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取其辱 “文宴,起床了文宴。”……
“文宴, 起床了文宴。”
一大早,天还未亮,鸡还未叫, 崔帏之就被江锡安从床上晃醒。
崔帏之睡意正浓,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被江锡安左右开弓拍醒:
“快点起床了, 要做早操了。”
崔帏之:“”
他揉了揉眼睛, 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将自己从被窝里拔出来,慢吞吞地下床。
江锡安动作很快,已经穿好衣服, 扎好了发带,拿起铁盆往外走,准备去洗脸。
冰凉的冷水泼到脸上,崔帏之总算清醒了不少。
他用巾帕擦掉脸上的水,跟着大部队来到空旷的场地上, 开始跟着老师打五禽戏。
这玩意他老爹崔明殊已经教过他了,他在家也有练, 闭着眼睛不用脑子去想也能打完一整套, 他不免有些懒散,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在队伍后排摆着动作,看上去敷衍极了。
“崔文宴!”
掌教风临堤吼他:“你在那干啥, 使点劲儿, 你当伸懒腰呢!上来, 我盯着你做!”
崔帏之:“”
周围登时响起哄笑声一片,崔帏之被骂了,脸上挂不住,灰溜溜地穿过人潮, 上前来在众人面前站定。
“好好做!一个人做不好,做不到我满意,全部人留下,加练一炷香!”
风临堤嗓门很大:“开始!虎戏者,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侧脚仰天,即返距行,前、却各七过也”
在风临堤的警告下,崔帏之打起精神,开始做动作。
他其实会,就是懒。
崔明殊是武人,脾气不好,教东西通常只教不超过三遍,一旦教多了崔帏之还不能领悟,或者他不满意,就会忍不住大发雷霆。
他嗓门又大,这么一吼,就算崔帏之想学,也被吓的不敢动了。
好在现在崔明殊不在场,崔帏之又不像怕他老爹一样怕风临堤,也便不再战战兢兢像个鹌鹑似的,舒展开筋骨,按照风临堤的要求做动作。
他的动作其实非常规范,相较于风临堤,虽然优美不足,但力道深厚,每一个脚步落地,脚尖都能带起微风,不难想象是多少日子的勤学苦练,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风临堤拿着戒尺在他身边转着,没找到下手的地方,片刻后转过身来,对着众人道:
“你们都跟着崔文宴做。”
他说:“日后各位无论是从文还是从武,都应该拥有一副强壮的体魄。若无健康的身体,就算再聪慧,也是无用。”
众人齐声应声:“是,掌教。”
五禽戏结束之后,崔帏之从台上下来,准备去洗个澡再去吃早饭。
他懒得回宿舍了,便去澡堂,洗澡的时候将书包挂在架子上,直接进去了。
没多久,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出现在崔帏之的澡堂边。
他左右见没人,便悄摸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崔帏之的书包。
但他的手刚抓到书包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一拧,他整个人就顺势从地上旋身飞起,挣脱开崔帏之的桎梏,迅速向后逃去。
“哪里跑!”崔帏之大吼:“梦然,关门!”
门迅速从外面关上,那人见逃不了,只能转过身来,和崔帏之硬刚。
崔帏之裤子都没来得及穿,一掌打向那人的胸口,那人被猛地拍向地面,重重摔下,嘴角溢出星星点点的血。
“你”崔帏之定睛一看,不免一愣:
“是你?”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相貌普通的男子。
他面容平整,无甚棱角,弧度圆润,眉毛细长入鬓,眼睛也狭小,只露出一点点的瞳孔和眼白,趴在地上像一坨肉摊开了:
“咳咳咳”
崔帏之想了一会儿才想到这个人是谁,迟疑道:“你是吏部给事中的儿子,连何在?”
连何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面色沉冷地看着崔帏之:
“是我。”
“你有毛病吧!”
崔帏之骂他:“动我书包干嘛!上次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是又如何!”连何在像是受到了刺激:“要不是你中途插一脚进来,云裳本应该是我的!若不是你引诱他,他怎么可能亲自为你缝制书包!”
“搞笑了,他怎么就是你的了,你也不看看你什么东西。”崔帏之冷笑:
“他喜欢我,心悦我,才为我缝制书包,懂不懂?”
“才不是!”连何在大叫道:“他哥哥乔云乐已经答应过我了,等云裳十七岁生日一过,就将其许配给我!”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云裳的表哥是吧,你爹和连姨娘是兄妹。”崔帏之哼哼:
“我告诉你,别说是乔云乐这个不着调的货色说的话不算数,就算是乔满亲自把乔云裳许配给你,我也不答应!”
连何在气的直哆嗦:“这个世界上怎会有你这样不讲道的人!”
“你第一天认识我?我本来就是纨绔啊。”
崔帏之蛮不屑道:“我告诉你,连何在,别把注意打到云裳身上,他是我的。”
连何在再也受不了,大吼一声,直接一拳砸了过来,崔帏之侧身躲过,随即一把抓住连何在的手腕,竟然凭着蛮劲儿,直接把连何在抡起来,砸在了门上。
把门砸坏之后,他忽然又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儿,赶紧也啪啪也扇了自己几巴掌,然后假装往地上一躺,大喊道:
“连何在打人了!连何在打人了!”
“你闭嘴!”连何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要揍崔帏之,崔帏之衣服都顾不上穿,就直接裸着身往门外跑,主打的就是一个自己毫不还手,而连何在穷追不舍的形象。
但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洗澡,身上还是光着的,从澡堂到前厅,几乎所有人都围观了他裸\身遛鸟的模样,众人皆目瞪口呆:
“”
“前面什么动静?”
梁玉卿今日本来是来国子监视察的,听到有人叫喊,下意识抬起头看去,一抬头就看见崔帏之地跑过来,而身下二两肉还在晃荡着。
梁玉卿:“”
他错愕地傻站在地,片刻后失声尖叫起来,一把捂住眼睛。
他一叫,周围侍卫还以为有刺客,纷纷将其围住,还顺带把崔帏之一行人拿下了:
“保护帝姬!保护帝姬!”
江锡安赶紧脱下衣服,给崔帏之系上腰,免得梁玉卿发怒,还顺带跪下行礼:
“参见帝姬!”
“你,你们在干什么!”梁玉卿捂着眼睛不敢放下:“崔帏之,大庭广众之下你竟然”
他说到一半就卡住了,羞耻的隔着面纱都能看见他发红的脸:
“你竟然如此不知羞耻!”
崔帏之心想都是男人怕啥,而且当时情况太紧急他也来不及穿衣服,便道:
“回帝姬,学生不知道你今日要来是在是情况紧急,我实在来不及穿衣服。”
“什么紧急情况让你光着身子就跑出来了!”梁玉卿气急败坏地背过身去:
“今日你要是不给本宫一个合的由,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回帝姬,是学生今日洗澡的时候,发现这个人要偷学生的书包,学生便在澡堂和他产生了争执。这人亏,要打学生,学生谨记校规不敢动手,故而跑出来了。”
崔帏之说:“帝姬不信,可以让梦然给我作证。”
江锡安赶紧配合打辅助:“确实如此。”
“都是小孩子吗,还偷书包!还打架!”梁玉卿气的偏头疼:
“符林,你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学生的!”
符林赶紧上前,诚惶诚恐:“帝姬,全是下官的过失,下官”
“行了行了,把这个偷包贼带下去,本宫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梁玉卿恼怒:“崔帏之,你回去穿件衣服吧你!”
“是!学生这就去!”
崔帏之笑嘻嘻地站起来,看着连何在被几个闻讯赶来的掌教带走,知道他肯定会挨罚,于是幸灾乐祸地挑起眉毛。
连何在挨了打浑身疼,还没开口辩白就又被梁玉卿罚了,当下脸色铁青,但被堵住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就被人带下去了。
江锡安从地上起来,走到梁玉卿身边,躬身行礼:
“帝姬,莫生气,气坏身体可怎么好。”
梁玉卿瞪他,耳边的金步摇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轻响,象征着他此刻的心情算不上好。
江锡安见状伸出手,掌心抚摸上梁玉卿的手背,在梁玉卿想要抽出手的时候,用力握紧。
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他就敢摸自己的手,梁玉卿有些急了,立刻抬起另一只手,甩了他一巴掌:“你放肆!”
江锡安顶着巴掌印,马上跪下:“帝姬,学生冒犯了。”
言罢,他竟直接松开了手。
梁玉卿背过身去,往前走,等了一会儿不见江锡安过来,又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站在江锡安面前:
“江梦然。”
江锡安安静答复:“学生在。”
竟是垂头不看他了。
梁玉卿气红眼睛,原地跺了跺脚,无能狂怒片刻,片刻后还是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来,放在江锡安面前。
江锡安故意问:“帝姬这是何意?”
梁玉卿急得想踢他,委屈地撅嘴:“”
江锡安见状,这才笑了笑,伸出手,借着梁玉卿手的力道站起来,在宽大的袖袍下抓住了梁玉卿的手,轻轻扣紧。
梁玉卿这回没甩他巴掌,乖顺地站着,等江锡安站稳,才往前走。
江锡安顺势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崔帏之,对他眨了眨眼睛。
崔帏之站在他身后,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下午的课,江锡安没有来上,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崔帏之也没问,照例自己上课。
课后要默写诗文,江锡安不在,崔帏之都没法偷看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夫子摇头晃脑地念背,头都要晕了,猛掐自己大腿才清醒。
下课之后夫子留堂,一个人一个人地抽查默写情况,崔帏之急着回宿舍,于是赶紧背完,趁着还没忘,第一个默写完交了,随即火急火燎地回到了宿舍。
回到宿舍时,江锡安还没回来。
崔帏之没事干,只好坐在书桌前看书。
他不喜欢经文,但是对算学还算感兴趣,尤其是拨算盘的声音,能让他感受到些许平静。
夜渐渐深了。
烛火哔啵,崔帏之趴在桌上,右手用毛笔一笔一笔地写下公式,左手拨着算盘,解题解到一半,指尖抵在下巴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正当他算的入神,门忽然从门外被打开了。
江锡安携着一身寒气进来,随即关上门,风尘仆仆。
“你回来了。”崔帏之翘起二郎腿往后一靠,大大咧咧道:
“去哪潇洒了?”
“不告诉你。”江锡安走到小榻上,拿起水壶灌了一杯水,痛饮片刻后放放下,摸了摸脸,轻嘶一声:
“真疼。”
“谁让你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敢摸帝姬的手,我听说太子殿下最疼他这个双弟,要是被他知道你轻薄帝姬,你就死定了。”
崔帏之从书包里翻出今天的笔记:
“喏,给你。死到临头之前把今天的功课温习一下。”
“我这么做是为了谁。”江锡安从接过笔记,打开一看,被里面的字丑的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画的符吗?”
