方的,如今送这些‘专利发明’更是人手一份了。

    但肯定是要排除那些害过她的人的。宜嫔那里也没真的撕破脸,也还是有一份的。至于人家用不用,随意。

    “今儿好大的雪。”

    也是巧了,荣嫔身上的装备和瑶令是一样的,两个人遇见了,都相视一笑。

    “用了妹妹送的伞,身上一点没湿。妹妹的东西就是好。”

    瑶令知道了那回太皇太后赏赐,是荣嫔在跟前为她说了话的。

    她领荣嫔的情,当然不能拒绝人家的好意,且荣嫔又不曾害过她,上回就送了礼物去,后来陆陆续续的,也送了不少东西去荣嫔的钟粹宫。

    荣嫔自然也有回礼。两个人倒就是这么安安静静的来往起来了,不见得多热络,但是这关系还挺叫人舒适的。

    瑶令笑道:“姐姐身上的衣裳真好看。”

    荣嫔也穿了大毛的衣裳,瑶令是一身的雪白,一点瑕疵都没有,荣嫔则是全黑的,也是一点杂质都没有,一瞧就是很好的皮毛。

    荣嫔就笑了:“这是三阿哥送的。上回他就说了,瞧见有人贡到御前的。他瞧中了,找皇上讨赏。皇上叫他比试一番,他还真赢了,就把这个赏给他了。他喜滋滋的拿来,说让我冬日里做出来穿着,说这是他的孝心。”

    “其实他哪里知道,那是皇上故意的。皇上说是早就选好了,就他不知道,才去讨,皇上就陪着他高兴高兴了。”

    瑶令知道这个。却还只当做头一次听说的,与荣嫔笑道:“这可是三阿哥的孝心,里头还有皇上的心意,两重心意呢,姐姐也要高高兴兴的。”

    荣嫔垂眸一笑,用手捻了捻那大毛的衣裳:“是,我是很高兴的。”

    这大毛的衣裳和嘉嫔身上的是一同出的。南苑没有这样好的纯色,这只有草原上才有。

    皇上赏给她,嘉嫔身上也有,这当然不是为了嘉嫔拉拢她。

    荣嫔跟着皇上年日久,心里很明白的,皇上是有回护托付之意。而她所求的,也不是什么盛宠恩爱,她这样的年纪了,不就是求一份安稳吗?

    只要皇上还能记得,还愿意用她,其余的又有什么要紧的?

    荣嫔想通了,自觉三阿哥咋咋呼呼的,可倒是比她聪明长远。

    母子俩眼下的这条路都是对的。荣嫔自个儿愿意,就觉得日子有盼头,比以前也要高兴了。

    “请两位娘娘进屋。”

    瑶令和荣嫔一道进去,各自脱了衣裳叫宫女挂起来,结果里头穿着的夹袄都是一片花团锦簇,瑶令偏紫色,荣嫔偏红色,花样也不一样,却都是为了配那素色的大氅。

    两个人又是一笑,这倒是心有灵犀了。

    钮祜禄贵妃哄十阿哥去了,说是一会儿过来。

    惠嫔与宜嫔还没有来。

    两个人便先坐在那里,一行取暖一行慢慢的说话。

    荣嫔道:“我也学着妹妹,给小太监们发了夹棉的衣裳,还给他们姜汤喝,果然这雪就扫的更快了。这倒是也不多的花费,却叫奴才们心里舒坦。”

    “可见妹妹兰心蕙质菩萨心肠,难怪皇上这样喜欢。”

    瑶令有点脸红:“姐姐别取笑我了。”

    荣嫔道:“哪里是取笑你?是真心叹服。”

    “从前是我漠不关心,不知道你在御前当差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前儿听三阿哥说了才知道,早几年御前就是这样的规矩了。”

    “你瞧,方才咱们过来时,翊坤宫储秀宫也都是这样的。惠嫔姐姐的延禧宫听说也安排了。你虽不曾推举,但这样的好事,你做了,自然有人跟风。阖宫上下都夸赞主子们好,大家也能和乐过个好年。”

    瑶令也笑道:“大家一起被夸才是真的好。不瞒姐姐,我如今可不想满宫里只夸我一个人呢。”

    她这话半真半假的,说的荣嫔倒是有些感同身受,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自然了。阖宫夸你一个人的时候,还不知道有什么事等着被绊脚摔跟头呢。”

    瑶令正不知道该怎么接的时候,荣嫔自个儿就调整好了情绪,笑眯眯地道:“咱们不说这个了。”

    “三阿哥啊,托我给他问一声,他还是想办个跨年夜的小宴。就他们兄弟几个,太子也应下了。他自个儿想不出极好的食单,想着这话是从你这儿听的,便想寻你给他出个膳食单子。”

    “我说他胡闹,他倒是有板有眼的跟我讲,这是辞旧迎新的新传统,建议咱们也办一个。我再细问他,他倒是不肯跟我说了,说他没工夫了要去读书,叫我来寻妹妹你。”

    “妹妹,这个跨年夜是怎么一回事?”

    瑶令忍不住扶额,三阿哥这说风就是雨的性格怎么还越来越激烈了呢?

    她只是跟七阿哥讲了一回故事,说了一下跨年夜的属于现代人的‘疯狂’,当然是经过些润色的,被三阿哥听见一耳朵,凑过来越听越兴奋。

    说也要办跨年夜。要和兄弟们一起清醒又快乐的走向新的一年。

    瑶令小声道:“姐姐,咱们的除夕宴就是跨年宴呀。”

    宫里的除夕宴也是要等到转钟的。

    荣嫔摇头:“三阿哥说,这个太文静了。不够活泼。”

    “他说你的那种很活泼,甚至很疯狂。”

    荣嫔也不知怎么的,文静了十来年的人,突然就想体验一下自己亲儿子所说的疯狂。

    主要是三阿哥转述的瑶令的话,着实令人有些神往。她甚至还和瑶令再度描述了一遍。

    瑶令沉默半晌,不得不打破荣嫔的幻想:“姐姐,宫里不可以疯狂的。”

    “怎么不可以呢?”

    二人一惊,回望而去,但见钮祜禄贵妃站在那里,不知道听了多少去了。

    见两个人看过来,钮祜禄贵妃含笑走过来,在主位上坐下。

    她笑着说:“见你们说的投入,便不曾打扰。本宫听了一会儿,倒是很有些可取之处。没想到嘉嫔妹妹还能有这样的奇思妙想,难怪皇上这么疼爱你。”

    “外头阿哥们要办小宴,自然随了他们去,有太子在,什么出格的都不要紧。皇上会答应的。”

    “本宫想着,年年这么文静的办宴,确实没有什么新意。不若本宫去与太皇太后和皇上说,今年的除夕宴就由嘉嫔妹妹全权负责。正月十五宫里的小宴也由妹妹筹办。”

    “哦,对了,”钮祜禄贵妃笑道,“还有本宫的生辰和十阿哥的周岁,也是妹妹来办,可好么?”

    瑶令道:“娘娘说笑了。嫔妾可不敢接这个。嫔妾能力有限,这许多事也都因为年轻没有承办的经验,还是娘娘担当,嫔妾跟着娘娘的安排走。”

    钮祜禄氏实在笑得怪怪的。有些话也说的奇怪。

    不怪瑶令多心,这样出头的事,她绝不能接。

    “妹妹怎么会能力有限呢?”

    钮祜禄贵妃微微笑道,“皇上爱宠妹妹,草原来的唯二最好的皮毛都在你们二人身上,若是有荣嫔帮衬,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妹妹办不成的?”

    瑶令辨得分明,钮祜禄氏的这个笑容,就特别像她当年找她和太子时,对他们宣城自己已经成了贵妃的那个笑容。

    “娘娘地位尊崇,主理六宫,若是娘娘想,便是天上的月亮也有人愿为娘娘摘下来。”

    荣嫔道,“娘娘身上的雪狐手筒是皇上从极北之地寻来的。与之相比,臣妾和嘉嫔妹妹身上的皮毛怕是太过粗糙,会磨粗娘娘的肌肤。皇上珍重娘娘,宫里的大宴,还是娘娘承当才不会叫宫外议论。”

    “娘娘素来宽仁,定是不忍臣妾们被外头的人议论不懂规矩的。只求娘娘怜惜。”

    瑶令微微挣动眉心,见荣嫔悄悄将她的手一扯,竟是个将她护在身后的动作。

    第53章 告状

    钮祜禄贵妃瞧着荣嫔和瑶令,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打了个转。

    这站位的变化是细微的,但钮祜禄贵妃也看见了。

    她微微笑道:“是啊,你们可以胡闹。本宫确要为皇上着想,维护六宫体面。”

    “从前还不觉得,如今见你两个站在一起,穿着都是差不多的,看着倒像是真姐妹。”

    荣嫔比瑶令早入宫十来年,这话听着是好话,却实在是暗讽瑶令年纪大到跟荣嫔是一辈的。也有讽刺荣嫔不顾身份与年轻妃嫔比肩的意思。

    荣嫔却只当听不出来似的,望着钮祜禄贵妃笑道:“臣妾的妹妹不常见到,在宫里能时时瞧见嘉嫔妹妹,倒像是仿若臣妾的妹妹在身边一样。”

    钮祜禄贵妃听了这话刚想说点什么,外头报说惠嫔与宜嫔来了,钮祜禄贵妃便不说了,换了笑脸看向进来的惠嫔与宜嫔。

    惠嫔一进来便笑着说:“娘娘,外头落了好大的雪!这还没进正月就下这么大的雪,这正月里不知该有多冷呢。”

    钮祜禄贵妃笑道:“雪太大,你们晌午就不必回去了。便在本宫这里用膳,等雪停了,本宫着人送你们回去。”

    宜嫔也跟着笑:“能在娘娘宫中用膳,那倒是咱们的福气了。”

    几个人围坐下,还没说上几句话,正说着正月里的安排,就有钮祜禄贵妃跟前的宫女进来说:“贵主子,僖嫔娘娘病了。请了太医过去,说是着了风寒发热,要好好的将养吃药。”

    钮祜禄贵妃说知道了。

    旁边的宜嫔却道:“怎么僖嫔也病了?前些时日,安嫔还有敬嫔也是前后脚的说病了。也是一样的风寒高热,安嫔还是闹了半个月才不发热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惠嫔道,“最近天气冷,前几日阴沉沉的,立冬之后还下了好几场雨,她们身子骨也没瞧见有多硬朗的。怕是撑不住这样的天气才病了。”

    惠嫔话音还未落,又有钮祜禄贵妃跟前的宫女来说:“贵主子,安嫔娘娘与敬嫔娘娘一道过来了,说是要请贵主子为她们主持公道。”

    钮祜禄贵妃道:“这大冷的天气,外头还在下雪,她们身上的风寒本来就没有好利索,怎么这时候跑来了?快请进来了。”

    安嫔与敬嫔两个结伴过来,原本就生了病没好全,哪怕穿得再厚实,往风雪堆里一走,也将两个人冻得够呛。

    等将人迎进来,钮祜禄贵妃瞧着奴才们将两个人身上湿透了的披风取下来,才心疼动容道:“这可怜见的。今儿下这么大的雪,你两个怎么还穿得这样单薄?”

    “这披风也不是这时候穿的,竟没一件毛的?”

    宜嫔也跟着道:“身上的夹袄瞧着也不暖和。下这么大的雪,两位姐姐的病还没好,怎么不多穿些再出门?”

    敬嫔和安嫔两个扑通就在钮祜禄贵妃跟前跪下了。

    本来两个人脸就冻得泛紫,听宜嫔这样一问,两个人眼尾一红,立刻就落下泪来。

    敬嫔哭道:“嫔妾如今都落到这个地步了,也不怕叫贵妃娘娘和姐姐们知道了。”

    “嫔妾屋里倒是还有一件像样的大毛衣裳,可这会儿穿了沾染了雪水,回头正月宴上嫔妾又穿什么呢?那会儿正是冷的时候,也缺不得这个。”

    惠嫔道:“早年咱们是一同封嫔的,纵然日子不济事了,你们也不至于败成这个样子。嫔位的份例每年都是给定的,要说小庶妃或许缺你们,你们省减些,着实不至于如此。”

    安嫔也哭道:“惠嫔姐姐说得很是。这也是今次嫔妾们不顾脸面哭到储秀宫来请贵妃娘娘主持公道的缘由了。”

    “若说按照份例来,嫔妾们当然不至于到如此田地。可这半年来嫔妾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也就只有自己个儿知道了。若非知晓了僖嫔也遭了一样的处境,嫔妾惊觉自己被人欺负,是打死了也不敢来的。”

    宜嫔挑眉道:“你的意思是,你们如今的病,不是自个儿身子骨弱着了风寒生病的,是有人故意害的你们?”

