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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031 背信弃主,状告主子,拖出去乱……

    皇后深吸一口气道:“皇上, 原是当年许美人之死有了线索……”

    “许美人?哪个许美人?”皇帝皱眉问,他根本想不起宫里何时有个许美人了。皇后被反问得说不出来话,她的心随之蓦然一紧。

    一个不被皇帝记挂在心的人和贤妃, 这两人谁轻谁重, 皇帝两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许美人原是贤妃身边的丫头,当初贤妃有孕时, 她被封为美人。许美人有着一双挺翘的嘴唇,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她一直含笑, 很甜美的样子。

    当初关于许美人上位, 有人说是贤妃为了固宠推她上的龙床, 也有人说是许美人趁着贤妃有孕爬上了龙床。总之那段时间,许美人颇为受宠,在宫里风光无限。

    只可惜,许美人受宠不过一年就因小产精神疯癫溺水而亡。

    当时就有人说是贤妃动的手, 因为许美人受宠之后对贤妃态度大变, 没有一毫往日的恭敬,也有人说是其他妃子动的手, 因为可以栽赃给贤妃。

    而皇帝更是龙颜大怒, 命人彻查,结果自然没查出个什么水花儿。

    当年备受皇帝宠爱之人, 如今到了皇帝嘴里不过一句哪个许美人。时光匆匆,宫里的人都不知道换了几茬, 帝王的恩宠也不过是* 镜花水月,当不得真。

    只是如今不管皇帝记不记得,皇后都要把事情说完整,要不然贤妃今日之死的罪责就要落在她头上了。

    皇后了下心情和言语,她道:“这许美人原是贤妃宫里的宫女……”

    皇帝漫不经心地哦了声, 随即示意皇后继续说。

    皇后沉着道:“当年许美人溺水而亡,皇上震怒,今日偶然有人检举贤妃同此事有关,臣妾才想着召贤妃问问情况。”

    “那许美人的死如何就同贤妃扯上关系了?”皇帝耐着性子询问。

    皇后看了眼容妃,随后说道:“是当年在贤妃身边伺候的奶娘张氏检举的,说是贤妃嫉恨许美人得宠,在许美人怀孕后更是经常派人装神弄鬼惊扰许美人,使其精神紧张。许美人多次受惊之下小产,最后精神恍惚溺水而亡。”

    “皇后娘娘说这话可有证据?”萧莫猛地站起身质问道:“凭一个奶娘红口白牙几句话就可以为贤妃娘娘定罪吗?”

    他这态度完全可以用失态不孝来形容,萧赟看向他冷声说道:“萧莫,母后刚才已经说了,是问问情况,母后何时给贤妃娘娘定罪了。”

    萧莫不为所动:“还有那奶娘都出宫数年了,她怎么有这么大本事,说入宫检举就能入宫检举?怎么,她就那么轻易联络到宫里的人?”

    他这质问如同雷一样直劈众人心头

    这次皇后没有说话,容妃道:“皇上,是家兄偶然遇到那张氏被人追杀,随后把人救下后放知有这么一件陈年旧事。因涉及后宫,家兄不敢擅作主张便禀明臣妾,臣妾也不敢隐瞒,便向皇后娘娘说明情况,皇后娘娘召张氏入宫,也是想着张氏若是诬陷贤妃,也好当场拿下。”

    “那可真凑巧。”萧莫冷笑:“那个张氏安然养老这么多年,偏偏就今年被人追杀,以前怎么就没人灭她的口呢?也是,这张氏出自玉福宫,在别人眼里,说不得是安国公府为了贤妃娘娘派人追杀她呢。太子妃觉得呢?”

    萧莫眼圈通红,说出来的话就如同刀子一样刮的人脸生疼。

    贺云浅低垂着头默默吸了口气,以前单看萧莫怼别人,只觉得浑身气爽,如今这尖刀一样的话插向自己,才明白有多难受。萧莫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拉安国公夫下水。

    看,人都是自私的,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可以随意编排他人的罪名。

    她自私自利,萧莫也是如此,既然这样,谁又比谁高贵呢。

    贺云浅心里一边想一边开口道:“六皇子莫要信口开河,这张氏喂养四皇子有功,安国公府只要帮衬的份,如旧敢派人追杀。”

    “是啊,安国公府没有派人,贤妃娘娘处在深宫,又如何能派人追杀一个离宫数年的奶娘?皇后娘娘既然说当年许美人之死和贤妃娘娘有关,除去这满口胡言的张氏,可有确凿的证据?”萧莫恨声道,然后他看向皇帝重重叩头:“父皇,不说这张氏如何入宫,单说贤妃娘娘身体一向很好,今日如何就突然心悸而故,还望父皇重查。”

    萧印也看向皇帝:“求父皇明察,还母后清白。”

    萧印一向喜欢板着脸,如今双目含泪无声而流,样子看起来脆弱极了。

    说到底,萧印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皇后抿起嘴,多年以前的事,确凿的证据自然没有,有的就是张氏这个人证。

    可随着贤妃骤然而亡,张氏这个人证也就没多大用处了。

    只是这话她不能说。

    “贤妃姐姐入中宫时脸色极怒,她正要与张氏对峙,突然面色苍白,捂胸而喘,随即倒地。”容妃抬起头看向皇帝柔柔道:“皇后娘娘立刻派人请了御医,然而为时已晚。臣妾与贤妃在宫中同为姐妹,她骤然离世臣妾等心里也难以接受。望皇上查明真相,让贤妃姐姐在九泉之下安息。”

    皇帝道:“那张氏呢。”

    躲在人群后方的张氏爬了出来,皇帝看了她一眼:“背信弃主,状告主子,拖出去乱棍打死。”

    萧莫直起身体本能地想要说话,只要好好审讯张氏,定然能审出一些事情……只是他刚有所动作被萧印死死摁住了胳膊。

    萧莫看向萧印,晶莹的泪珠挂在萧印长长的眼睫之上,他眼眸深邃里面却看不见一丝光亮。

    萧莫心神一震,整个人陡然无力起来,刹那间他明白了,皇帝根本不会追究到底。

    乱棍打死张氏是给今日之事一个交代,一个到此为止的交代。

    皇后、容妃、贺云浅等人都没想到皇帝连问都没有问,就判了张氏死罪,她们脸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容妃,她投靠皇后本就是想要保全自己的女儿,但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怕是保不住凌薇了。

    一时间容妃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至于皇后,皇后心底是又震惊又有些后悔。

    她没想到贤妃是个疯子,把她的打算全部给打乱了。

    她了解皇帝,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最是薄情疑心也最重。这次事情只要闹到皇帝跟前,贤妃势必落不了好,皇帝疑心一旦起,那日后只要想起贤妃就会想到这些事。

    皇帝所有的疑心都源自于他对皇位对自己性命的看重,贤妃以前能害许美人,说不定哪日就会害他。既然有这样的想法,皇帝必然会惩罚贤妃,那把芸雅嫁入西漠也是顺成章之事。

    一切都计划的很好,皇后让她亲自出面把张氏带出来,就是为了拿捏容妃。容妃和贤妃相斗,贤妃败了,容妃也落不了好,皇帝对贤妃起疑心,也会厌弃折腾起这些事的容妃。

    容妃想要在宫里过得安稳,想要凌薇日后有个号归宿,那就必须听她的。

    然而,谁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贤妃那个疯子,竟然死了,还是死在了她的中宫。

    现在被皇帝疑心被皇帝厌弃的成了她和容妃。

    贤妃竟然拿命来做赌注,皇后不知道该说她蠢还是该说她太蠢。

    张氏哭着想为自己辩解,然而刚开口就被内卫捂着嘴拖了出去。

    随即,殿外传来棍棒落在身上的声音。

    这时贺云浅身体突然一歪,整个人差点摔倒,她捂着心口,一副很难受的模样。

    皇帝冷眼看向她,萧赟忙走上前扶住她,然后看向皇帝祈求道:“父皇……”

    皇帝静静看了萧赟一会儿,然后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太医。

    接收到皇帝目光的太医张琛出列,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第一时间为贺云浅把脉。

    这个脉把的有点长,张琛来回把完脉后,他脸上本能地想浮起一个笑,转眼看到地上贤妃的尸身还有萧莫那要吃人的目光,他到底没敢笑出来。

    “太子妃怎么样了?”萧赟看他那神色忍不住问道。

    张琛忙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太子妃有身孕了。”

    “什么?”萧赟先是一惊,随即满眼欢喜:“真的?”

    皇后也抬起头,她心下忍不住欢喜,若是贺云浅有孕,那对他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张琛连连点头,肯定道:“是,只是月份有些小,太子妃一时没有察觉。”

    贺云浅也是一脸惊讶,她捂着肚子不有地慌张起来,萧赟想扶起他又怕皇帝生气,于是朝皇帝看去。

    这下连皇帝脸色都缓和了几分,东宫这些年一无所出,别说嫡子嫡女,连个庶子庶女都没有,皇帝一度怀疑东宫是不是风水有问题。

    如今太子若能有嫡子,自然是一件好事。

    只是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皇帝目光落在贤妃身上时,他不由一愣,然后冷声道:“皇后,你掌管六宫,遇事如此不冷静,当好好反省一下。”

    皇后低头恭敬地说:“臣妾遵旨,臣妾定当好好反省今日之错。”

    皇帝的目光落在容妃身上,在他的记忆中容妃很单薄很柔弱,可这样单薄柔弱的人狠起来也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皇帝:“容妃不辩是非,回宫闭门思过去吧。”至于期限,皇帝并未明确指出,大抵是他什么时候想起这个人什么时候才会放容妃出宫。

    容妃心里有无数话想说,可最终她只是低着头说了声是。

    最后皇帝看向死去的贤妃叹了口气,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贤妃身边蹲下身子:“你呀,怎么气性还是这么大,受不了一点委屈。”

    皇帝一句话定性了贤妃死亡的原因。

    萧莫感觉萧印的手颤抖起来,他咬着牙关没有说话。

    也是,太子即将有嫡子,皇帝即将有嫡孙,别人又算什么。

    最后,皇帝追封贤妃为皇贵妃,丧事自然也要按照皇贵妃的仪制办。

    ***

    萧印、萧莫和芸雅为贤妃守灵七日。

    前三日,三人几乎未曾进食,顶多是喝点水,后面四日只是吃了些许稀粥。

    期间萧明和萧凡前来祭拜贤妃时还让他们保重身体,萧印朝两位哥哥还礼,十分得体的礼仪。就连太子前来祭拜时,萧印的礼仪都没有出错。

    倒是萧莫和芸雅,两人多多少少有些敷衍。

    萧赟知道自己讨人嫌,上完香就离开了,并未有太多言语。

    七日里能发生很多事情,例如凌薇公主主动请旨远嫁西漠就是在这七日里发生的。

    不过对跪在灵前的人来说,这些事已经和他们没太大关系。

    在这场变故中,没有赢家。

    都在输,贤妃输了命,容妃输了女儿。

    守灵七日,萧印出宫回府,贤妃的灵柩还要在宫里停一段时日。这段时间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他日妃陵修建完毕,她便可葬入其中。

    临走前他看向萧莫和芸雅,两人都瘦了很多,萧印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在宫里好好照顾自己。”

    萧莫和芸雅拼命点头,萧印这才转身离开。

    宫里能为他们出头的人已经不在了,从今天开始萧印就是他们头顶上那片天。

    目送萧印的背影消失,萧莫和芸雅这才转身。

    萧莫本想送芸雅回去,芸雅拒绝了。

    芸雅当时得到贤妃去世的消息时根本不敢相信,等她跑到中宫时贤妃脸上已经盖上了明黄色布巾。芸雅哭着喊着最终还是连贤妃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这些天芸雅一直浑浑噩噩,有时她想,也许这只是她做的一场梦,等她醒来贤妃还会在她身边笑着骂她胡思乱想。只是,这个梦太长太久,她根本醒不过来。

    芸雅吸了吸鼻子,她看向萧莫,声音沙哑:“早知今日,当初中秋宴上你还会开口帮她解围吗?”