“珍惜吧,这已经是我写过的最好看的字了。”崔帏之翻个白眼:
“有就不错了。”
江锡安笑了笑:“既如此,我也给你个回礼。”
言罢,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腰牌,轻轻晃了晃:
“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出入腰牌!”崔帏之定睛一看,登时激动起来:
“你从哪里搞来的!”
“你别管。”江锡安把腰牌丢给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我看你这几天都心神不宁,应该是记挂着乔公子尚在病重,想去探望。但是犯禁的事情不能再干了,我想了想,还是想办法给你要来了一个腰牌,日后你走动也方便,你也不至于因为乔公子的事情一直分神,耽误学业。”
“哇哇哇,太好了!”
崔帏之简直开心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接过腰牌,像是抱着宝贝似的:
“那我走了!”
“快走快走。”江锡安说:
“代我向乔公子问好。”
“你问啥好啊,你俩又不熟。”崔帏之醋意上来了,坚决不肯带话,打开门就往外走。
他有了腰牌,腰板挺得更直,光明正大地国子监,然后又贼头贼脑地溜进了乔府。
他进入乔府的时候,夜还未深,他熟门熟路地翻墙进了乔云裳的小院,悄没声地落地,随即走到乔云裳的窗前,先是敲了敲窗户,随即压低声音道:
“云裳,我来了。”
有影子听到动静,似乎往床边走来,但片刻后,那影子又倏尔退开了,紧接着屋内的烛火被熄灭,影子消失,屋内动静也小了下去。
崔帏之:“???”
什么意思这是?
他一脸懵,以为是乔云裳没有听见他的话,于是又敲了敲,提高音调:
“云裳,是我。”
“”没有人过来给他开窗,像是打定了主意不他一般。
崔帏之:“”
他是不达目的就不罢休的人,见状作势推了推窗户,威胁道:
“云裳,你要是不见我,我就直接砸窗进来了。”
他这一威胁果然有用,很快就有人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紧张道:
“你别这样,爹爹会发现的。”
“那你为何不见我?”
崔帏之隔着窗户看着乔云裳纤细的剪影,心里痒得很,恨不得立刻抱着乔云裳抱一抱亲一亲才好,毕竟乔云裳身上是这样香这样软,能够很好地抚慰他被知识痛殴过的受伤的心灵。
“”
被崔帏之这么一质问,乔云裳沉默片刻,随即答道:
“爹爹不让我见你。”
“那又怎样?”崔帏之说:“他说不见就不”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乔云裳打断:“我也不想见你。”
“”想说的话卡在喉咙口,崔帏之错愕地瞪大眼睛,等反应过来乔云裳说什么后,不可置信道:
“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不想见你。”乔云裳说:“崔帏之,你日后都不要来了,我不会开窗的。”
“那怎么行!”崔帏之急了:“你不是说好了要等我的吗?为什么又不等我了?!”
“你就当我那日是胡说八道吧。”乔云裳沉默许久,又道:
“爹爹说,等我十七岁生日过了,就把我嫁给连何在。”
“就他?他凭什么?!”崔帏之当场暴躁了,用力推窗:
“你先把窗户打开!我要你当着我的面说!”
他力气大,窗户承受不住他这样用力,开始剧烈颤动起来。
乔云裳急得想哭:“崔文宴,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
崔帏之怒吼,一拳砸在窗户上:
“那你说啊,为什么反悔!”
“本来我也没有答应要嫁给你啊!”乔云裳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一直叫我娘子罢了!”
崔帏之说:“我一厢情愿?!我要是一厢情愿,当日你又何必为了我去求帝姬!你分明也是对我有情!”
被崔帏之如此戳破,乔云裳羞耻的整个人都要自燃了:
“你滚!滚!”
崔帏之闻言,不禁怒意上头:“我今日要是走了,就绝对不再来了!你爱嫁给谁就嫁给谁,嫁给连何在徐何在都随便你!”
言罢,他竟然转身就走了。
乔云裳站在窗边,看着那笔直修长的身形消失在他眼前,几度控制不住,想要推窗去看一眼崔帏之,却还是忍住,只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窗棱,片刻后将额头抵在窗边,小声啜泣落泪。
“公子”
屋内的烛火缓缓亮了起来,小牧站在桌边,一脸担心地看着乔云裳:
“你真的不见一见崔世子吗?”
“”乔云裳闻言,摇了摇头,用指尖擦掉脸颊上的眼泪,低声道:
“不见。”
他说:“他平生酷爱美人,当日调戏我,也不过是为了我这张脸”
乔云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低声道:“若是他见到我这副样子,定会转身就走的。”
他苦笑:“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第16章 心疼 崔帏之气哼哼回到国子监时,……
崔帏之气哼哼回到国子监时, 已经是深夜了。
江锡安还以为他清晨才会出现,却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回来了,不由得放下书, 诧异道:
“你怎么回来了?”
“别提了。”崔帏之屁股往床上一坐,抱臂恼火道:
“他不见我!”
“怎么会这样?”江锡安疑惑。
“不知道。”崔帏之烦都烦死了, 踹掉鞋子, 就往被子里一躺:
“睡觉!”
江锡安:“”
他只好拿起书, 继续看,却没想到崔帏之背对着他在被子里蛄蛹了一会儿,随即又从被子里探出乱七八糟的脑袋:
“能不能把烛火熄了, 太亮了我睡不着!”
江锡安:“”
他只好吹灭灯火,爬上床,阖上被子,准备睡觉。
可他刚躺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刚酝酿点睡意, 崔帏之又忽然开了口:
“江锡安,你睡了没。”
江锡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没。”
崔帏之:“那你一般睡不着的时候, 干什么?”
江锡安:“读书。”
崔帏之点评:“你好无趣。”
江锡安:“你还睡不睡了?”
“我睡不着!”崔帏之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 自己不睡也不让别人睡:
“江锡安,你陪我说说话吧。”
江锡安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想要把他打死的冲动, 慢慢坐起来。
崔帏之从床上下来, 点亮桌上的烛火, 和同样坐起来的江锡安对视,片刻后毫无愧意地挠了挠头:
“嘿嘿。”
江锡安:“”
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世子想和我聊些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云裳忽然不我了?”崔帏之叹气:“我今天去见他, 他都不给我开窗。”
江锡安强打精神:“许是你做了什么,惹他生气了。”
“没有呀。”崔帏之眨巴眨巴大眼睛:“我在国子监这几天一直很老实呀,也没有违反校规。”
他忽然担忧起来:“你说,会不会是云裳病中发烧烧坏脑子了,失忆了,这才不我了?”
江锡安:“可能性不大。”
“那你说他为什么不我了?”崔帏之抓了抓脑袋,感觉自己要是想不明白,今天晚上都要睡不着了:“我实在想不通啊!”
“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他每时每刻在想什么。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改天托帝姬约他出来,我们再过去,直接和他当面问清楚便算了。”
江锡安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崔帏之眼睛一亮:“还是你聪明!”
“那世子,我现在可以睡觉了吗?”江锡安困得不行,假笑道:“我想睡了。”
“不行,我不困。”崔帏之精力过剩,闹腾的很,睡不着,钻进江锡安被窝里,蹭他的被子:
“好无聊,你讲睡前故事给我听。”
“你是三岁小孩吗?”江锡安坐在床上,垂头看他:
“快点睡了,明天还有律法课。”
“梦然,其实我是真的不喜欢读书。”说到上课,崔帏之又忍不住叹气:
“虽然我答应了云裳要好好读书,可是我真的不懂读书有什么用。”
言罢,他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问江锡安:“梦然,你为什么要读书?”
江锡安说:“我想当官呗。”
崔帏之趴在床上,捧着脸道:
“其实你不读书,我也可以让我爹在朝中给你找个差事做。”
“我知道啊。”江锡安说:“可是我还是要读书。”
“为什么呀。”崔帏之皱起眉头,不解:“我就不喜欢读书,每天只想睡了吃,吃了玩,玩累了再睡。”
江锡安闻言笑了笑:“睡了吃,吃了玩,玩了再睡之后呢。”
“之后?”崔帏之闻言一愣:“什么之后?”
“世子,你所描述的生活,看似安乐,实则危机四伏。”
江锡安说:“前几日乔大人来了,就说了,你是世子,日后是要执掌兵符帅印之人。但若你有一天,不堪大用,一旦你爹不在了,忠勇侯府便会迅速败落下去,到时候,你不仅不能吃了睡,睡了吃,还可能会有杀身之祸。”
崔帏之一想到上辈子被三皇子设计所杀,就忍不住脖子一凉,下意识用被子捂住了脑袋,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所以,你要读书,要变的有价值。”江锡安说。
“那我有一个问题,”崔帏之举手:“如果我不是世子,交出兵权,变成一个普通人,是不是可以不用死了?”
江锡安微笑:“那你死的就更快了。”
崔帏之:“”
他抖了抖:“此话怎讲?”
江锡安说:“没有价值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他说:“你不会种地,又不会经商,什么都不会,怎么养活自己?”
崔帏之:“好像是哦。”
他摊在床上,像是个无助的扁柿子饼:
“左也是死,右也是死,人生好难。”
“世子,你的人生已经够顺利了。”江锡安无奈地笑:
“你觉得人生难,是因为你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崔帏之:“此话何解?”
“脑袋空空,自然听风就是雨,一旦他人之言在现实里行不通,便开始束手无措,手足无措,甚至焦虑到想逃避,时间长了便会寻求刺激,斗鸡走狗,狭玩娈童,甚至赌博,无所不做。”
江锡安:“你的爹娘什么都给你了,你爹甚至将毕生所学的武功都教你,但你体魄强健,灵魂虚弱,无法独立,无法思考,如同稚子一般。”
崔帏之张了张嘴,半晌竟然没有想出一句话来反驳:“”
他顿了顿片刻,才道:“那只要我读书,这些就会改变么?”
江锡安点了点头:“自然。”
“我不懂。”崔帏之摇头说:“只是书而已,又不像武功,可以保护自己,一旦大难当前,几本破书有什么用?”
江锡安说:“世子,我不否认武功好,确实能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很多人,但是凭你一个人,就算武功再好,也双拳难敌四手,你可以单枪匹马一次性杀一百个人,但是不能一次性杀一万个人。”
崔帏之:“难道读书就可以做到?”
“当然。”江锡安说:“世子,你知道书里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吗?”
