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家赐婚上皇意
腊月初九,林如海已经离开了扬州正在赶往京城的水路之上。
而京城,因林如海不在,故而筠哥儿的生日,也只邀请了相熟的几家。
荣国府的几个姑娘们和宝玉都来了,由邢夫人带着,翰林学士宋家的太太,以及林如海徒弟田渊,筠哥儿的生母方三娘方家。令人诧异的是鸿胪寺右少卿谭家太太和谭家的二奶奶也受邀前来。
邢夫人在家不得老太太喜爱,但在这个环境中,她却是身份最高的一位。
且邢夫人虽然小门小户出身,又是继室,但毕竟在荣国府已经多年,至少在面对宋太太和谭太太的时候都甚是得体。
不过等谭家二奶奶向贾敏屈膝行礼口称义母的时候,邢夫人还是不免露出诧异的神色。
贾敏亲切的拉着谭二奶奶的手,面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一点也不避讳和谭二奶奶的关系,“等老爷回京,我们家也会正式收英娘为义女,倒是迟了这么多年,也不知英娘还认不认。”
谭二奶奶单英靠在贾敏身上,大方活跃气氛开玩笑道,“义母这不是臊我吗?”
谭家太太也跟着笑道,“英娘脸皮薄,亲家母何必笑话她,要知道等这一天,英娘可是等了好几年了!”
黛玉这时也出来了,准备领着小辈的姑娘们一起去后院,走之前笑着打趣了一番英娘,“今儿个筠哥儿生日,前面就拜托母亲和姐姐了,有姐姐在,我正好偷懒,带姐妹们玩儿去了。”
黛玉这般熟稔和随意的态度,也更让人相信两家人早就深交。
邢夫人在一旁充当荣国府的门面,眼睛却不时的轻瞟:小姑子都收了义女了,还是同在京城的,这么多年,荣国府竟无一人得知,啧!
但这个邢夫人有什么关系呢?没有。
本就是邀请的家里人和熟悉的一两个亲戚,大家也很快熟络了起来,没再绷着身份,而是把地方交给小辈们玩闹。
来得最迟的反而是方三娘。
“三娘可是来迟了,得罚一杯。”
贾敏让人给三娘倒上一杯果酒,笑道,“这可是你亲儿子的生日,你这个当娘的反而来得最迟,该罚!”
邢夫人见贾敏说话竟然和方三娘毫不见外,能说出亲儿子这种话,就知道两人不可能水火不容。
方三娘一身男装,显得格外利索。
倒不是装男人,而是男装比起女装来着实方便不少,她天天在外跑,可不得以方便为主。
方三娘果断的喝下了果酒,和几位夫人见过礼,这才回道,“太忙了没办法,清农司新开,有不少技术型农业人才来投,我得一个个筛,可这官吏的入职又要和吏部那边沟通,几边跑,烦呢,要不是怕筠哥儿闹,我都想晚上再回来补上的。”
是哦,方三娘可是朝廷官员,和她们纯粹的后宅女子不一样,一时间,谭太太和邢夫人看方三娘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谭太太眼里有些敬佩,“方妹妹可真厉害,能在那些个男人堆里都杀出一条血路,方妹妹你可不知道,京中的夫人圈里,好多都羡慕佩服妹妹得紧呢!”
邢夫人这时候也道,“说句不好听的,那些个男人还不一定有真本事呢,不就是占着我们女人出不去后宅吗?”
是她想做继室的吗?是她想抠门抠到整个荣国府都不屑的吗?
是她根本就没有选择,她只能抠出些钱来,因为她的丈夫,继子,儿媳,全都靠不住,只有那些黄白之物能让她安心。
邢夫人不知真假的感慨了一句,“若非我不会种田,都想跟在妹妹身后混个小官当当了。”
女眷们在一起和和气气,姑娘们则聚在黛玉的院子里放肆玩闹。
京城寸土寸金,林家购买的房子自然比不上扬州的房子,更别提和祖宅相比了。
如今的林宅相对较小,但林府本就人丁不丰,整体算下来,倒也绰绰有余。
比起荣国府这样的公府人家,自然是比不上的,但几个姑娘们一点也不嫌小,反倒一个个的喜欢得不得了,自在,在林府,太自在了。
且黛玉一个人就能住一个小院子,这不比她们几个住在一起自在?荣国府不缺少地,不缺少院子,但她们几个却只能跟着住在一起,这不是对姐妹们住在一起的不满,不是不喜欢姐妹们,而是单纯的明白,这是荣国府对于她们这几个姑娘的重视程度。
就像前几天,邢夫人要将迎春接回大房这边后,完全能让迎春有单独的住处,虽然因着这事,太太和老太太似乎都对大太太有多不满,可对于探春和惜春两个姑娘来说,她们只会羡慕和恭喜迎春。
等宝玉要和她们一起玩耍,被筠哥儿给带走后,几个姑娘更是凑一块儿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宝玉比筠哥儿还大吧,怎么就被筠哥儿给轻轻松松拖走了呢。”
“别看筠哥儿年纪小,绷起脸来还真能唬人~”
被筠哥儿拉着离开姑娘们院子的宝玉却也并没有生气,宝玉这个人其实很好说话,尤其是宝玉带了一点颜控,就是筠哥儿这张脸在,宝玉就不会真生气。
宝玉不仅没有被拖走的不满,反而好声好气赔礼,“筠哥儿你怎的有些生气了,可是我哪里有做得不好,你且和我说说,我改就是。”
筠哥儿看着一脸真诚得比他真多了的宝玉,一时间哑口无言,荣国府,究竟是怎么教孩子的?
把宝玉带到了自己院子,筠哥儿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揉了揉眉心,“二表哥,我们都不小了,她们都是女孩子,哪怕是亲戚,也得稍稍注意一点距离,你在家还好,可这是在外面,礼记你也是读过的,你懂我意思吗?”
宝玉脸一红,宝玉并不笨,也读过四书,更受过大家礼仪教育,他自然明白了筠哥儿的意思,“筠弟,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是姐妹,怎么能因为旁人的言语,和过分苛责的要求,就委屈了姐妹们不在一起呢?”
筠哥儿表情有些怪异,姐妹?你是男子啊贾宝玉!你怎么能自然而然的说出姐们们相处!
似乎是看出筠哥儿的想法,宝玉深深捶手,“不瞒筠弟,我时常在想,我怎么就不是女儿身而是污浊的男儿身?就因为是男儿,便是与姐妹们亲近,也得怕人说闲话,这世道又是什么世道?”
污浊的男儿身筠哥儿:……
这贾宝玉是真不会说话的哦。
“你既知世道如此,便更要保护好她们,而不是一边可怜心疼她们,一边又将他们推入深渊。”筠哥儿向来不知道什么是客气。
这话有些重,宝玉脸色一急,赶紧解释,“筠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就将她们推入深渊了?我什么时候不是护着她们陪她们开心了?”
筠哥儿直言不讳,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紧紧盯着宝玉,“你确实有在陪她们打发时间,消遣无趣,可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们是你的亲姐妹,堂姐妹,亲近一些或许没错,可我姐姐只是你表妹,便是你家借住的王家姑娘,你可知金玉良缘?”
宝玉一愣,“什么金玉良缘?”
筠哥儿冷笑,“你的通灵宝玉,人家的金锁,整个荣国府都传遍了,外面都有人知道了,你且说,我能让你再进我姐姐的院子?”
“就这金玉良缘,且不管是谁传的,对你是没影响,但对于姑娘呢?”
“只说今天,院子里都是你的亲姐妹,我却和她们只是表亲,外面还有客人,我若是不管不顾进去,她们又该如何自处?”
“你若真怜惜姐妹们,便应该给她们创造出一个更好的环境,而不是什么后果也不管,将她们平白置于暴风雨中。”
“你那不是疼惜她们,而是害了她们。”
宝玉傻傻的愣在了原地,“我,我是在害她们?”
筠哥儿垂眸,宝玉这人,他不是坏,而是自带一股天真,但有时候,天真会害死人。
他话已至此,宝玉究竟能听进去多少,也与他无关,他不过是想让宝玉明白,别来扒拉他姐姐。
而还未等宝玉的思绪重新清晰,就听见外面有些吵嚷,原来竟是大皇子来了。
贾敏带着几个夫人太太出来接待大皇子,大皇子再年幼也是皇子,容不得怠慢。
众人却只见大皇子身边的侍卫太监手上一堆的东西。
“贾夫人,各位夫人安,我是来给筠哥儿过生日的。”
这是筠哥儿也已经出来了,“殿下你怎么没说一声就来了。”
大皇子呲牙一笑,朝他挤眉弄眼,“别看了,就我一个。”
筠哥儿嘴角抽抽,他只是看了眼大包小包东西而已,二皇子也没人放心他单独出门,三公主就更不合适了。
筠哥儿带着大皇子去他院子。
“他们没来,但是礼物我给带来了,一个都没少。”
“皇爷爷说他也有礼物呢,你要不要猜猜?”
“要不你猜父皇给什么?”
几个夫人听着大皇子叽叽喳喳远去的声音,再听那些内容,再看筠哥儿和大皇子的相处,都不由得心惊,林家可真是……
筠哥儿瞥了眼挂在自己肩上的手臂,认真思索了会儿,太上皇最近时不时就召他,送他东西能理解,可是当今陛下,嗯,老爹也还没回来,最近也没召他,一个生日还至于送礼?
筠哥儿脚步一顿,转身露出惊讶的神色,“陛下……小小?”
大皇子脸色一变,往后一退,满脸不可置信,“你怎么这么快就猜到了?”
“淦!你们读书人也太狡猾了!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筠哥儿扶额,“殿下,你别动不动就扫射整个读书人。”
大皇子瘪嘴,谁让教他读书的是读书人出身呢,他没法反抗父皇,还不能吐槽一下读书人圈子吗?
不过等大皇子和宝玉认识后,发现宝玉居然不爱读科举的正经书,反而爱读一些杂书的时候,没忍住笑出了声。
迎着筠哥儿和宝玉的视线,大皇子努力克制住嘴角的笑意,“宝玉啊,我支持你,我们这样的人家,本就没必要把书读透。”
宝玉狗狗眼一亮,就要附和,筠哥儿皱眉,“殿下,宝玉和你不一样,你是志向做大将军的,宝玉不喜欢读书,可也没见喜欢从军,你再劝他不读书,荣国府知道了还不得给你闹。”
大皇子脸色一僵,哦豁,幸好二弟不在,没听到他又说错话了。
宝玉脸色一白,科举还是从军,他的确一个都不想,筠表弟明明比他还小,怎么说话跟他爹一样。
大皇子心虚的咳了两声,见宝玉被筠哥儿说得脸色苍白,不由唏嘘,看在同为不喜读书的革命友情下,大皇子主动转移话题。
“咳咳,我听说宝玉衔玉而生,福泽深厚,以后必然是有出息的,读书嘛,慢慢来!”
筠哥儿深呼气,衔玉而生,福泽深厚!再看大皇子浑然不觉有何不对,反而有些自得转移了话题的某皇子,筠哥儿强行微笑,贤妃娘娘难怪是贤妃,竟然能忍住不揍儿子,可太贤惠了!
宝玉同样不觉得大皇子的话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听后更垂头丧气了,“殿下,说什么玉不玉的,家里的姊妹们都没有,就我一人有这玉,我倒是想不要了这玉来着。”
大皇子来了兴趣,“就你一个有还不好?这玉很独特吗?我可能看看?”
见大皇子感兴趣,宝玉倒是顺从的从脖子上取出他的通灵宝玉。
大皇子接过大如雀卵,五色花纹缠护的玉石,这么小的玉石上,竟还刻着字,正反面皆有。
正面: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反面:一除邪祟,二疗顽疾,三知祸福。
“这么厉害?”
筠哥儿并未拿在手上仔细看,不知道上面具体有什么字,但不知为何,看着这通灵宝玉,他总觉得心底有些不太舒服。
大皇子本想和筠哥儿分享一下心情,却见筠哥儿看玉石的神色有异,“筠哥儿可是哪里不舒服?”
宝玉也闻言回头看筠哥儿,筠哥儿回神,摇了摇头,问宝玉,“这玉,你可是一直贴身带着?”
“从小就贴身带着,便是晚上睡觉,身边的丫鬟也会给我收起来,不能隔我太远,”宝玉是个老实孩子,尤其是在亲近的人面前,什么都说了出来,“说是隔了远了我就痴了傻了,万不得离开这玉。”
大皇子和筠哥儿却陡然面色一变,大皇子更是瞬间没了对玉的好奇,慌忙中有点紧张的把玉还给了宝玉。
在宝玉不慎理解的眼神中,脱口而出,“那岂不是你身边的人都可以用这玉来控制你?”
大皇子毕竟生在皇家,天生对于自身的安全很是敏感。
宝玉手中是莹润如酥的宝玉,宝玉的神色却因这句话愈发的苍白,他向来没心没肺,在家更是有老太太为首的女眷宠着让着,没有人能让他产生一丝的忧患和安危意识,可大皇子的话,却直白而迅速的,在他心底落下了一道惊雷,由不得他不思考。
邪物。
这必然是邪物。
筠哥儿对通灵宝玉下了判断,便不是邪物,也是沾染了邪祟的东西,断然不可能是纯正的灵石宝玉。
筠哥儿拿起通灵宝玉,看到两面的图式,冷笑,就差告诉所有人这是块宝物了,真正的宝物哪儿有这么不值钱上赶着的样子。
“这玉,可有人调换过?或者被邪道妖僧等做过手脚?”筠哥儿面色有些冷,姐姐的劫是应在了荣国府,应在了贾宝玉,可现在,贾宝玉身上的玉,是一个邪气的玩意儿,这由不得他多想。
事关自己安全,宝玉慢慢回神,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家里人,老祖宗,老爷太太,便是我的丫鬟袭人,都碰过保管过这玉。”
大皇子看稀奇一样看着贾宝玉,荣国府现在不行了,但国公府的牌子还在呢,这家里养子孙这么随意的吗?
玉重新回到宝玉手上,宝玉却停了许久,才慢慢带回脖子山,有些无力的道,“还请大皇子和筠弟勿与他人言,我,我且回去想想办法。”
筠哥儿竟生出些许感动,他竟然没有让他们帮想办法而是打算自己解决,这是受到刺激长大了?
大皇子有些感慨,这要是自己被一个玉控制,不说父皇,便是母妃就得毫不犹豫摔了这玉,不然被别人拿到了这玉控制他,或者陷害他,一不小心就是要命的。
这荣国府,得糊涂成什么样子了啊。
不过大皇子转念一想,荣国府似乎不止贾宝玉一个和筠哥儿年龄相近的男子吧?但筠哥儿生日却只带了宝玉一个来,啧,宝玉也不是大房一脉啊,糊涂!
要是让大皇子知道,王夫人是看在林筠得了太上皇青睐才肯“屈尊”让宝玉来林府,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其实本来要是想让宝玉或者探春问问元春的事情的,但是宝玉接连被刺激,早就把自己想念了许久的大姐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至于探春?探春便是因为懂礼,故而知道,她根本就不能问!
筠哥儿的生日并没有邀请多少人,若说大皇子的到来让其他人思考林家是不是已经站了大皇子,或者说是当今有了立储的心思,那太上皇和当今的旨意,就让所有人打消了离谱的猜测,而是不约而同感叹林家的恩宠之盛。
当今有旨,赐婚林家子林筠与三公主,待三公主及笄之后完婚。
而后太上皇有旨,令林筠同大皇子,二皇子一般,于南书房读书。
非是伴读,而是同皇子一起读书。
一前一后的圣旨,天家父子俩要说没有提前商量好,没有人信。
这林家子才多大?就已经是命定的驸马了?
不仅是未来的驸马,还因为是天家的女婿,就能同皇子一样读书了?
驸马和驸马是不同的。
单看林家子,林家独子的身份,就不可能不入朝堂,如今又有天家父子保驾……
京城的天,在林家家主还在水路上一无所知的时候,又变了,因林家而变。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天家父子商量好的,但其实,是,也不是。
“父皇……”
太上皇睁眼,看也没看底下的儿子,淡淡道,“林如海不可入内阁,其他你随意。”
当今知道这段时间太上皇对林筠格外关注,但对于太上皇下的旨意,让林筠同皇子一般读书,当今却心知这有些过了。
果然,太上皇是为了压制林如海给林家的甜头。
“父皇,林如海乃是忠臣……”
“他是忠臣,和他父亲一样,林家的人,做了选择便不会后悔,更不会有辱门楣。”太上皇直接打断当今,“但你若想林如海真的归心,还是不要把他架起来的好,你且想想林家这几代,有谁独揽过朝堂,牵扯过内阁。”
当今一愣。
太上皇继续道,“林如海已经老了,林家人的身体向来不怎么好。”
当今呼吸一滞,林如海才四十多!
“相较于林如海自己大权在握,他会更在意他的一双儿女,保证林筠的青云路,不用你吊着,他自己就会为你呕心沥血。”
当今不解,“父皇您……”怎么突然给他说这些。
太上皇这时候不怒自威看着当今,“林家忠心,却也不会牵扯进天家之事,其实我很好奇,林如海竟然默许林家子与三公主接触。”
要知道婚姻大事,便是他们天家赐婚,也不是一头热的,毕竟是结婚不是结仇,尤其是林如海这种简在帝心的家庭,是完全有权利拒绝的。
“你可有想过为什么?”
当今茫然,这有什么可拒绝的吗?
太上皇眼不见心不烦闭上眼,“朕也想不通,所以朕校考了林家子,把林家子带在身边观察。”
太上皇这时候发自内心的笑了笑,“老九,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膝下的两个孩子,老大不可为君,老二各方面不差,却身体太弱,若让他为储君操心国事,更损寿命,继承人的问题,该考虑了。”
当今这时候也严肃了起来,“儿已经在努力了……”
太上皇摇摇头,“朕的意思是,林家子,年龄小,可塑性强,天赋智商高,好生培养,便是你今后的继承人能力一般,也能保我大燕,至少三代强盛。”
当今也不是真傻,转瞬明白了太上皇的意思,不过,“父皇您这么看好林家子?还这么信任他?”
那怎么就不能信任一下林如海?别是用林家子来故意压他的肱骨大臣,打压他这个当今的势力吧?
太上皇:“……”
“林家百年清誉,又几代单传,如今又是我闻人家驸马,合该为我闻人家忠心耿耿。”
当今一想,林如海之父忠心耿耿父皇,林如海如今又选择了他,如今培养林家子为他下一代保驾护航,妙啊!
