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在黄庆杰凄惨的哀嚎下, 陆茉她们总算是注意到了他那只高举在空中的手。

    以及湿哒哒的、缠绕在他指尖的头发。

    啪嗒。

    啪嗒。

    水滴沿着陆茉的发梢,一滴一滴的落下。

    刚才黄庆杰突如其来的那一出, 让小船剧烈摇晃,船上的四个人全被水打湿了,头发乱七八糟贴在脸上的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船里也进了不少水,饼干面包此刻都泡在水里,和四个人一起,在湖中央荡呀荡的。

    船板拍打水面激起层层浪花, 塑料袋碰撞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世界却像是在这一刻静默,连身边人的呼吸声都细微得听不到。

    三个女生似乎都被定住了,愣愣地看着黄庆杰的手,许久没有反应。

    黄庆杰则是再也承受不住,忍着害怕恶心趴在船边,将手伸进湖里使劲涮了涮,又用力搓洗,整只手都搓红了才停下。

    可那种冰冷湿滑的感觉却仿佛仍旧停留在他手上,他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混着鱼腥的铁锈味。

    如果现在有刀,黄庆杰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将刚才被头发缠过的手剁掉。

    “呕!”黄庆杰干呕一声, 脸色苍白地靠在船沿上, “不, 不, 不止这些,我座位底下, 都是, 全都是!呕!”

    陆茉手紧紧扣着船沿,她听了黄庆杰的话,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很不好的想法。

    她试探着把脚往自己现在正坐着的这块板子下伸去,感觉到脚下踩到了一团软软的东西后,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泪顿时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落下。

    “不止你的座位底下有,我的座位底下也有。”

    “估计,我们座位底下全是……这种东西。”

    黄庆杰现在宁愿坐在水里也不愿坐回位置上,留着寸头的大男生就这么红着眼睛,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地上:“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喂天鹅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总不能弃船,然后他们四个在水里游着喂吧。

    万一水里有更危险的东西在等着他们怎么办?

    徐雨彤缓了缓神,沉声开口:“黄庆杰你要不是不想船翻就先坐回你位置上去,船在朝我们这边倾斜了。”

    黄庆杰惊恐地瞪大双眼,抱着膝盖不肯动:“可是,座位底下有那种东西啊。”

    杜雯提议:“不如我们把头发掏出来丢掉吧,我们毕竟还要在船上待这么久,这头发算是不稳定因素,跟它待在一起太危险了。”

    陆茉和徐雨彤异口同声道:“不行!”

    陆茉挂着眼泪鼻涕,诧异地看了徐雨彤一眼,两个人竟然破天荒地有了意见一致的时候。

    徐雨彤语气异常坚决:“这船上的东西我们不能乱动。”

    “从上船到现在,我们跟这堆头发待了这么久,但无事发生,说明这堆头发或许还伤害不了我们。”

    杜雯急了:“之前伤害不了,之后呢?之前也许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发现它,所以它才没对我们动手,可是我们现在发现它了!万一它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对我们下手怎么办?”

    “你难道要等到你整个人都被头发裹住了,你再去想办法把它丢掉吗?”

    徐雨彤冷冷地看着她:“既然你想丢,那就只丢你座位底下的吧,如果一会真有什么情况,我们被头发缠住了,或许你还可以弃船逃跑。”

    黄庆杰听到这话抖得更厉害了,整艘船跟开了震动模式一样。

    陆茉见状,憋着眼泪水安抚大家情绪:“课程里,走错一步就是死路,我们都先别急,看看情况再说,吧。万一,把头发丢掉才是死路呢?”

    “而且,我刚刚用脚踩了一下那些头发,我感觉就是普通的头发,没什么特别的,我们还是暂时先别动它们比较好……”

    陆茉和徐雨彤坚决反对,黄庆杰则是因为害怕不敢上手帮忙,杜雯其实心里也敲着鼓,看大家都不打算碰那堆头发,担心只有自己碰会出事,最后只能作罢。

    她不耐烦地拿起船桨,催促道:“既然不让丢头发,那就快点划,我可不想划到一半脚被头发缠住了动不了!”

    小船再次在湖面上动了起来。

    黄庆杰在徐雨彤的死亡注视下,最终还是哆哆嗦嗦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人家三个女生都能好好地坐在位置上,他一个大男人缩在中间哭天抢地的,像什么样子。

    这一次,大家莽足了劲,话也不说了,埋着头就是划,希望能赶快结束任务回岸上去。

    毓秀湖看起来不大,可真到了湖里划船的时候,几个人又觉得这湖怎么大得跟没有尽头似的,再加上天鹅分布得零散,划了大半个小时了,他们现在连一半的天鹅都还没有喂到。

    杜雯的手酸胀到不行,实在是划不动了,把船桨一扔,揉着自己手臂抱怨道:“这样一只一只喂,要喂到猴年马月去啊,要是那些天鹅能主动往咱们船这边游就好了。”

    “哎,”杜雯突然想到什么,“不如我们发出点声音,把那些天鹅引过来吧。”

    陆茉有些迟疑:“可是这样做,会不会招来一些其他的东西?”

    杜雯冷笑,阴阳怪气地道:“你别光说这不行那也不行,要是真的害怕,倒是想点有用的办法让我们赶快完成任务啊。”

    杜雯把刚才两人劝自己的话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陆茉:“再说了,要是有东西,刚才黄庆杰叫得那么厉害,早就该引过来了”

    “咱们现在面对的最大的危险,就是座位底下的那一堆头发,但是你们不让我丢,我只能想办法赶快完成任务赶快离开,免得被你们拖了后腿,到最后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杜雯也不等其余人同意,拿起船桨轻轻拍击水面,试图吸引那些黑天鹅的注意。

    她倒是也小心,没有大喊大叫,陆茉划了许久的船,力气耗尽,吵架斗嘴的力气挤不出来一点,见状便随她去了。

    不过杜雯的方法似乎真的有用,远处竟然真有几只黑天鹅在听到声音后,朝着小船的方向慢悠悠地游来。

    靠着这个法子喂了几只天鹅后,杜雯信心倍增,心中戒备也放下不少。

    哗啦,哗啦。

    浪花轻轻拍打船板,将不远处漂浮在湖面上的几团黑影缓缓送到船边。

    徐雨彤眯着眼,试图看清那些黑影。

    有些看上去的确是把脑袋埋在翅膀里、正在睡觉的黑天鹅的样子,但是其中一个黑影,和其他的黑影似乎不太一样,盯着它看久了,徐雨彤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那黑影随着水面波纹一起一伏,一起一伏,而在它周围,似乎包裹着一大片类似于水草之类的东西,在夜色的衬托下,显现出一片浓郁到极致的黑。

    难不成,是天鹅在睡觉的时候,被水草缠住了?

    可惜,光线太暗,徐雨彤看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东西。

    思考间隙,杜雯已经撕开一包饼干,准备叫醒那些在睡觉的天鹅,喂它们吃东西了。

    “等一下。”徐雨彤立刻出声阻止。

    杜雯手伸到一半停下动作,转头看着徐雨彤:“又怎么了?”

    然而,还不等徐雨彤开口解释些什么,毫无预兆的,水面下哗啦一声,猝然探出来一个东西,紧紧攥住了杜雯的手腕。

    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腕,猛地冲上头顶。

    杜雯低头看去,手腕上赫然是一只被凸起的深色血管爬满、泛着死气的青色的手。

    顺着那只手,杜雯看到在水面层层波纹之下,那双静静注视着自己,没有眼白的、鬼气森森的眼睛。

    下一秒,那只重逾千斤的手抓着她往下狠狠一使力。

    “不要!”

    陆茉目眦尽裂,连害怕都顾不上,全凭着下意识的反应朝着杜雯扑去,却只来得及触碰到杜雯的一片衣角。

    “砰!”

    杜雯整个人砸在水面上溅起半人高的水花,浇了陆茉满身满脸。徐雨彤从位置上半起身,看上去似乎也是要去拉杜雯的样子。

    但湖面上除了一圈又一圈的浪花,再看不见杜雯的身影。

    杜雯就这样,在他们三个人的眼皮底下,被那只手拉进水里,消失了。

    “吱——嘎,吱——嘎。”

    破旧的小船在风浪中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给人一种这船随时都会散架的感觉,那些在睡觉的黑天鹅也被这动静吵醒,顿时伸长了脖子四散游开。

    “啊啊啊啊啊——”

    黄庆杰终于回过神来,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崩溃喊叫。

    陆茉则是还维持趴在船沿的动作,呆呆地看着水面,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根本就没有给她们任何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给她们任何挣扎逃脱的可能!

    而随着水面上浪花逐渐平息,湖水深处,一道黑影若隐若现,不疾不徐地朝着湖面上浮而来。

    “它回来了!”

    随着徐雨彤的惊呼,陆茉猛然回神,她手脚并用爬回自己座位上,拿起船桨,而黄庆杰则是还沉浸在惊恐的情绪中,压根听不见身旁人的说话声。

    “救命啊,救命!不要来找我,求求你了,不要来找我!!!”

    徐雨彤一把拽起黄庆杰的衣领,把船桨强塞进他手里。

    “黄庆杰!不想死就赶快划!那东西追上来了!”

    幸好,那团黑影浮上来之后,见到他们划远了便没有再追上来,三个人好歹是能喘口气了。

    见离得够远之后,陆茉丢掉船桨,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趴趴地滑到座位底下。

    她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衣服从内到外也湿透了,被晚风一吹,从内到外瞬间凉得透透的。

    “水,水,水鬼,刚才拉杜雯下水的,是水鬼吗?”黄庆杰理智回是回来了,但人却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止不住地抽搐起来。

    徐雨彤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语气低沉:“不知道,刚才太黑了,我没看清。”

    “但总归不是黑天鹅。”

    那些黑影趁着夜色混在天鹅堆里,等他们靠近,就把他们拉下水。

    “那我们,现在,怎、怎、怎么办?”

    徐雨彤苦笑:“还能怎么办?任务没有完成,你敢回车上去吗?”

    亲眼见到同学被拉下水,却什么也做不了的那种恐惧感和挫败感死死地包裹住整艘小船,可是他们来不及悲伤,也没有时间害怕,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如果不赶紧完成任务离开,下一个,也许就轮到自己了。

    徐雨彤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那东西和黑天鹅还是有一些区别的,注意分辨,我们应该能避开。”

    徐雨彤将之前自己发现的异状告诉陆茉黄庆杰,勉强算是给他们二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过杜雯那件事到底是给三人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们短时间内,都不敢靠近那些缩成一团睡觉的天鹅了。

    于是,三个人现在不仅要忙着去追赶那些在湖里悠闲自在“散步”的黑天鹅,还要分出精力去躲那些或许是被波浪推着,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慢慢靠近小船的黑影。

    浓稠的夜色中,仿佛有无数道视线从湖的四面八方射来,隔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薄薄的水汽,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他们。

    也不知是不是过于害怕产生的错觉,陆茉现在总感觉那些在湖面上团成一团的黑影在跟着他们,既不靠得很近,也不离得很远,反正永远都在他们视线能看到的范围之内。

    这一认知让她汗毛倒竖,后背一阵一阵地发麻,手下的船桨恨不能装个马达摇成螺旋桨。

    但是该来的始终躲不掉,陆茉他们确定醒着的天鹅已经喂完之后,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若即若离,围在他们船周围的那一团团黑影。

    像是察觉到了他们在想什么,那些黑影随着波浪的起伏,开始缓缓朝着小船靠近。

    陆茉手里很快变得湿漉漉一片,几乎快拿不稳船桨,徐雨彤和黄庆杰也是大气都不敢,生怕惊动了它们。

    之前不觉得,现在再看那些黑影,就像是一颗颗漂浮在水上的人头,场面惊悚又诡异。

    而当陆茉用船桨试探着去戳一团漂到船附近的黑影,传递到手下的触感像是在戳一块坚硬的石头时,陆茉彻底崩溃了,却还要咬着牙忍着泪,不让自己哭出声。

    “是……是……是……硬的……”她用气声对徐雨彤和黄庆杰说道。

    但是黑天鹅的身体戳起来应该是软的才对。

    三个人中胆子最大的徐雨彤率先镇定下来:“先走,不要惊动它。”

    然而下一秒,异状突生!

    就在徐雨彤准备划桨离开时,那黑影不知在什么时候漂到了她的附近,惨白的手突然从水中暴起,越过船沿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

    徐雨彤被扯得身子狠狠一歪,幸好陆茉离她近,在那只手抓住她的同时,便迅速伸手抓住了她。

    两人被巨力拉扯着,齐齐摔到甲板上。

    小船随即开始猛烈地摇晃起来。

    可是光凭她们二人的力气,要跟水下的水鬼抗衡实在是太难了,眼看着徐雨彤半个身子都被扯出了船外,陆茉来不及想太多,飞扑上去拽住徐雨彤的手臂,用尽全力和那只手拉扯着。

    不能,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朝夕相处的同学在自己面前消失了!

    “黄庆杰!”陆茉大喊,“快来帮忙啊!”

    但是黄庆杰此刻因为太过害怕,整个人蜷缩在船角一动不动,根本听不到陆茉的呼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停地嗫嚅道:“不要,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求求你不要找我……”

    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再次铺天盖地地袭来,勒得陆茉几欲窒息,她将身子探出船外,试图把那手掰开。

    谁知,那只手却忽然改了主意,啪嗒一声,转头就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手腕上的力道骤然松开,徐雨彤一个猛子向后栽倒,回过神来却见这一次趴在船沿上的人变成了陆茉。

    她赶忙起身死死抱住陆茉的腰。

    而黄庆杰仍旧缩成一团躲在角落自言自语。

    徐雨彤脑中那根弦崩到了极致:“黄庆杰,你TM在干什么!快来帮忙啊!黄庆杰!!!”

    黄庆杰总算从臂弯里抬起了头,可他两眼无神,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像是被吓得失去了神智,看不明白面前的两个人究竟在做什么。

    陆茉惊恐地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只手拉着,离水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随即也看清了围绕在这一团黑影周围的阴影是什么东西。

    是头发,是在水中漂散开的头发。

    脑中忽地闪过什么,她大声喊道:“头发!是头发!”

    徐雨彤没听清:“你说什么?”

    陆茉此刻整只手臂都被拉进了水里,脸也快贴上水面,鼻间被水腥气包裹,说话间呛了好几口水:“头……发……”

    这一次徐雨彤听清楚了,头发!