崔帏之摇头:“不知道。”
“是思想。”
江锡安说:“大约十几年前,大梁北边境内有邪教白莲教,教主自创经书,广收信徒,蛊惑百姓无视律法,自相残杀,甚至带领手下信徒一连攻下几城,杀了几个将领,自立为王。”
崔帏之一惊:“还有这事?”
“对。”江锡安平静道:“我爷爷就是被其中一名教众所杀。起因只是因为那个教主来我们村传教时,我爷爷不肯接受那个教主的教规,就被当场砍下头颅,血溅在了我脸上,然后那些教众一拥而上,将我爷爷分尸,放在火上烤,然后分食。”
崔帏之:“”
他瞪圆眼睛,看着江锡安,瑟瑟发抖,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我想要读书,想要进入国子监,接受最正统的思想教育。”
江锡安点了点自己的眉心:“白莲教余孽人在,而我不要麻木,不要听风就是雨,我要有我自己的思想,不要让别人的思想变成伤害我自己、伤害别人的一把利剑。”
江锡安说:“世子,不要轻看文字的力量。它的传播像是挡不住的洪流,思想进入每一个人的心里,然后操控指导你做出相应的行为。一旦你无法独立分辨别人说的话是对是错,随便相信别人,对于任何言论都全盘加以接受,那便如同站在深渊绳索之上,稍有不慎就会摔落悬崖。”
崔帏之思考片刻,随即点了点头,郑重道:
“我知道了。”
他说:“谢谢你,梦然。”
江锡安摆了摆手,看着天边即将露出的白色,打了个哈欠,“我睡了,要早操了再叫醒我。”
崔帏之点头。
他看着江锡安睡着,又盯着他枕头下压着的律法书,片刻后将其抽出,打开第一页,随即深吸一口气,读了起来。
做完早操,他趁着排队洗澡的机会,坐在澡堂的台阶外,不顾晨霜凉露,就这么读了起来。
蒋玉涵一瘸一拐地从他身边经过,见状,嘲讽地勾起唇:
“学聪明了,竟然会装样子了?”
崔帏之抬起头看他:“你要不要一起?”
蒋玉涵:“”
他见时间还早,犹豫片刻,便也在崔帏之面前坐了下来,两个人共读一本书。
读到一半,崔帏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笔,在上面圈起来,然后打了一个问号。
蒋玉涵:“你干嘛?”
“这个地方我不明白,待会儿去问夫子。”崔帏之把书包和书都丢给他,“帮我看一下,我先洗澡。”
蒋玉涵:“???”
转性了这是?
上午律法课,崔帏之果然将所想的问题问了夫子。
他以为夫子会骂他,却没想到夫子却将这个问题作为了全班讨论的重点,讨论完后,又让各自回去写一篇策论,三天后交给他。
崔帏之抓耳挠腮写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他又探头去看江锡安的,发现江锡安的早就写完了。
崔帏之不客气地抽出江锡安作业,全部看完,看完后皱着眉,不说话。
“怎么了?”江锡安问。
“我觉得你这个地方写的不对。”崔帏之指了指某处,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阵惊呼声。
他们对视一眼,打开窗,冲着下面喊:
“怎么了?”
“今早祭酒说,要给我们放两天假,去萃桃山踏青呢!”
路过的监生兴致勃勃:“明天一早就出发!”
“踏青?”崔帏之和江锡安对视一眼,“那不就是可以出去了?”
出去的话,是不是能找机会见到云裳?
思及此,崔帏之心思登时活泛起来。
他看了一眼江锡安,娇羞地扭过去,左右扭胯,贴着江锡安,用极其恶心的语气亲昵喊道:
“梦然~~~”
“我警告你啊,我喜欢双儿的,我对你这样的大男人没兴趣。”江锡安往后仰:
“你再过来我报官了。”
“那你帮我约云裳!”崔帏之一秒正经,双手合十: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说:“我快想我娘子想疯了!我做梦都想亲亲他!!抱抱他!!!看不到他,我崔帏之的人生,就完全失去了意义,开始变的无比灰暗!!!无比凄惨!!!”
崔帏之威胁:“你要是不帮我见我娘子,我今天晚上就抱着你睡了!”
“你快去死吧。”江锡安忍不了一点:“再说这么恶心的话,我现在就吐给你看。”
“那你快帮我约,快帮我约!”崔帏之就差没撒泼打滚了:
“快点快点!我要云裳!我要见我娘子!”
江锡安没办法,只好道:“你快把今天的策论写完,我晚点去找帝姬。”
“好嘞,多谢你,兄弟!”崔帏之迅速变正常,将出入腰牌恭敬地交到江锡安手里:
“请。”
江锡安接过腰牌,崔帏之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江锡安哼了一声,抬脚出去了。
等他一走,崔帏之立刻在房间里打起一套五禽戏,甚至还幻想自己见到乔云裳后把对方按在墙上狠狠亲一顿的场景。
哼哼,让你不我!
等我见到你,一定狠狠抱你,狠狠亲你,然后再霸道地告诉你,绝对不许你嫁给别人!
崔帏之一想到那个场景就美的冒泡,完全没想过几天前自己还放过狠话,说绝对不管乔云裳的死活来着。
他打开衣柜,一边哼着歌,一边想着自己过几天要见乔云裳要穿的衣服,像是个花枝招展的孔雀要开屏,吸引配偶。
没一会儿,蒋玉涵从门口进来了,见崔帏之一个人在那美着,无语道:
“你傻笑啥呢一个人在?”
崔帏之哼哼唧唧:“就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但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蒋玉涵往桌边一靠,抱臂道:“连何在这两天请了假,你猜他干嘛去了?”
“我管他干嘛去。”
崔帏之很不屑,只专心试衣服:“关我屁事。”
“那要是我说,他是请假去乔家提亲了呢?”
蒋玉涵道:“这样你也无所谓?”
崔帏之猛地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只剩阴冷:“你说真的?”
“骗你我爹今年连贬三次。”
蒋玉涵毫无负罪感地发誓。
崔帏之手中的衣服滑落在地。
他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扭头往门外走去。
蒋玉涵跟在他身后,准备看他热闹,本以为崔帏之冲动之下会却再一次破校规,没想到崔帏之竟然直接走到邱灵相面前,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右手凹脱臼了,随即又面无表情道:
“夫子,我手脱臼了,要出去找郎中治伤,请给我批假条。”
邱灵相瞪圆眼睛:“你不疼??!!”
崔帏之:“夫子你不懂,我这叫为爱脱臼。而且我虽然手疼,但那不重要,因为我现在心更疼。”
邱灵相:“”
他抽了抽嘴角,从衣袖里掏出一张假条,又拿出笔,当场给崔帏之批了两天:
“去吧。”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也别光看手,顺便也去看看脑子。”
崔帏之用完好的手接过,点了点头,严肃且礼貌地谢过老师,随即飞奔离开了国子监,很快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蒋玉涵当场傻眼——
不是,这也行????
第17章 喜不喜欢我? 崔帏之一边往乔府走……
崔帏之一边往乔府走, 一边为自己正好骨。
最后他嫌走路太慢,最后直接使用内力,足尖轻点, 飞升飞上屋檐,踩着瓦片往前飞跑。
他其实很久没有用轻功了。
印象里, 七岁那年他刚学会轻功, 野得很, 一不留神就跑到别人家里去了。
他那时还小,颇有些无法无天,也不管这是谁的家, 直接翻过墙,然后发现那家人在院内种了满园的桃树,有些树上桃花谢了大半,结了星星点点的果。
桃子刚长成,还有些小, 崔帏之却馋得很,胆大包天地爬到树枝上, 一边摘一边吃, 结果被酸了个倒仰,呸呸呸直吐桃核。
他一个人酸的痛苦面具,却没想到, 此时的树下, 还坐着一个小双儿。
那双儿原本捧着脸颊坐在树下出神, 结果被他吐出的桃核砸中额头,惊得捂着脑门喊出声:
“谁!”
有人在下面!
崔帏之被树枝和花挡住了,没注意到地下还坐着一个小双儿,只能硬着头皮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小双儿穿着一袭淡粉色的莲花百褶衣裙和白色银月外衫,正仰着头,和他对上视线。
小双儿苏绣衣裙轻摆,如同莲花盛开,脖子上挂着金色的璎珞项圈,白玉耳垂上挂着红色耳坠,脑后用素白玉兰花珠钗挽着双髻,长长的粉色宽发带流苏垂下来,随着手上叠戴的素圈金手镯和风一起轻扬飘散,发出细碎悦耳的轻响,差点晃了崔帏之的神。
“你是谁!”
那双儿皱着黛青色的眉毛,额头上的刘海扫过他眉心的红痣,显得他越发稚气可爱:
“为什么会来我家!”
“呃我叫崔帏之,我迷路了,”崔帏之坐在树上,方便等下被仆役发现了好逃跑,
“我看你这里桃花开的正盛,就情不自禁进来看看。”
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小双儿,比桃花还漂亮。
“哦,”小双儿答:
“那你快走吧,别被我娘亲发现了。”
“没事,反正我在家也无聊,就在这里逛逛。”崔帏之脸皮比城墙还厚,丝毫没有擅闯民宅被发现的惶恐和赶紧离开的自觉,忍不住和这个双儿搭话:
“我看你方才愁眉苦脸,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双儿皱着眉,见崔帏之没有伤害他的意图,而且似乎和他差不多大,片刻后才缓缓松了紧绷的身体,叹了一口气:
“明日是曾祖母大寿,我娘让我在家宴上舞一曲祝寿,可是我从未在这么多外人面前跳过舞,有些害怕。”
“怕啥,”崔帏之说:
“跳不好又不会怎么样,你娘还能杀了你不成。”
“你说的倒轻巧,搞砸了,丢脸的人又不是你。”
双儿不开心地鼓起脸。
“那这样,我再帮你排练一次,你有什么问题,早点发现早点解决。”
崔帏之说:“如何?”
双儿犹豫片刻,随即点了点头:“也行。那我去换舞裙,你等我。”
“”崔帏之略显犹豫。
在这里等太久,他怕被发现。
“你不愿意。”小双儿垂下眼睛:“我就知道我肯定跳的很糟糕,你连看都不想看。”
“没有,你去吧。”崔帏之只好道:
“我在这里等你。”
“太好了!”小双儿眼睛亮了亮,随即提起裙摆,飞跑进入里屋,一边跑一边道:
“那你等我!”