“父皇深谋远虑,孩儿佩服。”
太上皇无言看着似乎想明白的当今,双腿之上的手指动了动,总觉得,自家这个儿子,根本没明白。
第62章 红楼驸马茶话会
林家子,八岁的未来驸马爷,天家父子同时提点,这圣旨一下,立马就在京中掀起了风浪。
礼部尚书刘家,刘尚书优雅地抚了抚胡须,转头看着自己的三儿子,已经与二公主有婚约的未来二驸马。
“老三,改明儿你下个拜帖,也去和你的新连襟认识认识。”
二驸马刘蔚长得唇红齿白,像个白面小生,闻言郑重点头,“我们驸马堆里,总算能出个有本事的了,是得趁三妹婿年纪小,早点交流出感情。”
刘尚书优雅得体的手一顿,“……你就不能有点志气。”
二驸马理直气壮,“我要有志气也不会成驸马了,家里有你和大哥,我嫁……我尚了公主后家里还有公主,我需要志气?”
“现在连襟里又有了林家子,那可是林家独子,两位圣上特许如皇子般读书,一看就是要出入朝堂的,爹你不就是看准了这点让我去亲近人家吗?怎么我听懂了你还不乐意了?”
“这样一来,连襟里也有了有牌面的兄弟,我哪儿都有人,嘿!妙啊!”
二驸马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任谁看了也能看出他的发自内心的高兴,他还真就是这样想的。
刘尚书抬手扶额,无力道,“去玩儿吧……”这倒霉孩子。
好在是能看清形势的,刘尚书苦中作乐。
或许两位圣人早有预料,第二日给了筠哥儿假期,而筠哥儿下午则受邀带着明玕出门到了京城最大的酒楼。
雅座里已经有两位公子在此等候,见筠哥儿来了,为首的那位年纪最长,已经戴冠,通身的气派也非寻常人家能有。
一旁的少年与大皇子差不多的年岁,见筠哥儿看他,不见外的露出了大白牙。
两人都起身与筠哥儿互相见过了礼。
却原来,这年龄最长的,是大公主的驸马卢庸,卢庸祖父乃太上皇时期重臣,被加封为太保,今早已致仕,但在朝堂最为腥风血雨的夺嫡时期能安然退出,可见一斑。
卢太保回乡颐养天年,如今卢家当家的是卢庸的父亲,现为正三品通政使。
卢庸家中行二,如今在上林苑监领了个左监证的官职打发时间。
三人都是以后的连襟,但是如今只有卢庸是名正言顺过了门的驸马。
卢庸点了些小孩儿能吃的菜喝的果饮,不禁笑道,“我朝的驸马不似前朝那般,还能以夫为妻纲辖制公主,但却只要有能力,便可出入朝堂,就是像我一般,也能领一个闲职。”
刘三公子刘蔚一边夹菜一边附和,“依我看筠弟以后肯定是要科举入仕的,林家人向来如此,咱们以后都是连襟,我话就撂这儿了,以后要是有人在你耳边瞎逼逼你没能力,我和你一起揍他去!”
卢庸止住刘蔚,对筠哥儿道,“筠弟你还小,别听他的,他哪里会处理事情,你只记着,那些以后在你耳边乱吠之人,无须理会就是。”
筠哥儿能感受到他们的好意,真心道谢,“哥哥们的好意,弟弟心领了,弟弟我也不是好惹的,不会被欺负了去。”
“只是……”筠哥儿有些疑惑,“驸马地位有这么低吗?好歹是皇家女婿,还有人不长眼?”
刘蔚咀嚼的动作一顿,瘪了瘪嘴,“驸马少有实职的,又有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卢庸倒是认真思索一番,才认真对筠哥儿道,“朝堂有清流与浊流,科举也有细分是否是监生,何况尚公主的驸马?”
“我与蔚弟还好,都是家中支脉,尚公主于我等而言倒也算好的出路,可筠弟你不一样,我听闻你已经考了童生,又观林家家风,筠弟想来应该是走正经科举入仕的路子的吧。”
卢庸虽是疑问的句式,却是陈述的语气,“如此,等筠弟以后入仕,耳边的风言风语自然会比我等多。”
“两位哥哥放心,太上皇已经给我说过了,他人言语于我何干,我就是比他们路子多,有本事来咬我啊。”
筠哥儿见两位未来姐夫真心相交,言语间也多了几分随意,傲气道,“英雄不问出处,那些只会风言风语打压人的,我也不屑于相交,想来他们也不过是无法出人头地的酸言酸语罢了。”
太上皇啊,卢庸一怔,不免有些失笑,也是,让筠哥儿入宫读书的旨意就是太上皇下的,有太上皇,又有当今陛下在,筠哥儿的确有足够的底气。
前朝的影响太深,前朝一直饱受外族的侵乱,对外的软弱反而造就了对内的压榨。
前朝两百多年,儒生占据朝堂主要势力,哪怕是一如公主,也得像普通女子一样遵守夫纲,而同样,驸马又是尚公主,君臣地位而言处于弱势,两相而言,公主与驸马,都不被看重。
前朝两百多年间,驸马均不得入仕。
故而就算是本朝驱除鞑虏,允许驸马入仕,但前朝影响实在太深,不是短短几十年就能消除的。
驸马能够入仕,都还是因为开国功臣中有娶了太、祖女儿的武将,这才开了例,但此后的驸马,大多也都是闲职,挑选驸马爷是看脸看家世,而非能力,因此这几十年来,驸马依旧不得正经出身的官员看重。
不过筠哥儿如今有太上皇的重视,其父又得当今重用,想来应该有足够的底气去证明自己,去展示自己的能力。
倒是刘蔚筷子一放,豪气地道了一声好,给筠哥儿添了一杯果饮,“来筠弟,干一个!哥哥看好你!”
“驸马吃软饭怎么了?有本事他们倒是去吃啊?哼,没脸没本事只会酸唧唧,怪不得陛下看不上他们做女婿呢,哼!”
卢庸维持住微笑,有些心酸的看了眼筠哥儿:“阿蔚就是这个性子,但是品行和学识都是不错的。”
卢庸意有所指多说了句,“当今陛下疼爱公主,对驸马的品行都很看重,所以别被阿蔚间接性抽风给吓到。”
在当今之前,哪怕是太上皇时期,对于公主选驸马,更多都是看臣子的家世和皇帝的看重,与其说是尚公主,不如说是将公主当成另一种赏赐。
这样的环境下来,对于驸马的人品根本就不需要选拔,所以驸马这一集体,也是分了团体的。
到了当今这一代,出嫁的公主也就一个,待嫁一个,但无论是卢庸还是刘蔚,无论是卢家还是刘家,都是先看的家风,再看的儿子,当今更偏向于真的嫁女儿。
所以卢庸也是在提醒筠哥儿,驸马的团体,也是要区别的。以后若是有长公主的驸马与他相交,也得多了解一番而不要直接靠上去。
卢庸能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是有几分赌的成分的,因为但凡换成个有心人,就能变成卢庸对太上皇与先皇的不满。
筠哥儿郑重的谢过卢庸,以果饮代酒,敬了卢庸一杯,卢庸勾起笑意,未来三妹夫是个聪明人,对他当然是更好的。
驸马行二的刘蔚完全没有看透老大和老幺的眉眼官司,只对卢庸说他抽风不满,“什么抽风,你不能因为你是大驸马就要管着我。”
卢庸眉毛一挑,把刘蔚旁边的果饮拿来闻了闻,嘴角抽搐,对小厮小声道,“去换一壶没酒的来。”
筠哥儿:……
卢庸小声给筠哥儿解惑,“二公主颇有主见,还曾和大皇子一起学武比划,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所以贤妃和当今就真给人选了个傻白甜?
不得不说……“陛下当真一片慈心。”
不说当今治理国家的能力,在对待子女上,是真的比太上皇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前期从来没有想过能有一天为君吧。
至于以后当今是否会变,谁知道呢。
“筠弟!二哥我是不行了,大驸马是个和稀泥的,以后我们驸马团,就靠你了!”
刘蔚脸色有些微红,眼神已经有些迷离,起身张开双臂,“听说林大人是个探花,你以后青出于蓝,我们八岁考秀才,九岁考举人,十岁考贡士,十一岁考状元!让他们都看看,我们驸马也是有真本事的!”
卢庸和筠哥儿无奈对视,这是真醉了,科举年份都糊涂了。
“筠弟,你怎么不回答我啊!我们是一起的啊,我们要给他们看看我们驸马团的厉害!”
明明筠哥儿最小,但筠哥儿却觉得自己在哄小孩儿,“是是是,我们是一起的,让靠真本事让他们闭嘴。”
“对!就是这样!”刘蔚兴奋地海豹拍手,就差手脚并用了,“筠弟你尽管在科举场嘎嘎乱杀,我一定在后面全力支持你!”
他们驸马小团队哦,过不了多久就要起飞了!
在被刘蔚灌输了一堆如何打脸的技巧后,筠哥儿甚是疲倦,却也心情不错的回到了家。
“处理连襟关系,可真费心思啊。”
筠哥儿找到了贾敏,“母亲,以后给姐姐找人家,还是尽量找家里兄弟姐妹少一点的,或者入赘呗。”
贾敏一愣,筠哥儿一无所觉继续道,“驸马和刘家哥哥人挺好的,就是刘家哥哥单纯了些,这还是极好的情况下,却也连带着一系列需要注意的,更别提大户人家的妯娌了。”
贾敏沉默,不太确定,稍有些心虚道,“我们没告诉你,其实已经决定给你姐姐招赘了吗?”
我们……?
筠哥儿沉默在了原地,是他不配了吗?
“我现在知道了。”筠哥儿带着些怨念道。
噗嗤,贾敏把筠哥儿抱在怀里,“只是难为你了,要扛起这个家。”
筠哥儿在怀里蹭了蹭,摇头,“家里全心全力培养我,我合该承担起家里的责任。”
他又不是宝玉,都这么大了,还只知道享受,而不知道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筠哥儿又在心里默默拉踩宝玉。
不过,大皇子已经点出了通灵宝玉的问题,宝玉还会把通灵宝玉一直带在身边,或者晚上交给其他人保存吗?
宝玉毕竟是国公府培养出的世家公子,自身安危面前,也该清醒一点了吧,他又会怎么做?
不得不说,筠哥儿很是好奇。
只是那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如此邪性,又让他打心底生出抵抗的东西,不找机会彻底毁灭,他心不安。
只要有林家在,姐姐的劫其实根本不需要在意了,但是那玉,不得不防。
不过,宝玉这能破除这玉的邪性吗?
筠哥儿有些怀疑,他到底,要不要再插一手?如果要插手,又该如何插手?这荣国府可是把这玉当成了命根子一样。
“宝玉?”
袭人有些疑惑的看着宝玉,“二爷?您该睡了,这玉我得给您收起来。”您倒是松手啊。
宝玉却脸色迟疑,握着项圈上的玉,最后别过头,“你别管了,今晚就放我这儿,不会弄丢的。”
平时怎么不见宝玉这么仔细这玉?
袭人心下不解,但跟了宝玉这么久,也看出宝玉是认真了,不会真的糊涂到因为一点小事惹宝玉不快,只柔声哄道,“那二爷可要放好,我在外间守着去了。”
宝玉嗯了一声,没什么心情,随口撵人道,“去吧,我睡了。”
只是一个人的时候,躺在床上,睁眼睁了半宿。
宝玉为着这块玉不得安寝,而从邢夫人口中率先得知林筠消息的贾府领导团体,各自的心思就各不相同了。
贾母吐出一口浊气,带着皱着的面庞上神色难辨,“怪不得,怪不得。”敏儿合该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一直说林筠的婚事她做不得主。
贾母一直洗脑自己,林筠只是一个庶子,林家以后合该是敏儿的儿子的,敏儿能生出嫡子,或者说,最本质让贾母不喜欢林筠的原因是,林筠阻拦了她荣国府吸血林家的脚步。
而如今一道圣旨,彻彻底底将她给打醒了过来。
林筠是何出身不重要,他已经是铁板钉钉的林家独子,更有皇家看中,就算以后贾敏有了嫡子,他不继承林家,林家的资源也不会越过林筠而给贾家这个岳家。
如今林筠已经和三公主订婚,八岁的两个孩子订婚,有些过早,但并不离谱。在往前两三个朝代,世家大族还兴盛,没有被屠戮的时候,那些个世家千金,哪一个不是早早就被人定下了的?只是,话说回来,荣国府是没法和林家亲上加亲了。
“既如此,便让太太去给林家送上贺礼。”
王夫人有些酸,但见老太太把任务交给她,还是欣喜的接了下来。
而邢夫人在一边,无所谓的出神。
经过这段时间,她算是明白了过来,老太太根本不可能让大房越过二房,但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向以前一样讨好老太太,就像老爷说的,荣国府里,除了老太太,她身上诰命最大。
所以就算老太太不喜,带着几个姑娘出门,要面子的时候,还是得她带,这就是她的底气,来自于贾赦的一等将军,而不是老太太的欢心。
离开老太太的院子,邢夫人回了贾赦的东大院,跟贾赦说了这件事,贾赦只是略微思索,便不在意笑了笑,“不用管,都和我们没关系。”
“倒是迎春,已经十一了,趁着几年,早点给迎春相看着吧。”
贾赦眯了眯眼,要是等老太太想起迎春,迎春不是入宫去给二房做梯子,便是被二房王氏拿去卖。
若是以前,他可能还想着等元春在宫里出息,荣国府有喘息的机会,可听了妹妹的话,再想想元春从小大部分时间还是跟着王氏,元春真能有大局观提携整个荣国府吗?老太太当时对元春的教导,真的能改变王氏的影响吗?
呵,贾赦可不敢赌,若是再抛开元春这个纽带……
“琏儿和琏儿媳妇最近可有闹腾?”
“没呢,二爷如今不在外乱搞,凤丫头便也放下了手中的事务陪着琏儿。”
至于是自愿放下还是被迫,邢夫人并未多说,贾赦也并不在意,他只要结果。
原是贾敏和贾琏那天交谈后不久,贾赦便唤来了贾琏。
那日:
“和凤姐生个儿子?”
贾琏有些难为情的看着贾赦,“老爷,这,凤姐那人,天天忙着管家,这儿子哪儿能是说有就有的。”
“所以你让你媳妇儿把管家的权力都交回去,安心和你孕育子嗣,你和你媳妇儿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再有一个也不是问题,只看你们努不努力了。”
贾琏脸色更是五颜六色起来,“父亲,这不是让她把手中的权力交回去吗,你这不是要她命吗?我要是能管得了她,我至于在外面偷腥吗?”
贾赦冷哼一声,“你倒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贾赦扔给贾琏一堆东西,“你且仔细看看!”
贾琏不明所以的看了起来,越看面色越是凝重,这上面权势王夫人当家这些年,在外做的孽事,包括发放印子钱等犯法的事。
“可是要儿子去把事给平了?”
说到底,这些王公贵族,又有哪一家是彻底干净的?但如王夫人这样一点尾巴也扫不干净的,着实少见。
贾赦见贾琏的反应有了一丝满意,却又反问道:“平了?缘何要平?”
贾琏愣在原地,“不平,这么多麻烦,轻而易举就能被政敌给……”
“哪儿来的政敌?”贾赦意味不明哼了一声,“荣国府谁当家,便是谁去自己解决,索性这些也要不了命。”
贾琏几乎是一瞬,便明白了贾赦的意思,不可置信道,“父亲是说,和二叔分割……”
贾琏的话堵在喉咙,在贾赦的目光下硬生生没继续说出来,只听贾赦继续道:“若荣国府真的清清白白,那才是大祸临头,不过老二媳妇,也太过了。”
而下面的话,更让贾琏心惊:“你那媳妇儿看似聪明,实则是个傻的,我不管你如何做,总之别让她继续陷进去,你们两口子安安分分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们大房一脉,以后能不能起来,就看你们能不能给我生个孙子,让我看到我大房一脉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所以……都到了要命的地步了吗?
贾赦毕竟是从参与夺嫡后还活到现在的,又是自己亲爹,贾琏再胡闹,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正经。
贾琏咽了口唾沫,“那,那平安州那边……”
“以后平安州那边的消息,我亲自过问,你不必再沾手。”
贾琏正了脸色,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有劳父亲操心,儿会处理好内务,不给父亲丢脸。”
“没什么丢脸的,你爹我丢的脸,不比你少。”贾赦浑不在意道。在他看来,贾琏听进去了,就不需要多管了,也不需要他时刻提醒。
贾琏却是眸色一暗,在他小时候,贾赦也是教导过他的,他爹是曾经是何等意气风华,风流肆意,他也曾见过,什么时候被迫变成老纨绔,荤素不忌令人不耻的?
贾琏面上不显,心下却微沉,带着不甘与压抑,退出了贾赦的院子。
看着贾琏恭敬却心有所思的离开,贾赦漫不经心笑了笑,“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第63章 奏朝廷增设女官
腊月十六,林如海终于到了京城。
林如海也万万没想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能发生这么多事情。
林如海把筠哥儿提溜到书房,详细询问了一番筠哥儿和太上皇的相处,以及在宫中读书的情况。
得知筠哥儿的课业都是太上皇进行批改查阅,筠哥儿还时常被太上皇叫过去指导,后来甚至有时候当今就在一旁,饶是林如海也不禁沉默在了当场。
林如海用力挼了一把筠哥儿的头发,“你小子……”
看着筠哥儿无辜到不能再无辜的眼神,老父亲只能叹气,“罢了,你的性子本就已经定了,如今,也算歪打正着吧。”
让筠哥儿做天家的女婿,本就是给筠哥儿骨子里的狂妄找一个后台,让他有足够的舞台去放肆,就算不在朝堂,也没人能欺负得了他,林家也不会败。
却没想到一个不注意,就入了太上皇的眼,筠哥儿那些话,在那个时候,简直是说到了太上皇心里,且筠哥儿还小,是真心实意的发自内心的想法不说,还有机会按照太上皇的心意培养,太上皇更不可能放过了。
太上皇再怎么和当今打擂台,他们始终都是一家人,都是当了帝王的人,都得为子孙后代考虑。
“两位陛下那里,只要不犯大错,按着你的性子来就是,无需被我影响。”林如海告诉筠哥儿。
筠哥儿认真点头,他有谱的!
刚回京的林如海并不轻松,快速指点了筠哥儿,又进宫见了当今汇报工作,又不出意外得了太上皇召见。
而后又要把京城中的人脉重新走动起来,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方三娘与田渊的公务,他也不可能不管。
清农司的一应事务几乎都是方三娘在负责,虽是农业为主,技术为主,但观人选人用人上,林如海也得再教一教帮一帮,以及……提亲?
方家人还在姑苏,如今京城中方家就方三娘一个,那些人自然是只能直接找上方三娘,放在平常这很不合理。
但方三娘都已经是为官了,自己当家作主了,有提亲想法的,也就不在意这么多了,直接私下找了方三娘本人。
方三娘头都要炸了,这些个大人还一个个都不好拒绝,好赖话都让他们给说了。
方三娘头疼地对林如海道,“老爷,这些人家,都是家中的老爷直接找我,太太也不好找他们夫人,我这拒绝吧又说不过他们。”
林如海失笑的拍了拍头,而后大笑,“是我思虑不周,是我思虑不周!”