    但她此刻两只手都抱着陆茉的腰,但凡稍微松点力道,陆茉就会被水下的那股力量拉进水里。

    她再次把希望放在了黄庆杰身上:“黄庆杰,快去拿座位底下的头发!”

    话音落下,没等黄庆杰先有什么反应,水下那股力道猛地增大,陆茉发出一声闷哼,整张脸没入了水面之下,再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剩下一只手在水面上剧烈地扑腾着。

    徐雨彤死咬着牙关抱住陆茉的腰不松手,整个人向后仰倒勉强维持着小船的平衡,用力到额角青筋凸起,声音艰难地从齿缝中泄出。

    “黄、庆、杰,头、发……”

    陆茉拍起的水花如雨点般拍打在黄庆杰的脸上,冰冷刺骨,黄庆杰打了一个哆嗦,眼中一点一点恢复清明。

    徐雨彤力气快耗尽了,她看着黄庆杰,眼神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绝望:“头……发……”

    “哗啦!”

    久违的新鲜空气充斥鼻腔,陆茉猛地吸了一大口,然后向后栽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

    徐雨彤则是被这一砸给砸得眼冒金星。

    小船瞬间又朝着另一侧倾斜,黄庆杰刚丢完头发,又赶忙扶着船沿稳住船身。

    待一切风平浪静之后,陆茉趴在船边,呕出好几口带着鱼腥味的水,才勉强感觉肚子里那种胀胀的感觉和恶心感稍微缓解了一点。

    她刚才挣扎的时候,好像还吃到那个水鬼的头发了。

    “呕!”陆茉又是一声干呕,不能再想了!

    “对,对不起。”

    黄庆杰搓着手,低下头不敢看陆茉和徐雨彤的表情。

    他刚才差点害死她们两个。

    在之前的任务里,黄庆杰从来都是躲在人后不出声,等着季衡舒白他们冲在前面解决问题,对于那些危险的事情更是有多远躲多远。

    所以,在刚才那样危险的情况下,他脑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躲起来,赶快躲起来。

    好在最后他的意识被徐雨彤唤醒,在陆茉被拉下水的前一刻,抓起一把头发丢进水里。

    陆茉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是人都会害怕,我也害怕,你也不用太自责,至少,你最后还是把我们救下来了。”

    徐雨彤此刻毫无形象地瘫在甲板上,像一条脱水了的鱼,半死不活的。她没理会黄庆杰,而是看着陆茉,头一次用不带任何阴阳的语气夸赞她。

    “行啊,你是怎么想到用头发的?”

    说起自己的高光时刻,陆茉虽然是趴着,但还是不由得将背挺直了些:“我之前就怀疑,我们座位底下不会无缘无故被塞满头发,再加上我们在船上待了那么久,这些头发对我们毫无威胁,我就一直在想这些头发会不会有别的用处,总不会是课程塞来专门吓我们的吧。”

    “然后我刚才被拉下水时,吃了——呕!”

    “……看到了很多头发,所以就死马当作活马医,想着用那些头发来试试看,没想到还真的是。”

    所以,这个任务背后隐藏的规则就是,零食用来喂黑天鹅,而他们座位底下的那些头发,则是用来喂那些水鬼。

    幸好,他们之前坚持,没把座位底下那些头发丢了,不然这个任务能不能完成还真不好说。

    有了经验之后,任务做起来就没有之前那么恐怖了。

    陆茉他们判断出靠近的黑影不属于天鹅属于水鬼之后,便会从座位底下抓出一团头发朝黑影丢去。

    黑影拿到头发便悄然无声地潜入水里,再看不见了。

    等到终于完成任务下船,陆茉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突然扭扭捏捏地开口叫住徐雨彤。

    “刚才那件事,谢谢你。”没有放手,让我被水鬼拉下去。

    徐雨彤轻哼一声,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模样,说出来的话仍是不怎么好听:“不用感谢我,我也是礼尚往来而已,如果真救不了,我肯定会放手的,才不会傻到跟你一起被拉下水呢。”

    礼尚往来?

    这话放在船上那种危险的情景里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反正从她嘴里向来吐不出什么好话。”

    陆茉揉了揉腰上之前被徐雨彤大力勒出的淤青,嘟嘟囔囔地跟在她身后朝大巴车走去。

    第62章

    去了四个人, 任务结束却只回来了三个,再加上这三个人从头到脚都是一副湿淋淋的模样,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由此,众人也不难猜出,这个游湖喂天鹅的任务有多惊险。

    车上的氛围不由变得凝重。

    陆茉一回到车上,对上舒白吴秋素关心的目光,刚才在船上竭力憋着的委屈、害怕,种种复杂的情绪猛地一下涌了上来,好不容易才憋回去的眼泪水又开始往下落。

    “呜呜呜,舒舒,秋素,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 呜呜呜……”

    舒白见到陆茉安然无恙地回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轻拍陆茉的肩膀,眼神不自觉地看向车窗外那片静谧的湖水。

    杜雯她……

    “砰!”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打断舒白的思绪, 她转头, 就看见黄庆杰正面朝下栽倒在地上。

    “哎哟,你倒是别光顾着害怕,看着点路啊,怎么还能左脚绊右脚给自己摔了呢。”

    王成一边说着一边扶起黄庆杰,但黄庆杰的状态仍是昏昏噩噩的,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地面,表情呆滞,像是在疑惑什么。

    王成见他这样,知道这多半是魂还没回来呢,也不再多说什么,扶着他坐回位置上。

    大巴车在夜色中,缓缓驶离毓秀湖。

    和湖上带着水汽的寒风不同,车上是全封闭的空间,要暖和许多,但穿着湿衣服的感觉还是很不舒服,陆茉站在过道里,脱下外套把水拧干,然后把它搭在座椅靠背上晾着。

    至于贴身穿的衣服,那就只有靠体温慢慢烘干了。

    舒白担心陆茉着凉,便和吴秋素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给她取暖。

    徐雨彤把他们在船上所经历的事情一一向众人道来,越来越压抑的氛围里,后排忽然响起一阵低低的抽泣声,是和杜雯同住在505宿舍的高娅。

    杜雯走了,她们宿舍现在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而班上的同学,也从最开始能够坐满这辆大巴车,到现在,剩下的人数连一半的座位都坐不满了。

    众人心中难免感到一阵唇亡齿寒的悲凉。

    他们又还能在课程里再坚持多久呢?

    从已经结束了的两个任务来看,这一次的“大巴车半日游”里,任务和任务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联系,也因此,成功完成任务回来的人带回的信息,其实并不能给那些还没有被课程点到去做任务的人太大的帮助。

    车上众人只能在惴惴不安中煎熬着。

    而大巴车却开得不疾不徐,看架势,仿佛真打算带他们游遍学校里所有的景色。

    全学文坐在位置上抖着腿,胸口的那团火熊熊燃烧,都快蹿到天灵盖了。

    他捞起腿边的瓶子打算灭灭火,却发现可乐早就被他给喝完了。

    全学文又起身去中控台那翻了翻,袋子里空空如也,饮料都被同学们分完了,可他现在要是再喝不上水,他嗓子就要冒烟了。

    “那个,你们谁还有没喝完的水啊。”

    舒白闻言举起手里的瓶子:“我这还剩了点,你拿去喝吧。”

    现在是在课程里,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大家唯一的希望就是能维持体力,在一个又一个惊险的任务中活下去,至于其他的,都不会像以前那样在意。

    全学文笑着上前,正要从舒白手里接过瓶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抢在他之前,劫走了那小半瓶矿泉水。

    季衡似是没注意到身前全学文惊愕的目光,只是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里的瓶子,问舒白:“你不喝了吗?”

    舒白虽然看不懂他这个操作,但还是老实地摇头。

    “行。”

    季衡转头拧开瓶盖,没把瓶子递给全学文,反而是示意全学文把他座位上那个空了的可乐瓶拿过来。

    全学文满脑袋问号:“那瓶可乐喝完了,不然我干嘛满车厢找水喝?”

    季衡微微颔首:“我知道,我也渴了,我们两个分。”

    全学文:“……”

    他有点无语:“你要是渴了你先喝——”

    话没说完,全学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皱起眉头,表情古怪地看着季衡。

    他拿起空瓶子递给季衡,就见季衡神色自然地将瓶子里大半的水都倒给他,然后仰头径直对着瓶口,把瓶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口水给喝完了。

    全学文:“……”

    行,真行。

    等到下一个任务结束,车上就剩下季衡,何浩洋,李乐,谢梦怡以及冯立还没有下车去做过任务了。

    在课程里,时间仿佛被凝固,不管过去了多久,四周始终都是漆黑一片,天空暗沉沉的看不见一丝日光。

    众人心里清楚,只有完成任务结束课程,他们才能离开这里,离开这漫长无边的黑夜。

    陆茉靠在舒白肩上昏昏欲睡,车厢里也瘫倒一大片,经历过课程体力和脑力的双重考验的人,现在基本上是一点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就在这样萎靡且死气沉沉的氛围里,今晚的旅程终于迎来了最后一站。

    【崇文楼,作为一幢有着百年历史的建筑,从建校起便是学校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作为本次旅程的最后一站,课程也为同学们准备了五个小纪念品,就藏在崇文楼的某个地方,在欣赏建筑的同时,也不要忘了寻找纪念品,为本次校园大巴半日游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哦。

    注:崇文楼历史悠久,在楼中参观时,请注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损坏楼内的任何设施及物品。 】

    [季衡,何浩洋,李乐,谢梦怡,冯立]

    舒白放下手机从座位上坐起身,看向那幢破开夜色,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红色建筑。

    崇文楼是一幢由红砖砌成,窗户和大门都是拱形结构的三层小楼。建筑总体不算很大,每层楼大概就只有七八间教室的样子,无论是从外面看,还是身处楼内,都会扑面而来一股浓厚悠久的历史文化气息。

    舒白大一时因为好奇进去过一次,但由于崇文楼主要是美术学院学生上课的地方,所以之后她再经过这幢楼时,却是很少再走进楼内看看了。

    也因此,舒白对于楼内的情况了解得并不是很清楚。

    她试图透过窗户看看楼里都有些什么,但很可惜,窗户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季衡看完APP里显示的任务信息,率先起身往车外走,全学文在他身后叮嘱道:“万事小心!”

    季衡没回头,抬手挥了挥,身影随即消失在门边。

    五个人脚步停在楼前,神色各异。

    这楼平时经过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放在此刻黑灯瞎火的情景下,莫名就给人一种鬼屋的既视感。

    脚下爬满青苔的石板路,红砖墙上略显稀疏的爬山虎,以及楼周围遮天蔽日的浓密树荫,几人站在楼前,只感觉周身温度比刚才在车上时降了好几度。

    两个女生紧紧贴在一起,何浩洋也不自觉地往季衡身边靠了靠,因为他现在看上去,是五个人中最淡定的。

    季衡走到门口,往里头看了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抬手,推开面前厚重的玻璃门。

    吱嘎吱嘎的声响绵延不绝,季衡正要抬脚走进去,身后,谢梦怡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跌坐在地。

    冯立就走在谢梦怡旁边,被她吓了一跳:“你一惊一乍的瞎叫什么?”

    “万一招来什么东西怎么办?”

    谢梦怡惊恐地瞪大眼,颤颤巍巍地抬手指着门内:“那里……有人……”

    冯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门内流动的黑雾中,一道白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才刚开始,他们连楼都还没进,就要面对那些东西了吗?

    季衡闻言眉头微微一挑,随即将门彻底推开,举着手机往里面一扫,淡然开口解释道:“那是雕像。”

    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拨开身前的黑雾,断臂的维纳斯立在大厅中央,安静地看着门外众人。

    ……

    虽说是个乌龙,季衡还是开口道:“不过做任务的时候小心一点,也是应该的。”

    说完,他便举着手机,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崇文楼的地板是用木板铺成的,脚踩上去,发出沉闷又空洞的声响。

    大门进来后,左右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和奖状,断臂的维纳斯立在大厅中央,而她身后则是走廊和通往二楼的楼梯。

    虽说知道这是雕像,但从她身边经过时,何浩洋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跳加速。

    谢梦怡更是,在经过雕像时,她脚底一软,直接跪坐在雕像旁。

    她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却无意中摸到了雕像的脚,动作一顿。

    这雕像摸上去滑溜溜的,就跟新的一样,一点划痕坑洼都没有。

    李乐见谢梦怡突然愣在原地不动了,以为她是摔到哪了,忙关心道:“怎么了,还站得起来吗?”

    谢梦怡在李乐的搀扶下站起身,语气迟缓地问出一个问题:“你们知不知道,这座雕像,是什么时候放到崇文楼里的啊?”

    何浩洋闻言认真回想了一番:“我大二来过崇文楼一次,那时候好像还没有这座雕像。”

    谢梦怡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就是最近一年,这座雕像才被搬到这里来的,那新一点,没有划痕什么的好像也正常。

    李乐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座雕像,好像有点……新。”

    听到这话,季衡立刻观察起面前的雕像来,但是看来看去也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再加上任务提示里,给出的是“小纪念品”的信息,这座雕像跟小沾不上边,只能暂且作罢。

    他抬脚拐进左边的走廊:“先不管这个了,赶紧找纪念品离开这里要紧。”

    第63章

    推开半掩的门, 季衡进到左边走廊的第一间教室。

    这是一间画室。

    画室不算大,画架杂乱地堆放在教室中央, 十几幅素描画从不同的角度,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了一个长发女生。

    画中女生眼神忧郁地望着前方,似乎是在想什么伤心事,表情鲜活的,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画里走出来。

    季衡站在教室后门处,先是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四周,确认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后,才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画架前观察起来。

    何浩洋紧随其后走进来,但由于教室里光线太暗,他光顾着眯起眼睛去看清周围的事物,没注意脚下,冷不丁踩到一个坚硬的物体,他顿时被吓得一蹦三尺高:“握草,什么东西!”