    宜嫔甚是不悦,“安嫔姐姐说话还是要谨慎些。这半年贵妃娘娘统管六宫,我们四个人分管东西六宫,姐姐这话,倒是叫咱们四个这半年做的事儿全都白费了。”

    敬嫔哭道:“嫔妾不敢攀扯各位姐姐。实在是心中悲愤,嫔妾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奴才们便是这样欺负嫔妾的。”

    敬嫔和安嫔此来,将身边的人都带来了。

    她们还带了许多凭证来。僖嫔病着不能来,她们却将僖嫔身边的宫女带了来,将在僖嫔宫中搜罗的凭证也带了过来。

    安嫔拿出一式两样的布料来。

    安嫔说其中一份是从端嫔那里借来的。

    她的手一撕,她自己的那一份哗啦一声就被撕碎了。

    而端嫔的那一份好端端的纹丝不动。

    她又拿起僖嫔的和敬嫔的同样动作,也是哗啦一声就撕碎了。

    这样的布料几乎还有很多。端嫔的安然无恙,她们的就不成。

    安嫔含泪道:“这布料倒也罢了。嫔妾们也不敢声张,想着或许还能将就着往年的衣裳穿一穿用一用。但再是省减,嫔妾们的份例也是有限,好衣裳要留着过节的时候穿,这夏天倒还好,入秋之后接不上去,不就病了么。”

    敬嫔道:“若说只是这个,却也能忍得。但这吃食上,着实是更欺负人了。吃的东西不能入口,面上瞧着好好的,拿回来就臭了。偏偏一宫里住着,就是不针对旁人,便只有咱们几个。”

    安嫔道:“原先只有嫔妾和敬嫔姐姐的。结果嫔妾听见说僖嫔也病了,去一问才知道她也是这样的。她又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就更不敢说了。”

    “嫔妾们来之前还打听过,满宫里只有嫔妾三人,别人都是好好的。”

    两个人抹泪,对着钮祜禄贵妃深深磕头:“求贵妃娘娘为嫔妾三人做主。”

    钮祜禄贵妃很生气,绷着脸道;“宫里竟还有这样的事!本宫既奉旨主理六宫,若不为你们主持公道,将来还有什么颜面面见皇上和太皇太后!”

    钮祜禄贵妃望向瑶令:“嘉嫔,本宫记得,是你与宜嫔一道分管西六宫的事务?”

    安嫔僖嫔与敬嫔三个都是住在西六宫的。

    瑶令的目光还在安嫔撕碎的那些布料上,钮祜禄贵妃问起他,她才慢慢收回视线,看向钮祜禄贵妃:“是嫔妾。”

    宜嫔忙道:“贵妃娘娘明鉴,这夏天的时候,九阿哥苦夏吃不下什么东西,嫔妾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后来秋天五阿哥又病了一回,五阿哥虽没养在嫔妾身边,但嫔妾记挂孩子,隔三差五的去瞧。”

    “这西六宫的事务,多半都是嘉嫔妹妹在办。嫔妾完全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嫔妾也是在合议的时候才会听见说西六宫有些什么事的。”

    宜嫔甩锅甩得可真快。瑶令想。

    瑶令道:“九阿哥苦夏,五阿哥生病,宜嫔姐姐是照顾孩子多一些。但嫔妾年轻,协理六宫经验不足,还是需要学习的。因此规矩上从无懈怠,三日小议,五日大议合议。嫔妾都是认认真真将事情说与贵妃娘娘和各位姐姐知道的。”

    瑶令微微挑眉:“宜嫔姐姐现在说不知道,是不是嫔妾在说话的时候,姐姐都在走神想阿哥们的事情,完全没听见妹妹说的话?”

    “既如此,那不如妹妹替姐姐禀告了皇上,请皇上准了姐姐的假期,专心让姐姐先照顾孩子,宫里的事情,就不必姐姐劳神了?”

    “你!”宜嫔苦笑道,“我知道你是多说多做,妹妹辛苦了。可妹妹又何必这样害我呢?”

    “我这是帮姐姐减轻压力,怎么会是害姐姐呢?”瑶令满眼无辜。

    “好了!”

    钮祜禄贵妃道,“都少说两句。此时也不要推卸责任了。”

    钮祜禄贵妃看向瑶令,“两位阿哥的事,本宫也是知情的。许多事情是你经手,本宫也是将你的勤谨看在眼里的。此时又不是一定说是你做的。你先给本宫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既不知情,怎会被底下的奴才们蒙蔽至此?”

    钮祜禄贵妃拧眉道,“照着她们的话,这里头不但有西六宫的小厨房膳房,还有内务府各个行司的阳奉阴违。能调动这么多的人做这么多的事情,背后的人可不简单啊。”

    “若说不是奴才们的错,那就是主管的问题。本宫还记得前儿陷害你的那些事。似乌雅贵人那样,他阿玛额森瞒着她做的那起子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若果真是那样,恐怕要请皇上彻查了。要是真的有人这么干了,这里头牵扯进来的人,就都要换掉。”

    瑶令听钮祜禄贵妃的话音,这里头怀疑的人可不少,竟还要应往额森那件事上套。

    这摆明了就是说,内务府总管,六宫膳房,以及宫廷采买和前头御膳房的失职。

    这里头,牵扯到了太子的乳公凌普,牵扯到了她的阿玛。

    瑶令在心中思量,目光不着痕迹的从安嫔敬嫔脸上扫过,又去看钮祜禄贵妃和宜嫔,是她们中的谁?

    是要对付太子?还是要对付她?

    还是想将她和太子一起对付了。首先将她和太子身边的臂膀给卸了?

    第54章 福星

    “贵妃可否容嫔妾问安嫔几句话?”瑶令道。

    钮祜禄贵妃道:“你想问什么,问就是了。”

    瑶令这才看向安嫔,目光从旁边敬嫔的脸上慢慢扫过,又重新落回安嫔的脸上,最后目光微动,又落在了一堆撕碎的布料上。

    “按你所说,宫里膳房所给你们三人的膳食,一日两顿都是拿回去就臭了的。你们三人领到的衣裳布料全都是这种一撕就碎了的,”

    瑶令冷道,“那欺负你们三个的成本还是挺高的。宫里人人拿到的都是好东西。偏偏你们拿到的就是不好的,还得把好的替换下来,然后再把不好的精准的送到你们三个的手里,还将这样的麻烦事维持了大半年之久。”

    安嫔红着眼睛道:“嘉嫔娘娘是不相信我们说的话?”

    瑶令反问道:“照你所说,你们忍气吞声半年不敢声张,就这么一直忍着,要不是僖嫔病了,你们还打算忍着。为什么不早些向贵妃娘娘控诉求娘娘主持公道呢?”

    “你们是不信任贵妃娘娘?”

    敬嫔大声道:“我们当然不是这样想的!”

    “哦?”瑶令微微挑眉,“那你们是怎么想的?”

    安嫔和敬嫔就不说话了。

    一旁的宜嫔道;“你们不要怕。有贵妃娘娘在,贵妃娘娘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不论是谁欺负了你们,你们都不要怕,只管认真说来。”

    “不要放过了真正害你们的人,也不好污蔑了没有做这些事的好人。”

    敬嫔不说话,安嫔神色挣扎,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嘉嫔管着西六宫的事务,我们根本什么都不敢说。宜嫔娘娘也是知道的,嘉嫔刚入后宫的时候就住进了长春宫,嫔妾与她多有过节,嫔妾不信她会为嫔妾做主,甚至,甚至……”

    “甚至怀疑这些事就是嘉嫔干的?”安嫔迟疑不敢说的话,钮祜禄贵妃神色平静的将其补完了。

    安嫔和敬嫔都神色慌乱,却没有否认钮祜禄贵妃的话,不但她们是这样想的,在钮祜禄贵妃说完后,惠嫔和宜嫔也看向瑶令,显然她们也有这样的想法。

    瑶令却笑起来:“你们既如此笃定,干脆往贵妃跟前来告我就好,做什么拐弯抹角,弄出这样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安嫔与敬嫔不说话了。

    宜嫔却道:“妹妹,她们怎么敢呢?若不是,她们就是告错了。妹妹是皇上宠爱的人,她们如今又不再有什么恩宠,往后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便是妹妹不计较,也总有人会为妹妹出头为难她们的。”

    “若是……”宜嫔不往下说了,只笑了笑,道,“横竖,她们都是不敢说的。”

    “错了。”瑶令道,“她们不敢,不是因为姐姐说的这些。是她们有把柄在我手里。不论是与不是,她们都在害怕我的报复或者是我的疯狂报复。”

    瑶令道:“让我来猜一猜,你们拖到现在才告出来,是这样简单却又繁琐的局面,要调动这么多的人做这么多的部署,总是需要半年的时间吧?”

    荣嫔一直听着不曾说什么,听到此处,抬眸问道:“嘉嫔妹妹所说的把柄,是什么?”

    瑶令含笑道:“康熙二十一年,我刚晋为御前掌事女官时——”

    “好了。如今这里说这个,”钮祜禄贵妃打断了她们的话,“如今这样的事摆在眼前,几年前的闲话还拿出来说什么?”

    瑶令却不理会钮祜禄贵妃的话,只道:“那会儿各位娘娘们将我视作皇上跟前的红人,想着总有什么法子能叫我让她们在御前露脸的。那会儿明面上,都是待我客气有礼的。实际上,通过各个门路送来的东西,倒也叫娘娘们破费了。”

    瑶令望着安嫔笑道:“是不是啊?安嫔娘娘?”

    “你怕什么呢?那时节后宫的娘娘们送的东西,我都登记造册,一样一样记载的很清楚。不但我知道,皇上也是知情的。”

    “怎么?现在又不是你们三位娘娘想着法儿送东西给我的时候了?我怎么就不能认为,是你们为了抹掉这些痕迹,联手布置半年专门给我营造的陷阱呢?”

    若非时机不对,又瞧着钮祜禄贵妃绷着脸不高兴的样子,荣嫔简直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丫头,怎么性子这么直又这么坏,当面把这些话说出来,这是把安嫔三人的脸面丢在地上踩,这几个人怕是以后都没脸在后宫行走了。

    荣嫔站起来,叫身边的宫女去取了外头的大毛衣裳来。

    惠嫔一愣:“这里事没完,你就要走?”

    荣嫔道:“口角成这样,还是要彻查才好。若说牵扯旁人也就罢了,可如今牵扯的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我方才还同贵妃娘娘玩笑,说将嘉嫔妹妹当我的亲妹妹一般,现在我的亲妹妹被人冤枉,我自是要请皇上做主的。”

    惠嫔眨眨眼,还有些反应不及,荣嫔什么时候和嘉嫔这么好了?好像,好像是上回荣嫔为嘉嫔在太皇太后跟前说好话开始的吧。

    眼前的事不干惠嫔什么,但惠嫔不想越过钮祜禄贵妃去,想着她和荣嫔总有几年相伴的情谊,便低声提醒道:“在这里,贵妃娘娘一样是能做主的。”

    钮祜禄贵妃看荣嫔的目光便有些不善:“皇上如今为台.湾战事日夜悬心,这时候为了后宫的事去惊扰皇上,你是何居心?”

    “你是想让皇上觉得本宫无能,还想让皇上分心为了后宫这些妇人之争坏了国家大事吗?”

    瑶令也站起来,彩霞和紫月早就在她的授意下将大毛的衣裳拿过来了。

    那皮毛是极好的,身上沾染的零星雪水早就干透了,披在身上很是暖和。

    瑶令定定望着钮祜禄贵妃:“这几个人口口声声牵扯上内务府,贵妃娘娘自己方才也有猜测,说是若没主子授意,那就是主管自个儿的主意,还举出额森的例子来。”

    “贵妃娘娘当还记得,内务府总管凌普是皇上亲自拔擢的。他是什么人,这谁都知道。要将他换下来,娘娘恐怕还是要往皇上跟前请旨吧?”

    “若不是他干的,难道还能是太子不成?这样的猜测不往皇上跟前说明,嫔妾是没有这个胆子自己担着的。嫔妾也要找皇上为太子殿下诉委屈去。”

    瑶令与荣嫔结伴出了储秀宫,直往乾清宫而去。

    这里钮祜禄贵妃铁青着脸坐着,惠嫔听了瑶令的话,心里就有些摇摆不定了,此时太子地位稳固,储君的地位无可撼动,她还不想得罪了太子和太子身边的人。

    大阿哥如今和太子的关系还挺好的,惠嫔也不想因为自己让大阿哥被误会和太子生了嫌隙。

    惠嫔就有些蠢蠢欲动了:“娘娘?娘娘不去乾清宫么?”

