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夫妻之实 边云鹭的话像是一道闪电……

    边云鹭的话像是一道闪电一样, 划过边云雁的眼前;又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耳膜边缘炸响,惊得他登时错愕地跪在地上, 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边云鹭,喃喃道:

    “皇兄”

    边云鹭哼笑一声, 片刻后起身站起, 挺拔高大的身材倒映出一块斜斜的阴影, 照在边云雁的身上,极具有压迫感:

    “滚出去。”

    言罢,他转身向秋蕴宜走去。

    边云雁放在朱红地面上的指尖不由得微微曲起, 随即用力握紧,收入掌心。

    他并没有滚,而是缓缓转过头,直直地看着床上微微飘起的床帏。

    烛火摇映,绣金描红的轻纱幔帐如同层层叠叠的瀑布一般淌下, 将床上之人的纤细单薄的身体照的影影绰绰。

    边云雁定睛一看,果真见一人跪在龙床中间, 那身形, 像极了秋蕴宜。

    难不成真的是!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边云雁忽然站起了身,快步朝龙床走去。

    他脚步凌乱焦急, 甚至不顾礼仪, 越过了边云鹭, 走到了边云鹭的前头,径直想要掀开床帏,确认里面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的未婚妻。

    边云鹭大抵没有想到边云雁胆子竟然敢这么大,愣怔错愕片刻后, 便沉下了脸。

    而此时此刻,边云雁已经逼近了床帏,伸出指尖想要将其掀起。

    边云鹭见状,一把便按在了边云雁的肩膀上,稍一用力,就让边云雁吃痛的叫出了声,差点双膝发软,跪在地上。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用另一只手防卫,劈手打响边云鹭的命门。

    边云鹭侧头避开,又抬手化解了边云雁几掌,随即足尖点地腾空而起,一脚踹向边云雁的胸口,借力迅速向后退去。

    在他后退的瞬间,屋顶之上的暗卫便如几片树叶一般翩然飘落在地,挡在边云鹭身前,只消三招,便将边云雁按在地上,打的几近吐血。

    听到边云雁闷哼痛呼的声音,秋蕴宜终于急了。

    他焦急地跪在龙床之上,想要掀开床帏冲出去护着边云雁,但又怕被自己的未婚夫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只能进退两难地急声道:

    “边云鹭!叫他们住手!”

    边云鹭:“”

    他负手站着,冷静地看着边云雁趴在地上狼狈的模样,只淡淡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直呼朕的名讳?”

    他一个眼神,便让影卫再度按住边云雁的手腕,轻轻一拧,便让边云雁惨叫出声,额头冷汗密布。

    “陛下,陛下!”秋蕴宜只好道:“臣臣求你了,放开七殿下吧。”

    听到秋蕴宜低头求自己,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边云鹭心中并无欣喜,甚至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他沉着脸,并没有说话,但到底也没有继续让暗卫下手了。

    只消看到边云鹭脸上的神态变化,暗卫便已经看懂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帝王的心思,片刻后缓缓松开手,但视线依旧落在边云雁身上,一边是防止边云雁有异动,一边是为了保护边云雁。

    “皇兄,你怎么能将臣弟的未婚妻据为己有?”

    边云雁捂着差点被掰折的手腕,单膝跪在地上,强撑着不趴下去,尽管脸色苍白,气势已然落了一大截:

    “他可还未出阁啊,你怎么能擅自的”

    “擅自,什么叫擅自?”

    边云鹭冷哼一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大周江山是朕的天下,子民也是朕的子民,自当对朕俯首称臣。别说他只是你的未婚妻,就算真的是你的王妃,只要是朕想要,他也该对朕欣然入宫,而不能有半点推辞——这才叫忠君。”

    边云雁简直是被边云鹭无耻的言论给震惊了,微微瞪大眼,半晌竟然想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边云鹭见火候到了,一甩衣袖,道:

    “看在你是朕皇弟的份上,朕暂且原谅你今日的鲁莽。春和,送七殿下走。”

    春和适时站了出来,走到边云雁面前,伸出手想要扶边云雁,却被边云雁呵斥道:

    “哪里来的贱奴,也敢来拉扯本殿下?!”

    春和闻言,有些尴尬地顿住了动作,望向边云鹭。

    边云鹭瞟了拿春和撒气的边云雁一眼,随即道:

    “这是朕亲封的女官,叫春和,不是什么贱奴。”

    边云雁被怼了一嘴,没话可说,用余光看了一眼秋蕴宜,想要把秋蕴宜带走,但又碍于边云鹭,最后也只能双目赤红,一个“臣弟告退”也不说,便怒气冲冲地朝殿外走去。

    他走的急,临走之前还差点被外殿的门槛绊了一下,被候在门外的黎时微及时扶了一把,以免摔倒。

    但当黎时微握住边云雁的手腕时,边云雁却像是被烫了一下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然后因为踉跄几步,没有站稳,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黎时微:“”

    他的手指还悬在空中,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向来冷静淡然的脸上也不由得浮上了淡淡的尴尬,只这样一错不错地看着边云雁。

    边云雁:“”

    他倒霉了一晚上,不仅手差点被折了,膝盖也跪的生疼,如今这一摔,还差点把尾椎骨摔裂了,痛的眼睛都浮上了生性的泪水。

    “七殿下”黎时微问:“需要臣扶您么?”

    “废话,你没看见因为你,所以我摔了吗!”边云雁崩溃怒吼:“还不快拉我!”

    黎时微伸出手去,却被边云雁又吼了一声:“抓着我的袖子,别碰我!”

    真难伺候。

    黎时微只好抓着边云雁的袖子,半拖半拽将他拉了起来。

    “今天的事情,不准说出去!”边云雁恶狠狠道:“否则我要了你的命!”

    黎时微瞥他一眼,并不在意他的威胁,漫不经心道:“殿下若能要了我的命,倒也不失为一种本事。”

    边云雁一噎:“你!”

    “国师,陛下唤您进去。”春和忽然从内推开门,对黎时微道。

    “知道了。”黎时微应声,随即又冲边云雁微微俯身行了礼,随即头也不回地进门去了,把边云雁留在原地,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

    而在殿内,秋蕴宜却已经和边云鹭闹起来了。

    “您怎么能和七殿下说我在您的龙床之上,毁我清白!”秋蕴宜快要被边云鹭气哭了。

    边云鹭也心烦:“那不然怎么样?你自己让朕帮你的,难不成朕要说你失踪了?”

    “您,您说我在帝姬处也可啊,为何要说在您的床上?”秋蕴宜隔着床帏和边云鹭吵架,

    “您分明就是故意的!”

    边云鹭到底是个皇帝,被戳中心事,脸上有点挂不住,受不了,于是心虚地生气:

    “秋蕴宜,你不要仗着朕宠爱你,就恃宠而骄!”

    “明明就是您恣意妄为,自私自利,为人处世完全不考虑别人!”

    秋蕴宜气:“就您这样的皇帝,臣才不会喜欢上你,更不会给你当妃子!臣心里只有睿王殿下!”

    “朕是皇帝,行事为什么要考虑别人!”边云鹭大怒,拍桌而起,连名带姓道:“敢这么说朕,秋蕴宜,朕看你是不想要你脖子上那个脑袋了!”

    “那陛下不如砍了臣吧,反正今夜之后,臣的清白都没有了,名声也毁了,还不如死了!”

    秋蕴宜也被气的发疯,把枕头往地上一扔:

    “陛下现在就下令吧!”

    边云鹭都快被秋蕴宜气死了,铁青着脸,甩袖在原地转了一圈,到底也没舍得下令。

    眼看着边云鹭这么尴尬,黎时微即使给边云鹭一个台阶下,隔着珠帘遥遥道:

    “陛下,您唤臣。”

    “”边云鹭听见动静,见黎时微进来了,赶紧道:

    “秋蕴宜,朕现在没心情哄你,你自己一个人好好反思反思吧。”

    言罢,他就赶紧抬脚朝外殿走去。

    秋蕴宜在他身后又扔了一个枕头,边云鹭假装没看见。

    等到了外殿,不怎么能听到内殿的动静了,边云鹭才有心情喝口水,掩饰刚才被黎时微目睹他被骂的尴尬:

    “坐。”

    黎时微也心知肚明地没有提起刚才的事情,明哲保身。

    “呃,我们刚才说的”

    见边云鹭有点忘了刚才两个人的话题了,黎时微便欠身道:

    “说到关于寸心木的转移之法。”

    “哦哦,对,你说,寸心木该如何转移?”边云鹭喝了几口热茶,终于反应过来了。

    “陛下看过话本没有?”本该说到寸心木的解法,黎时微却忽然提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咳”边云鹭轻咳一声:“看过,怎么了?”

    “那陛下可知一些话本小说中,出现的双修之法?”

    黎时微道:“寸心木的转移,可以通过双修完成但前提是要另一方打心底愿意,否则,便不能做到。”

    “”

    双修?

    边云鹭迟疑片刻后,忍不住问道:“便是通常所说的男女欢好么?”

    黎时微面不改色心不跳:“是。”

    “你哪里看的办法,这样这样”边云鹭道:“非这个不可么?”

    黎时微道:“可能也有别的法子。”

    边云鹭问:“什么?”

    黎时微道:“臣暂时还没有发现。”

    边云鹭:“”

    他盯着黎时微看了片刻,随即挥了挥袖子,很是心烦的模样:“朕知道了,你走吧。”

    黎时微见状,十分懂眼色地适时起身,拱手行礼,随即打算转身离去。

    “等一下。”

    边云鹭忽然叫住了黎时微,问:“国师,你能不能帮朕算算,那秋蕴宜和边云雁前世今生,可有夫妻之缘么?”

    黎时微:“陛下,臣算的是天文地和四时国运”

    他还没说完,就被边云鹭强势打断:

    “叫你算就算。”

    黎时微:“”

    他定定地看了一眼边云鹭,随即摇了摇头:

    “或许有夫妻之名,但绝无夫妻之实。”

    “果真?!”边云鹭不太相信,毕竟上辈子,边云雁说过,秋蕴宜生下的两个孩子都不是他的,他一直以为那两个孩子是边云雁的种:

    “无夫妻之实,你确定?”

    黎时微快要忍耐到极限了:“陛下,睿王殿下他不可能和秋公子同房的,他”

    说到这里,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然后并没有说下去,只道:

    “天机不可泄露,臣不能透露太多,否则会遭到反噬。言尽于此,臣告退了,此后自罚止语半月,陛下也不必来寻臣,臣什么都不会说的。”

    言罢,他拱手,径直退下了。

    边云鹭:“?”

    什么意思这人?莫名其妙的。

    但黎时微是他老爹留给他的国师,从他出现在皇宫开始,他就一直这幅样子,十多年了就一直没老过没变过,因为这个,边云鹭对他还挺畏惧的,所以也很少在意黎时微时不时的“顶撞”之举。

    谁都能惹他

    他这皇帝当的好窝囊啊。

    边云鹭在心中哀嚎着,但面上仍然不显,喝完茶之后,便又进了内殿。

    他屏退下人,掀开了秋蕴宜的床帏。

    秋蕴宜还在生他的气,背对着他躺着,听到他的动静,也不睬。

    边云鹭懒得生气了,直接掀开他的被子,躺了进去。

    秋蕴宜没想到边云鹭躺进来了,吓了一大跳,赶紧朝床内侧滚进去,随即警惕地转过身,用被子捂住胸前:

    “昏君,你想干什么?”

    “”自己出去的半个时辰,又换了个称呼,边云鹭有些无奈,

    “秋蕴宜,你是真的被朕宠的有点无法无天了。”

    秋蕴宜冷笑:“那陛下就放臣走,臣就不”

    他话还没说完,边云鹭就忽然凑过去,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

    秋蕴宜的剩下的半截话卡在嗓子眼里,变成错愕的一声:

    “你”

    “朕为什么不放你出宫,你还不明白?”

    边云鹭按住秋蕴宜的肩膀,掌心下的箭头只隔着一层肉色的薄纱,温度透进相连的肌肤,无端有些灼热:

    “因为朕想要你,想要你做朕的贵妃。”

    “我不要!”

    秋蕴宜这下真的有些恐惧起来了。

    他猛地向后退去,却抵不过边云鹭的步步紧逼。

    男人沉重的身体压了下来,秋蕴宜仰面躺着,充满恐惧的黑色瞳仁里倒映出边云鹭喘着粗气的模样,他像是被掀开壳的蚌,柔弱可欺,惊慌失措:

    “陛下,你”

    “别废话了,再晚一些,朕要上朝了。”

    边云鹭俯下身,将脸埋在秋蕴宜的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只一个动作就让秋蕴宜偏过头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朕会好好疼爱你,不让你疼的朕保证。”

    言罢,边云鹭便抬手抓住秋蕴宜的脚腕,缓缓往上推,言语间指尖已经伸进了秋蕴宜的裙摆。

    秋蕴宜见状惊恐地大叫一声,忽然转过身去,猛地摸出了枕头其下的金簪,随即看也不看,就往身前一划,试图吓退边云鹭。

    边云鹭对秋蕴宜从没设防过,此刻伸手也来不及抵挡,甚至还未眨眼,忽而就脸颊一痛,赤红温热的鲜血便如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滑了下来,缓缓溅落在了绣着团龙纹的金色床被之上。

    第102章 寿宴 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刺痛,边……

    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刺痛, 边云鹭微微止住了动作,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指腹上很快就染上了一片温热的鲜红, 顺着指缝往下淌,不难想象秋蕴宜方才使了多大的力气, 而脸上的伤口又有多深, 才能形成这样的血量。

    谋害帝王可是重罪, 秋蕴宜也有点吓到了,握着簪子,傻傻地坐在床上, 瞪圆的瞳仁里惊恐未消,但很快便漫上了愧疚与不知所措,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出。

    门外的侍卫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破门而入,奔至珠帘之后, 想要进内殿, 又怕打扰了边云鹭“办好事”,只能跪在外面,疑惑又谨慎抬首看向龙床, 低声道:

    “陛下”

    “朕没事, 下去吧。”

    边云鹭皮糙肉厚的, 不太怕这个,随便用外袍擦了擦自己的脸,没多久,就勉强止住了血。

    听见边云鹭说自己没事, 侍卫也不好强闯进去,便也心存顾虑地对视一眼,随即缓缓退下了。

    直到内殿内重新安静下来,边云鹭才将擦血的布料往床底下一丢,重新将视线落在秋蕴宜的身上。

    秋蕴宜被边云鹭的眼神看的微微瑟缩,后背抵在床头,手中的簪子尖还染着血,哆哆嗦嗦被秋蕴意握着,已然不剩多少防御力。

    “把衣服脱了。”

    边云鹭道。

    秋蕴宜双眸含泪,看着边云鹭,哽咽道:

    “陛下,你不能这样”

    “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是说朕是昏君吗,那朕就得做些昏君该做的事情。”

    边云鹭一连戏谑地看着秋蕴宜:“怎么,自己说过的话,这会子就又忘了?”