    他身后半只脚迈进教室的李乐听到这话, 瞬间又把脚收了回去, 教室里有片刻的安静。

    屏息凝神中,一支铅笔咕噜噜地滚到季衡脚边。

    何浩洋:“……”

    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随即装作无事发生,学着季衡的样子,也翻看起画架上的画来。

    教室外的李乐谢梦怡虚惊一场,两人平复了一下心跳,抬脚走进教室也帮着开始找。

    画室里的东西又多又杂,摆放的也乱,找起来很麻烦,再加上任务提示只说了“纪念品”三个字,连种类都没告诉他们,几个人根本就不知道要找什么,只能跟无头苍蝇似的,看见个东西就上去翻一下。

    何浩洋蹲在一个画架前,拿起地上的涮笔筒,开口朝下使劲抖了抖,见实在抖不出东西才放下。

    转头,就看见冯立双手环胸,在教室后方那排储物柜前跟大爷似的来回走,但就是不上手去碰。

    冯立心里算盘打得很好,既然任务提示要他们找东西,那触发危险的条件大概也和找东西有关,他只要不去碰那些东西,应该就不会遇到危险。

    至于找东西一事,反正他不找,其余四个人也会找的。

    何浩洋看笑了:“冯立,你是来找东西的还是来逛街的?”

    冯立死猪不怕开水烫,仗着何浩洋在课程里不会对他做什么,嗤笑一声,反呛道:“那你倒是告诉我,具体要找个什么东西啊。课程要我们找纪念品,可是又不说具体是什么,这要我怎么找?”

    “就是不知道要找什么,所以才要上手翻啊!”何浩洋“噌”地一下站起身,“人家谢梦怡李乐两个女生都在努力找呢,你一个大男人缩在后面当缩头乌龟,你好意思吗你?”

    冯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盯着何浩洋:“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何浩洋:“说就说,大家为了完成任务都在努力,你倒好,因为害怕这不敢碰那不敢摸的,什么忙也帮不上,还不让人说了吗!”

    冯立目光阴鸷,大步上前,攥紧了拳头就要往何浩洋的脸挥去,但没等何浩洋有什么动作,他的拳头便在半道被一股巨力截住。

    冯立转头,就见季衡不知何时出现在何浩洋身侧,面色平静如水,目光沉沉。

    “现在是在课程里。”季衡说话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是话语间暗含的警告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

    以往对于冯立的讥讽挑衅,季衡向来懒得搭理,冯立对他来说,就像一个可笑又可悲的跳梁小丑,掀不起半点风浪。

    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是在课程里,季衡不能让冯立的鲁莽冲动害大家陷入不必要的危险之中。

    “关你屁事,是他先惹我的!”

    冯立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想甩开季衡的手,却不想季衡面色看着平静,力道却大得惊人,无论他怎么挣都挣不开。

    再加上季衡比他高大半个头,垂眸看他时,威压从半阖的眼眸中压下来,冯立气焰顿时灭了大半。

    “不想找东西可以,去旁边安静点待着,不要给我们添麻烦。”

    说完这句话,季衡便松开了冯立。

    “你TM……”

    冯立朝后踉跄几步才站稳,怒气冲冲地看着季衡,季衡却视他为空气,低下头继续翻找起来。

    一旁的何浩洋,李乐谢梦怡也收回视线,他们权当这次的任务就只有四个人,不再对冯立抱有任何的期望。

    冯立气得浑身发抖,可他又不敢离开教室,一个人去走廊里待着,最后只能憋着气走到窗边,装模作样地拿起一看就不会是什么危险物品的多肉观察起来。

    反正储物柜他是不可能去翻的,万一从里面伸出一只鬼手来抓他怎么办,虽说这么做肯定会被大家看轻,但是丢脸总比丢小命强。

    季衡在画架周围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后,便走到那排储物柜前,正要拉开其中一个柜门,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何浩洋疑惑的喃喃自语。

    “我怎么感觉,这画像里的人,眼睛好像在跟着我转啊……”

    “你说什么?”谢梦怡本来就害怕,听到何浩洋的话后,更是双腿发软,险些栽倒在地。

    李乐面前正好就有一幅画,她壮着胆子盯着画中人仔细端详片刻,松了一口气:“你想太多了,感觉画中人的目光一直跟着自己其实只是一种错觉罢了,这种错觉还有一个非常科学的名字,叫做蒙娜丽莎效应。”

    李乐耸耸肩:“本来课程就够吓人的了,咱们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

    “这样吗?”

    何浩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视线一一掠过画架上的画。

    哪怕李乐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但他心里那点怪异和惊悚感仍是挥之不去。

    何浩洋此刻站的位置是在教室左边靠窗户的地方,画架摆放得虽然乱,却也能看出是个半圆的样子。

    他就站在弧形的最边上。

    不,不对! ! !

    “你们、你们快过来看!”

    季衡立刻放下手中事物快步走过去,可还没走到画前,何浩洋眼中的惊恐就又转为了疑惑。

    李乐和谢梦怡也围了过去:“怎么了?”

    何浩洋指着自己面前的这副素描:“刚才……她好像在看我。”

    冯立不慌不忙地走过来:“还说我胆子小呢,你胆子也大不到哪去,不都说了是错觉——”

    讥讽的话语在看到画后戛然而止。

    因为这幅画是从人物侧面的角度来画的,根据教室里的十几幅素描众人可以推测出,在作画时,模特被画架围在中间,她的视线则是看向教室后方的,因此,何浩洋面前的这幅画,从作画的人角度,根本不可能和模特有视线接触。

    何浩洋也不应该产生画中人在看自己的错觉。

    何浩洋开始自我怀疑:“难道是我刚才看花眼了?”

    教室里光线昏暗,刚才那一瞥又太快,一时看花了眼似乎也不奇怪。

    “不一定。”

    季衡眉头微蹙,这幅画给他的感觉也不太好,他觉得画中人的表情似乎,太生动了。

    生动到不像是画出来的,而像是画中人自己做出来的。

    “也许,刚才她真的在看你。”

    季衡语气严肃,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何浩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那那那那,那,那这间教室是不是不能待了?”

    “嗯,赶紧找完赶紧离开吧。”

    季衡一边点头一边往回走,现在整间教室就剩下储物柜还没有看过,等到确认完储物柜里是否有东西,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季衡拉开第一排从左往右数的第一扇柜门,然后他便看见,空荡荡的格子里,一根断指安静地躺在里面。

    “叮咚。”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毫无心理防备的几人吓了一跳,何浩洋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就看见屏幕上浮现出一个对话框。

    【任务进度:4/5】

    “找到了?!谁找到了?”

    李乐谢梦怡面面相觑,显然和他一样处在状况之外,窗户边站着没挪过窝的冯立更不可能。

    何浩洋遂将目光投向储物柜前的季衡。

    “季衡,你找到纪念品了?”

    季衡立在储物柜前,听到问话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柜子里一动不动。

    何浩洋意识到不对劲,赶忙走过去,顺着季衡的目光往里看:“怎么——”

    他也愣住了。

    柜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没有?那手机突然叮一声,弹出这个4 / 5是什么意思?”

    “我找到了。”季衡终于开口,“但是,在我看到它的下一秒,它就消失了。”

    毫无预兆,以至于季衡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众人讶然。

    何浩洋:“消失了?!那东西是什么?”

    季衡:“手指。”

    “人的手指。”

    ……

    何浩洋后背发凉的同时,百思不得其解:“这任务不是让我们找东西吗?为什么找到之后又会消失?”

    “但是任务进度好像还是更新了,这个4/5是还剩下四个东西没有找到的意思吧。”

    季衡垂眸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随即点头,算是认同了何浩洋的猜想。

    李乐还有一点想不通:“可这个进度提示好奇怪,我们只找到了一个,难道不该是1/5吗?它这样显示4/5,感觉不像是进度提示啊,有点像…… ”

    “有点像……”李乐琢磨半天,说不上来。

    “倒计时。”

    季衡接过她的话继续道:“这个提示是个倒计时。”

    每当他们找到一个“纪念品”,那个“纪念品”就会消失,4 / 5就是在告诉他们,现在这栋楼里还剩下4个纪念品等着他们去找寻。

    至于当前面那个数字变成0的时候,等着他们的是任务结束,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现下最让季衡感到不安的一点,就是他找到“纪念品”的过程太顺利了,一点阻碍也没有,那截断指就那么摆在柜子里,他一拉开柜门就看到了。

    这期间也没有任何东西出现,阻拦他靠近或是搜寻储物柜。

    季衡并不认为这是课程在给他们放水,这反倒更像是,楼里的那个东西,也希望他们快点找到那些“纪念品”一样。

    何浩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惊骇之余,他无意间瞥到之前他觉得诡异的那幅画。

    下一秒,他心脏骤停。

    因为画中的女生虽然只有一张侧脸,但此刻她唯一的一只眼睛,黑色的眼珠在眼眶中扭转到了极致,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原本平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而其余十几幅画中的女生,视线也齐刷刷地集中在教室里的五人身上,安静又诡异地微笑着。

    第64章

    教室里的温度在顷刻之间降低,季衡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对着自己的后脖颈吹气,冷冰冰,寒浸浸。

    未等他对此有所反应,耳边又似乎有女人的笑声响起,但下一秒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众人都产生了片刻的失神,等回过神来再一看,画中女人嘴角的弧度咧得更高了。

    “先出去。”季衡警惕地看着画中女人,低声对众人说道。

    冯立像是被吓傻了,反应要比其他人慢一些,季衡等人都退到门口了,他才像刚清醒过来似的,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去,撞倒了画架也不敢回头去扶

    直到退出教室去到走廊,关上教室门,再看不到那些诡异的素描画时,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怎、怎、怎么回事?那些画里的人,为什么突然动了?”

    谢梦怡紧紧抓着李乐的手,刚才在教室看到的那惊悚渗人的一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 她不会追出来吧?!”

    李乐摇头:“应该不会,如果她能从画里出来早出来了,也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松地就离开教室。”

    谢梦怡情绪有些崩溃:“之前不都好好的吗?为什么画中的女人突然能动了?她又为什么要看着我们笑啊?”

    季衡嘴唇紧抿,手指轻点着手机屏幕,但那个【4 / 5】的对话框却像是固定在了屏幕中央一样,无论点哪里也关不掉。

    少倾,他启唇道:“或许,是因为我们找到了纪念品的缘故。”

    何浩洋顺着季衡的话稍一深想,冷汗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在他们刚进到楼里开始找东西的时候,什么状况也没有,一派平静,就连诡异事件,也只是短暂到像错觉的一瞥。

    可偏偏就在他们找到第一件“纪念品”之后,画中女人便像是解开了某种禁锢一般,对着他们释放出了毫无保留的、怨毒的恶意。

    这也侧面印证了季衡之前在教室里的猜测,【4 / 5】不是什么任务进度,而是倒计时,可能是任务结束的倒计时,也可能,是放出楼里某个可怕存在的倒计时。

    何浩洋心里不禁打起了鼓,找齐五件“纪念品”后,他们真的能安全离开崇文楼,回到车上吗?

    李乐也和他产生了同样的疑问:“那……我们现在还找纪念品吗?”

    “找。”

    季衡没有犹豫多久,他举起手机照明,朝隔壁教室大步而去:“课程布置的任务必须要完成,至于其他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季衡现在俨然成了众人的主心骨,他在面对诡异现象时始终淡定从容的态度,也稍稍安抚下众人心中的害怕和不安。

    何浩洋李乐三人见他往教室走,立刻抬脚跟上。

    经过刚才教室里那一出,冯立安静如鸡,就算再看不惯季衡也不找茬挑刺了,默默跟在几人身后。

    将一楼所有教室搜寻一圈无果后,五人回到了大厅,准备顺着楼梯上到二楼。

    季衡的脚步却在即将迈上台阶时突然放缓,视线落在大厅中央的那座雕像上。

    这座雕像在进门时给他的感觉就怪怪的,哪怕现在从背面看亦是如此。

    可雕像却偏偏一点异常也没有。

    他们时间不多,不能浪费在没有发生明显异常的事情上。

    季衡最后看了一眼雕像,转身,上楼。

    第二个“纪念品”,也就是第二根断指,是在二楼的女厕所里找到的。

    厕所里没有灯,也没有像教室里那样占据半面墙高的窗户,因此光线异常昏暗,手机屏幕光没有照到的地方,皆是一片看不见任何事物的黑暗。

    而厕所拥挤的空间,则是给人一种哪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地方逃的窒息的压迫感。

    季衡推开最外侧的隔间门,手机屏幕往里一照,没有。

    何浩洋推开对面的那扇门,也没有。

    五个人继续往里走。

    季衡所站的门后照样是什么也没有,而何浩洋推开门后,就在坑位的前方,安静地躺着一根断指。

    “啊!”

    谢梦怡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便抓住了身旁人的手臂,可一抬头,却对上了季衡称得上平静如水的目光。

    谢梦怡像是触电般迅速收回手,她莫名有些怵季衡。

    虽然季衡没有明说,但谢梦怡隐约觉出季衡不太高兴自己那么扒着他,有种就算自己扒着他的手臂不放,他也会立刻抽回手的感觉。

    和季衡做了两年多的同学,他在待人处事的方面挑不出一点毛病,但谢梦怡却觉得季衡整个人都给她一种不好接近的疏离感。

    季衡嘴角时常挂着抹浅淡的笑意,可那笑意从不达眼底,他的目光就像是一潭被厚厚冰层封住的死水,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被阻隔在外。

    对于别人的示好接近,他莞尔而笑,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情绪;对于别人的诋毁嫉妒,他仍是一笑而过,既不生气,也不去为自己辩解什么。

    但谢梦怡觉得这并不是因为季衡脾气好,只是因为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所以是好是坏都与他无关。

    季衡眼中有种看淡一切的漠然。

    哪怕是像此刻的课程一样恐怖的存在,也无法在他眼里掀起太高的风浪,他总是在受到惊吓之后迅速冷静下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想出解决办法。

    “叮咚。”

    提示音在厕所响起,拉回谢梦怡飘远的思绪,地上那根手指也随之消失。

    【任务进度:3/5】

    有了之前在绘画教室的经验,众人立刻警惕起来。

    但是厕所没有画板,也没有了栩栩如生的素描画,难不成,是从坑里伸出来的红手绿手大白手?

    何浩洋立刻后退一步。

    “哐当!”

    安静的厕所里突然响起一声木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众人高悬的心脏随之狠狠一震,迅速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却见冯立脸色惨白靠在身后的隔间门上。

    刚才的声音就是他撞上隔间门发出来的。

    何浩洋一脸鄙夷:“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嘛,你至于怕成这样?”

    而这一次冯立被嘲讽了竟然没有发脾气,只是哆哆嗦嗦地找补道:“没,没站稳,不行吗?”