“你小心别摔了!”崔帏之见状,急的差点大喊。
那小双儿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崔帏之爬在树上,提心吊胆地观察四周,很怕被人发现打一顿赶出去。
但好在,没一会儿,那小双儿就回来了。
他没有换发髻,而是换了一袭粉白色的衣裙,比之前那件更加精致,腰上还挂着一圈珍珠链,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轻轻压着绽开的裙摆。
崔帏之艰难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左右看了看,摘下两片叶子,擦干净放在唇边,吹起了简单的音调。
那双儿随着音乐起舞,他虽然年纪小,但身量高挑,脖颈笔直纤细,白皙如同天鹅仰颈,身姿也轻盈,下腰转圈毫不费力,崔帏之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身上,直到那双儿开始转圈,腰间的珍珠链轻轻绽开,雪白莹润的珍珠配着旋转绽放的裙摆,像是一朵徐徐张开的灿烂桃花,美的不像话。
崔帏之简直看呆了。
他手中的叶子在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面上,那双儿没有了音乐伴舞,不由得停下来,忐忑不安地看着发怔的崔帏之:
“我跳的很差吗?”
“不。”崔帏之反应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你跳的特别好。”
他想了想,但是想不到形容词,不由得急的抓耳挠腮:
“就是,就是特别好,知道吧。”
他说:“我从来没看见过那一个双儿跳的比你还”
他顿了顿,方道:“没见过那个双儿跳的比你还美。”
小双儿闻言一怔,片刻后眯起清澈干净的杏眼,笑了:
“谢谢你。”
“不客气。”
崔帏之还想问问他的名字,余光却看见一个人影朝这里走来了,他害怕被发现,赶紧往外爬:
“好像是你家里人过来了,我就先走了,下次见。”
言罢,他也顾不得些许,直接跳上瓦面,仓皇离开了。
后来崔明殊知道崔帏之偷爬别人家的墙,还吃了人家的桃,逾矩偷看别家小双儿,一怒之下用竹条把崔帏之抽了个半死,把崔帏之打的哭爹喊娘,差点留下心阴影,日后非必要,坚决不使用轻功,因为一使用,就感觉崔帏之的竹条沾着盐水就抽过来了,筋骨忍不住隐隐作痛。
思绪收回,此刻的崔帏之顾不上太多,直接窜上屋檐,三下两下蹦进了乔府。
连何在的聘礼已经摆在院内了。
连父在朝中任给事中,虽然官没有崔帏之的爹一品军侯大,但也有些家底,红色的聘礼箱满满当当摆了一院子,一打开便是满箱的白银,晃人眼睛。
连何在也收拾了一番,稀疏的头发用发油抹的油光发亮,像是镜子一样隔着大老远都反光闪了崔帏之的眼睛,猪尾巴一样卷起,用红色的宽发带扎在脑后,显得发际线更高脸更圆更胖。
他还特意穿着喜庆的浅红色的衣服,肚子被腰带勒的微微鼓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怀孕要嫁人了。
连姨娘一脸喜色,一边看着嫁妆,一边瞄自家哥哥,兴高采烈道:
“今儿何在也精神了些许,倒与云裳很是相配。”
连何在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隔着前厅里摆着的翠玉屏风,偷偷看里面坐着的乔云裳。
乔云裳听到连姨娘的话,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挫败地垂下头。
小牧站在他身边,一脸气愤道:
“这连姨娘也太过分了,趁着大娘子外出前往临县为老夫人侍疾的当口,怂恿连家敢登堂入室,让连何在来提亲!”
乔云裳不语。
他听着连姨娘和连何在一家人在外面的喧嚷,忍不住又想到崔帏之。
崔帏之虽然纨绔不拘,但是随他爹娘,模样清俊秀致,身姿更是挺拔,大部分时候看人都是直视的,笑起来像是个阳光的小狮子,绝对不会像连何在一样模样普通且老实有余,总唯唯诺诺地低着头,用余光偷偷瞄他,但很快又扯开视线,惹得他厌烦不已。
崔帏之
正当乔云裳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我呸,家里没有镜子也撒泡尿照照自己,长那个鸟样也好意思说和云裳相配,这偌大一个乔府,竟然没一个人长眼睛吗?”
乔云裳:“”
他没听错,这口气,是崔帏之!
他猛地站起来,想要出去,但又怕失了礼节,只能靠在屏风,屏气凝神听着崔帏之和连姨娘对话。
“我当是谁,原来是忠勇侯府的崔世子。”
连姨娘之子乔云乐刚挨崔帏之打不过一月,正是怒气难消的时候,如今在乔家的主场,她不免胆子大起来:
“看来崔家家风不严,竟然会教出你这样一个爬墙擅闯的登徒子!”
“我看连家家风也不怎样,让嫡女嫁人为妾,那妾身为外室不懂收敛,竟还蹬鼻子上脸,趁当家大娘子不在,让人来提亲。”
崔帏之站在墙上,破口大骂:
“一个外室,竟然越过大夫人随意决定嫡双的亲事,你算什么东西,你配吗!放眼整个京城,有你乔家这样由外室决定嫡双亲事的先例吗!”
“你!”
连姨娘差点被气晕,片刻后又哭了起来,推搡着周围的侍女:
“你快去叫主君来!”
“是!”那侍女匆匆下去。
崔帏之站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乔满匆匆赶到:
“原来是世子大驾光临。”
乔满说:“为何不走正门进来,要偷偷摸摸地爬墙?”
“哦,原来可以走正门。”崔帏之说:
“我还以为你们乔家有偷偷摸摸的惯例,所以爬墙进来,不然为什么一个姨娘,可以趁大娘子不在,随意让外男进来对乔家嫡双提亲?”
“何在和云裳的亲事是我决定的。”
乔满脸上挂不住:“世子你快下来,别让人看了笑话。”
“百姓看的不是我的笑话,是你们乔家的笑话!”
崔帏之叉着腰,一口气说完,一个磕巴也不打:
“乔满!我之前尊你敬你,是因为你是云裳的爹爹,而不是怕你是太子太傅!现在你瞎了眼,竟然要把云裳许配给连何在这个狗都不要的东西,我也不和你客气了,要么今天你当着我的面回绝这门亲事,要么我现在就把云裳带走!从此以后,乔云裳就是我崔家的当家主母大娘子,是我的世子妃,死之后墓碑上也冠我崔家的姓,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乔云裳听见崔帏之竟然就这么和乔满对吵,还说要让他当世子妃,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连站都快站不稳了,要不是小牧扶了他一把,他都快坐在地上了。
“崔帏之!”乔满被骂的无地自容,气的胡子都不停颤抖:
“连何在虽然家世不如你显赫,但为人人品清正,老实诚恳,从来不出去逛青楼赌博,不喝花酒,不沾染不良习气。在国子监内读书时,也曾被众多夫子夸赞奖赏,日后进入朝堂定然仕途广阔,大有可为,平步青云,来日绝对不居于你之下。”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何在答应我,娶了云裳之后,绝对不纳妾不娶平妻不三心二意,只对云裳好!试问这天下有几个男人能做到!”
“少放屁了,你我都是男人,你我心知肚明,男人的话有几个能信!”
崔帏之不顾墙下逐渐聚集看热闹的百姓,当场破口大骂:
“想当年你娶河清郡主的时候,难道没有发誓不纳妾?可你后来还不是把连姨娘抬成妾了!甚至还和他生下了庶长子!我告诉你,这天地下的男人要是有能力,恨不得把全天下好看的女子双儿都娶回家,婚前说的什么一生只娶一个只爱一个全他奶奶的都是狗屎,最后还不是婚后一个接着一个地娶,他连何在就算把那二两肉都割了也不会老实,除非以后挂在墙上!”
乔满被崔帏之骂的面红耳赤,忍不住道:
“既然如此,你又凭什么跳出来说要娶云裳,难道你不是男人吗?”
“我和连何在虽然同为男人,但也有不同!”崔帏之说:
“云裳心里有我没他!他心里有我,就应该嫁给我,而不是嫁给连何在!”
“你胡说八道!”连何在像是被刺激到了,脸颊通红,像是个被太阳晒久了的猪头肉,呼哧呼哧地喘气,额头上全是汗:
“我与云裳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那你们去问啊,去问乔云裳心里到底有谁!他的婚事,自然是由他自己做主的!”
崔帏之提高声调,像是一个气势汹汹的小狮子,
“乔云裳!”
他说:“我现在就站在这里,问你一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到底喜不喜欢我!”
他当着整个京城百姓的面,当着乔家众人的面,大声道:
“如果你说你心里有我,如果你说也喜欢我,那就算是现在天上下刀子,我也要把你娶回家!”
众人视线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乔云裳的身影藏在屏风后,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小牧赶紧推了推乔云裳,急道:
“公子,快点说话呀。”
他说:“我平日虽然不喜崔公子,但是他好歹比那个连何在俊美不少吧!公子你还在犹豫什么!”
乔云裳用力摇了摇头,手中的帕子都快被绞烂了,心中纠结不已:
“可是,我的脸”
他捂着额头,心中犹豫,迟迟不敢吭声。
一旁的连何在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乔云裳说话,心中一喜,像是有了底气一般,挺起微凸的油肚子,昂首挺胸道:
“你看,云裳不喜欢你!他都不说话!”
崔帏之沉默片刻,随即倏然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着屏风后的乔云裳。
乔满见状,也开了口,沉声道:
“崔公子,你请回吧。”
他说:“今日是我乔家嫡双的大喜日子,我不希望有外人在。”
崔帏之冷笑一声,片刻后直接从屋檐上落下。
他当着乔满的面,一点一点拆掉金色发冠,漫不经心地丢到地上,然后把头发随意扎好成马尾,随即拾起地上的几颗石子,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当口,足尖轻点,朝乔云裳飞去。
一旁的乔满和连姨娘登时大喊:
“管家!家丁,来人!都拦住他!”
崔帏之扫腿将冲上来的人都绊倒在地,随即从指尖飞出几颗石子,正好身后人的眉心,周围人应声倒下一片,哀嚎呻吟声不止。
崔帏之清干净挡路的,看着满地打滚的家丁,勾唇嗤笑一声,随即转身,抬脚猛地一踹,直接将那翠玉屏风踹开。
屏风应声炸裂,扬起阵阵白烟灰尘,乔云裳猝不及防,只能闭眼,还未反应过来,腰间就被崔帏之揽住,紧接着重心一失,他眼前天旋地转,最后视线内所有东西都倒了过来,他只能看见乔满和连姨娘震惊的神情。
“今日这场提亲,我不同意,相信大娘子回来后,也不会同意。”
崔帏之扛着乔云裳,飞身而上站在墙上,然后脱下外衫,将乔云裳整张脸罩住,不让外人看,朗声道:
“既如此,为了云裳的终生幸福着想,我便先将他带走,再会,岳父!”