    再不起身,就要比瑶令她们晚到许多了。

    钮祜禄贵妃站起来,对她的宫女道:“你们好生照顾十阿哥。本宫去乾清宫寻皇上。”

    她既要去了,宜嫔惠嫔自然也是跟着的,安嫔和敬嫔也被钮祜禄贵妃身边的宫女带着,一同再去御前。

    人人都看在眼里,安嫔与敬嫔好像在发抖,但人人都装作没有看见,只专注眼前自己的事。

    -

    大雪的天气,外头的雪跟鹅毛似的纷纷扬扬落下来,这下雪的时候倒是没有晨起的时候天那么冷了。

    南书房里一众内阁学士都安安静静的候着,是候着去暖阁见后妃的康熙,也是候着从台.湾送来的千里加急战报。

    康熙到了暖阁这里来,将窗扇打开了一半,风雪裹挟着雪粒冲了进来,那冰凉的雪粒打在脸上化成了冰冷的水迹,康熙才觉得一颗暖热灼.烫的心舒坦了许多。

    他走过来紧了紧瑶令的衣领,也不许她将身上的大毛衣裳脱下来。

    屋里是有暖和的地龙,但窗扇开着,他可不想瑶令吹了风生病。小丫头就得健健康康的才好。

    瑶令望着康熙冷峻的眉眼,回了他一个无声的灿烂的笑脸。

    屋内的沉默在康熙与瑶令之外的人看来实在是难捱的凝滞,就连钮祜禄贵妃都有些按耐不住了。

    却也没等到钮祜禄贵妃开口,康熙淡声道:“梁九功,去查。”

    帝王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此事的处置权剥夺到了自己的手中。

    他看都没看跪着的那几个人,只随意用手横着一画:“收押。关起来严审。”

    几乎是瞬息之间,安嫔等人就被太监们拖了出去,她们带来的东西也顷刻间就被清扫干净了。

    冬风在屋里呼啸一遍,人人呼吸到的都是冰雪凝结的冷酷的味道。

    “皇上——”钮祜禄贵妃还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康熙望过来的眼神堵住了要说的话。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啊。总之不像是在看自己的贵妃,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女人,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像是在权衡打量她背后的什么似的。

    康熙牵着瑶令的手走到窗边,将兜帽给她带起来,叫她赏雪。

    声调却平缓又冷淡:“天太冷了,贵妃早些回去看看十阿哥。你们也都回去。小心别让自己冻着了。回头生病了,再赖在朕的身上。”

    众人忙说不敢,忙都一一告退。

    话已至此,钮祜禄贵妃再是不甘心也不得不离开。

    惠嫔与宜嫔走的安安静静的。贵妃都讨不到什么好,她们再说话岂不是自讨没趣?

    荣嫔悄悄找了个时机看了看瑶令,瑶令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荣嫔就放心走了。

    等人都走了,瑶令才取下兜帽,把窗扇给康熙关上了,又叫赵昌取热水和巾帕来。

    关了窗扇,屋里一下子更暖和了,瑶令脱了身上的大毛衣裳,拿着热乎乎的巾帕给康熙擦头上脸上的雪水,衣襟上的雪水怕是已经透进去了,她又催促着康熙换衣裳。

    “嫔妾知道万岁爷在等台.湾的消息,可再是心急,万岁爷怎么能当着雪淋呢?”

    瑶令道,“万岁爷嘱咐旁人不要生病,怎么能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呢?”

    方才她们都在这里,瑶令不好说不好做的,只能忍着,幸而康熙将人都打发走了,她这才来得及给康熙收拾。

    康熙望着她笑:“朕这不是还有你么?”

    瑶令道:“嫔妾在万岁爷身边,万岁爷就拉着嫔妾一起淋雪,嫔妾若是不在,万岁爷岂不是更过分?”

    她亲自给康熙收拾,等康熙身上都处置妥当了,摸着一点也不冷了,连鼻尖都是暖和的,瑶令这才安心。

    “万岁爷,千里加急战报到了!”

    瑶令目光一肃,忙退开些,站到康熙身侧侍奉着。

    这位置她站了,赵昌等人自然都要让出来。

    而铃儿等宫女早在钮祜禄贵妃走的时候就跟着铃儿一道退下去了。

    有嘉嫔娘娘在这里,自然是不需要她们的。

    康熙看了加急战报,敛眉片刻,再抬眸时,是难得的飞扬神色。

    他望着瑶令:“朕的人,取下台.湾了。”

    瑶令一喜,忙要同赵昌他们一起跪下来给康熙贺喜,却被康熙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到怀中。

    康熙沉声道:“瑶令,你是朕的福星。”

    瑶令眨眨眼:“万岁爷夸奖,嫔妾本该领受的。但若是为的台.湾事,嫔妾就不敢当了。”

    “万岁爷为了台.湾的事殚精竭虑日夜操劳,前线将士们的奋勇拼杀,还有大臣们的出谋划策多年经营,这是注定的胜利,是万岁爷与大臣们君臣一心,将士们奋勇杀敌得来的。天佑大清,嫔妾不能居功。”

    康熙道:“若无你,后宫也不会如此安宁。”

    瑶令几乎以为康熙说的是反话:“万岁爷,您这话说的,您是觉得现在真的安宁吗?”

    “安宁。”

    康熙深深地望着瑶令的眼睛,“自你入宫,朕的孩子都好好的活下来了。朕的嫔妃,也无人死于非命。”

    “反倒是个个活得心无旁骛,一心一意的要与你作对。”

    “你说,这不是安宁是什么?”

    瑶令心口一跳,半晌将康熙抱住,轻声道:“万岁爷,嫔妾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嫔妾就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够好好的。”

    “嫔妾最希望的,是万岁爷平安无事,健康长命,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沉沉一笑:“最后这个愿望,可真是贪心了。”

    瑶令也笑,声音轻轻软软地:“不贪心。嫔妾心诚,老天爷会答应嫔妾的。”

    第55章 热雪

    “瑞雪兆丰年。”

    太皇太后静静倚靠在坐榻上,望着外头的风雪。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因为下雪天气阴沉沉的,若是不去注意时间的话,恐怕也不会想到,下午三四点的天和晌午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快要到年节底下了,下这么大的雪,咱们宫里都是这样,怕是百姓们还要更艰难些。”

    “但年尾下雪,等来年春天,一整年都是个好光景。对下地的人来说,这就不再只是个憧憬了。”

    康熙陪坐,也瞧着外头的雪:“皇祖母说的是。”

    太皇太后道:“宫里却不安宁。自你册封她为嫔妃,这宫里就再也没安静过了。为什么总是她,皇帝你想过这其中的缘由吗?”

    祖孙两个安安静静的坐着,暖阁里只有苏麻喇姑一人在跟前侍候,祖孙俩说话,苏麻喇姑也只是眉眼低垂,安安静静的给两位主子斟茶。

    康熙道:“皇祖母,从前宫里没有她,后宫里也没有安静过。孙儿也从未少操心过。”

    太皇太后不满地看了康熙一眼,干脆将话说的更明白些。

    太皇太后说:“你对她宠爱太过了。众嫔妃有所不满,当然会对她动手。你若是肯听我的略松一松手,嘉嫔会过得比现在更轻松自在些,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人总想着欺负她利用她。”

    “玄烨,你如今大了,我也不想将从前的话拿出来再同你讲。后宫专宠的后果,你难道还不清楚?从前我就和你说过,后宫雨露均沾,才是稳固长久之道。”

    康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声道:“皇祖母,孙儿若是当真松松手,她就会和很多人一样,死在孙儿的眼前。皇祖母,人死了,那才是真正的无能为力。”

    “后宫诸人,皇祖母与孙儿都清楚,她们贪得无厌,非是为了孙儿的宠爱。名位权力才是真心所求,只要嘉嫔在宫里,她们一定会将铲除的。孙儿不能把她的性命拱手交出去。”

    太皇太后长久地凝视着康熙,她以为自己会暴怒会生气,但很奇怪的,在这样气到发疯觉得事情不可掌控的时候,她竟还是这么的平和。

    她只是冷冷的看着康熙,说:“那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康熙轻轻点头:“是。孙儿知道。孙儿自己承担。”

    当初选定撤藩的时候,他记得皇祖母也是这样冷冷的看着他,说并不支持他的决定,不该这么仓促的撤藩,不该激怒吴三桂,以至于朝廷陷入万难的征战之中。

    要面对三藩的造.反。

    那个时候他就说了,一切他自己承担。

    那五六年的光阴里,他经历了什么?

    殚精竭虑的为战事操劳,结果他赢了。

    可是册封佟佳氏为贵妃,后宫就真的安静了吗?

    太皇太后笃定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眸中满是痛切:“你太过宠爱杭佳氏,总有一日,你会护不住她。后宫那些如狼似虎的嫔妃,会狠狠地吃掉她。”

    康熙与太皇太后对视着,他平静道:“皇祖母,孙儿不是先帝。朕不是顺治爷。大清会在朕的手里一统,民心归一,这难道不是皇祖母一心期盼的吗?”

    康熙走后很久,太皇太后还有些顺不过气来。

    苏麻喇姑扶着太皇太后,一手在她的脊背上轻轻的从上到下顺了很久,才好了些。

    苏麻喇姑轻声说:“太医嘱咐您不能再动气,要心平气和的养病,这才能好些。这病一直缠绵到冬天,难道还要一直带到明年去么?”

    太皇太后瞧着外头黑透了的天,却不想叫人点灯。

    她说:“皇帝少气我些,没准这病就好了。”

    苏麻喇姑叫人进来点灯,太皇太后却不许:“苏麻,你说这黑沉沉的天,像不像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了?”

    许是这半年病得断断续续的身上不舒服,太皇太后从不是这样的性子,此时瞧见这样荒寂的天,在安安静静的宫里也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苏麻喇姑呸呸呸:“太皇太后洪福齐天,您自个儿怎么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呢?”

    苏麻喇姑叫人进来点灯,暖阁里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有了人的走动,外头廊下也挂起了风灯,暖融融的光亮一晃悠起来,就没有那么凄淡了。

    苏麻喇姑与太皇太后轻声说:“那佛前供着的佛豆和佛经,都是皇上亲手拣出来亲自抄写的。还有送去五台山的三万颗佛豆,是皇上与嘉嫔娘娘一起拣出来的。就是为了给您祈福祈求平安的。”

    “皇上一片赤诚孝心。老祖宗可不能视而不见呢。”

    太皇太后换了个姿势:“可皇帝他不听我的。苏麻,他不听我的,他会重蹈覆辙。”

    苏麻喇姑轻声道:“是您心结太深。是您自个儿太害怕了。奴才在跟前听着呢,其实这么些年过去了,当初死的那个人如今再细细想一想,未必要冷眼看着她去死的。”

    “太皇太后,宠爱太过的人连帝王也护不住,您是这么想的,奴才也是这么想的。可您再想想,还能眼睁睁的看着您的孙儿为此再伤心么?”

    “您如今,可是宫里地位最高的。您是老祖宗呀,您是太皇太后。您常和奴才说,嘉嫔是个好孩子。您想要护着谁护不住呢。”

    太皇太后叹息道:“早年落下的臭毛病。见不得有人被欺负,也见不得有人盛宠太过。总觉得被冷落的人太遭罪了。”

    苏麻喇姑轻轻一笑,瞧着太皇太后慢慢安定下来的眉眼,轻声道:“皇上年轻情热,太皇太后还能陪伴皇上许多年的。这宫里时日还长得很,总是日久见人心的。被冷落了就熬不住,那也不值得太皇太后为她们心疼。”

    太皇太后正要说话,外头宫女来报说五公主有些咳嗽。

    太皇太后只得道:“快去请太医来瞧。我这里养着这么个小冤家,也就顾不上她阿玛了。”

    “苏麻,你去守着罢。这几日也莫将她抱来了,免得过了病气又添一层病。叫奶娘好生照顾着。”

    苏麻喇姑答应一声,见太皇太后缓过来了,就瞧五公主去了。

    -

    康熙一进暖阁,就瞧见瑶令迎上来,看见她那张笑脸,康熙心里便是一暖。

    “万岁爷回来了。”瑶令道,“可要传膳?”

    方才去慈宁宫,是梁九功跟在身边撑伞的,上下龙辇都跟着,康熙身上一点雪都没沾着。

    这会儿将外袍脱下来挂着,身上干干净净的,也就只将外衣换了就成了。

    康熙说:“传膳吧。”

    瑶令一整日都在这里,康熙在前头议事,她就在暖阁里看书,康熙回来了,两个人就坐在一处说说话。

    康熙批阅奏折的时候,瑶令也自个儿安安静静的看书。

    互不打扰,却又岁月静好安谧怡然。

    晚膳的单子是瑶令点的。

    一大锅的羊肉汤热气腾腾的上来,康熙要了八宝鸭和八宝饽饽,却见瑶令在她的小锅子里放了一大块她以前自个儿炸的什么干脆面,然后将小碟子里的酱料都放进去盖上盖儿一块儿煮。

    “这能好吃?”康熙见过太子和大阿哥这么吃,三阿哥尤其喜欢这么吃,康熙没吃过,实在是有些怀疑。

    瑶令笑嘻嘻的:“好吃呀。嫔妾很喜欢。”

    约莫着时间煮好了,瑶令将盖儿掀开,一股子香气就冲到了康熙的跟前。

    康熙将手里的饽饽放下:“给朕也泡一碗。”他也想吃了。

    瑶令就笑了,按着康熙的口味,给他做了一碗。

    谁能想到呢?堂堂大清的皇帝,也喜欢吃泡面。

    康熙甚至连做底的羊肉汤也喝掉了。

    两个人围着膳桌吃喝,倒是比平时吃的还要多些。

    梁九功瞧着康熙平和愉悦的眉眼,心里只喊阿弥陀佛,但又知道,这全都得归功于嘉嫔娘娘呀。

    原本万岁爷这些时日为了台.湾的事不大爱进膳食了,御膳房想着法儿也没能调动万岁爷的口味。

    也就是平日里嘉嫔娘娘在的时候还好些,可娘娘也不能总在这儿呀,不在的时候,就进的很少了。

    今儿遇上这样的事情,又查出来那样的结果,梁九功还以为万岁爷肯定要吃不下了,没想到嘉嫔娘娘真是厉害,果然有娘娘在,这点子忧心是全然可以不必的。

    梁九功甚至想,要是嘉嫔娘娘能时常陪伴在万岁爷身边,那该多好呀。

    两个人痛痛快快的吃了一场,结果就是吃多了,得出去走走消消食。

    正好这会儿雪停了。

    但乾清宫跟前的雪早就让勤快的小太监们扫净了。

    瑶令却有点想踩雪。

    小丫头难得有个想头,康熙能不满足么?