林如海能做到一封放妾书还方三娘自由,又为林家铺路,本就是个豁达有远见之人,自然不会因为方三娘被提亲而心生不满,反而为之考虑。
“三娘如今还年轻,也就二十来岁,又在农业上颇有建树,史书上必然会有三娘浓墨重彩的一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何况三娘这样的奇女子!”
林如海见三娘有些窘迫,却没有贴心的转移话题,而是郑重其事地说道,“若三娘有意,尽管和我说,我和夫人会给三娘处理好一切。”
三娘只是摇头,“老爷,我认真的,我是可以招婿,家里也是我做主,但只要有了人,万一我又怀孕了怎么办?”
“我现在只想把清农司给支撑起来,等去了广东,也得干出一番事业,让世人看到实际效果,若是因私事而耽搁,便太亏了。”
在朝堂也没多久的时间,但三娘已然沉浸其中,她更是真切感受到了,女子为官的压力,她是万万不愿事业中途被打扰或夭折的。
林如海想了想,缓缓抚须,颔首,“也好,三娘既已决定,那后续扫尾便交给我,只是还有一事,却是三娘现在就要考虑的。”
林如海不急不缓道:“如今三娘独立出来,等到了广东那边,也可将家人都接过去,自然是三娘当家作主。只是毕竟已经在官场,后宅事务,和官场夫人们的交际,需要有人打点,也就是说,三娘还需要一位‘夫人’。”
三娘瞬间恍然大悟,明白了这段时间所不习惯的地方。
“如今在京城,有夫人能够处理,但去了广东,三娘的后宅也得需要人打理。”
“三娘可上奏折子,看是否能给你开设一名女吏或者女官的缺额,便是不行,也可趁这一两个月的时间,私下招一两个能处理后宅事务的女子。”
三娘并非愚笨之人,听林如海这意思,“老爷更倾向于再开设女官?”
林如海笑笑,只道,“毕竟朝堂中,也有不少家中有才女的官员。”
给一个女人管理后宅,又不是嫁人,相反,若是还能得到女官官职或者跟着三娘多看看走走干出些业绩,就算不符合所谓的女德又如何?放在实际中,这些女子只会更好嫁人,因为“能力”及后台,能争一争女官的人家,家中女儿可不愁嫁。
如此一来,三娘身后,筠哥儿身后,就有了更多的人脉。
三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我这就写折子!”
朝堂上,林如海并未进入内阁,他的升迁也并没有一步登天,但不少官员早就心底有了底,林家的恩宠,从林家子身上就能看出来,林如海被压一压,才是正常。
在官员以为的平静中,方三娘所上的折子,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方三娘本就是女官,非宫中的女官体系,而是以女儿身入文官体系,本朝第一例,本就没有考证可以参考。
不出意外,有不少官员因此抨击女子为官,阴阳颠倒,才有这般不便,若是男子为官,便不需要如此。
但也有官员站出来表示,方三娘有才,陛下唯才是举,纵观历史,不乏有女子为将者,如今我朝开创女子为官,本就走在了历史的前沿,正因如此,才更应该找到疏漏进行补充,以便后人方便。
紧接着又道宫中本就有女官体系,女官体系中又有在外的命妇体系,只方郎中是女子,后宅的女子若是按照命妇体系,难免以后嫁人后混乱,不若增设新的女官名额,效仿宫中女官,或可从尚宫局中增添名额。
大燕后宫女官体系分六局一司,尚宫局下辖司记、司言、司簿、司闱;承担导引中宫的责任,主要负责管理文书,传达皇后或太后的懿旨,负责后宫各类庆典活动。
尚宫局中的女官从正五品到从六品若干,从中增设外放的名额,无论是能力还是其他,都十分适合。
经几天的探讨,最终在外朝的女官员身边,增设正六品司庭一人,添两名女史名额,由官员自行补充。增设的司庭类比于司薄,不占有原本的女官名额,主外。而两名女史只是末等九品,由官员自行选聘。
倒也像是在朝官员后宅中的一妻二妾的名额,足够帮助女官员处理后宅事务,而方三娘已经官居五品,一正六品司庭,两女史,倒也合适。
“我儿,这女史只是一个九品,且这方郎中是要外放下田的,你还打算去不成?”
“这司庭倒还可以,可惜你兄长……”
在薛姨妈看来,九品女史,还要下田在外面晒,抛头露面,倒不如嫁个好人家。
薛宝钗看着方家招女史的公告,听着薛姨妈的不解,略有些疲倦道,“我便是想去,也去不了,上面要十五以上的女子。”
薛姨妈松了口气,“可不去受这个累。”
薛宝钗眉头轻皱,若是能去,她自是要去争取试试的,女史又如何,身边跟着的是五品侍郎和六品司庭,仅仅是这个履历,出来后就足以给她的简历添色,只可惜,为何要招十五以上的女子呢,十五以上的,大多可都是有了婚约或者成婚了的。
“哎呀,怎么都要十五以上的姑娘呢!”
几个姑娘凑在一堆,看着上面的应选要求,好不可惜。
探春眼中的遗憾一点也不掩饰,想了想道:“方郎中是要外出的,与其说是十五以上,倒不如说是成了家或者能不担心受婚事影响的女子,不然可一点都不方便。”
迎春向来是个木头,口中说不出什么建议,可在这段时间被邢夫人养在身边,不需要顾忌太多后,倒是时不时会开一下口。
只见迎春眼波流转,柔声开口:“说起来,李嫂嫂倒是合该去试试这司庭一职。”
探春惜春及宝钗互相对视一眼,都说不出迎春这话有何不对,探春眸光更亮了几分,“是矣,李嫂嫂本就是仕宦之家出身,又才思了得,珠哥哥在时也能管好家中事务,这司庭,可不就是为嫂嫂而设的吗?”
探春心中赞叹道:名家仕宦之女,出嫁后若丈夫去世,反而更不好改嫁只能守寡,一生就这样干耗至死,方郎中这要求一出,不恰好是给了这些寡妇一个做事的途径吗?
若是李宫裁能去应聘被选上,想来多在外看看,嫂嫂脸上笑容也会多一点,就是兰儿,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几个姑娘都能想到的,李纨当然能想到,李纨想去吗?当然!这又不是改嫁,反而是当官任职!
要知道如今元春在宫中做女官,也不一定有司庭在外自由。
她要是能竞选上司庭,便有了官职在身,贾兰也能更有底气,哪怕她外出,贾兰也是公府嫡孙,再加上她正六品司庭的官身,那些眼皮子浅的仆人,也更直观能明白贾兰的身份,她也能更放心。
且司庭的俸禄,也能让贾兰生活得更好。
李纨有所迟疑,但最终还是写了一封自荐信,让人寄去了方府,只李纨特意嘱咐几个姑娘,可别往外说,要是没选上,也不丢人,她还要面子呢。
几个姑娘自然是笑着应是,又悄悄给李纨加油鼓气。
第64章 心如死灰李宫裁
筠哥儿去了宫中,田渊还有一年就要考试看是否留院,分不开身,方三娘要去上朝工作,便只有黛玉有多的时间,去了方府,帮着方三娘筛选自荐信。
因要外放,且一去就是几年,故而还真的是以寡妇为主,再次便是宫中的外放出来的识字的宫女和女官。
再有的,便是一些普通商人家庭的姑娘和普通官员阶层的女眷。
李纨的条件放在这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李纨之父曾为国子监祭酒,又是公府孙媳,无论是文学能力还是管家能力,在看不到人面试之前,都是毫无疑问名列前茅的。
黛玉最后筛选出了九个司庭竞聘的人选,十二个女史人选,最后等方三娘自己面试确认最终人选。
方三娘回来后看到黛玉的高效率,乐得直接亲了黛玉一口,“玉儿真棒!玉儿要不要直接把面试单子也给我帮写了?”
黛玉红着脸把自己脑袋从方三娘怀里掰出来,“方姨!人家以后是要和你一起共事的,你该自己写。”
方三娘摸了摸鼻子,“好啦好啦,逗你玩儿的,谢谢玉儿了,方姨这就自己写啊,乖~”
而面试日的贾府:
“娘亲?”
贾兰看着出神的李纨,喊了一声。
李纨从思绪中回神,手中有些褶皱的信纸一下子压在了身前,眼神中有些慌乱,见是贾兰,李纨这才松了口气,将纸张折在袖中,“兰儿?可是读书有哪里不会?”
贾兰爬到了李纨身上,关心而担忧地看着李纨,“娘亲不开心吗?”
李纨故作轻松的笑笑,“哪儿有,兰儿好好读书,娘比谁都开心。”
“那娘亲在看什么啊?连儿子进来了都没看到。”
看什么啊,在看她不可能做到的梦。
李纨把贾兰抱在怀里,吸了口气道,“娘亲在看,该如何培养兰儿,等兰儿以后科举入仕了,娘就轻松了。”
贾兰抱着李纨的脖子,面上是与宝玉稚气相反的成熟,“娘亲安心,我会认真读书,以后接娘亲出去的。”
李纨当即落下了泪,贾珠啊,你醒来看看啊!你的嫡妻嫡子,竟只能渴望出府,才能不受欺压啊!
改不了嫁,出不了府,便是一个司庭,也因郎中的身份,婆婆发现后根本不让她去试!
她都收到了面试邀请,偏偏却在今天出不了门,悲乎,嗟乎!贾珠,你倒是走得轻松,徒留我们孤儿寡母受你亲娘磋磨!
贾兰年纪虽轻,却对他们一脉在贾家的地位心知肚明,被李纨抱在怀里,也只是默默给李纨顺着气,可在李纨看不见的地方,贾兰的一双眼睛却晦暗无比。
却说李纨收到方郎中的回信后,就思索了许久,做足了准备。
李纨平时里是需要教导姑娘们功课的,但李纨并不敢直接找王夫人,她始终有些忧虑。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也是对的。
李纨早早找到了老太太,说明要请假一天。
老太太并未问她要做什么事,只是不言不语,淡淡地看着她,却让她觉得老太太什么都知道了。
“好,那就让姑娘们休息一天。”
老太太只好脾气的笑道。
李纨松了口气。
今日一大早,李纨就特意挑好了一套衣裳,简洁大方而不失身份,在后宅的交际中,穿衣搭物也是一项加分点,她若穿得太素去应面,便是失礼。
却不料还未出门,便碰到了王夫人。
王夫人见特意打扮了一番的李纨便皱眉,“你不去教导姑娘们读书女红,打扮得妖妖艳艳的作甚?这是要往哪儿去?”
后廊处,除了李纨身边的丫鬟,也就王夫人和王夫人身边的丫鬟,并没有其他人,可李纨却依旧脸色臊红,觉得被人扒了脸面,王夫人这话,太过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妖妖艳艳的形容,这哪里是对自己的儿媳,这是对她的仇人说的吧?!
李纨为贾珠守寡多年,穿衣也一直较为素雅,便是今天,也并未穿什么大红大绿,只是相比平常多了几分精致,脸上上妆给显肤色了一些。
但在王夫人看来,这就是李纨不安好心,不守妇道。
王夫人这一问,彻底让李纨心寒。
李纨身边的素云要紧嘴唇,扶住了身形晃动的李纨,见王夫人还在咄咄逼人,忍不住道:“太太,奶奶的德行全府皆知,更是得了官府赞赏,您又何必扎奶奶的心。”
王夫人只冷冷看着李纨,她最是厌恶妖艳的女子,珠儿已经死了,李纨作为珠儿的嫡妻,就该安安分分给珠儿守寡,如今这穿着这出,手上,头上,耳朵上还都带着银饰,一看就不安好心。
“大奶奶这是要出府?可得了谁的首肯,又去见谁?”
李纨只觉得她的尊严被彻底放在了地上踩,李纨忍着顶嘴的冲动,带着一丝哽咽道,“儿媳已告了假,去方郎中家竞聘女官司庭。”
“荒唐!”不料,王夫人听后更是难掩怒意,甚至没了以往在下人面前的祥和,“你乃堂堂公府孙媳,去一个做过别人妾室的家里去当司庭,也不嫌丢了家里的脸!”
“太太!”李纨尽力争取,“方郎中如今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官身,若是儿媳能选上司庭,也能跟着方郎中多多了解外面的情况,对府里也是有益的啊。”
王夫人冷漠地看着李纨,“收起你的心思,府里在外有老爷,宫里有元春,还不需要你奉献,既然你今天已经告了假,那就休息一天,明天继续教导姑娘们。”
“至于出府,我国公府丢不起这个人。”
丢人,丢人,哪里就丢人了,分明是你自己怕再也辖制不住儿媳罢了!
看着王夫人毫不留情的背影,让人看着大门的吩咐,李纨整个人摇摇欲坠,她怎么就,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个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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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穿过粉油大影壁,回到院子,招来平儿,有些疑惑地小声询问,“我路过珠嫂子的外面,怎么隐隐约约像是听到了哭声?”
平儿一边给凤姐退下披风,一边叹气,“珠大奶奶有意去应选司庭,都给老太太告了假了,偏生遇到了太太……”
平儿有些难以启齿的说出了当时的场景,“总是有些丫鬟婆子路过的,太太这话一出,让珠大奶奶以后还怎么过活。”
凤姐之前管理过荣国府,自然知道下人都是些什么样子,啐了一口,又对李纨心生同情,“难为珠大嫂子了,这荣国府的儿媳,可没一个好当的!”
凤姐一边和平儿一起布膳,一边道,“这话我也就跟你说,太太也是,不知道在犟什么。珠嫂子要是能选上正六品司庭,这合该就是全府的喜事才对,要不是我不认识几个字,我都懒得管二爷,直接就去应选了!”
平儿也坐在另一边的榻上吃着饭,闻声笑道,“奶奶竟能放下府中杂务和二爷。”
凤姐眉毛一挑,眉眼皆是自信,“平儿你看,你平时都跟在我身边,也知道这么些年,我们往宫中送了多少银子,可元春也一直就是个女官,顶天也不过正五品。”
“可现在有个机会,不需要宫中圣人相看,只需要有文采识字,能管理后宅处理杂事,便能有机会竞选正六品的女官编制,还能随着本朝第一个女官员外出开阔眼界,以后保不准能有更大的机会。更别提现在就是二爷,也不过是白身,平儿你说,这机会给你,你要不要试试?”
凤姐有些轻佻道,“咱们太太,也不知道是看不上,还是不愿意有人越过了元春呢。”
平儿却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深思了一会儿,“奶奶,要我说,左不过这段时间二爷都不让您管家了,不若趁着这段时间,奶奶学着读些书?”
凤姐一愣,平儿却格外认真,“奶奶管家用人,都不输旁人,只在识文断字上略有不足,可奶奶本就是聪明人,学什么都快,如今有了时间,岂不是正好学一学?”
“司庭一职,若是以后再有一个五品以上的女官员,岂不是又有了机会?”
凤姐不由放下手中的筷子,将平儿的话听到了心里,贾琏有一句话说得对,这荣国府以后的爵位,还不一定落在他们大房一脉。
她再是劳心劳力,落不得好不说,最后还可能为他人作嫁衣裳,便是现在,她才管家两年多,就已经给府里贴了多少嫁妆了?可府中有谁记着她的好?
贾琏都不一定靠得住,但若是她以后真有机会自己去做个女官司庭就不一样了。
凤姐放下碗筷,感激地握着平儿的手,“好平儿,府中也就你愿意为我想这么多了!”
平儿抿唇笑笑,“也是奶奶信我,愿意听我说一说,再者,也是奶奶本就心有沟壑,缺的不过是个机会。”
凤姐像是找到了目标,“这些日子不再管家,可把我闲得慌,如今学着读书,倒是正好,我还就不信了,我能比别人差?”
平儿给凤姐碗里夹了一筷子菜,“二爷最近也少有往外跑了,何不让二爷教教奶奶?”
凤姐乜了眼平儿,“你个妮子,倒打趣到我头上来了!”
平儿淡定吃了口饭,瞥了眼凤姐红了的耳垂,笑笑未语。她家主子啊,其实简单得很,就是太强势,太傲了,容易吃亏,如今虽不知二爷如何劝住了她,但如今夫妻都静下来,未必不能齐心。
这主子不闹腾,她们底下这些丫鬟,日子也轻松些。
“不过这些事儿都不急,等吃了饭,你随我去宁府,再看看蓉奶奶,可卿的身体,倒是愈发不好了。”
凤姐不免有些物伤其类,贾家的宗妇是珍太太,可宁国府那边实际能撑起来管事的确实蓉大奶奶,为宁府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可结果呢?
凤姐遮掩住眼底的晦暗,宁荣二府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65章 湘黛相约姊妹聚
“这大过年的,怎的还愁眉苦脸的?”
黛玉伸手在筠哥儿面前晃了晃,见筠哥儿无精打采,便拿绣帕在筠哥儿脸上挠了挠。
被黛玉弄得脸痒,筠哥儿哼哼两声,收缴了黛玉的绣帕,自己一边胡乱拿着折叠着玩儿,一边抱怨,“这大过年的,还有那么多功课,谁能开心得起来啊。”
“噗嗤。”黛玉抿嘴笑出了声,筠哥儿带回来的课业多她也是知道的,筠哥儿还小,多单纯呐,那些老师讲的他会的就答,不会的就问,学生的恭敬态度一点不差,本身又才思敏捷,这不,那些老师一看,好苗子啊!
再加上太上皇的授意,能教就教,这不,进度越拉越快,课业越来越多,要求越来越高。
“怪不得第一次上课,下课后二殿下看我眼神跟看什么样。”枉他聪明一世,竟糊涂一时,栽了这个大一个坑。
见黛玉一点也没有姐弟情,在那儿笑得欢,眼角都笑出眼泪了,筠哥儿眼珠子转了转,一把困住黛玉,“姐姐,你就忍心这个春节,弟弟我一个人在那儿补作业吗?”
筠哥儿戏精的症状那是没有一点预警就发作了,学着话本子里凄苦角色的哀怨语气,“到时候你们又是姐妹聚会,又是外出游玩,徒留我一个人守家,熬夜抄书,这是何等人间疾苦!”
那调调还一波三折,若非戏子低贱,黛玉还真想打趣筠哥儿颇有学曲儿的底子呢!