    萧莫抿嘴没有说话,芸雅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她本以为这几天自己体内的眼泪都流干了,可现在她想笑一下结果眼泪却啪啪往下落。

    回住处的路上萧莫一直沉默着,温玖看着他,犹豫几番,温玖开口道:“殿下,时光不能倒流。”

    时光不能倒流,所以没有早知今日。

    萧莫嗯了声。

    温玖动了动嘴,他本来还想说什么,只是最终他只是默默跟在萧莫身后,陪着他走这条长长的路。

    温玖没有吭声,萧莫却开口了,他道:“你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温玖:“世事无常。”

    萧莫琢磨般地念叨着:“世事无常。”

    的确是世事无常,他还记得去年的春天,贺云浅入宫,他和芸雅在玉福宫打闹,萧印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台阶上站着的贺云浅,然后他笑着分开自己和芸雅。

    那时候贤妃和安国公府心照不宣,就等着萧印年岁到了,把这桩婚事做成。

    然而不过短短数月,一切都变了。

    贤妃死了。

    其实贤妃可以不死,可她性子孤傲,失去了亲人的支持她可以忍受,但她不能忍受过被人捏着把柄的日子,太憋屈了。

    今日她退一步,可以用芸雅换来暂时的安稳。

    可安国公府知道她太多秘密,今日可以用奶娘张氏逼迫她,明日就能用奶娘王氏逼迫。

    从此,一步退步步退。

    贤妃怎么能由着别人逼迫,她选择死亡,就那么死在了皇后的宫里,让那天前来看她笑话的人都百口莫辩。

    造成这一切结局的人有很多,好像谁都可以被埋怨,而谁都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由。

    而萧莫则大逆不道的想,为什么没有人责怪坐在皇位上的人呢。

    难道他不是最大的错吗?身为皇帝,没有与敌国抗衡的决心,身为皇帝民众被无辜杀害也无所谓。身为皇帝,公主和亲能换来边境和平,那就公主和亲。

    身为皇帝,疑心重重,好像谁都要抢他的位置,谁都想要他的命。

    萧莫心想,身为皇帝,难道只能这样吗?为什么不能强硬一点,为什么不能让仰望他的人看到一点希望呢。

    这些想法大逆不道,若是别人怕是想都不敢多想一下,但萧莫不在乎。

    他就是这样想的,皇帝也是人,也在犯错。

    只是无人敢说罢了。

    **

    芸雅和萧莫分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去,她去了贤妃灵前。

    然后她看到了凌薇在为贤妃上香,看到她,凌薇神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四目相对间,曾一起窃窃私语说私密话的姐妹相顾无言。

    凌薇面容温善,眉眼温柔,和容妃有几分相像。

    她缓步走到芸雅跟前,她知道萧印、芸雅都不想看到她,所以推迟了上香的日子,没想到还是碰见了。

    “母妃这里不缺你这一炷香。”芸雅语气淡淡。

    凌薇:“我知道。”

    芸雅看向她:“那你还来。”

    凌薇:“我不日将要前去西漠和亲,这辈子怕是不能回到父皇母妃跟前尽孝。他日若我母妃病逝,望你替我为她点上一炷香。”

    “我凭什么给她点。”芸雅的眼泪再次流出来:“若不是她,我母妃岂会死。”

    凌薇闭了闭眼,她那些话是在胡说,她只是想给贤妃上香。

    芸雅朝贤妃的灵柩走去:“我的母妃和你的母妃都是为了儿女在算计,可至始至终,我的母妃只想让父皇歇了公主和亲的心思,并未想过去害过你保我,这便是她们之间的不同。这辈子你们都欠我母妃一条命。”

    凌薇嗯了声。

    的确是亏欠,当年的事最终也没人说清楚。

    贤妃和许美人之间如今也是一笔糊涂账,如今宫里断断续续有流言传出,有人说许美人当年爬上龙床后曾数次在贤妃面前耀武扬威,气的贤妃两次见红差点小产,所以贤妃事后才会报复。

    也有人说,许美人就是疯了,因为想要帝王的恩宠,自己把自己逼疯了。

    只是真相到底如何,也只有地下的贤妃和许美人最清楚。

    芸雅走到香炉钱,她把凌薇插进去的香拔出来扔在地上,贤妃不会喜欢这柱香,不要也罢。

    凌薇回头看了芸雅一眼,芸雅没有回头,但她知道芸雅在哭。

    为贤妃哭,也为她们自己无法控制的命运哭。

    宫里压抑,宫外的安国公府也是如此,安国公夫人病了。

    当日贤妃中宫病死的消息传到安国公府时,安国公夫人的腿就软了下来。

    贺清和贺景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们面面相觑,门上白幡挂起来,他们才相信自己真的没听错,贤妃真的病逝了。

    贺定从宫里回来时,人好像老了很多,他身上的骨头好像被人抽去了许多,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儿。

    一家人坐在那里没有言语。

    贺云浅以前无意听到父母说起祖籍安江安置着萧印的奶娘,当时国公夫人还说:“贤妃娘娘要是真不放心这么个人,干么放她出宫。”

    贺定道:“她也没犯什么大错,就是知道一些娘娘的秘密。娘娘让留着就留着吧,算是积德了,反正由咱们得人看着,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你说许美人真的是娘娘动的手?”国公夫人小声问道。

    贺定:“胡说什么,许美人自是活该。”

    国公夫人忙道:“我不是打探娘娘私事,我就是说,要真是这样,奶娘不能留,万一有朝一日被人抓住了,那不是拿住了娘娘的把柄么。”

    “有安国公府在,拿不住她的。”贺定:“不提这事了,贺清的功课如何了?”

    国公夫人也跟着转移了话题。

    贺云浅成为太子妃后,就把这事当做投名状告诉了皇后。

    这事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就算捅到皇帝跟前,顶多伤贤妃一次并不能动她筋骨。当时贺云浅就向皇后表明了心迹,趁此机会逼迫安国公府做选择。

    看他们是选太子和女儿,还是选贤妃和四皇子。

    所以皇后召见国公夫人入宫那天,贺云浅就没有隐瞒这件事。

    国公夫人自然心惊,她见到贤妃时频频走神。

    等回到安国公府,她犹豫再三,当天还是没有向贺定提起。

    对贺定来说,贤妃是嫡亲妹妹,而对她来说,贺云浅比贤妃重要。

    只是到底于心不忍,一日后她开口了。

    那时太子的人早已启程去江安,贺定就算派人去追也晚了。她看似没有选择,其实早已做出了决定。

    贺定派贺清去办这件事,其实也默默做了选择。

    比起贤妃这个姑姑,贺清明显会选择自己的嫡亲姐姐。

    他们虚伪得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说一切都是逼不得已,一切都是天意,然后就可以心安得地选择贺云浅。

    一切那么顺成章。

    然而,贤妃的死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萧莫在中宫的质问更是让安国公府在贤妃之死上埋了一层阴影。

    贺景踉踉跄跄地离开,他坐在假山处吹风。

    他看着湖水,突然想到当初贤妃和安国公府想促成他和芸雅联姻时的场景,他心中有人自然抗拒。他的姐姐贺云浅质问父母,他们安国公府的人是不是都要为了贤妃和萧印的荣耀地位牺牲。

    她是如此,贺景也得如此。

    父母沉默,贺云浅冷笑不已。没过多久,皇帝就下旨给太子和贺云浅赐婚了。

    贺景望着水中自己的面容,明明是没多久的事,如今想起来却像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

    远的像是在上辈子。

    贺景不敢再想,他怕他自己想的太多。

    有时候,人笨一点,自私一点就会好过很多。

    水里的景物模糊起来,坐在湖边的人一动不动。

    第32章 032 暂避锋芒

    贤妃骤然离世, 宫里宫外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据说宫里被禁足的容妃听闻皇帝下了赐婚圣旨后双眼都快要哭瞎了,只是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睿王府的萧印病了一场,高热不退。他本不想请太医, 但眼瞅着都烧出胡话了, 夏玉便递了牌子入宫请了顾渊前去睿王府。

    当日在中宫和顾渊一起抢救贤妃未成的太医这几日一直过得提心吊胆,生怕皇帝一个恼怒他们脑袋就搬家。好在在皇帝那里, 事情已在当日彻底过去,太医们的脑袋算是保住了。

    顾渊常为贤妃看病, 也是萧印用得惯的太医, 他比较了解萧印的身体情况, 所以萧印这一病还是请了他前去睿王府。

    顾渊前来睿王府的路上那颗心一直提着,他害怕萧印会把贤妃之死算在他头上。贤妃身上的确有些小毛病,可她那身体情况怎么着也不会突发心悸而亡,这里面必然有其他缘故 。

    只是皇帝默认不查, 其他人也就跟着默认贤妃病故。

    顾渊心里根本没底, 贤妃有段时间时常召见他,时常询问他一些药的用法。

    仔细想想, 贤妃之死, 他也脱不了干系。

    可顾渊又不能不给萧印看病,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顾渊心里做了各种准备, 但一样都没用上。

    萧印只是老老实实地让他把脉,老老实实地询问自己的身体情况, 半句都没有提起贤妃。直到夏玉送顾渊出门,顾渊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出了睿王府的大门。

    离开前,顾渊朝睿王府看了一眼,看到睿王府三个字时,他眼神复杂。

    睿王长大了, 历经波折,不过短短几日萧印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萧印了。

    顾渊在心底叹了口气,他转身离开,只希望贤妃用命为萧印撑起的这片天能长久一些。

    ***

    贤妃百日那天,萧印再次入宫,他带着萧莫和芸雅朝贤妃的灵柩恭恭敬敬叩拜下去。

    这三个月多他们三个人很安静很不惹眼,日日都呆在自己的住所,吃着寡淡的食物穿着素净的衣衫,耳边没有丝竹声,日子过得平淡。

    百日过后,贤妃的棺柩会放在梓宫,等皇帝选好日子出殡入玄宫。

    到时玄宫的石门落下,便是隔断阴阳,再也不复相见。

    祭拜过贤妃,三人走了出去。时间永远是治疗伤痕最好的良药,当初撕心裂肺的疼痛到如今都已经变得能忍受起来。

    当初春芽刚起,如今再看墙头,烈日炎炎,已然换了气候换了心情。

    当日种种,如今都是往事。

    朝堂内外依旧,好像少了谁都不重要。

    萧印并未在宫里呆很长时间,他出宫时看向萧莫道:“你该去上书房读书了。”

    萧莫根本不想去,反正他这坨烂泥只能这样了。

    只是萧印这么说了,他怎么着也得去上书房走一走。

    如今已是六月天,正是一年中最热之事。

    而人的悲喜也不相通,萧莫刚祭拜过贤妃,那厢西漠已经准备好求娶公主的仪仗了。于是便上书皇帝,让皇帝赐个吉时,他们便要带着公主回西漠去。

    说来他们忍到如今开口,也是因为贤妃病故。

    礼部官员还特意给他们打招呼,说贤妃是皇上心爱之人,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提什么求娶公主,凡事得等皇帝调好心情再开口。

    鲁铁格自然也明白,便一直等待。

    如今时机到了,他自然不愿继续等,于是就想着赶快带人回故土。

    皇帝也不可能一直留着西漠使臣,在鲁铁格再三上书时,皇帝终于松口了 。

    皇帝命钦天监算出六月二十六是个宜嫁娶宜动土的好时机,凌薇启程前去西漠的日期也就定在了那日。

    凌薇离京前去见了容妃,容妃现在禁足中,按说她见不到人。不过她即将离京,有些事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凌薇朝容妃拜了三拜,她眼中含泪地说道:“女儿不孝,日后不能时常在母妃跟前尽孝,母妃保重身体。”

    容妃闭眼,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她抓住凌薇的手,她有很多话想说,直到母女抱在一起痛哭时,那些话也没有说出来。

    “母妃在宫中要保重身体。”凌薇哭笑着安慰容妃:“来年他日女儿说不定就回来了呢。”

    容妃狠狠点头。

    凌薇其实还想交代容妃远离皇后,不要相信皇帝。但她想容妃已经看明白了,皇帝不可信,无论他平日里表现的有多么疼爱自己的女儿,一旦有需要,他会毫不犹豫抛弃女儿。

    至于皇后,她离京,皇后便威胁不住容妃了。

    想到这里,凌薇深吸一口气,她喃喃道:“母妃千万要保重身体。”

    容妃说了一个字,说了一个好字。

    凌薇出宫那天,芸雅并没有去送她。

    芸雅有孝在身,不便出现在这种喜庆的场合。

    倒是萧莫,站在宫门前一直看着凌薇的仪仗消失。

    温玖站在萧莫身边,他觉得今日即便不是凌薇公主,即便是一个小小宫女出嫁到西漠,萧莫都会站在这里看。他看的不是人,而是大周皇室丢掉的风骨。

    想到这些,温玖自嘲地笑了笑,他自己都没有了风骨,还有闲心想这些。有空想这些,还不如想想以后在这个宫里如何生存。

    没有母妃的庇佑,未成年的孩子在皇宫想要活下去很难。

    要不然当年萧莫的母妃也不会临死都要为他寻一个能庇佑的地方。

    皇后虽然受了训斥,但她仍旧会继续掌管六宫。

    加上太子妃有孕,皇帝多多少少要顾及嫡长孙的颜面,对皇后的不满不会持续太久。

    还好的是,萧莫和芸雅如今年纪不大但也不小,寻常人骗不住了,他们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萧印也远远送了凌薇一程,随即他便回睿王府了。

    贤妃百日之祭过后,他便入朝继续当差。

    他沉稳了很多,只是如今朝堂上的局势远比他刚入朝时艰难。

    以前他宫里有贤妃,宫外有安国公府,现在,宫里宫外都没了支撑他的人,朝臣自然要躲避。

    好在萧态强大了很多,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没关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当差。朝堂上人那么多,也不是每个都服太子。

    他只要自己立得住,总能慢慢积累到属于自己的势力。

    这种事不能着急,他现在站在最低端,想要爬出来,只能一步一步来。

    这时的萧印突然想到了萧莫,当年萧莫在冷宫的处境远比今日要难。

    所以,他们一定会重新站起来。

    ***

    与此同时,皇帝看重了御花园遇到了宫女婉宁,婉宁本是皇后宫里新来的宫女,皇后最近食欲不振,便让婉宁采些荷花放在宫里。未曾想,婉宁采荷时被皇帝看到了。

    婉宁闻着荷花笑颜如花,年轻充满活力的样子让皇帝当场愣住了,然后当天婉宁便被封为了美人。皇帝还特意恢复了婉宁的姓氏林,婉宁成了宫里的林美人。

    据说皇后听到消息后摔了宫里的一套茶盏。

    但也有消息说,这林婉宁本来就是皇后送到皇帝跟前的。

    因为婉宁眉眼间有几分贤妃的样子,所以就被皇后送给了皇帝。

    总之不管传言哪条为真哪条为假,宫里的林美人是真的,皇后因林美人很快又重新掌管六宫也是真的。

    贤妃的死好像一片乌云,在皇帝心头聚集着,如今乌云散开,皇帝很长时间怕是都不会想起贤妃了。

    对萧莫、萧印和芸雅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太薄情,死去的旧人哪里比得上新人。

    萧莫也在琢磨这件事,他都有些焦虑,他想萧印肯定比他更焦灼。

    彻底被皇帝淡忘,那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他们现在和太子的关系也就维持在表面,以前萧莫遇到太子还能捏着鼻子喊两声太子哥哥,让自己难受也恶心到萧赟,可现在再见面,萧莫对萧赟非常恭敬,称呼也从太子哥哥变成了太子殿下。