言罢,他单臂拖着乔云裳的臀,让乔云裳趴在他肩膀上,随即再度用轻功飞檐走壁,很快就消失在了乔满的视线范围内。
乔满站在院子里,看着周围哀嚎散落的家丁和凌乱的前厅,以及围在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一向好面子的他年过半百还被一个少年骂的体无完肤狗血淋头,不由得气的脸色煞白,胡子乱颤,片刻后捂着心脏,在连姨娘的惊叫声中,白眼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
第18章 定情 “崔帏之,你快放我下来!”……
“崔帏之, 你快放我下来!”
眼看着崔帏之抱着他,使一身轻功在别人家的屋檐上飞檐走壁,乔云裳趴在他肩膀上, 被颠的胆战心惊,又格外想吐, 片刻后忍不住伸出拳头, 用力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 恼怒道:
“崔文宴,放我下来!”
听着乔云裳的话带着颤音,显然是害怕了, 崔帏之动作一顿,片刻后看了乔云裳一眼,将他放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松开乔云裳,而是改扛抱,抄起乔云裳的腿弯就将他抱起来, 飞身跳下屋檐。
崔帏之随便挑了一匹系在路边的马,直接将乔云裳抱上去, 随即飞身上马, 马镫一跨,马绳一牵,直接将乔云裳圈在自己的胸前, 随即对察觉到不对追出来的马主人勾唇笑了笑, 将足够买十匹马的银钱掷向空中, 被那马主人手忙脚乱地接住:
“兄弟,借你马一用!多谢!”
马主人错愕过后低头,捧着沉沉的银两,欣喜不已, 正想答应,却没想到刚抬起眼,就已不见刚才那灿金眸少年的影子。
马主人:“”
走那么急,赶着去娶媳妇吗?
“赶着去娶媳妇”的崔帏之此刻正带着蒙着面的乔云裳一路往城外疾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远离人群喧嚣,来到一处上坡上,他才拉了拉马绳,停了下来。
他看着被他圈在胸前、整颗头都被自己的外衫罩着、一声不吭的乔云裳,犹豫片刻,随即率先下马,将马栓在树边。
“娘子,下马吧。”崔帏之掌心包住乔云裳的指尖,想扶他下巴,却被乔云裳直接抽出来。
崔帏之:“”
他顿了顿,随即道:“娘子还在生我的气?”
乔云裳坐在马上,还是没他。
罢了罢了,自家娘子自小生的貌美骄矜,有些小性子,需要他多哄一哄也正常。
思及此,崔帏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那晚之事,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些话来惹娘子伤心哭泣,娘子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一回,如何?可别因为我,气坏了身子。”
乔云裳转过头来,没说话。
崔帏之见状,又伸出手去,轻轻抓住了乔云裳的指尖。
这回乔云裳没再挣扎。
崔帏之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下马,等乔云裳站稳了,才伸出手去,想要揭开乔云裳头上的外衫。
刚才事出有因,他急着把乔云裳带走,又怕太多人看到乔云裳的脸,于是便将自己的外衫盖在了乔云裳头上:
“娘子憋坏了吧?我把它掀开”
乔云裳慌了,苍白的指尖死死抓着他的外衫,不让他掀开,但他力气哪里有崔帏之大,崔帏之几乎不费什么力气,轻而易举地就把衣服一下掀开了。
浅红色的外衫被风吹开,在青草地的微风中舒展飞起,像极了新婚夜的盖头一般,擦过乔云裳脸颊的面纱,在空中盘旋几秒,又悄然落下,堆在两人身前的空地上。
乔云裳慌了神,大脑一片空白之下,竟然伸出手,一把将崔帏之的脸扇了过去:
“不许看!”
他原本只想把崔帏之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却没想到用力过大,竟然在崔帏之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清脆的巴掌印。
崔帏之的头登时偏过去,完全没想到乔云裳会动手的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浑身僵硬,傻在原地。
“我”乔云裳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站在原地没动、像是错愕到了极致的崔帏之,片刻后又急有气,慌乱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本能逃避,下意识转过身,提起裙摆往前走。
“娘子别走!”
崔帏之很快就反应过来,乔云裳还没往前走几步,腰间就一重,他整个人的后背都被圈住,少年温热的鼻息打在他的侧脸,沉沉的,还有些急促:
“娘子此时回去,是要答应连家的提亲吗?”
“当然不是!”乔云裳急了,用力挣脱崔帏之的桎梏,
“你别抱着我,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娘子的小腿我都亲过了,抱一抱怎么了,嗯?”
崔帏之的唇就抵在乔云裳的脖颈上,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不断往上游移,最后崔帏之舌尖一卷,将乔云裳玉白的耳垂和晃动的耳垂一齐含进口中。
湿热的触感从最敏感的地方传来,乔云裳猝不及防地瞳孔一散,嗓音里滚出含混压抑的闷哼,伴随着的就是双腿一软,站立不稳,最后差点化在崔帏之的怀里。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崔帏之包住了,崔帏之的双臂像是最坚实的铜墙铁壁,箍的他不能动弹分毫,只能被动地仰头哭泣,期盼着身后的男人能对他起些许的怜惜,好让他得以喘息几秒:
“崔帏之别这样”
“那娘子别再躲我,好不好?”崔帏之指尖从乔云裳的胸前的襦裙抚摸而过,最后掐住他的脖子,
“告诉我,那日为何不给我开窗?”
乔云裳紧咬牙关,片刻后道:
“你松开我,我就说。”
崔帏之顿了顿,随即缓缓松开了乔云裳。
乔云裳登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用力喘息几秒,随即蹬蹬蹬后退几步。
他捂着自己的额头,抬手又扇了崔帏之一巴掌,这次比上次响亮多了:
“崔帏之,你个混蛋!”
他气红了眼睛:“你做事总是这么冲动,从来不考虑后果。你就这样把我从乔府带出来,所有人都看见了,万一他们以为我是在和你私奔,那我日后还如何在京城立足,我爹娘又怎么在旁人面前抬起头来!”
崔帏之指尖抚摸过被乔云裳指尖刮破的嘴角,见指腹带了点血,眼神闪动片刻,随即缓慢抬起头来,一步又一步的,朝乔云裳走去。
乔云裳被他这幅面无表情的模样吓的心里没底,怀疑自己下手重了,想要避开崔帏之,于是便也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脚后跟不慎踩到盘根错节的树根,差点摔倒,歪下去的身形被崔帏之捞在怀里,后背很快就重重地摔在了树体上:
“乔云裳。”
崔帏之将乔云裳按在树上,面色沉沉:
“事不过三,我不会让你再打我第三下。”
乔云裳怒而瞪他:“你放开我!”
崔帏之冷笑一声:“乔云裳,我虽然傻,但是不是笨蛋。”
他俯下身,灿金色的眼睛变的很危险,像是某种猫科动物要进攻前的预兆:
“前几日还写那样的情书给我,转头又拒绝和我见面,忽冷忽热,你是在耍我崔帏之玩吗?现在看我舔着脸又来找你了,你是不是就满意了开心了?”
“什么情书!”
乔云裳剧烈地挣扎起来,
“我没写过!”
“信我放在我房间的枕头下了,我认得出你的字迹,别想抵赖!”崔帏之愤怒道:
“你别想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那你想怎么样!你想娶我吗!”乔云裳眼眶通红。
“为什么不行!”崔帏之一拳砸在乔云裳身后的树上,簌簌的树叶落下,树缝摇晃,落在崔帏之脸上的光影错落变换,阴影将他的眸子染得有些黑沉:
“我都说了,你是我娘子,我要娶你当我的世子妃!”
“可我不愿意!”乔云裳崩溃:“你喜欢我,不过是因为那日在街上见我一次,见色起意罢了!这份情有多真?你自己也说了,男人的话能信几分!倘若有朝一日,我容颜不再,你必定会向对待那些被你抛弃在脑后的万花楼琴娘、南风馆清倌一样对我,喜欢的时候便豪掷千金穷追不舍,不想要的时候就弃之如敝屣——唔——”
他话还没说完,崔帏之忽然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扯下他的面纱,随即一声不吭地俯下身来,强势地将他压在树上,重重地堵住了他的唇。
“”
乔云裳愣了愣,片刻后像是疯了一样,用力踢打挣扎起来。
他掌心推拒着崔帏之的身体,但男人的身体岿然不动,压着他像是山那样重,他根本推不动,只能被动地任由崔帏之的舌头伸进来,卷着他的舌尖,将他从里到外地轻薄一遍。
“崔帏之崔文宴”
乔云裳快要呼吸不上来了,从脖子到脸颊都染上一阵绯红,他嗓子里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却连呼吸都要跟着崔帏之的节奏:
“你放唔——”
他被崔帏之按在树边,亲的整个人的血液都快要沸腾蒸发,崔帏之的吻技纯熟的他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只有被动偏头躲开的份。
“崔帏之”
乔云裳伸出手,想要推开崔帏之的脸,却被崔帏之误以为想要动手。
下一秒,乔云裳的手腕就都被死死按住,崔帏之将他的两只手臂都压在树上,凑过来一点一点地啄吻乔云裳的嘴角,哑声道: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再打我第三次。”
他一把将乔云裳甩到地上,趁乔云裳摔懵了功夫,将其推到草地坡上,俯下身来,像是在发泄怒意一样,用力啃咬着乔云裳的唇,直到看着乔云裳皱眉,从嗓子里发出细碎小声的痛呼,才慢慢缓下来,含着乔云裳的唇,一点一点地舔吻。
乔云裳乔云裳被他亲哭了。
晶莹的眼泪从他嘴角滑落,他最后也不再挣扎,只能仰面躺在草地上,一脸麻木地任由崔帏之动作。
崔帏之察觉到他停下来了,便也缓缓止住动作,从他身上起身。
乔云裳仰躺在地,胸膛微微起伏,衣裙已经完全乱了,耳环在挣扎间也丢了一个,梳好的云鬓微散,甚至还出了汗,几缕青丝从脖子后落下来,黏连在雪白细腻的脖颈上,脆弱无助又自带风情。
他的珠钗步摇也掉在了地上,头顶的紫色流苏额饰微微歪向一边,摇摇欲坠。
崔帏之本想将他扶起来,眼神忽然一凝,
“你你额头怎么了?”
乔云裳登时慌了,下意识捂住额头,想要往后退,却被崔帏之一把捞进怀里,不让他逃。
崔帏之顺势坐下来,将乔云裳抱到自己大腿上坐下,大手一包就攥住了乔云裳的手腕,严肃道:
“你额头怎么了?”