    “雨花阁后头种了一片梅树,那地方这时节都是锁着的,不许人进出。想必雪都是在的,朕带你过去逛一逛。”

    锁着倒也不是不许人逛的意思,是为了正月里挂灯在修缮,这两日已经修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去锁,现在正好没人,可以先去逛逛。

    下了雪的地方还是有些水迹的,瑶令也不会穿嫔妃们的花盆底,穿的虎皮小靴子跟不高,走起来也不必那样端庄和小心翼翼的。

    康熙瞧着身侧的人,看着她在夜色中明亮的眼眸,心里忽的就想起她十七年进宫的,小小的少女模样,那时候还没长开呢,哪有现在的玲珑模样呢。

    可这么些年过去,这丫头好像一点都没有变。

    在这样的夜色里,还是那么的纯净无瑕,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欺负倾轧和针对陷害。

    康熙牵着瑶令的手,慢慢地走。

    伺候的人都远远地跟着,事先是清过宫道的,这会儿没有一个人出现打扰了他们的宁静。

    天地之大,万物清明,呼吸着雪后的清新空气,康熙的心松弛而享受。

    “朕已下旨,将安嫔敬嫔僖嫔三人褫夺封号,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嗣后不许再出来了。”

    瑶令知道,康熙是在出了慈宁宫后下旨的。

    瑶令道:“僖嫔说她并不知情。她什么都不知道。”

    审问之后,一切清晰了然。安嫔宣称,是她对瑶令怀恨在心,所以利用前些年在宫里攒出来的人脉,豁出一切做了这件事。

    敬嫔是被安嫔鼓动加入的。安嫔答应她事成之后会想办法让敬嫔脱出承乾宫。毕竟在那里住着,什么前程都没有了。

    僖嫔是她们故意网罗进来的。僖嫔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为了她们取信于人做的见证。安嫔和敬嫔都是这样说的。

    瑶令觉得不能轻信,又觉得不能冤枉了人。

    康熙道:“或许她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在李氏,王佳氏去找她的时候,她动心了,与她们一同告你,这就容不得她了。”

    瑶令瞧着雪夜里盛放的红梅,轻声说:“这三人都是万岁爷在康熙十六年亲封的嫔位。嫔妾那年还没有入宫,但后来入宫了,在御前几年,嫔妾也知道,那会儿这三人甚至都是高于惠嫔姐姐荣嫔姐姐的。也是一宫的主位。”

    “纵然时移世易,但也不至于这般不济事,为了这很有可能成不了的事情就义无反顾的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嫔妾总觉得太不值得。”

    “好好的活着不好么?在这宫里,也并没有人苛待她们的。”

    康熙瞧着眼前的花枝承不住雪,那雪落了满地,碎了满地。

    他道:“不是不苛待,她们就能在这宫里活下去的。有人地位更高,有人的要求不容拒绝。其中李氏家世最高,早些年的时候,她父兄还在,宫里无人欺负她。现如今只剩下幼弟寡母,有人以性命威胁,她当然不能拒绝。”

    有些事情,查出来了也没法在纸上写得清楚明白。

    瑶令心头震动:“是果然有人逼着她们干的。是谁?”

    瑶令想到了一些人,只是当着康熙的面,不敢说出来。

    康熙深深望了她一眼:“你能想到的人,都插手了。”

    对上瑶令震惊的眼神,康熙转眸去看眼前的红梅:“太子在群臣中声望日高。有些人不高兴。认为朕宠爱储君太过。八旗勋贵觉得朕难以掌控,就总有人想探听朕的心思,想要朕按照他们的心意行事。”

    “逼着朕把佟佳氏放出来。逼着朕不许保成太过尊崇。逼着朕将钮祜禄氏册为皇贵妃统领六宫。这件事,所有人都插手了。李氏不做,就是个死。”

    康熙的眼神孤勇的像深林雪夜中的狼王,凶狠的想要将所有的不服管教的臣属咬死。

    他将瑶令拥入怀中,沉沉的向黑夜宣讲他的君临天下独掌乾坤:“但朕的脚步,岂会被他们给绊住?”

    他垂眸:“瑶令,你要好好的跟着朕。”

    瑶令微微仰头,对上这令人心悸的幽深眼眸,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好像她的天空之下,她的世界里,都是康熙。

    康熙专注地看着她,她的心口涌入涓涓热流,康熙好像是在牵着她,教导她,鞭策她,让她跟上他的脚步。

    他的期望是什么?

    她是不是要触碰到那个答案了?

    第56章 努力

    “今年,朕要南巡。”

    康熙道,“收回台.湾,这是南边的大事,彻底击碎三藩的残余势力,朕总要往江南去一回,好叫他们身心归一,不要再惦记别的什么。”

    “朕要拜祭孝陵朱.元.璋,太子与朕一同前往。”

    康熙望着瑶令的眉目温和,“这趟南巡,你自然也是要跟着朕一同去的。”

    瑶令从前做宫女的时候,康熙不会这样细致的与她说这些事,不过,也并不避讳让她知道。

    在御前伺候的奴才们,当然不可避免的会知道许多的政事,但这些事,奴才们都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拿出来分说。

    更因为大多数的人都不识字,因此也并不懂得这些政事代表意味着什么。

    瑶令是在做了嫔妃之后,在康熙跟前侍奉时,康熙若凑巧遇上了这些事,会同她议论,也会教导她利害关系,慢慢的和她说一些。

    甚至还会像这样很明白的告知意图,并引她主动思考。

    说着八旗勋贵不服管教的话,却转头与她讲今年要南巡。

    这是叛逆的人太多了,暂时不能处置,若都处置了,岂不是无人可用了?

    但不妨碍康熙继续不听他们的。

    瑶令想通了这一节,便望着康熙笑道:“嫔妾还没有去过江南,正好能跟着万岁爷去见见世面了。”

    康熙瞧着她明亮的眼眸,也跟着笑:“这回出门,除了外头的事情,朕的随身之事,一概交由你来打理。”

    瑶令却微微一愣:“万岁爷,这似乎不大合规矩。”

    她是协理六宫宫务不假,但处置的都是宫内的事,甚至是钮祜禄贵妃指派她做什么事就是什么事。

    钮祜禄贵妃出来主理宫权后,她做事情的自由度甚至还不如从前在御前做掌事宫女的时候。

    康熙淡淡一笑:“朕不带贵妃出门。这回出去,朕就愿意你来打理朕的随身之事。”

    瑶令顿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嫔妾遵旨。”

    康熙是去江南收归民心的,可对瑶令来说,这就是出门游玩的大好机会呀。出去玩还不用看钮祜禄氏那张脸,她自然心情大好。

    夜里冷,不好在外头继续吹冷风的。

    康熙将瑶令后头的兜帽给她戴上,宽大的兜帽一戴上,又将那带子系紧后,毛绒绒的衣领底下,就只露出来上半张雪白漂亮的小脸和忽闪忽闪的一对大眼睛了。

    瑶令眨眨眼:“万岁爷,嫔妾没法看路了。”戴着帽子走路不方便呀。

    康熙牵着她的手,将小丫头牢牢拴在身边,闻言笑道:“有朕在,朕牵着你走,朕给你看路。”

    瑶令就乖乖的不闹了,有人代劳她只管走路当然好呀。

    康熙是帝王,他脚下的路永远是康庄大道一片坦途。

    回了乾清宫,各自收拾一番,回到寝殿温暖的床榻上,被康熙密密实实搂在怀里的瑶令深深叹息了一声。

    康熙挑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着凉了?”

    他甚至要叫梁九功传太医去,却被瑶令按住了手。

    她在康熙怀里蹭了蹭,把自己暖乎乎的小手往康熙的大手里送:“嫔妾是舒服的。嫔妾身上暖洋洋的,实在是很舒服。”

    怀里的人就跟个小猫儿似的,身上都舒服的舒展开来。

    康熙瞧着,眉眼一抹笑。

    这丫头看着单薄纤细,身体着实不错。大冬天夜里出去走一趟回来,小手就热乎乎的跟放了炭火的手炉似的。

    身上也都热乎乎的,康熙也觉得舒服,两个人这么抱着就特别的满足。

    他实在有些爱不释手。

    夜色静谧,宽大的龙榻上层层叠叠的床帐放下来,隔绝了外间的一切,却能清晰的听见怀里人的呼吸声。

    康熙想起的,却是方才的雨花阁里,小丫头调皮的摇落了一花枝的细雪,细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噶布喇前些时日过世了。”

    康熙道,“索额图还是有些才能的。朕会重用他。此后有关沙俄战事,或往沙俄谈判,都交由他来负责。”

    噶布喇是仁孝皇后的亲阿玛,索额图是仁孝皇后的叔父。噶布喇去世后,看来赫舍里一族要以索额图为尊了。

    重用索额图,更有部分原因是为了太子。

    瑶令安静听着,她觉得这个时候,康熙应当不需要她说些什么,可瞧见康熙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倒也有些好奇。

    “万岁爷想说什么?”

    康熙道:“赫舍里氏要入宫了。”

    瑶令在后宫协理宫务,自然不是闭目塞听的人,她一听就知晓康熙说的是噶布喇遗下的那一位小女儿。

    与仁孝皇后同父,但却是府中侍妾所生的。

    外间都在说,孝昭皇后的亲妹子能入宫,孝懿皇后的亲妹子能入宫,怎么仁孝皇后的亲妹妹就不入宫呢?

    实在是这位赫舍里氏年纪太小了。

    但她今年也十四岁了,到了可以入宫的年纪。

    瑶令道:“万岁爷是想让嫔妾来安排?”

    她觉得康熙应当是这个意思。但可能是怕她会多想误会什么,所以才会欲言又止的迟疑。

    瑶令肯定是要让康熙放心的:“万岁爷若是信得过嫔妾,就让嫔妾来办。嫔妾肯定是照着万岁爷的意思办的。只是赫舍里氏入宫怕与寻常嫔妃不一样,嫔妾来办,恐引起争议。到底还是万岁爷的安排会显得更为重视些。”

    康熙瞧着怀里的小丫头,心里怜她傻气,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一心一意的为他着想。

    他柔声道:“赫舍里氏入宫,会遵从太皇太后懿旨。和当初两个贵妃是一样的。”

    “只是她年纪尚小,暂且只做妃位,也暂时不做诏封,但年纪再大一点,再一同晋位册封。”

    康熙声音很轻,“朕是怕委屈了你。”

    仁孝皇后为康熙元配,少年时的结发妻子。总是和后头的孝昭皇后不大一样的。

    仁孝皇后的妹妹入宫,当然不能比佟佳氏和钮祜禄氏的地位更低。至少也是个妃位打底的,将来也是贵妃。

    但康熙想,贵妃也就到头了。这样的位分对赫舍里氏来说足够了,不能再高,再高,他们就要生出更多的非分之想了。

    瑶令一听是为了这个,心就放下了。

    她笑道:“嫔妾不委屈。嫔妾在宫里只管听万岁爷的吩咐,只管好好的做好自己份内的差事,嫔妾尽自个儿的心,过自个儿的日子,别的一概都不管。”

    “娘娘姐妹们若是能与嫔妾和睦相处,那嫔妾自然是好的。要是不能——”

    瑶令哼了两声,“那嫔妾也不是没有人撑腰的。所以,嫔妾什么都不怕。”

    康熙笑她:“没心没肺。”他倒是怕这丫头醋缸翻了,她自己还没什么知觉。

    瑶令很是不依:“万岁爷怎么欺负嫔妾?那嫔妾的真心呢?都喂了——唔——”

    康熙没让她将话说完,直接将嘴给堵住了。

    将怀里的人都亲软了,他才低声笑道:“朕向来知道,你胆子大得很。”

    人人都以为瑶令在他跟前必然是另外一个样子,其实这几年,这丫头在他跟前从不掩饰,就是个张牙舞爪的小猫。

    “给朕生个小阿哥吧。”

    康熙翻.身将人压.住,“朕这么宠你,怎么还不见动静?是不是朕还得努力些?”

    他觉得他很努力。那就是这个丫头不努力了。

    丫头的出身不高,虽给她抬旗了,可她家里却不能贸然抬起来。

    博敦和费杨阿都需要时间历练。

    想给这丫头晋位,就只能母凭子贵了。

    瑶令迷迷糊糊的承受,怎么说着说着,康熙又拢住她了?明明不是在说国家大事的吗?

    -

    赫舍里氏奉太皇太后懿旨进宫,入主咸福宫,为一宫主位。

    赫舍里氏尚无封号,便也和两位贵妃一样,称为赫舍里妃。

    赫舍里氏入宫正是正月年节底下,宫里将安嫔等人作乱的事情平息后,便依旧热热闹闹的预备过新年。

    赫舍里妃在咸福宫安顿妥当后,每日递牌子请见的人络绎不绝,还都进去见着了。

    赫舍里氏一进来就是妃位,这宫里还只有她一个妃位,按规矩,底下的嫔妃们都是要去拜见的。

    这日荣嫔约了瑶令一起去咸福宫,没想到正撞见了惠嫔与宜嫔,钮祜禄贵妃也在咸福宫。

    钮祜禄贵妃笑道:“今儿倒是巧了,就像咱们约好了似的,都一起来瞧赫舍里妹妹。”

    荣嫔一脸莫名,她出门的时候明明打听过了,这几位今日都是不出门的,怎么竟出现在这里?