    萧赟倒是玩笑地问过他为什么不喊太子哥哥了,萧莫只说自己以前不懂事。

    萧赟但笑不语。

    还别说,当初萧莫叫他太子哥哥时,他浑身就跟爬了蚂蚁一样难受,如今萧莫乖觉不叫了,他心里仍旧不舒服。许是他看萧莫这个人就不顺眼,所以无论他做什么事都让他不舒服。

    不过萧赟很快把这点小事丢在了脑后,他现在可以说是春风得意。

    宫里如今备受宠爱的林美人对皇后恭敬有加,贺云浅又有了身孕,他如今就盼着贺云浅生下嫡长孙……至于安国公府,当初对他还有躲避之心,如今经过贤妃之死,他们和萧印那是彻底翻了脸,不管贺定愿不愿意,他只能站在自己这条船上。

    属于萧印的东西,如今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上,他看看萧印还怎么蹦跶。

    太子是越想越高兴,走起路来都带风。

    正是因为这个,萧莫觉得萧印得想办法从眼下走出另外一条路,要不然以后怕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只是他也想不到,他们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萧印如今低调到不行,就连纯臣都不怎么挨他,芸雅在宫里也是闭门不出,而他年纪又放在这里,根本帮不上忙。

    萧莫心里很着急,急的嘴里都长泡了。

    温玖给他上药时,疼的他龇牙咧嘴。

    温玖面无表情地摁住他:“殿下不上药,这嘴里的伤就好得慢。”

    萧莫没办法,只能由着他折腾。

    这边萧莫还没想到怎么走出眼下的困境,那边萧印出事了。

    萧印在宫里杀了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林美人身边的一个宫女。

    第33章 033 我手上有血之事,要瞒着他

    萧莫听到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去找皇帝, 这种事肯定会闹到皇帝跟前。他了解萧印知道萧印的为人,自然不相信萧印会杀人,还是在宫里杀人。

    萧莫跑到乾清殿时, 夏玉正跪在殿门外, 看到他夏玉急的都快哭了。

    萧莫经过夏玉时未停下脚步,他进殿时, 只见太子萧赟在,康王萧明在, 萧喻也在, 还有就是林美人正坐在皇帝身边哭哭啼啼, 她长相秀美,哭起来梨花带雨看起来可怜极了。

    萧印身体笔直地跪在地上,皇帝拍了拍林美人的手,无声地安抚着她。

    皇帝看向萧印时明显叹了口气, 萧莫戳戳上前, 他朝皇帝行礼喊了声父皇。皇帝看到他就头疼,皇帝白了他一眼语气淡淡:“你怎* 么过来了?”

    “儿臣听闻御花园死了个宫女攀扯到四哥身上了, 所以来看看。”萧莫实话实说。

    皇帝:“……”事情在他这里还没有结果, 萧莫就给它做了定性。

    皇帝都被气笑了。

    “六皇子不知道事情真相,如何就确认是燕儿攀扯睿王……”林美人哽咽着道。

    萧莫讶然:“你知道真相?你亲眼看到了?”

    林美人的哭声一哽, 她看向皇帝:“请皇上为……”

    萧莫才不惯着她,直接打断她的话, 一脸郑重地对着皇帝道:“请父皇为四哥做主。”

    萧明看向萧莫的眼神有些复杂,萧莫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这般坚定地站在萧印身边,就固执地认定一切和萧印无关,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袒护着萧印。

    说来就算是亲兄弟也很难做到这点吧。

    萧明还朝自己的亲弟弟萧喻看过一眼, 萧喻被他那幽幽怨怨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萧喻动了动身体错开萧明的视线,心想,他这二哥是想抽他吗?要不然看向他的眼神怎么那么可怕。

    皇帝看着萧莫,这皇宫里冷得很,皇家兄弟情淡薄,他倒是愿意护着萧印。

    皇帝叹了口气,心底浮起的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他道:“你连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就让朕给老四做主,你可真敢开口。”

    萧莫被噎了下,他看向萧印:“四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萧印:“……”

    萧印朝皇帝看了一眼,然后低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今日入宫便想趁机去看望萧莫,然而在途径千喜湖时发现有人落水,等他叫来侍卫救人,人已经没了气息。

    随即林美人就赶了过来,非说这宫女的死同他有关。

    “既然是这样,为何有人谣传是四哥杀人?传出这话之人实在不知是居心叵测。”萧莫一脸难以解,看到哭泣的林美人时,他脸上满是打量,就差没直接说,我说的就是你。

    林美人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哭都有些哭不下去了。

    “睿王既然说看到有人落水,又为何迟迟不救……”说到这里林美人语气悲凄:“皇上,若不是臣妾贪嘴,非要让燕儿去拿桂花糕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臣妾并非冤枉睿王,只是臣妾听到燕儿呼救时匆匆赶来,燕儿临终前指向睿王,说是睿王推她入水……臣妾卑微同燕儿命,心里实在是难受。”

    “你怎么确认她指的是四哥?当时旁边没别人了,万一指的是你或者你身边的人呢,怎么不说是你推的?依我看,大抵是有人想埋怨四哥没跳下水救那宫女。”萧莫一脸讥讽:“只是四哥水性不好不能下水。还好,他水性好也不宜下水救人,要不然他真跳水救人,事后还得为这宫女负责,让她做睿王妃。哎呀,到时林美人身边的宫女成了睿王妃,林美人还不得高兴地哭上三天三夜。”

    “六皇子你莫要胡说……”林美人惊呼道。

    萧莫:“我胡说?林美人身为宫女时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那么多时日,自然知道宫里的规矩。你身边的宫女,心里若没有存这等下作心思,见了四哥这个王爷为何不避?”萧莫言词锋利起来:“四哥如今有孝在身,今日若真和这宫女有什么接触,身上的脏水怕是洗都洗不干净吧。你说四哥杀人,我还想问林美人这般咄咄逼人有何居心呢?”

    “再者,四哥也没见死不救吧,四哥可是叫来侍卫。听林美人之言,宫女落水你就赶到了,想必离的不远,怎么就没听到呼救声呢。那宫女也是蠢,都落水了,不想着求救,反而在水里扑腾着污蔑别人推她,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这千喜湖偏僻,连个像样的水榭都没有,平日里除却四哥喜欢走那里抄近路去看我,寻常人倒是不大往那里去,侍卫没及时赶到估计也是没有想到有人会在那里落水。也是,谁能想到今日这么巧,这么多人在那里欣赏风光。”

    萧莫连嘲带讽,就差跳起来指着林美人的鼻子骂她居心叵测。

    林美人被他这番话气的浑身颤抖,萧莫是没有明白说,可萧莫那话和明说有什么区别,别人听到不就会认为她是一个想用宫女构陷睿王的人吗?

    这样她还有什么名声,还不如死了呢。林美人猛然从皇帝身边起身,神色悲戚:“皇上,六皇子这般冤枉臣妾,臣妾愿以死明清白。”

    说罢这话,林美人起身朝身边龙柱上撞去,众人惊呼出声,明言更是跑着去拦。到底是皇帝最近最宠的嫔妃,若真有个什么事,受苦受难的还是他们这些当奴才的。

    众人各有各的表情想法,萧莫却不为所动还站在那里继续逼逼:“林美人听了我这话觉得委屈都想去死,却没想过我四哥听闻别人的污蔑心情如何。”

    房内乱成一片,被人救下的林美人痛哭,萧赟、萧明和萧喻这几个成年皇子站在一旁抿嘴不吭声。萧莫这人的性子他们都清楚,他但凡开口,那就没人能逃得过去。

    他说话又直白又难听,没那个心里准备,一般人都懒得和他对上。

    倒是萧喻瞥了萧莫一眼,撇开他不待见萧莫这点而言,这次他站萧莫这一边。他觉得萧莫说的很对,这事本来就透露着古怪,这林美人的话漏洞百出,就差明说自己在专门挖坑给萧印跳了。

    很早良妃就教导他,宫里一些阴私手段十分下作但有时却又十分有成效,让他务必小心。

    只可惜,其他人都看明白的事儿皇帝却选择瞎了眼。

    皇帝低声安抚着哭的凄凄切切的林美人,余光瞄见萧莫还想开口,他扭头厉声道:“闭嘴。”

    林美人吓了一跳,柔弱地不敢哭出声了。

    萧莫却是不服气,他甚至还把身体直了直摆出一副继续吵架的模样,皇帝被气的直喘气,心口起伏不定。

    萧印看向萧莫:“六弟,是非对错,父皇自有决断。”

    萧莫咬了咬牙,全身写着不服二字。

    皇帝深吸几口气,瞪着萧莫:“本就是一场误会,在你嘴里就这么严厉了?”

    “也不管在儿臣嘴里严重,林美人还不是要死要活,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她亲戚呢。”萧莫哼声道。要不是他赶来,要不是他一向胡说八道惯了,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

    萧印能当众质疑林美人的用心吗?再怎么说,林美人都是庶母。若从旁的方面来质疑,有别人往身上泼脏水泼的快吗?

    萧印名声上不容有错。

    还好,他萧莫脸皮厚,他无所谓名声,别人不敢说的,他敢。

    看着皇帝明显黑起来的脸,萧喻这时是真的佩服萧莫了。

    他这个父皇盛怒之下,他叽叽都不敢叽叽,就连一向受宠的太子都得闭口不言,萧莫却还能反驳皇帝的话,真是有胆量。

    果然,萧莫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他。

    这一刻,萧喻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很微妙。

    “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朕。”皇帝狠狠拍了下桌子道。

    萧莫:“我眼睛那么点怎么能站的下人。”

    众人脸色巨变,在皇帝危险地眯起眼时,萧莫又道:“儿臣对父皇自然是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中。”

    殿内鸦雀无声。

    皇帝喘气的气息都浓了几分,一旁的明言恨不得上前捂住萧莫的嘴。

    这天底下能把皇帝气成这样的也就萧莫了。

    “你给朕滚出去,朕不想看见你。”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萧莫,皇帝整个人都酸软下来,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力气。

    萧莫知道自己把人惹的狠了,默默起身走了出去。

    ***

    萧莫走到殿外,温玖和夏玉迎了上来。

    萧莫不动声色地朝夏玉点了点头,夏玉这才松了口气。

    他刚才把各路神仙都求了一遍,还拼命求贤妃娘娘保佑萧印。还好,过关了。

    萧莫其实很想在门前等萧印出宫,但皇帝说了不想看见他,他也不好抗旨,于是决定先回去等消息。

    临走时他回头看了乾清殿的大门一眼,明明是很威严雄伟的地方,却给人一种压抑沉寂之感。

    萧莫慢慢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直到回到住所,萧莫的腿才猛然软了下,好在他及时扶住了桌椅没摔倒。

    温玖忙为他倒了杯茶,萧莫喝着茶努力平息着心中的火气。

    刚才他入殿时,夏玉匆匆小声说了一句话:“孝期淫|秽后宫。”

    萧莫一下子就明白萧印今日之祸,他们想陷害萧印同宫女有染,不知为何中途出了事故,那宫女却死了。林美人计划落败,只能胡乱攀扯萧印杀人。

    真是歹毒至极,如今宫里没人护着萧印,他若有这样的名声,以后得日子只怕更艰难。这也是萧莫在大殿之上不管不顾嚷嚷着质问林美人的缘由。

    朝臣给他扣上不忠不孝的帽子没关系,他本就只是养在贤妃名下,又不是过继过去了。

    名声再怎么差,别人提起他只会感叹萧印的不易,并不会把他和萧印看做一体。

    想到这里,萧莫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皇宫危机重重,有时候,不是小心谨慎就能躲过去的。

    **

    那厢萧印从宫里出来就派了个小太监让他前去见萧莫,说自己身体不适今日就不去看他了。

    回到睿王府,萧莫站在铜镜前洗手,夏玉站在一旁服侍他。

    夏玉偷偷看了萧印一眼,只见他面容平静,可他洗手都快洗了一炷香的时间。

    萧印感觉手上很黏腻,就好像沾过死人的皮肤。

    那林美人自然在说谎,她赶去时,那宫女已经死了。

    是萧印亲自把人推到湖里,亲手按着她的头,一点一点淹死的。偏僻之地就这点好,能陷害人,也能害人。

    他们派了一个宫女想陷害他,眼瞅着不成,林美人便张口就说他杀人。

    只可惜,即便是事实,林美人也拿不出证据。

    他们赌的不过是各自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当然,他比不过林美人,好在有萧莫在,林美人半分便宜都没讨上。

    林美人背后之人是想彻底把他捏死,可惜,他不会死。

    萧印抬起头看向铜镜中的自己,他拿过细巾一点一点擦拭着手指:“这件事的具体情况不许向六皇子透露半分。”

    夏玉:“是,王爷。”

    他犹豫了下:“可六皇子心里怕是也会有些想法。”

    萧印微顿,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聪敏,自然能猜测到几分。我手上有血之事,要瞒着他。”

    说到这里,萧印嗤笑一声:“至于想法,今日哪个人心里没想法。”就连他那个皇帝爹,心里怕也在怀疑。

    只是有些事,怀疑是怀疑,最终只能就此作罢。

    第34章 034 七月半

    因为林美人之事, 萧印好长时间没入宫。林美人现在仍旧是皇帝的心头宝,他没必要凑上去让皇帝想起那日之事继而讨人嫌。

    萧印低调的在刑部轮值,刑部很多官员虽然表面上对他还是一样, 但心底都觉得萧印这个皇子实在是可怜。能在朝堂上稳稳站着的官员, 有出身世家子弟,也有寒门之士, 不管家世如何,大家都不是傻子。

    尤其是刑部官员, 他们接触萧印有一段时间了, 在他们看来, 萧印至少不是传说中会在宫里杀人的那种人。

    萧印又不是脑子有问题,在宫里杀人那和对着皇帝捅刀子有什么区别,明显是有人想要陷害他。

    朝廷有文武百官,脾气秉性各不相同, 好比那刑部员外郎梁安就觉得萧印无辜的紧。

    梁安出生寒门, 能在科举考重完全是靠他自身的努力和一点点的运气。

    他长相一般,为人老实木讷, 不会说好听话, 不怎么得上司看重,所以在刑部多年一直都是员外郎。梁安知道自己这辈子升迁无望, 所以就想做好本职工作,不落下把柄。

    但就算他再怎么小心, 有人想找错还是能找出来。

    那次就是,他那上司非要说他记录的案卷有问题,梁安嘴笨说出的辩解之词看起来像是心虚。那天恰好是萧印当值,萧印当时并没有帮梁安解围,而是找他上司问了其他问题。

    然后三言两句间, 事情就得到了解决。

    事情过后,萧印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梁安并不笨,自然知道萧印是想帮自己,事情才会变得这么顺利。