黛玉在椅子上不慌不忙,右手手指屈伸,无意识点了点自己的唇,做思考状,眼波流转间,笑道,“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们如今进度都不同,学的内容也不同,宫中教导的老师都是朝廷的饱学之士,我哪里能帮你糊弄过去。”
筠哥儿唇角勾起,“不不不,姐姐你能。”
姐弟俩相互之间那是太了解了,筠哥儿见黛玉是自谦而不是直接看戏拒绝,赶紧从抽屉中抽出一堆写了不少诗句的纸张,“姐姐你看,这不是在学诗了吗?我就其他的我都能赶出来,这诗我难搞啊。”
“姐姐你看我这首,我觉得我写得还可以吧,老师非说我写得匠气,那这首我够放飞……额,是从心了吧,没有一直想着平仄押韵了吧,又说我写得凌乱分散。”
黛玉也有在学诗,有时跟着林父学,有时跟着母亲学,还有的时候跟着师兄学,相比于筠哥儿在策论方面更为上手,黛玉更喜欢诗词,也更擅长诗词。
“我们都是差不多的时候开始学诗的,姐姐,你就帮我写几首嘛,若是你写得太好,大不了我删改一下总能糊弄过去,我就能节省好多时间了。”
黛玉想了想筠哥儿包里的一堆书,没好气点了点筠哥儿眉心借力将他推开,“你呀,哪里是不会作诗,分明是懒得多花心思在上面。”
筠哥儿才不管黛玉对他的揶揄呢,反正黛玉向来嘴硬心软,这么说就是答应了,筠哥儿一点也不见外的把所有诗词的作业都交给了黛玉,在黛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跑出了自己的小书房。
留下黛玉坐在那儿,看着比自己想象中多了不少的量,直接给气笑了,“作假也不是全都作假吧,这家伙,胆儿越来越大了!”
说是这么说,却还是揉着眉心坐到了书桌前给自家弟弟收拾烂摊子。自己的弟弟,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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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在京城过年,不出意外,是一定要去荣国府一趟的。
林如海也回了京,自然也要去一趟岳家拜年。
林如海和两个内兄如何交谈且不多说,黛玉自然是和几个姐妹们聚在了一起。
“湘云?可是史家的大姑娘?我来了几次,可一次都没遇见,听你们说得,我是愈发的好奇了。”
探春弯腰笑了笑,拍手道:“林姐姐和云妹妹可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黛玉眉眼一弯,“哦?这又是怎么说的?”
一旁的宝钗解释道:“原是林妹妹来后,宝玉念叨的人就多了一个,这云妹妹听多了,自然就对林妹妹好奇了。”
迎春拿着手绢的手一缩,眉目间不由得一蹙,这是什么话,还当着人家姑娘家的面,自己有心思,难不成其他姑娘就有心思?
黛玉稍稍一顿,轻笑,“我道是什么原因呢,都是一家子兄妹,又有宝玉这个爱热闹的,可不是想着兄妹们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迎春顺势接过话茬,“既然姐妹们都想聚一聚,那不如趁着这过年,我起个会,改明儿也让大家伙都聚一聚。”
年纪小的惜春却最先答应,“那感情好,等这几天串门结束,我们姊妹间,也还给单独聚聚,就不和他们大人一起闷着了。”
探春也随之点头,“这可好,由二姐姐出面来办是最合适的,说起来,便是宝姐姐也和云妹妹见过几次,也该和林姐姐认识认识了,姊妹们都认熟了,这日子才不至于无聊。”
见探春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宝钗神色更自然了几分,顺势又加入了进来,让自己不至于落单。
黛玉随手一接接过空中的落梅,眼神含笑个姐妹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笑着,对宝钗并未有过多在意,自然而然应下了这新年的姐妹聚会,“我记得舅母院里种满了腊梅,这冬日赏梅,倒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不知这云妹妹喜欢什么,我也得好准备着。”
几个姑娘们都笑着,“云妹妹啊,只要是玩儿的,可都喜欢!”
黛玉也跟着笑道,“那可正好,这大过年的,就该好好玩闹玩闹!”
却说等席散了,姑娘们各自回家,莺儿在路上拧着眉,不满道:“姑娘好心提醒,偏生人家可不领情。”
莺儿作为宝钗的丫鬟,很是得宝钗的看重,也多次和宝钗打着配合,像是宝钗第一次引宝玉对她的金锁感兴趣,又看宝玉的通灵宝玉,便是莺儿做宝钗的嘴替引出的话题。
在荣国府这些日子,见金玉良缘效果一般,莺儿还认了宝玉身边的小厮茗烟的母亲做了干娘呢!故而莺儿大多时候倒是没甚个顾忌。
而宝钗向来习惯克制自己的情绪,只对莺儿嘱咐道,“还没回院子里呢,就口无遮拦的,我平日怎么和你说的?”
莺儿低头,宝钗无声轻轻摇头,带着莺儿回了梨香院,这才继续道,“他们本就是表兄妹,一家人,念叨些也无关紧要。”
莺儿打了一盆水来给宝钗净水,宝钗轻歪着头,似是自嘲道,“宝玉念叨再紧又如何,林家我看是没有任何心思的。”
明明没有饮酒,宝钗却觉得自己醉了,“人家看不上的,我就能看上?看不上又如何,还不是得上杆子撵着。”
“小姐您说什么?”莺儿没有听清宝钗的自言自语。
“没什么。”宝钗擦了擦水,脸上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与漠然,“晚点再随我去拜见姨妈,宝玉最近不知为何疏远了我,姨妈这里不能再生分了。”
莺儿一直就跟在宝钗身边,当然明白宝钗的心思,瞬间便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而筠哥儿今日一见宝玉,却发现宝玉比之前还瘦了一些,宝玉见到筠哥儿却高兴得不得了。
筠哥儿一问,才知道宝玉还因着通灵宝玉的事情头疼呢。
“我晚上都自己保管这玉了,也没让袭人他们再管。”宝玉耷拉着脑袋,“结果第二天老祖宗就来问我怎么回事。”
宝玉再对这些丫鬟姑娘们好,可本质上他依旧是世家公子,在一些问题上格外的敏感,“我只是一晚上自己保管玉而已,何至于转头就告诉老祖宗?”
虽然宝玉和筠哥儿的初见并不怎么愉快,至少是筠哥儿以为的,但宝玉本就是个心大,又看脸的,筠哥儿本就长得好看,又和大皇子一起提到了这玉对他的致命缺陷,他现在当然对筠哥儿是格外的信任。
“筠哥儿你不知道,便是我这玉不能离开我太远,府里的几个管事嬷嬷和丫头,都知道,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和老祖宗和老爷他们说。”
他一个小孩子想不到这一点,府里这些大人没一个能想到吗?
还是说他们并不在意,便是想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这玉都在府里呢,都是他们管着他呢?
宝玉骨子里本就不安分,看不惯世俗中的一些理念,甚至能和贾政唱反调,虽然很多时候看起来都是不学无术的胡闹。
而如今随着这玉让他深思,他反而愈发迷茫,却也愈发将自己的心思掩藏了起来。
“那你如何回答老太太的?”筠哥儿好奇地问。
宝玉垂头,“我说我长大了,玉能自己管,不会弄丢。”
“老祖宗告诫了一番袭人,没有阻拦我。”
“可我总觉得这玉就是一块烫手山芋。”
可不就是烫手山芋,你宝玉是谁啊就衔玉而生,古往今来出声带有异象的都是什么人?还偏生是玉,这还不算,还闹得满城风雨,好在二舅舅是个清醒的,抓周宴上宝玉抓胭脂也传得京城皆知。
不论这玉邪不邪乎,都是快烫手山芋,何况这玉还并不简单。
现在烫手就在于,宝玉离不开这玉,玉离身太远太久,宝玉便和没了神一样。
筠哥儿琢磨了半晌,“索性你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暂且也没出问题,如今也不可能短时间就能解决。”
“依我看,你还是先和之前一样,若是一直想着这事儿,你这才多久便瘦了,这身体若是垮了,若这玉真是邪物,你哪里还有精神反抗?”
“你合该养好心神,多丰富自己的精神,我托人打探下哪家寺院或者道观有真本事的人,看能不能有什么思路。”
宝玉见筠哥儿真的在为他想办法,当即感激的握住筠哥儿的手,“好表弟,如今我也只能信你了。”
筠哥儿抽出手,无奈道,“表哥,你这动不动就握人手的习惯得改。”
宝玉不好意思笑笑,“这不是,谁让表弟长得好看,我没忍住嘛。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书中自有颜如玉,却是表哥想要读书了,表弟我明白了,会告诉二舅舅的。”
宝玉脸色一白,“筠弟!何至于此!我以后会克制的,我不动手了!”
筠哥儿冷血心肠,半点不见动容,“我只信我看到的,就我进来前,你还吃了丫鬟嘴上的胭脂吧。”
宝玉局促的挪了挪脚,筠哥儿明明是他表弟,不知为何现在有种让他面对老爷的感觉。
筠哥儿才不惯着宝玉,若说母亲梦中所见,宝玉的确给了黛玉精神层面的理解,也在荣国府这一滩泥沼中给了她精神支柱。
可这并不耽搁宝玉与其他人的亲密,也并不耽搁,宝玉在最后给了黛玉致命一击,虽然现在看来,筠哥儿猜测那可能是受那个玉的影响。
但那又如何?在梦里,宝玉就没真正的长大过,那些个女子,包括黛玉在内,他一个都没护住。
既然无法护住,他又何必去招惹?
无论是黛玉,还是晴雯,还是其他的姑娘,都不该因为宝玉的天真而受到伤害。
“表哥,上次我和你说的话,你并未放在心上。”
筠哥儿走之前道,“无论是你的无意将姑娘们至于洪浪之中,还是,你从未担起你的责任。”
“表哥,我其实并不想跟你说这些,只是和你相处了几次,发现你本性单纯,这才多说了几句。”
“承蒙表哥真心相待,表弟也再多说一句,以后我也不会再说这些惹人嫌的话,无论表哥是否愿意听。”
宝玉却是一愣,而后站立起来,“筠弟还请直说,我知筠弟没有坏心,筠弟愿意多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看呐,宝玉就是这样,真诚待人,可偏偏……筠哥儿深吸一口,道,“还望表哥想想,表哥是否有天真的资本,又是否能承受得起天真的代价。”
筠哥儿后退一步,回了一个礼,“时间不早了,弟弟该回去了,表哥且止步勿送。”
看着筠哥儿如幼松般孤傲的背影,宝玉立在原地,而后低头,深深看着自己一无所有的双手。
没有人会跟他说这些,老爷只会骂他,一味逼他读那些八股取士的书,老祖宗只会疼他让他高兴,太太只会劝他读书,说要是他珠大哥还在就好了,他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珠大哥的。
宝玉愣愣地站在那儿,除了老爷,所有人都说他还小,便是他的大丫鬟袭人,也是老祖宗给他的,遇到事情也会告诉老祖宗,他竟无一个贴心人。
可表弟比他还小,已经能出入皇宫,已经能承担家业,身边更是一直跟着忠心的明玕,明玕的身契也在表弟自己手上。
而明玕的能力,也比自己身边的茗烟强了太多。
比他还小的表弟,不止一次告诉他,他该长大了。
袭人进来,见宝玉愣在原地又在犯傻,有些无奈,“宝玉,二爷?这是又在想什么呢?”
宝玉慢慢回神,眨了眨眼,见袭人已经熟练地在屋子里拿东西取钱,半晌,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就是筠表弟说要跟老爷说,多让我读书。”
袭人回头,笑道,“这才是真心的亲戚,劝你上进呢,你也该多花些时间在正经书上了,不然每次和老爷见面都不欢而散,也不像话。”
宝玉没回答,袭人也不觉得哪儿不对,转而和宝玉说些逗趣的话。
他是挺无用的,连个丫鬟都认为能管住他,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满府之中也无一人觉得不对。
宝玉闷闷地想,珠大哥怎么就没了呢,要是大哥在,他是不是就不用长大了?老爷也不会一直逼他读书了?
说到底,宝玉一腔真心对待他人,用善意对待他人,但他始终就还是一个孩子,若是荣国府是荣国公还在的时候,宝玉这样完全没有问题,相反还能走风流骚客的寄情山野路线以增添荣国府的名声,但,宝玉并没有这个运气,因为如今二房只他一人,他无法长大,便是不孝子。
林家一家回到家的时候,黛玉已经有些累了,没什么精力样的等着用晚膳,见筠哥儿过来,黛玉打了个哈欠,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筠哥儿闲聊。
“还记得前几天方姨那里招人,珠嫂嫂没有来吗?”
筠哥儿后来听黛玉和放三娘都说过,那一天几个司庭的选拔中,就只有李宫裁一人未到,直接放弃了资格。
最终司庭的选拔,获胜者出人意料,是一位已经有了儿媳的当家太太,这位太太早年嫁到夫家佟家,结果夫家公公受了牵连,一家子老小都遭了罪,娘家也避之不及,等家里平冤后,家中公公婆婆已经没了,夫君病重,膝下只有一个五岁的孩子,还有一个才十四五的小叔子和一个瘦弱的小姑子,又两年,丈夫也没了。
这位太太硬生生撑起了这个家,供小叔子读书,来到京城费力维系夫家以前的关系,到现在,这位太太已经三十有五,小叔子二十有八,已经在刑部任六品主事,长嫂如母,这位太太做到了,小叔子和他媳妇也真将嫂嫂当母亲敬重。
而小姑子,也因为太太的贤德之名和辛苦的走动,在定城侯还未去世之时,由定城侯夫妇做主,入了定城侯府,成了定城侯之孙谢琼嫡妻,如今定城侯长孙袭二等男兼经营游击,谢琼也在京卫指挥使司指挥敛事。
其子如今十八岁,也入了国子监,娶了翰林侍读学士严家的女儿。
可以说,如今佟家能有的声誉和现状,全是靠着佟太太给硬生生经营撑出来的,无论是落魄时对弟弟和儿子的教育,还是面对他人眼光的淡然处之以及一步步苦心联络旧情,可见佟太太的能力与其坚韧的心性。
而如今,这位佟太太,却在已经可以颐养天年的年纪,来竞选者一个小小的六品司庭,将家里全部交给了儿媳。
但这位佟太太只道,她前半生已经为了夫家耗尽心血,趁着还有精力,她想为自己再拼一把。
她是司庭温师巽,而不单是佟家老太太。
可以说,就算当天李宫裁到了,最后可能还是会选择温师巽,但李宫裁并非没有机会,因为年轻,某种程度上,也更能工作熬夜。
但李宫裁没有到,便是直接放弃了这个机会。
“莫非珠嫂嫂,是无法到场,而不是临时反悔?”
黛玉叹了口气,她真的很不理解,“往常珠嫂嫂看见我们也会一起说几句话,今儿个,珠嫂嫂虽然是笑着的,可谁都能看出是走个过场,直接走完就回了自己屋,明显心里有事。”
“迎春后来悄悄告诉我,是二舅母拦住了珠嫂嫂。”
“我观迎春的神态,恐怕这里面都还有事,只是不方便透露,你说二舅母这是图什么呢?”
筠哥儿眸中对王夫人的不耐一闪而过,没让黛玉察觉,想了想道,“只是可怜了珠嫂嫂,至于二舅母那里,想不通的多着呢,姐姐与其去猜想不相干人的想法,不如帮我早点把功课给做了。”
黛玉被筠哥儿理直气壮的语气弄得一怔,反应过来后也无心去想二舅母是不是不相干的人了,和筠哥儿当场上演了一出秦王绕柱。
“好你个筠哥儿,我看你是三天不打,找揍!”
“姐姐!淑女!斯文!文雅!”
“你骂我?”
“哪儿有!我冤呐!”
“忒!看打!”
保龄侯府,保龄侯夫人得知贾府的大房长女迎春相邀湘云,一同邀请的还有林家的姑娘,难得对湘云去贾府少了几分芥蒂。
“湘云,人家林家世代书香世家,林家的姑娘更是皇后娘娘都称赞过的,到时候你可不能和平常一样虎。”
湘云是个爱热闹的,对于要多一个姐妹认识的高兴压过了其他。
“二婶~我你还不放心吗?哪一次给史家丢过脸了?”
保龄侯夫人无奈笑了笑,湘云虽然被贾家哄得对贾府人太好了,但出门在外,湘云也的确从未掉过链子,就是在王妃等人面前也大方得体。
想到这儿保龄侯夫人有些自豪,也有些放心,语气缓了下来,“好,二婶放心,我们湘云小小年纪都文采出众,一定能和林家姑娘相处得很好。”
湘云吐了吐舌头,把保龄侯夫人逗得开心,等保龄侯夫人走后,湘云才哼哼两声,一下子倒躺在了床上,滚了两圈。
“我是对林姑娘好奇,关林家姑娘什么事,哼~”
第66章 方三娘赴任广东
“哟,大姑娘做宴邀请史林二家的姑娘?”
每年过年期间,按理都是王熙凤最忙碌的时候,偏生如今王熙凤手上半分权力也无,悠闲得要命,每天就靠着读书和听府中的八卦打发时间。
这不,听闻迎春主动开口邀请别家姑娘,王熙凤就有些坐不住了,“都说大姑娘是个闷葫芦,怎么在大太太身边才养一两个月,就不闷了呢。”
平儿在一旁听王熙凤意有所指的话,微微仰了仰头,奶奶这是直接站太太对立面了?
平儿在王熙凤身边多年,两人间的亲密甚至胜过王熙凤与贾琏。
王熙凤自然能看出平儿的疑惑,王熙凤放下书中的书,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这些书啊,看得脑袋疼!
“这不过年,太太好几次都有意无意让我继续管理府中各项事务。”
这事很正常?真管理过荣国府就知道,如今的荣国府只是金玉其表,王熙凤不知道贴了多少进去了,更别说主母王夫人。
如今王熙凤撂挑子不干,太太怎么可能忍得住?
“这就罢了,”王熙凤想到什么,眼色骤冷,“可太太竟让人在我身边暗示,让我去放例子钱,要是以前,我还真就心动了。”
毕竟荣国府的窟窿太大,她的嫁妆已经填补不了了,总该找些新的来钱渠道。
可王夫人万万想不到,贾赦父子为了不出错,贾琏已经给王熙凤看过了二房王夫人所做的违法乱纪的事情,并给她说了后果。
甚至言,“说来奶奶可能要生气,便是这些事情都是太太做的,但最后抗罪的,却也是我大房一脉。”
但是王熙凤就瞪大了眼,“这是什么道理?”
贾琏冷嗤一声,道,“因为现如今,袭爵的是我大房一脉。”
“莫急,这些事儿,不止我们一家有,不过是就太太,一点也不扫尾罢了。”
“那我们——”
贾琏摇头,“债多了不愁,随她去了,但我们切莫亲自沾染就行,于我们这样的家庭而言,这些罪不至死,但未必不是与二房交割的机会,毕竟凤丫头啊,谁都知道,如今荣国府,掌家的是二房。”
“所以我才劝奶奶,万事莫管,我们好生生一个儿子,教导好后代,给他们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家业。”
王熙凤要强,不懂律法,只能看见内宅,那是因为她生活的地方,只能让她看见内宅。
可一旦有人帮她打开一扇门,她不是不能学,也不是不能理解融入,并为此愿意——蛰伏。更何况,就算看不到外面的天,现在贾琏愿意和她共进退,她又哪里会主动推开贾琏断了自己后路?