    瑶令的长春宫就在咸福宫的前面,离得如此之近还能叫这几位抢先了,可见人家费了多大的心思啊。

    既然成心要遇上的,那就遇上吧。

    赫舍里氏确实年纪小。长得也不差,只是她身边的嬷嬷实在扎眼,站在赫舍里氏身边时不时与她耳语几句,着实是有些不太守奴才的本分。

    “妹妹来了倒好了。本宫知道妹妹一向在家,还想着妹妹怎么不早些进来。只可惜皇上不曾叫妹妹与本宫一同主理宫务,不然本宫也能有个分担的人。也不至于成日里焦头烂额的觉得没人能替本宫分忧了。”钮祜禄贵妃笑道。

    赫舍里妃笑道:“实在是我年纪小。太皇太后也说我要再历练几年,才能叫我分管宫务的。姐姐就再辛苦两年,再等我两年,到时候,我与姐姐一同主理宫务,姐姐也不必焦头烂额了。”

    赫舍里妃笑得很甜。

    钮祜禄贵妃本是试探之意,可得到的话语却叫她心头不快,好不容易走了个佟佳氏,又来一个赫舍里氏,底下还有个杭佳氏虎视眈眈的,她的日子怎么就不能清静清静?

    当初仁孝皇后就令太皇太后颇为满意,而她的姐姐哪怕做了皇后,也远远及不上仁孝皇后在太皇太后心目中的份量。

    现如今这个出身赫舍里氏的小姑娘又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偏爱,进封贵妃指日可待,钮祜禄氏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重。

    又说了一会儿话,钮祜禄贵妃耐不住了,便起身笑道:“好了,听说今儿你的绿头牌进上去了。想必皇上今日是要来咸福宫的。你便好好预备着,本宫这就走了。”

    钮祜禄贵妃特意看了瑶令那边一眼。赫舍里氏进宫有个绝顶的好处,皇上绝不会放着仁孝皇后的亲妹妹置之不理的。这样一来,不就打破了杭佳氏专宠后宫的局面么?

    钮祜禄氏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会高兴许多。

    赫舍里妃起身恭送贵妃。

    瑶令几个也不多留,就站起来一同行礼,随着贵妃各自走了。

    瑶令还在想着,钮祜禄贵妃走的时候说完那话,很是得意的看过她一眼,她多少能猜到些钮祜禄氏的意思,无非是觉得赫舍里氏来了,她就不能专宠了。

    可看赫舍里氏的模样,倒像是想和钮祜禄氏分权的。

    赫舍里氏才十四岁,可这位的野心可是一点不小的。

    想起那个嬷嬷和赫舍里氏的窃窃私语,也不知这些心思,是有人教的,还是赫舍里氏自己想的。

    荣嫔邀瑶令一同到她宫中吃茶说话,瑶令想着左右无事,就去了。

    荣嫔屋里倒是有个小小的书架,这是瑶令没想到的。

    瑶令还觉得很高兴:“姐姐也在看这个?我最近也在看。里面的故事都很有趣。”

    荣嫔看了一眼,笑道:“那是三阿哥小时候爱看的。”

    “我啊,不认得多少字,也不想看书费眼睛。这一架子书都是三阿哥爱看的,自从他搬出去,说是这些书看腻了不要了,我就摆出来放在跟前,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翻一翻,看着他的字,便能高兴许多。”

    看着瑶令有些惊讶的模样,荣嫔垂眸笑道,“是不是很难想象?那孩子是那样的性子,可他居然爱看书,也还能静下来看看书。”

    “小孩子啊,就是这样稀奇古怪的。在跟前天天跟着磨人,等他出去了,心里又想念得紧。”

    “等你过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知道了。”

    瑶令饮了一口热茶,瞧着窗扇上贴着的窗花,笑道:“我呀,怕是还早着呢。”

    荣嫔却道:“妹妹得抓紧了。我听内务府的人说,咸福宫那位想把当年伺候过仁孝皇后的奴才都搜罗起来,在名在册的,都要安放到咸福宫伺候。”

    “她这是想利用皇上对仁孝皇后的情分,为自己谋划呢。孝昭皇后与皇上的情分,钮祜禄氏一族的荣耀出身,保着钮祜禄氏至今还是稳稳的贵妃,若是赫舍里氏一举得男,她的地位就更稳固了。我是怕她也狭隘到容不下妹妹。”

    荣嫔太清楚了,只有生了孩子,还得是健健康康能养大的孩子,才更能在这宫里站稳脚跟。

    凭着嘉嫔与皇上的情分,荣嫔想,只要她生下小阿哥,便能封妃。至少在地位上,也能与这几位抗衡了。

    第57章 剪花

    瑶令觉得荣嫔这里窗扇上贴着的窗花和别处很不一样,花样特别灵巧好看。

    与荣嫔说了一声,荣嫔才道:“是我身边一个跟了多年的宫女,她手巧,最会这个,这便让她多剪一些,一会儿给你带回去。”

    瑶令笑着说:“好啊。多谢姐姐。”

    荣嫔叫人吩咐了,回头瞧见瑶令笑吟吟的又去看那窗花,便道:“我与妹妹说正经事。妹妹心里却只顾着看那窗花。”

    瑶令忙道:“姐姐别恼。姐姐说的话,我听着呢。”

    “只是我今日瞧咸福宫上下,倒是并没有几个年纪稍大些的奴才。也就是赫舍里妃身边的那个嬷嬷年纪是最大的。其余的都是内务府送来的年轻的宫女和太监。”

    虽说凌普是内务府总管,但细算起来,凌普是太子的人,并不能直接为瑶令所用。

    她向来也很小心谨慎,并不能和费杨阿还有她阿玛博敦又更多的私事上的联系。她这几年的经营,当然比不上荣嫔在宫里十几年的经营。

    很多隐藏起来的微小事情,反而都是荣嫔知道的清楚。

    荣嫔道:“那个嬷嬷是索大人的福晋安排的。”

    “噶大人的福晋身子弱,这几年更是卧床不起,也照顾不到咸福宫的那一位。她自己的额娘早逝,这孩子其实一直都是索大人的福晋在照顾。”

    “眼瞧着钮祜禄贵妃好好的,他们自然也想赫舍里氏好好的。又想着皇上当年待仁孝皇后的依依不舍,就想把旧人都搜罗到赫舍里妃的身边来,就算哪怕一时皇上不能宠爱赫舍里妃,也会因为惦念旧人而不忘记她。”

    瑶令道:“是好算计。可惜没能叫她如愿。”

    荣嫔给二人各自斟茶,茶香袅袅间,她附和道:“是啊,是好算计。可仁孝皇后都过世这么多年了,那身边侍奉的奴才要么守在坤宁宫做别的差事,要么早已四散各处,或是出宫了,聚起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更别说年纪大了,一屋子的老奴才伺候她,岂不是显得与各宫格格不入?”

    “太皇太后没有应下。亲叫内务府重新选人送上来。”

    瑶令一面瞧着手里刚送上来的窗花,一面与荣嫔道:“我看姐姐在咸福宫里的时候,没说上几句话,却一直瞧她屋里的摆设,是她宫中有什么问题吗?”

    荣嫔道:“妹妹年轻,进宫也晚些。自然不知道仁孝皇后还在的时候坤宁宫是怎样的摆设。”

    “赫舍里妃不敢公然学曾经的中宫皇后布置正殿,但那大体的方位物件,都和当年我看见的坤宁宫的摆设有七八分的相似。像妹妹这样没经历过的人瞧着不觉得有什么,但若是看到过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荣嫔还未说完,就瞧见瑶令在笑,忙问道:“妹妹笑什么?”

    瑶令想,还能笑什么。

    她说没什么,又笑吟吟地望着荣嫔:“姐姐跟着皇上时日长,姐姐觉得,皇上瞧见咸福宫这么装扮,会高兴么?”

    “当然会。”

    荣嫔先不假思索的回答,过后又想起储秀宫截然不同的摆设,和钮祜禄氏与孝昭皇后截然不同的性格,而皇上似乎也并没有在钮祜禄氏身上寻找孝昭皇后的影子,她又不确定了。

    “也许不会吧。”

    瑶令轻轻笑道:“赫舍里妃来势汹汹,我知道姐姐是怕我吃亏。但是我问的这个问题,姐姐还是要想明白的。”

    亲自送了瑶令出宫门,荣嫔站在门边望着瑶令的背影想,她当年其实也并不算多得宠,要往前去瞧,现在还立着的那么几个人里头,要说很得宠那也没有。

    皇上那会儿顾念着亲政,后来又顾念着稳固帝位,再之后又是三藩,皇上的精力更多的都是放在前朝,后宫之中,恐怕稍微牵扯精力的便是仁孝皇后了。

    但承祜阿哥去时,皇上陪着太皇太后在玉泉山养病,也并不曾第一时间回京。

    荣嫔谁也不敢讲,但私底下总觉得,在看过了皇上的少年时代后,她觉着太皇太后要培养的皇上,是要给后宫雨露均沾但并不许用情的皇上。

    荣嫔那时候还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是过了这么些年,便是在这样电光火石的一刻,才突然想明白的。

    皇上都把自个儿当成大清的工具了,还用什么情呢?

    对她们,更多的是为了给大清多预备些皇嗣,不拘什么,那时节能生孩子就是好的。死了就再生。总能活几个下来的。

    仁孝皇后是很识大体的八旗勋贵所出的八旗姑奶奶,将后宫的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令皇上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皇上与她们早年的嫔妃,一直都是很敬重这位皇后娘娘的。

    就因为这样,所以人人眼里都容不下嘉嫔。

    她太特殊了,特殊的叫人以为,皇上对她动情了。

    是什么让荣嫔觉得瑶令是特别的呢?当初拔尖的乌雅贵人和宜嫔也不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但她们,没有得到过皇上不顾性命的相救。

    众人知道的,一是南苑惊马。

    还有一回不那么引人注目的,早两年皇上出外巡视无定河的时候,在汹涌洪水中,也是皇上将落水的嘉嫔救起来的。

    -

    瑶令回长春宫用晚膳。今儿的晚膳用的迟一些。

    瑶令最近喜欢瞧着宫檐外头的天,看着它从满目光亮的模样一点点的被黑暗吞噬,最终成为黑透了的天,然后她就招呼跟前的奴才赶紧在廊下挂上风灯。

    宫灯明亮璀璨,就显得这样的夜色亮堂堂的。

    瑶令总是要看完这一整套的变化,才肯用晚膳。

    今夜用过晚膳,瑶令就将从荣嫔宫女那里拿回来的窗花拿出来研究。

    现如今长春宫里没了安嫔,阖宫都安安静静的,那几个庶妃更是老老实实的,瑶令觉得这才住的舒坦。

    彩霞去小厨房轻点了膳食餐具后回来,瞧见紫月频频在宫门内张望,便过去问她。

    “你不在屋里伺候主子,到这里来望什么?”

    紫月小声道:“我想看看万岁爷来不来。”

    彩霞一顿,才道:“赫舍里妃的牌子都送上去了,这会儿想必正是万岁爷翻牌子的时候。赫舍里妃毕竟是仁孝皇后的妹妹,顾念着赫舍里氏一族,还有太子爷的情分,万岁爷今夜肯定回去咸福宫的。你就别在这儿站着,不怕主子瞧见么?”

    紫月道:“主子现在忙着呢。方才还叫我将为万岁爷南巡预备好的衣裳拿出来摆着,说是要清点清点,但只瞧了上头一层就放在那里不动了。之后便去摆弄从荣嫔娘娘宫中带回来的窗花。”

    “姐姐,你说,主子什么时候剪过窗花呢?要是万岁爷在这里,肯定会怕主子又弄伤了手,不许主子动剪刀的。”

    “姐姐,主子难道一点儿都不担心今夜么?”

    彩霞道:“主子又不像你,半点儿沉不住气。主子不是常说,心平气和,事缓则圆。便是要叫你心气儿平和些。别这么着急。”

    旁边的张成不知道何时凑过来,低声说:“要不,奴才再炸一回小厨房?虽然重建了不太好弄,但要炸还是可以炸的。”

    紫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现如今张成已是长春宫的首领太监。

    彩霞警告地看了二人一眼:“你们两个别给主子添乱。知不知道?如今主子家里大爷在太子爷跟前当差。主子与太子爷关系亲近,这一炸,将来在太子爷跟前怎么说?”

    张成被瞪了一眼,只好灰溜溜的去当差。

    紫月低声道:“那怎么办?奴才见不得主子受委屈。”

    彩霞没说话,只悄悄望了屋里一眼,见瑶令还在兴致勃勃的比对窗花,她低声道:“一会儿翻牌子的消息就别送进去了。万岁爷去了咸福宫的消息也别送进去。咱们还是照常服侍主子安寝。等过了今夜,慢慢的就都好了。”

    紫月应了一声好,只管心里嘀咕,等万岁爷去了咸福宫,明儿一早,这往后还不知道主子要面对多少话语呢。

    倒是人人都高兴了,主子看着不像不高兴,但主子心里能高兴么?