    只可惜,他力微,萧印能帮自己,他却在萧印最困难的时候连句安慰的话都不能说。

    这京城,如今太子正得势,朝堂内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萧印,官员同萧印走的太近就会被认为同党。梁安虽不是太子那边的人,可他也不能让太子认为自己是睿王同党。

    他若是孑然一身倒是无所谓,可他有家要养,所以有些事只能心底感慨,明面上却不能透露半分。

    想到这些,梁安只能摇头叹气。

    ***

    萧莫一直在想,要怎么帮萧印摆脱眼下的困境,可他发现自己实在是没办法。他力弱,能照顾好自己不给萧印添乱已是帮了天大忙,可这样远远不够。

    现在太子正得意,皇帝站在他身后,安国公府也站在他身后,加上皇后和皇后的母族,就连皇帝最宠的柳美人对太子都敬重有加,这样一算朝堂上一大半都是太子的人。

    在这样的环境中,太子一个眼神,就能给人找一桩麻烦事,萧印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实在是太难了。

    而很快,萧赟让萧莫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那是很寻常的一天,萧莫在宫里碰到了前去给皇后请安的太子。

    萧莫如同往常一样给太子请安,萧赟站在那里打量着萧莫和他身后的温玖。

    温玖被他看的浑身发毛,萧莫不动声色地挡在他面前。

    萧赟看到他这动作突然笑了,他道:“六弟,孤向你要一个人你看可好。”

    他嘴上说着客气话,那语气却是一点都不客气。

    萧莫心底一沉,面上却还是嬉笑一片:“太子哥哥身边那么多人伺候,干么非要我身边的人。”

    “那没办法。”萧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身边这个小九孤就很喜欢。毕竟以前在孤身边当伴读当了那么长时间,比较熟悉孤的性子。不是孤非要抢你的人,而是这些天孤身边确实缺少像小九这样的人。”

    萧莫拿眼瞅了瞅他身后的明清,他干干笑道:“太子哥哥说笑呢。”

    “孤没有说笑。”萧赟轻笑两声往他身边走了两步低声道:“孤是认真的。六弟要是舍得,就把人送过去,要是不舍得也没关系,孤知道这奴才是父皇赏赐给你的,孤亲自向父皇讨要他,想必父皇不会不答应。”

    说罢这话,萧赟又朝温玖看了一眼。他最近突然想开了,既然看温玖不顺眼,那弄到自己跟前不就得了。以前是他魔怔了,总想着温玖是萧莫向皇帝讨要的。

    现在想想,不过是一个死囚犯而已,他开口向皇帝要,皇帝肯定会答应。

    只要弄到自己跟前,温玖是死是活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想明白这些的萧赟十分开心,萧莫想给他找难看,那就看看谁的手腕更高,谁在皇帝那边说话更有用。

    面对萧赟明晃晃地威胁,萧莫抿了抿嘴:“伺候太子哥哥的人那么多,太子哥哥何必跟弟弟争呢。”

    萧赟但笑不语。

    萧莫摊了摊手叹息道:“也是,父皇疼爱太子哥哥,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奴才,天下谁不知道,太子哥哥说要父皇的江山,父皇都会双手奉上。”

    “你胡说什么。”萧赟的神色从笑变得扭曲起来。

    萧莫光脚不怕穿鞋的,他诧异道:“是太子哥哥说父皇疼你,怎么又不承认了。”

    萧赟气极反笑:“好,好,好,孤就看看你凭这张嘴还能嚣张到几时。”说罢这话,他甩袖离去。

    等他走后,萧莫的脸色沉了下去,温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他们心里明白,萧莫刚才那些话不过是萧赟有所忌讳,当并不会吓退他。而且有些事真要闹到皇帝跟前,结果到底如何还真不好说。

    若是以前,萧莫还能寻求贤妃的帮助,而如今,宫里没他能求的人了。

    “如果太子非要奴才去服侍,奴才去就是了。”温玖看着萧莫说:“殿下为奴才做的已经够多了,奴才会铭记在心。”

    “命都没了,说这些空话有什么用。”萧莫没好气地说:“想铭记本皇子的恩情,人总要活着吧。”

    温玖看着他,而后他垂眸:“若有那天,奴才绝不会连累到殿下。”

    萧莫看了他一眼,他是没想到,自己救温玖一把,还给自己救出了个把柄。

    不过他既然救了温玖,就不会丢下他。

    无论是为了温玖还是自己,他都不会让太子把温玖带走。

    想到这些,萧莫深吸一口气。宫里是没有贤妃,他也不能指望着宫外的萧印帮忙,不过这宫里最大的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后,而是满身疑心病的皇帝。

    皇帝疼爱太子不假,可有些事真闭着眼睛闹,太子也讨不了好。

    大不了到时候他就当着文武百官当着皇帝的面哭,就哭诉刚才的那些话,皇帝对太子宠爱,别说一个内监,就连皇位都该给。

    也许,他会得到一顿打,也许他会被皇帝痛骂,也许文武百官会指责他,可没关系,反正最后受皇帝猜疑的肯定有太子。

    刚才那些话就是萧莫对太子的一个警告,他就不相信太子真敢撕破脸。

    想到这些,萧莫看向温玖悻悻道:“放心,有本皇子在,没人动得了你。”

    温玖望着他想说什么,只是他动了动嘴还是没说出来,半晌他笑了下:“那奴才就谢过殿下了。”

    萧莫摆了摆手,有什么好谢的,护下温玖和护下他自己有什么区别。

    萧莫并没有把这些事告诉萧印,萧印入宫时却听说了。

    知道后,他沉默了,对温玖,萧印并没有太多感觉。若是按照他想,萧莫对上太子根本没有胜算,如果真为了温玖完全没必要。

    现在宫里没有护他们的人了,很多事做起来都要比往日艰难。

    不过这些想法在萧印脑海中只是一闪而逝,有些事是艰难很多,但这是萧莫想要做的事情,他不能去拦。

    所以,萧印入宫时特意去见了萧莫,他对萧莫说,想做什么就做,他会护住他们。

    萧莫嗯了声。

    转眼到了七月半,这天是萧莫的生辰。

    过了这天,萧莫就是十四岁了。以前萧莫最讨厌过生辰,他并嫌弃自己,可事实却是因为他的出生让淑贵妃受了不少委屈。而现在,萧莫迫不及待地想长大,所以他很期盼这个生辰。

    萧莫生辰这天萧印并没有入宫,但萧印还是让人准备了一份金丝玫瑰糕送了过去。

    而在萧莫吃着金丝玫瑰糕时,西境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传到了京城,西境又出现了战乱。

    原因是西漠迎接凌薇时,遇到偷袭,西漠大将军赫鹰之子赫图中箭受了重伤。

    赫鹰大怒,迎娶凌薇公主当日便带领西漠大军攻打了大周城池,这次他们攻入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占据了一座城池,说就这城池是大周给凌薇公主的嫁妆。

    他们西漠笑纳了。

    消息传到朝堂,皇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拍着桌子:“岂有此,简直是岂有此。”

    西漠要公主,他给了公主,如今萧莫竟然还在迎娶当天就杀人放火,这和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

    “林霄呢?”皇帝双目通红愤怒地问前来禀告军情的斥候,斥候道:“林将军在和西漠作战时受了伤……”

    “受伤。”皇帝冷笑:“那可真巧,他每次都受伤。”

    皇帝的讥讽那么明显,朝堂上无人说话。

    皇帝双手紧握,他看着自己的臣子道:“如今,各位爱卿觉得该如何办?”

    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安国公贺定动了动嘴,但他看了一眼太子,最终垂眸不语。

    朝堂上一半都是支持太子的人,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最后户部官员何源出列道:“皇上,此事需要慎重……”

    “有什么好慎重的,自然是要打回去,收回城池。”殿门口,有人道。

    萧底一动,他回头看着萧莫朝殿上走来。

    第35章 035 现在的情况恰恰是四哥在朝内外……

    萧莫在大殿上这么一嚷嚷, 立刻就被人抓住了把柄,这种事不用萧赟亲自出手,监察院的御史方文意就跳了出来。方文意本是皇帝和文武百官心目中的纯臣, 很受皇帝看重, 然而谁也没想到中秋那天,他不过隐晦地和何源一唱一和想把贺云浅凤凰命格之事做实, 然而谁也没想到萧莫当场就撕了他和何源的脸皮。

    那天晚上可以说是方文意人生中最悲催的一晚,萧莫对着他连讥带打, 速度之快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更不用说要为自己辩解了。

    事后他和何源, 一个在监察院尴尬不安一个在户部掩面行事。

    至于往日皇帝的看重,那好比云烟消散的不知踪影。很长一段时日,只要他开口上奏,皇帝都是不轻不重的回应一句, 同僚看向他的目光也满是打量, 满是怀疑。

    方文意心中既憋屈又苦涩,又因为萧莫把祸水引到了皇后身上, 他字字歪但无人能反驳, 皇后心中气恼却只能忍受,那发泄不出来的怒火自然朝着他们这些把事情办砸了的人头上喷。

    可以说这段日子, 方文意过得是相当不容易。

    他不敢恨皇帝也不敢对皇后、太子有情绪,甚至他也得罪不起萧印这个睿王和萧莫这个六皇子。

    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 方文意干脆破罐子破摔。

    眼瞅着萧莫犯了忌讳,方文意自然逮着机会不放,他出列大声道:“六皇子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这乃是皇上上朝的乾麒殿,大周先祖有律,皇子未满十六者不可入朝参政。”话说到这里, 他朝皇帝郑重行礼道:“六皇子身为皇子,今日公然违抗先祖定下的律法,扰乱朝堂,当严惩以儆效尤,不然日后人人效仿,必酿成大患……”

    “你得了吧你。”萧莫不耐烦地出声打断方文意慷慨激昂之词,听他那言辞闻他那语气观他那表情,好像皇帝不处罚自己这天就要塌了似的。

    萧莫自认为能容忍他说到现在脾气已是极好,他怒笑而道:“你可真有意思,边关发生那么大的事你不关心,偏偏对着本皇子的行为举止拔剑,有本事你去战场上杀敌啊。”

    “说我参政,我参什么政?凌薇公主乃本皇子的姐姐,在边境被人拿捏羞辱,那和羞辱整个皇家有什么区别。这事也许入不了你的眼,但在我看来这就是天大的事,我自然想着为阿姐讨回公道,我想的是收回城池打跑西漠这些没脸没皮的混账东西,你要寻我的错多了去,别在这事儿上没轻没重。”

    说完这话萧莫朝皇帝跪下,他神色郑重:“父皇,那西漠明摆着就是欺辱阿姐、欺辱阿姐就是欺辱我大周皇室,夺我大周城池就是欺辱我大周无人敢与之抗衡。”

    “儿臣年幼不懂政事,但却知道失去一城池无动于衷,那便会失去更多城池。林将军面对西漠屡屡而败,西境将士士气必然低迷。儿臣身为皇子平日里在京享乐,今日边境暂时有困,儿臣愿前去西境督战,以大周皇室之命激将士之气,也好监督林将军作战,让其弥补自身过失。”

    萧莫声音带着几分脆色,但语气却格外铿锵有力。

    百官哗然,萧赟抿嘴上前恭声道:“父皇,林将军接管西境军不过数月,未能及时有效与西漠抗衡是他的过失,但儿臣认为只要再给他一些时日……”

    “城池都丢了一座,再给他一些时日,那是不是要把大周半壁江山都要丢掉。”萧莫满脸讥诮:“占据幽林天堑之地,却被一个小小西漠逼到如此绝境,父皇让他统领西境军,不是让他给敌人送西境军的人头。太子殿下要是也觉得林将军没能力,干脆调回京城养老得了,何必在边境丢人现眼。”

    “父皇,六弟年幼不知事情轻重,若真要皇室子弟前去激励将士,儿臣愿前往。”这时萧印出列道。

    萧莫:“父皇,四哥身上有孝,不宜离京。儿臣的确年纪不大,可自古以来英雄何曾论年龄,想那秦皇身边的甘罗十二便官拜上卿出使他国。儿臣如今已有十四,如何不能前去西境鼓舞将士士气。”

    萧印看向他,他的双手在宽大的袖子中紧紧握着,眼中满是厉色。

    萧赟急道:“父皇……”

    “好。”这时,皇帝突然抚掌而笑道。

    方文意一看皇帝这态度,心中立刻一惊,所有想要说的话都憋在了心里。

    他不动声色地朝太子看过一眼,太子神色冷凝。

    皇帝认真打量着萧莫,他仍旧不喜萧莫这双泛着淡金色的眸子,可皇帝却喜欢他眼中的执拗。

    皇帝身为皇帝脑子里装的也不是草,如今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大周和西漠在战事上接二连三地受挫,无论是将士还是老百姓情绪都很低迷。

    皇帝也知道很多人表面上不敢说什么,心里指不定在怎么骂他呢。

    只是有些事不是说能下定决心就能下定决心的。

    皇帝是喜好享乐,但如果有可能,他可不想日后在史书上是个割地赔款受世人唾弃的君王。

    在见到萧莫前,皇帝一直想到底要怎么办,是临阵换将还是隐忍不发。现在萧莫倒是让他有了别的想法,先派皇子代表他前去边境鼓舞士气,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派遣皇子前去边关鼓舞士气,那在世人眼中,这就是他这个皇帝对西漠的态度。

    若西境军真能一鼓作气收回城池打败西漠,那自然是功劳,退一万步来说,若皇子前去真的没有什么效果,对他这个皇帝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而这个皇子的人选,皇帝很倾向选萧莫。

    萧莫那双眼眸就不详,这些年他虽然看习惯了,可偶然想起来,心里还不是滋味。

    既然这样,让萧莫远离京城到边关说不定有奇效。

    想到这里,皇帝抬手制止了群臣,他看向萧莫认真道:“西境正值战乱,刀剑又无眼,你可真愿意前去。”

    “儿臣愿意。”萧莫恭声道。

    皇帝点了点头,他又说了个好字,然后让明言宣布退朝。

    散朝时,萧赟看了他一眼,施施然离开。

    萧印看着他,半晌哑着嗓子道:“我送你回去。”

    把萧莫送回住处,萧印和萧莫在房内说话,温玖守在外面。

    温玖听到萧印冷声道:“我会向父皇请旨同你一起前去。”

    温玖心道,肯定不行。

    房内,萧莫笑嘻嘻地说道:“那不行,你得给贤妃娘娘守孝,还要护着芸雅姐姐,你不能离京。”

    “守孝在哪里都能守,母妃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我。”萧印抬起眼眸看向房梁道。

    萧莫看着他微红的眼圈,他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许久后他轻声道:“不行啊。四哥,你得留在京中。”

    “我留在京中做甚,看你去送死吗?”萧印终于没能忍住心中的火气,他低声急道:“林霄掌管西境军,他是太子的舅舅,你去了,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远在边境,他若真有心伤你,你逃得掉吗?”