也因此,在贾琏与她推心置腹的交谈后,王熙凤自然把太太为首的二房当做了“敌人”,她可不想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也就造成了现在,当太太的人在她身边暗示她沾手一些东西时,她才会对太太更加不满,以至于在平儿面前直白的表示对太太的不满与不敬。
平儿是个机灵的,便是之前王熙凤管理荣国府,强势的管理手段让底下的人不满,平儿也能游走在王熙凤与仆人之间,充当起桥梁。
别小看平儿的能力,夹在上司与下属之间,还能让两方都觉得满意的夹心饼干,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也就是平儿只能待在荣国府内宅,无法施展她真正的能力罢了。
现在王熙凤直白表示态度,平儿自然知道该做什么,笑道,“二姑娘毕竟初次邀请客人,没有经验,我这便去帮大姑娘协理宴前的准备。”
可不是没有经验,不说二姑娘,便是探春和惜春,又有什么经验?
王熙凤赞赏的看了眼平儿,打趣到,“就你机灵。”
平儿笑笑,主仆俩商量起了细节。
对于平儿的辅助,迎春自然是喜不自胜。
迎春以往,读的是太上感应经,擅长的是一个人静静的研究棋谱,看着无欲无求,不争不抢,便是嬷嬷的偷窃都可以视而不见,被称作“二木头”。
可迎春身边的丫鬟司棋都能怒斥其他仆人,迎春又岂是真的软弱?木头好歹只是木,又不是棉花。
不过是以往,她知道没有必要罢了。与其把一切摊在明面上都不好看,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惹来厌烦,倒不如眼不见为净,总归她也是荣国府二姑娘,大房一脉的大小姐,便是为了荣国府的颜面,面上也不会太短缺了她。
而如今邢夫人在贾赦的示意下接回了迎春,迎春自然明白她现在代表的是大房的颜面,自然不可能万事不管不过心。
便是邢夫人重新给她分配了个新的丫鬟诗雨,她也没有拒绝,只是头一次主动提出,给司棋一个好的去处。
邢夫人也并未拒绝,反而是放了司棋的身契,司棋的哥哥也在府中做事,如今司棋没了奴籍,以后未必不能做个正头娘子。
是矣,她也确定他们大房一脉是真的不再装死跟在二房身后。
因此这次做东道主,她是大大方方的给邢夫人报备,认认真真学着备宴的各项细节。
于是等湘云和黛玉进了院子,着实大大吃了一惊,尤其是常年来荣国府串门的湘云。
但姑娘们本就没什么坏心思,湘云见此自然是只有为迎春高兴的。
等湘云看见迎春让人备好的果酿,直接“哇”了一声整个人倒在了迎春的身上,“天呐,迎春姐姐竟然准备了我最爱的果酒!”
众姑娘看湘云高兴的模样,也都齐齐笑了出来。
迎春作为东道主,并未推开活跃气氛的湘云,而是温柔的笑着对黛玉道,“林妹妹还不知呢,湘云这丫头年纪不大,酒瘾可不小!”
宝钗跟着打趣道,“可其他酒又太醉人,云妹妹又还小,便不出意外,爱上了果酿。”
探春又道,“要我说啊,云妹妹哪里是爱和我们玩儿,分明是馋我们府里的果酿才是。”
最小的惜春也就和姐妹们玩闹的时候开心活泼一点,跟着补刀:“谁让某人贪杯被家里长辈抓包了呢,可不就只能来我们这儿小酌几杯?”
黛玉见湘云臊得跺脚,把湘云牵了过来,正当湘云以为黛玉这个新姐姐要安慰她时,听黛玉道,“你们可快别打趣了,再多说两句,云妹妹都快要急得挥拳了!”
姐妹们笑声一停,而后齐攒攒的更大声地笑了起来,这就是多说两句的两句吧?
“林姐姐可太坏了!这哪里是天上的仙子,分明是逗弄人的女妖精!”
“哈哈哈哈湘云你这是夸林姐姐漂亮呢,还是怪林姐姐实话还说呢~”
得,这一添油加醋,湘云真的开始挥拳了,一时间姑娘们跑做一团,银铃般的笑声清脆而不断,倒真是新年新气象。
姑娘们毕竟还小,丫鬟婆子们都看着,闹了一会儿也就让姑娘们歇了下来,以免热后着凉。
但姑娘们哪里能歇得下来。
“不行不行,今天我非得和林姐姐比一比,谁让林姐姐笑话我来着。”湘云是个直爽之人,想到什么说什么。
看着桌面上的果酿,“听说林姐姐文采斐然,我们来行酒令吧?”
黛玉被筠哥儿影响多年,性子是愈发的自在,和湘云这样活泼肆意的妹妹相处更是颇有经验。
黛玉就像平时和筠哥儿玩闹般,笑着打趣,“这是要和姐妹们玩闹呢,还是找机会名正言顺的喝酒呢?”
有平儿这个万能辅助的辅佐,迎春如今院子里自然是什么都有准备,保管能让姑娘们玩儿得尽兴。
“你们这是玩儿的什么呢这么开心,我都进来了都没人发现。”
姑娘们回头,这才发现宝玉竟来了。
湘云脸色已经有些微红,喝的是果酿,都已经微醺,可想而知湘云是喝了多少,湘云斜倚用手撑在桌面,往宝玉身后眯着眼睛看了眼,“爱哥哥?你不该和林弟弟一起吗?哪儿有东道主把人给抛下的?”
黛玉也顺势回头,眼眸中有些迷蒙,若是细看,便知晓黛玉也有些醉了。
宝玉摆摆手,“哪儿有哪儿有,云妹妹可别乱说,不是我丢下了筠表弟,是我们路上碰到了兰儿,现在筠哥儿在指导兰儿功课呢。”
湘云噗嗤笑出了声,“林弟弟多大,你多大,宝玉你羞是不羞?”
姑娘们又笑了起来,倒只有宝钗和迎春这个东道主最为清醒,迎春是乐得看戏,总归是兄弟姐妹间的玩笑,宝玉也不会放在心上。
今天跟着黛玉出门的丫头是羽鸢,羽鸢在黛玉身后看着众人的神态和模样,听着湘云时不时叫着爱哥哥,默不作声垂下眼帘。
最后只有宝钗开了口,轻声细语道,“林弟弟已是童生,文采自是出众,又是兰儿表叔,叔教侄,倒也是佳话。”
末了没忍住又追加了一句,“宝玉也合该努力一点,读些正经书,像林弟弟一样有所作为了。”
宝玉脸色一变,连忙摆手,“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分明筠表弟也劝过他,甚至劝的语气还更重,跟面对老爹一样,可他偏偏能听进筠弟的劝解,宝钗的劝学却让他忍不住头大。
惜春喝得最少,脸色却最红,毕竟平时少有沾酒,今天气氛正好,这也没怎么喝,就上头了,见状直言道,“大过年的,姐们们玩闹而已,太太又不在,劝宝玉读什么书,宝玉可要一起来玩儿?”也不管宝钗是否尴尬。
宝玉当下就想应,只是嘴一张却又闭上了,挠了挠头,有所迟疑的看着湘云和黛玉。
见此,黛玉和湘云对视一眼,有些乐不可支,湘云更是弯腰拍着自己大腿笑道,“哎哟哟,宝玉竟然客气了,难得,难得啊!”
黛玉忍俊不禁轻轻摇头,如今都是一家子姐妹,又是大过年的,这时候宝玉倒是知道讲究了,“酒已经喝了这么多,可不能再喝了,既然宝玉要来,不如我们玩儿会投壶?”
宝玉眼睛一亮,“好!投壶好!”
气氛这才又活络了起来。
待筠哥儿接到自家姐姐准备一起回去时,见到的就是难得有些微醉状态下的黛玉,要知道这可不是在自己家,自家姐姐竟然会让自己有醉意。
筠哥儿其他姐妹们打了个招呼,便和羽鸢扶着黛玉出了荣国府上了马车。
“姐姐今天想来是玩得开心了,改明儿可是要邀请史家姑娘来做客?”筠哥儿一边给黛玉按摩穴位一边随口闲聊。
黛玉本人其实整体是清醒状态,只是反应会比平时稍微慢一点,她可不会真的醉倒在别人家里,今天这样已经是意外了,黛玉闻言懒洋洋靠在羽鸢身上,“哼哼,你这个促狭鬼,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筠哥儿笑了,黛玉还是有些许醉态了,“只是难得见姐姐玩儿的这么尽兴。”便是在家,黛玉也没这么喝过。
听说她们喝的还是果酿,这都是喝了多少?
唔,筠哥儿认真思索,莫非姐姐还有当代李清照的潜质?
不过姐姐不好赌诶,其实也不太好酒的。
“那云妹妹性子豪爽,为人开朗,又什么都能谈一点,什么都能玩儿得起来,待人接物也利落真诚,不愧是公侯家教出来的大小姐。”
黛玉有些困倦的眯了眯眼,“我们还约好了,等开了春,河面上的冰化了,去她家里划船呢。
我跟你说哦,云妹妹家里也养了只猫儿,是白色异瞳的临清狮子猫,到时候我把墨团也抱去。”
说到墨团,筠哥儿突然来了兴致,“狮子猫,颜值高啊,是公猫还是母猫?”
黛玉的醉意都清醒了一瞬,却也反应慢了两拍,等反应过来筠哥儿的意思后,黛玉也满面笑意的拍了拍手,语调有些慢道,“等下次她来,我且问问!说不定有机会,给我们家墨团再找个媳妇儿呢!”
墨团也有四岁了,在扬州的时候也有过媳妇儿,只是那猫媳妇是只野猫,也就饿了才来府中打秋风一次带走一大堆吃的,就连生的一窝崽崽,都是滋养,墨团竟也不管,好一只渣猫。
但再渣猫也是自家的猫,如今湘云家有只高颜值临清狮子猫,姐弟俩哪里还坐得住?
虽然良心隐隐作痛,但——人生在世,哪里能一点痛也不吃?
“啊啾!”
回到保龄侯府的湘云打了个喷嚏,把身边的翠缕和嬷嬷紧张得不行。
保龄侯夫人一看湘云摇摇晃晃的醉步,没好气捏了捏湘云的脸,“你呀!还认得人不?”
湘云憨憨一笑,抱住保龄侯夫人,“认得,二婶!我清醒着呢,只是有些脚步虚浮罢了,不,不碍事!”
保龄侯夫人有气也没处发,还只能道,“快快快,快把小姐抱进去休息,再熬点姜汤,这孩子一看就是闹腾出汗了,容易风寒。”
等湘云在被窝里舒舒服服的睡着了,周围伺候的人和保龄侯夫人才松了口气。
“今天小姐倒是没个收敛,看样子和林家姑娘相处得不错?”
等问了今天发生的事,保龄侯夫人有些失笑,心情却不错,有林姑娘转移湘云的注意力,总好过一直往荣国府跑。
虽然照翠缕说,今天贾家宝玉行事有度,不像以前一样无所顾忌,但可保不准其他人没心思,尤其是湘云本人还一口一个爱哥哥,虽然看着湘云不像真的懵懂动了感情,但她不能不多心防着。
其次就是荣国府,如今大房不似平常的举动,这贾家,最近可并不太平,她可不想他们史家蹚进这趟浑水之中。
而这一天姑娘们的玩闹,最开心的竟然是贾母贾老太太。
听鸳鸯说起迎春院子的情况,老太太笑容就没下去了。
“好好好,一家子兄妹,合该一起热闹,筠哥儿还教兰儿读书,好啊,好啊~”
“老大媳妇儿难得有点样子了,把迎春教得不错。”
老太太一高兴,就开始撒钱了,“迎春那里今天想来花销不少,鸳鸯,从我库里给二姑娘补上。”
鸳鸯见老太太高兴,脸上也是高高兴兴的,说着高兴的事儿,“等明儿我就去办,今天太晚了,几个姑娘都有些醉,已经睡了呢,更别说后面又是投壶又是捶丸的,尽兴是尽兴了,累也是累了!”
老太太就乐意听兄妹一起玩的话,当下一听就更高兴了,“她们还小,一玩就上头,老大媳妇儿也是,也不知道劝一劝。”
话是这么说,但鸳鸯可一点没听出来老太太现在对邢夫人的不满。
“听说这次凤丫头身边的平儿也在帮衬,明日记得也赏平儿一月的月钱。”
平儿这样的丫鬟并不缺一个月的月钱,但这是老太太赏的,那便是荣誉,鸳鸯自然是连忙应下。
由此也可见,老太太别看平时都在屋里待着,可府里发生的事,没什么能瞒得了她老人家,平儿的帮忙,鸳鸯可没特意指出。
等第二天王夫人知道迎春得了老太太库房的东西,平儿得了赏钱。
“老太太这是在做给我看呢。”
王夫人闭上眼,林家,史家,两家的姑娘没一个安分的,但凡史家的姑娘像宝钗一样节俭持家,或是薛家还没有落魄……
可王夫人也不想想,林家史家又何曾看得上她家?薛家要是没有落魄,又何须到京城来搏一搏,卖着笑?
“太太,姨太太和宝姑娘来了。”
王夫人睁眼,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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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元宵,大小年一过,筠哥儿要回归课堂,林如海回归朝堂,而方三娘也要赴任广东了。
“娘,您路上要小心,要记得按时吃饭,压力不要太大,就像您之前当做爱好打发时间那样,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
方三娘把筠哥儿抱在怀里,身后还跟着三位女眷,分别是司庭温师巽,以及两名女史。
女史之一是一位宫廷出来的宫女,本家姓张,入宫后赐名月华,出来后嫁了一户商人做了正头娘子,家中对她也很是满意,尤其是她的规矩德行,对于商人而言,她的言行举止,才是他们一家所需要的敲门砖。
但在她生了两个女儿没有一个儿子后,家中对她便愈发不满。
因此听说有位女性侍郎在招司庭和女史,她便毫不犹豫报了名,且为了稳妥,直接报名了女史,并且尘埃落定前,根本没有告诉家里。
如今家中得知她又在贵人身边做事,态度对她又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便是对两个女儿,也更加用心了。
而另一名女史,则是孔将军家的女儿孔柔,如今看看十六,已经订了婚,但性子却一点也不柔,且为人极其有主见,听说方三娘当了女官在招人,当即就表示要跟着方郎中干,这是她的新山头,啊不是,是新老大。
可以说,孔姑娘能入选,是走了点后门的,家里人是希望自家女儿能外出历练吃吃苦的,既然知道女儿改不了爱好和性子,那就该选一条路让她有所成长,他们不可能让女儿去军中历练,那去广东跟着种地,在孔家父母看来,就刚好。
而孔柔的未婚夫,对此并没有意见,孔柔并没有直接偷跑去边关,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也正好趁这三年加把劲,靠自己考取一个功名,总归他们这样的人家,晚一点成婚也正常。
可以说,孔柔是三人中,最为幸运的一个。
如今她们三人,便看着方郎中,与她的亲儿子,那个八岁被定下驸马的林家子,上演分别场景。
“娘都知道,筠哥儿不必担心娘。”方三娘一腔慈爱的看着筠哥儿,揉着筠哥儿的脑袋,“在家里要听老爷太太的话,调皮也要有个度,娘在外面,遇到了新鲜的玩意儿也会寄回来给筠哥儿看。”
筠哥儿脑袋蹭蹭,“我一直都很听话,娘要注意不要被人骗了哦,外面坏人很多的。”
温司庭和张女史接受过专门的训练,都稳得住,只有孔女史,一张脸憋得通红,差点笑出声。
方三娘对筠哥儿的嘱咐不按常理出牌早就习以为常,也不觉得有何不对,只知晓这是筠哥儿对自己的关心,笑道,“好,娘会注意的,筠哥儿且放心,还有温司庭她们看着娘呢。”
筠哥儿抬头,虽然孔柔脸有些红,但筠哥儿并没过多在意,毕竟温司庭和张女史看着真的很可靠!
筠哥儿郑重地对她们行了一礼,“还请三位大人多多照顾娘亲,娘亲少见恶人,不是人心险恶,有劳诸位大人了。”
三人中温司庭无论是年龄还是地位都属最高,温司庭屈膝抬起筠哥儿的手臂,也正经回礼,并无一丝因为筠哥儿年龄小的轻慢,“公子且安心,我等必竭力辅佐侍郎,让大人无后顾之忧。”
方三娘看着筠哥儿小小年纪一本正经的给自己“善后”,不由得笑了,晃眼间,眼中似乎蕴了些水雾。
方郎中一行人,终归是踏上了南下的道路,那里,是她们的第一站。
而筠哥儿,也转身驶向了皇宫,那里,也是他无硝烟的战场,但凡行将就错一步,后果便难以预料。
而那里,也是他需要努力学习吸收知识的,最好的地方。
太阳有些刺眼,筠哥儿眯了眯眼,没再看远处。
“公子,宫里的马车来了。”
“唔,那就走吧。”
筠哥儿走了两步,明玕还在原地,抱着一个书包,那是筠哥儿的,筠哥儿疑惑的歪了歪头。
明玕低头看了眼书包,再抬头,对筠哥儿道,“诗词的功课都是……”小姐代笔的诶,真的就这样给授课老师吗?
筠哥儿心情沉重的盯着书包,哦豁,他好像已经走错了一步了,不过,这个问题应该不大,大不了一顿骂。
心里怂唧唧,面上云淡风轻,“明玕,要相信姐姐!”区区一个作假罢了!
明玕:……
第67章 童年想逃的项目
皇宫南书房中,已经坐了一些个小郎君。
南书房中主要的学员便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因为皇宫里子嗣太少,所以抛开他们的伴读,年龄相仿的其他皇室宗亲子弟,也一并进宫来跟着学习。
但这些子弟一个个的都是可以躺着吃饭的,地位又高,学习其实没有那么用心。
大皇子是个偏爱武学的偏科皇子,跟着学习兵法的时候就格外认真,学其他的时候就昏昏欲睡。
二皇子是个尊师重道又聪慧的,学什么都快,但身体太差,学一会儿就要歇一会儿。
两位皇子都这样了,其他的旁支是什么情况,就不用说了。
故而等筠哥儿进来学习后,好些个教书的老大人们,对筠哥儿的喜爱度那是咻的往上升,毕竟这是一个底子好,天赋高,反应快,又勤学,还能管得了的学生!