    到底,万岁爷也没在明路上说,从今往后只宠着她们主子一个人的。

    彩霞心里还忐忑,消息不送进来,生怕瑶令会问,但瑶令一直都没有问过。

    彩霞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等到了瑶令平日里就寝的时辰,彩霞便过来道:“夜深了,主子梳洗后就安置吧。”

    瑶令倒正在兴头上,笑道:“等我将这两个剪完了再说。”

    彩霞只好等着。

    瑶令是头一回尝试,手头的两个窗花繁复不太好操作,她剪坏了好几个都不成,实在是觉得眼睛酸手累了,才放弃了,叫了彩霞过来:“给我把手揉一揉,方才劲儿用大了,剪刀卡的手疼。”

    “什么手疼?”康熙走进来听见,忙问了一声。

    突然出现的康熙把主仆两个都吓了一跳,屋里的奴才慌忙跪下,瑶令也忙行礼,被康熙直接扶起来了。

    康熙看了她的手就不高兴:“怎么弄成这样?”

    桌案上摆着呢,乱七八糟的窗花,还有一把小剪刀。瑶令手上的印子就是这么卡出来的。

    康熙瞧着就心疼,轻轻揉瑶令都喊疼,康熙越发不高兴:“不是不许你用手?怎么又不听话?成心与朕作对。”

    瑶令笑嘻嘻地:“万岁爷怎么来了?”

    康熙怕她疼,劲儿也不敢用大,见这丫头还笑,没好气道:“朕要是不来,哪能知道你这么不听话?你就为所欲为了,是不是?”

    “没有。”瑶令道,“嫔妾这是头一回,就只是试一试。嫔妾想看看能不能学会,听说夜里用这个打发时间快。嫔妾剪坏了这几个,就到这会儿了。”

    康熙瞧着那手上的印子淡了许多,这才放心。

    听见这话,瞧了她一眼,摩挲着她的手道:“你不用学这个。也不许学。这个费眼睛,别再把眼睛给弄坏了。夜里也不许看书,年纪轻轻熬坏了眼睛,朕看你以后怎么办。”

    “万岁爷真霸道。”瑶令鼓着脸问,“那嫔妾怎么打发时间呢?”

    康熙道:“叫你身边的宫女给你读几个故事,到了时辰就安置,还打发什么时间?白日里你的事情还不够多?不觉得累?做什么夜里撑着不睡觉?等白日里没精神了又说自己没睡够找朕撒娇。”

    瑶令垂眸看了看手上的印记,疼倒是不那么疼了,她却也不放任自己追问下去。

    再抬眸时,又是那个娇憨的小嫔妃。

    她举着自己的手找康熙撒娇:“嫔妾的手又不能动了。万岁爷心疼嫔妾,万岁爷和嫔妾一起洗漱,好不好?万岁爷帮帮嫔妾吧。”

    康熙就受不住这个。娇娇小小的人软着嗓子撒娇,他就舍不得了。

    手是不能动,别的地方却能动。

    没一会儿,抬水进浴房的宫女就红着脸迅速退出来了,彩霞见状,就不许人再进去了。

    紫月欢欢喜喜的也来守门。

    刚得的消息,万岁爷责成内务府将赫舍里妃的绿头牌撤下去。说赫舍里氏是入宫待年诏封为妃,年纪尚幼暂不侍寝。

    说起来,万岁爷这些年确实是没有再碰过未满十六岁的嫔妃。况且这是圣旨,不容人质疑。

    等服侍着两位主子安歇了,彩霞才拎着紫月来收拾前头屋里的衣裳。

    “小丫头们难免粗苯,这些衣裳都是新做好的要带出去的,不能有丝毫的损伤,还是咱们来装箱的好。”

    紫月迷惑:“既这样,那主子为何非要拿出来呢?主子分明也没怎么动过。”

    彩霞是看明白了,教她:“不拿出来叫万岁爷看上一眼,怎么叫万岁爷知道主子这些时日的辛劳呢?”

    “主子心心念念忙里忙外,用了这样大的心思,本就该给万岁爷瞧见的。你没瞧见,万岁爷给主子揉手的时候,往这边瞧了好几眼呢。万岁爷嘴上不说,心里全有了,这还不是好事?”

    紫月恍然大悟:“我可真是佩服主子,恨不得五体投地。”

    她低声问道:“姐姐,你说主子是不是早就猜到万岁爷今夜会来呀?”

    彩霞道:“这个谁知道呢。主子又没说。”

    可主子十四岁就跟在万岁爷身边侍奉了,又怎么能说是不了解万岁爷呢?

    第58章 爱护

    康熙早晨走的时候,瑶令迷迷糊糊起来要送,康熙将人摁住了,叫她继续睡。

    康熙含笑道:“朕只嘱咐你几件事。”

    瑶令握着被褥在胸前,闻言便睁开眼睛听着,那模样倒是十分的认真,只是配上她现在这个样子,就多少显得有些松散和慵.懒了。

    被子没能盖住瑶令的肩头,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滑落许多,露出她圆.润的肩膀及形状漂亮的锁.骨来,上头星星点点的红.痕,吸引的康熙多看了好几眼。

    现在借着一点天光看,好似昨夜确实是没有放过她,弄得…有点狠。

    康熙轻咳一声,说:“此次南巡,朕会带着赫舍里氏一起去。朕本想要你也负责她的行装打点,后来又决定不妥当。干脆就只管叫她自己处置了。你只管负责大面儿上的,别的就都不必理会了。”

    瑶令应了一声是,目光水润润的,知道这是康熙护着她呢。

    康熙又道:“朕一会儿会让钮祜禄氏去咸福宫。昨夜朕就让赫舍里氏将她屋子里的东西重新放一放。大概也是年轻,身边的嬷嬷不懂宫里的规矩,朕让钮祜禄氏去教导一下。”

    “若有什么动静,或者要叫你去,你很不必理会。只说朕说的,叫你安心筹备南巡的事,宫里的事,都叫惠嫔荣嫔处置。”

    瑶令脸上的笑容甜甜的:“嫔妾听万岁爷的。”

    康熙捏了捏瑶令的脸:“再这么瞧着朕,朕就不走了。”

    瑶令忙把自己缩进被褥里,只留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出来望着康熙:“嫔妾恭送万岁爷。”

    康熙还有事,当然不能耽误他。

    可也确实是不能耽误的事,否则康熙瞧见瑶令这样,哪还能走得了呢?

    康熙走后,瑶令索性又睡了一个时辰才起身。

    昨夜在浴桶里,实在是咯的腰疼,闹到半夜才睡觉,这不睡饱了还真是没精神起来。

    不用早起的嫔妃生活当然是美妙的。

    太皇太后有一点好处,便是不爱聚拢了嫔妃们隔三差五的要去请安,一个月逢初一十五请安是固定的,其余时候端看心意。

    太皇太后本性也不喜欢嫔妃总去慈宁宫,所以嫔妃们也不会没事常常跑过去。

    太后因为只会蒙古语,也不爱见生人,就更不必去请安了。

    这宫里也没有皇后,没有承乾宫的摆谱,储秀宫也没理由要嫔妃们去给她一个贵妃请安。

    “主子,钮祜禄贵妃半个时辰前就去了咸福宫。这会儿听起来,那边动静可不小。”

    瑶令这里梳洗好了换了衣裳,惬意舒适的用早膳,就听见彩霞悄悄进来送消息了。

    紫月道:“咸福宫就在咱们后头,稍微靠近那边一些,就能听到好大的动静。宫里的奴才们进进出出的,动作也不小,那摆设物件要是磕坏了,也不知道算谁的。总觉得内务府送来的这些奴才不如咱们往年了。甚至连去年新进的都不如。”

    “半个时辰前就去了?”

    瑶令算了下,那钮祜禄氏起的还挺早的。大概是康熙的口谕刚到,她就起身去咸福宫了。

    瑶令道:“皇上的意思,是不满意咸福宫的布置。整个都是要换的,这和搬家没什么区别,动静自然是大得很。”

    “人家精心布置的,结果却没能留下来,心里正气不忿。你们小心些别出去,也别凑上去。省得当了人家的出气筒。摔摔打打的真要弄坏了,不是还有钮祜禄贵妃在么?”

    瑶令意味深长地笑道:“贵妃自然会秉公直断的。”

    康熙是真心护着她,这样得罪人的差事,叫钮祜禄氏去干是正好的。要是她去了,被赫舍里氏记恨的就是她了。

    康熙也明说了,这回南巡带着赫舍里氏去,不带钮祜禄氏去。昨儿去咸福宫瑶令就看出来了,这两人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再这么加一把火,赫舍里氏因为没能侍寝的怨气消散,反而会因为能跟着康熙出门而在钮祜禄氏面前得意起来。

    钮祜禄氏这心里的火气肯定也是大增的。

    瑶令就想,不知道康熙这一手是不是故意的呢?

    -

    此次南巡,赫舍里妃、惠嫔、宜嫔、荣嫔、嘉嫔随驾。康熙没有再带着小嫔妃出门了。

    太皇太后身体不佳,虽说先前的病症好了,但太医的意思是还需要静静地休养,这回就不出门了。

    太皇太后不去,太后就说也不去,要在太皇太后跟前侍奉。太后本来也不爱出门,康熙去请过几回,太后不应也就罢了。

    钮祜禄贵妃留守宫中,照顾两位长辈和宫中。

    四位公主,大阿哥至八阿哥都一同出门,只五公主,九阿哥还有十阿哥因体弱年幼就不出去了。

    三月底春暖花开,康熙这里浩浩荡荡的南巡队伍就启程离宫了。

    康熙嘱咐瑶令不必管赫舍里妃的事情,她就真的不理会了。

    “方才赫舍里妃的朱轮车启程的时候,奴才瞧见惠嫔娘娘和荣嫔娘娘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这些时日,为了出巡的筹备,咸福宫的动静是最大的。排场也是最大的。”

    彩霞道,“听说原本的规制都要超过妃位了,好些是比对着贵妃配置的。惠嫔娘娘与荣嫔娘娘不好说什么,是贵妃娘娘压着咸福宫给改的。”

    赫舍里氏一心一意要体面,她身边的嬷嬷比她的要求还多,内务府总管是凌普,她来要东西,内务府哪敢不给呢?

    又都知道这是逾制的,私底下又来求瑶令从中斡旋。

    瑶令可不理会,搬出康熙的话,把人推到了惠嫔和荣嫔那里。

    惠嫔和荣嫔地位上不及赫舍里氏,管也管不住,后来又是钮祜禄氏出手的。但惠嫔和荣嫔夹在里头着实难做。

    这里没宜嫔的事,宜嫔倒是想插手,钮祜禄氏不理会她,宜嫔自己讨了个没趣,也就作罢了。

    瑶令感叹道:“实在是辛苦荣嫔姐姐了。”

    妃位高些,自然是先走的,等人家先走了,才轮到她们的车走。

    昨儿个康熙把瑶令叫去了乾清宫,她宫里的事交给彩霞紫月处置,她是在乾清宫歇下的。

    康熙要南巡高兴得很,先拉着她说了半宿的话,而后兴致来了,又闹了她半夜,几乎是快要天亮的时候才睡着。

    没睡一会儿又要起来准备启程。

    瑶令回长春宫候车的时候,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会儿好一通忙碌,在这坐榻上一坐下,将大迎枕往身后一放,瑶令就要睡着了。

    “主子安心歇一会儿吧。少说也要出城以后到了夜里才会歇下来。中午怕也是这样赶路,用膳都不会停的。”

    瑶令点点头,嫔位的朱轮车也没有很小,彩霞和紫月两个在身边陪着她刚刚好。

    这坐榻当然比不上长春宫的睡榻,但是稍微把腿收一收还是可以睡的。

    她也没敢脱衣裳拆头发,毕竟一会儿还要用膳,也不可能一直坐在车里不露面,总是要在休息的时候下车活动活动的,那会儿再梳头发就来不及了。

    甚至还要保持好睡姿,不能把头发给睡乱了。

    这里刚弄好,刚把眼睛闭上,外头张成就道:“主子,赫舍里娘娘身边的宫女来说,赫舍里娘娘请您去娘娘车上说话。”

    瑶令拧眉,片刻后松开,坐起身来,张成已经到车头这里来了,链子没被掀开,但话听得很清楚。

    彩霞在瑶令的示意下问道:“赫舍里娘娘请咱们主子做什么?”

    张成含糊道:“主子,咸福宫的姐姐还等着呢。奴才说的就是了。赫舍里娘娘请主子去说话。”

    也就是说,赫舍里氏身边的人就在车子边上,是一定要请瑶令过去的。

    瑶令轻叹一声:“走吧。彩霞同我去。”

    瑶令抹了抹脸,打叠起精神来,出了她的车,便是以往笑脸吟吟的嘉嫔娘娘模样。

    赫舍里氏这是磨完了荣嫔,改来磨她了。

    要不然,惠嫔荣嫔宜嫔都在,怎么偏偏就请了她呢?