    何浩洋耸肩,行吧。

    一分钟过去,厕所里仍无事发生。

    围成一圈,站在过道上一动不敢动的几人不约而同地长抒一口气,季衡紧皱的眉头也慢慢松开。

    或许,并不是每次断指被找到,都会触发诡异事件。

    虽说同一个地点藏着两个“纪念品”的概率很小,但在离开前,季衡仍是将全部隔间都检查了一遍。

    确定了没有其他的东西之后,才转身和大家一起朝外间走去。

    冯立走得最快,两条腿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没看到,季衡何浩洋他们都没有看到。

    刚才在放着第二根断指的那个隔间里,角落处悄无声息地立着一道暗色的身影,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转瞬即逝。

    为什么只有自己看到了?是不是那个鬼缠上自己了?

    之前在一楼的绘画教室也是,冯立在撞倒画架之后,忽地感觉脚腕处缠上一阵冰冷,扯得他差点没站稳,但那阵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像是错觉,唯有脚腕处残留的冰冷,顺着腿慢慢爬上后背。

    如果真的被鬼缠上了,绝对不能让季衡他们知道,冯立面色阴沉,目光扫过走在前面的几道身影,不然,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甩掉自己的。

    寻找的任务出乎意料的顺利,第三根断指、第四根断指很快被找到,而这期间也没有再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

    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现在就剩下三楼走廊尽头的两间教室还没有找过了,何浩洋看着手机屏幕上【1 / 5】的字样,心跳莫名加快。

    但是课程布置的任务又不得不去完成,不然他们在走出崇文楼的那一刻,就会因为违反规则被课程抹杀。

    再看走在前面的季衡,他面色平淡,淡定抬手,推开了面前的教室门。

    像是在跟他们开玩笑似的,最后一截断指压根没有认真藏,就那么光明正大的摆放在讲台上,一点反应的机会和时间都不给他们。

    “叮咚。”

    “任务进度,0/5,任务完成。”

    机械女声落下,周遭的空气也仿佛随之凝固。

    但无论是走廊还是教室,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快,快走吧。”冯立缩着脖子打量着四周,用气声催促道。

    众人闻言也不过多在楼内停留,紧赶慢赶地朝楼梯走去。

    最好在他们走出崇文楼前,诡异的事情都不要发生就好了。

    木质楼梯,即便众人再怎么放轻脚步,也免不了踩到松动的木板时发出的声响。

    “吱嘎,吱嘎。”

    何浩洋扶着楼梯扶手,紧跟在季衡身后往楼下走。

    走到一楼楼梯转角的时候,季衡突然停下了脚步,其余人也随之停在楼梯上,一动不动。

    只有冯立,他似乎很着急,见人停下了不问为什么,而是埋头继续往下走,直到被季衡拦住。

    从众人此刻站的位置往下看,只能看到断臂的维纳斯的一片裙角。

    月光从大敞的门外洒进来,将她的身影投到陈旧的地板上,再拉长。

    在季衡的眼神示意之下,众人将目光放在了地上的那道略有些扭曲的影子上。

    然后,毛发倒竖,呼吸停滞。

    地上的那道影子,两只手臂完好无损地垂在身侧。

    断臂的维纳斯是盘发,而地上的影子看上去却是披发。

    诡异开始从大厅慢慢往楼梯上的几人蔓延。

    不用季衡再多说些什么,因为下一秒,站在楼梯转角处的众人,均看到了那片裙角像被风吹过似的,微微摇晃了一下。

    第65章

    雕像的裙子会被风吹动吗?

    不会。

    很显然, 底下那东西已经不是之前的雕像了。

    “它”此刻取代了雕像站在大厅中央,在众人出楼的必经之路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人。

    可“它”还能等谁呢?

    楼梯上几人顿时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吸引来底下那东西的注意力。但他们刚才下楼的时候,并不是什么动静都没发出的,“它”真的没听到吗?

    此时,一阵凉风从大敞的门外吹来,那一小片裙摆被风扬得更高了。

    季衡的目光又落在地上的影子上,就看见那影子的长发也被风吹散开来,在斑驳的木地板上静谧又诡异地飞舞着。

    总而言之,现在他们暂时无法从大门离开了,和那东西正面对上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季衡抬手朝后招了招,示意众人不要发出声音,慢慢往后退。

    正当众人退回二楼之际,冯立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没看路的缘故,在台阶上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声音不大,却足够传到楼下, 让“它”听到。

    空气凝滞。

    冯立惊恐地瞪大眼睛,不等季衡说些什么,就连滚带爬地跑向走廊深处。

    与此同时, 楼下传来一声细微嘎吱声,像是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它”动了。

    这下其他人也顾不上多想,追着冯立躲进了二楼的女厕所。

    冯立正缩在里间的墙角瑟瑟发抖, 见到季衡几人跟进来也没有反应,脸色惨白, 害怕到瞳孔都有些失焦了。

    说他热吧,但他整个人不停地在颤抖,说他冷吧,可他又满脑门的汗。

    何浩洋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怕成这样不好好走路,还摔了一跤,你这样会害死我们的知道吗?”

    冯立抓着自己的左脚腕不说话。

    他没办法开口解释不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而是一只手扯着他的脚腕他才摔的,他也没有办法告诉大家,其实从画画教室出来之后,他的左脚腕那就一直有点疼,而刚才的那一摔无疑是加重了他脚腕的扭伤,他疼到快走不动路了。

    他不能说,因为如果他说了,就没有人愿意和他待在一起了。

    何浩洋骂完见冯立一点反应也没有,懒得再理他,而是和季衡一道,沉下心去听走廊里的动静。

    那阵脚步声上到二楼之后,先是去了走廊的另一头,然后折返,不慌不忙地靠近众人此刻藏身的女厕所。

    “吱嘎——”

    “吱嘎——”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厕所门外。

    崇文楼的厕所构造,进门先是一条过道,三个洗手台并排在占据了整面墙的镜子下,过道的尽头则是通往里间的门。

    季衡他们此刻就蹲在里间,背靠着墙,大气也不敢喘。

    而外面那东西似乎正隔着一条过道观察着厕所里的情况。

    是发现他们了吗?

    季衡额角有细汗缓缓冒出,两手紧握成拳,如果在这里被发现,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五分钟,门外那东西终于有了动静。

    它离开了,并没有进来。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又向着一楼去了。

    何浩洋李乐几人顿时卸了力道,瘫倒在地。

    少倾,冯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小声开口道:“我、我、我想去上个厕所。”

    ……

    季衡紧绷的神经也才刚松懈下来,闻言转头淡淡瞥冯立一眼,示意他自便。

    冯立起身,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走向离他最近的一个隔间。

    季衡看着冯立的身影,微微眯起眼,他的左脚似乎有点跛。

    难不成,是刚才在楼梯上一摔,扭到了?

    厕所里的味道一直都很刺鼻,在里头待了十几分钟之后,众人都被熏得麻木了,现在倒是多冯立一个也不多。

    大约十分钟后,冯立出来了,他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紧紧贴着头皮,嘴唇甚至白到有些泛紫,一声不吭地蹲回之前的角落。

    季衡皱眉看着他,但冯立将自己全部缩进阴影里,季衡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季衡收回视线,慢慢起身:“出去看看吧。”

    总不能一直躲在厕所里不出去,得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五个人不敢再用手机屏幕照亮了,一路摸黑去到楼梯口。

    季衡让何浩洋他们在一旁等他,而自己是放轻脚步下到楼梯拐角处,探头去看一楼大厅的状况。

    “它”又回到了原位,也就是雕像所站的位置。

    楼外月光比之前暗淡许多,地上的影子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季衡勉强辨认出个大致的轮廓。

    只是不知太过模糊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季衡莫名觉得那道影子在抖,而且还抖得很厉害。

    是因为衣裙被风吹的缘故吗?

    季衡心中不禁感到奇怪,却也不敢冒然靠近看个仔细,只能揣着疑问退回楼上。

    为了和一楼那东西离得越远越好,几人没有选择继续在二楼待着,而是上到了三楼,躲进右边走廊尽头的教室里。

    一进教室,季衡便走到窗边试着推了推窗户,纹丝不动。

    而任务提示又要求他们不能损坏崇文楼的任何设施,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窗户。

    看上去,他们只有从一楼大厅离开这一条路。

    只不过——

    “那东西一直守在门口,我们要怎么出去?”何浩洋问。

    季衡垂眸,若有所思地道:“它应该不会一直待在一楼大厅不动的。”

    “就像刚才在二楼,或许,它不是被我们的动静吸引上来的,而是因为要遵循某种规则。不然,它不会只在走廊里走动,而不进到教室里搜寻。”

    “教室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如果季衡的推测没错,那“它”会搜二楼,就一定也会搜三楼,他们只需要找机会躲进二楼的教室里,等那东西上到三楼搜寻时,就可以出去了。

    得知这个任务并不是一条死路,何浩洋李乐等人顿时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说话间,那脚步声再次响起,很快来到三楼。

    几人贴着墙壁,尽量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它”不进教室,不代表“它”不能进,也许是因为“它”还没找到目标,所以不想进。

    要是教室里传出什么声音,那可就不一定了。

    脚步声在走廊里徘徊。

    靠着墙壁,屏息凝神地听了会儿,季衡不自觉皱起了眉。

    这脚步声,怎么和刚才在二楼厕所里听到的,不太一样?

    此刻走廊外的脚步声,好像,是一轻一重的,但是他之前在二楼厕所里听到的脚步声,却明明是沉闷但均匀的声响。

    季衡看了一眼身旁的何浩洋,他脸色神色如常,有紧张害怕,却独独没有疑惑,他并没有注意到脚步声的异常。

    再看其他人也是一样。

    季衡垂下眼,决心暂时不将这件事情说出来,离开崇文楼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等脚步声回到一楼,几人立刻走出教室准备下到二楼。

    兴许是知道那鬼在楼下,冯立胆子大了不少,离开教室之后,他突然又提出要上厕所。

    何浩洋不耐烦地摆手:“赶紧去赶紧去。”

    冯立难得的没有计较他赶狗一样的态度,转头一跛一跛地独自跑进厕所。

    季衡等人则是站在走廊里等他。

    但冯立刚进厕所还不到一分钟,又一个“冯立”竟然从楼梯跑了上来,他神色慌张,眼神颤抖,看见走廊里站着的季衡几人之后,又立马换了副表情,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搞什么,你们怎么不等我就先走了!我上完厕所一出来,你们全都不见了!”

    冯立憋着火,上来就冲着四个人一通臭骂,压根没有注意到何浩洋他们看见他时,骤变的脸色。

    谢梦怡瞪大眼睛,抬手指着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你……”

    “怎么了?没想到我还活着是吗?”冯立狞笑着上前,却不想谢梦怡几人避他如蛇蝎,齐齐后退了几步。

    “你们躲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鬼!”

    冯立一脸莫名其妙,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现在他在众人的眼中,的确是和鬼一样的存在。

    “你、你、你,”何浩洋也和谢梦怡一样结巴了,指了指楼梯口,又指了指冯立,“你,你怎么从那上来了?!”

    冯立呛声道:“不然我要从哪里来?从窗户外边爬进来吗?”

    季衡不理会冯立冲天的怒气,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说,你在二楼的厕所上完出来以后,我们都不见了?”

    冯立:“是啊!”

    季衡又问:“那刚才那么长一段时间,你一个人都待在哪里?”

    说起这个冯立就来气:“还能待在哪?我正想出来找你们,结果又听到了那个脚步声,只能躲回厕所里,又等了一阵才敢出来。”

    时间倒是和他们对得上。

    思索片刻,季衡再次开口:“那你之前上厕所上了多久?”

    “大概十多二十分钟的样子吧,”冯立皱眉,“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季衡看着他:“因为在你进去上厕所后不久,有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冯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怎么可能,那个隔间里就我一个人!”

    “我,我,我就在隔间里,上厕所的时候要是感觉到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人,我怎么可能会不叫……”

    冯立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

    季衡脸上的表情不似在撒谎,所以,他们不是故意丢下自己的,而是因为有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悄无声息中取代了自己,加入了他们?

    见自己说了这么多,大家仍是戒备又惊恐地看着自己,冯立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课程表APP的界面证明自己:“我是真的,没骗你们!我才是那个从大巴车上开始就和你们一起的人!那个冯立是假的!”

    “他是鬼啊!”

    最后一句冯立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大声地吼了出来。

    “咔哒。”

    走廊尽头的厕所里突然传来一声门被关上的响动。

    那个“冯立”要出来了。

    “先走,去二楼教室。”季衡看了一眼面前因为着急上火红了脸的冯立,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

    何浩洋他们也没再多问什么。

    比起刚才那个遇到危险不吼不叫,胆子大到敢一个人去黑漆漆的厕所里的“冯立”,面前这个胆小自私脾气爆的人,显然更像是他们认知中的那个“冯立”。

    在那个“冯立”从厕所出来之前,季衡等人及时地顺着楼梯下到二楼,躲到了楼梯下来后,左侧对着的第一间教室里。

    只不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教室里,何浩洋李乐他们都离冯立远远的,季衡也和冯立保持着五步以上的距离,以防他有什么不对劲,自己至少还有逃跑的空间。

    冯立急得眼睛都红了:“你们还要我怎么解释,才肯相信我是真的!!!”

    季衡不错眼地打量着冯立的神情:“你一个人在隔间里的时候,没听到外面我们的说话声或者是走路声吗?”

    在当时那种安静的情况下,连呼吸声重一点都会被听到,冯立怎么可能会听不到他们离开的脚步声。

    “没有没有没有!”

    冯立近乎崩溃:“我在隔间里的时候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等到我上完厕所出来,你们就都不见了,再然后我在厕所里躲了一阵,出来上到三楼就遇上你们了。”

    “还要我解释多少遍,你们才肯相信我?!”

    冯立抓狂地揉着自己的头发,说话时又朝着季衡何浩洋他们这边走了几步。

    季衡盯着他的左脚,冷不丁出声问:“之前就想问,你的脚怎么了?”