但要说筠哥儿被先生们喜欢,其他宗室子弟会不会不高兴,那怎么可能,爱学习的跟着一起学,不爱的巴不得先生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尤其是……
“筠哥儿你来了?快快快,功课给我抄抄。”
学子们的友情啊,就是这般的朴实无华。
明玕已经熟练的从书包里拿出功课给这些世子公子们抄,反正他们会看着改一部分,老手了,且老先生们也不会过多在意。
不过这次,“诗文部分这次就不给了哈。”
大皇子趁着先生没来放肆大笑,“筠哥儿你还害羞了不成,你诗文不好也好过我们啊,瞧你在意的。”
筠哥儿眨眨眼,没有过多解释。
学渣们奋笔疾书,二皇子眼尖,看到了筠哥儿进门时明玕给他挂好的斗篷一闪而过的疑似耳朵的东西,“筠哥儿你的斗篷,还绣了耳朵?”
“耳朵?什么耳朵?”
大皇子耳朵一下子立了起来往四周看,筠哥儿嘿嘿一笑,“二殿下眼睛真尖,是兔毛缝的猫耳,家里还有兔子,老虎,狐狸模样的。”
便是一些在赶作业的学渣们也来了兴致,动手能力强的直接跑到了挂斗篷的地方,把斗篷给筠哥儿盖上了。
“豁!这帽子还真是按照猫儿来绣的,还不单单是耳朵。”
而放下帽子,只看人正面,还真不太能注意到。
大皇子自认是个猛男,又已经是十一二岁的中二年纪,“筠哥儿,你怎么娘儿们兮兮的,一点也不爷们儿。”
不过对于这斗篷,猛男大皇子并不讨厌,相反很喜欢,“这应该是你送给小小的吧?”
其他的宗亲小郎君也凑在筠哥儿身边看着这兔毛制成的“小猫咪”斗篷。
“这手工很好,猫儿形态也传神,回去让绣娘给我妹妹也搞一套。”
“不了吧,万一像筠哥儿一样我们也遭殃了呢?”
“那我们可以要大老虎的。”
一群人叽叽喳喳,都认为是筠哥儿这个小驸马给公主准备的,不料筠哥儿却直接反驳了,理直气壮道,“不啊,这我自己穿的,不可爱不好看吗?”
二皇子不禁含笑,确实是可爱,大皇子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你可是有习武精神的,怎么喜欢这种软唧唧的东西?”
筠哥儿抖了抖斗篷,这样可爱的东西,对于中二期少年来说太幼稚,但是对于八岁的孩童和几千岁的老竹子而言,刚刚好。
在天庭他只能通过神识看仙女姐姐给给他做了一堆可爱的玩意儿,可就是迟迟化形不料无法穿戴,如今都到人间成人了,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筠哥儿还把自己当成衣架转了一圈,“就说我这样好不好看?”
天可怜见的,大皇子目光呆滞的看着背叛了猛男联盟的小伙伴,硬生生说不出不好看的话,尤其是他的小伙伴唇红齿白皮肤白皙有光泽,这斗篷又像是量身定制脸型都刚刚好,这可太可爱了,可……他的小伙伴是和他一起舞刀弄枪的啊!
“你你你……你但凡穿个老虎也好啊。”人家婴孩也是虎头帽不是猫头帽好不?
大皇子耷拉着脑袋,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倔强。
二皇子笑出声了,问道,“年前倒是没见筠哥儿穿这等衣物。”
其他小伙伴们不由好奇看向筠哥儿,筠哥儿朝二皇子粲然一笑,“这是甄姐姐专门送给我和姐姐的。”
筠哥儿尽量简短的介绍了一下英莲被拐和获救的经过,“案子破了后还有许多回不了家的姑娘,甄姐姐运气好,找到了家人,又得到了补偿,甄姐姐感怜上天垂帘,便打算多行善事。”
“正好又拜了徐师兄为义兄,便在徐师兄的指导和封伯母的帮助下建造了个纺织厂,开了布行,招收这些无家可归的女子……”
筠哥儿又说了一下这个纺织厂的运作方式,“这些动物形态的斗篷就是她们今年的创意,在姑苏那边卖得很不错呢,送到我家里的都是封伯母她们专门精心做的。”
事实上,这想法是筠哥儿给的,又有姑苏林家的支持,徐家以往的人脉,这才能在第一年就能这么顺利。
“哼,这些拐子真是丧尽天良!”
“可不是,筠哥儿你该早些说的,我们也好支持支持。”
“就是就是,这位甄姑娘这才是真的做善事,那什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大善!”
“我说呢,按筠哥儿家境,怎么也该是狐狸毛才对,竟然是兔毛。”
“不过摸着也挺舒服的,可见是用了心。”
便是大皇子也道,“那拐子可恶,那知道人家被拐还买的更可恶!怎么就不是死刑呢!”
二皇子拍了拍大皇子,让他冷静点,而后才慢吞吞对筠哥儿道,“甄姑娘和徐公子为这些姑娘们搭建了一方天地,此等善事,我既知晓了,便不能视而不见。”
“不知甄姑娘的纺织厂可还需要资金?我也好捐赠一些。”
大皇子是个直肠子,但也不是没心眼,听二皇子一说便反应了过来,“对对对,甄姑娘在江南地界,我们也帮不到,便捐些钱,这工厂才刚运作不久,不是还说打算教那些孤女手艺吗?前期肯定还是吃力的。”
其他的宗室子弟一听,也连忙道他们也要加入,左不过他们家里几乎每年都要给佛寺啊什么的捐钱,还不如捐给甄姑娘那里,落到实处。
筠哥儿感激的看了眼二皇子,二皇子心照不宣笑了笑,筠哥儿也真诚道,“哪儿能如此,既然甄姐姐他们开的是厂子铺子,便是做生意,做生意只有捐钱施粥的,哪里有被捐的,这不乱来吗?”
“大家可以和我一样资金入股嘛,前期投入,等以后有赚,每年分得相应的利润,既算是做了实事,也能赚点零花钱什么的。”
其他世子和伴读的公子们一听,也不由得心动了,他们之前说捐,有几分做好事的心思,但更多的跟着二位皇子走,二位皇子明显是要支持筠哥儿的,他们当然得跟着。
但是筠哥儿相当于实话实说,他就是参与了,且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按照生意流程来,不是白白得了他们的钱,他们自然心里更舒服一些。
而且,他们虽然是世子公子,但俸禄和零花钱,都得被家里长辈管着,如果真的入股每年能分红……
再仔细看看筠哥儿今天带来的布料和创意,还有姑苏本地林家等的帮扶,只要这位甄姑娘认真干,就不可能亏本,还能得好名声,尤其是筠哥儿言语中透露那位甄姑娘还有开设技术课程办技术课堂学校的规划,说出去怎么都是一大善事。
于是今天,对于筠哥儿和其他学生而言,都是双赢。
筠哥儿真的缺那么点钱吗?英莲的事业是过了林家父母明路的,光是林家的支持,和徐家的遗产,就缺不到哪里去。
但这些皇子公子加入就不一样了,市场的蛋糕就那么大,有了这些人加入,利润虽然分出去更多了,但得到了更多的保障,英莲的纺织厂也能更平稳的发展。
而对于筠哥儿本身,等这些公子哥们真的分到了利益,那就是利益的共同体,且零花钱,也就是这些小郎君自己的投入,和大人无关。
这也是为何,筠哥儿会对二皇子感激的原因。
当然,总的来说,是双赢。
哪怕是对于二位皇子,都不会亏,谁会嫌钱多呢?等他们以后出府成家,需要花钱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于是等今天上午来上课的先生进来后,意外发现,那些个小学渣们,今天开学竟然还有些兴奋?
三朝元老,退休后返聘给皇子们教书授课的储老太傅,疑惑地站在原地回想了一会儿今天是什么日子,才带着未解的疑问坐在了最前面面对一群宗亲学生们。
“好,人齐了,那便上课吧,上课前,把你们的功课都交上来吧。”
让他看看,他的新苗子筠哥儿有没有进步!
等上课上到一半,趁着学生们在纸上作答书写的时候,储老太傅就趁机看起了学生们的作业。
第一个看的,自然是他现在心心念念的好学生筠哥儿的。
看到前面,储太傅心情不错,等看到诗文部分,储太傅眼睛一眯,仔细看了起来,不由得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开窍了!
再看看下一篇,嗯,也不错,他都还没细致讲解颂圣诗呢,这歌功颂德得转化得,十分符合筠哥儿的那张嘴,见人说人话,也算是用到“正途”了,看来筠哥儿很是勤勉,还找了小林探花补课,不错,学习精神值得赞扬!
一篇篇翻下去,老太傅是愈发满意,直到——
嗯?
老太傅从袖子里拿出眼镜擦了擦,戴上,凑过去仔细一看,不由得疑惑地看了眼窗外,再回头看着手中的诗句。
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诗风,筠哥儿还小,还没有形成自己的诗风,但就筠哥儿平时对待万事万物的态度,会是一个写出悲月情怀的人?还写得这么有感情?看到月亮不想到饼子都是抬举筠哥儿了。
老太傅皱着眉,再把之前觉得满意的诗放在一起对比,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等看完了十首诗,老太傅缓缓收起了眼镜,一双有些老花眼的眼睛,凌厉了起来。
下面作答的筠哥儿觉得鼻子有些痒,没忍住揉了揉,又继续埋头奋笔疾书,他可太认真了!
等下了课,筠哥儿一无所知的笑着和老太傅挥了挥手,没有和其他王孙公子离开皇宫,而是和两位皇子一起准备去用午饭,下午还得练骑射呢!
再有就是对二皇子的感谢了!
二皇子不在意摆了摆手,“这有什么,不过是些小事,便是母后知道了,都会让我帮你的。”
一旁的大皇子把脑袋给凑了过来,跟个哈士奇样,“就是,而且这种赚钱的好事,是便宜他们了。”
“而且说真的,你来了后二弟身体都好了不少,母后这段时间可高兴了。”
筠哥儿摸摸鼻子,“可能是我和你太闹腾了,二殿下不得不动起来管我们,活动量多了,身体就好了点吧。”
最闹腾的大皇子:……
越来越操心的庆幸自己没有被两人弄得更虚弱的往男妈妈方面发展的二皇子:……
二皇子没忍住有些心累道,“有些话可以不必说出来,以后你混官场,可不能在我们跟前一样口无遮拦。”
筠哥儿:……
“我其实很靠谱的。”
二位皇子:……
得了,这话题不能深入了。
但筠哥儿还是表示,“二殿下你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我去外面给你买。”
二皇子可以不在意,他却不能真的不在意。
大皇子闻言眼睛一亮,“二弟不要,我要,筠哥儿,二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你给我找找话本子吧。”
“话本?”
大皇子/大哥爱看话本?
大皇子可没察觉两人的心思,喜滋滋道,“你身边那个郁离不是写话本厉害吗?现在我母妃看话本,最喜欢的作者就是郁离了。”
“不过我觉得郁离现在的话本还是不够味儿,怎么都是给她们女人看的?怎么没有热血的那种?”
原来他们错怪大皇子了,二皇子和筠哥儿默契的收回了视线。
筠哥儿咳了一声道,“这不是话本基本上都是后宅女眷无聊时打发时间才看吗?受众就是她们,当然要以她们为主角,写她们喜欢看的啊。”
“错了错了!”大皇子摇头,“谁说女眷就不爱看热血的了,你看我妹妹,你看那孙家的姑娘,你那些话本她们就不会喜欢。”
“你给你家郁离说说,让让写一写热血的,建功立业的,大不了,我订制可以吧?”
大皇子狗狗眼亮闪闪看着筠哥儿,嗨呀,郁离写后宅争斗都能写得惟妙惟肖,写得酣畅淋漓,那要是写前朝,写建功立业,那还不得爽翻天啊!
要不是他身边没有擅长写话本的,他早就让人写了!
天知道他如今每天下课后,可希望有事情给他打发了,宫里玩来玩去就那些东西,可没意思了,他极度需要精神食粮。
见大皇子是认真的,筠哥儿也认真了起来,郁离如今写话本是写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不过一直都写内宅写女性题材,的确容易让文笔越来越模板化,这一年郁离抓头发的场景也发生得更频繁了,可见是思路已经受到了限制。
“那我回头给他说说,总归他现在也不缺一点稿费,缓一段时间换换脑子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具体的,还是让他自己发挥吧。”
“好兄弟!”大皇子激动的一巴掌拍在筠哥儿肩膀上,得到了筠哥儿的死亡视线。
大皇子心虚收回手,干笑,“咳咳,意外,意外,我下次轻点。”
见两人又开始在路上就又打闹起来,就连路过的太监宫女都习以为常的模样,二皇子:……
不过今天,有了意外,打断了两人的幼稚把戏。
周公公的徒弟小钱子有些着急的跑来,“见过二位殿下,见过小公子。”
“小公子,上皇陛下召您呢。”
见小钱子有些着急的模样,筠哥儿心下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这就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二皇子也问道,“可需要我们也去?”
小钱子脸色有些尴尬,避开了三人的视线,“这,奴婢不知,只是公子还是先跟奴婢走吧。”
又对二位皇子道,“上皇陛下并未召见二位殿下,若是二位殿下担心,可在院子里等候,只公子进去即可。”
二位皇子看向筠哥儿,眼里有些担忧,又有些疑惑。
筠哥儿手心有些发汗,“陛下殿内可还有其他人?”
小钱子看着筠哥儿,干笑了一下,筠哥儿捂头,哦豁,怎么发现得这么快?!
筠哥儿深吸一口气,“无事,小问题,你们先去用膳吧,顶多一顿骂的事!”
筠哥儿手一背,不像是去挨骂的,倒像是去视察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向前走,如果忽略同手同脚的毛病的话。
二位皇子疑惑对视,“二弟,筠哥儿这是知道他犯什么事儿了?”
二皇子低头复盘了一番今天的经过,突然,眼睛缓缓睁大,想到早上筠哥儿破天荒不让其他人抄诗文,筠哥儿可不是个会不好意思自己诗文差的,那就只能是诗文合该不能给这些个外男看,加上筠哥儿问殿内还没有其他人,这其他人是告状的太傅?若是他猜得不错……
二殿下转头看向大皇子,不可置信道,“你教的他作假?”
大皇子满脑子问号:“啥玩意儿?”
大明宫三字,可真是苍劲有力啊!
小钱子在一旁抽了抽嘴角,“小公子,到都到了,您再多看几遍也还是要进去的。”
筠哥儿:……
该来的总会来,筠哥儿从屏风后悄悄伸出脑袋往内殿一看,就看见老太傅坐在一边,正和拿床当榻的太上皇聊得开心。
太上皇年轻时也是打猎甚至上过战场的,对于视线敏感得很,筠哥儿一冒头太上皇就察觉到了,见那股视线还在那儿不知道看什么,太上皇慢悠悠顺着那股视线看回去,就看见筠哥儿脑袋嗖的缩了回去。
老太傅见筠哥儿在太上皇面前都如此相处,年老有些混沌的目光都不由得凝了凝。
太上皇没好气道,“滚进来!”
筠哥儿在屏风后整理了一番衣裳,这才走了进来,一脸讨巧卖乖笑着道,“陛下您唤我啊,太傅也在啊。”
太傅慈祥地对筠哥儿笑了笑,见太傅一如既往的温和慈爱,筠哥儿不禁悄悄卸下了一丝担忧,抱着一丝侥幸,太傅笑得这样祥和,不可能是我犯错的啦。
不料下一瞬,太上皇抖了抖手中背面还隐隐能透出墨痕的一小叠诗文纸张,用不怒自威的语气缓缓道,“出息了,诗文都知道找人代写了?”
糟,果然还是暴露了,这也太快了,太傅对他也太关照了吧?今天都还没结束呢?
筠哥儿脸色一绷,滑跪得十分之快,就是跪也还记得保护好膝盖没有咚的一下就下去,面上瞬间变得可怜兮兮,要是大皇子看见了肯定要批评筠哥儿没有学会滑跪的真正技巧,“陛下,太傅,学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这诗文学生是真的不擅长,太傅都一大把年纪了,我要是再写那些让太傅眼睛疼的诗文,这不是对师长不敬吗?”
“再者,”筠哥儿唱念作打就跟专门去学了一样,生怕舞台太小不够他发挥,“除了太傅的功课,还有其他先生布置的功课,过年还得走亲戚串门,我是真的没时间嘛……”
说罢还偷摸摸抬眼看太上皇和老太傅的反应。
老太傅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却恍若洞察了所有,让筠哥儿登时就缩回了视线。
而太上皇,以往那些皇子皇孙犯了错被抓到了辫子,哪一个不是老老实实认错认罚,头次见到筠哥儿这样的一肚子歪理邪说的滚刀肉,太上皇都气笑了。
但太上皇依旧保持了超高的抓重点能力,见筠哥儿心虚的瞄他手中的诗文,却是想方设法辩驳功课太多,而不是找准机会说好歹大部分都是他辛苦写的,也有进步,且下意识说的是‘那些’,太上皇意味不明道,“那些,也就是说,这些诗文都不是你写的?”
筠哥儿神色一变,就这瞬间的变化,上面太上皇轻声笑了。
筠哥儿知道他完了,他被诈了,太上皇他们之前根本没确定哪些是自己写的哪些是别人代写的,他要是疑惑可能就混过去了,呵,这样对待一个八岁的小孩儿,心黑。
一旁一直不开口的太傅这时候开口了,“正是因你诗文较差,故而需要多加练习,就算诗文方面灵气不足,好歹以后出去,不说极佳,好歹也能在优秀水平线在才好。”
“便是功课太多写不完,也该给我反馈,或者能写多少算多少,之后补上就是,哪里能全部让他人代笔。”
太上皇本就有火,如今一听太傅所言,“周贤,去给朕拿戒尺来!”
老太傅太阳穴附近的皱褶微微动了动,几乎没人发现,在所有人看来,太傅依旧是不动如山。
筠哥儿却是震惊的抬头,怎么还要打人?那些个世子公子都能被放过,他最多不过被骂一顿才正常啊!
筠哥儿当下起身三两步小跑到太上皇跟前再跪下,声嘶力竭眼眶已微红,“陛下,您骂都骂了,哪里还用得着戒尺啊?我是那种听训不改的人吗?”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老太傅,见筠哥儿的做法也不禁微微偏过了头,你好歹膝行过去也更可怜一点啊,还骂都骂了,怎么,生怕不火上浇油是吧?
太上皇额头上青筋跳了跳,转头看着还在迟疑的周贤,怒道:“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拿!”
作者有话要说:
颂圣诗,算是古代的一种应制诗吧,黛玉帮宝玉作的那首杏帘在望就很明显,“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黛玉原著中得过林如海和贾雨村两个官场进士的教导,只小几年,就这样入了贾府后也没落下,还能继续提升自己,但凡黛玉是个男子,或者允许女子出入朝堂,原著中黛玉自己就能撑起家业
第68章 上一个是废太子
等待也是一种煎熬,好在周公公很是贴心,很快就带着一把戒尺回来双手给太上皇奉上了,没让筠哥儿等太久。
筠哥儿:……
“手拿出来。”
周公公去拿戒尺的这段时间,太上皇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现在就是动手也很冷静。
筠哥儿心扑通扑通的跳,可怜巴巴看着太上皇,“陛,陛下,我还要写字拉弓……”
太上皇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道,“拉弓放一放,至于写字,伸左手就是。”
“或者……”太上皇笑了笑,说出的话却半点不留情,“筠哥儿想被拉出去打板子?”!