    秋蕴宜:“”

    他脸上逐渐浮现出了又气又懊悔的神情。

    但皇权如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无法反抗,何况他已经划伤了边云鹭,如果再反抗不从,一旦边云鹭真的发怒

    秋蕴宜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自私,不能将秋家上下十几口的性命去做赌注。

    手中的簪子掉在金丝被上,被边云鹭眼疾手快地丢了出去。

    秋蕴宜眼睛里含了一泡泪,一遍低头,缓缓解开衣带,一边止不住地哽咽掉眼泪。

    边云鹭本来想抱住他,见他哭的肝肠寸断,便也只坐着没动,半晌,微微叹气道:

    “哭这么可怜啊。”

    秋蕴宜摇了摇头,却还是在哭。

    薄纱外衫掉落在地,只剩两根细细的线系在脖颈之后,露出大片光\裸白皙的滑腻肌肤。

    秋蕴宜吸了吸鼻子,做了很久的心建设,才对边云鹭道:

    “陛下,您您来吧。”

    他说这话时,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看的边云鹭又心疼又好笑:

    “干嘛摆出这副表情。”

    他故意逗他:“多少人想爬上朕的龙床,好享受富贵荣华朕宠幸你,你该感到高兴才是,你还委屈上了?”

    秋蕴宜绷着一张小脸不开口,想反驳又不敢,很是不乐意的模样。

    “行了,就仗着朕宠爱你吧。”边云鹭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刮了刮秋蕴宜的鼻子:“小孩儿。“

    秋蕴宜这才开了口:

    “陛下,这天底下比臣漂亮的小双儿多的是陛下你就放过臣吧。”

    “可朕不喜欢他们,朕就喜欢你,你让朕怎么办?”边云鹭也无奈:“你说说看,朕该怎么办?”

    “我”秋蕴宜看着边云鹭真诚的眼睛,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帝王之爱未免有些太过于沉重了。

    见小双儿被自己唬住了,边云鹭便悄悄蹭过去,捉住了秋蕴宜的手,低声问:

    “之前有人亲过你吗?”

    秋蕴宜回过神,看着边云鹭,老老实实道:

    “没有。”

    “知道男人和双儿之间要怎么做那事才能快乐吗?”

    边云鹭继续循循善诱,成功把秋蕴宜说的脸红了,结结巴巴:

    “不,不知道”

    “朕教你。”边云鹭从后面抱住秋蕴宜,亲了亲他滑腻粉白的肩头:

    “乖乖的,别乱动。”

    秋蕴宜心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僵着身体不动了,想着随便边云鹭折腾,自己忍过去就好了。

    但边云鹭的手指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秋蕴宜很快就忍不住了。

    他轻轻喘着气,最后甚至想哭了,双手胡乱在空中抓了一阵,最后揽住了边云鹭的脖颈:

    “陛下,你别折磨臣了”

    “朕就来了。”边云鹭吻着他的眉心,笑道:

    “小猫儿似的。”

    秋蕴宜被边云鹭说的羞耻,但他很快就没有心情去管边云鹭话里的戏谑,眼前阵阵发白。

    他从没想过真正的男人的身体是这样的。

    他在他身上,像是真正的王者,可以将他搅得天翻地覆。

    从某一刻起,秋蕴宜只觉自己身体的没一处是属于他自己的,只全盘被边云鹭操纵、掌控着,他只能臣服于他,沉浮与他。

    直到天蒙蒙亮,殿内才终于安静下来。

    秋蕴宜神经疲惫,但身体里却又什么沉重的东西从他血液里缓缓流失。

    他以为自己是守宫砂消失导致破处落红了,所以没有多想,只是凭着本能钻进边云鹭的怀里,意识到什么之后,身体反射性的一僵。

    他情不自禁地仰起头,看着睡着的边云鹭。

    男人鼻梁高挺,剑眉星目,五官透着凌厉和锋锐,是再霸道不过的长相,却又不显得粗糙粗狂,精致英俊,胸膛温暖宽阔,透着无上的安全感。

    相比之下,边云雁的身材倒显得像个小鸡仔一般纤细,不像个男人,他的容貌也过于清秀,甚至可以算的柔美,若是如同女子双儿一般化上淡妆,几乎要和双儿一般秀致了

    他为什么要忽然把这个昏君和睿王殿下相比?

    他明明是该嫁给睿王殿下的,胡思乱想什么呢!

    思及此,秋蕴宜神情一变,赶紧转过头去,想要离边云鹭远一点。

    可边云鹭身形霸道,哪里容许他乱跑,于半睡半醒之间掌心一扣,直接将秋蕴宜拉进了自己的怀中,迷迷糊糊喊道:

    “兰儿,心肝,别走”

    昨晚是秋蕴宜他的第一次,他虽然不开心,但却仍旧在心里偷偷回味,冷不丁听到这个称呼,忽而瞳仁微震。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细细听去是,却仍旧听到边云鹭在睡梦中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喊着:

    “兰儿”

    秋蕴宜:“”

    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的封贵妃时封号便是“兰”,听到边云鹭抱着他,口中却在喊着旁人的名字,当即要气炸了。

    他猛地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边云鹭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径直将他推开,下床了。

    等到边云鹭睡醒的时候,秋蕴宜早就不见了。

    边云鹭刚想唤人进来梳洗服侍,却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忍着难受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知道寸心木已经在从秋蕴宜的身体转移到自己的身体种下了,竟然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起了床,坐在铜镜前,让人进来服侍。

    春和推门进来时,看见边云蕴发白的头发,忍不住一怔:

    “陛下,你的头发”

    “无事。”边云鹭早就习惯了:“晚些时候让人捣出些紫桑枝叶,染黑便罢。”

    春和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边云鹭轻轻咳了咳,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摇了摇头。

    今夜过后,边云雁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没再提赐婚的事情,秋蕴宜也没再进宫,找咸宁帝姬,关于三人的流言纷纷而起,但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多久,皇太后的生辰到了。

    她的五十大寿自然是要好好操办,热闹热闹的,不少世家贵女、贵双也随着当朝围观的父亲进了宫,为皇太后送上贺礼。

    秋蕴宜也来了。

    他身上的寸心木已解,重新恢复了原本清绝的容颜,再稍加装扮,只消露出一双眼波流转的双眸,就足够吸引大批世家公子驻足。

    寿宴上,他还表演了精心准备的绛红绡舞,惹得皇太后大悦,连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秋蕴宜原本想要的是拿到遗诏,顺顺利利地和边云雁成亲,但他已经和边云鹭有了夫妻之实,也不好再嫁了,只恭顺地跪在地上,垂首说了一些客套话。

    皇太后也不知道究竟清不清楚他和边云雁、边云鹭两个人的事情,捧着茶盏,指尖捏着茶盖,拂过茶叶:

    “你就是先皇走之前,曾经和哀家提到过的中书令嫡双,秋蕴宜吧?”

    “回太后,”秋蕴宜道:“是臣。”

    “果然出落的一副清灵秀致的好模样,身段也是好的,”皇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秋蕴宜:“可惜先皇已经下诏,将你许配给睿王否则你若能嫁进宫中,为皇帝诞下皇子,倒也是极好的。”

    秋蕴宜干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家可还有别的兄弟姐妹没有。”

    皇太后又问。

    “有一双弟,名叫秋蕴徽。”

    秋蕴宜心中浮现出不太妙的预感,但皇太后问他总不好不答,只能如实。

    “今日有没有随你们父亲入宫?”

    “来了。”秋蕴宜答完话,一旁的秋蕴徽便从席间起身,款步走来,走到太后面前,提裙下拜:

    “太后万福。”

    “好孩子,别跪着,来哀家这里。”

    太后放下茶盏,招手让秋蕴徽过来。

    秋蕴徽于是起身走过去,被太后捉住指尖,仔仔细细看了看。

    “今年多大了?”

    秋蕴徽老老实实:“十六。”

    “比蕴宜还小一岁啊。”太后道:“也到了适婚年龄了可有许配夫家?”

    “尚未。”秋蕴徽眉眼间有秋蕴宜的影子,但比秋蕴宜更加青涩稚嫩,说话也软软糯糯的,梳了个双垂髻,两边还簪着粉色的发带,像是个乖乖巧巧的垂耳兔子:

    “哥哥未曾出嫁,所以还未说夫家。”

    太后摸了摸秋蕴徽细腻的双手,笑着没有说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相较于秋蕴宜,太后更喜欢秋蕴徽。

    秋蕴宜的漂亮是出了名的,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长的姝丽秀致,若是入宫,定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妃;秋蕴徽长的就更加端庄持重,虽美貌不足,但贤雅有余。

    后宫后位空悬,太后也有点急,想要给边云鹭物色皇后,于是便道:

    “几日后的春猎,你和你父亲一起,伴驾随行吧。”

    秋蕴徽吃了一惊:“啊我吗?”

    “对,就你。”这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惹得太后对他更是喜爱,又赏了他一对银杏流苏钗,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倒把方才献舞的秋蕴宜晾在了一遍。

    秋蕴宜完全被忽略,跪在地上,膝盖有些疼,身形也有些摇摇欲坠。

    但他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否则整个秋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可明明方才献舞的人是他

    秋蕴宜心中止不住的委屈。

    正当他垂下眼皮,胡思乱想之际,身前忽然落下一层阴影。

    秋蕴宜微微一愣,仰头见方才坐在太后身边的边云鹭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起来吧。”

    他听见他说:“舞跳得很好看,很美。”

    此话一出,秋蕴宜心中的委屈如同被拨开的云雾,渐渐消散了。

    他哽了一下,低低唤了一声:

    “陛下”

    边云鹭道:“起来吧。”

    秋蕴宜擦了擦眼角,将手搭在边云鹭的掌心,缓缓站起了身。

    见到这副场景,台下不由得有人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秋蕴宜不是睿王殿下的未婚妻吗?怎么陛下他”

    “嘘,别说了,你不要命啦。”

    听到别人议论的声音,睿王边云雁脸上果然挂不住,神情铁青地坐在席中,连秋蕴宜也下意识想要收回放在边云鹭掌心的手,却被边云鹭缓缓握紧,不允许他逃脱:

    “过几日春猎,你也随侍左右吧。”

    边云鹭凝视着秋蕴宜,缓声道:

    “你愿意吗,蕴宜?”

    听到边云鹭在大庭广众之下叫自己的名字,秋蕴宜心跳骤然加快,脸也不由得热了起来。

    但他现在名义上还是睿王的未婚妻,需要避嫌

    思及此,秋蕴宜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下意识道:

    “臣,臣近几日身体不适,怕是不能”

    边云鹭听着秋蕴宜拙劣又苍白的借口,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打算了秋蕴宜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拒绝的话术,道:

    “罢了。”

    他说:“你若不愿意,朕不勉强你。”

    秋蕴宜:“”

    他止住了话头,下意识抬起头,入眼便是边云鹭转身离去的背影。

    似乎有些落寞?

    第103章 秘密 看着边云鹭的背影,不知为何……

    看着边云鹭的背影, 不知为何,秋蕴宜忽然脑子一抽,竟然往前走了几步, 随即伸出了手,抓住了边云鹭的衣袖。

    边云鹭被迫停住了脚步。

    他被扯住了袖子, 不能再继续往前走, 于是只能轻轻偏过头, 用疑惑的视线看着秋蕴宜。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秋蕴宜的身上。

    秋蕴宜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像是被烫了一般, 赶紧收回手,随即提起裙摆跪下:

    “陛下恕罪。”

    这时候倒是乖觉。

    边云鹭脑海中又浮现出秋蕴宜冲他丢枕头发脾气的模样,只觉好笑,但还是耐下性子,问:

    “怎么了?”

    “臣, 臣是想说”秋蕴宜仰起头,看着边云鹭, 一瞬间竟然在边云鹭的鬓边捕捉到了一丝白发, 登时有些错愕,口中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半晌,方怔怔道:

    “臣愿意”

    “?”

    边云鹭看着又莫名其妙在发呆的秋蕴宜, 有些疑惑:“你愿意什么?”

    秋蕴宜硬着头皮:“臣愿意陪陛下春猎”

    边云鹭:“”

    他大抵没有想到秋蕴宜竟然改变主意了, 咳了一声, 并没有马上说话,直到秋蕴宜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些许尴尬,他才道:

    “你先起来吧。”

    他伸手,将秋蕴宜亲自扶了起来。

    秋蕴宜跪了那么久, 膝盖早就疼了,被扶起来的时候,身体不自觉往边云鹭的身上歪了一下,但很快又站直了,默默退开。

    接下来,边云鹭和秋蕴宜虽然没有再交流,但人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太后有点急了。

    她是知道有遗诏这回事的,所以并不想要秋蕴宜当他的儿媳妇。

    她喜欢看起来容貌端正温和的秋蕴徽,毕竟相比于秋蕴徽,秋蕴宜长的实在是太像祸水了,要是进了宫,估计也是个迷得君王不早朝的狐媚子。

    她不喜欢。

    等寿宴结束之后,她又暗戳戳地问了边云鹭遗诏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是想赶紧把秋蕴宜和睿王的婚事落定,但边云鹭一是身体真的不舒服,二是不想把秋蕴宜嫁出去,所以随便想了个借口推过了。

    很快,便到了春猎之时。

    边云鹭将寸心木转移到自己身上之后,身体便一直不是很舒服,但好在有太医时时调养,这毒又不是致命毒,边云鹭忍忍也就算了。

    但春猎这样需要剧烈运动的项目显然也并不适合边云鹭,刚到猎场,他就找了个由,躲避春猎。

    边云雁比他年轻气盛,也更爱玩,明明还有秋蕴宜和秋蕴徽两位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陪侍在侧,他也跟瞎了一样没看见,当下便换好衣服,兴致勃勃地出去围猎野物了,晚间升起篝火的时候,他就已经带了一堆猎物回来。

    “皇”

    他提着几只山鸡野兔子,兴冲冲地想要和边云鹭邀功,但走到一半想起来边云鹭打过他,还抢了他的未婚妻,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一扭头,随便逮住一个人,也不管是谁,就开始炫耀起来了,

    “你看,本殿下射的兔子!”

    黎时微正坐在篝火边烤火,忽然被贴脸炫耀,忍不住微笑,敷衍又礼貌道:“殿下真棒。”

    边云雁一屁股坐过去,骄傲道:“那当然。”

    夜里风凉,边云鹭风寒才好,又中了毒,身体不行,边云雁说话的时候,他正指尖成拳,抵在唇边咳嗽,秋蕴宜和秋蕴徽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闻言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边云鹭,异口同声道:“陛下没事吧?”