    冯立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很快又被他遮掩过去,他身体微微侧着,手不自然地理了理裤子:“没什么,不小心崴到了而已。”

    “哦。”

    问完问题,季衡不再开口了,像是相信了冯立的话,他默默靠在窗边,额发垂落,遮挡住他眼底神色。

    冯立坐去一旁的桌子上,虽然不再靠近,却仍脸色阴沉地看着季衡他们这边。

    何浩洋被他盯得心里发怵,索性转头盯着门外发呆,几秒种后,他猛地一下攥住身旁季衡的衣袖。

    从何浩洋此刻所站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楼梯拐角的情况,而冯立面朝着他们坐,恰好背对着门,看不见那处的情况。

    此刻,另一个冯立就站在楼梯拐角处,冲着里面的他们着急地比划着什么。

    快出来。

    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个冯立是假的!

    他是鬼!

    走廊光线比较昏暗,虽然看不太清冯立的口型,但季衡勉强能从他焦急万分的表情里读出来一些意思。

    何浩洋抓着他袖子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

    他有些混乱了,他们该相信谁。

    僵持不下之际,一楼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它”上来了。

    走廊里的“冯立”听到之后立刻躲进了另一间教室,而教室里的“冯立”听到声音则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它,它又来了。”

    教室里的“冯立”冲季衡他们招手:“你们快躲到这边来,你们现在那个位置它一上来就能看到!”

    何浩洋李乐他们此刻也思考不了太多,比起现在面前这个人鬼存疑的“冯立”,他们更怕一楼的那东西一点。

    于是,没有犹豫太久,何浩洋抬脚朝“冯立”所在的位置而去,却被季衡拦住。

    “哒——”

    “哒。”

    “哒——”

    “哒。”

    脚步声已经转过一楼楼梯的拐角,只要再上几级台阶,就能看见教室里的季衡等人。

    对面的“冯立”很着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啊!”

    何浩洋李乐谢梦怡虽然害怕,但是仍旧选择相信季衡,待在窗边一动不动。

    楼梯那,已经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黑色脑袋了。

    “出去!”季衡低喝一声,随即大步朝着教室外走去。

    何浩洋几人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也立马跟上,徒留“冯立”在教室里无能狂怒。

    “你们疯了吗?主动出去被它抓?快回来!!!”

    季衡脚步不停,径直走向那道半隐在阴影里的黑色身影。

    而走近了之后,何浩洋几人才听出,那道黑色身影的脚步非常不稳,且“它”此刻身型晃得真的非常厉害,像是在颤抖。

    并且,似乎还有什么声音混杂在脚步声中,几不可闻。

    “救、救、救命……”

    离得近之后,何浩洋终于听清楚了,他内心巨震,但还不等他开口问季衡些什么,就见季衡做了一件比走出教室还要大胆的事情。

    他上前,一把扯下了黑色身影的衣服。

    原来,那并不是什么衣服,而是一块巨大的黑布,将人从头到脚完完全全地盖住,黑布之下,则是眼泪鼻涕横流,已经被吓得面色惨白的冯立。

    揭开了黑布之后,冯立当即停止了上楼的动作,两腿一软,直接朝台阶下栽去,幸好台阶不高,除了栽个狗吃屎外,也受不了什么太重的伤。

    何浩洋几人彻底迷糊了。

    三,三个冯立? !

    眼下,之前和他们待在同一间教室里的“冯立”站在教室门口死死地盯着他们,而另外一个“冯立”也从教室里走出来,朝着楼梯走来。

    情况紧急,季衡言简意赅地道:“盖着黑布的冯立才是真的。”

    因为脚步声。

    第二次在走廊里响起的脚步声虚浮,和第一次的完全不一样,可以听出第二次脚步声的主人走路是跛着的。

    而教室里的那个“冯立”,虽然走路一瘸一拐,但是脚步声听着却偏稳健,并不像是一只脚使不上力气的人。

    另一个冯立则是因为他竟然敢一个人去厕所,和平日里那个遇事就往人后缩的胆小的冯立一点也不一样。

    估计是趁着冯立一个人在隔间里上厕所时换的,不过,装的就是装的,不管再怎么像,也有破绽。

    解释完,不等季衡再说些什么,冯立双手双脚并用滚下楼梯,头也不回地朝大门冲去。

    “他,他们追过来了,快,快走!”

    经他这么一吼,何浩洋三人也终于从震惊的状态中缓过来,和季衡一起迅速往楼下冲去。

    然而,冯立爬到门口的时候,他却突然感觉左脚腕传来一股巨力。

    “砰!”

    他被那股巨力拉扯着,面朝下重重砸在地上。

    到底同学一场,何浩洋和季衡还是秉承着能帮则帮的道理,想去拉冯立一把,但回身看清冯立情况的那一刻,何浩洋动作一顿。

    他看见,冯立的左脚腕上,死死扣着一只青紫色的手。

    季衡的动作倒是没停,他早在揭下黑布那一刻就看见了冯立脚腕上的手,他推测这应该就是为什么冯立走路一瘸一拐的原因,只是,在手即将要碰到冯立的前一刻,冯立如一块轻飘飘的布一般,眨眼间便被拉回了楼梯那里。

    而两个假冯立就站在台阶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同一时刻,已经跑到门外的李乐谢梦怡冲着还在门内的二人大声喊道:“快出来!门要关了!”

    季衡和何浩洋用尽全身力气,在大门关上的前一刻,奋力冲了出来。

    而他们身后,崇文楼的大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玻璃门内一片黑暗,再看不清楚楼内的状况。

    第66章

    车内,舒白正盯着窗外发呆,垂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扣着底下的皮座椅。

    不远处, 沉在一片黑海之中的崇文楼突然跌跌撞撞跑出几道身影,舒白猛地一下坐直身体。

    陆茉也指着窗外喊:“他们出来了!”

    最后一个任务终于结束,同学中最激动的要数王成,他听到陆茉的喊话后,三两步冲到大巴车门前,等着门开,声音是无法掩饰的兴奋:“任务结束了,我们应该可以下车了吧。”

    虽然王成现在很累,但是他宁愿走回宿舍,也不愿意在这个没有司机的鬼巴士上继续待下去了。

    说话间, 季衡李乐等人已经走到车旁,但是车门却没有开。

    舒白意识到不对, 出声提醒王成:“你往后退一点。”

    王成闻言往后退了一个台阶。

    门还是没有开。

    王成见状只能继续往后退,直到他退到第二排的座椅之后, 大门才嘶地一声, 缓缓打开。

    舒白皱眉,最后一个“游览”任务结束了, 但是他们仍得留在车上, 难道课程还没有结束吗?

    李乐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大喘着气率先走上来。

    季衡是最后一个上车的, 全学文点了下上车人数,看向他身后, 车门却在此刻关闭。

    全学文默然片刻,什么也没问,只轻拍季衡的肩膀:“回来了就好。”

    几人回到位置上坐下, 舒白也缓缓靠回座椅里。

    大巴车继续前行。

    陆茉看着窗户外移动的景色,不确定地开口:“这车……现在是要把我们送回中央广场吗?”

    现在车上所有人都已经完成了课程布置的任务,之前季衡他们的任务提示里也说了,崇文楼是大巴车半日游的最后一站,既然之后没有要“观光”的景点了,那就代表这节课程已经结束了吧。

    众人屏息凝神地等了会儿,课程表APP没有要弹出对话框的意思,头顶上的电视机也从之前不停闪烁的灰白雪花图案变成了没信号时的电视测试图。

    五颜六色的光落在舒白的脸上,她望向前方道路,这个方向似乎真是回中央广场的。

    她心下微松。

    车内紧绷了一晚上的紧张氛围也松懈下来,陆茉长抒一口气,脑袋倒在舒白肩膀上:“终于结束了。”

    至少今晚,她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想着如果一会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只鬼,她要怎么办了。

    很快,车厢内响起细微的鼾声,在精神和身体紧绷到极致再放松的情况下,有几个同学撑不住,脑袋一歪,直接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这辆承载着所有人恐惧和害怕的大巴车内,迎来了短暂的静谧时光。

    舒白靠着椅背,左手放在衣服荷包里,紧紧抓着里面的东西,像是要将那东西的形状刻印在自己的掌心里一般。

    她的身体疲惫至极,但却一点困意也没有。

    突然,舒白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的鞋子,一下,又一下。

    此刻,她心中戒备已经完全放下,压根没往恐怖的地方去想,她低头,就见脚边倒着一瓶娃哈哈。

    估计是哪个同学不小心掉的吧。

    这么想着,舒白弯腰,想把那瓶娃哈哈捡起来。

    毫无预兆地,她座位底下黑暗处突然伸出来一只苍白枯瘦的手,先她一步,唰地一下将那瓶娃哈哈拿走。

    舒白被吓得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结果一脚踩空,栽下台阶,整个人朝后倒去。

    预想中狼狈的跌倒却没有发生,她被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稳稳接住。

    季衡的手虚扶着舒白的腰,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在舒白站稳之后也没有放手,避免她又因为大巴车行进过程中的颠簸摔倒。

    而舒白被刚才那一幕吓到,一时间也注意不到其他的,只怔怔地看着自己座位底下。

    那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男生清润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不算厚的衣物敲击着后背,舒白狂跳的心稍稍平静下来些许,她机械地转动目光,看向后排,她后排坐着的是李乐和谢梦怡。

    舒白看了看李乐和谢梦怡的手,两人手里都没有拿东西,均是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似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她不死心,揣着最后一丁点希望开口问:“你们刚才,有伸手从我座位底下捡走一瓶娃哈哈吗?”

    “什么?”李乐诧异,“没有呀,我们刚才都好好在位置上坐着呢。”

    更何况,大巴车的座位构造也不允许她们伸手到前排捡东西,除非整个人趴在地上才行。

    但那样也太麻烦了,还不如叫前排的人帮忙捡。

    嗡。

    舒白脑内瞬间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嗡鸣,头皮发麻像是要炸开,她嘴唇翕动,好半天才发出声音。

    “刚才,我看见有一只手,从我座位底下捡走了一瓶娃哈哈。”

    车内骤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全学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娃哈哈,那不就是他之前发水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找不见的那瓶吗,他怎么找都找不着,结果过了这么久,又滚到舒白脚边了吗?

    但舒白又说被人捡走了。

    全学文吞了口唾沫,目光在车厢内众人的脸上扫了一圈,沙哑着嗓音问道:“那、那瓶娃哈哈,被谁捡起来了?”

    ……

    “这,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吓我们了,一点也不好笑……”

    ……

    所有人好不容易恢复一些的脸色,又因为这出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变得惨白。

    就在这时,黄庆杰虚弱的声音从后排传来:“我刚才做完任务上车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什么东西摔了一跤,但是等我回头看的时候地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我本来以为是我太累了产生了什么幻觉,会不会,绊倒我的,也是那只手……”

    “我,我也。”王雪茹着急忙慌地开口,“我之前也听到了后排有奇怪的声音,但是我问旁边人,都说没听到。”

    不好的预感一一被证实,舒白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车厢一直在颠簸,舒白身体时不时地摇晃,难免会撞到季衡的胸口,她倏地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车窗外。

    景色仍不断地变化着,但大巴车已经开了许久,却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一开始众人以为的目的地中央广场,也早就开过了。

    大巴车行驶在黑暗中,看上去似乎没有终点。

    车厢内部,光线悄然暗下,原本能看个模糊的后排轮廓,现在渐渐被黑雾吞没。

    “有,有鬼啊!”

    王雪茹一边叫,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前面冲过来。

    腰上虚揽着的手一紧,舒白被人带着往后一步,将将避开王雪茹的冲撞。

    混乱的思绪中,舒白终于分出一缕神智注意到自己和季衡挨得有点近,她干咳两声,从季衡怀中挣脱出来。

    随后,舒白看向缩在第一排座椅旁的王雪茹,无情戳破她的自欺欺人:“那只鬼手刚才从我座位底下捞走那瓶娃哈哈,又能伸到过道里绊倒黄庆杰,很显然,它是能在车厢里自由活动的,我们现在无论待在车厢的前面还是后面,都不安全。”

    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众人早已是身心俱疲,本来以为结束了,却不想道路尽头仍是一片黑暗。

    王成试图否定现实:“可是之前的任务提示里不都说了吗,季衡他们去的崇文楼是最后一个任务,怎么会还有呢?”

    “不会的,课程已经结束了,没有什么鬼手,都是你们太累太害怕产生的错觉而已。”

    舒白下巴微抬,示意王成看窗外:“我们是在中央广场上的车,如果课程结束了,大巴车该送我们回中央广场才对。但是中央广场早就过了,车子还没有停,这已经能说明问题了吧。”

    王成梗着脖子反驳:“也许,也许,也许上车的地方和下车的地方不是同一个呢。再说了,课程表APP也没有发布任务提示啊。”

    任务提示……

    全学文一拍脑袋,想起什么:“刚才季衡他们的任务提示上只说了崇文楼是今晚大巴游的最后一站,但是没有明确说明崇文楼是今晚的最后一个任务啊!”

    “或许,旅游观光的确结束了,但是课程还没有结束!”

    “课程搁这跟我们玩文字游戏呢!”

    众人顿时如临大敌,警惕着不知道会从哪里伸出来的鬼手,陆茉更是将自己团成一个球缩在座椅里,脚都不敢沾地。

    和车厢内急转直下的氛围相反,大巴车仍四平八稳地在路上开着,尽管没有任务提示,舒白心中却隐隐生出预感,如果他们无法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就会跟随着大巴车在黑暗的校园里永无止境地行驶下去。

    但最后一个任务究竟是什么呢?那个鬼手又和任务有什么关系?