这怎么能行?!
筠哥儿特别识趣的伸出左手摊在太上皇身前,脑袋低垂,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
大皇子和二皇子在内殿另一侧的偏殿里,两人都看见了周公公的进出,大皇子急得转圈圈。
“二弟,这可怎么办啊,皇爷爷都拿戒尺要打人了!”
二皇子这时候反倒特别淡定,不急不忙抱着一个汤婆子发呆,“安心,戒尺而已,打不出毛病。”
皇爷爷亲自动手教训人,那便算不上罚。
大皇子晃荡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也是,筠哥儿练骑马都不怕摔的,戒尺而已,皇爷爷应该也不是真的生气。”
大皇子终于放下了对小伙伴的担心,又没心没肺的一个跨步坐在了二皇子旁边,拿起前面桌上的糕点就往嘴巴里喂。
同一时间,太上皇扬起的手臂挥了下去。
“嗷~~~!”
一声也就比杀猪叫好听一点惨叫从内殿传来,大皇子被糕点碎屑呛得直咳嗽,灌了好些水才缓下来。
大皇子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二皇子,里面依依嗷嗷的哭叫还在继续,“这是没事儿?”
二皇子有些迷茫地回望大皇子,两人面面相觑,实在难以理解一把戒尺能疼到哪里去。
他们听不到内殿中具体的说话声,但那几声“猿鸣”实在是让他们忘不了。
“还躲?伸出来!”
太上皇拿戒尺点了点筠哥儿肩膀,没见过挨罚还躲的小子!
他用了多大力他还不知道?这叫得跟个什么样,娇气!这林如海也不知道怎么惯的孩子!
筠哥儿抽了抽鼻子,左手还在背后背着自己摩梭,眼眶发红,还挂着泪,“我补上诗文,不打了行不行?”
太上皇不为所动,“晚了。”
“再想着躲罚,朕真让人把你拉出去脱了裤子挨打,羞不死你!”
一旁被遗忘的老太傅已经拿起笔,点评起了这些诗,人老了,都能看见有人和太上皇讨价还价,太上皇还真配合起来了。
筠哥儿慢吞吞的伸出了手,太上皇一把抓过,再度扬起了戒尺。
而在外的大皇子再也忍耐不住,皇爷爷是上过战场的,别真把筠哥儿打坏了吧?这哭得这么惨,得挨多重的打啊,不就是作业吗?至于这么严重吗?
“不行,皇爷爷这么打不行!”
二皇子还没来得及拦住,大皇子就冲动的冲了进去,什么也没看清就跪在了殿中,“皇爷爷手下留情啊!林家一家子身体都不好,筠哥儿又还小,要是打坏了伤了根本,以后三妹怎么办啊!”
“嗝~↘—”
筠哥儿的哭声被迫中止,打了个嗝,一时间脸上不知道该做出何等表情。
太上皇右手扬在半空中,看着跪在地上埋头陈情的大孙子,木着脸,想把戒尺往大孙子身上砸。
求情是你这样求的?盼着驸马不行是吧?
你才多大?筠哥儿才多大?你妹妹才多大,这些是能拿来说的?
老太傅点评诗句的墨宝一个没刹住车,在诗旁划了长长的一道墨痕。
二皇子的脚,悬停片刻后,慢慢往回缩了半步。
大皇子还在那儿继续给筠哥儿求情,说到一半在想还能怎么劝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怎么没哭声了?
大皇子有些惴惴不安的直起上半身,抬头,就见筠哥儿看着他,眼眶有点红,但那模样,分明是对他说你闭嘴吧的模样。
大皇子:?
太上皇不再看这个大孙子,转而看向老太傅,“有劳太傅,之后多注意一下湛儿的言语能力。”
老太傅起身,一脸凝重地接了下来,“老臣遵旨。”
某种意义上来说,大皇子的求情效果很好,至少现在,太上皇完全没了再教训筠哥儿的心思。
把戒尺往地上一扔,不想再看见这一群倒霉孩子,没一个靠谱的。
不耐烦的摆摆手,“都下去吧。”
“筠哥儿记得把诗文功课给补上,太傅说这些代笔写得不错,你也再抄几遍,行了,滚出去吧。”
大皇子还不明所以自己怎么就被加了功课了,就被一股风似的筠哥儿给拖了出去。
太上皇看见筠哥儿迫不及待开溜的速度,头疼,“太傅,这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学坏那么容易。”
老太傅并未说哪里好,也并未说哪里不好,“谁家小儿年少不调皮几次的,我看筠哥儿,倒是亲近圣人。”
太上皇嘴上嫌弃,脸色却好了不少,“亲近?朕看他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怕。”
又道,“宫里的孩子,哪一个像他这样无法无天的没个规矩的?”
“朕算是明白,朕和林如海说让筠哥儿和老大老二一起上课,林如海那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太上皇没忍住骂了两句林如海,“林如海这老匹夫,老来得子也不是这么宠的吧?这都惯成什么样了!林如海平时肯定没打过这孩子!”
周公公实在是没忍住牙酸,这小公子是谁惯的您没点数?小公子那硬挤出来的眼泪也就您真当真了吧?
老太傅不动如山,“林探花就这么一儿一女,年岁又临近,没个经验,林家老两口也早早走了,他们这些小辈,哪里懂什么教导孩子。”
“是啊,他们哪里会教孩子,要是林景那老家伙还在,筠哥儿敢在功课上作假,屁股都得被打开花。”
周公公在心里佩服地朝老太傅拱了拱手,活到老学到老,这顺毛本领,怨不得人家位列三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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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皇子看着筠哥儿左手只是微微红肿,没发紫没破皮的左手手心,齐齐表演了什么叫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最后,还是大皇子忍不住打破了僵局,“不是,就这么点,都不算伤的伤,你嚎成,那样?”
许是不知道如何形容,大皇子还拿双手比划了比划。
筠哥儿一边让明玕给自己上药,是的,上药,一边深沉道,“你们懂什么啊,书上说的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你们忘了?”
“这是说,如果父母长辈盛怒,责罚或能让子女受重伤,子女应当暂行逃避,以免以后长辈后悔不安,这和你嚎哭有什么关系?”二皇子不太明白。
“我哭得惨,陛下就知道打得痛,就会减轻力道,陛下毕竟年迈,无论是动肝火,还是大肆运动,都不太好,我这是为了陛下的身体健康!”
在二位皇子一脸你哪儿来的歪理邪说中,筠哥儿继续道,“这其二嘛,我这次哭得惨了,下次说不定挨罚就不那么重了。”
二皇子:“……所以你还挺有先见之明,为下次都做好铺垫了?”
大皇子:“你确定这次的重?”
筠哥儿:……
二皇子叹气,“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开始跟着他们胡闹作假,便是你的功课太多,凭太傅对你的喜欢,延迟一点期限不就行了?”
筠哥儿看着左手发红的手心,上药后显得更亮了,“哼哼,我哪里知道发现得这么快。”
二皇子只当筠哥儿的意思是自己的还没补上,原本是打算之后被发现换上来着,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筠哥儿通篇诗文没一首是自己写的。
而这时候,筠哥儿挨罚的事情整个宫里有点势力的都知道了个遍。
便是下朝不久的当今都知道了,听完整个经过看乐子一样笑开了花,“筠哥儿竟这么皮?都气得父皇亲自动手了?哈哈哈哈哈这小子有种!”
“朕就说朕这媒做得好吧?小小躲学女红的样子和筠哥儿简直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哈!”
见皇后一脸不赞同,当今浑不在意摆摆手,“孩子还小,皮一点才正常,若是这么大一点的孩子,功课太多都硬生生受着,心性迟早出问题,谁小时候还没逃过课什么的。”
皇后无语,功课其实没到压制心性的地步吧?其实就是你以前在南书房不敢乱来,现在看到好学生乱来你弥补遗憾心里舒坦是吧?
而三公主得知筠哥儿被太上皇责罚时没有太大反应,就和二皇子之前的模样一样,等听到说筠哥儿在内殿嚎哭后才有些慌了神。
“皇爷爷都把人打哭了?”
“快!备轿!”
结果等三公主慌慌张张赶到大皇子这儿,奔向筠哥儿,看见筠哥儿有些慌乱的神情,“躲什么躲,我看看你的伤,你也是,当宫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还惹到皇爷爷了?”
“躲什么?!”
三公主一把子按住筠哥儿肩膀,把筠哥儿的手给抽了出来,然后看着那薄薄的一层红肿,甚至还没自己平时挨罚来得严重的手心……
“嗷!你怎么好不的学学坏的,专门学打人啊!”
筠哥儿抱着手在大皇子院子乱窜。
三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怒向筠哥儿,“你给本公主站住!枉我担心你半天,你没事儿也不知道让人报个消息?!”
“我学坏的?你就学好了?皇爷爷下不了手,我下!”
“我哪里挨过打,一时间忘了嘛!我下次一定跟你报平安!”
“下次?”三公主声音拔高,“还下次?!”
大皇子不禁倒退一步,“二弟,三妹被我妹妹带坏了,这也太凶了,这以后筠哥儿日子可怎么过哦。”
二皇子看傻子一样看了眼自己兄长,“大哥,人家小两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担忧个什么劲儿?”
经过好一番割地赔款,筠哥儿终于歇了下来,摊在了摇椅上。
“凌小小,你身体可真好。”
比他姐姐身体好太多了,他姐姐追着他打可追不了这么久。
三公主一边让宫女重新给她整理一下头发,一边没好气看了眼筠哥儿,提醒道:“这件事可一不可再,皇爷爷你也敢糊弄。”
筠哥儿叹气,“知道了,我有数的,不会再犯这种大错了。”
顶多隔三差五犯一点不大不小的小错。
从老太傅他们越来越看重他,给他布置的功课越来越单独教学,宫里那些个人对他越来越满意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了他错在了哪儿。
这世上,哪儿有完美的人?他完成得越好,他们的要求便会越高,而太上皇突如其来对他的看重,想来本身对他的要求就不会低,他若是再一直尽善尽美……
好人做了一百件好事,一个疏漏犯了点错,便是罪大恶极,可坏人作恶多端,只需要做一件好事便能洗白有苦衷,便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所以,他不能一直当一个好学生。
他需要有不擅长的地方,他需要会犯错。
他本来就还小,犯点错,还不是理所应当。
这不,他赌对了,只要不是原则性的大错,只要他在策论兵法等朝堂需要学习的东西上面保持水平稳定进步,只要他保持对太上皇的信赖与亲近,便不是大问题,相反,他还真的能减少一点功课的负担。
而在下午,收到老太傅派人给他送回来的诗文,看着上面的批注和指导,筠哥儿笑得露出了大白牙。
回去让姐姐准备点糕点,明天给老太傅送去,这可是名师亲自指点教学!
“这顿罚,可太值了!”
“值什么值!你不是说他们都抄吗?怎的就打你一个人?”黛玉红着眼眶,“我要是知道你要挨打,倒不如我来打你逼着你写!”
“宫里那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乱来?”
“也是我太顺着你了,连这等作弊的事情也应了你!”
筠哥儿在宫里挨打是挤眼泪干嚎都没有这么无措过,见黛玉坐在椅子上侧过身垂泪,着急又不知该如何办,“姐姐你别哭啊,你别掉眼泪啊。”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瞒着你,”筠哥儿灵光一闪,“我给爹爹报备过了的,我这是无奈之举啊!”
“爹爹?”
黛玉拿着手绢擦眼角的手一顿,有些不确定的回头,“什么叫爹爹提前提前知道?合着这顿打是故意讨来的不成?”
眼眶倒是红的,但是根本就没看到眼泪,手绢也是干的,筠哥儿一边放下心一边心痛,遭了,被拿捏了。
所谓亲人,免不了要拿来背刺,筠哥儿就差发誓了,“毕竟是和宫里相关,又涉及皇子和两位陛下,我回家后自然要和父亲商量。”
涉及这些,黛玉便不会多问,于是筠哥儿继续给自己开脱,“我其实以为顶多挨一顿臭骂的或者抄书的,没想到太上皇会亲自动手。不过最后结果倒还是好的,算是在控制之内。”
黛玉盯着筠哥儿看了一会儿,见筠哥儿没有任何心虚,只是有些焉,终于是信了,但还是不免有些心疼道,“旁人都羡慕你得了两位圣人青睐,可他们只看到你的荣耀,哪里知道你的如履薄冰。”
摊开筠哥儿的手,“可还疼?”
筠哥儿这时候倒也没作怪,老老实实道,“也还好,就是不时感觉有点刺痛,太上皇估计是被我嚎得吓着了,越打越轻。”
黛玉一把捏了捏筠哥儿的脸,“你的胆子真的是……”
见黛玉放过他,筠哥儿也终于露出了笑脸,说起了正事,“姐姐你先别管我了,明玕都给我上着药呢,宫里上好的跌打损伤药,先说你的事。”
筠哥儿正经道,“储老先生是真正的文学大家,便是以往我的诗文课业,老太傅都没有这么细致点评过,这是他老人家真的看重了姐姐的天赋呢。”
黛玉有些不敢置信,筠哥儿却肯定道,“太傅是看着我挨打的,事后还能把这个点评完再给我,姐姐你看。”
文学修养越高的人,指导人的时候反而不会彰显自己的才气,突出的是一个浅显易懂,抓住要害,解决核心问题。
林父的文学能力已经是顶尖的一批了,但黛玉再看储老太傅给自己的点评,言简意赅,每一个字都值得她谨记,更是让她有了豁然开朗之感。
“所以姐姐,明天你早些起来,做些易克化的糕点,不要太甜,我带去给老太傅,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不能错过。”
黛玉珍惜地握着这些篇章,“筠哥儿,谢谢。”
就算你要故意犯错,也不一定非要自己代写,所以,这其实也是筠哥儿特意给她准备的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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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好姐姐,又和姐姐一起嘀咕了姑苏那边纺织厂的相关事宜进度,筠哥儿便来到了书房,林如海已经早早在里面等着了。
筠哥儿五岁后,林如海已经没怎么抱过他了,今天林如海却一言不发将筠哥儿抱了起来放在腿上。
这样在椅子上,筠哥儿已经快和他一样高了。
而几年前,这样抱着筠哥儿,筠哥儿顶多到他的胸口。
把筠哥儿抱着,林如海沉默地摊开了筠哥儿的左手,上面的红肿其实并不严重,且太上皇亲自责罚,在一些人看来,或许还是太上皇过于看重筠哥儿,是恩典。
但对于父亲而言,挨打的是他的儿子。
“是我无能,你还没长大,就得一个人在宫中。”应付那些魑魅魍魉,整日提心吊胆。
在贾敏梦到原本该发生的一切后,知道他好歹也是为了盐课去世,结果最后在京中,当今竟也不曾关照一下他的遗孤,那时他便彻底清醒了,什么皇权,什么陛下,所有的帝王,都是一个样,不值得。
待现在,又看到他才八岁的儿子,不得不直面两位帝王,又带着伤回来,哪里能不怨?
“太上皇竟然亲自动手,他对你的看重似乎过重了。”这对筠哥儿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不然我借此机会,去求当今……”
筠哥儿倒是最不放在心上的人,反倒安慰林如海,“爹,躲不过的。”
筠哥儿虚握手心,不客气的把林父当成靠背,选了个舒服的位置,道,“根基受损的姐姐都能被妖邪看上算计,何况是我。”
林如海一愣,筠哥儿解释,“修为高深的仙神或大妖,在姐姐虚弱的时候是有机会能看到姐姐身上的气运和帝王福泽的,这也是一些妖邪所觊觎的本质。”
这是筠哥儿和林如海说过的,湘妃为尧之女,舜之妻,两代上古五帝之一的恩泽,湘妃血泪所生灵的筠哥儿和绛珠,自然连带着这样的福泽。
“我虽神魂下界,但根基未曾受损,被接回神界后,舜爹也认了我,福泽更厚,躲不过的。”
“帝王虽是凡人,但祭拜过天地,得到过天地的认可,哪怕看不到我身上的气运福泽,本能也会让他们注意到我,太上皇在位几十年了,自然更为敏锐。”
何况他本身又聪明,无法装傻,所以啊,根本躲不过。
林如海却紧紧皱眉,“那你以后要是在朝为官,身居高位,你的气运和又是否会和我朝联系在一起,于你可有伤害?”
筠哥儿笑笑,“应该不会吧,舜爹说过,修行是修德,历练是练心,只要我德行不损,心性不失,天地对我自有回馈。”
“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这个练心是练个什么心,但是按照本心跟着直觉来,应该出不了大问题?”筠哥儿不太确定道,“反正为官就做好官,多做善事总是没错的!”
林如海失笑,“是,多做善事是没错的。”
舜帝啊,把筠哥儿教得真好。
就是太缺心眼了,太单纯了一点,其实并不适合这人间,尤其是人间,最为杂乱的官场和——皇宫。
“所以爹你就安心吧,只要我不犯大错,太上皇应该不会放弃我,人越老,越想抓住什么。”
筠哥儿这时候却没什么情感似的道,“可我只是神魂下界,我现在也只是一个凡人,哪怕再遵循本能想抓住我,无论是人生长短,还是国家兴亡,都不会因为我所谓的气运福泽所改变,能救人的,是大夫,能延续国祚的,是让百姓过好日子。”
而不是取决于一个人的福泽。
筠哥儿很坚信,“我也不会被他们所影响,我一直都知道我该做什么。”
便宜爹爹说他该练心,可他是竹子,竹子空心,天生就没有心,他又哪里来心可练?
哪怕如今人身有心,可他空心了几千年,又怎么可能会被太上皇影响心性,反而影响自己?
帝王以后愿意信任他,重用他,他便尽职尽责为百姓做实事,不愿意重用,他便安稳过日子,护住姐姐和家人便够了,其他的与他何干?太上皇的宠信,还不如他对渣猫的感情来得真!
林如海的本能感觉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最后只能叮嘱筠哥儿,让他感觉吃力便告诉自己,他不是一个人。
“爹爹安心,我有数的,这次虽然超出了一点预料,但效果也更好,我以后也会更好发挥了。”
林如海心疼的又揉了一把筠哥儿的揪揪,上一个一直追求完美的,是废太子。
如今宫中,大皇子勇武直率,却输于文墨;二皇子天资聪颖,养在皇后膝下,却是早产之身,体弱多病。
皇子尚且各有缺陷,他的儿子,当然也不能事事追求完美。
第69章 大戏开场成与败
翌日,储老太傅瞧见筠哥儿给他提了一盒糕点来,什么也没说,平静的收下了,倒是最后又给筠哥儿留下了一篇诗文的功课。
筠哥儿看着功课上的要求,不仅没有忧愁,反而乐得眯起了眼,二皇子也为他高兴,唯独大皇子一脸茫然,“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而等筠哥儿下课后回家,经过一天的发酵,各种动物形态的斗篷已经在大家族主母间流行了起来。
那些世子和伴读公子的家里虽然不掺和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但是他们的母亲对于筠哥儿所穿的斗篷是很感兴趣的,谁家还没个小孩儿?