    边云鹭:“”

    他被夹在中间,耳边是两位美人娇声的关心,只觉无福消受,于是微微侧过身,倒向秋蕴宜:

    “没事。”

    春和见状走了过来,跪下给边云鹭披上外袍,边云鹭知道自己虚,于是自觉系好带子,系到一半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侧过头问秋蕴宜,低声问:

    “蕴宜,你冷不冷?”

    秋蕴宜本来想说不冷,但抬眼看见秋蕴徽,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边云鹭见状,便解下披风,披在了秋蕴宜的身上。

    秋蕴徽:“”

    他在一旁看完全程,眼神微微一暗。

    但他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高兴或者委屈的神情,只是坐在篝火边,静静地看着跃动的火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间风凉,没一会儿,边云鹭就有些受不了了,要回营帐休息。

    他要走,其他人便也跟着站起了身,行礼,随即目送边云鹭离开。

    眼看着边云鹭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内,秋蕴徽站在秋蕴宜的身边,半晌冷不丁开了口:

    “兄长。”

    他说:“你已经与睿王殿下立下婚约,却又对陛下暗送秋波,不觉得有些太过分了吗?”

    秋蕴宜闻言心中一惊,下意识转过头,看向秋蕴徽,

    “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

    秋蕴徽转过头,静静地看着秋蕴宜:

    “兄长既然已经是睿王殿下的未婚妻,就该摆正自己的位置,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脚踏两条船,心里想着睿王殿下,却又与陛下不清不楚。”

    “我没”秋蕴宜想要辩解,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能站在原地,面对秋蕴徽凌厉的眼神:

    “我”

    “好了,兄长不必和我解释。”

    秋蕴徽转过头,脑后的流苏珍珠垂坠,轻轻晃动,如同他的皮肤一样,隐隐散发着莹光,

    “兄长还是好好想想,日后要如何收场吧。”

    言罢,他提起裙摆,就准备离开,却被秋蕴宜叫住:

    “等等。”

    秋蕴宜站在停住脚站在原地的秋蕴徽身后,勉强保持镇定: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想做什么,与你何干?”

    “”秋蕴徽闻言,转过头,看向秋蕴宜,与之不卑不亢地平视,半晌,才淡淡道:

    “因为我喜欢陛下。”

    “!”秋蕴宜一惊,看向秋蕴徽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你疯了!你才十六,他比你大了十二岁——整整一轮!”

    “那又如何。”秋蕴徽道:“若我真能当上皇后,陛下比我大多少岁我都不在乎。”

    秋蕴宜难以置信:“你到底是喜欢陛下,还是喜欢后位?”

    “都喜欢。”秋蕴徽坦率道:“兄长,从小到大,母亲都告诉我,你是将来的七皇子妃,让我处处要让着你。所以,家里为你请的夫子总是最好的,每次到了时新的裙装、钗环,也总是先送到你的房里。可我总是在想,都是一个父亲生的,为什么我总是要让你呢?难道就因为你为嫡为长,我就该活活被你压一头么?”

    秋蕴徽凝视着秋蕴宜,片刻后轻轻移开了眼睛:

    “兄长,若你不愿入宫,便让我去吧。”

    他说:“我不在乎陛下比我大多少岁,别说他只比我大一轮,就算他真的是个糟老头子,我也愿意嫁给他。”

    秋蕴宜怔怔地看着秋蕴徽朝他行了一礼,随即离开了,而他则站在原地,许久都未曾回过神来。

    心乱如麻。

    他没有想到秋蕴徽竟然有心后位,有心边云鹭,想要嫁给边云鹭,这个认知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方寸大乱。

    那么边云鹭会喜欢秋蕴徽吗?

    秋蕴徽比自己还年轻一岁,太后也说他生的一副端庄舒雅之相,更适合当国母

    一直到边云鹭可能会娶另外一个双儿为妻,而这个人刚好是自己的双弟,秋蕴宜就如鲠在喉。

    他不禁有些想哭,甚至已经想象到边云鹭和秋蕴徽洞房花烛夜时的场景,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冲到边云鹭的营帐里,问问边云鹭,如果他娶了秋蕴徽,那他秋蕴宜算什么?

    算他边云鹭养在宫外的外室吗?

    秋蕴宜越想越气,越想胸越闷,不由得想哭,最后只能自己一个人来到外边,出来透透气。

    心里装着事,秋蕴宜一路散心,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直到走到一个小溪边,听着耳边溶溶的流水声和鸟鸣声,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皇家军队扎营的地盘。

    山里有猛兽毒蛇,稍有不慎就会遭到不测,秋蕴宜反应过来后也不禁后怕,赶紧转过头,就想要往外走。

    但他还没往前走几步,就忽然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溪边

    这么晚了,这里也被皇家军队清场,无闲杂人等,谁还会在这里?

    思及此,秋蕴宜下意识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溪边,背对着他,解下了马尾发带。

    泼墨般的头发垂下,没一会儿,那人解开腰带,衣服也顺着他的动作,掉落在了地上。

    秋蕴宜无意偷看别人洗澡,见状心中微慌,下意识用手捂住唇不发出声音惊动那人,想要转过身去悄无声息地离开,余光却无意间瞟到那人赤裸的肩膀,在他的肩膀上看见了一颗红色的痣,登时一怔。

    双儿红痣的形状和颜色都和普通的红痣不同,并不难分辨,秋蕴宜自己本身就是双儿,不可能认错。

    一般双儿的红痣都长在眉心,而且一出生就会带有,而有些双儿发育晚,刚出生的时候,眉心并没有红痣,要长到两三岁的时候,才会逐渐长出红痣。

    “烦死了,早不来玩不来,偏偏今天来情潮”

    那人还没发现秋蕴宜,跳进冰冷的溪水中,还在嘟嘟囔囔:

    “洗澡都没法洗”

    情潮

    不会错了,只有双儿才会来情潮。

    在那几天里,双儿都会浑身发烫,异常渴望与男人交合,如果不及时发现克制,很有可能会酿成大祸。

    秋蕴宜不可置信地听着耳边传来的话,又忍不住将视线落在溪水中洗澡的人身上,惊恐到转身就想跑开,但慌乱间却忽然踩到了一根树枝,登时惊动了小溪里洗澡的人。

    “谁在那里!”

    边云雁还以为大晚上的小树林里不会有人,所以才敢放心大胆地跑到林子里洗澡,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他爬上岸,一边迅速穿好衣服,一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快速行至秋蕴宜的身前,用匕首的锋利处稳稳抵住了秋蕴宜的脖颈,直到划出血线,逼迫秋蕴宜停下了脚步:

    “想走?没门。”

    他的声音阴森到可怕,瞬间让秋蕴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把命留下。”

    第104章 求欢 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冰凉,秋……

    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冰凉, 秋蕴宜意识到那是一把极其锋利、见血封喉的匕首,当即僵硬了身体,不敢再动。

    边云雁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偷看他的人是谁, 匕首抵在秋蕴宜的脖颈处,极其凶狠地开了口, 道:

    “你是谁!谁叫派你来的!”

    怕被边云雁杀人灭口, 秋蕴宜忍住心中的惶恐和害怕, 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是我”

    “”听出了秋蕴宜的声音,边云雁微微一震, 握着匕首的手腕都情不自禁开始颤抖了。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开来,许久,久到秋蕴宜都快以为边云雁即将心软要放开他的时候,边云雁才缓缓开了口:

    “你刚才都看到了,是不是?”

    秋蕴宜立马道:

    “没有没有, 殿下,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撒谎!”边云雁的声音一下子变的阴狠起来, 带着扑面而来的凉意, 比冬日的寒风还刮人耳膜,几乎让秋蕴宜吓软了双腿:

    “你这个语气和神情,明明就是什么都看见了!”

    回答看见不是, 回答没看见也不是, 秋蕴宜欲哭无泪, 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边云雁转了一圈,抵在了树上,匕首在他的脖子上刻下深深的一条血线,秋蕴宜又痛又怕, 整个人欲哭无泪,哆哆嗦嗦道:

    “殿下”

    “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就不能留你了。”

    边云雁靠近秋蕴宜,低声道:

    “对不起,蕴宜,是我骗了你”

    他的手越来越用力,秋蕴宜的身体也因为疼痛抖得越来越厉害:

    “如果有下辈子,我当牛做马偿还你”

    他话还未说完,就已经高高扬起了匕首,秋蕴宜吓的浑身的血液都凉了,猛地闭上了眼睛,下一秒,就听见有利刃割破空气的呼呼风声,心中骤然沉了下去,大脑一片空白,绝望如同在血液里膨胀,挤占肺部,甚至都有些呼吸不畅起来。

    难道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了吗?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

    他还未想清楚早知道什么,就听铮的一声,耳膜被震得发痛,而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发生。

    秋蕴宜下意识睁开了眼,而面前的一幕却让他大吃一惊。

    边云雁手中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弹开了,掉落在原地,而边云雁的手腕也被反震的武器震的发疼,他握着手腕后退几步,和秋蕴宜一起,用震惊的视线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黎时微。

    黎时微手上还捻着两片叶子,刚才就是用随手摘下的叶子震开了边云雁的匕首,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边云雁:

    “殿下,莫要冲动。”

    “黎时微,又是你!”边云雁气的肚子疼,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想要和边云雁对峙,片刻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用掌心捂住了自己的肩膀。

    他刚刚从水里爬起来,还没擦干净身体就穿了衣服,此刻衣服被水浸的近乎透明,有心去看,还是能借着月色看清他肩膀上的红痣。

    看着黎时微莫名挑眉的眼神,边云雁气的快要发疯,几乎是想也不想,捡起地上的匕首,就再度朝秋蕴宜刺去。

    但秋蕴宜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从最初的惊恐中回过神来之后,秋蕴宜赶紧后退几步,朝黎时微的方向跑去。

    眼看着秋蕴宜就要逃跑,脱离自己的掌控,边云雁摘下腰间的香囊,丢在空中,随即一刀刺破,顺带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纷纷扬扬的白粉登时洒落下来,黎时微反应也快,立刻挥袖,让毒粉从自己的身上散去,只是可怜了秋蕴宜,背对着边云雁逃跑,根本,没有看清他的动作,下意识便把毒粉吸了进去。

    黎时微没来得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秋蕴宜踉跄了几步,两眼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黎时微要警惕边云雁出手,所以站着没动,只是低声道:

    “秋公子,快去找陛下,只有他才能救你。”

    他顿了顿,又道:“这里有我。”

    秋蕴宜吸入了毒粉,想要说话,但嗓子忽然痒了起来,像是有数百只蚂蚁在他喉咙里爬,生性的泪水不自觉涌出,恍恍惚惚间听到黎时微的话,他只能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朝边云鹭的营帐跑去。

    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跑到边云鹭的营帐之前,秋蕴宜想要冲进去寻求边云鹭的庇护,却被边云鹭的侍卫拦了下来,语气冷冰冰的:

    “陛下已经休息了。”

    秋蕴宜冷不丁被推倒,坐在地上,害怕被边云雁追过来杀害的他满脸泪痕,想要开口求见边云鹭,但不知道为什么,嗓子又发不出声音,只能跪在地上,抓着侍卫的衣摆使劲儿晃,用手反复比划。

    可惜侍卫压根看不懂,也没耐心看,只知道边云鹭休息了,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打扰,让秋蕴宜赶紧走。

    双方正焦灼间,忽然有人掀起营帐走了出来。

    是春和。

    她看见秋蕴宜跪在地上、身形狼狈,连整整齐齐打的头发都散下来了,忍不住有些诧异,便开了口:

    “放开他。”

    侍卫闻言,松开了想要将秋蕴宜拉开的手,客气道:

    “女使。”

    “你们疯了?这可是中书令家的嫡双,七皇子的未婚妻,你们有几个胆子敢攀扯他?”春和呵斥道:

    “还不快点将人扶起来。”

    侍卫们对视一眼,片刻后听话地将秋蕴宜扶了起来。

    秋蕴宜面前站稳,不顾裙摆上还沾着草,拉着春和的手,双眸含泪,急切地比划,用力指了指边云鹭的营帐,随即双手相合,作出乞求的姿势。

    春和半懂不懂:“秋公子想见陛下吗?”

    秋蕴宜用力点了点头,单侧的珍珠流苏都快晃飞了,抓着春和的手不放,力道大的几乎让人有些痛了。

    “陛下休息了。”春和忍着疼,将自己的手从秋蕴宜的掌心里拔出来:

    “我让人先送秋公子回去吧,若有急事,明日一早陛下醒后,我再派人前来通知秋公子觐见,如何?”

    秋蕴宜心想要是等一夜,自己都不一定有命见到边云鹭了。

    说不定第二天醒来,春和只能在营帐里见到自己的尸体了。

    他于是不肯,甚至还想强闯边云鹭的营帐,又被人拽着手臂抓了回来:

    “秋公子,不可!”

    营帐外闹成一团,边云鹭就算是聋子也该被吵醒了。

    他本来睡眠就不太好,忍着心悸,缓缓从床上坐起,掀开床帏,烦躁道:

    “春和,谁在外面?什么事这么吵?”

    听到边云鹭喊他,春和赶紧撩起营帐走进去,行礼道:

    “陛下,秋长公子在外面,想要求见陛下。”

    “秋长公子秋蕴宜?”边云鹭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大半夜,他来求见我做什么?”

    又不要避嫌了?