    王成推开挤在过道里的人,跑到门边开始推门,见推不动,又走到驾驶座旁去按开门的按钮。

    可他把能按的按钮全都乱按了个遍,大门也纹丝不动,大巴车也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季衡走到窗户边试着推了推窗,车窗是锁死的,就连挂安全锤的地方也是空的。

    他们似乎被困在大巴车里了。

    季衡垂眸沉思片刻,说出自己的推测:“或许,这节课程的最后一个任务,是要我们想办法,逃离车厢。”

    第67章

    舒白也正有此猜想。

    大巴车仍在行驶中, 课程却不再发布任务,他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车上吧, 更何况现在他们知道了车上有鬼,就更得赶紧想办法下车了。

    谁知道那只鬼手一会儿又会从哪里冒出来。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附和季衡,刚才才从她座位底下被人捡走的娃哈哈,忽然从车厢后排的黑暗中滚出,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咕噜噜地朝前面滚来,最后停在白色球鞋前。

    舒白抬头,就见季衡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前,他垂眸,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脚边的娃哈哈。

    他们现在还不确定这瓶娃哈哈再次出现的意义是什么,或许是车里的那个鬼想要吓吓他们,又或许,这是它盯上了某个人的标记。

    而季衡就这么拦在自己身前,挡住了原本是朝自己脚边滚来的娃哈哈。

    舒白心头一紧,她抬头看着身前季衡被阴影模糊的侧脸轮廓,却是什么也没说。

    车厢里其他同学见到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喘, 单独一个人坐一排的黄庆杰就算害怕, 也不忘一步一挪地挪到前排何浩洋的旁边。

    沉默须臾,舒白按亮手机屏幕往前方扫去。

    后排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而众人敛气屏息地等了会儿,车厢内并没有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

    季衡弯腰捡起脚边的娃哈哈,随手丢到座椅上。

    现在看来,危险的不是娃哈哈,而是隐藏在车厢黑暗处,默默窥视着他们的那双眼睛。

    舒白定了定神,少倾,启唇道:“离开车厢的办法肯定就在车里,想离开的话,就赶紧找吧。”

    说完,她便率先转身,朝驾驶室走去。

    整辆车最奇怪的就是驾驶室,明明没有司机,大巴车却能在路上正常行驶,说不定驾驶室里会有什么重要线索。

    其余人见状也顾不得担心那只鬼手什么时候再次出现,纷纷壮起胆子在车厢内找起线索来。

    季衡侧身看着舒白的背影,吴秋素和陆茉都在中控台边帮着她一起找,驾驶室周围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季衡转头,朝着自上车后,便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后排走去。

    舒白走到驾驶室旁,不敢贸然上手翻找,举起手机照亮,决定先观察一番。

    仪表盘上,车速表和燃油表显示均为零。

    陆茉就站在她旁边,见状倒吸一口冷气:“车子明明在开,为什么速度是零啊?”

    舒白看见这一幕也是后背发凉,她不确定地道:“或许,不是驾驶室在操控这辆车,而是有其他力量在操控着大巴车前进。”

    说完,她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驾驶室的每个角落,当看到驾驶座前方,本该是脚踏板的地方空空如也时,禁不住又出了一身冷汗。

    这车不仅没有燃油车速,甚至连刹车和油门都没有!想靠驾驶位操作,让大巴车停下来的方法彻底行不通了。

    确定驾驶室不会再有什么发现后,舒白放下手机,准备回车厢里继续找。

    一抬头,无意间瞥见头顶的后视镜。

    镜中模模糊糊映射出身后车厢内的情形,同学们多是集中在车厢前半部分寻找,车厢后半部分只有零散的三四个人。

    但是光线太暗,舒白分不清那几道身影谁是谁,只能从中辨认出季衡的身影。

    他刚找完最后一排座位,正在往前排走。

    舒白回头,就见季衡走到站在倒数第三排座位的全学文身旁,正在问他有没有什么发现,全学文摇头。

    再往前一排,则是何浩洋,他们三人此刻都站在过道里。

    那后视镜里,坐在最后一排左边角落的那个人是谁?

    舒白踮起脚朝那边看去,季衡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目光,也顺着她的视线往身后看。

    可最后一排左边靠窗的座位上,根本没有坐人。

    舒白又抬头去看后视镜,只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刚才她在后视镜中看到的人影就不见了。

    但是舒白确定,她在后视镜中看到的人,除了季衡他们三个人之外还有一个人。

    “怎么了?”

    就在舒白愣神的功夫,季衡已经穿过车厢内的众人来到她身前,见她状态不太对劲,立刻开口询问道。

    舒白缓缓抬手,本来想指后排座位,想了想,又改指头顶:“我刚才,在后视镜里面看见最后一排角落的座位上坐了人。”

    季衡闻言脸色一沉。

    倒数两排座位他都仔细检查过,别说是人了,就连根头发丝都没有。

    他抬头看头顶上的后视镜,那里面照出车厢后半部分现下只有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全学文和何浩洋。

    但季衡确信舒白说的是真的,也相信她在这种情况下绝不会看走眼。

    想了想,季衡决定去最后一排看看,刚走没几步,身后传来一阵亦步亦趋的脚步声。

    他回头,就看见舒白一脸严肃地跟在自己身后,两人对上视线,舒白言简意赅地道:“我跟你一起。”

    虽然现在是在课程里,情况紧急,且他们对于解开最后一个任务毫无头绪,但在舒白看不见的角度,季衡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勾了一下唇角。

    走到最后一排,季衡侧身将舒白挡在身后,自己先用手机照了照里侧靠窗的座位。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过他没有急着走,而是和舒白再次将最后一排座位好好检查了一下。

    全学文注意到两人在最后一排停留的时间过于长,便走过来问他们发现了什么,舒白将自己刚才在后视镜里看到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全学文惊讶之余很快反应过来:“这么说,后视镜能看到车厢里的那个鬼吗?”

    舒白点头,细眉拧起,她有些地方想不明白,但那个鬼影出现的时间过于短了,以至于她从后视镜里看到鬼影时,心里涌上的那点怪异感也一闪即逝。

    正皱眉苦思,身后贴上来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随着季衡话音落下而震颤:“后面没有东西了,先去前面吧。”

    忽略掉耳后攀上来的那阵不自然的热意,舒白微微向前倾身,快步走回了前排。

    知道后视镜能看到车厢里的那个鬼之后,同学们如临大敌,在车厢里找离开线索的同时,还得分出一缕精力去注意后视镜里的动静。

    很快,鬼影便再次出现,仍旧是大巴车最后一排左侧,靠窗的位置。

    最先发现鬼影的是谢梦怡,她被吓得惊呼出声,而后两腿发软,径直歪倒在一旁的座椅上。

    舒白当即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后视镜,她心里莫名有种预感,这一次鬼影也会很快消失,如果再无法从它身上找到什么线索的话,车厢内或许会有什么超出他们预想的事情发生。

    “崔冉!”

    舒白仰头看着后视镜里,车厢角落的那个黑影,忽地喊出声,喊完才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有多危险,如果那个鬼影不是崔冉,她这么做,或许会激怒ta 。

    不过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在她的话音落下后,耳边间或响起抽气声,舒白不再看着后视镜,而是转头看向车厢后排。

    黑暗的角落里,一道人形轮廓从一开始的模糊不清,逐渐变得清晰,车厢内的温度顷刻间变得跟冰窖似的,连呼出的气体都有了形状。

    那道黑影安静地在角落里坐着,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周身安静到连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舒白也终于抓住了心里那点怪异感。

    她其实一直在奇怪,为什么那只鬼手在他们上车后出现了几次,却没有同学在车上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

    鬼手仿佛只是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而那点怪异感在舒白看到后视镜中反射的鬼影时开始膨胀,在她开口喊出崔冉的名字时凝出实体。

    其余同学在鬼影真切地出现在最后一排时便仿佛停止了呼吸,车厢内静得出奇,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舒白垂在身侧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尽管猜对了身份,可是此刻坐在车厢后排,和自己面对面对峙的毕竟是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了,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而且,舒白对自己之后要做的事情也没有把握,她怕自己稍微行差踏错一步,牵连的就是全车厢的同学们。

    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心跳重如擂鼓。

    一道温度触上她的手背,一触及分。

    舒白侧眸,季衡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身体略微倾斜,肩膀状似无意地横在她身前,是一个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的举动,刚才的温度似乎只是他不经意间的触碰。

    而身后,陆茉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就算害怕到整个人都在发抖,也不曾后退一步,吴秋素也紧贴舒白站着,手按在舒白肩膀上,像是在安抚她,给予她支撑。

    舒白的心跳逐渐缓下来,她深呼吸,对着那道黑影开口:“你希望我们查清楚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吗?”

    ……

    “如果我们帮你查清了真相,我们就能够脱离课程吗?”

    那道身影似乎动了一下,但是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查清当年的真相的。”

    最后一句话,舒白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她说完后,不确定崔冉是不是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但是下一秒,黑影便再次在众人眼前消失了。

    可是大巴车并没有停下。

    王雪茹本来还以为舒白猜对了,课程就会结束,结果期望落空,她崩溃地瘫坐在地上,哭喊:“那个鬼影……不是崔冉吗?舒白猜错了,我们现在是不是都要死了?”

    舒白没搭理王雪茹,她确信那道黑影是崔冉,犹豫片刻,她朝着最后一排座位走去。

    在刚才崔冉坐的位置上,放着一把红色的逃生锤。

    所以崔冉这是,同意她的提议了。

    “砰!”

    逃生锤对准车窗玻璃的一角用力砸下,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整扇玻璃,季衡再砸一下,玻璃便碎成了无数小片向车外爆开。

    同学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跳下行驶中的大巴车。

    大巴车开得不算快,再加上现在是秋天,大家衣服穿得都挺厚,众人在地上滚了几圈爬起来后,倒是也没受什么太重的伤。

    当最后一个人跳下车,大巴车周围再次升腾起了一片浓浓的黑雾,黑雾散去,大巴车彻底在道路上消失不见。

    沉默良久,全学文站在原地看着大巴车消失的地方,喃喃道:“终于结束了。”

    第68章

    “她说她去找你了!她说她去找你了啊!”

    “为什么她会出事!为什么她出事的时候你不在她身边!!!”

    医院的走廊被哀怨凄厉的哀嚎充斥, 护士医生路过也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毕竟这里是医院, 死亡是天天都在发生的事情。

    女人双手死死地抓住舒白的肩膀,指甲深深陷进她肉里,声嘶力竭地道:“她好不容易熬过了高三,好不容易考上了自己喜欢的学校,她还那么年轻,她才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啊!”

    “可是她现在在里面躺着,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她了!”

    舒白默默承受着女人全部的怒气。

    她低头看着女人,才不过一个晚上,女人两鬓的头发就已经全白了,眼眶猩红,眼角爬满皱纹,看上去比昨晚刚见到她时要老了十多岁。

    女人脸上也再没有了以往温和的微笑,她越说越激动,眼泪却已经流不出来了,她死死瞪着眼睛,看向舒白的目光被浓稠的恨意填满。

    “都怪你!如果她不来找你,如果她好好在家里待着,她什么事都不会有!她什么事都不会有!”

    “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还给我!”

    “我只有她了, 我只有她了, 你把她还给我!”

    “对不起……”

    “舒舒。”

    “对不起……”

    “舒舒,舒舒,你怎么了?”

    像是溺水之人猛地一下被人拉出水面,窒息感和恐惧骤然退去,舒白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原来是做梦,但是梦中脖子被女人掐着的窒息感却无比真实,就像是烙印在了她灵魂深处一般。

    舒白转头,看见陆茉和吴秋素站在自己床边,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舒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陆茉伸手,轻轻拂去舒白脸上的泪水。

    舒白的后背也被冷汗打湿了,冷风从被子的缝隙里灌进来,渗人的凉意激得舒白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扯起嘴角冲二人勉强笑笑:“我没事。”

    舒白脸上的泪水太多了,或许还混着汗水,陆茉用手擦了半天都没擦干净,便从舒白桌上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

    “现在已经快七点了,你饿不饿啊,我和秋素准备去食堂吃饭,你是跟我们一起去,还是我帮你带?”

    舒白从床上坐起身,看向阳台。

    窗外的天空接近深蓝,没想到早晨课程结束之后回来,她竟然一觉睡到了现在。

    “我不饿,你们去吃吧。”

    舒白面色苍白,脸上泪痕交错,头发被汗水打湿贴着头皮,整个人看上去跟水里刚捞上来似的,陆茉越看越觉得不放心,转头对吴秋素说:“秋素你去食堂帮我买份抄手吧,我留在宿舍照顾舒舒。”

    舒白笑:“我真的没事,就是,被昨天晚上的课程吓的做了噩梦而已,缓一缓就好了,你们去食堂吃饭吧,不用管我。”

    陆茉还是不放心,拉开椅子在舒白的桌前坐了下来:“其实我现在也不是很饿,我等你吧,我等你饿了再跟你一起出去吃饭,反正食堂十点钟才关门。”

    舒白无奈地看着陆茉:“我真的没事,也不太想吃油腻的,我这有小面包,晚上饿了我吃那个就行,你跟秋素去吃饭吧。”

    陆茉见舒白态度坚决,劝不动她,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在陆茉和吴秋素走之后,舒白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然后爬下床,取下挂在衣柜门上的外套,将外套荷包里的东西翻出来放在桌上。

    那也是一条编织手绳,用浅蓝色和白色的编织绳编的,无论是编织手法还是编织花样都和舒白左手腕上的那条手绳一模一样。

    只除了颜色不一样。

    这条手绳,是昨晚课程中,舒白做完任务之后,在小卖部的门口捡到的。

    或许是那条手绳被她攥在手心里太久,又或许是放在衣服兜里的缘故,舒白手指轻轻抚过手绳的纹路,仿佛还能感觉到一点残留的温度。

    真的是你……

    -

    食堂,陆茉和吴秋素买完饭刚找到空桌坐下,全学文就端着盘子坐到她们旁边。

    “哈喽。”

    陆茉挑眉看着他:“怎么最近我们在食堂吃饭,老是能遇见你。”

    “这可不关我的事哦,是季衡,他今天非要吃二食堂的小炒,我就跟着他来了。”全学文啧嘴,“其实我觉得这家小炒也就一般般,反正没到非它不可的程度,但季衡那人吧,嘴刁的很,这也不爱吃,那也不爱吃——”

    全学文说得正起劲,“嘴刁”的季衡就端着小炒来到他旁边,将餐盘往他旁边一搁。

    全学文:“……”

    不过幸好,现在季衡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

    季衡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没见到想见的那个身影,开门见山地问道:“舒白呢?”

    陆茉叹了口气:“她做噩梦了,没胃口。”

    “做噩梦了?!”全学文十分诧异,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腮帮子被两个大饺子撑得鼓鼓的陆茉。

    胆子最小的没做噩梦,胆子最大的反而做噩梦了?

    “我看她前面几节课程结束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还去老综合楼找线索来着。”

    陆茉又叹了一口气:“也许她之前一直都在强撑吧,这次课程实在是太惊险了,她在课程里还能勉强坚持,但等出了课程,整个人的状态一松下来,就彻底垮了。”

    季衡面无表情地在位置上坐下。

    “舒舒这次是真的被吓着了,做噩梦的时候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也不知道是梦见什么了。”

    全学文感慨:“看来,课程结束之后的心理调节也很重要啊。”

    “你说是吧,季衡。”

    “……”

    “季衡?”