乔云裳看着崔帏之,豆大的眼泪从他眼眶里滚滚落下来。
被他发现了
他一定会嫌弃自己丑,然后再也不喜欢自己了
乔云裳忽然就觉得好难过,虽然预想到了一百次被崔帏之发现时的场景,但当崔帏之真的知道后,他还是忍不住崩溃,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当即就流了满脸:
“崔崔帏之”
他哭:“你不要看我不想你看到”
“没事啊,让我看看,你怎么了?”崔帏之拨开乔云裳额头的紫流苏额饰,被底下藏着的伤口惊了一下:
“你的额头怎么伤成这样了?”
乔云裳白净的额头上竟然落了一条长近半个小食指的疤痕,他本来脸就小,这条疤痕在他脸上,是如此的突兀又明显,像是精美的瓷器裂开了一道缝,让人不由得惋惜。
乔云裳用掌心捂住额头,用力低下头:
“都叫你不要看了”
“我总得知道是怎么回事呀。”崔帏之想了想:“是不是那天你在帝姬府磕头,把额头磕伤了?”
乔云裳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
他知道再藏也没用,反正崔帏之也看到了,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前几日我回到家中,娘亲为我找了郎中,说是能治我脸上的伤。我按照医嘱服药,伤口也开始痊愈,我本以为很快就能好,但后来,我病倒了”
乔云裳顿了顿,“我娘刚好去临县侍疾,府中的一切都由姨娘操持。姨娘便为我请了另一个郎中,我吃了那药,就觉得额头痒痒的不是很舒服,第二天醒来一看,虽然病好了不少,额头上却出现了这条疤痕。”
“姨娘知道后,便告诉我爹,说我毁容了,日后定然会被夫家嫌弃,不如嫁给连何在,起码两家知根知底,亲上加亲,我日后嫁到连家,一定不会受欺负。”
崔帏之:“”
他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乔云裳,乔云裳本就忐忑,被他的沉默搞得心中更是凉了半截,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会想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一定嫌我丑了”
崔帏之伸手,掌心一把扣住乔云裳的纤腰,逼着他重新坐回自己的大腿上:
“我不是嫌弃你。”
他手臂圈过乔云裳的肩膀,掌心抚摸着他的肩头,轻轻将他揽进怀里,低声道:
“我怎会嫌弃你丑。”
他在乔云裳的额头上吻了吻,换来乔云裳身姿微颤,轻声叹道:
“我娘子身上有比容貌更让我欢心的东西。”
乔云裳:“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或许一开始是因为脸,但现在绝对不仅仅是了。”
崔帏之抱着乔云裳,轻轻晃着,像是在哄小孩:
“可能你不会相信我之前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可混蛋了,所有人都讨厌我,对我很失望,但娘子你不会。”
他说:“我把你娶到手,却又不珍惜,你还是为我怀了孩子可惜我惹事,你为了替我求情,在寒冬腊月大着肚子跪在地上最后我们的孩子也没有了,你也离开我了忠勇侯府,也败落了。”
崔帏之将下巴抵在乔云裳的头顶,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中:
“我当时想,你肯定特别痛恨我,特别不愿意再见到我所以梦醒后,我便发誓,我要是再一次遇到你,一定要对你好。”
乔云裳渐渐止住哭声。
他安静地听完崔帏之的话,片刻后,哑声道:
“我才不恨你。”
崔帏之动作一顿,低下头没听清:“什么?”
“我说,我不恨你。”乔云裳说:
“如果我那时候会离开你,一定是因为,我痛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你的孩子,才会走的。”
崔帏之:“”
他盯着怀中的乔云裳,片刻后俯下身去,鼻尖碰了碰乔云裳的鼻尖,片刻后又轻轻退开一点距离,垂头看乔云裳的唇。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的很近,呼吸交缠融合在一起,炽热滚烫,暧昧的气温节节攀升,双眼对视的一瞬间,都看清了彼此专注的瞳仁里只有对方的模样,周围的空气都快燃起火来,烧的乔云裳脸颊发红,腰间发软。
最后乔云裳实在受不了,伸出双臂,透白轻薄的衣料从手腕上落下,露出双环金镯叮铃作响,他主动勾住崔帏之的脖颈,仰起头吻了上去。
首饰碰撞和衣料窸窣作响的声音将亲吻时急促的呼吸和水声都掩盖下去,微风轻轻吹起,荡开乔云裳散落至后背的青丝,而有一双手从他的后背抚摸至腰间,凌乱又毫无章法,像极了这个吻一样。
一吻毕,崔帏之和乔云裳缓缓退开些许距离,平息着呼吸声。
崔帏之看着脸颊绯红的乔云裳,片刻后,伸出手,用指腹擦了擦乔云裳晶亮红肿的双唇,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杰作”,眼眸更深了些:
“疤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
他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待我之心,和我待你之心,是否相同。”
乔云裳故意问:“那你想说,你对我是何心思?”
崔帏之紧盯着他:“你说呢?”
“我不知道。”乔云裳:“你又没说喜欢我,还觉得我喜欢你你们男人真的很爱自作多情。”
他说:“明明是你先喜欢我的吧?”
崔帏之:“胡说八道。不是你先喜欢我的吗?那天在万花楼门外,你还给我擦汗,还送我手帕。”
“我我是看你可怜才送你!”乔云裳说:“换个人我也这样!”
“换个人你也敢这样?”崔帏之掐着他的腰,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换个人我也这样!崔帏之你就是自作多”
乔云裳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帏之按在草地上,作乱的指尖痒的乔云裳浑身颤抖,使不上力气,连笑都带着气音:
“崔帏之,你放开我!”
“不放。”崔帏之掌心撑在他耳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亲口说出,是你先对我动心的。”
“绝对绝对不会有那一天。”乔云裳食指抵在唇上,
“分明是那日朱雀街上,你对我见色起意在先。”
崔帏之没再反驳,只是低下头,隔着手指,亲了亲乔云裳:
“那我们就走着瞧。”
他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说出,你心悦我。”
乔云裳说:“你的算盘怕是要落空。”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崔帏之说:“我当众把你从乔府抢出来,你失踪这几个时辰,京城里有关我们的谣言已经满天飞,说不定已经快进到你清白尽失,委身于我了。”
乔云裳说:“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嫁给你了。”
崔帏之挑眉,毫不示弱:“那我也只好极不情愿地娶你了。”
乔云裳带着气音笑了一声,仰躺在地面,伸出手,指尖出神地摸着崔帏之的喉结:
“我爹不会同意的他肯定还会在上朝的时候,参你爹一本,到时候你爹怪罪下来”
“大不了我挨打,反正我从小到大又不是第一次挨打了,当务之急是治好你额头的伤。”
他随口道:“而且你爹要是不同意,我就在外面买一处宅子,你先住进去,等到时机成熟,我再把你接回崔府,然后”
他话还未说完,乔云裳就豁然坐起来,一巴掌盖了过来,被已经练出肌肉反应的崔帏之瞬间反应过来,侧头躲开,伸手截停在空气中,胆战心惊:
“娘子,你怎么又想打我!?”
“崔帏之,你个混蛋!”
乔云裳气的浑身发抖,眼圈发红:
“买一处宅院让我住进去,你什么意思你还真把我当你的外室了?!”
崔帏之:“”
崔文宴啊崔文宴,你要是有一天死了,绝对是活活嘴贱死的!!!
第19章 婚事 “不我不是这……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崔帏之百口莫辩, 伸手搭在转过头去不他的乔云裳的肩膀上,轻轻晃了晃:
“我的意思是”
他话还未说完,动作就倏然一顿。
掌心下的躯体轻轻颤动着, 像是在哭,也像是在——
笑。
崔帏之:“”
他一把把乔云裳转过来, 看着对方脸上压制不住的笑意, 胸膛迅速起伏, 最后怒极反笑:
“好啊你,故意耍我是吧!”
害得他刚刚吓的要命,大脑一秒钟都快想了十个下跪求饶的姿势了!
乔云裳用帕子遮住脸, 笑的停不下来,手上的双环金镯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荡着:
“看你吓的”
崔帏之冷着脸看他,乔云裳自己笑完,见崔帏之实在生气了,又凑过去, 藕白色的双臂圈着崔帏之的脖颈,低笑道:
“真生气啦?”
崔帏之不动, 继续冷脸。
乔云裳的视线从他的下巴一路往上, 最后落在崔帏之灿金色的双眸上,片刻后依偎过去,亲了亲崔帏之:“别生气了。”
他顿了顿, 压低声音道:
“夫君。”
崔帏之:“”
他脖子一僵, 随即动作很大地垂下头, 紧紧盯着乔云裳,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
“没什么呀。”乔云裳一脸无辜:“我叫你崔文宴。”
“可你刚刚明明”崔帏之急了,掐着乔云裳的腰就想逼着乔云裳再说一句,可乔云裳打死也不肯说了, 趴在他肩头,被挠痒痒挠的浑身直颤,也咬紧牙关不愿意松口。
崔帏之最后没办法了,只能用力抱紧乔云裳,将他融入自己怀里,恶狠狠道:
“等你嫁给我了,我非得叫你天天这么喊我不成。”
乔云裳背对着他,将脸埋进崔帏之的肩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个人靠在一起安静地抱了一会儿,片刻后,崔帏之将乔云裳抱起来,放到马上。
崔帏之也跨上马,从后面圈住乔云裳,重新给他戴好面纱,随即拽了拽马绳。
他没有了来时的慌张,而是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等回去了,我先去想办法,把你的脸治好,然后,我再去求爹爹,向你家提亲。”
乔云裳点头,片刻后又犹豫道:
“可是我此刻回去,爹爹会不会”
“要不,你去帝姬府住一阵子?”
崔帏之侧过头,隔着面纱亲了亲他的脸,
“别怕,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迟早也得嫁给我,你爹就算再生气,到底也无可奈何的。”
乔云裳心中到底还有些不安,但对着自信的崔帏之,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点头。
崔帏之调转马头,一路疾驰,将乔云裳送到了帝姬府。
下马的时候,乔云裳从马上扑到他身上,崔帏之准确地接住他,把他抱下马:
“在帝姬府,想我了就给我写信。”
乔云裳仰头看他,皱眉:“我才不想你。”
“那你别像之前那样半夜偷偷哭。”
崔帏之说。
乔云裳反应很大:
“我哪有偷偷哭!”