    边云鹭心中疑惑,但秋蕴宜来找他,他总不好把秋蕴宜拒之门外,于是便勉强撑着身体,道:

    “让他进来吧。”

    春和一脸担心地看着垂头时脸上算不得好的边云鹭,想要说些什么,但半晌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是。”

    言罢,她便再度走出了营帐,对满脸写着期待的秋蕴宜客气道:

    “长公子,陛下允您进去觐见。”

    秋蕴宜见春和久久不出来,还以为边云鹭不见他,正心灰意冷之间,骤然听到消息,情不自禁地大喜过望。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挣脱开侍卫扶着他的手,踉踉跄跄地冲进边云鹭的营帐。

    边云鹭正坐在床边,用指尖按着发涨的头,忽然间余光里扑过来一个身体,几乎是迅速地就撞进了他的怀里,差点把他撞倒。

    边云鹭:“”

    他停下动作,下意识坐稳自己的身体,随即垂下头,指尖触不及防地触碰到了一片温软的皮肤。

    边云鹭微微一怔。

    只见此时的秋蕴宜正跪伏在他的膝盖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秀眉蹙的紧紧的,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怎么了?”边云鹭见状,忍不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

    他伸出手,下意识想要碰一碰秋蕴宜的脸,替他擦掉脸上的眼泪,但又怕秋蕴宜不愿意,顾忌着没有落下。

    秋蕴宜很快就看出了他的意图,讨好地蹭过去,用自己的脸蛋蹭了蹭边云鹭的掌心,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成串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而他此刻则惊恐地发现,他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那毒粉已经毒哑了他的嗓子。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一瞬间,秋蕴宜抓着边云鹭的衣角,力道大的指甲几乎发白,在他一刻,从心中涌起来的绝望和恐惧已经淹没了他,仿佛立于一叶扁舟之上,海浪打来,他几乎没有任何抗争的余地。

    此时此刻,唯有边云鹭能救他,也唯有他才能护着他

    除了边云鹭,再没有人能有那样大的能力。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秋蕴宜忽然支起身,仰起头,吻住了边云鹭的唇。

    边云鹭愣住了。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推开秋蕴宜,但秋蕴宜却再度主动地靠近他,有些羞怯却又大胆地碰了碰边云鹭的唇,甚至还主动脱掉了外面的一层大袖衫,露出单薄的襦裙,大袖衫落在地上的一瞬间,边云鹭的手便落在了他滑腻白皙的肩膀上。

    边云鹭:“”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就算是有目的他也认了。

    他没有拒绝。

    秋蕴宜很快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小双儿身体纤细单薄,白皙细腻的肌肤被薄薄的粉绿色春衫襦裙遮盖的影影绰绰,在烛火下依旧勾勒出柔婉精致的线条。

    微微粗糙的大手轻轻松松地就握住了他白皙带粉的脚腕,探进了裙摆里。

    秋蕴宜脸有些红,腿微微缩着,全身靠在边云鹭的胸膛上,听着边云鹭的心跳,片刻后又仰起头,红着脸和边云鹭接吻。

    宽厚的掌心抚摸过他仅仅覆盖着一层薄纱的后背,又缓缓往下滑,虚虚拢住他的一截细腰。

    烛影摇曳,床帏缓缓落下。

    春和已经识趣地退至营帐外,迎着春日的夜风,抱着双臂,一边打着寒战一边忍不住又想,这秋长公子究竟是发了什么疯,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大晚上跑进陛下的营帐,甚至主动脱衣爬龙床求欢?

    一想到宫内外就会传出来的沸沸扬扬的流言,春和不敢再细想,更不知道今夜之后,秋蕴宜到底会以怎样的身份,重返京城。

    至少不太可能再是七皇子未婚妻了。

    第105章 抗旨 秋蕴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

    秋蕴宜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正趴在边边云鹭的胸膛上,而边云鹭的右手搂着他的背, 睡的正熟。

    一想到昨天晚上两个人的鱼水温存,秋蕴宜不自觉一阵脸红。

    虽然他是为了自保, 不得不出此下策, 但昨夜他也未曾感受到丝毫的不适, 反而还对边云鹭起了些许的依赖之心。

    他微微支起身,忍着身上的酸痛,凑过去, 打量边云鹭的脸。

    虽然这皇帝是比自己大了点,老了点,但不得不说,有些人就是越老越有韵味。

    相较于边云雁的清秀,边云鹭的五官是那种浓墨重彩的英俊, 长的过分锋锐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也只有在情事之中, 才能窥见他眉眼的淡淡温柔。

    但边云鹭虽然看起来凶,可好像自从两个人相遇开始,边云鹭对他就有一种格外的纵容, 从来也没有对他作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除了床事上会粗暴一点, 但只要他哭一哭, 边云鹭便会放过他了。

    思及此,秋蕴宜心中一动,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边云鹭的脸颊。

    但他还没来及得及戳第二下, 指尖就被人攥住了。

    秋蕴宜微微一怔,下一秒,就看见边云鹭缓缓睁开了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秋蕴宜:“”

    他忽然有些害羞起来,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只发出淡淡的气音:

    “”

    “想对朕做什么?”边云鹭躺在床上,纤长浓密的眼睫眨了眨,嗓音沙哑低沉:

    “想谋杀朕?”

    声音好听,但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秋蕴宜有些不开心,撅了撅嘴,重新靠回边云鹭的胸膛上。

    见秋蕴宜不说话,边云鹭以为秋蕴宜又生气了,便也不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随意地抚摸着秋蕴宜玉白的耳垂,又吻了吻秋蕴宜的眉心。

    两个人抱在一起温存了一会儿,片刻后,春和掀起营帐进来,要给边云鹭梳洗。

    见有人进来了,边云鹭第一反应是放下床帏,想要将秋蕴宜藏起来。

    但秋蕴宜不仅没有躲,反而还从床帏里探出头来,趴在边云鹭的肩膀上,像是猫似的,乖乖软软地蹭着边云鹭的头发。

    他这样听话,迎着婢女们的视线,相较于秋蕴宜的坦然,反倒是边云鹭自己反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他轻咳一声,转过头问秋蕴宜:

    “绵绵,要一起梳洗吗?”

    秋蕴宜拢了拢自己松垮的衣衫,点了点头。

    得了秋蕴宜的允许,婢女们便端着衣衫过来,服侍两人梳洗。

    在给秋蕴宜梳头的时候,秋蕴宜轻轻格开了婢女的手,自己将头发全部都梳了起来,盘做了已婚的发髻。

    边云鹭见状,很是诧异。

    他走过去,看着铜镜里的秋蕴宜,低声道:

    “绵绵,你”

    秋蕴宜冲着边云鹭一笑,随即站起了身,主动抱住了边云鹭的腰。

    他想说话,但说不出来,只能将脸埋进边云鹭的怀里,轻轻蹭了蹭。

    他这样乖巧温顺,反倒让边云鹭有些奇怪起来。

    他揽住秋蕴宜的腰,捏着秋蕴宜的下巴,仔细端详着秋蕴宜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他的瞳仁中看出一丝一毫不愿意的神态。

    但,秋蕴宜此刻不仅没有不愿意,反而还仰起头,对着边云鹭笑了。

    他笑起来很甜,双眼都微微眯起,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开心,边云鹭见状心尖一动,低下头,吻了吻秋蕴宜的唇。

    秋蕴宜闭上眼睛,踮起脚尖,仰头主动凑过去,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毕,整个营帐都安静了下来,侍女们皆羞红了脸,低下头对着地面,不敢看边云鹭和秋蕴宜的事后温存。

    等两个人分开的时候,边云鹭垂头看着秋蕴宜微红的脸庞,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低声道:

    “绵绵。”

    秋蕴宜听到边云鹭唤他,抬眼专注地看着边云鹭,安静地等他接下来的话。

    “”见状,边云鹭的心里有了底。

    他吻了吻秋蕴宜的眉心,看着秋蕴宜,随即道:

    “回宫之后,朕欲封你为后你可愿意?”

    秋蕴宜闻言,心尖一颤。

    虽然在主动爬龙床的时候,他就想过会被边云鹭收入后宫,但他没想到,他会直接被边云鹭封为皇后

    皇后,就是一国之母,秋蕴宜没有什么自信当好

    思及此,秋蕴宜摇了摇头。

    边云鹭:“”

    他看着秋蕴宜摇头,有了一种自己用完就被抛弃的凄凉感。

    眼见着边云鹭面色变了,秋蕴宜意识到边云鹭误会了。

    他赶紧拉过边云鹭的手,走到书桌边,随即拿起笔,在纸上写上了字:

    “臣愿意随陛下入宫。”

    他写完这句话,把纸拿给边云鹭看,见边云鹭的面色稍缓,但依旧凝重,想了想,又写道,

    “臣只是担心,自己做不好这个皇后”

    看着白纸上缓缓流出的清秀字迹,边云鹭的余光里是撩起衣袍端正写字的秋蕴宜的侧脸,放下心的同时,又不免有些疑惑:

    “绵绵,你为什么不说话,一定要写字?”

    从昨天晚上边云鹭就发现了,秋蕴宜自进入他的营帐里,就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连在床事上,也紧紧闭口,不肯泄露一声闷哼,有的只是短短的软和气音。

    他还以为秋蕴宜是害羞,却没想到秋蕴宜清醒后也不说话,反而还要写字和他交流。

    秋蕴宜闻言,眼睛一暗,握着笔的指尖也微微发紧。

    一想到昨天晚上差点死在边云雁的手里,秋蕴宜便止不住害怕。

    他低下头,正想将昨天发生的一切尽数纸上,包括他被边云雁毒哑的事情,尽数告诉边云鹭,却没想到他刚落下第一个字,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哭声:

    “皇兄——”

    边云鹭被吓了一大跳,顾不上看秋蕴宜写字,赶紧转过头,只见营帐外面跌进一个人影来,正是昨天拿着匕首要杀他的边云雁。

    此刻的他头发披散蓬乱,活像是被糟蹋了似的,将本就清秀的脸颊衬得愈发漂亮,活像是个双儿。

    他一进来,就假装没有看见秋蕴宜,而是径直扑到边云鹭的脚边,抓着他的衣角,哭道:

    “皇兄,你可一定要为臣弟作主啊!”

    “?”出于对皇室形象的考虑,边云鹭下意识把哭的乱颤的他扶起来,疑惑道:

    “你怎么了?”

    看着边云雁哭的如同桃子一般肿的眼睛,边云鹭下意识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耐下性子问:

    “怎么搞得这般狼狈?”

    “皇兄,臣弟”边云雁哽了一下,最后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臣弟昨天晚上被黎时微奸\污了!”

    “???”

    边云鹭整个人震惊地站在原地,半晌,只觉头晕目眩起来,身形摇晃,要不是及时用指尖撑着桌面,他说不定就要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了:

    “你”

    他被秋蕴宜扶稳,伸手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难以置信的字句:

    “你说什么?!你你和黎时微”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他的皇弟被人奸污的事实,还是该震惊对他做出那样禽兽之举的人是往日里清心寡欲的国师:

    “这这怎么”

    “真的!”边云雁见边云鹭不信,咬了咬牙,直接撸起袖子,给边云鹭看他手上逐渐消失的守宫砂:

    “皇兄你看!臣弟的守宫砂都要消失了!”

    “????!”边云鹭震惊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你,你是双儿??!你不是男人吗?!”

    “?”这下,轮到边云雁愣住了。

    他看了看保持沉默的秋蕴宜,又看了真的满脸写着不可置信的边云鹭,半晌才意识到秋蕴宜竟然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对边云鹭说,他这一波,纯属自爆身份。

    想到这里,边云雁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边云鹭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就算打碎牙齿也得往肚子里咽——

    何况黎时微是昨天晚上唯一一个见过他对秋蕴宜起了杀心的人,他必须把黎时微解决了。

    至于秋蕴宜到时候再找机会杀掉吧,反正他说不了话,到时候黎时微一死,又没有人证,谁知道自己曾经毒哑了秋蕴宜?

    想到这里,边云雁咬了咬牙,只能再度跪下,哭求道:

    “皇兄,臣弟不是有意欺瞒的”

    他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把自己的身上掐的亲一块紫一块,就是要营造出凄惨被凌辱的假象,

    “十几年前,我母妃诞下我的时候,我的眉心没有朱砂痣,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皇子,直到三岁那年,我起了高烧,之后肩膀上便多了一枚红痣,太医说我其实是暗双。”

    边云雁眼泪汪汪:“但是那时候所有人都认定我是皇子,如果此时将我其实是暗双的身份公之于众,父皇盛怒之下,一定会将我的母妃以欺君之罪论处。如此,我母妃只能瞒了下来,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今日。”

    他语气一转,又道:“臣弟本想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但谁知,谁知昨晚我在小树林沐浴的时候,黎时微忽然冲出来,强要了臣弟”

    边云雁说到这里,恰到好处的一顿,随即又哭道:

    “皇兄,你一定要替臣弟作主啊!”

    边云鹭:“”

    他虽然再讨厌边云雁,但边云雁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他的亲弟弟,他不可能把边云雁丢在一旁不管,何况边云雁还被奸\污了

    边云鹭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桌角,面色不太好看,沉吟片刻,方吩咐春和:

    “去把国师叫来。”

    “是。”春和领命而去。

    没多久,黎时微掀开营帐,走了进来。

    边云鹭头痛的很,坐在书桌前的位置上,一左一右站着边云雁和秋蕴宜,跟个楚河汉界似的,将两个人泾渭分明的隔开。

    一见黎时微,边云雁便从鼻孔里溢出一声轻哼,随即扬起了下巴。

    黎时微:“”

    他面色有点白,显然是昨天也没有休息好,但强忍着不适,拱手行礼:

    “陛下。”

    “朕听云雁说,你昨天晚上奸\污了他?”其实边云鹭是不太信边云雁所说的,毕竟他弟弟的性格有多恶劣他是知道的,那个樱桃里的毒多半就是他下的,但是因为秋蕴宜喜欢边云雁,他怕处罚了边云雁之后秋蕴宜会生他的气,所以懒得计较:

    “他说的可是真的?”

    黎时微闻言,表情登时变的微妙起来。

    他一错不错地看着边云雁,双瞳清澈干净,半晌,才道:

    “不是。”

    他说:“臣没有做过这种事。”

    “你骗人!”边云雁气炸了:“昨天晚上分明就是你”

    “昨天晚上的事情,需要臣重复一遍吗?”

    黎时微镇定自若道:“陛下是明君,若是我将昨日之事告诉陛下,到时候谁是谁非,陛下一定自有定夺。”

    他这么一说,边云雁又不敢吭声了。

    眼看着边云雁不吱声,边云鹭心里就有了数。

    但他没有在明面上显露出来,只道:

    “所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黎时微看了一眼紧张的脸色煞白的边云雁,顿了顿,方道:

    “臣昨晚出去散心,刚好看见七殿下在溪边沐浴虽然都是男人,但臣还是转身就离开了,谁料七殿下此时刚好来了情潮,并不清醒,抓着臣的衣带不放,还冲过来撕扯臣的衣服”

    他还未说完,边云雁便羞愤大叫:

    “我没有!”

    “那臣后背由殿下挠出来的抓痕,需要此时拿给陛下看吗?”

    黎时微平静道。

    边云雁:“”

    他白着脸,嘴唇哆嗦着,不吭声。

    边云鹭按了按额头。

    黎时微不是见色起意的人,此是多半是边云雁趁着情潮和黎时微有了夫妻之实,第二天清醒之后又不认账,一口咬定是黎时微奸\污了他。

    但边云鹭不好把这个想法说出口,毕竟他还是要给边云雁一点面子,想了想,许久才叹气道:

    “既已有了夫妻之实,争吵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朕择日就昭告天下,将云雁的身份更为咸安帝姬,后再下旨,将他嫁入国师府,如何?”