    赫舍里氏倒是一副神采奕奕的笑脸,见了瑶令来,等她行礼后就让她坐,还拿出茶水点心招待她。

    妃位的朱轮车大一些,甚至还分为内侧与外侧。珠帘相隔,里头似乎是能完全躺下的睡榻。

    “嘉嫔姐姐,我听说太子爷从小就爱吃你做的点心。那你常常我做的这几样点心,会合太子爷的口味吗?”

    与瑶令说了几句话,赫舍里氏就进入了正题。

    瑶令道:“娘娘是妃位,嫔妾当不起娘娘的一句姐姐。娘娘以后切不可这样称呼了。”

    赫舍里氏嗐了一声,笑道:“我和姐姐是自己人嘛。再说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在,不会有人知道的。”

    赫舍里氏热情道,“这几样点心费了我好大的功夫,前几日才做成的,姐姐尝一尝,太子爷会觉得好吃吗?”

    瑶令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赫舍里氏做的,反正很干,口感很像是直接在吃面粉,另一份又像是直接在吃稀释了的面粉干,着实是不好吃。

    别说太子不爱吃,怕是奴才们也不会吃的。

    瑶令看来看去,总觉得这卖相有些眼熟,好像她当年给阿哥们随手做出来的春花冻。

    但眼前这个,是干粉冻。

    瑶令道:“娘娘是太子殿下的姨母,血脉亲情在身,不论娘娘送什么,都是一份来自亲人的心意,太子殿下也都会觉得好吃的。”

    赫舍里氏目光灼灼:“是吗?那太好了。姐姐可真会说话,难怪皇上会这样喜欢你。”

    “也不知道我长大以后,皇上会不会像喜欢姐姐这样喜欢我?”

    “若是皇上只宠着我和姐姐,那钮祜禄贵妃一定难受的不得了。她要是不高兴,我就高兴。”

    瑶令真的是在这个车里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她只尝了一个,还是赫舍里氏身边的嬷嬷递过来的,之后她们主仆再怎么劝,瑶令都不肯再吃了,坚决不肯再吃。

    连赫舍里氏亲手奉上的茶水,瑶令都不要了。

    这里全是黑暗料理,那茶水闻起来味道就怪怪的。瑶令坚决不喝,坚决不折磨自己的舌头和胃。

    赫舍里氏泫然欲泣的模样:“姐姐是觉得我的茶不好么?”

    瑶令一言难尽的看着她,是的,妹妹,姐姐怕被你毒死了。

    有没有人能救救她。

    “娘娘,奴才奉旨请嘉嫔娘娘往御驾跟前侍墨。”

    瑶令如闻天籁,能拯救她的人来了。

    第59章 出气

    梁九功来传旨,赫舍里氏让梁九功进来说话。

    “皇上就只请姐姐去,不一块儿请本宫去陪着么?”赫舍里氏问。

    梁九功心说这位娘娘是怎么寻思的?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呢?阖宫上下,怕也只有咸福宫娘娘能问出这样的话来了。

    梁九功道:“万岁爷口谕,请嘉嫔娘娘往御驾前侍墨。”

    “娘娘,奴才是奉旨传话,别的就不知道了。”

    赫舍里氏望着瑶令笑道:“皇上有旨意,姐姐便去吧。”

    瑶令对着赫舍里氏一礼,跟着梁九功走了。

    康熙的御驾马车,那自然是最宽敞的。

    离开赫舍里氏的朱轮车,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康熙的马车,瑶令才在心里出了一口气,看见康熙那里侧宽大的床榻,她可真想舒舒服服的在上头打几个滚儿,然后什么也不管就直接睡觉了。

    瑶令上来行礼后就准备自觉坐过去给康熙磨墨。

    结果礼还没行完就被康熙捉住了手腕,牵过去抱在怀里。

    对上小丫头疑惑的眼神,康熙笑道:“不这样叫你来,赫舍里氏该妒忌你了。”

    瑶令眨眨眼没说话,她现在一听见赫舍里氏几个字就觉得嗓子眼发堵,方才的东西实在是太难吃了。

    康熙看她这样可爱,又这么乖乖的任由他抱在怀里,便贴过去想亲一亲瑶令,结果刚贴上,便尝到了不同以往的味道。

    “你这,方才吃了什么?”康熙好奇。

    瑶令苦着脸道:“还能是什么?赫舍里娘娘请嫔妾过去,说嫔妾知道太子殿下的口味,想让嫔妾尝一尝娘娘的手艺。然后就给了嫔妾一块糕点吃,那东西实在是太难吃了。嫔妾只尝了那个,过后再有什么嫔妾都不吃不喝了。”

    “万岁爷叫得急,嫔妾本来该漱口了再来的。”

    康熙听了就笑。

    瑶令委屈极了:“万岁爷怎么还笑话嫔妾呢?”

    “不是笑你这个。”康熙道。

    瑶令追问:“那万岁爷笑什么?”

    康熙却不答了,叫了人进来,用花茶给瑶令漱口,等瑶令都妥妥当当的收拾好了,又成了那个香香软软的小丫头了,康熙抱着她亲了好一会儿。

    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索额图的福晋做老女真的糕点是出了名的好。赫舍里氏从小跟在索额图福晋身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

    “她托了朕送去给保成的糕点,看着还是很精巧的,也说是自个儿做的。朕没给,先叫梁九功放着了。”

    瑶令立时回过味来了,眉头一拧:“她戏耍嫔妾?”

    康熙还没瞧见过瑶令这样,小丫头急了的样子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他兴致勃勃地看着。

    瑶令的目光与康熙的对上,瑶令不依了:“万岁爷也在看嫔妾的笑话?”

    “嫔妾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万岁爷还只顾着看乐子。要是这糕点里头下了毒的,嫔妾就被毒死了,哪还能见到万岁爷呢?”

    赫舍里氏,年纪不大,心肠倒是很坏啊。

    康熙垂眸笑:“她不敢的。”

    瑶令带了点哭腔:“怎么会呢?万岁爷这几年难道还没见惯人心么?”

    康熙的手一顿。虽知道小丫头这哭腔其实是装的,但这几年的事还是在康熙心里过了一遍。

    是啊,她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梁九功。”康熙转头就叫了人进来。

    梁九功忙进来。

    康熙说:“去赫舍里氏处。和她说,她给嘉嫔的东西很好,照原样给朕也来一份,不许变了,就得要一份一模一样的。不,要两份,就说朕是给太子预备的。”

    梁九功答应一声去了,半晌回来,果然拿了两份一模一样的。

    康熙问:“赫舍里氏说什么了没有?”

    梁九功先还不敢说,康熙问了才说:“回万岁爷,赫舍里娘娘不肯给。奴才再三说了是圣旨口谕,娘娘才肯给的。再三请奴才代言,说是向嘉嫔娘娘赔罪,是她贪玩,给嘉嫔娘娘开了个玩笑,还请万岁爷不要怪罪她年幼贪玩。”

    梁九功又拿出一份糕点来,“赫舍里娘娘说,这个才是真正给嘉嫔娘娘预备的。”

    康熙看了一眼,和先前赫舍里氏托他给太子的是一样的。

    康熙在心里冷笑,赫舍里氏一族教养出来的女孩儿也就只有这样了。

    嫡系的都这样,可见旁支的会是个什么鬼样子。

    就这样的,怎么能容她接近太子?

    康熙道:“将这两份不能入眼的给太子送去。先验毒,无事后叫他都吃了。告诉他,有时候是该吃吃苦的。不能叫别人替他吃苦。”

    康熙的目光落在那份好的上,他说,“朕不是还有一份叫你收着的一模一样的?拿出来,都赏给你了,就在朕跟前尝一尝,看看好不好吃。”

    梁九功这一趟一趟的,几乎是要跑断腿了。

    好不容易送去两份给太子,都顾不上太子的问询,只说了康熙交代的话,又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当着康熙的面吃了那糕点。

    康熙问他:“好吃吗?”

    梁九功哪敢说什么呢?当即道:“回万岁爷,难吃。难吃极了。”

    康熙道:“既然难吃,那就不要吃了。去扔了。”

    梁九功忙答应一声,这才退了出来。

    赵昌忙递了水过来,又给梁九功擦汗:“梁公公,您辛苦了。”

    梁九功道:“不辛苦不辛苦。”命苦。

    扔东西是圣旨,更没说要避着人扔。

    梁九功一咬牙,走到路边,就当着众人的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两盒精致糕点一走你,直接扔到路边杂草堆里。

    糕点很快滚落在地上,直接碎成了渣渣,被过路的鸟雀们围过来,抢着吃了。

    瑶令悄悄从帘子里头看见了,等马车过去看不见了她才收回视线,一收回来就对上了康熙意味深长的眼神。

    瑶令忙道:“多谢万岁爷替嫔妾做主。”

    康熙笑着问她:“是不是自个儿动手要更痛快些?”

    瑶令想了想,笑着说:“万岁爷动手,也一样痛快。”

    康熙哂谑一声:“朕解气了。你自个儿的气,怕是没有出的。”

    瑶令连忙摇头,说出啦出啦。

    康熙却捏捏她的脸蛋:“朕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还能不知道你的性子?朕什么都不知道,只管当朕的太.平皇帝。”

    瑶令眼珠子一转,也笑嘻嘻地道:“嫔妾也什么都不知道呀。”

    好像又达成了什么奇怪又了不起的默契。

    康熙摸摸瑶令的鬓发,又顺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柔软下来:“朕叫你来,是想着你昨夜没歇好,你那里地方不大,睡的不舒坦。到朕这里来歇着才好。结果倒闹了一通。”

    “现在好了,无人打扰,你去后头歇着,朕就在这里看奏折。回头用膳了朕再叫你起来。要是不饿的话,等你睡好了再进膳也是一样。”

    瑶令道:“那侍墨——”

    康熙笑道:“本来也不用你。去歇着吧。”

    康熙不欲叫人打扰,等瑶令进去睡下后,她透过珠帘看见康熙自己倒了水,自个儿慢慢的研磨,然后一点点慢慢的写字,慢悠悠的动作好像显得岁月时光都悠长起来。

    瑶令望了一会儿康熙的身影,身处在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里,身体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不多时视线慢慢模糊缩小,她就沉沉睡去了。

    康熙回身瞧了一眼,唇角含笑,又继续批阅奏折。

    如珠似宝的宠着,换别人早就娇纵的不像话了,可她呢?睡着了还像个无害的小动物。

    他不替这丫头好好的考虑,还有谁能替她考虑?

    -

    瑶令在晌午过后同康熙用过午膳就回了自个儿车上。

    康熙下午要见大臣,她总睡在那里就不妥当了。

    回来以后,瑶令跟彩霞紫月还有张成三个嘀嘀咕咕的吩咐了一通,然后就又心满意足的睡觉去了。

    这里彩霞和紫月还能绷得住,张成笑嘻嘻地就往后头膳房的队伍那边去了。

    他是从御膳房出来的,人头混的熟,哪里的膳房都有他几分交情,又是瑶令跟前的首领太监,也没人敢怠慢他的。

    瑶令又结结实实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走了一天的队伍也停下来了,原地休息扎营。

    这回是吩咐过谁也不见的,瑶令散开了头发睡的,这会儿舒舒服服的起身,彩霞紫月服侍她洗脸梳头。

    “张成已经将膳食拿回来了,别处都吃过了。奴才们不打扰主子,主子睡够了起身才好呢。”

    彩霞道,“主子的膳食在炉子上热着的。这会儿火候刚刚好。主子收拾好了就可以用了。”

    瑶令是真饿了,吩咐道:“那就拿过来吧。”

    “你们吃过了吗?”

    彩霞道:“奴才们都吃过了。”

    瑶令点点头,勾了勾唇道:“怎么样了?”

    彩霞道:“张成打听到,咸福宫那一位吃不得蒜,一吃就跑肚子,一刻都忍不得的。偏偏今儿的点心里头加了这个,做的小太监不知道,里头的味儿也没闻出来,就这么送上去了。”

    彩霞偷偷笑,“今儿一下午,那朱轮车里的动静就没停过。人人都看着她的宫女上上下下的折腾。这会儿倒是消停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出来了。倒是她身边的那个嬷嬷,车里待不住气味大,跑出来了。”

    “到后头把那个小太监骂了一顿。人家也不怂的,膳房里做出来原本就是预备给大臣们的。谁知道她们什么都要拿走,看什么新鲜要什么,自己作的。不过后来,她们也自顾不暇了,有的是谁去骂她们的。”

    瑶令道:“好得很。这一功记下来,回头赏你们。大大的赏。”

    彩霞和紫月就笑,说谢谢主子。

    瑶令又问:“谁还去骂她们了?”