各家主母们受到启发,趁着冬日还没结束,还有一段寒凉的时节,举一反三,换着花样给家里的小孩儿打扮,谁家还没个小孩儿,谁家的主母会不喜欢玩现实版奇迹暖暖呢?
太太们在打扮自家小孩儿方面的兴致格外高昂,小动物形态的斗篷算什么?各种萌态的汤婆子,褂子纽扣,发饰……
加上大家族不缺绣娘,也就一个晚上赶工的事儿。
一时间,京城流行起了比谁家小姑娘小公子打扮得更可爱。
荣国府内却晚了一天才发现这一股新浪潮。
这代表什么?
以老太太为首的管理层,内里都不太愉悦。
这一股浪潮是筠哥儿引起的,□□国府是林家的岳家,过年期间林家的两个小郎君来了不止一次,却是在年假结束后,在去读书的时候穿斗篷引起的。
怎么,就没在荣国府穿呢?
怎么,就没让荣国府的公子姑娘们参与呢?
这不仅是荣国府已经远离京城的一手消息来源,更是将有姻亲的林家与荣国府关系淡薄这一事实,摆到了明面上,所有人心知肚明。
就这样,老太太能高兴得起来就怪了。
“你怎么不着急?”
王熙凤斜眼瞥向贾琏,“我看老太太和太太,可都有些不悦呢?”
贾琏夫妇如今才真的是万事不管,天塌下来都还有老爷和二房顶着,有的是空闲。
贾琏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若非回了王熙凤的话,都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要我是筠哥儿,我也只会做筠哥儿的选择。”
“说句不好听的,筠哥儿若是来我贾府穿一身讨乖的斗篷,那些丫鬟婆子,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呢。”
以及,筠哥儿缺的是钱吗?贾家可给不了人家要的。
贾琏没再炫技吃花生,而是撸起袖子开始搞玉雕,这段时间他可真是闲出花来了,什么都要搞一搞,“凤丫头啊,你还是把眼睛放在手中的书上的,这转移话题的手段,爷我十几年前就不用了。”
王熙凤啐了口贾琏,埋下头感受知识的熏陶。
又几日,林家:
“林姐姐,林姐姐,我好羡慕你啊!”
湘云一步一跳的围着黛玉转圈,一双眼闪闪发亮,“我可想出门行侠仗义了,林姐姐,外面是怎么样的啊,那些坏人你们是怎么遇到的啊~”
却原来,流行起来的不仅有斗篷,其背后的故事也通过这些公子们的七嘴八舌给传了出来。
“现在都有戏班子在排戏了呢!”
都有人用戏曲的方式唱出来了,湘云当然也听闻了。
林家不像公侯之家一样有很多闲暇时间听曲儿,自然落后了一步,黛玉莲步轻移,腰身微转,也有些好奇地问湘云,“什么戏?”
“戏名就叫《甄氏女》,”湘云摇着脑袋给黛玉科普,“可能是传在普通人耳中不一样了,或者是为了戏曲好排,你和筠哥儿都变成大人了呢。”
湘云掰着手指例举改动大的地方,“筠哥儿直接变成了成年的驸马爷,还是巧破拐子案的青天大老爷,驸马的姐姐成了侠女,对甄氏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姐姐的善良和帮助,甄氏女的悲苦与幸运,最后让甄氏女化小善为大善,救助天下被拐卖的孤女!”
“现在京城都已经开始传唱了呢,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该知道的都知道是林姐姐和筠哥儿的功劳呢。”
一边说着一边到了黛玉的院子,湘云已经坐在了椅子上,甩着脚丫子,语气中有些羡慕,也有些遗憾,“可惜了我没能早早认识林姐姐,早一些说不定我也能有机会溜出去。”
黛玉院子中的羽鸢和雪雁悄然对视,眸中划过一抹忧虑,黛玉笑着听湘云继续说外面传出的见闻,起身行走间,给了羽鸢一个眼神,又带着湘云去看了墨团和乌云。
“哇!乌云好酷!”
之所以是还带湘云去看乌云,是因为墨团和乌云这一猫一狗,因为早年是姐弟俩一起养的原因,算是一起长大的,很多时候都待在一起。
黛玉本以为湘云家里养了一只猫儿,便不会对狗感兴趣,谁料湘云的视线完全集中在了乌云身上。
湘云有些渴望的看着乌云,“林姐姐,这狗我能摸吗?”
墨团懒洋洋的趴在窝里,不为所动,倒是乌云看见黛玉来了后高兴的摇着尾巴。
听见湘云喊自己名字,狗眼有些跃跃欲试的打探着湘云,湘云竟也不怕。
黛玉对乌云招招手,乌云甩着尾巴就呲溜一下到了黛玉身前,狗狗眼看着黛玉,直到黛玉摸了它狗头才狗脸满意,黛玉失笑,对湘云道,“来摸吧,乌云脾气挺好,就是有些黏人,见它张嘴别被吓到,不会咬人的。”
湘云喜滋滋的伸出爪子,试探性地摸了一把,狗子歪了歪头看着这个新来的小妹妹,头顶又被黛玉拍了两下,乌云嘴巴一张,哈气,趴在了地上,任撸。
湘云倒吸一口气,眼睛火热热的,“林姐姐,它好乖!”
湘云凑过来,蹲下,摸一下,再一下,啊!好顺滑的黑毛!湘云胆子越来越大,渐渐地,狗头都凑到湘云蹲下的膝盖上了!那尾巴摇的,一看就很享受。
窝里的墨团见状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湘云一脸幸福感慨,“我其实最初就是想养这种大狗的,但是二婶说大家闺秀养也是养猫儿,养狗顶多养那种番邦进贡的小型的,小型的哪里有这种土狗酷?那我还不如养狮子猫呢,至少又大又好看。”
湘云对浑身漆黑的细犬乌云的喜爱肉眼可见,“林姐姐,我可以常来玩儿吗?”
黛玉打趣到道,“你这是为了我来呢,还是为了乌云来呢?”
湘云忍俊不禁,“我啊,就不能为了两个一起吗?”
“好个负心的家伙,前儿个才为了我来,如今心里就多了个乌云了,怪不得古人常说,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呢。”
黛玉手绢轻扫,坐在了石椅上,有些好笑地故作哀切。
湘云也是个戏精,深情的低头望着纯黑的狗头,“我不过多看了乌云几眼,便成了喜新厌旧,乌云,我还得独留你在林姐姐这里,你让我如何放心得下!”
黛玉没忍住笑骂,“你个妮子,这是肖想我家乌云呢!”
肖想吗?肖想的,但知道家里不让,湘云也只能想想,便是离开林家回家的时候,湘云的眼神都还时不时回望黛玉院子的方向。
“林姐姐,你可要照顾好乌云啊,我等几天还来看乌云~”
笑着送走了湘云,黛玉才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严肃道,“可让人去查清楚了?”
羽鸢已经回来了,自然是查清楚了。
“目前只有一个戏班子在唱,但是是京城最知名的戏班子,故而传播得快。”羽鸢脸色凝重,“戏里虽没有唱驸马和驸马姐姐是林家人,但是谁不是心知肚明?”
“驸马巧破拐子案,把破案的功劳按在了驸马身上,却是一个巧字,一个运气,姑娘的形象成了侠女,女扮男装救甄氏女,姑娘那时候才多大?戏文中多大?”
“至于为何说是甄氏女,不知道甄姑娘名讳是其一,但也不是不能戏说变一个名字,而是——这甄氏女,传来传去,已经快变成金陵甄家的旁支女了。”
“这市井商贩,普通百姓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已经有在说甄家姑娘大善人,甄家一家子都好……”
而这个甄家,可不是英莲的甄家。
“背后之人,倒是颇费心思。”黛玉听罢,冷笑了一声,“给‘驸马’扬名游江南,给闺阁女子扬名行侠仗义,再一出偷梁换柱,移花接木,用甄姐姐的姓成就甄家的美名,好一出大戏!”
雪雁在一旁听着就气愤,“姑娘,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图什么?把甄姑娘偷换成他们甄家的旁支,甄姑娘被拐卖过,他们家的姑娘名声不也会受损吗?”
羽鸢看得更为明白一些,“甄家除了几位大人物,全都是官奴之身,不过靠着大人物还活在祖宅中罢了,哪儿还有名声可损?何况……”
“何况甄姐姐的举动,说来也是大善与大义,这才是真正的美名。”
黛玉冷着脸,少有的动了怒。
“甄姐姐和徐师兄可是结拜了兄妹的,徐家全家遭殃,金陵甄家可脱不了干系,甄家好生无耻。”
“宫里的老太妃不会出手。”老太妃是甄家人,但老太妃年岁已经太大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这么快就插手,还如此阴私手段?
黛玉一边往贾敏院子走,一边道,“能如此快速出手,还暗自针对我林家,不在意林家现在的圣宠,那便只能是北静王妃了。”
“这便不是我能插手的了,还是得去告诉母亲。”
湘云特意今天前来,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恩情,她记了。
第70章 怎的还要带狗去
“老太妃据说身体已经越来越不好,有传闻说也就这几年的事情。”林如海神情并不太好,任谁知道家里儿女被算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是现在给甄家名声造势,老太妃始终是甄家人,等老太妃……太上皇未必不会再降恩甄家,便是当今,也不好拒绝。”
甄老太妃,是老太妃,而不是太妃,这个老,不单是年龄,还是地位。
宫里有帝后,有太上皇和太后,而这位甄老太妃,却是抚养过太上皇的老太妃。
抚养太上皇的养恩,加上九十高龄的长寿之祥,无怪当初甄家罪证摆在那儿,也能留着命,留着祖宅。
若是等甄家名声真的好起来,老太妃去世前再来一句惦记甄家……
“为了家族谋算,能说一个孝字,可这等手段,也太阴狠了一些。”贾敏可谓是死死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姑娘家的名誉都敢暗中诋毁,还是这等……明扬暗贬的不入流手段。”
侠义啊,听着多好听,可是世家大族,高门之间的联姻,看重的是大家闺秀的德行,是女德,是女红,是贤,而不是不安于内在外界乱跑并且接触拐卖这样的暗中之事。
或许世家大族的闺女也一样向往外面,但大家都不能明说,一旦被戳破,那黛玉以后和这些女眷们交流就会受到限制。
毕竟,你一个喜欢在外面乱跑的女子,我们和你交好,岂不是我们也有不安于内的心思?
便是为了自家名誉,那些姑娘们也不会亲近黛玉。
哪怕她们并不愿意,但她们也不得不如此,因为她们身后还有家族,还有姐妹。
好生阴毒的手段。
林如海脸色也没好过,“虽说我们早就决定玉儿不外嫁,只招赘,林家也没有多余的女眷需要名声,但这不代表我们能任由对方诋毁。”
因为他们的手段,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诋毁林家女的名声。
“这才几天,戏都排了出来,玉儿,你及时告诉我们,做得很好。”林如海越看自己女儿越是满意,越是满意便越是心疼,越是愤怒。
除了北静王妃,他们想不到还有谁会如此做,并且做得如此快准狠。
你说要是人家甄英莲知道了辟谣,他们甄家的美名谋划岂不是会半路夭折?
可前提是,等姑苏的甄英莲知道后,京城早就传遍了,还是通过戏曲的方式传遍大江南北,真正的甄姑娘甄英莲又如何给所有人辟谣?
“此事,我和你母亲会处理好,玉儿无需多忧,爹爹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委屈已经受了,还管那么多作甚?直接打上门去就是!”筠哥儿一脸怒气的推门而进,“爹,给我一些人。”
筠哥儿是下了课就匆匆赶回来的,湘云能听到风声,那些世子哥儿们,当然也能听到风声。
他当时便觉得不对,正好秦老师在宫里,筠哥儿便不客气的直接找了老师帮忙。
秦硕紫麟卫出身,查到的只会比羽鸢从外面了解的更多。
这出戏,背后之后,可不就是那北静王妃?
他给纺织厂找了合作伙伴的第二天,这出戏便开始在排了,没日没夜的排,甚至戏还没正式开场,这出戏的门票都已经炒出了热度。
更是已经在好几家世家中已经预演过了。
可以说,林家女“行走江湖”已经通过戏曲传进了好几家世家大族的耳中。
姐姐再不嫁人,那也是要和这些权贵家的女眷有所交流的。
北静王妃……
林如海给了贾敏一个眼神,贾敏也看出了筠哥儿情绪不太对,将黛玉给带了出去,黛玉出去前有些担忧的看了眼筠哥儿。
门关上,屋子里只有父子二人。
而门外,则是贾敏让管家守着,勿要让人进去了。
林如海走到筠哥儿身前,弯下腰,“筠哥儿莫非真要打上门去?可是气糊涂了?”
“小小年纪,这眉头皱得跟个老头一样。”
“爹,你给我就是。”筠哥儿心口堵着一口气。
林如海叹了口气,把杵在那儿的筠哥儿拖到了椅子前面,压着坐到了椅子上,“你看看你,还和我怄气来了?”
“筠哥儿,你前些天还与我说,历练是练心,你不懂练心,我也不懂,爹我不是修行之人,可爹我现在觉得,你现在的心乱了。”
筠哥儿思绪不由得被林如海带了一点进去,有些不解看着林如海,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不满。
林如海看着眼中还有戾气的筠哥儿,有些头疼,“你以前,遇到了事情,再慌乱,眼中也没有戾气。”
戾气?
筠哥儿的手不由得往眼睛抚去,他怎么可能有戾气?他是草木之物,沐浴的是天地至纯之气,之后更是在瑶池吸收精纯的灵气,怎么可能会有戾气?
“其实不止是现在,便是前两天,你和我谈论福泽之时,我便有些察觉,那时候,你已经比平时更为冷漠了。”
林如海不懂修仙,不懂修行,可他读了万卷圣贤书,又在阴谋阳谋扎堆的官场十多年,要论人心,他们这些站在朝堂的高官,可比那天上的仙神,了解得细致。
“筠哥儿,我当时说,干脆趁机求当今,停了你在南书房的课,不是随口一说的。”
“自从你到了京城,被太上皇安排在了南书房,你便一天比一天紧绷,遇到事情后的处事方法也越来越急躁,琴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
“无论是你天上的环境,还是这人间的几年,都没有大多的算计与压抑,而皇宫……”
“你还小,该学会示弱和放弃,就该示弱,这不丢人,短暂的退避,未必不好。”
筠哥儿低着头,随着林如海一句句的剖析与劝解,缓缓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林如海见状,也不在打扰,而是静静陪着筠哥儿想明白。
皇宫,可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林如海低垂的眼眸中,是一丝不该出现在他这个文人士大夫身上的,对皇宫的厌恶。
好一会,筠哥儿才从思绪中抽离,有些不满地抓了抓自己头发,声音有些郁闷,“我以为我能克制。”
“爹,那里面好脏。”
“我不喜欢。”
“南书房里,皇子世子犯了错,挨打的是伴读,那些个伴读,也是名门之子,但一个个的,都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两位皇子倒是友善,可面对太上皇,依旧是有所保留。”哪怕他们是亲爷孙。
甚至他们的友善,其中不能说完全不掺杂其他利益。
“便是凌小小,也只是三公主,她再是受宠的三公主,再是肆意妄为的三公主,也没有扬州的凌小小开心。”
“宫里死人也是常事……”
“太上皇有意无意便给我灌输他的思想。”
筠哥儿空空的看着前方,“太上皇有一番雄心抱负,也比陛下看得更远,但也更无情,也更不顾百姓是否能跟上。”
“我不喜欢。”
“我还得装敬佩,笑得好累。”
“跟卖笑一样。”
林如海便听着筠哥儿碎碎念的说了许多,等筠哥儿彻底停下,才露出了笑容,给筠哥儿递了一杯水让他润润嗓子。
“说出来,是不是好了很多?”
“脑袋有些空。”筠哥儿闷闷的回。
“心不空便好,筠哥儿有一颗济世安民之心。”林如海欣慰。
筠哥儿现在脑子的确有些乱,“没有,百姓干我何事?”
那你怎么的还不喜欢太上皇的部分理念?
其实这才正常,林如海心想,舜帝教导出来的斑竹,再是无心,也会落了一缕心神在百姓上面,不然舜帝岂不是白教导了?
“有没有现在不重要,”林如海哄小孩儿道,总归到底有没有,他们心底都清楚,“筠哥儿你且先休息休息,玉儿这事交给我来处理,你且慢慢调整一下心境。”
筠哥儿却脑子上线,直接拒绝,“不,这件事只有我能解决。”
筠哥儿转头,看着林如海,认真道,“之前是我有些混了,险些入了魔障,但如今清醒过来发现,冲动之下的想法,未必不是最佳的解决方法。”
“爹,若是你和母亲来,岂不是直接对上北静王府?”
林如海沉吟一瞬,道,“北静王妃不一定代表北静王,不过,就是对上了,也没什么,当今迟早会对上他们。”
“那时机呢?”筠哥儿一张小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冷静,“你们大人做事,总是要瞻前顾后的,但是我们小孩儿不一样。”
林如海想想也是,“也是,毕竟孩子还小。”
筠哥儿也的确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如今正好。
闯了祸,也正好关关他禁闭,给他一段时间调整心态想清楚。
父子俩,算盘都打得噼里啪啦响。
推开门,筠哥儿也没再维持平时脸上的嘻嘻哈哈,而是脸色微沉,有些冷凝。
林如海不经意扫过筠哥儿,不得不说,皇宫中很是锻炼人。
如今筠哥儿这身气度,这浑身的压迫感,若是在家里让他练习,还不知道得锻炼个几年。
筠哥儿得太上皇教导,再如何有弊端,但其实利益和效果,同样是实打实的。
只是和筠哥儿以往的教导和环境相差太远,筠哥儿有心性纯粹,总得需要时间调整。
只要筠哥儿彻底调整好了,想清楚了,继续在宫里学习,其实未必不好。总归,筠哥儿本性早就已经定了。
“明玕,去备车。我去牵乌云,门口集合!”
林如海顿时大惊:“怎么还带狗?你要放狗咬人?咬谁?”
这和说好的怎么不一样?你别是想直接上北静王府吧?
筠哥儿转身,抬头,看着惊慌失措的老父亲,想了想,安抚,“爹你放心,我有分寸。”
林如海:你最好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