    虽然早就有了心准备,但边云雁的脸色在边云鹭说出要将他的身份变更为帝姬的时候,依旧变的很难看。

    要知道,皇子和帝姬,身份有天然的不同。

    等他成为帝姬,他就一点即位的希望都没有了。

    他早就知道边云鹭身体不好,又不好色,唯一喜欢的人只有一个秋蕴宜。

    若他将秋蕴宜抢过来,圈养在身边,这样不管边云鹭对秋蕴宜做了什么,或者与他诞下皇子,那皇子也名不正言不顺,只要他说秋蕴宜的孩子是他的,那边云鹭膝下就不可能会有皇子。

    既无子嗣,等边云鹭一驾崩,他作为皇弟,就能顺成章的即位。

    可要是他成为帝姬,就算边云鹭死透了,他也不可能当上皇帝,那些大臣只会从宗室那边过继一个孩子,扶持他成为帝王。

    一想到这里,边云雁握紧拳头,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都怪秋蕴宜!

    要不是他撞破自己的双儿身份,他本来可以瞒得好好的,只消把边云鹭熬死,他就能顺成章地继承大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下嫁一个国师

    正当他胡思乱想间,黎时微却平静地开了口:

    “回陛下,臣不愿。”

    “”边云雁怀疑自己听错了,猛地抬起了头。

    边云鹭也有些疑惑,忍不住挑了挑眉:

    “朕把帝姬嫁给你,是天大的荣宠,你竟然不愿?”

    “回陛下,臣身上被师父下了绝情蛊,修道时绝对不能动心,必须清心寡欲。一旦动心,等待臣的,就是天人五衰之相。”

    黎时微不卑不亢道:“所以臣立誓,此生不会娶妻纳妾。”

    自己下嫁,黎时微竟然还敢拒绝!

    边云雁虽然也不想嫁,但黎时微这样拒绝,他很没有面子,恨黎时微的心情几乎要到达了顶峰,死死地瞪着黎时微,如果眼神能变成刀,黎时微早就死了千百遍了。

    可黎时微不为所动。

    见状,边云鹭只好道:“那你是想抗旨?”

    黎时微道:“回陛下,是的。”

    “你”边云鹭刚想说话,便开始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他下意识用帕子捂住唇,片刻后只觉喉咙一片腥甜。

    他咳完之后,将帕子移开,赫然看见帕子上落了一片猩红——

    是他咳出来的血。

    寸心木虽然是慢性毒药,并不马上致命,但也会缓缓侵蚀人的五脏六腑,导致器官逐渐衰竭,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痛苦,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暴躁、情绪失控、喜怒无常。

    看着帕子上的血,秋蕴宜吓坏了,抓着边云鹭的手,脸色煞白一片。

    “无事。”边云鹭咳嗽完之后,面色如常地将帕子叠起来,掩住血,丢到桌上,接过春和递过来的茶漱口。

    做完这些之后,边云鹭才道:

    “黎时微,帝姬清白已毁,你若不娶他,日后让他在宫中如何立足?”

    黎时微被问的哑口无言,只能站在原地,沉默着不吭声。

    “朕不逼你,感情的事情确实要两情相悦。可是边云雁是朕的弟弟,他的事情,事关皇家颜面。若事情传出去,多少人会嘲笑云雁,嘲笑大周皇室,你想过没有?所以这个婚,你愿意成就成,不愿意成,也得成。”边云鹭敛下眉眼:

    “你若想抗旨,便休怪朕翻脸无情!”

    黎时微坚持:“陛下,臣真的不能娶帝姬!”

    边云鹭:“你!”

    眼看着两个人要吵起来,一旁沉默着不吭声的边云雁忽然插进来,大叫了一声:

    “别吵了!”

    他大哭道:“黎时微,你不愿意娶就不愿娶,我还不愿意嫁给你呢!”

    言罢,他掀起帘子,就冲了出去,留下黎时微和边云鹭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几秒钟之后,黎时微率先反应过来,拱手道:

    “陛下,臣先告退。”

    言罢,他便退了出去。

    边云鹭知道他是追人去了,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秋蕴宜见状,轻轻捉住边云鹭的指尖,和他十指相扣。

    感受到掌心里细腻的肌肤,边云鹭仰起头,看着秋蕴宜:

    “七皇弟是双儿这件事,你看起来并不吃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秋蕴宜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了。

    边云鹭见状,一阵酸楚骤然涌上心头。

    看来,秋蕴宜是早就知道边云雁是帝姬不是皇子,所以才选了自己的

    他想入宫,不是因为喜欢自己,而是因为没得选了

    心脏微微抽痛起来,边云鹭看着秋蕴宜,但到底也什么都没有说。

    他将秋蕴宜拉入自己的怀中,让秋蕴宜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吻了吻他的眉心。

    罢了,他也不在意

    只要绵绵愿意跟着他,无论什么由,他都能接受。

    似乎是察觉到了边云鹭沉默下的情绪涌动,秋蕴宜下意识仰起头,看着边云鹭,随即伸出手,轻轻环住了边云鹭的脖颈。

    靠着边云鹭坚实的胸膛,秋蕴宜感受到了些许的安心。

    只要有边云鹭在,就没有人可以伤害他。

    他这里,永远温暖,安全。

    正这么想着,秋蕴宜的视线无意间落在那块染血的帕子上。

    他眼神一凝,忽然挣扎着直起身,在纸上慢慢写道:

    “陛下,臣给你生一个孩子吧。”

    他把这句话给边云鹭看,边云鹭阅读完之后,眼神登时变的深邃起来,反复确认道:

    “蕴宜,你真的愿意给朕生孩子?”

    秋蕴宜用力点了点头,随即仰头笑,亲了亲边云鹭的唇,又在纸上写道:

    “臣愿意的。”

    他的心事流淌在纸上,心里想的却是一旦边云鹭不在了,他总不能一个倚靠都没有:

    “绵绵,要给陛下生下一个小皇子。”

    第106章 太子 春猎结束之后,边云鹭带着秋……

    春猎结束之后, 边云鹭带着秋蕴宜回了宫。

    他这一次带秋蕴宜回宫,没有遮掩,更没有避人, 很快,太后宫中就得到了消息。

    太后顿时坐不住了。

    她不喜欢秋蕴宜, 秋蕴宜也不是她属意的国母对象, 见边云鹭与他相处暧昧, 心中不免有些不安起来,思来想去,还是唤来了边云鹭, 旁敲侧击,想要试探边云鹭的想法。

    边云鹭不喜欢遮着瞒着,于是也坦率地和太后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母后,朕喜欢蕴宜。”

    他说:“朕想要封蕴宜为后。”

    太后吃了一惊,下意识坐起身, 看着边云鹭,急急道:

    “你可知按照你父皇的遗诏, 他是睿王的未婚妻, 你这样做,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睿王是双儿身,朕会择日, 将此事昭告天下, 并改封其为咸安帝姬。”边云鹭都想好了:

    “母后不必忧虑此事。”

    太后:“”

    自己儿子都这么说了, 太后哪里还能再说什么。

    但她还是不喜欢秋蕴宜,被扶着坐回塌上后,依旧扶着额头,眉头紧锁, 一副心事重重道:

    “皇帝,哀家觉得,这秋蕴宜并不是真心想要入后宫的。”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只要他愿意呆在朕的身边就好。”边云鹭起身,告辞了:

    “母后,儿子还有要事,先走了。”

    言罢,他便行礼而去,没有回头再看太后欲言又止的神情。

    一个月后,和封后诏书一起下达的,还有边云雁和黎时微的赐婚诏书。

    一开始黎时微并不肯娶边云雁,被边云鹭一怒之下下了狱。

    狱中是个磋磨人的地方,黎时微被精神和双重折磨了半个月之后,终于顶不住压力,松了口。

    但他还是对皇室提了一个听起来有些过分的要求——

    他可以娶边云雁,但要求和边云雁分居,他不随边云雁住在帝姬府,依旧要住在国师府。

    边云鹭没勉强他,准了。

    两个月后,封后大典依时依序举行。

    大典举行当天,边云雁就站在汉白玉街之下,看着秋蕴宜穿着繁复又精致的凤袍和金灿灿的沉重凤冠,气的牙都要咬碎了。

    他不仅没有把秋蕴宜留在自己的身边,还“成功”把秋蕴宜推上了皇后的宝座——

    甚至连他自己的皇子身份,也因此失去了。

    一想到这里,边云雁就恨不得杀了秋蕴宜。

    但他杀不了。

    秋蕴宜入了后宫,成了当朝的国母,名义上也是他的皇嫂,日后在宫中长街相见,他还要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唤他一声皇嫂。

    看着边云雁不甘心的神情,秋蕴宜不由得心中好笑。

    他开始逐渐解为何边云鹭比自己的双弟大这么多,他的双弟也毅然决然地想要嫁给边云鹭。

    或许,他们都不是想要嫁给边云鹭,而是想要嫁给权力。

    而边云雁对他,想要的时候可以甜言蜜语,不想要的时候,就一脚踢开,甚至还要残忍杀害他灭口——

    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真情所谓真情,都是假的、虚的,只有牢牢地握在手中的权力,才是真的。

    想到这里,秋蕴宜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边云鹭。

    边云鹭也看向他。

    脚下臣子齐齐跪拜,山呼万岁,秋蕴宜看向边云鹭的眼神又更加真诚了一些。

    边云鹭见状,朝他伸出了手,紧紧握住。

    秋蕴宜低头看去时,能看见边云鹭手背上蔓延开的细细的皱纹,和他白皙细腻的双手,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秋蕴宜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他被毒哑了嗓子,不能说话,边云鹭便想方设法寻找名医入京,给秋蕴宜治嗓子。

    好在嗓子没有寸心木毒那么难治,虽然花了大代价,但秋蕴宜的嗓子还是逐渐好转。

    因着秋蕴宜渐渐的能说话了,边云雁害怕他对边云鹭翻旧账,说是自己毒哑了他的嗓子,所以这几年来一直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

    秋蕴宜自己的肚子也争气,入宫不到一年便查出有喜,很快就生下了一名皇子。

    皇子出生的时候,边云鹭已经过了三十岁的生辰了,而秋蕴宜才十八岁。

    看着怀里幼嫩的皇子,还有躺在床上依旧年轻貌美的妻子,边云鹭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愁。

    十天后,边云鹭给这个孩子取名叫边玉祯。

    秋蕴宜比边云鹭还更喜欢这个长子。

    皇子出生的那几个月里,边云鹭的地位急速下降,秋蕴宜终日陪着自己的孩子,根本顾不到自己的夫君,不仅拒绝侍寝,甚至连自己的宫门也不让边云鹭进,就怕边云鹭的病气会过给孩子,边云鹭没办法,只能自己一个人睡在书房。

    直到孩子大了一些,秋蕴宜才同意继续侍寝。

    但他还是很看重自己的孩子,恨不得眼珠子二十四小时长在边玉祯的身上。

    边玉祯五岁的时候,边云鹭又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有救回来。

    等他昏迷两天,醒来的时候,看见秋蕴宜正抱着边玉祯,坐在圈椅上打盹。

    他那时才不过二十三,尚且年轻貌美,青丝如瀑,日光盈盈打在他的侧脸上,如玉如雪。

    边云鹭不自觉看入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秋蕴宜才被边玉祯哭闹的声音惊醒,手忙脚乱地给边玉祯倒水的时候,余光里才注意到边云鹭醒了。

    他给边玉祯喂完水,才放下孩子,走到边云鹭身边,垂头问边云鹭:

    “陛下醒了?”

    他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边云鹭的手,但指尖触摸到边云鹭因为中毒而急速衰老、发皱的手时,又缓缓收了回来,只低声问:

    “陛下渴了吗?妾扶陛下起来喝水好吗?”

    边云鹭看着他点了点头。

    扶边云鹭起来喝水的时候,秋蕴宜的视线还落在坐在地上玩的边玉祯身上,连边云鹭喝水时呛了还没发现。

    直到春和从外面进来发现边云鹭呛到了,才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掉嘴角的水。

    “无事。”看着吓的跪在地上的秋蕴宜,边云鹭靠在床头,低声道:

    “是朕自己不小心。”

    秋蕴宜跪在地上,没有吭声。

    边云鹭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招手,让边玉祯过来:

    “春和,把玉祯抱过来。”

    春和闻言,听话地把边玉祯抱了过来,放在边云鹭的大腿上。

    边云鹭抱过儿子,看着低头专心玩着鲁班锁的边玉祯,缓缓伸出手,摸了摸边玉祯的脸蛋。

    他的手掌太过于粗糙厚重,边玉祯还小,被磨得脸颊微微刺痛,于是耍起了小性子,转过头去,不让边云鹭碰。

    边云鹭见状,也不生气,只低声笑:

    “和你母后一模一样的性子,不高兴了,就不让朕碰。”

    边玉祯听不懂,继续低下头,玩鲁班锁。

    边云鹭咳嗽了一声,搂着边云祯,低声道:

    “玉祯父皇问你,想不想当太子?”

    此话一出,秋蕴宜和春和心中皆是一惊,跪在地上,俯身贴着地面。

    边玉祯还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但边云鹭问他,他还是很爽快地应了,脆生生道:

    “想。”

    边云鹭摸了摸他的头:“为什么想当太子?”

    “因为母后想。”边玉祯还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但他记得住秋蕴宜对他说的:

    “母后说,我是父皇的嫡长子,日后是要当太子的。”

    秋蕴宜:“”

    他没想到边玉祯就这么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说出来了。

    后宫不能干政,他害怕边云鹭生气,登时有些惴惴不安,看向边云鹭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些许惊惧:

    “陛下,臣妾”

    边云鹭抬起手,掌心微微下压,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即转过头,对边玉祯低声道:

    “你母后说得对。”

    他抱着边玉祯,慢声道:“那父皇就封你为太子,好不好?”