    “四哥既然明白,就该知道不能前去。”萧莫道。

    萧印的嘴唇颤抖几下,他吸了吸鼻子冷嗤道:“淑贵妃把你托付给母妃,母妃已不能照看你,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替她完成故人遗愿。要不然日后九泉之下,我无颜面对淑贵妃。”

    萧莫咧嘴露出个笑:“四哥,当日为了不让你受他人制约贤妃娘娘选择了不归路。如今四哥要走的路那般艰难,一路之上连个扶持之人都没有……”

    萧印闭了闭眼,心又酸* 又涩。

    萧莫心底也不好受,他干脆把话说开:“四哥想往高处走便要有人可用,而现在的情况恰恰是四哥在朝内外都无人可用。边关打仗不知年岁,四哥若执意前去西境便不能长久留在京城,日后朝堂上怕人无人知道睿王是谁。等父皇年迈,朝政被太子完全把控,四哥又该当如何?”

    “况且就如四哥所说,西境如今是林家的地盘,我前去等于羊入虎口,若京中无人向父皇递话,那我在边境真受了天大的委屈怕也传不到父皇耳中。”

    萧印看着他,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就是很难受,像是有人在用手狠狠捏着他的心脏那般。自从母妃离世,他便发誓再也不会哭,可现在,他眼角还是泛起了泪,泪水流进嘴里,泛起丝丝咸味。

    萧莫也看着萧印,很认真的看着,他突然朝萧印拱手而拜:“四哥心有大志,想要心想事成,就需要朝中有人鼎力支持,就需要军中有权。弟弟不才不能在朝堂之上帮四哥的忙,弟弟愿在军中拼杀,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四哥,就算你阻止,我还是会去,如果其他人和我争,我绝不会退让。不只是因为你,我就是想把西漠从大周土地上给赶出去。四哥若真是为了我好,当在朝中替我向父皇讨要所需物资,保我后顾无忧才是。”

    萧印的手死死摁在桌子上,萧莫说的他何尝不知。

    他无人可用,所以在朝堂上处处受人制约。

    萧印觉得自己虚伪至极,他嘴上说着要同萧莫一起前去西境,可他心里还是要权衡利弊。

    萧莫如今把话摊在明面上说,把他进退的路讲明,阻断了他所有想说的话。这种情况下他不去西境自然是所当然的事,可萧印却觉得自己心里更憋屈了,萧莫才刚满十四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就被逼迫得要去边境。

    万一,萧印一边骂自己不该想万一,一边忍不住想万一刀剑无眼,那该怎么办。

    “四哥,你知道我的性子,最是受不了委屈。”萧莫轻声道:“太子本来就想对温玖下手,真争执起来,我也无能为力,如今正好借着机会避开他。”

    萧印扭头抹了把眼:“你倒是什么都会为他人着想。”

    “我也为自己想了啊,如果我能在西境打败西漠,那我就是大周的大英雄了。”萧莫道。

    萧印:“已经是英雄了。”比起那些躲在献血后面享乐的人来说,萧莫的确是英雄。

    萧印离开后,萧莫垮下脸,他坐在房内没有说话。

    温玖走到他身边,萧莫想问边关是什么样的,但他又觉得不该问,边关无非是大漠荒烟、血流成河,有什么好问的呢。

    温玖站在他身边也没有说话。

    边关是个很辛苦的地方,平日还好,若有战事,每天面对的都是生离死别。

    温玖看向萧莫,在听到消息的第一刻,萧莫眼中满是愤怒。

    他想去西境,不只是想跳出京城,最最重要的,他想把西漠赶出去。

    第36章 036 三日后,皇帝下旨让萧莫前往西……

    三日后, 皇帝下旨让萧莫前往西境。

    而且为了表达自己对西境战事的关注,皇帝还下旨封萧莫为安王。安,平安之意, 西境战事了结, 萧莫自然可以平安归来。

    萧莫身上毫无功绩,又凭借那张嘴得罪不少朝臣, 如今年龄未到又被封王,自然引起一些朝臣的不满。不过这次他们还没开口, 就被皇帝地冷言冷语给打发了。

    皇帝一开口就道:“朕想御驾亲征……”

    皇帝这话一出, 众人心里不管怎么想, 都扑腾跪了下来。朝臣那是立刻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劝阻,说皇帝乃一国之君,想当年秦皇都未曾御驾亲征过,皇帝功比秦皇, 西漠小国如何值得皇帝亲临。皇帝当爱惜自己的身体, 不可以身犯险……

    这样的劝诅之言一开口,皇帝自然是一脸为难, 他道:“众卿所言有, 所以朕决定让六皇子萧莫替朕前往西境。六皇子既是替朕出行,身份上自然要比往日贵重一些, 所以朕封其为安王,众卿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意下能如何,众臣自然是同意。不但同意,还要附和皇帝言论,嘴上说的话自然是恨不得给萧莫披上金子,以彰显他身份贵重。

    没办法, 谁让皇帝开口了,说萧莫是代替他前去的西境,皇帝的化身,那能和寻常皇子一样么。

    皇帝自然非常满意群臣的表现,他坐在高位上能清楚看到所有人的表情。不管乐意还是不乐意,此时此刻都得忍着,都得认同他的话。

    当然,也有神色不怎么好看之辈,那人就是萧印。

    皇帝本想询问萧印在想什么,随即他又在心底嗤笑一声。萧印能想什么,他和萧莫关系那么好,如今萧莫年纪轻轻便要前去战乱之地,萧印笑不出来也正常。

    皇帝在当皇子时,也有数位兄弟,但关系好的却是没有。

    有时看着萧印和萧莫,皇帝就觉得有趣,这也是他忍耐萧莫的一分缘由。皇帝很想看看他这两个最终会落下什么结果,年幼时期的兄弟情,在滔天的权势面前,什么时候会变质。

    心底的念头一闪而逝,不过难得心情好,退朝后皇帝单独召见了萧印。

    他幽幽问道:“朕看你心事重重,可是在担心萧莫?”

    萧印也没隐瞒,他满脸忧心:“儿臣的确是担心六弟,六弟身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如今要到那荒凉之地,儿臣担心他会吃不惯穿不暖。”

    萧印担心,但他不能说自己担心萧莫在西境的安危,那样的话,皇帝即便不问,心里也会想,既然担心,为什么自己不去。

    他也不能说自己不去的缘由,因为不能开口说他惦记上了皇帝的位置。

    想着这些,萧印又勉强笑了下:“萧莫有心驱敌扬我大周国威,儿臣为他高兴。西境将士多骁勇善战之辈,他能站在城墙之上激励众将士,也是一番心意。”

    言下之意,萧莫去了西境也不会上战场。他用这三言两句无形中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不去西境,因为萧莫前去只是鼓舞士气,不用亲自杀敌,一切都很安全。

    既然安全,谁去都一样。所以萧印担心,担心的是萧莫的衣食住行。

    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有本人最清楚。

    皇帝笑了,这次倒是多了几分真心,他道:“你说的也不错,萧莫衣食住行方面皆要极品,这次出去一趟怕是要苦了他。等他回来,朕定会好好奖赏。”

    “儿臣替六弟谢过父皇。”萧印顺着杆子谢恩。

    父子又说了几句话,皇帝就让萧印退下了。

    皇帝靠在椅背上,他半眯着眼。在萧莫提出前去西境时,其他几个皇子这几天也向他表示,自己可以前去。

    萧赟说自己也可以前去,他那话等于白说,萧赟是太子是储君,怎么可能以身犯险。

    康王萧明更不用说了,就算是现在身体看着还算强壮,天气一凉就能把他吹咳嗽,让他去,能不能走到西境都是个问题。

    还有就是被封信王的三皇子萧凡,萧凡倒是个合适的人选,他是成年皇子,又早在被封王,只是走路颠簸形象上不是很好看……,当然,最最关键的原因是皇帝不想让他去。

    先开口说起此事的人是萧莫,事后无论谁再开口,皇帝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至于萧喻,萧喻向他禀明说自己也愿前往时,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眼中满是抗拒和惊恐,哪有半分当日萧莫在朝堂上直视君王朗声开口的模样。

    但凭这点,皇帝就第一个把萧喻给排除了。

    萧印那边不用说,他当朝请求,皇帝都还没出声,萧莫就出声把人给打发了。

    想到这些,皇帝睁开眼嗤笑一声。

    明言给他奉茶,皇帝喝了一口,就这样吧,是萧莫求得因,就由他去西境落个果。

    ***

    因战事紧急,圣旨下达的第三天萧莫就要出发。

    因淑贵妃早逝,贤妃也不在了,皇后便替萧莫准备东西。皇后准备的很用心,吃喝用都想到了,零零碎碎加起来得用数十年马车来拉。

    即便这样,皇后对着皇帝还是一脸为难,说时间太短,东西准备的太少。

    这话倒不假,不说皇帝出巡,单说寻常皇子前去赈个灾,下人随从都要数十人,行李更不用说,给萧莫准备的这点东西根本不算什么。

    就连皇帝都觉得一般,只是时间匆促只能这样,于是皇帝道:“就先这样,等他回京,再好好补偿给他。”

    皇后笑道:“那好。”

    萧莫看过,皇后有准备各种华丽的布料,还有各种香料,总之没埋没他皇子的身份。

    这些东西看着都金贵的很,在战场上却没多大用处。敌人不会因为你穿着华丽就不杀人,也不会因为你身上满是香气而放过你。

    东西华贵却不实用。

    不过既然是皇帝皇后的心意,萧莫并没有拒绝,甚至还收的很高兴。

    萧印在宫外也帮萧莫准备了不少东西,大多是金疮药、药材等东西,衣物则是以普通棉麻为主,除此之外,萧印还为萧莫准备了一个大夫,是顾渊的二儿子顾流。

    顾流性子跳脱,不愿受拘束,时常四处跑,这次也是恰巧在京城,就被萧印摁着去给萧莫做军医。

    军中有属于自己的大夫,总是要安心些。

    萧印也准备了不少东西,但他还觉得不够。

    他见到萧莫后,总是碎碎念着,这也觉得缺,那也觉得少。

    萧莫则没会他,他把皇后给自己准备的东西提前都送到了睿王府,等大军出发后让萧印把东西给他送到西境。

    对上萧印不解的目光,萧莫:“这都是好东西,又是宫里出来的,到了西境肯定能卖出个好价钱。所以四哥,你让人快些送过去,别给耽误了。”

    萧印笑骂道:“宫里御制的东西,是寻常人家能买的吗?你也真敢想。”

    萧莫眨了眨眼:“再怎么御制,那也是我的东西,好比这香料,怎么就不能卖了。再说这布料,有些人就算买回去不能穿,他供着都乐意,退一万步说,就算没人买,拿出去当个奖赏总是好的。”

    萧印微微一愣,随即垂下了眼,他轻笑了下:“好吧,都听你的,里面我再给你补一些能用的。”

    萧莫没拒绝。

    临出发那天,芸雅给萧莫了个荷包,她道:“这荷包是我亲手做的,里面有我亲手抄写的经文,荷包和经文都在佛前放了七日,希望它能保你平安。”

    佛前七日,也就是萧莫刚向皇帝进言要去西漠,她就抄写了。

    萧莫接过荷包挂在腰间,芸雅道:“保重。”

    萧莫点了点头。

    那厢,招福对着温玖嚎啕大哭,这次萧莫只带了温玖,其余奴才都没有带。

    招福舍不得温玖,也想跟着一起去。

    他是真伤心,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

    温玖道:“你别哭了,过些日子殿下就回来了。”

    招福吸了吸鼻子,还是伤心。

    温玖又道:“殿下都安排好了,他这里的人都遣散了,你以后先跟着睿王。等殿下回京,还把你要到跟前伺候。”

    “真的吗?”招福睁大双眼问。

    温玖:“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招福这才勉强止住哭意。

    温玖倒是没说谎,萧莫这人看着冷漠,但心地却柔软的很。这里的奴才常在萧莫跟前的只有温玖和招福,其他人都不受待见,所以就算萧莫不在,也没人会特意欺负。

    唯独温玖和招福不一样。

    萧莫带走温玖,自然不会留下招福受罪。他信任的只有萧印,招福去萧印那里只会享福不会受罪。

    招福心里也明白,他吸了吸鼻子:“殿下和小九哥要早日回京。”

    温玖点头嗯了声。

    事情顺利,自然可以早早回京,若是事情不顺,一年半载回不来也有可能。

    **

    出发那天,除却萧喻,其他几个皇子前来送萧莫。

    不管是表面功夫还是真心实意,这一刻,大家都很郑重。

    送至京城十里拜别亭,萧莫饮了一杯拜别酒,朗声笑道:“几位哥哥,弟弟走了,来日再见。”