“别装了,那天晚上我根本没走,就在你家窗下听着。”
崔帏之揶揄道:“都哭成那样了,还说不想我。”
乔云裳:“”
他气的捶了他一下,提起裙摆,就往帝姬府走。
台阶上到一半,乔云裳忽然又有些舍不得。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台阶下等着他进门后才离开的崔帏之,忽然咬了咬唇,紧接着飞奔下来,伸出双臂,扑进了崔帏之的怀里。
“崔帏之”乔云裳死死抱着他的腰,将脸埋进崔帏之的怀里,像是怕崔帏之不要他了,低声道:
“你回去之后,可一定要向我爹爹提亲啊。”
“一定的。”
崔帏之抚摸着他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失魂落魄的猫咪:
“别怕,相信我,我都会解决的。你只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做我的新娘就行了。”
乔云裳点了点头,扬起脖颈,隔着面纱亲了亲崔帏之的下巴,片刻后才松开他,提裙往帝姬府走。
帝姬府的门童给他开了门,乔云裳抬脚迈进去,转过身时还能看见崔帏之在冲他挥手笑。
看着乔云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后,崔帏之才落下笑容,变的面无表情。
他跨上马,花了点银子,查清楚了那天进乔府给乔云裳看诊的郎中是谁之后,便直奔药堂而去,一脚踹开门:
“郎乘风!”
他这一脚差点把门踹飞了,被叫到名字的郎中慌慌张张地从里面出来,看见崔帏之,胆战心惊道:
“崔世子,你这是”
“说,你给云裳吃了什么药?!”崔帏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道:“他脸上的疤是不是你干的!”
一提到这个,郎乘风的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了。
崔帏之登时会意,抓着他的脖颈,一把拉开药堂的药柜,将郎乘风的脸塞了进去,用力碾着:
“我就知道是你干的!”
“世子世子饶命!”郎乘风一把年纪了,哪里顶得住这样的折磨和痛苦:
“这,这完全是连小娘逼我的呀!”
“我没兴趣了解你和她之间的隐情和交易,我只问你,能不能把云裳的脸治好。”
崔帏之抬起他的脸,用力往柜子里一砸,发出“砰”的一声:
“如果治不好,我就把你扭送见官!”
他冷笑一声:
“按我大梁律法,下药毁人容貌者,可按投毒罪论处,最低也得判处一年刑期,且其子孙三代永世不得入朝为官,郎乘风,你可想好了!”
郎乘风当即吓得屁滚尿流,跪下来,砰砰磕头:
“世子!是我见财起意,被鬼迷了心窍!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我一定治好乔公子!”
言罢,他膝行几步,抓住崔帏之的衣摆,哭的一张老脸全是泪痕:
“崔世子,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
崔帏之瞧他这幅模样就心烦,用力踢了他一脚:
“给你半天时间,配好药送到帝姬府去,如果一个月内我看不到云裳的脸有好转的痕迹,你就等着铁窗泪吧!”
言罢,他一脚将郎乘风踹开,掀起帘子,离开了药堂。
他对郎乘风并不是十分信任,回到国子监后,又一头扎进了藏书阁里,试图阅读典籍,从中找出祛除疤痕的办法。
终于,他在一片骈文中找到了方法。
那骈文本是讲一个末朝公主荒淫无度、最后惨遭杀害的故事,作者借由这个虚构出来的公主,来表示自己对王朝更迭的无奈,以及对百姓受苦的同情和叹息。
但这篇骈文里还记载了这个公主为了祛身上的疤,研究出了一位春日散,据说用了这个膏药不仅能够祛疤,还能使面容娇艳,如同春日桃李那般青春欲滴。
崔帏之很怀疑这个东西到底有没有用,但试试又没坏处,于是便托母亲找好原料制成,然后又在自己的身上折腾出一道疤痕,每日涂抹试验。
江锡安看着每日晚上都往自己脸上涂抹春日散,顶着雪白的一张脸看书的崔帏之,心情复杂:
“要不是看在你是世子的份上,我真的不想每天晚上对着这样一张脸。”
“特殊情况,你再忍忍。”崔帏之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脸对一个双儿来说,有多重要。”
言罢,他看了一眼插在香炉里的香,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走到水盆前,将春日散洗掉,再把脸擦干净。
“怎么样,我脸上的疤淡了些许没有。”
崔帏之转过头,走到江锡安身边,指了指自己的下巴。
“好像真的好了些。”
江锡安不确定道。
“我感觉有点效果诶,你是不是变白了?”
崔帏之说:“是吧,其实我觉得这春日散即使没有疤也可以使用,如果能美白的话,那些双儿和女娘一定会买。”
他毕竟是温澹的亲生儿子,忍不住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这个春日散的成本为十五文,如果我卖五十文,那我每一盒都可以挣三十五文”
“打住。”江锡安疑惑:“你到底是想挣钱,还是想给乔云裳治好脸上的疤?”
“又不冲突。”崔帏之说:“等我赚多点钱,就可以攒多一些的彩礼,到时候别说是几箱白银,就算是几箱黄金,我也拿得出来。”
江锡安竖起大拇指:“大款。”
“娶媳妇就是要下血本,不然人家为什么要嫁你呢?”
崔帏之很有自觉:“我要准备多多的彩礼,这样云裳才能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江锡安道:“可我听说,你几日前在乔府的那一闹,可把乔大人都气病了,他连日告假,几日没有上朝。”
一提到这个,崔帏之就忍不住心虚:“果真吗?”
“真的啊。”
江锡安说:“你就没有想过,你要是去提亲,乔大人有可能会不同意?”
崔帏之:“可是云裳喜欢我啊!”
“他喜欢你是一回事,乔大人不同意又是另一回事。”
江锡安压低声音:“而且我总觉得乔大人其实也并不是真心想把乔公子嫁给连家的你瞧后来连家人又数次催促要提亲,都被乔大人称病回绝了。”
崔帏之微微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江锡安顿了顿,措了许久的辞,才道:
“有没有可能,乔大人既不想把乔公子许配给连家,也不想把乔公子许配给崔家,而是想让乔公子嫁给——”
“太子!”崔帏之猛地站起来,电光火石间脑海中猝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他想让云裳嫁给太子!”
“对。”江锡安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细细分析:“你想啊,当初的诗宴,因为有太子在,所以云裳也收到了请柬虽然帝姬也能决定人选,但请柬还是从东宫发出来的,如果太子这边不同意,云裳不也来不了吗?”
“而太子一向听他的老师的话,而他的老师,不就是太子太傅乔满乔大人吗?那这个给请柬的建议,是谁提的呢?”
“你的意思是,乔满想把云裳嫁到东宫当太子妃?”
崔帏之皱眉:“乔满不仅想当太子的老师,还想当太子的老丈人?”
“很有这个可能。”
江锡安说:“太子可是日后要继承大统的人,太子妃也是未来的国母,一旦太子荣登大宝,云裳若为太子妃,自然也会成未来的皇后,乔满便是国丈。”
“不行!”崔帏之脱口而出:“云裳怎么能当太子妃!”
“其实他确实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江锡安看了一眼崔帏之。
“是吧。”崔帏之一边喝茶掩饰心慌,一边附和:“云裳根本就不适合。”
“其实,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是你。”江锡安道。
“”崔帏之一口冷茶差点喷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江锡安:“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如果你是个双儿的话。”江锡安及时把后一句补上了:
“你日后可是要掌管镇南和燕北两支军队的,娶你才是效益最大化的结果。”
“别这么恶心。”崔帏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搓了搓手臂,一阵恶寒:
“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男人,当什么太子妃。”
“所以现在,各方势力都想拉拢你,而你的亲事,必然不会像你想的那样轻易。”
江锡安说:“陛下与太子屡屡政见不和,如今皇后势弱,后宫大权由三皇子的母妃执掌,朝中风向不定,都说陛下起了废长立幼的心思。”
江锡安道:“你若娶了乔云裳,陛下会怀疑太子那方的势力早已暗中与忠勇侯府有来往,私下结党,觊觎皇位,必将与太子离心。而乔满这一病,自然能化解陛下心中的疑心,一旦你此时提出要结亲,又会起风波。”
崔帏之:“”
难怪上一辈子,他和云裳成亲几年之后,太子太傅就被罢黜,而太子被废,他也锒铛入狱。
一切,都来自于三皇子的推波助澜,以及帝王的疑心罢了。
“那要怎么办!”崔帏之暴躁道:“我没想太多!我只是喜欢云裳、想娶他而已!”
“那你就向陛下表明,你只想做一个纯臣,并没有任何结党营私的心思。”
江锡安缓声:
“毕竟,现在能最终决定你婚事的,其实不是你,也不是你父亲,更不是乔满,而是——当今陛下。”
第20章 君子之约 这四个字一出,崔帏之的……
这四个字一出, 崔帏之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他虽然没有见过梁帝,但从父亲崔明殊的描述里,这位体弱多病的帝王年少时便展露了过于惊人的天赋, 登基过后更是将自身的雄才大略发挥到极致,知人善用, 但因为身体原因, 常常头疼晕厥, 所以脾气暴躁,性格阴晴不定,年老之后更是容易疑神疑鬼, 总怀疑底下的皇子会趁机篡位,甚至与太子都爆发了不少明面上的冲突,不难想象,这会是一个多难以搞定的帝王。
看着崔帏之凝重的神色,江锡安故意问:
“害怕了?”
“怎么可能!”崔帏之就受不了激将法, 反应很大地抬起头:
“莫说是皇帝老儿,就算是玉皇大帝要拦我娶云裳, 我也不怕他们!”
江锡安一把捂住崔帏之的唇, 胆战心惊,压低声音道:“你不要你脖子上这颗脑袋了?!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崔帏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可怜兮兮地垂下眼角, 摇了摇头。
江锡安这才松开他, 顺手在炸毛小狮子的脑袋上抹了一把:
“好好读书吧。”
他顿了顿, 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切还未成定局,你和乔公子的未来,得靠你自己去争取。”
崔帏之点了点头, 缓声道:“我明白的。”
他说:“不论前路如何艰险崎岖,我都会一直护着云裳,不会再让他为我伤心难过了。”
江锡安道:“你知道就好。”
崔帏之不知道想到什么,忽而又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江锡安:“你笑什么?”
“我在想这春日散一旦广制,就可以赚一大笔钱,到时候,我就可以给云裳买全京城最好的凤冠霞帔了。”
崔帏之傻笑:“他生的那么美貌,穿上一定会是全京城最美的双儿。”
他用书捂着呲着的大牙,咧嘴笑:
“一想到这么美的双儿是我的娘子,而别的男人只有看着羡慕的份,我做梦都会笑醒。”
江锡安:“”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崔帏之,片刻后转身离开了宿舍,只丢下一句:
“多读点书吧你,真受不了你。”
崔帏之:“”
他蹭的一下追出来,朝着江锡安的背影大喊:
“江梦然!你记得明天帮我约一下帝姬,我有东西要托他转交给云裳!”