    边玉祯尚且还不知道当太子需要面对什么,一边玩鲁班锁,一边脆生生应了:

    “好呀。”

    边云鹭看着一无所知的儿子,忍不住笑了笑,温声道:

    “那玉祯日后,一定要当一个心里装着百姓的好太子。”

    边玉祯用力点了点头。

    秋蕴宜:“”

    见边云鹭没有生气,秋蕴宜高高悬起的心这才缓缓放下了。

    半个月后,边玉祯被册为了太子。

    他被册为太子之后,边云鹭便请了大儒为边玉祯授课。

    老师严厉,不仅不许边玉祯随便请假,甚至连除夕那天都要布置课业给边玉祯,禁止他贪玩,一旦发现边玉祯装病出去玩,便要重重惩罚。

    边玉祯才是个五岁的小孩,爱玩是天性,被几个老头子管的压抑又难受,时间长了,一下课,就跑到秋蕴宜的宫中哭。

    秋蕴宜心疼儿子,想让边云鹭出面,多给边玉祯放假,让他出去休息休息。

    但边云鹭却说,既然边玉祯决定了要做太子,肩上便担着大周的江山和人民,便不能只顾自己的欲望,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他说,一家哭好过一路哭,百官哭好过百姓哭。

    所以对于秋蕴宜的要求,并未加以准予。

    秋蕴宜因着此事和他大吵了一架。

    但边云鹭却依旧未曾松口。

    接下来的几年,大周频繁遭遇水灾、旱灾和地震,天灾频繁,非人力可以挽救,一时间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边云鹭于是下了罪己诏,还亲自带着年仅九岁的边玉祯出了皇城,前往镇江,抚恤灾民。

    边玉祯一辈子在皇城长大,哪里见过这么多流离失所、看不清本来面貌,甚至会因为一块饼打起来的穷凶极恶的灾民,即使有太医在旁随侍,还是吓的惊慌失措,甚至还病倒了,连烧了两天,才退了烧。

    没多久,有小面积的瘟疫在镇江蔓延开来,边云鹭意识到不对劲后,让人带着边玉祯远离瘟疫中心,他自己则留在了镇江。

    他身体不好,很快也感染了瘟疫,后来亲身试药,才挽救了大批灾民的性命。

    等安顿完灾民之后,边云鹭才带着边玉祯回到了京城。

    他是第一批试药的人,药物和他体内的寸心木相冲,回京的一路上只觉留下了瘟疫后遗症,烧心不已,晚间都难以安睡。

    而恰恰在这个时候,边玉祯又不知道从哪里感染了瘟疫,边云鹭只能忍着烧心之痛,照顾边玉祯,顺便给京城里秋蕴宜送去了家书。

    好在边玉祯的症状不严重,喝药之后,不到五天便痊愈了。

    回京那天,边云鹭掀开帘子,只见秋蕴宜的依仗正候在城外,秋蕴宜站在最前面,翘首以盼。

    马车好不容易停稳,边云鹭被人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他看着秋蕴宜,正想唤他,忽然看见秋蕴宜眼睛一亮,甚至不顾皇后的矜贵形象,提裙快步走过来,抱住了一溜烟跑向他的边玉祯:

    “玉祯!”

    “母后!”

    边玉祯这一个月在外面又惊又病,已然吓坏了,宫外又没有宫内住的舒服,一时忍不住扑进秋蕴宜的怀里,委委屈屈道:

    “母后,儿臣再也不要去镇江了!”

    “好,以后再也不去了。”

    秋蕴宜抱住边玉祯,看着因为生病而小脸瘦了一圈的边玉祯,有些心疼道:

    “儿啊,怎么瘦了这么多。”

    边玉祯赖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嘟嘟囔囔地说日后再也不出宫了,要留在宫里陪着母后。

    边云鹭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他没有吭声,只是这样看着秋蕴宜和边玉祯母子两个人,并不应声。

    回宫之后,边云鹭并没有休息,而是回到书房里,继续处这几个月堆下来的奏折,直到夜色降临,冷风萧萧,他才缓缓放下了朱笔,轻咳了几声。

    不用看帕子,他将其丢在桌上,慢慢站起,那一瞬间只觉头晕目眩,撑着桌角才站稳,缓了一会儿,咽下口中的腥甜,低声唤道:

    “春和。”

    春和推门从朝鸾殿外走进来,问:

    “陛下有什么吩咐?”

    “皇后宫中,可有派人过来请膳?”

    春和摇了摇头:“没有。”

    边云鹭闻言一怔,心想这么晚了,秋蕴宜还没有吃晚上么,于是便摆驾前往凤仪宫。

    他并未让人事先通知秋蕴宜,而是自己一行人悄然走到凤仪殿门口,抬眼朝里看去,却恰好见秋蕴宜和边玉祯双双对坐在桌边,正在用晚膳。

    边云祯趴在桌上,大口大口地扒着饭,一边吃饭一边诉苦:

    “母后,父皇为何要对我这般严厉?在他面前,我连喜欢的狮子头都不敢多吃一口,他一看我,我就害怕。”

    秋蕴宜给他夹菜,低声道:

    “你父亲就是这般脾气他身体不好,脾气会坏一些。”

    “母后,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父皇啊?他比你大这么多,脾气又不好,凶巴巴的。”

    边玉祯年纪还小,又被秋蕴宜宠的有些无法无天了,没有边云鹭在场,他便大着胆子问:

    “你现在才二十八,可父皇明年都四十了他看起来比你大好多,他不把头发染黑的时候,头发都是白的,背影看起来像个老头。”

    秋蕴宜瞪了他一眼:

    “胡说八道什么,他是你父皇。”

    边玉祯立马噤声:“那我不说了。”

    秋蕴宜夹了一个鸡腿到他碗里:“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边玉祯吐了吐舌头。

    秋蕴宜见状,忍不住笑,片刻后才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实当时,我也不是自愿嫁给你父皇的。”

    他说:“当初,我无意间发现了咸安帝姬的秘密,他想要杀了我,我实在没办法,才只能委身你父皇,入了宫。”

    秋蕴宜说:“你父皇虽然年纪大,但是对我还不错,他又是皇帝跟他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言罢,他顿了顿,又道:“若我当初不入宫,你也就当不了太子了。”

    “哦。”边玉祯说:“所以母后你其实并不爱父皇,对吗?”

    秋蕴宜沉默了片刻,半晌道:

    “什么爱不爱的。”

    他淡淡道:“他图色,我图权,本质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何必付出真心呢?”

    边云鹭:“”

    他站在凤仪宫的殿门口,听完了全程。

    春和听到后面,想要闯进去,告诉秋蕴宜,边云鹭来了,但却被边云鹭死死抓住了手腕,不能动弹。

    “春和罢了。”

    边云鹭看着扭过头来、眼睛里闪着泪花的春和,低声道:

    “走吧。”

    走吧。

    他披着月色来,又披着月色走,一个人回到了孤寂的空荡书房。

    春和扶着边云鹭坐下,将饭前需要服用的药端到边云鹭面前,随即低声问:

    “陛下,可要传膳?”

    边云鹭出神地看着前方,并没有马上说话,直到春和问了第二遍,他才恍然间回过神来,颤抖着手拿起了药碗,低低应道:

    “嗯”

    他说:“传吧。”

    第107章 独角戏 “陛下,用膳吧。” ……

    “陛下, 用膳吧。”

    春和将御膳房新做的当归黄芪鸡汤端上桌,看了一眼仍旧在批阅奏折的边云鹭,轻轻叹了一口气, 随即走到边云鹭身边,轻轻给他披上外袍, 低声劝道:

    “陛下, 太医说了, 你这样宵衣旰食是不行的再怎么忙,也不能忘记用膳啊。”

    “无事。”

    多年来的疾病和辛劳,让边云鹭的眼睛已经不太好了。

    他对着烛火看了一会儿纸上的字, 没多久就只觉面前重影一片,不得不放下奏折,眯着眼睛歇了一会儿,才又拿起朱笔,继续对着烛火看, 良久没有动作,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很难决策的事情, 故而沉吟许久。

    春和见自己劝不动, 也没有办法,等药膳冷了,又任劳任怨地端去热了一遍, 直到边云鹭肯吃饭了, 才巴巴地打了一碗汤, 递给边云鹭。

    春和伺候边云鹭十多年了,五年前被边云鹭做主赐婚,嫁给了御林军统领做正妻。

    这么多年,两夫妻感情很好, 一直很感激边云鹭赐婚成全了这段缘分,因而皆对边云鹭忠心耿耿,春和嫁人之后也未曾出宫离任女使,依旧跟在边云鹭身边,都快和跟朋友差不多了。

    故而边云鹭在她面前没什么多少皇帝架子,见春和侍立在一旁,还道:

    “坐。”

    他笑说:“难为你们夫妻俩这几年,一直陪着朕。”

    春和摇了摇头:“陛下,这不合礼法。”

    边云鹭道:“只是吃一顿饭而已,不碍事。”

    春和犹豫了一下,在边云鹭的坚持下,还是坐下了。

    她端详着边云鹭的神情,多年服侍的经验让她判断出边云鹭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让他犹豫不决的事情,故而试探着道:

    “陛下,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按道她不该问,但边云鹭此时身边也没有其他人能说话了,于是便点了点头:

    “你看这个奏折。”

    边云鹭将奏折推到春和面前。

    春和在宫中浸淫多年,不可能不识字,不懂得这宫中的波云诡谲。

    她没有拿起奏折,只是用视线的余光看了一眼那奏折,一目十行地阅读完,片刻后微微瞪大眼,像是有些错愕:

    “中书令大人贪污了五十万两白银?!”

    “不止。”边云鹭摇头道:“他还收受了京城内富豪和地方乡绅的豪宅及田地,搜刮民脂民膏,甚至还强占了民妇。如今百姓联名上书,要朕处置他,御史台接到上书之后,不敢上报,压了足足半年,眼见死了人,民情激愤,就要压不住了,才把折子上了的。”

    “啊,这”春和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怎么会这样”

    “朕有心想要处置中书令,但他是皇后的生父,皇后如今又有身孕,朕怕处置了他,皇后会与朕离心。”

    边云鹭按下折子,没有了吃饭的心情,只双目空茫地看着前方,喃喃道:

    “可是朕若不处置他,那些因此而被逼死的百姓,又有谁替他们做主呢?”

    春和闻言,也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和犹豫之中。

    站在边云鹭的立场来看,一边是自己的子民,一边的是自己的妻子,无论舍弃哪一方,都如同在心上剜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疼的彻骨,痛的钻心。

    偌大的殿内,一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许久,春和才见边云鹭缓缓拿起了汤碗,抖着手腕喝了一口。

    皇后有孕,边云鹭已经许久未曾与秋蕴宜同房,也不再费尽心思地用紫葚汁染黑头发。

    如今的他,任由白发半散落在肩头上,握着勺子的指尖因为药物的作用不断轻微颤抖,勺子碰在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他的手背上已然漫上了层叠的皱纹,即便神态也还是精神的,但依旧掩盖不了他皮肤里深藏的疲惫。

    他勉强将鸡汤喝完,就再也喝不下其他,将碗放回桌面上后,才用指尖撑着额头,轻轻揉了揉。

    春和起身,想要给他按摩,却听边云鹭低声开了口,吩咐道:

    “春和,你待会儿拿着诏书,替朕走一趟。”

    他的声音平静,但侧脸却掩映在烛火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许久,才见他撑着圈椅,摇摇晃晃地站起:

    “替朕执笔传朕旨意,中书令贪污渎职,不堪大用,即日起,查封家产,打入死牢,秋后问斩。除皇后、太子及已出嫁的女眷、双儿,未知世的幼童之外,其亲族男子尽皆抄斩,其余人流放岭南,永生永世不得回京。”

    说完这句话后,边云鹭顿了顿,又用低沉的声音嘱咐道:

    “此事先不要让皇后知道。”

    “是。”

    诏书下达之后,刑部尚书奉旨,连夜查抄了中书令的家。

    因为证据确凿,所以经过审之后,中书令很快就被下了狱。

    因为边云鹭早有准备,所以并未让秋家任何一个人进宫面见秋蕴宜求情。

    而秋蕴宜的双弟秋蕴徽早就嫁给了左仆射寒佑璋,生下了一儿一女,在查封秋家之前,他又有了身孕,寒佑璋得了边云鹭的指示,将其送到郊外的道观里静养安胎,所以秋蕴徽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于是,在边云鹭的精心刻意授意下,除了女眷、双儿及幼童,秋家成年男丁满门抄斩,监刑人正是秋蕴徽的夫君,左仆射寒佑璋。

    在中书令死后,为了以儆效尤,震慑贪官污吏,边云鹭还将他们的头颅,挂在了城墙之上。

    秋家人这几年仗着皇后和太子受宠,在京城内作威作福,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中书令的头颅在城墙上挂的那几天里,被百姓扔了不少臭鸡蛋和菜叶。

    而对于这一切,秋蕴宜全然不知。

    他腹中又怀了孩儿,但这一胎怀的没有一胎那样顺利,自孕初起,身体就不太舒服,所以一直在宫中静心养胎。

    直到他孕八月的时候,按照宫规,秋母应该进宫探视,但秋蕴宜向边云鹭催了好几次,边云鹭也未曾松口,让秋母进宫。

    边云鹭素来宠爱秋蕴宜,秋蕴宜有孕之后,更是有求必应,如此作风实在反常,让秋蕴宜有些疑惑不解。

    于是,在一日边云鹭照常出宫,体察民情之时,秋蕴宜不顾旁人的阻拦,强行出了宫。

    他坐上马车,直奔秋府而去,然而,面对他的,却不是往日里巍峨豪华的府邸,而是看起来有些破落孤寂的院子。

    秋蕴宜站在被贴了两条大大的“封”字的秋府门前,震惊地扶住了门前的柱子,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一切。

    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被查封了?

    慌乱间,他不顾小侍的阻拦,随意抓住一个路人,急切地问道:

    “大姐,你知道秋家的人都去哪里了吗?”

    “秋家?”被拉住手的夫人提着篮子,闻言上下扫了一眼秋蕴宜,并未认出他就是当朝的皇后,见秋蕴宜脸色着急,便随意答道:

    “秋家早就被查抄了,中书令的头颅都在城墙上挂了一个月了。”

    秋蕴宜:“”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骤然将秋蕴宜的神志劈成碎片,他像是失了神一般,错愕地正在原地,只觉天旋地转,差点摔倒在地。

    小侍急的想要将秋蕴宜扶起来,但秋蕴宜却不顾一切地爬起来,朝城门口而去。

    历经一个月的风吹雨淋,秋蕴宜的父亲容貌此刻已经腐烂了大半,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看着城墙上整整齐齐地挂着的父亲和哥哥们的头颅,秋蕴宜终于忍不住恶心,趴在城墙边缘大吐特吐。

    小侍担心秋蕴宜受不住,赶紧叫了马车,扶着秋蕴宜回到宫中。

    而一旁的边云鹭收到了消息,匆匆回到了宫中。

    他刚踏进凤仪殿的门,迎面便是劈头盖脸的花瓶和砚台,要不是身边的侍卫反应快,边云鹭非得被砸的头破血流不可。

    边云鹭后退几步,定了定神,抬手示意身边的侍卫退下,随即缓缓走到秋蕴宜的身边,张了张嘴,正想解释,岂料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秋蕴宜带着痛恨和怨憎的一巴掌便已经落在了边云鹭的脸上。

    春和登时急了,猛地上前一步,抬手挡去秋蕴宜欲落下的第二个耳光,抬高声音道:

    “皇后娘娘!”