    萧赟皱眉:“没大没小。”这是萧莫离京前的最后一次发疯,他心里不悦却也只能忍了。

    萧明、萧凡:“……”话听起来没错,对他们来说就是不怎么好回应。

    萧印横了他一眼:“不得无礼放肆。”

    “是是是。”萧莫胡乱朝几人拜了拜当做赔罪,起身时他直接翻身上马。最后他朝众人看了一眼,扬鞭打马朝着大部队奔驰而去,温玖跟在他身后,马蹄溅起尘土,飞扬在身后。

    萧印看着萧莫的背影,这一刻,没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萧明看着萧印往前走一步又停下的样子,平心而论今日如果离京的是萧喻,他也会这般,于是他道:“四弟莫担心,六弟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会回京了。”

    萧凡也道:“是啊。”

    萧印看向二人,拱手道:“谢二哥、三哥吉言。”

    萧赟:“……”

    萧赟微微一笑:“孤也这么想。”

    萧印面无表情道:“臣弟也替六弟谢过太子殿下。”

    萧赟:“……”

    **

    萧莫骑马而行,说实话,除了读书,射箭、骑马这些他都学得不错。

    而温玖更不用说,世家小公子,祖上又是武将之身,这些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次护送萧莫前去西境的将士是从京城旁边的渠州抽调出来的将士,共有千人。

    众人本来对萧莫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在看到他着急赶路的样子,这印象多多少少改变了一些。

    萧莫年幼,脸庞稚嫩,这般骑马急行,不过是想早日赶到西境。

    身为将士,可能在人情世故方面没有文臣那么通,但血性却是有的,西境受难,他们看在心里,如今有机会前往,哪怕是以护送的名义前往,自然是想快快到目的地。

    看到萧莫这般努力,他们暂时放下心底的成见,尽量加快行程。

    这一路前行中,萧莫是能骑马就骑马,实在不行了才会坐马车。

    就算是这样,他们赶到幽林时,已是半个月之后了。

    这一路越是往西越是萧条,等到达幽林时,只见城中百姓闭门不出,隐隐还能听到锣鼓之声。

    萧莫看到有孩童从门缝偷偷看望他们,他拽紧马绳,扭头厉声道:“有鼓声,两国正在交战,加快速度,赶往西大营。”

    众人心中焦急,自然快步而行。

    然而到了西大营,萧莫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的确有鼓声催促前进,大周和西漠两国也的确在交战,可军营中,数万西境军并未出营。

    而此时,与西漠大军交战的只是定远将军林塘所率领的数千人。

    第37章 037 擅自出兵

    按照以往惯例, 京城官员来到西境,首先应该幽林都督见一面打个招呼彼此认识一番说一下当下两军交战的情形,然后入军大营开始梳军中事务。

    但听着远处传来的战鼓声, 萧莫没有前去城中的都督府, 而是带着渠州抽调而来的一千人直奔西境军大营。这些人暂时在他名下归他所管,调派起来会方便很多。

    到了军营门前, 萧莫这边有人拿着令牌叫门,守门士卒显然没想到萧莫等人会来的这么早, 忙前去禀告。

    西境大将军林霄前几日对敌作战时受了伤, 据说是失血过多, 时常昏迷,如今接管西境事务的是副将军柳波。柳波生的高大威武,面容却很寻常,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憨厚。

    没过多久, 带着西营内大大小小的官员前来迎接萧莫一行人的正是这柳波。

    彼此确认过身份看过谍印后, 柳波率领众人行礼,起身时他面上带了些许焦急和惶恐:“柳大将军重伤未愈今日还未苏醒, 未能前来迎接, 还望六皇子恕罪。”

    听闻此话萧莫垂眸,温玖上前一步道:“柳将军, 六殿下出京前已受皇上封称安王。”

    柳波一脸恍然,他那憨厚的脸上满是惶恐, 忙请罪道:“是臣的疏忽,望王爷恕罪。”

    “想来不是柳副将军不是对本王有所疏忽,毕竟父皇的旨意早已下达军营,柳副将军大抵是疏忽了圣旨。”萧莫才懒得猜他是真惶恐还是假惶恐,他那张嘴在京城对着熟人都不轻饶, 更何况是陌生人。

    柳波没想到萧莫会这般不给面子,看着萧莫似笑非笑的样子,他心底一阵唾骂,面上却更加慌张了,毕竟对圣旨不尊就是对皇帝不满,一个弄不好脑袋就要搬家了。

    “王爷恕罪,这些日子末将等人一直忙于战事,乍然一见王爷称呼上一时生疏,还望王爷莫要放在心上。”柳波语气真诚表情大义凛然,仿佛萧莫说一个不字,他就要撞墙以死明志。

    萧莫却不吃他那一套:“称呼上本王无所谓,柳副将别疏忽了本王前来干嘛的就好。”

    柳波忙应声回道:“是,末将明白。”

    前往营帐的路上,受伤者随处可见,受伤者的铠甲上满是血迹,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清过了。他们一脸麻木,看到京城来人眼中也没有太多波澜,仿佛一切都和他们无关。

    整个偌大的军营内将士气势低迷,营中一派死气沉沉。

    温玖看着这样的场景微微垂下眼,他年幼时曾随父亲来过军营,那时将士时时刻刻都在练习刀枪。他们眼神晶亮,有着一股要和敌人拼尽一切的厉色。

    而如今,敌人还未打到眼前,将士已无气势。这些人就好像迟暮的老者,已经抬不起挥刀的胳膊。

    行至大帐,萧莫望着众人直接开口道:“本王听到远处有战鼓之声,可营中将士并未有所动作,这是为何?”

    萧莫耐着性子和柳波打机锋也不过是为了这一刻,所以瞅准机会,他便直接问了出来。

    听闻这话,柳波愁眉苦脸,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这时一位身着长衫的中年人站了出来,他朝萧莫拜了拜道:“王爷有所不知,大将军受重伤,将士心中惶恐,大将军昏迷前再三叮嘱,若有敌军前来挑衅切莫轻举妄动,一切等他醒来商议出计策再做打算。而今日那定远将军林塘公然违抗大将军之令,率亲随私自出兵,以至于被敌围困陷入绝境之地。”

    “西境军历经数次厮杀,如今已是筋疲力尽,当要休养生息以待来日。更何况若此时前去救人,就等于自投罗网。”说到这里,此人一脸痛惜道:“定远将军胡作非为,陷众将士于危境之中,等大将军醒来,定要上书皇上,治其大逆不道之罪。”

    温玖垂了下眼眸,林塘,那是曾跟着祖父多年的将领,也是温如海的至交好友。

    他以前称呼林塘为林伯伯。

    萧莫没想到,在京城天天听人打官腔扯皇帝这张虎皮,到了这偏远的西境,还有人打官腔比他扯皇帝虎皮都扯的厉害,而且一言一行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萧莫瞅了这人两眼,然后看向柳波:“这位是……”

    柳波:“……”他刚才好像介绍过,就是不知道萧莫是真的没记起还是故意忘记了。

    柳波僵着脸道:“这是大将军身边的谋士柳忠。”

    “谋士,柳忠。”萧莫念叨着这几个字,然后他看向柳忠:“你的意思本王听明白了,就是定远将军带领的数千人死同敌人打仗那是他活该,反正他死不死和你们没关系。”

    柳忠脸色一变:“王爷……”

    萧莫抬手打断他:“你一个毫无官职的谋士,在这里教本王和众将士做事?你算个什么东西。定远将军有没有罪不是你们说的算。你们既知定远将军陷于困境而不去救,本王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是故意的?这么故意让人死在战场上,是想做什么?排除异己?”

    “王爷,末将等敬重王爷,可王爷不能随意血口喷人。”萧莫这话一出,别说柳忠了,众人神色都有些凝重,柳波皱着眉头一脸正色道。

    “本王从看到的事实得到的结果,怎么就是血口喷人了。”萧莫说着掏出皇帝亲赐的令牌:“本王奉皇命前来督战,此时既然正值开战,西境众将士当共同进退。柳副将,林大将军既然昏迷不醒,你当立刻派人前去支援定远将军,至于谁是谁非,事后定论。”

    帐内众人相互看了一眼,神色隐晦都没有吭声。

    有一部分人看向柳波,有人看向柳忠,从这可以看出两人是林霄的心腹。

    “柳副将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萧莫眨眼问道。

    柳波深吸一口气,他掀开衣摆跪在地上道:“王爷是奉命前来,但恕臣不能答应。”

    “这是为何?”萧莫一脸不解地问。

    柳波看了眼柳忠,柳忠走上前朝萧莫拜了一拜,姿态放得极低:“王爷年幼不知,军中调遣将士需有兵符,如今大将军昏迷不醒,若是谁都能任意调遣将士,那兵符还有什么用?西境军威严何在?”

    “你的意思是除了大将军的兵符,父皇的圣旨都不管用。”萧莫骤然冷声道:“父皇调不动西境大军?”

    柳忠一愣忙道:“自然不是……”

    “如何不是。”萧莫双眸微眯,泛着淡金色的眸子看向柳忠,里面满是阴沉,柳忠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蛇给盯上了。他镇定下心神,知道自己被萧莫的年龄和外表给欺骗了,以为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一时放松了警惕之心。

    柳忠是想扳回一城,但萧莫根本不给他机会:“按照你们的意思,柳大将军只要昏迷不醒,那西漠的军队就算打到你们头上,你们都不能出兵,本王没解错吧。”

    柳忠:“王爷,事情从急,不可一概而论……”

    “眼下就不急呗,反正在战场上厮杀的也不是你。”萧莫嗤笑,随后他朝温玖看了一眼,温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父皇真该亲临此地看看自己的好臣子。哦,是了,那大将军林霄是太子殿下的舅舅,许是父皇的圣旨他听不进去,但可以听进去太子殿下的话。要不,本王给太子哥哥写封信,让他行个方便。”

    “王爷怎敢胡乱攀咬太子殿下。”柳忠惊呆了。

    “本王如何攀咬了?明知本王前来督战,却拿本王的话如同放屁,本王手中的圣旨不如你们昏迷大将军的话有效,这难道不是事实?”萧莫冷声道。

    柳忠:“王爷是奉命督战,可王爷不能随意调遣将士……”

    “你的意思是本王要去督战,就独自一人前去,你想让本王死在战场上?”萧莫震惊了。

    柳忠:“……”

    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就算心里有这个想法,也不敢说出来。

    柳忠深吸一口气:“王爷督战并非要前去战场……”

    萧莫乐了:“督战不去战场,本王在你脸上督?”

    柳忠:“王爷莫要胡搅蛮缠,总之想要调遣将士,势必要大将军同意。”

    萧莫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

    这时柳波上前一步,他道:“王爷莫要生气,俗话说一方有一方的规矩,末将这就派人前去查看大将军的情况,等大将军醒来,末将第一时间将王爷的想法告知……”

    “柳波,你知道本王前来督战和寻常人前来督战有什么不同吗?”萧莫懒懒道,柳波抬头不明所以,萧莫看着他微微一笑:“本王是皇子。”

    萧莫是皇子,天下人皆知,柳波不明白他为何提这个,不等柳波想明白,萧莫朝柳忠招了招手:“你是个谋士,你过来让我看看。”

    柳忠走上前,萧莫漫不经心低说:“本王不爱抬头看人,弯一弯腰,本王有话对你说。”

    柳忠身体顿了顿,随即弯下腰,而正在这时,萧莫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漆黑的匕首,伸手直直插入了柳忠的心上。

    “王爷……”众人被这变故惊呆了,柳波更是失声惊呼。

    柳忠捂着心口不可置信地看着萧莫,萧莫缓缓拔出匕首,血溅在他脸上,映衬着他那双异眸格外妖冶:“你一个毫无官职之流,是谁给你的胆子在这西大营耀武扬威?又是谁给你的胆子忤逆父皇的旨意。”

    “本王今日告诉你,这西大营不是你家大将军林霄说的算,是父皇说的算。”萧莫吹了吹匕首上的血迹,削铁如泥的匕首自然极好用。

    温玖看向萧莫,他满眼震惊,此时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他真没想到萧莫会动手杀人。

    温玖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萧莫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柳忠被萧莫轻轻一推摔倒在地上,帐中一片寂静,萧莫看向柳波似笑非笑道:“柳副将也准备抗旨不尊?”

    这一刻柳波蓦然明白了萧莫刚才的话,他是皇子,还是带着圣旨前来督战的皇子,不是任由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们太轻敌了,被人抓住了把柄一击致命。

    “渠州营的将士听令,随本王前去营救定远将军。”萧莫说完这话看了一眼柳波:“大周的将士西大营不愿意去救,我们去。”

    柳波:“……”

    这话有点过分了。

    “哦,对了,今日本王在这西大营受的屈辱定会一五一十告知父皇,柳副将等着吧。”

    柳波:“……”

    这话要不是威胁,他就把自己的头砍掉。

    第38章 038 分裂

    林塘举起麻木的胳膊挡住朝自己肩膀上砍过来的利刃, 顺势踢过去一脚,把敌人给踢到在地上,他快速走过去在那人胸口上补了一刀, 血溅在他身上。

    林塘扶着刀大口喘息着, 他的腿已经没了任何知觉,刚才能躲开被砍的命运, 还是靠着多年以来的本能反应。

    他太累了,他不知道挥了多少次刀杀了多少个敌人, 也不知道挡了多少次敌人的攻击, 可现在他连抬刀的力气都没有。

    林塘用刀撑着身体半跪在地上, 从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再次打湿他的眼睫毛,血和汗水混在一起,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连不远处厮杀的人都分不清哪个是自己带来的将士。

    他的四周倒下很多人, 有西漠人更有他带来的兄弟, 个个死的都很难看,很多都死不瞑目。

    林塘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想, 自己也会死在这里。

    早在林霄前来接管西大营时,他们这些曾经的温家嫡系就受各种排挤。尤其是西漠攻来后更是如此, 最危险的战场留给他们。

    这也没什么,身为将士, 本就应该在敌人来犯时上战场。可林霄那群人明摆着就是想让他们死,这场刚结束,还没有来得及休养,就又被派了出去。

    林霄还把他手下的人都给打乱了,林塘想争辩, 落个心术不正,想和温家一样手持兵权的名头。

    想到这里,林塘苦笑了下。

    这次他真的被林霄抓住了把柄,私自率军迎敌,哪怕最后胜了也会落个目无法纪的罪名。在军中,不尊法纪,便是在主动找死。

    可不找死又能怎么办,西漠驱赶着老百姓和被俘虏的大周将士,让他们如同牲口一样跪在阵前。他们视人命如草芥,不高兴就可以随意抹杀。

    那么多人都是他们曾经的兄弟,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杀。

    他想求林霄出兵,可他连林霄的面都见不到。

    无数人劝他,说战士需要休养生息,需要休息后才能打下一场仗。

    林塘知道这些都是借口,这一场难道不是仗,人家都欺辱到跟前了,每天从被占领的城池里推出一些人来杀。他们只能看着吗?