    眼角余光明明瞥见旁边坐了个人,却一点声也没有,问也不答话,全学文转头,看见季衡正对着自己面前的餐盘发呆。

    还不等他开口问,季衡起身,饭也不吃了,大步朝食堂外走去。

    全学文忙扬声问他:“哎你干嘛去?”

    季衡:“打电话。”

    全学文转回身子,小声地嘟囔:“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那么奇怪。”

    食堂喧哗,旁边桌嘻嘻哈哈的聊天声掩盖住了全学文的吐槽,陆茉没听见,不过她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崔冉的事情,你和季衡怎么想的?”

    下午群里就崔冉的事情吵了许久,陆茉和吴秋素睡醒之后看到了群里的消息,才知道有些同学其实对舒白在大巴车上,不经过商量便提出和崔冉做交易的举动非常不满。

    毕竟,他们前几次在恐怖课程间隙找线索,却屡屡遇到危险的事情同学们都知道。

    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还烧了两栋楼,想不知道都难。

    想查清八年前崔冉那件事情的真相,危险是极大的。

    也正是如此,王成才会群里说,和崔冉做交易的是舒白不是他,要查八年前的事情舒白自己去查,别拉他下水。

    不过让陆茉感到惊讶的是,徐雨彤竟然在群里帮着舒白说了一句话。

    也不算是帮吧,只是明着阴阳了王成一句,王成被她说得没面子,后来索性就不吱声了。

    全学文一拍桌子,义正言辞地道:“肯定要继续往下查呀,咱们好歹也是找到一些线索了,中途放弃多可惜,再说了,不往下查,光靠咱们的力量,能逃离课程吗?”

    陆茉听到这话暗暗松了口气,吴秋素脸上的神色也略有放松。

    见两人这样,全学文满不在乎摆手:“嗨,你们不要太在乎这事,也转告舒白,让她别把王成他们说的话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舒白认出了崔冉,提出和她交易,咱们现在可能还坐在大巴车上,在学校里打转呢。”

    “而且,反对的也就三四个人而已,其余人要么没说话,要么帮着咱们和王成他们讲道理,应该是愿意和咱们一起查当年的事情的。”

    话说到一半,全学文又想起什么,自嘲一笑:“虽然咱们班现在,总共就没剩下几个人了。”

    说话间,去食堂外打电话的季衡回来了,他像是没有察觉到全学文三人间略有些沉重的氛围,坐下之后就开始吃饭,异常的沉默。

    因此,桌上的氛围在季衡回来之后,又多了几分压抑。

    全学文心里奇怪,晚上出来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刚才说了几句话后就这样了。

    他们刚才说什么了?

    但看着季衡此刻低气压的样子,全学文也不太好开口问。

    一顿饭就这么没滋没味地吃完了。

    陆茉吴秋素端着盘子正准备离开,却被季衡叫住:“等一下。”

    陆茉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季衡正要开口,手机突然响了,他朝陆茉吴秋素微微颔首,示意二人坐下等他,然后便接起电话,走出了食堂。

    一分钟后,季衡提着一个纹样精美的纸袋走了回来。

    他将纸袋放在陆茉面前:“这里面都是新鲜现烤的甜点,你们提回去吃。”

    陆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可是我才刚——”

    吴秋素在旁边用胳膊肘用力拐了陆茉一下,陆茉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陆茉转头用眼神质问吴秋素为什么捅她,吴秋素努努嘴,示意她看面前的袋子。

    看着看着,陆茉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甜品店的logo,好像有点眼熟,再看看袋子里面。

    瑞士卷,大福,奶贝……

    怎么,全是舒白爱吃的?

    至于陆茉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是因为舒白经常会给她们带这家的甜品,舒白说这家甜品店开在她家附近,她吃了好多年,全城都再找不出第二家店能做出这种味道。

    不过这家店生意很好,不开连锁店,就守着最初的那家老店,也不开通外卖,要是找跑腿买,得跑大半个城,跑腿费是蛋糕费的好几倍。

    所以上了大学之后,舒白只有在回家的时候,才能吃到她心心念念许久的这一口。

    不过——

    陆茉抬头,又惊又疑地看着季衡。

    他是怎么知道的? !

    第69章

    季衡和全学文走出食堂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八点,校园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回寝室的路上人来人往。

    全学文两手插兜, 目光装作不经意地往季衡脸上瞥,人跟没事人似的,一点也不打算跟他解释一下刚才食堂里的事情。

    得知舒白没胃口,不想吃晚饭,就立刻打电话叫跑腿去买她最爱吃的蛋糕,还要用请她们全寝室人吃的借口来当幌子。

    陆茉和吴秋素才刚吃完饭,哪里还吃得下那些甜点,就算吃得下,他买了那么多,总有一块能留给舒白。

    全学文头偏到一旁, 无声地叹了口气。

    自上大学以来,他看着季衡无一例外地拒绝了所有对他示好的女孩子,本来以为人是心气高看不上,没想到,居然是个纯爱战神。

    想了想,全学文又回过头来,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光送东西能有什么用啊,你得说出来,你说出来她才能知道啊。”

    “……”

    “可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舒白长得那么漂亮,咱学校里想追她的人可不少啊,之前还有人要舒白微信要到我这来的呢。”

    闻言,季衡终于有了点反应,侧眸睨着全学文:“你给了?”

    被他这么看着,全学文无端打了个寒噤,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我先去问了舒白的意见好吧,她不同意我就拒绝了。”

    “不过那个男生后来有没有再去亲自找过舒白,我就不知道了。”

    季衡又不说话了。

    全学文觉出他心情似乎不太好,突然想到,这人该不会是私下里已经跟舒白告过白,但是被拒绝了吧。

    这么一想,好像最近舒白对季衡的态度是有点冷淡啊。

    尤其是上周,虽然两人以前的关系也算不上好呢,但舒白那说不了两句就急着要离开的模样,嘶,怎么看都觉得她好像在故意躲着季衡。

    全学文看着季衡的背影,郎有情,妾无意。

    他可怜的兄弟,情窦初开竟然还被拒绝了,怪不得心情不好呢。

    走在前面的季衡不知道,全学文脑中已然脑补出了一出爱而不得的苦情大剧,只觉得他突然变安静了也好,不然听他在耳边絮絮叨叨地念着,本来就乱的思绪就更理不清了。

    舒白做噩梦的时候,一直在说……对不起吗。

    -

    陆茉提着那一大袋子的甜点回到寝室时,正巧撞见舒白撕开一袋小面包往嘴里送,她赶忙上前抢下小面包,然后将手中提的袋子放在舒白桌上。

    “吃这个,全是防腐剂的蛋糕哪有新鲜现做的好吃。”

    舒白看着包装上的logo奇怪道:“这家不是不送外卖吗,你怎么买到的?”

    舒白家就在本地,以前周末没事就会回家,也因此能经常吃到这家的甜点,在被卷入恐怖课程之后,出不了学校,也就许久都没有吃上心心念念的这一口了。

    她惊喜之余并没有多想,正好现在也饿了,就准备把袋子里的甜点拿出来,和陆茉吴秋素一起分来吃了。

    袋子里放着保冷用的冰袋,是为了防止奶油化了影响口感,舒白手指碰到最上面的一个盒子,还有点冰冰的。

    陆茉笑得意味深长,靠在舒白的桌边低头看着她:“这是季衡叫跑腿买的。”

    吴秋素也走了过来,斜倚在舒白的衣柜上,两人一左一右包围住她。

    陆茉最先忍不住:“舒舒,季衡是在追你吧?他跟你表白了没?”

    舒白往外拿盒子的动作一顿,她垂下眼,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没有办法说。

    陆茉见状以为她对季衡没那个意思,想了想,又说:“如果你现在不喜欢季衡也没关系呀,反正你是单身,你可以先把他当成朋友相处一下嘛。”

    她指了指摆在桌面上的那些甜点:“我觉得季衡对你是真上心,买的都是你爱吃的,也不知道他从哪打听来的,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女生这样哎。”

    “而且!”陆茉突然加重语气,“季衡长得那么帅,又那么体贴,你跟他在一起,不、亏、的!”

    舒白被陆茉一字一顿的语气逗笑,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咱们现在被卷入恐怖课程里,活了今天没明天的,你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

    陆茉不满地撅起嘴:“舒舒你怎么这么悲观,只要我们查清楚八年前的真相,就能离开课程了,说什么死不死的,一点都不吉利。”

    说着,陆茉拉起舒白的手放在木质的桌面上,让她快点呸三声。

    舒白无奈地笑笑,依言呸了三声。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一定会活到一百岁的。”

    “一百岁又有点,到时候我牙都掉光了,只能喝粥有什么意思……”

    陆茉的关注点彻底被舒白带偏,一本正经地抱怨起牙齿掉光的坏处,并没有注意到舒白话语中的奇怪之处。

    吴秋素倒是听出来了,但她没有深想,也和陆茉一样,觉得是舒白太悲观了。

    她拍了拍舒白的肩,坚定道:“我们一定都会长命百岁的。”

    舒白笑而不语,把甜点跟两人分了,将刚才的事情轻轻揭过。

    陆茉和吴秋素离开后不久,季衡发来了微信消息:

    [好好吃饭。 ]

    舒白对着对话框里的四个字愣了许久,心底没来由地涌上一阵酸楚,她紧紧攥住手机,却没有给季衡回消息。

    -

    因为前几次寻找线索时的危险经历,大家在这一次“课间休息”的时间内消停了不少。

    当然,也是因为大家把学校里可能会有线索的地方都找了,能问的人也都问了,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会有和崔冉那件事情相关的线索了。

    同学们心里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周六凌晨,黑底白字的课程准时出现在班级的课表上。

    课程:必修课

    地点:主教学楼

    时间:周五晚十点——

    这次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课程,也不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点上课,但给出的信息却是少之又少,让众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沉默片刻,舒白关掉床头灯,温声对陆茉吴秋素说道:“先睡吧。”

    反正现在他们再怎么担心,到了周五上课时间,他们仍旧会被拉进课程里。既然躲不掉,那就调整好心情和身体状态去应对。

    周日清晨,大家还在睡梦中没醒的时候,全学文毫无预兆地在班级群里投下一颗重磅炸弹。

    [我弄到林景鹏的照片了! ]

    一个小时过后,起来上厕所的吴秋素终于看见了消息,在群里回复他:[照片呢? ]

    又过了十分钟。

    [全学文:照片.JPG ]

    吴秋素在桌边坐下,点开全学文发的图片。

    照片里的男生戴着眼镜,画着浓妆,但还是能看清眼镜之下的面容斯文白净,男生身后的舞台上,醒目的红色横幅上写着“ 2014校园十佳歌手”的字样。

    [全学文:这人就是林景鹏,怎么样,我费了好大的功夫,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出林景鹏当年在校时参加过十佳歌手,然后我又去学校的官方账号翻历年十佳歌手的报道,翻了好久才翻到这张照片的。 ]

    [吴秋素:强强强。 ]

    [吴秋素:那你问的那些人里,有没有人能联系到他,或者联系到他家里亲属的呢? ]

    [全学文:别提了,按道理来说林景鹏学习成绩好,又参加过校园十佳歌手还进了决赛,怎么说都该算是个风云人物了吧,认识他的人肯定也多。 ]

    [但是!真就奇怪了,我问了认识林景鹏的人,问了他的同学,这些人的说法就跟贴吧里的那条回复一模一样,说他出国之后就跟国内的同学朋友断了所有的联系,根本联系不上他,班群什么的也都退了,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

    男生宿舍。

    季衡看着全学文发完那一长段话后,表情略显颓丧地放下了手机。

    他早上很早就醒了,正躺在床上想事情,全学文的床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他起身看去,就见全学文坐在床上,一脸兴奋地看着他:“我找到林景鹏的照片了!”

    现在宿舍里就他和全学文两人,全学文这么激动,倒也没吵着其他人。

    季衡看过照片之后,放下手机若有所思。

    而等最初的那阵兴奋过去,全学文也意识到了光有一张照片其实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林景鹏能从崔冉鬼魂的手下安然逃脱,更无法联系到林景鹏,询问当年崔冉事情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再加上现在国内所有认识林景鹏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踪,这张照片对他们来说,除了让他们知道林景鹏长什么样,再起不到其他任何的作用。

    全学文百思不得其解,跟季衡吐槽道:“真就奇了怪了,这林景鹏怎么比崔冉还要神秘,关于他的消息怎么就一点都查不到呢?他是出国了,又不是出太阳系了。”

    季衡一手拿着手机在桌面上轻点,少倾,沉声道:“有两种可能。”

    “一种,林景鹏知道崔冉的鬼魂想要杀他,所以去到国外之后躲起来了,藏匿自己所有的行踪,不让崔冉找到自己,不跟国内的同学朋友联系也是因为怕暴露。”

    “第二种,”季衡顿了顿,神色多了几分严肃,“林景鹏已经死了。”

    死于崔冉之手,或者是死于意外,所以才会在大学毕业后,跟以往的同学朋友断了全部的联系。

    不过季衡心中隐约觉得林景鹏就算是死了,应该也和崔冉无关,换句话说,崔冉的鬼魂应该不知道林景鹏死了。

    况且,季衡心里其实更偏向第一种可能。

    当年崔冉跳楼身亡之后,老综合楼死了那么多人,唯独没有林景鹏,但偏偏崔冉最恨的人就是他,他应该是用了什么法子躲过了崔冉鬼魂的报复。

    不用想都知道,那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而费了那么大劲活下来的人,肯定会比一般人更惜命才对,绝不会让自己死于意外。

    但无论是第一种可能,还是第二种,他们都没办法打听到林景鹏的消息了。

    林景鹏这条线,算是断了。

    全学文品出季衡的言外之意,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他举起手机盯着那张照片,不死心般,试图通过照片看出更多的线索来。

    看着看着,心中疑窦渐生。

    “我怎么觉得,这张脸我在哪里见过啊。”

    季衡抬眼看向他。

    全学文还是盯着那张照片,煞有其事地道:“我真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他。”

    全学文不是本地人,是大学才考到这里来的,虽说他们现在对林景鹏除了长相一无所知,但是全学文高中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城市见过林景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看到照片能记起来的可能也约等于零。

    那就只能是上大学之后见过。

    全学文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还没来得及剃的胡茬,皱眉苦思片刻,突然道:“会不会,林景鹏在大学毕业之后,还偷偷回来过?”