    紫月忍着笑道:“万岁爷不是将那两盒糕点给了太子殿下么?口谕说的是要太子殿下都吃了。”

    “可那卖相实在难看,吃也吃不下去,太子当时同阿哥们在一起。一见太子殿下犯难了,三阿哥跳出来说兄弟有难同当,直接就伸手去抢。大阿哥不甘落后也去抢。”

    “太子殿下见状也不能由着大阿哥和三阿哥这么吃的。于是三个人你争我抢的,将那糕点吃完了。”

    其余的小阿哥抢不上,据说都挺着急的,但硬是围着转圈也没有找到缝隙。

    失去了与太子兄弟同当的机会,四阿哥和几个小阿哥们都失望极了。

    紫月道:“那东西做的乱七八糟的。是没毒,但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也不知是什么。太子殿下回去就吐了。大阿哥吃得多,回去就上吐下泻的。三阿哥也发了高热,吃了药才退下来。”

    彩霞道:“这东西是咸福宫那位给的,自然是奔着正主去的。事情也是她闹起来的,不与别人相干。惠嫔荣嫔两位娘娘脸都气狠了,一起去她车里说了她一顿。”

    ——“娘娘是尊贵,可太子殿下难道不尊贵?怎么能给太子殿下吃这样的东西?娘娘还是本家嫡亲的姨母,这要是仁孝皇后知道了,不知该多心疼太子殿下了。”

    ——“哪有姨母这样毒害自己外甥的?”

    ——“要是将阿哥们吃出个好歹来,娘娘一个人怕是承担不了的,是不是要搭上赫舍里氏一族的性命来赔命呢?”

    紫月学着惠嫔荣嫔的那些话。

    “便是这些话,劈头盖脸的过去,荣嫔娘娘身边的巧云悄悄跟奴才说,听完这些话的赫舍里娘娘差点没晕过去,偏偏就是没法晕,只能强撑听。”

    说完了热闹,彩霞与紫月才后怕道:“幸而主子当时吃得少,否则这上吐下泻的就是主子了。”

    第60章 撒娇

    “阿哥们没事吧?”瑶令还是有点担心的,“太子殿下还在吐吗?”

    “早都好了。”彩霞笑道,“太医去瞧过后,太子殿下和大阿哥三阿哥就已经好了。这会儿都生龙活虎的。晚膳的时候都吃了不老少呢。”

    瑶令放心了,又问:“万岁爷那边知道了是什么反应?”

    彩霞道:“去瞧几位阿哥的太医便是万岁爷派去的。除了这个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太子殿下吐的时候,人人都跟着紧张,万岁爷说,都是半大小子,带出来就不是享福的,一块儿吃点苦也好。”

    明着就是轻拿轻放的态度。

    瑶令这就知道了,想起康熙的话,心里就更安定了。

    “现如今,人人都拿咸福宫那一位当笑话看。”

    紫月道,“她那头请了太医去瞧,吃了药也好的没难么快,还是有气无力的得歇着。可人人都知道那糕点是她送的,她见事儿闹大了,不能由着太子殿下那边误会,就预备着先去大阿哥三阿哥那边探望,再去太子殿下那边赔罪。”

    “结果愣是没有见到大阿哥和三阿哥,直接被惠嫔娘娘和荣嫔娘娘拦住了。太子殿下那边就更见不到了。这出门在外虽说不是在宫里,但也由不得这样乱窜,她就只能回车里去歇着了。”

    这一下午的,人人就瞧着咸福宫那一位上上下下的折腾。可惜谁也没见到,御驾那边没有旨意,那就更见不到人了。

    “她还想来见娘娘呢。只可惜先折腾了一圈,体力不济没法出来,只能作罢了。”

    瑶令本来就饿,吃东西的时候还能听见紫月这么绘声绘色的说故事,就全当下饭菜了。

    闻言疑惑道:“按说她那边的事不该传的人人都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她身边的事的?”

    彩霞道:“有的想瞒也是瞒不住的。人人都看见了,自然人人都知道。至于那位身边的事——”

    “那位身边的嬷嬷是赫舍里家出来的。仗着家里的身份,把持了咸福宫所有的事情,又并不是很懂宫里的规矩。咸福宫里的宫女太监都不想多事,所以也就面上侍奉着,并不多管些什么。”

    “那位身边一点也不严实,只要有心,咸福宫的人都能传出来叫人知道。上头一心一意的钻营,底下侍奉的奴才们各有各的心思。哪能守得住呢?”

    所以就翻车了。瑶令想,就这样的主子身边还有这样的奴才,以后有的是热闹看。

    瑶令说不管她。

    有了这一回,赫舍里氏应当也不会轻易再来招惹她了。

    路上再有几日便会到今次南巡的第一站永清。

    康熙此次南巡会途径山东去往济南一线。京边无定河经过这两三年的精心治理,已经取得了极大的进展,并且河道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前不久无定河改为永定河。

    康熙的目光便投向了黄河与淮河。

    治理永定河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但同时,也是在为治理黄河与淮河做实验,现在取得了成效,自然就可以用在黄河和淮河的治理上了。

    康熙要在永清停留两日,这里又没有行宫,驻跸所在是当地官员让出来的官衙还有城中富户让出来的空宅子。

    大臣们的住所自然不需要瑶令费心,但后宫跟着出来的嫔妃还有年纪小的阿哥们的住所,瑶令还是需要安排好的。

    她不管赫舍里氏那边的事,但赫舍里氏那边发生什么事,瑶令还是知道的。

    只叫张成下了一回手,她的几口难受换赫舍里氏一下午的难受,这当然是很公平的。

    结果路上走了三四日,赫舍里氏就虚脱了三四日。

    跟着康熙这回出巡的众人可真是开了眼界了,谁能想到赫舍里妃看着年纪轻轻的,怎么身体居然这么不济事,天天吃点什么就拉肚子?

    别人都好好的,就瞧见她的车里每天宫女都是上上下下一趟一趟的跑,那周围味道都大得很,都没人愿意挨着赫舍里氏的朱轮车走了。

    “车驾就在后头的惠嫔娘娘实在是嫌弃得不得了,几乎是远远的跟着。人人都避之不及呢。这会儿不止队伍里知道了,沿途的来送行的官员,也都知道了。”

    紫月高高兴兴的来和瑶令分享,“那位身边的嬷嬷实在是受不了那个味道,这几天都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奴才瞧见那位身边的宫女这几天都吃不下饭了。”

    瑶令忍不住笑,又觉得一言难尽:“她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紫月笑嘻嘻地道,“就是出来得罪的人太多了呗。奴才听说,索大人那边听见了消息,悄悄从供应大人们的膳房那边给她提了膳食过去吃,结果也还是一样的。”

    “还是太医去看诊的时候说,咸福宫娘娘要是再这么下去,怕是就要耽搁在这里,不能继续上路了,结果下午的时候,她自个儿的宫女找膳房要了一点米和水,自个儿悄悄熬的白粥,她吃了就好了。”

    瑶令道:“这是有人放过她了。”

    紫月道:“阿哥们又吐又泄一下午,她这样也不算吃亏。”

    瑶令想,就是要让赫舍里氏长个教训,难不成还以为仗着仁孝皇后的遗泽便可以在宫里为所欲为么?

    惠嫔荣嫔都是在宫里经营了十多年的嫔妃,哪怕如今已经不怎么侍寝了,但毕竟位分在那里,身边的阿哥也都长成了。

    想要一个虚张声势的赫舍里氏吃点亏,是易如反掌的事。

    快到永清的时候,嫔妃们的车驾就和康熙的车驾稍微分开了。一路往官衙去,一路往城中富户所供的空宅子去。

    瑶令要先行去安排安顿。因此她的车驾超过了宜嫔荣嫔惠嫔的车驾,越过赫舍里氏的车驾,先进去了。

    赫舍里氏身边的那个嬷嬷躲不住,被惠嫔身边的人给找到了,直接送回赫舍里氏身边去了。

    惠嫔为了大阿哥连赫舍里氏都骂了,对这个嬷嬷更是不留情面了,以她擅离职守为由,直接按规矩杖责了一顿,然后才送回去的。

    那嬷嬷吃了教训,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倒是同她主子一样,安安静静的龟缩起来。

    也不在队伍里撺掇着赫舍里氏瞎抢指挥权了。

    瑶令瞧见赫舍里氏被人扶着下车的时候,她身边的嬷嬷宫女都是一脸的菜色,主仆几个都是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模样。

    瑶令站在这里迎人,等赫舍里氏走过她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掩住口鼻,实在是很怕闻到什么味道。

    主要是紫月分享给她的前几日的盛况在她脑海中印象太过深刻了。

    赫舍里氏自然看见了,面色一变,眼眶瞬间就红了:“你——”

    她身边的嬷嬷忽然搀扶住她,一撅一拐的加快了脚步:“娘娘,咱们还是早些进去安置吧。”

    压根不给赫舍里氏与瑶令对线的机会。

    这嬷嬷是有些暂时被打怕了,惠嫔都如此不好惹,更别说这场风波的起身,不就是她们先戏耍的嘉嫔么?

    这会儿怎么还敢惹这一位呢?

    先躲着走吧。不然剩下的半条命也没了。

    后头惠嫔几个人跟上来。

    宜嫔笑看着瑶令:“妹妹怎么能做的如此明显呢?可是伤着赫舍里娘娘的心了。”

    瑶令微微一笑:“姐姐热心,不如与赫舍里娘娘隔壁住着,方便照顾?”

    宜嫔脸色一变,也下意识的掩鼻道:“不用了。我是个粗人,干不来这样细致的活儿。”

    宜嫔生怕瑶令给她换地方,忙着就带着她的人先走了。

    瑶令忍了没忍住,干脆放任自己笑出了声。

    出宫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惠嫔荣嫔结伴走来,前头的一切尽收眼底,荣嫔笑道:“妹妹是最会打趣人的。”

    瑶令与她们一道走:“两位姐姐才是辛苦了。我这也是下意识的反应。这不能怪我。”

    惠嫔道:“别说这个了,我老是犯恶心。反正不管住哪里,我都是要离她远远的才好。嘉嫔妹妹,你这一路一定要把我的地方和她远远隔开,我可真是受够了。”

    瑶令笑吟吟地答应:“好。我给姐姐好好的安排。”

    都是一个宅子里住着,再远也没能多远。但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见不着面也挺好的。

    瑶令将她们都安排妥当了,又问了张成,说园中守卫内层是宫里带出来的人,外头是地方和这边府衙的人,侍卫们也会在外头定期巡逻,瑶令也就放心了。

    瑶令这里刚回她自个儿的住处喝上一口水,外头张鸿绪就来了。

    “娘娘,万岁爷请娘娘往御前。”

    康熙派了车来接她。

    张鸿绪说:“万岁爷是要带着娘娘出门的。太子爷还有各位阿哥们都已预备妥当了。万岁爷说,娘娘不必穿宫里的衣裳,既是出门,请娘娘简便舒适便好。”

    瑶令就懂了,这怕是要上街走路的意思。

    那宫里带出来的花盆底就不必穿了。宫里的衣裳和旗头也都不用穿戴,不必搞得那么隆重。

    这回出来南巡,嫔妃们或许还有可能要在人前露面,也不是真的就藏的那么深连人都不能出来透气的。

    等到了江南或许还要坐游船看风景的,娘娘们也不可能全都是宫里的打扮,不大方便。

    往前也没有这样的成例可以参考,瑶令便去问过了康熙,康熙的意思是,可以不必穿宫里的行头,但一定是要带着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康熙拿了一份密折给瑶令看,江南的官家太太们有不少从京城去南边的,那边慢慢的有些满洲旗装改动的衣裳出来。

    瑶令有了康熙的支持,与惠嫔荣嫔几个商议过后,就让内务府织造也做出来有宫里风格但又轻便方便出行的衣裳。

    这穿着新衣裳出门,自然是高高兴兴的。

    宽大的裙摆遮下来,行走间仿若莲花盛开,比宫里的行头可不差什么。谁也不知道瑶令里头是穿了有一点点底子的轻便小靴子。

    康熙在府衙等着,见了她就笑:“这衣裳和这头发都梳的很好看。”

    瑶令也笑,被夸的心里很是得意。那是当然的。宫里出来的,肯定不能被官家太太们比下去呀。

    做掌事女官跟着康熙出门的时候都没避讳过,如今再跟着康熙出门就更敞亮了。

    康熙牵着她,见了等候在外头的几个心腹重臣还有阿哥们都没放手,瑶令也大大方方的任由康熙牵着她。

    外臣见了她如今是要行礼了,阿哥们也问嘉嫔娘娘好,她也含笑问了太子好。

    康熙就笑了,手一挥让人都上车:“先到堤坝上去看看。”

    上车后,康熙紧了紧掌心里的柔嫩小手:“今日天晴,但坝上水大,汛期还未过去,你要跟紧了朕,不许松手。”

    从前那事过去几年了,但康熙想起来还是觉得后怕。

    如今把小丫头放在跟前光明正大的宠着,越发觉得不能失去她,想一想后果都觉得不能接受。

    瑶令笑道:“嫔妾知道。这回没下雨,人也不多,没人下黑手的话,嫔妾的脚下稳得很呢。”

    她不愿意康熙总想着这件事伤神,便换了别的话题。

    眼前正有个疑惑要问康熙的:“嫔妾方才瞧见三阿哥与四阿哥之间隔了好大的距离,也不站在一处了,是不是两位阿哥之间闹别扭了?”

    提起这个,康熙就笑了:“是几个小的,跟三个大的闹起来了。”

    他瞧了瑶令一眼,笑道:“这回实打实是因为你。”

    瑶令啊了一声,不高兴了,嘟囔道:“万岁爷说的嫔妾像个惹祸精似的。嫔妾又怎么了嘛?”

    康熙想,这丫头在外头瞧着挺稳重的,到了他跟前,倒是越来越爱撒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