    还有林霄,作为掌管西大营的大将军,上了战场便说自己受伤。想起这个,林塘不由地嗤笑,上过战场的人哪个不比林霄身上的伤严重。

    林霄就是个伪君子,根本不配掌管西大营。

    林塘清楚林霄在逼自己出战,林霄想让他死,死在战场上,从此就没人敢和他作对,这西大营尽归于他。林塘知道今日战事是个陷阱,可他不能不跳。

    刀架在脖子上,左右都是死,还不容痛痛快快杀上几个敌人,黄泉路上遇到兄弟也有交代。

    呼吸沉重声中,有利刃刺向耳边的声音,林塘本能地朝地上滚去。

    摔倒期间,他扬起手中的刀挡住了刺向自己的长枪。

    林塘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力气,长枪压着刀往他的脖颈处一点一点戳进去。他感受到了疼痛,也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正当林塘* 觉得死亡不可避免时,战鼓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林塘心一惊,他似乎听到了无数马蹄飞奔而来的声音。

    “有援军了!”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塘体内突然涌出一股戾气,他用手抓住戳在脖子间的长枪,拿刀把枪杆砍断,他大声呼喊道。

    人在绝望中又听到了希望,总能迸发出新的力量,林塘就看到不远处的下属胳膊都断了却反杀了一人。

    林塘不知道援军是不是假的,这时只听远处有人喊道:“安王率领渠州将士奉皇上之命同众将士共同御敌,皇上有命来犯之敌全部诛杀。”

    随即无数声音响起:“来犯之敌全部诛杀。”

    林塘顺着声音微微抬眼,只见援军洪涌而至,他们骑着马,把这片战场上所有人团团围住,想要逃跑的敌人,很快就死在了援军的刀下。

    “兄弟们,皇上派人来支援我们了,杀回去。”林塘自然知道士气的重要,他大喊一声,主动朝西漠人砍了过去。

    战场上一篇混乱、厮杀之声不绝。

    不知过了多久,鼓声停了,战场上一篇寂静。

    林塘握着刀站在那里,有人走到他跟前,他第一反应是抬刀横向来者。

    映入脸颊的是一张稚嫩却沾染了不少血迹的脸庞和一双泛着淡金色的眼眸……

    一个半大的孩子,林塘皱了皱眉,战场上出现半大的孩子并不是什么好事,谁家舍得把这么小的孩子送上战场。

    “林将军,此乃安王,放下刀。”有人道。

    林塘大脑有些迟钝,很久才想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安王,六皇子,萧莫。

    林塘大惊,他望着萧莫,着实没想到萧莫会亲自上战场。

    林塘缓缓放下横刀在前的手,想给萧莫行礼,只是不等他有所动作,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摔倒在了地上。

    “来人……”在各种惊呼声中,林塘闭上了眼。

    等林塘再次醒来,他已经在营帐中了。

    军医胡闲守在他身边看到他醒来后神色复杂,林塘看到胡闲本能地问道:“胡大夫今日怎么有空来给本将看病。”前几日,他三请四请都请不来胡闲,他那帮兄弟更不用说,很多伤口都是自己处的。

    胡闲神色有些尴尬,一旁有人嗤笑出声。

    林塘这才发现有陌生人在场,他眼中满是疑惑,胡闲道:“将军,这是顾流,是安王身边的大夫。”

    顾流长得一张风流脸,看着就很风流,他朝林塘拜了拜:“林将军莫担心,你只是太过疲累,好好休息就无碍。”

    一提安王,林塘恍然想起昏迷前的一切,他忙起身:“安王何在,我既身体无碍,当前去拜见。”

    那厢,萧莫连铠甲都未脱下就坐在大帐之中,他毫不客气地坐在上位,其他人站在那里看着他。

    留着美胡须的林霄苍白着一张脸站在一旁,萧莫身上都是血,血腥气让营帐内的气氛更加压抑。

    温玖站在他身后,神色冷然。

    萧莫瞅了瞅林霄,不咸不淡道:“林大将军终于醒了。”

    林霄咳嗽两声笑道:“谢王爷关心,都是老臣这身体不争气,没能在王爷前来时第一时间醒来。”

    “既然知道自己身体不争气,林大将军就该向父皇上折子辞去西大营大将军之职,回京好好养养身体。”萧莫漫不经心地说:“不然,让不知情的知道了,还以为父皇不知道体恤你们这些身体不争气的老臣呢。”

    林霄心中一哽,以前在京城他没怎么和萧莫打过交道,但从太子口中得知萧莫识趣的很,不该得罪的人绝不会得罪,只要不惹他,他也不会太过分。

    然而林霄实在没想到他阴阳怪气起来这么不客气。

    林霄不由地想到太子最近在书信中的话,太子说近些日子萧莫行为异常,嘴上不留情面,让他小心行事。林霄自认为已经很小心了,结果一个照面下来,他还是把萧莫想的太简单了。

    这哪里是行为异常,当众让他下台,这跟疯了有什么区别。

    萧莫这个王爷,竟然连表面上的平和都不愿意给了吗?

    林霄自然不能顺着这话让萧莫如意,他暗自深吸一口气道:“王爷说笑了,臣就算是只剩下一把骨头,也要替皇上守护好江山。”

    “刚才还自称老臣,现在是怕本王嫌弃你老所以把老字去掉了吗?”萧莫嗤笑:“大周天下能人异士那么多,父皇要你这把老骨头做什么。”

    林霄:“……”

    他觉得太子给他的书信还是太过含蓄,萧莫根本没想过同他和平相处,三句话贬他三句,着实有些过分。

    林霄到底是为官多年,大大小小的风浪见过不少,自然不会被萧莫的三言两语给拿捏了,于是他道:“王爷,要不要臣这把老骨头皇上说的算。”言下之意,你一个王爷难不成能做皇帝的主。

    他堂堂一个国舅,萧莫不给他面子,那他也没必要给萧莫面子。

    想在这西大营用几句话打压他,那萧莫也太嫩了些。

    想到这里,林霄直起身体,眼中带着质问道:“说来王爷今日一来便仗着身份调动了西大营的将士,若王爷不给个说法,这事就算闹到皇上跟前也说不过去吧。将士见兵符而动,是当年太—祖定下的规矩,王爷就给这么破了?若真如此,那日后是不是每个皇子都能随便前来军营调动兵马?”

    “那自然不行,本王手中有父皇的旨意。”萧莫淡淡道。

    林霄嗤笑:“当年太—祖说过,就算有圣旨也得有兵符……”

    “你既然这么认同太—祖爷爷的话,你干脆去伺候他老人家得了。”萧莫道。

    林霄:“……”

    林霄心中又是一哽,他还想说什么,萧莫一脸不耐烦:“再说,林大将军,本王当时调遣的可是跟随本王而来的渠州将士,本王当时说了,你们西大营的人不愿意前去救人,本王自己救。对吧,柳副将。”

    柳波:“……”就萧莫那往前冲的架势,他哪敢真不派人前去。

    林霄没想到萧莫这么不要脸,他忍着怒意笑道:“即便如此,那林塘私自出兵,也该罚。王爷今日刚到就要见军中刑罚,请多担待。”

    林塘这时恰好赶到,听闻这话,他走进来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大将军要罚就罚吧。”

    林霄眯眼笑道:“那好,既然林塘认罚,那……”

    “等一等。”萧莫扬声道:“林大将军,林国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总得弄个明白,是非对错也不是你一人说的算……”

    林霄还想说什么,萧莫突然微微一笑:“今日这惩罚林大将军还是等等吧,本王已派人八百里加急告知父皇前因后果,今日之战,到底是林大将军怕死不愿出兵,还是定远将军奋勇杀敌,想必不日父皇那里就会有结论。若圣旨到,父皇不认为林塘将军有罪,你却把人给罚了,到时当如何?”

    林霄面色一变:“你什么时候……”

    这时温玖施施然走出来,他语气恭敬:“王爷出发迎敌时,奴才派人送的信。”

    林霄看着萧莫,他看出来了,萧莫惯来喜欢满口胡言颠倒黑白,他刚才那些话就是在威胁自己。若是萧莫的书信早一步到达皇帝跟前,那今日之事还真说不清。

    想到这里,林霄甩袖愤怒离开。

    他本已派人把萧莫杀了他谋士之事送到京城,现在还需加一封信才是。

    看着他的背影,萧莫冷冷道:“林大将军,本王听闻林大将军受了重伤,时常昏迷,本王忧心不已,已向父皇请旨派遣太医前来为你老诊治,林大将军不用太感谢本王。”

    听闻这话,林霄离开的步伐更快了。

    第39章 039 悲喜交加

    萧莫写个皇帝的信还是晚了林霄一步。

    温玖当时是从带来的人中抽调一人八百里加急回京, 林霄那边虽比他晚,但林霄用的是飞鸽传书。

    加急的信直接落在林家后院,林家主母打开一看, 身体晃了晃, 立刻入宫找皇后和太子哭诉起来。

    国舅夫人对着皇后哭得十分凄惨,她抹着眼泪诉说道:“娘娘, 想那柳忠还是臣妾母族人,如今就不明不白死在了安王手中。这可如何是好。”

    说罢这话, 国舅夫人嚎啕大哭起来。虽然不是嫡亲族人, 那也是族人, 在宫里哭上几声总是有用的。

    说实话,皇后看到信件心头也是一惊,她知道萧莫嘴毒,但万万没想到他敢出手杀人。

    看到信件中的来龙去脉, 皇后心底隐隐有些后悔, 她后悔没阻拦萧莫前去西境。这个混账东西做事如此出乎意料,在西境呆得时间久了, 肯定会把那里搅个天翻地覆。

    林家刚扎根西境, 根基还不熟,万一被萧莫踩着上位, 那就是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想到这里,皇后立刻派人召见太子。

    萧赟来到之后, 皇后就把信件递给了他。

    萧赟看完心头一震眉峰紧皱起来,他放下信件有些不敢置信道:“萧莫竟敢在军中当众杀人,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儿臣这就去见父皇去告他。”

    看萧赟怒气冲冲就想往外冲的样子,皇后皱起秀气的眉头:“你见了皇上要怎么说?”

    萧赟心头又气又惊, 他冷声道:“母后放心,儿臣同东宫谋士商议后再上奏父皇。”萧莫杀人,杀的还是他舅舅林霄带去的谋士,那和扇他耳光有什么区别?萧莫这是公然想要和他作对。

    既然这样,他自然是要早早把人给摁死才对。

    皇后摇了摇头,萧赟不解,皇后道:“你和东宫那些谋士是应该商议商议如何上折子,但却不是现在就开口。”

    萧赟满脸疑惑,他也是这个意思。

    皇后伸手指了指那封信:“边境的消息还未正式传到御前,你便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今天开口让皇上心里怎么想?”