    “走开!”秋蕴宜双目赤红,一把甩开春和,在跌坐在塌上的一瞬间,忽然开始捶打起自己的腹部来:

    “孽种,孽种!”

    边云鹭在秋蕴宜动手打自己的时候,脸上本没有什么表情,但在秋蕴宜开始动手捶打自己腹部的时候,神情却忽然变了。

    他上前一步,抓住了秋蕴宜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动作,随即沉声道:

    “蕴宜,你听朕解释。”

    “你还要解释什么?!”秋蕴宜抬起头,双目已经蓄满了眼泪,用力推开边云鹭的手,像是被他碰一下都觉得恶心:

    “你杀了我的父兄!还把他们的头颅挂在了城墙上!”

    边云鹭咳了几声,忍着嗓子里的腥甜,勉强道:

    “绵绵,你听我说,你父亲和兄弟贪污受贿,不死不足以平民愤,故而朕才”

    “不要叫我绵绵!”秋蕴宜已至后位,却仍旧亲眼目睹自己的至亲的头颅被砍下挂在城墙上,受万人唾骂,不禁心态崩溃失衡,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失声喊道:

    “从入宫起,听你叫我绵绵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只觉得无比恶心!”

    边云鹭:“”

    他站在原地,抬起的想要给秋蕴宜擦眼泪的手悬在半空之中,逐渐僵硬,片刻后指尖微微蜷缩,只得缓缓收回。

    仓促间,大脑被这句话全盘占据,嘴不自觉唇哆嗦许久,边云鹭连话都快要说不出了:

    “蕴,蕴宜”

    “别叫我,别叫我名字,滚出去!”

    秋蕴宜愤怒间,用力推了一把边云鹭:

    “我不想看到你,滚!”

    边云鹭被推的一踉跄,为了不伤到情绪崩溃的秋蕴宜,只能配合的后退,一边退一边道:

    “朕现在就走,你冷静一点,别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走啊!”

    秋蕴宜一把把边云鹭推出门槛之外,双手扶着门,双眼发红,心碎愤怒到极致之后,竟然冷笑着道,

    “肚子里这个孩子,我原本就不想要。”

    他一字一句,像是利刃一样扎进边云鹭的心里,誓要让边云鹭尝到和他一样的痛苦: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老又丑,看着就让人倒尽胃口。每晚看着你这幅样子趴在我身上,我侍完寝,都不得安睡,只觉会做噩梦,恨不得立刻逃离你才好。可惜苍天不开眼,尽管服了那么多的避子汤,我却还是有孕了。”

    边云鹭手都在发抖,怒火在那一瞬间从心底涌上,他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只能听到秋蕴宜道:

    “任你染再多的紫葚汁,也改不了你的满头白发和那些数也数不清的皱纹,趁早那些省了那些力气吧。”

    “”边云鹭最后强撑的自尊心被自己的枕边人亲手击碎,他忍无可忍,最终高高冲秋蕴宜扬起了手。

    秋蕴宜站在门前,大着肚子,面色冷硬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惧意:

    “边云鹭,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最好把我打流产,反正我也不想怀杀父仇人的儿子。”

    “”扬起的手悬停在空中,肉眼可见的颤抖,但最后,还是没有落下去。

    边云鹭面色煞白地看着秋蕴宜,那一瞬间,尽管他依旧强撑着没有倒下去,但容貌却好似苍老了几岁,藏在衣袖下的手腕打着颤,不受控制。

    最后,边云鹭却没有对秋蕴宜动手,也没有下令处置秋蕴宜。

    他似乎已经没有力气面对这一切,只是沉默地转过身,被春和扶着,摇晃地往前走了几步。

    但最后,他还是支撑不住,当着满院宫人的面,踉跄着跪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的血吐的又急又猛,春和甚至还未拿出帕子去接,地上就已经积了一滩血水。

    “陛下!”

    春和下意识跪倒在地上,伸出手去接边云鹭气急攻心而吐出的血,急的仰头大喊:

    “快去叫太医!快去呀!”

    秋蕴宜没料到边云鹭会吐血,一时间怔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周围的宫人闻声四散离开,没多久,就有太医匆匆赶到。

    昏昏沉沉间,边云鹭被人扶起来,躺坐在銮驾之上,被宫人抬着,朝朝鸾殿而去。

    烧心的后遗症此时又骤然发作起来,像是蚂蚁啃噬心口,又如同烈火灼灼侵袭,边云鹭疼的面前发黑,说不出话,只觉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泛起了刺痛,他只能捂着胸口,偏头又呕出一口血。

    余光里看见自己一双手,衰老憔悴,布满皱纹。

    可这一双手,从前也是挽过长弓,拿过朱笔的。

    可如今,却连拿一杯茶,都会不自觉地颤抖。

    面前闪过阵阵白光,边云鹭不知为何,忽然回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时的他尚还是太子之时,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站在船头,意欲踏歌而行,忽有一个带着帏帽的小双儿站在码头旁,仰头脆生生地喊他哥哥,能否借船,捎他一程。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双儿是谁,只是顺手朝他伸出手,将他扶上船。

    水波轻摇,船头晃动,那小双儿没有站稳,扑进他怀里,为了不摔倒,只能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没有松开。

    站稳之后,他才扬起脸,从飘动的帏帽里露出一双灿若星子的双眸。他笑起来时很甜,露出两个小酒窝:

    “多谢哥哥。”

    他借着边云鹭扶他的动作,轻轻晃了晃边云鹭的衣角,语气软软:“哥哥扶着我,捎我一程吧。”

    春又去,秋又来,回忆卷着秋叶泛起黄。从那一天起,很多很多年过去了,那日的秋蕴宜,穿的什么衣裳,戴的什么首饰,边云鹭已经逐渐淡忘了,却牢牢记着那一句——

    “哥哥扶着我,捎我一程吧。”

    这一扶,就是半辈子。

    瑟瑟秋风飘落而下,眼底是灼灼的枫叶,吹散几片掉进边云鹭的掌心里,可还未及握住,便如流沙般,黯然消逝。

    缘分朝生暮死,不可强求,如同握不住的枫叶。

    所谓刹那心动,其实都不过是,边云鹭一个人唱的独角戏罢了。

    第108章 生产 边玉祯收到边云鹭吐血摔倒的……

    边玉祯收到边云鹭吐血摔倒的消息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了。

    他从宫外匆匆回宫,还携着一身的疲惫和寒意,来到朝鸾殿, 想要面见边云鹭,却被春和拦在了门外:

    “太子殿下。”

    春和福身行礼, 态度不卑不亢:“陛下说了, 除了太医之外, 无他的诏令,任何人不许入内。”

    边玉祯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被拦在外面,登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好半晌方道:

    “父皇连本宫也不见吗?!”

    春和摇头。

    “可”边玉祯根本不信春和的话,还想要抬脚闯进去,却被御林军的统领抬手拦住。

    御林军的统领程朝可没有春和那么好说话,他身形高大健硕,脸一板自带一股杀气, 挡在门前,比十三岁的边玉祯高出不止一个头, 像是一座山一样:

    “太子殿下, 恕臣无礼。”

    他说:“您真的不能进去。”

    边玉祯:“”

    春和和程朝夫妻俩对边云鹭忠心耿耿,对于边云鹭的命令,从来都是不折不扣地执行, 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见状, 边玉祯也没有了法子, 只好站在原地,问:

    “春和姐姐,父皇为何会突然晕倒?今日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春和不欲多说, 只道:“太子殿下还是去问皇后娘娘,他对陛下说了什么吧。”

    边玉祯:“”

    脑海中浮现出自家母后的脸,边玉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默默垂下了眼睛。

    他没有再多问,而是转过身,去了凤仪宫。

    秋蕴宜怀着孕身体不舒服,正扶着额头歪坐在贵妃榻上,听见宫人说太子驾到,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母后万安。”边玉祯行了一礼,被秋蕴宜扶起之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母后,你下午和父皇在一起吗?你们说什么了?父皇为何会突然吐血晕倒?”

    秋蕴宜红着眼睛看着边玉祯,道:“祯儿,你可知你父皇下令,查抄了秋家,你外公和舅舅他们都”

    听见秋蕴宜逐渐哽咽的话语,边玉祯顿了顿,一时间不敢去看秋蕴宜,只缓缓移开了视线:

    “儿臣知道。”

    秋蕴宜浑身一颤,猛地止住了话头,死死地看着边玉祯,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那你为何为何不替他们求情?”

    “母后,儿臣已经替外公和舅舅他们求过很多次情了。”边玉祯这一次没有再向着自家母后,说到此事时,脸上带上了些许冷峻,在那一刻,竟然像极了边云鹭:

    “可他们屡教不改,即便父皇看在母后您的面子上,数次敲打,劝他们收敛,可他们不仅没有收手,反而仗着母后您是皇后,我是太子,不仅贪污受贿,甚至还参与了买官卖官如果再不处置他们,大周的朝堂就会从根上开始腐烂,到时候,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听到边玉祯的话,秋蕴宜脸色煞白,身形微微摇晃,最后再也承受不住,跌坐在塌上,痛哭失声:

    “怎么会这样”

    “母后。”边玉祯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还为他端来一盏茶:

    “父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就一定要杀了父亲和哥哥们吗?”秋蕴宜泪眼朦胧:“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半分不顾念我和你的情分”

    “正是因为父皇念及你和我的情分,才没有下旨按律诛秋家三族。秋家已出嫁的女眷、双儿和不知事的幼童都还留在京城,秋家的旁系男丁也只是流放岭南,并未枭首示众。”

    边玉祯轻轻叹气:“母后,你这一次,是真的误会父皇了。”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掌心里,秋蕴宜坐在塌上,良久,都没有说话。

    夜深之后,秋蕴宜一个人躺在凤仪殿的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没一会儿,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大雨,冷风顺着窗的缝隙流淌进来,秋蕴宜裹在被子里,没多久就受不了冷,掀起被子起身,唤道:

    “静影。”

    “娘娘。”婢女的声音传来,“奴婢在。”

    “”听到婢女的声音,秋蕴宜不知为何,又缓缓躺下了。

    静影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秋蕴宜吭声,还以为秋蕴宜在说梦话,正准备退下,就听见秋蕴宜又开了口:

    “陛下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他不肯直接问边云鹭的消息,却要这样旁敲侧击,静影知道秋蕴宜这是想开了,但仍旧不愿意低头,所以借自己去请边云鹭,主动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想到这里,静影便道:“朝鸾殿还没有消息,不如奴婢去打听打听,稍后回来回复娘娘。”

    “唔。”秋蕴宜躺在里头,含糊应道:“你去吧。”

    静影领命而去。

    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窗棱上,一下重过一下,深秋的寒意如丝侵袭,缠上手脚,如冰刃搅刮骨髓,冷的人直抖。

    秋蕴宜娘胎里带了一点先天不足,容易手脚冰凉,往日里除了汤婆子,边云鹭还会用掌心给他暖手脚,如今边云鹭不在,边玉祯封太子后又住在东宫,秋蕴宜无人可依,一个人大着肚子,躺在空荡荡静悄悄的凤仪殿,竟然开始想念起边云鹭温暖的怀抱来。

    他等了一会儿,没多久,静影又冒雨回来,还未换衣服,便禀告道:

    “回皇后娘娘,朝鸾殿的大门紧闭,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出来。”

    “什么?”秋蕴宜不太相信,微微起身,问:

    “你有和春和说,是本宫派你去问的吗?”

    “说了。”静影道:“春和姑姑什么也不肯说,也不告诉奴婢陛下身体究竟如何,就打发奴婢回来了。”

    秋蕴宜:“那你见到陛下了吗?”

    “没有。”静影摇头:“春和姑姑不让奴婢进去。”

    “”一想到边云鹭晚上不会来了,秋蕴宜不知为何,忽然又生了气。

    他躺下,用被子遮住了脸:

    “随便吧”

    他嘟囔道:“老头子气性还挺大管他去死。”

    静影闻言,心中一惊,想要说些什么,但嘴唇动了动,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就这样孤枕难眠、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秋蕴宜起了个大早,精心梳妆打扮,换好衣裙,随即专心等着边云鹭来寻他吃早膳。

    他承认自己昨天说的话太过分了,打算待会儿边云鹭来的时候,主动给边云鹭一个台阶下,两个人说开,然后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但他左等右等,也不见边云鹭来,心中有些奇怪,忍不住又遣静影去问。

    静影如昨天一样,去了一会儿就又回来了,看样子又是被春和一句话打发回来的,都没见到边云鹭:

    “春和姑姑说,陛下以后都不会来凤仪殿用膳了让娘娘自行用膳,不用等陛下。”

    秋蕴宜:“”

    他错愕地站在门边,像是完全不敢相信静影会说这句话,缓了好久,才颤声道:

    “陛下说日后都不来凤仪殿用早膳了?这是他亲口说的吗?”

    静影点了点头,片刻后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春和姑姑代为转达的。”

    “本宫不信!陛下绝对不可能这么对本宫的!”秋蕴宜甩了甩衣袖,就要冲去朝鸾殿质问春和:

    “本宫去找陛下。”

    “娘娘!”静影见状,赶紧拦住他:“您别冲动您肚子里还怀着龙种,要小心稳重些。”

    被春和一提醒,秋蕴宜才想起来自己还怀着孕:

    “对,对”

    他忽然又有了底气:“本宫腹中还有龙嗣,陛下看在龙嗣的份上,不可能不见本宫的。”

    秋蕴宜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又被静影劝着回到了宫中,用了早膳。

    午睡过后,静影又去请了边云鹭,可朝鸾殿的大门紧闭着,边云鹭始终没有出现,也没有来凤仪殿。

    秋蕴宜开始心慌起来,疑心自己会被边云鹭废后,但惴惴不安地等了三个月,废后的消息也没有传出来,反而等到了陛下病重,太子监国的诏令。

    收到诏令的那一刻,秋蕴宜已经快要到临盆的时候了。

    秋家上下的女眷虽然没有被流放或者枭首,但都被控制了,不能随意外出,秋蕴宜没有办法,只能派静影去求边云鹭,让自己已出嫁的弟弟秋蕴徽进宫陪他。

    边云鹭准了。

    秋蕴徽刚生完孩子,刚出月子不久,眉宇间还有些疲惫,但气色却不算太差,入宫的时候,还是左仆射寒佑璋送他进宫的。

    他们夫妻俩似乎感情很好,分别的时候,秋蕴徽还有些依依不舍,寒佑璋都出门了,他竟然还哭着跑过去,从后面抱住寒佑璋的腰,不让寒佑璋走。

    在得到皇后娘娘平安生产后,就会被接回家的承诺时,秋蕴徽才红着眼睛松开了寒佑璋的腰。

    有人在,寒佑璋不好对他做些什么,只能反复摸着秋蕴徽的手,安抚脆弱的夫人,随即对秋蕴宜行了一礼,告辞离去了。

    “夫君,半个月后,你一定要来接我回家啊。”秋蕴徽看着寒佑璋没有什么留恋,转身就走的背影,急的跺脚:

    “我走之后,不许你纳妾!”