江锡安头都没有回,大踏步向前走着,像是打定了主意不他。
崔帏之靠在门边,抱臂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什么都没说,哼笑一声,扭头回了宿舍。
冷脸洗内裤的江锡安虽然面上表现的很硬气,但第二天下午,还是按照崔帏之的要求,将帝姬约了出来。
崔帏之和帝姬约在城外的沐雨亭见面,崔帏之到的时候,帝姬已经站在凉亭外,背对着他。
梁玉卿穿着金黄色的襦裙,摇曳拖地,裙摆用金丝线绣着昂首啼叫的凤凰,左手戴着透冰蓝玉镯,右手戴着蛇形金镯,镯型做的惟妙惟肖,尤其是上面点缀的两颗红宝石,像极了蛇的眼睛,崔帏之这几天熬夜读书,视线都模糊了,乍一看还被吓了一大跳。
江锡安站在梁玉卿的身边,攥着他的手似乎在说什么,片刻后他牵起梁玉卿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梁玉卿矜持了片刻,最后伸出手,抱住了江锡安的腰。
崔帏之见状,忍不住轻咳一声。
梁玉卿吓了一大跳,猛地推开江锡安,差点把江锡安推撞到柱子上:
“谁!”
“我。”
崔帏之硬着头皮举手,“帝姬,我来了。”
梁玉卿:“”
他一张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绿,好不精彩,看的崔帏之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帝姬,你你没事吧?”
“没事。”
梁玉卿攥紧拳头,忍住要打崔帏之的冲动:“你有什么要托我转交的?”
“哦哦哦,在这。”崔帏之吃瓜吃的都快要忘了,赶紧从衣袖里拿出两个布包:“这个红色的布包里装的是春日散,麻烦帝姬让娘子每日涂抹,想是不到三个月,他额头上的疤痕就会全部淡消。”
说完,他又将另一个紫色的布包放在梁玉卿掌心,郑重道:“这是我下课及午休的时候做的,希望娘子收下,不要嫌弃。”
梁玉卿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做的额饰啦。”崔帏之挠头:
“虽然我觉得娘子有没没疤都好看,但他身为双儿,肯定会介意自己的容貌,加上流言纷纷哎呀,为了避免他伤心,我就为娘子亲手做了一个额饰遮挡疤痕,希望他喜欢。”
梁玉卿闻言,结果布包,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江锡安,江锡安登时扭过头,看天看地看绿草,就是不看梁玉卿。
梁玉卿:“”
他气的踢了一下江锡安。
“东西送到,我不便再叨扰帝姬,我想起国子监中还有功课未曾完成,就先告辞了。”
崔帏之逐渐学会看懂脸色:“那我就先走了哈。”
梁玉卿点了点头,正想出声,忽然听见不远处一阵马蹄响,紧接着,门童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
“帝姬,不好了帝姬!”
那门童一勒马绳,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摔下马,跪倒梁玉卿身边,还没等梁玉卿开口说话,他便道:
“今日一早,太子太傅便领了几个人来帝姬府,将云裳公子叫了出来。本是说谈一谈,却没想到云裳公子出了大门后,太子太傅却忽然翻脸,想将云裳公子强行带回乔府,二者已经在府门前开始推搡起来了!”
“什么!”
梁玉卿一惊,和崔帏之对视了一眼。
崔帏之攥紧拳头,随即看了一眼门童的马,径直飞身而上,拱手行李:
“帝姬,事态紧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请帝姬原谅。”
“没事。”
梁玉卿被江锡安扶了一把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快回去吧。”
崔帏之点了点头,赶紧调转马头,朝帝姬府策马飞奔而去。
“你个不孝子,离家出走几日不回,如今为父叫你回家,你竟然还敢违抗!”
乔满见拉不动乔云裳,气急败坏,一巴掌甩了过去,正正好甩在乔云裳的脸上,差点把乔云裳脸上的面纱甩下来:
“逆子!”
乔云裳被这一巴掌甩到地上,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强忍眼泪:
“儿不回去。”
他跪在地上,哽声道:
“一旦回到乔府,父亲又不知道要把我嫁给谁,我不要这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见过京城内哪一个好人家的双儿是不听父母命令,私自离家,甚至几日不回的!”
乔满气的脸上胡子直颤,抬起宽大的手又要扇下一巴掌:“崔帏之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让你如此叛逆,连父母的话都不听了!”
眼看着这一把掌裹挟着劲风,就要落在乔云裳的脸上,乔云裳吓的瞳孔微震,片刻后猛地闭上眼睛,浑身发颤,僵硬在地,不敢动作。
本以为下一秒就能听到巴掌的声响,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下一秒,乔云裳的肩膀就落下一阵温热,似乎是有什么人搂住了他,将他扶了起来。
乔云裳缓缓睁开眼,只见一只手逆光挡住了乔满的巴掌,随即它的主人便出声了:“太傅何必如此动怒。”
崔帏之皱眉:“云裳与帝姬交好,故而陪侍在侧。帝姬毕竟是皇子,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如今云裳受诏来帝姬府暂住,太傅如此做此行径,莫不是不服帝姬诏谕,故而要强行将云裳带走?”
“云裳是我的孩子,当然应该住在乔府。”乔满对着崔帏之怒目而视:“崔帏之!你屡屡阻挡我管教云裳,究竟是何用意?莫不是对我乔某人有意见?!”
“我对太傅并无意见。”崔帏之解下披风,将乔云裳纤细的身体裹起来,随即仔细系好带子:
“只是管教应该止于棍棒,云裳毕竟是双儿,日后还要嫁人,太傅在如此大庭广众下就让下人推搡拉扯云裳,想要将他带走,若是衣衫不整被人瞧了去,云裳日后还如何议亲?”
“崔帏之,你少在云裳面前做好人,”乔满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冷声道:
“若不是你,云裳本可议一家好人,但你几天前强行将他从乔府带走,整个京城都传云裳贞洁已失,日后还有谁敢娶云裳?”
乔云裳闻言,脸色微微发白,不安地看向崔帏之,眼睫轻轻颤抖:“”
“云裳是这天底下最干净、最单纯的双儿,我不许任何人侮辱他,若有一天我听见再有人造谣,我便拔了那人的舌头。”
崔帏之说:“而且谁说这京城没有人愿意娶他?”
他一字一句道:“我娶。”
“你?”乔满一甩袖:“让你娶云裳,我嫌丢人!”
“太傅,”崔帏之定定地看着乔满,片刻后掀起衣摆,当着众人的面跪下了:
“我知道我往日行径恶劣,不堪管教,辜负了您和众夫子的信任。”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我遇到云裳之后,是真心想爱护他,对他好的。”
“真心?”乔满说:“你的真心能值多少钱?”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太苍白,但我不会放弃,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让云裳能够开开心心地嫁给我。”
崔帏之垂头,压低嗓子,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太傅,我知道你待云裳之心,乃是拳拳慈父之心,一心只想要他好。但你想让他坐的那个位置,他未必想坐,也未必坐上那个位置,他今生今世就永远高枕无忧。皇城内波诡云谲,宫墙方正高耸,困住的不止是一人,两人。若想要护好云裳,若想让他一生自由安稳,喜乐无忧,你想让他去的那个地方,并不是上佳选择。”
乔满听懂了,脸色微变,许久才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这不是谁告诉我的,我自己猜的。”崔帏之仰头道:
“太傅,若你相信我,请给我三年的时间。”
他字句坚定:“三年,我绝对不再虚度光阴,一定洗心革面,挣一个大好前程,在朝中有所立足,让云裳体体面面地嫁入崔家。”
崔帏之言罢,拱手行礼,随即重重磕头:
“我崔帏之如今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发誓,我崔帏之今后,非乔云裳不娶。将他娶进门后,不纳侍妾,不娶偏房,更不设外室,今生今世唯爱乔云裳一人。若有二心,就让我天打雷劈,人头落地,不得好死!”
话音一落,满场寂静。
乔满垂头,看着跪在他脚下的崔帏之,片刻后,他紧皱的眉心微微松开,怒意熄灭,变成了无可奈何:“三年?”
“对,三年。”崔帏之说。
“好,我就与你立下这三年君子之约。”乔满说:
“若三年之后,你无法在京城中混出个人样来,依旧靠着祖上的荫蔽浑噩度日,不问前程,我便将云裳嫁给旁人,你不得阻拦!”
“好。”崔帏之按住躁动的乔云裳,点头:“我答应。”
乔满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崔帏之和乔云裳,随即甩袖,大踏步地离开了。
围观众人间没有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乔云裳将崔帏之扶起来,一边落泪,一边哽咽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出事,就来了。”崔帏之顺势站起来,看着乔云裳通红的眼睛,心疼地伸手抚去:
“别哭了,对眼睛不好。”
乔云裳吸了吸鼻子,最后将脸埋进崔帏之的胸膛。
崔帏之顺势搂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对不起。”
他顿了顿:“让你受委屈了。”
乔云裳摇了摇头。
奇怪,不知为什么,原本还不觉得委屈,崔帏之一开口哄他,他便委屈了。
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沾湿了崔帏之的掌心,都被崔帏之耐心地用手帕擦去:
“不哭了,啊,不哭了。”
他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以后不会了。”
乔云裳哽了一下,隔着朦胧的泪眼,看着崔帏之,哑声道:“那个三年之约”
“嗯,缓兵之计。”崔帏之说:“先哄好你爹再说。”
乔云裳听到是缓兵之计,登时急了:“那三年之后”
“三年之后,我会混出个人样来的。”崔帏之捧起乔云裳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面纱,看着面纱下的红肿,心疼的直皱眉:
“你爹下手也太重了。”
“那你可不能食言。”乔云裳看着崔帏之不紧不慢的模样,有些着急,顾不得脸上的伤,握住崔帏之的手腕:
“你说好的,要挣个好前程来娶我的,不能说话不算话,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爹爹把我嫁给别人”
“会说话算话,也一定会娶你。”崔帏之笑,随即又落下嘴角,给乔云裳戴好面纱,自言自语道:
“早知可以见你,我就把那春日散带来了。”
“春日散?”乔云裳不解。
“嗯,一种敷脸的药,我自己试过了,可以淡疤美颜。”崔帏之隔着额饰,指尖抚摸着乔云裳的额头,随即低下头,在他眉心亲了亲:
“放心吧,相信我,伤疤一定会好的。”
他停了片刻,看着乔云裳因为含着泪水而晶亮的眼睛,不由得放缓了声音,像是怕吓到他一般,一边将他搂进怀里,一边在他耳边轻声安抚道:
“前途也总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