    萧赟恍然大悟,有些事一步错便是步步错。皇帝最厌恶有人指染兵权,哪怕是他这个太子也不行。要是在皇帝心里落下个林霄掌管的西境军听从太子的话,那对萧赟实在是太不利了。

    萧赟摁住想要立刻告状的心思,恍然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他既然事先知道了事情真相,那就要好好利用,等西境那边的消息传到皇帝耳中,那才是他该发挥的时候。

    见萧赟想明白了,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看向国舅夫人:“这事务必要保密,暂不可让人知道。”停顿了下她又看向太子:“太子妃有身孕,这样的事莫要传到她耳中。”

    “儿臣明白。”萧赟恭敬地说。

    皇后这才让他退下。

    等萧赟走后,国舅夫人把脸上的泪擦干净,找了皇后爱听的话题聊了起来:“太子妃身体如何?臣妾知道宫里什么贵重的补品都不缺,已抄写好了祈福经文,改日送到东宫,以祝太子妃平安产子。”

    提起贺云浅肚子里的孩子,皇后眉头皱了下,她道:“你也不是外人,本宫就实话实说了,她这一胎胎相不好,一直吃不下东西,太医正用药保着呢。”

    国舅夫人惊疑:“怎么会这样。”

    皇后冷哼一声,当初贤妃一事,贺云浅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原本的打算应该是贤妃若被治罪连累到安国公府,那她肚子里的皇长孙就是一个筹码,一个让皇帝不动贺家的筹码。

    然而未曾想,贤妃给了众人那么大一个惊吓。

    贺云浅到底年轻受惊最多,诊脉过后便见了红,这些日子一直卧床休养。

    知道贺云浅有孕之后,皇后心里一直很不舒服,贺云浅有身孕竟然瞒着她,还想算计众人想利用孩子为自己捞好处,那是一点都没把她这个母后放在眼里。

    不过这样的事皇后自然不会说给她这弟妹听,现在皇帝看重贺云浅肚子里的孩子,她也看重贺云浅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对贺云浅藏着的一些小心思也就忍了。

    国舅夫人自然懂皇后的心思,于是她挑了好听话:“有张太医在,太子妃这一胎定然无恙。”

    皇后嗯了声,应了这话。

    而后几天,萧赟一直在等待西境的消息,大抵是心里有事,他等得有些焦急。

    这天,从西境而来的驿卒终于骑马而来,这驿卒一路都在喊西境大捷。

    消息传到皇帝耳中,皇帝立刻召见了此人。

    前来送信之人名叫张顺,出自渠州大营,是个小兵。

    进入大殿时面见皇帝时,他十分紧张,不过话还是说利索了。

    张顺道:“皇上,边关大捷,安王带领渠州千人在百梅坡围奸了西漠大军数千人,还成功救了被围困的战士……末将这里有安王的书信。”

    说着,张顺从怀里掏出了信,这是一封非常厚重的信。

    “好。”皇帝一脸兴奋地站起身,他是真没想到萧莫这么给他长脸。

    竟然刚去西境就带来了这么大的喜讯,不过百梅坡是什么地方,他听着怎么这么陌生。

    这点疑惑根本挡不住心中的喜悦,明言接过萧莫的信……

    皇帝当即打开,看到信的第一眼皇帝的眉头死死皱了起来,字太丑太大,怪不得要写那么多页。

    萧莫开口第一句话就写出了百梅坡的由来。

    “请父皇安,儿臣奉命入西境,刚好赶上西漠小贼前来犯我国土,儿臣带兵围堵击杀……此地没名字,只有几株梅树,儿臣给它取个名字叫百梅坡,儿臣在百梅坡大战西漠,把西漠打得如丧家之犬……”

    “胡闹。”皇帝皱着眉头喃喃道,怎么能随意取名字呢。

    当然,百梅坡大捷这话听起来还是很让人舒心。

    萧莫在心中用了不少笔墨描写了渠州将士的英勇,还有林塘等西境将士宁死不屈的事迹。

    萧莫心中笔墨不多,所写都是些很直白的话,例如描写林塘就是身上都是血,腿上都被砍了几刀还在杀敌等等……当然萧莫还拍了皇帝马屁,说他前去支援时,林塘等人本来都像是即将被风吹灭的拉住,结果一听皇帝派人前来营救,立刻犹如神仙附体,愣是同他们一起围奸了西漠所有贼人。

    “父皇在林塘等西境将士心中就是仙人。”看到这一句,皇帝皱眉轻哼:“用词这般轻浮。”读起来有些难为情,不过难得萧莫能写出这样的真心话,也只能将就了。

    第40章 040 贪婪

    萧莫在信中拍完皇帝马屁, 转眼又开始说起自己受到的天大委屈。

    被柳忠这个谋士拦着不让出兵这种事萧莫怎么可能不告诉皇帝,他把柳忠的一言一行都给写了出来,格外委屈地表示, 柳忠一个毫无官职的谋士, 竟然对他这个皇帝封的皇子指手画脚,还拿乔, 扯着兵符大义拒绝圣旨。萧莫盛怒之下,便朝人刺了一刀……

    然后话锋一转, 萧莫又道, 他查过了, 那柳忠就是林霄这个国舅的亲戚,所以在军中颇有面子。

    说完这些,萧莫又说起了林霄,说他年纪大了, 上战场时腿脚不利索, 总容易受伤,实在是难当大任, 让皇帝另外派个身体好的大将军来……

    当然, 萧莫在信中还提到了其他要求,这些暂且不说。

    只说皇帝把信看完, 一开始打了胜仗的好心情瞬间没有了。

    他的视线在萧赟身上滚了一圈,萧莫出手伤人自然让他心惊, 可林霄不受控制更让他恼火。说到底,萧莫是皇子做什么都是为了把西漠赶出去,林霄做事,那就不一定是向着他这个皇帝了。

    皇帝收回视线淡淡道:“你们也看看这信……”

    众人传阅,神色不一, 心思不一。

    萧赟看完,则在心里把萧莫骂了个狗血淋头。刚看皇帝那眼神,他不用想就知道萧莫没说他半句好话。

    没想到萧莫更过分,直接在信中把一切都说了。

    萧赟心底还有些纳闷,林霄早在飞哥传书中便提醒他萧莫不是个东西,肯定会对着皇帝胡说八道。但他实在没想到萧莫派来的人会比林霄的人先一步到达京城。

    林霄的人可是知道一些从西境回京的近路,没想到还是被萧莫占了先机。

    萧赟觉得自己太小瞧萧莫了,随即他又想到了萧莫身边的温玖。萧赟脸色一寒,心想,也是,萧莫对西境的路不熟悉,温玖却是知道。

    这一刻,萧赟无比后悔自己当初没杀了温玖。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信到了皇帝手里,很多事再想找补都有些困难。

    他只能再想别的办法,至于温玖,萧赟会让舅舅林霄好好关照他,除非他和萧莫一刻都不分离。

    萧印看皇帝脸色不是很好看,他有些担心萧莫在西境的状况。

    于是上前小心道:“父皇,六弟是皇子身份贵重,怕是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难事……”

    皇帝轻哼一声:“难事倒是没有,就是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其他人不太听他的话罢了。”

    萧印:“……”这还不叫难事。

    皇帝看了萧赟一眼,萧赟沉稳地站在那里,只当没听出皇帝刚才话里的含义。皇帝没把话说直白,他总不能赶着上前承认是林霄怠慢了萧莫。

    皇帝也给太子面子,没直接找他麻烦,而是开口对着文武百官道:“朕这六子,年纪轻轻却十分英勇。刚到西境便亲临战场,丝毫不惧怕西漠那些小贼,当真是个打仗的好手。”

    文武百官自然顺着皇帝的话去夸赞萧莫,就连萧赟都皮笑肉不笑地夸赞了两句,临到萧印时,萧印却道:“父皇,萧莫一个半大的孩子哪里会打仗,他不过是借了父皇的威风才勉强一战。”

    萧印向来板着脸,很少说拍皇帝马屁的话,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这一开口,要比寻常人开口真实的话,让皇帝心里格外欢喜。皇帝自己都忍不住心想,难道真是自己的功劳。

    萧赟笑道:“四弟这话太客套了,父皇都夸赞六弟是打仗好手,你怎么能扯后腿呢。孤相信,有父皇的威风在,六弟今日能打一次胜仗,明日便能打第二次,改日定能收复失去的城池。”

    萧印垂眸:“太子殿下说笑了,林国舅得父皇看重被封大将军掌管西境,只可惜他辜负了父皇的信任,掌管西境军这么长时间不但没胜过一次,还天天受伤又丢了一城池。要是这么一比,六弟的确是打仗好手。”

    萧赟神色微变,正想开口说什么,皇帝道:“够了。”

    萧赟、萧印二人不再开口,皇帝哼了声:“大喜的日子非要提那些不高兴的事做甚,你们两个就不能让朕多开心一会儿?”

    萧赟和萧印请罪,皇帝横了两人一眼,看向地上跪着的驿卒张顺道:“你起来吧。”

    张顺忙站起身,不过他腿脚有些发麻,第一次没站起来又歪倒在地,有人轻笑:“你这小卒身板这么薄弱,平地上都站不好,去边境打仗怕是委屈了。”

    萧印眉眼一寒,当众讽刺一个将士站不稳,岂不是在质疑他的功绩。

    只见张顺抬头憨憨一笑:“这位大人说的是,平日里末将就是遇到山崖该跳地还是往下跳。今日是末将这辈子第一次见天颜,又惊又喜,别说是山崖怕连地上的小水沟都跳不过去了。末将也没别的本事,等回到家中定要把身上见过皇上真颜的衣服供起来,日后说给儿孙听。”

    开口的大臣大抵没想到张顺这般伶牙俐齿,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其他人则想,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怎么和萧莫有几分相像,难不成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关键是他们也没接触多长时间吧。

    倒是皇帝,抚掌而笑:“好好,你叫什么没名字?”

    张顺回了,皇帝不住地点头:“张顺,好,这名字起的也好。”

    张顺满脸喜意地对着皇帝叩谢。

    皇帝心情好,就开始琢磨奖赏萧莫的事。

    这事一时不好做决定,于是皇帝让退朝,他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奖怎么罚。

    张顺出宫后,远远看到萧印,他朝萧印微微拱手,随后快步离开。

    跟在萧印身边的夏玉小声道:“王爷,六皇子也太过冒险了。”

    张顺入京报信不假,可信却是萧莫飞鸽传书到睿王府。萧印接到信后,日夜派人守在入城口,等着张顺的到来,这才有了萧莫当众告状之事。

    谁又能想到,信是后面才到京城的,不过是一点时间差,可这就是一次胜利。

    想起萧莫在信中的各种抱怨,萧印垂眸道:“不冒险又能怎么办。”

    萧莫若想安稳又何必去西境,他想安稳在太子面前又何必表现的那般咄咄逼人。

    想到得到一些东西,自然要冒风险。

    当天夜里,躺在驿站的床上,张顺心情又兴奋又紧张。

    当时在西境,萧莫入战场,温玖击鼓,眼瞅着战事平息下来。温玖立刻指派他前来京城时,张顺心里很是惶恐,他怕自己见到皇帝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更害怕说错话。

    温玖面露犹疑,许久后他道:“你就学安王。”

    张顺心想,安王那威风凛凛不惧生死的模样,是他能学会的吗?

    只听温玖道:“官话你听不懂也不打紧,只要你觉得别人说的话让你不舒服,你就往皇上身上扯,就说自己对皇上的敬仰之情,说自己对皇上的敬畏,好比你见了皇上心中惊喜,哪怕是穿过的衣服都要供起来……大抵就这样。”

    张顺当时很懵,他心想,能成吗,结果没想到不但能成,而且非常成功。看皇帝听了他的话多开心,怪不得萧莫年纪轻轻就被皇帝越制封王,他是真有本事让皇帝封王。

    想必以前那些传闻说皇帝不待见安王的事情有夸张的成分吧。

    而太子则在东宫气的摔了一套上好的茶盏。

    今日萧莫把所有的事情在皇帝面前挑破,他必然不能再说萧莫杀人之事。萧赟莫名有些后悔听了皇后的话,若当日接到信就哭诉一番,那事情也许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当然,他不知道,若他真先挑破,张顺身上自然会出现别的信件。

    ***

    温玖端着茶走在营地上,远远看到了林塘,他朝林塘微微点头,林塘也点头。

    当日林霄没有动林塘却把人在营帐中看管起来,林塘认出了温玖,也想起那道鼓声。想到温玖如今的身份,林塘对萧莫的感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感激萧莫的救命之恩,只是一想到温玖就是被萧莫弄到宫里当内宦之事,他心里又很憋闷。

    最后还是温玖安说:“到底是留了一条命。”

    林塘脸上浮起各种神色,最终他叹了口气:“既然活着,那就好好活着吧。”

    温玖点了点头。

    提着茶壶入了营帐,萧莫正看舆图,他道:“京中是不是快来人了?”

    温玖:“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萧莫点头,他接过热茶轻轻抿着:“你说西漠缩在仓临是什么意思?”

    仓临就是在林霄手中失去的那座城池。

    温玖看向他:“王爷觉得呢。”

    萧莫摊了摊手,见他无赖不愿开口,温玖叹了口气道:“无非是憋着一口气,等着和咱们决一死战。”

    萧莫:“我也这么觉得。”

    温玖没再吭声,这些日子,萧莫的饮食都是他亲手监管,就怕林霄下黑手。

    萧莫没惯人的毛病,林霄说他受重伤,时常昏迷,萧莫便说让顾流前去给他看伤。

    反正不知道林霄怎么做的,顾流去时,他心口处的确多了一道致命新伤。

    事已至此,大家心照不宣。

    萧莫逼着林霄自残,林霄自然不会对他有好脸色。

    这西大营在林霄手中,当日种种不过是林霄装病失了先机又被萧莫拿捏,如今萧莫在西大营能动的人只有自己带来的那千人。

    还好的是林霄根本没完全掌控西大营,要不然也不会有林塘这样的人存在。

    只要能收拢和林塘作对之人,那萧莫在西大营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现在因为解救林塘之事,已经一部分人向着萧莫,现在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再次立威的机会,萧莫就可以立在西大营。

    萧莫看着温玖出神的样子,他叹了口气道:“天快冷了。”

    温玖恍然抬头。

    萧莫望着营帐外:“我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又这么慢。”

    温玖明白,时间快是因为时间不等人,天说冷就冷说寒就寒,若真是在天寒地冻的天气下,他们大周的将士比不上常年在外的西漠将士。

    时间过得慢,是因为天天看着失去的城池,明明就在眼前,却无法靠近一步,日子一天天过着,只能一天天熬着。

    而且,就算没人说,但他们都知道西境的粮草短缺,根本撑不了多久,今年边关的饷银和冬衣还未发放。若是战事被拖到冬天,总不能让人光着脚穿着冷衣去打仗。

    “我那些东西怎么卖掉?”萧莫发愁道。

    他那些上好的布料、香料等等都到了边境,可怎么卖出去成了个问题。

    幽林城中有银子的商人不少,可银子在他们口袋里,他总不能逼着人家把银子拿出来买他的东西吧。

    而且林霄那个狗贼,得知他想卖东西,还故意给那些商户打招呼。他这个皇子流水,林霄才是常年根深在此的大树,他一开口,哪个商户会得罪他,除非不想在幽林混了。

    就算不想在幽林混,林霄还是国舅呢,背后站着太子和皇后,很难得罪的起。

    温玖道:“王爷若是信得过奴才,奴才可以想想办法。”

    萧莫漂亮的大眼一眨,里面瞬间满是星光,他连声道:“信得过,信得过。”

    温玖本想说自己只是想想办法,至于能不能成他不保证,不过看萧莫难得轻松的样子,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努力帮他把东西卖出去吧。

    而在各种心思中,西境终于等来了皇帝的旨意。

    让人没想到的是皇帝这次竟然还派了一人前来,一个意想不到却有着绝对话语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