    “也不一定是回学校,而是回到这座城市,毕竟崔冉的鬼魂还在学校,他要是敢回来,那我只能说他胆子有点大。”

    季衡点头:“有可能,也许是你哪天在街上逛的时候,和他正面遇见过。”

    照片中的那张脸,的确不像是泯然众人的大众脸。

    全学文捶胸顿足。

    命运啊,为什么这么喜欢捉弄他!

    下午,大班群里突然发出一条通知,一班到四班周一下午的那节专业课,因为老师周一下午临时有事,调到了周一的晚上上。

    陆茉看到消息之后,小脸立刻变得煞白:“晚、晚上?”

    不怪她反应大,现在四班所有人听到晚课这两个字,心脏都会不受控制的狠狠抖三抖。

    舒白安慰她:“没事的,不止我们一个班,其他三个班也要上呢,只是巧合而已。”

    “再说了,课程表上,恐怖课程明明白白写着是在周五上,不会有事的。”

    吴秋素也附和:“虽然是晚上的第二节课,但楼里肯定不止我们一个班上课,那么多同学,热闹的很,不用怕的。”

    陆茉点点头,心跳渐渐平静。

    -

    周一晚上

    舒白跟着陆茉吴秋素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毫无意外地遇见了同样来吃晚饭的季衡和全学文。

    陆茉跟吴秋素的目光顿时就变了,含着笑,意味深长地在她和季衡之间打转。

    舒白试图忽略她俩眼神里的暗示,转头,却对上了全学文更加诡异的目光。

    ……

    不过两个主角到底没发话,旁观的人也不好开口,一顿饭还算是平安地吃了下来。

    刚走进教学楼,下课铃打响,整栋教学楼顿时被喧哗声淹没,人潮汹涌,舒白上楼梯时不小心被旁边人撞了一下,身体向后歪倒,眼看着就要摔下楼梯。

    一双大手及时从背后扶住她的肩膀,低沉轻柔的话语像片羽毛一样擦过耳边:“小心。”

    被擦过的那一小块耳后的皮肤有点痒,还有点热。

    舒白扶着楼梯栏杆站稳,没往后看,继续上楼梯。

    没过几秒——

    “哎哟!”

    陆茉被楼梯台阶绊倒,结结实实地跪坐在地上。

    舒白又好笑又好气,赶忙上前扶起陆茉:“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陆茉龇牙咧嘴地站起来:“我故意什么呀故意,我又不是自虐狂,为了开你玩笑自己摔个狗吃屎。”

    吴秋素也忍不住打趣她:“你这说法有点站不住脚啊,舒白好歹是被人撞的,你好好走着路也能摔?”

    陆茉有口难辩,最后只能把罪都怪到脚下的楼梯上,恨恨地跺了一脚:“是这个楼梯!它克我,我以前走了那么多次都没摔,一定是我今天的八字跟它不合,它才会绊我!”

    上课的教室在三楼,306,一行人笑闹着走进教室。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同学了,十分热闹,五人找了后排的位置坐下,陆茉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的尘埃落定下来。

    看上去,这真的就只是一节普通的课程而已。

    班里的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

    临近上课,舒白视线往四周一扫,惊讶地发现,班上现在剩下的同学竟然全都来了,包括胆小的王雪茹黄庆杰等人。

    但不等她细想什么,上课铃打响,戴着眼镜,穿着干练的女人抱着厚厚的一叠资料走进教室。

    女人将手里的资料往讲台上一放,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镜片后的视线从教室的左边扫到右边,锐利且严肃。

    喧哗瞬间退去,教室里一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

    “这节课就不讲课了,做个随堂小测验吧,都是之前上课讲过的内容,很简单的,做完就可以交卷离开。”

    女人说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是明晃晃地警告:“把书本都放进抽屉里,这是闭卷考,认真做,随堂测验的成绩是会计入你们的平时分的。 ”

    同学们顿时叫苦不叠。

    很快,教室里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舒白等人坐在后排,只能等着前排的人将卷子慢慢传到自己这里。

    不过舒白看见,卷子似乎只有一张A4纸的大小,应该没有几道题,要是全是客观题的话,说不定半个小时就能做完了。

    陆茉在旁边悄悄用胳膊肘拐她,用气声说道:“舒舒,我要是不会做就看你的哦。”

    舒白失笑:“行。”

    接过卷子,舒白嘴边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正准备写上自己的名字,看清纸上的题后,瞳孔骤缩,呼吸停滞,手就那么举着笔僵在半空中。

    一张A4纸,只有正面印有两道题。

    随堂测验

    1.教学楼四楼女卫生间的镜子里一共有几个人?

    2.教学楼左边楼梯,从二楼到三楼一共有多少级台阶?

    第70章

    嗡——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舒白只觉头皮猛地一下炸开,巨大的嗡鸣声让她好半天都听不到一点声音。

    卷子上的题目和这节专业课的内容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不是随堂测验的题。

    前排传来哗啦啦纸张翻动的声响, 是其他班的同学在看卷子一共有多少道题,因此,舒白得以看见,那同学的卷子上密密麻麻全是文字,和她只有几行字、堪称干净的卷面形成鲜明对比。

    一支印满草莓图案的水笔悠悠滚到舒白手边,她转头, 对上陆茉同样惊恐的眼神。

    再看看隔着几排的徐雨彤王雪茹等人惨白的脸色,舒白终于可以确定,他们班的人拿到的卷子就是和其他班的不一样。

    这自然不可能是专业课老师做的,毕竟她在发卷子的时候, 也不知道哪份卷子会被传到他们手里,卷子上的内容是在传到他们手里后才发生改变的。

    是恐怖课程搞的鬼。

    但是,怎么会呢?

    课程表上显示的那节黑底白字的课程明明是在周五晚上,现在才周一,为什么好好的一节随堂测验会突然变成恐怖课程?

    舒白想起什么掏出手机,页面可以自由跳转,但是上不了网,也打不了电话,所有的社交平台都用不了。

    他们的手机信号被屏蔽了。

    其他班的同学拿到卷子之后很快便安静下来开始做题,教室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写字声, 4班众人则是一个个呆坐在桌前,对着面前只有寥寥几行字的卷子,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这场景诡异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明明是一节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课程, 教室里坐的满满当当,其他班的同学们埋头刷刷做题,而舒白他们此刻却连名字都不敢往卷子上写,恐惧、害怕等情绪像是被一堵无形的气墙挡住,丝毫影响不了其他班同学分毫。

    少倾,全学文心一横,举手道:“老师,我这张卷子上好像没有题。”

    “是吗?”

    老师一边问一边走下讲台,走到全学文座位旁,低头瞄了一眼他的卷子,立刻用手里剩下的卷子卷成一根小棍,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睁眼说瞎话,题就在纸上写着呢。”

    “别跟我整这些有的没的,快写!”

    老师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话音落下后,全学文倏然僵直的脊背,她抬起头,视线在教室里不紧不慢地巡睃一圈:“知道你们因为调课到晚上不高兴,所以我也没出多少题,写完了交卷就能走,赶紧写吧。”

    舒白闻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在老师眼里,卷子是正常的,和他们看到的卷子不一样。

    这是恐怖课程给他们的“随堂测验”。

    “怎、怎怎么办?”陆茉眼眶已经红了,却又要顾及着现在在考试,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这题,我们真的要做吗?”

    舒白按下陆茉想去拿笔的手:“别急。”

    这卷子既然是恐怖课程给他们出的测试题,那肯定不能乱填,要想知道这两道题的答案,只能亲自去楼梯还有厕所数一数。

    当然,过程绝不会就是数数这么简单。

    正想着,卷子旁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舒白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讲台上的老师,见她没有关注自己这边,才松了口气拿起手机,余光瞥见陆茉还有吴秋素也解锁了手机屏幕。

    是课程表APP里的班级聊天群,他们手机现在又只剩下这个聊天软件能用了。

    [徐雨彤:你们的卷子上是不是也只有两道题? ]

    [全学文:是。 ]

    [王成:靠!课程表上显示的不是周五晚上吗,为什么今天才周一就被拉进来了?早知道就不来上课了。 ]

    [黄庆杰:这两道题的答案怎么填啊,那个厕所里如果没有人,人数就填0吗? ]

    [吴秋素:先别急着填,课程不会出答案这么明显的题的。 ]

    ……

    这节没有预告的“随堂测验”打得众人猝不及防,群里有抱怨的,有害怕的,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舒白看着不停刷屏的消息,一个头两个大,她索性将手机反扣在桌上,开始仔细回想上课铃打响之后,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被她忽略了。

    以及,他们是什么时候被拉进恐怖课程的。

    是老师发卷子的时候吗?还是她用手触碰到卷子的那一刻?

    不,都不对。

    舒白忽地转头看向陆茉,她想起了在来的路上,陆茉莫名其妙被楼梯绊倒摔的那一跤,他们当时走的正好就是教学楼左侧的楼梯,而陆茉恰好就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最后一级台阶被绊倒。

    当时他们只以为是陆茉走路没看路,但事实或许恰恰相反。

    这幢教学楼他们来上过这么多次课了,兴许陆茉潜意识里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而本该是平地的地方变成了楼梯,才会导致她的摔倒。

    教学楼左侧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比平时多了一级。

    舒白后背不禁冒出冷汗。

    所以,从他们踏入这栋楼开始,恐怖课程其实就已经开始了,又或者,是从老师将下午的课调到晚上时,他们就已经身处在课程里了。

    陆茉也终于想起自己在来教室前摔的那一跤了,她猛地抓住舒白的手:“我,我,我在来的时候,被绊倒……”

    “我还在奇怪,以前走了那么多回也没事,怎么偏偏就今天摔了……”

    正说着,吴秋素的脑袋也凑了过来:“既然这样,那我们是不是得去数一数一共有多少级台阶?”

    舒白点点头,若有所思。

    虽说恐怖课程和普通课程不一样,但是卷子是专业课老师统一发下来的,“随堂测验”也是借老师的口说出来的,他们现在冒然走出教室,会不会被恐怖课程视作违反课堂纪律?

    这么想着,舒白朝陆茉吴秋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别动,自己刚想站起来,肩膀却被一只手按住,身后随即罩上来一道高大的阴影。

    “同学,你要干什么?”老师望着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季衡问道。

    季衡皱起眉,一只手撑着桌子微微弓着身,看上去俨然一副不太舒服的模样:“老师,我肚子不舒服,能不能去上个厕所?”

    老师坐在讲台后一动不动地盯着季衡,语气莫名变得阴沉:“现在是上课时间,没有交卷,不能离开教室。”

    “只是上厕所也不行吗?”

    “现在是上课时间,没有交卷,不能离开教室。”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舒白觉得老师第二次拒绝季衡时,声音似乎变得尖锐了一点。

    季衡见状不再坚持,默默坐下。

    老师的话也让前排一直蠢蠢欲动,想要离开教室的王成放弃了趁着教学楼人多出去查看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

    陆茉抓着舒白的手更用力了:“怎么办?不能出教室,那我们还怎么去数楼梯和厕所镜子里的人影啊?”

    舒白安抚地拍了拍她:“这两道题肯定不能随便填两个数字上去了事,别急,再等等看。”

    身后季衡想了想也开口:“老师刚才说的是上课时间,没有交卷,不能离开教室,说不定等到下课,教学楼里的学生都走完了,我们就能在楼里自由活动了。”

    而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则是,或许,课程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教学楼内只剩下他们。

    专业课老师之前说的那句“没出多少题”还真不是在唬他们,才开始上课半个小时,就有人写完交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自那之后,教室里不断响起座椅回弹的砰砰声,到第二堂小课时,坐在舒白前面的三人也写完交卷子离开了。

    原本座无虚席的教室,此刻除了舒白他们,便只剩下几个没有做完卷子,忙着在手机上到处问答案的学生了。

    又过了许久,下课铃终于打响,教室里除了舒白他们再无其他的学生。

    老师理了理讲台上的卷子,起身,视线从讲台下安静坐着的人身上一一扫过:“还没有交卷的同学,必须把卷子上的题写完,交到讲台上才能下课。”

    言语间,并没有觉得舒白他们两节课做不完一张A4纸大小的卷子是件什么奇怪的事情。

    舒白看着老师那张与刚开始上课时并无二致的脸,总感觉现在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比起之前少了一丝活人的生气,更像是被课程操控着给他们下发指令的机器。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因为是晚上最后一节课,下课后,楼内的同学散得特别快,舒白他们从教室里走出来时,走廊上已经看不见一个人影了。

    走廊尽头的楼梯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反倒是将昏暗的长廊衬得更加萧条。

    全学文率先打破沉默:“先去……数楼梯吧。”

    厕所那种拥有无数恐怖传闻,光是听名字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地方,还是放在最后比较好。

    一行人来到位于走廊左边的楼梯。

    像是刻意烘托氛围一般,三楼走廊和二楼走廊的灯光昏暗无比,至于楼道里的灯,更是直接罢工,楼道的拐角平台那也没有窗户,整个楼梯间的光线暗到根本无法视物。

    在其他人望着楼梯心里发怵时,舒白将卷子折好放进衣服口袋,扶着楼梯栏杆,开始摸黑往下走。

    刚走没几步,身后便紧跟上来一道脚步声,很快,第二道,第三道脚步声也接连响起。

    隔着一段距离,舒白听见全学文说:“保险起见,大家还是都数一数吧。”

    她脚步未停,转过拐角继续往下走。

    迈下最后一级台阶,舒白扬声对身后的人道:“三十。”

    季衡脚步落在她身边,也跟着道:“三十级。”

    吴秋素全学文等人数出来的楼梯也是三十级,就连最开始被楼梯绊倒过的陆茉数出来也是三十级。

    难道答案就是三十级吗?

    舒白回头看向还在楼梯上的人。

    现在没有走完楼梯的人只剩下黄庆杰还有王雪茹,他俩刚开始不敢走,是看到同学们都往楼下走了,并且也没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才壮起胆子跟上。

    转过拐角处时,两人的状态还算平静。

    黄庆杰扶着栏杆,走一步数一步。

    “二十八。”

    “二十九。”

    “三十……”

    黄庆杰的脚步顿住。

    他站在多出来的那级台阶上,惊恐地和台阶下的众人对视。

    “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