    寒佑璋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头都没回。

    秋蕴徽:“”

    他气的把团扇丢到了地上,几秒钟之后,又被心腹小侍默默捡了回来。

    秋蕴宜扶着墙靠着,他月份大了,丈夫不在身边,一个人很难受,看着寒佑璋和秋蕴徽感情这样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黯然地垂下了眼睛。

    等到寒佑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秋蕴徽才默默转过头,慢吞吞地走到秋蕴宜的身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本宫听说,当日父亲和哥哥们被枭首示众时,就是你的夫君寒佑璋亲自监刑的。”

    秋蕴宜忍不住问道:“蕴徽,你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吗?”

    秋蕴徽强打精神,转头看他:“介意啊。”

    秋蕴宜一怔:“那你”

    “可下令要抄没秋家的人又不是他,”秋蕴徽转头看向秋蕴宜,摇头道:

    “让秋家遭遇牢狱之灾的人,也不是他是父亲和哥哥们自作孽不可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如果没有我夫君护着我,我早就被发卖为奴了,哪里还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秋蕴宜:“”

    他愣愣地看着秋蕴徽,良久说不出话,只能听秋蕴徽道:

    “兄长,我无才无德,空有一副容貌。初嫁到寒家时,他们都说我不如你,是太后娘娘的弃子。可我夫君寒佑璋不顾流言,依旧爱我,宠我,疼我,连秋家被抄没时,也未曾嫌弃我是罪臣之子,待我始终如一,我又有什么好对他介怀生气的呢?”

    秋蕴宜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边云鹭那张脸,许久,才喃喃道:

    “难道,真的是本宫错了”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痛。

    他蹙起眉,扶着腹部,下意识想要靠着门,却被立刻反应过来的秋蕴徽及时扶住,不让他坐倒在地上,随即他抬起头,对静影沉声道:

    “娘娘快生了,快去叫太医来!”

    静影看见秋蕴宜抱着肚子疼的痛哭的模样,慌了慌神,正想去请太医,却被秋蕴宜艰难地抓住了衣袖:

    “本宫不要太医”

    他疼的脸色煞白,连字句都是断断续续的:

    “你去去请陛下,就说本宫要陛下,要他来”

    他还未说完,就捂着肚子,疼的惨叫。

    静影见状,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几乎是想也不想,转头拔腿就朝朝鸾殿跑去。

    第109章 挽回 等秋蕴宜清醒过来的时候,已……

    等秋蕴宜清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日头斜斜地照射入窗棱,金黄色的阳光在他的身上跳跃,不管不顾地撞入他的眼中, 晕染出一片刺目的白。

    秋蕴宜下意识伸出手挡了一下,神志也随着他的动作, 缓缓回笼。

    对了孩子呢?!

    这个认知让秋蕴宜一个激灵, 下意识想要坐起来, 却无意间牵动了伤口,疼的他痛呼一声,引起了在外侍立的婢女静影的注意力。

    “娘娘, 你醒了?”惊喜的声音由远及近,没一会儿,静影就撩开了珠帘,走了过来,将秋蕴宜扶靠在床头,

    “娘娘终于醒了。”

    “孩子呢?”秋蕴宜刚坐稳,就迫不及待地问:“本宫刚刚睡着的时候, 陛下来过了吗?”

    静影闻言, 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视线下意识下意识下移,避开了秋蕴宜期待的目光, 勉强道:

    “陛下他没有来过。”

    秋蕴宜一怔, 片刻后猛地抓住了静影的衣袖, 急切道:

    “你,你没有告诉陛下,说本宫”

    “娘娘,奴婢告诉春和姑姑了, 春和姑姑也禀告陛下了,”静影道:

    “可是陛下只让奴婢带来了太医,并没有来凤仪宫小皇子出生之后,也只是抱过去让陛下看了,之后陛下又让春和姑姑抱回来了。”

    秋蕴宜:“”

    他登时如同受了什么打击一般,整个人的灵魂都好像都被抽空了。

    他只能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片刻后,缓缓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双目空茫地目视前方,一声不吭。

    春和看不得自家主子这幅模样,想了想,让人抱来了小皇子,给秋蕴宜看:

    “娘娘,看看小皇子吧。”

    他说:“陛下说了,给小皇子赐名叫边玉祈。”

    秋蕴宜闻言,动了动眼珠,片刻后才仿佛清醒过来似的,慢慢伸出手,将边玉祈抱了过来。

    边玉祈刚出生,整个人蜷缩在襁褓里,小小皱皱的一只,握着小拳头,安静地沉睡着。

    看着自己拼尽全力生下的崽,秋蕴宜不知为何,湿了眼眶,将边玉祈轻轻贴近了自己的脸颊,缓缓蹭了蹭。

    秋蕴宜将边玉祈生下之后的一个月里,边云鹭都没有出现。

    他终日呆在朝鸾殿里,并不现身,大周的大小事宜都由太子边玉祯主。

    然而太子毕竟才十三,尚且年幼,边云鹭便组建了内阁,将朝中忠心耿耿又有才干的大臣组成辅政大臣,匡扶边玉祯。

    如果边玉祯仍旧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就会去朝鸾殿求见边云鹭。

    一般这个时候,春和都会让他进去。

    可以说,任何人有急事,都可以见边云鹭——

    春和也经常会将边玉祈抱到朝鸾殿,以供父子相亲,可唯独秋蕴宜,自从那一次单方面和边云鹭大吵一架之后,边云鹭就再也没有接见过他。

    边云鹭未曾废后,后宫的大事小情皆有秋蕴宜做主,可边云鹭却不愿意再见他。

    一连大半年都见不到边云鹭之后,秋蕴宜终于受不了了。

    他终于不再顾及面子,亲自来朝鸾殿,找边云鹭。

    春和和陈朝依旧守在殿外,看见秋蕴宜的依仗,俯身行礼:

    “皇后娘娘。”

    “春和。”

    秋蕴宜抱着边玉祈,道:“陛下半年未出朝鸾殿,本宫实在心焦烦请通报陛下,就说本宫想见他。”

    春和道:“皇后娘娘请回吧,陛下说了,他身体尚安,不劳费心。”

    秋蕴宜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抱着边玉祈,抬脚就想闯进朝鸾殿。

    春和和程朝下意识挡在门前,拦着秋蕴宜。

    但秋蕴宜明显早有准备,手中抱着孩子,惹得春和和程朝有所顾忌,不敢用力,推搡间,秋蕴宜没有站稳,踉跄几步后摔倒在地,怀中的孩子,虽然没有伤着,但依旧受了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孩子的哭声极具穿透力,很快就透过薄薄的门,传到了内殿。

    没一会儿,就传来人的脚步声,很快,边云鹭的声音就从门内传了出来,似乎有些沙哑:

    “春和。”

    他说:“别伤着小皇子和皇后。”

    春和忙把秋蕴宜扶起来:“陛下,是臣失职。”

    “你”殿内忽然传来频繁咳嗽的声音,将想说的话打断,许久之后,边云鹭才复又开了口,这一次的嗓音比之前更哑:

    “程朝,送皇后回去吧。”

    程朝拱手:“是。”

    “不,本宫不要回去!”

    秋蕴宜挣脱开春和,猛地扑倒门前,用力拍打着门:

    “陛下边云鹭!你开门好不好,让我见一见你”

    他说到后面,眼泪已经爬满了脸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到后面都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只一遍遍地哭求:

    “陛下,你不要不见臣妾好不好”

    似乎是感受到秋蕴宜的肝肠寸断,秋蕴宜怀中的边玉祈哭的更大声了,一时间门外登时乱成一团,一窝蜂都去哄小皇子。

    秋蕴宜知道边云鹭爱他宠他,平日里只要他哭一哭,边云鹭都会由着他,纵着他。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等见到边云鹭,就好好道歉,日后,也再不对边云鹭使小性子了。

    然而他站在门外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边云鹭开门。

    直到边玉祈被哄安静,重新睡着,屋内才又响起了边云鹭的说话声:

    “送皇后和小皇子回去吧。”

    他似乎是疲倦到了极致,说出的话也不同于之前那般中气十足,气若游丝:

    “朕累了。”

    “”听着边云鹭的话语,秋蕴宜如同当头被泼了一碰冷水,怔怔等站在原地,从头寒到脚。

    即便自己哭着求他,边云鹭也还是不愿意见他。

    他也再不会亲昵地喊自己蕴宜,绵绵了。

    他喊他皇后。

    皇后。

    这两个字本该带着这个世界上无边的荣宠,可在秋蕴宜听到它的那一刻,却只觉头晕目眩。

    他好似失了魂一般,被宫人劝着,搀着,浑浑噩噩地回到凤仪宫。

    他第一次觉得,没了边云鹭的凤仪宫,可以这样空、这样大。

    之前的边云鹭,无论再忙再累,都会抽空来他的宫中,陪一陪他。

    那时候他嫌边云鹭烦,嫌他一身苦草药味还要凑过来,嫌他总是用粗糙的皮肤磨蹭他的脸和脖颈,嫌他在睡梦中还要紧紧搂着自己,此刻,却忽然分外怀念起那样宽大温暖的怀抱来。

    边玉祈一天天在长大,秋蕴宜一日在对镜梳妆的时候,眼尖地瞧见了自己眼角的细纹。

    虽然只有短短一条,远看基本看不见,相对于同龄人来说,他也依旧年轻美貌。

    可那一条细纹,还是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衰老而感受到难过,而是因为他忽然发现,每一个人,总有一天,都会面临衰老。

    之前的边云鹭,也有那样青春恣意的时候——

    只不过他遇到秋蕴宜的时候,恰好即将步入中年而已。

    边云鹭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是比秋蕴宜年纪大一些,可除了那一夜强迫过秋蕴宜之外,也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

    他比他大,所以数十年如一日地宠他,爱他,疼他,包容他的所有小性子和小脾气,不愿意让他受到伤害,甚至封他为后之后,也未曾纳妃纳妾,待他始终真诚如一。

    边云鹭什么也没有做错

    错的是他,是恃宠而骄的秋蕴宜。

    两行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秋蕴宜终于忍不住,趴在桌面上,失声痛哭。

    听到母后的哭声,一旁的边玉祈穿着虎头鞋,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抓住了秋蕴宜的裙摆,含糊不清道:

    “母后”

    秋蕴宜缓缓将视线落在边玉祈身上,片刻后,将其抱了起来,摸了摸边玉祈的脸颊,失魂落魄道:

    “玉祈,母后该怎么办”

    边玉祈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擦去了秋蕴宜脸颊上的眼泪,没一会儿就又重新含糊地嘟囔道:

    “母后,我想父皇了”

    听见自己的儿子提到边云鹭,秋蕴宜又是一阵心伤,沉默片刻,一开口就是破碎沙哑的声线,混着泪水,含混地咽进酸痛的嗓子里:

    “我也想你父皇”

    他缓缓抱起边玉祈,走到门边,朝着朝鸾殿的方向,痴痴望去,一时间心乱如麻,边云鹭的脸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浮现,挥之不去。

    他想,到底还有什么办法,才能挽回他的丈夫,挽回边云鹭的心。

    知道清醒地说出他也想边云鹭的那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他不能离开边云鹭,一刻也不能

    他真的真的,好想边云鹭。

    第110章 病入膏肓 春去秋来,边玉祁一天天……

    春去秋来, 边玉祁一天天地长大了。

    他跟着秋蕴宜生活,但有时也会被边云鹭接到朝鸾殿住几天。

    他三岁的时候,太子边玉祯已经十六岁了, 到了选妃成家的时候了。

    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和国母,所以秋蕴宜不敢怠慢, 拟了几个人选, 将他们的容貌描成画像, 送到了朝鸾殿中,给边云鹭过目。

    虽然边云鹭已经选择不再见秋蕴宜,但涉及国事或者家事的书信或者画像, 他都会一一审核看过,最迟第二天早上,他都会给秋蕴宜批阅回信。

    可这一次,秋蕴宜等了足足三天,都没能等到边云鹭的回复。

    他不由得的有些心焦, 又等了一个晚上之后,实在有些坐不住, 亲自来到了朝鸾殿, 来找边云鹭。

    往常他来的事后,春和都会守在朝鸾殿的门口,但这一次, 却只有程朝一个人站着, 春和却不见踪影。

    秋蕴宜左右环视一圈, 没有看见春和,不由得一怔:

    “大统领,春和呢?”

    “回皇后娘娘,春和去了御膳房。”

    程朝一板一眼道:“今日是陛下的生辰, 陛下今日醒时,说他想吃春和做的樱桃毕罗,春和现下正在御膳房忙着。”

    秋蕴宜:“”

    他愣了愣,许久,才道:“今日是陛下的生辰?”

    程朝看了秋蕴宜一眼,随即简单地“嗯”了一声:“是。”

    秋蕴宜与边云鹭结发十多年,竟然从来不知道边云鹭的生辰日是今天,更不知道边云鹭喜欢吃樱桃毕罗。

    正愣神间,春和提着食盒,从御膳房里走了过来。

    见到自己的妻子走过来,程朝向来冷漠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只不过那笑意一瞬即逝,很快又消失不见,只剩眼角眉梢还残存着淡淡的余温:

    “樱桃毕罗做好了吗?”

    “没有。”春和摇了摇头:“现在都已经七月了,早就没有樱桃了。我从库房里勉强找出了一筐,但也差不多要腐烂了,不适合给陛下吃,我便只做了长寿面和荷花饼餤。”

    程朝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遗憾:

    “好吧。”

    他说:“可陛下不一定会吃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只喝药。”

    边云鹭向来是这样,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如果得不到,也绝对不将就——

    就如同他对秋蕴宜一样。

    秋蕴宜听到边云鹭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忍不住着急,上前一步,道:

    “陛下为何会好几日不进食?他身体还好吗?让本宫进去见一见他,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春和还未应声,宫殿里就传来了边云鹭的声音:

    “春和咳咳咳你回来了吗?”

    “回来了,陛下。”春和应了一声,顾不上回答秋蕴宜的话,推开门进去了。

    秋蕴宜下意识从门缝里往里望去,却只能看见外殿用于遮挡和阻隔的珠帘,根本看不到里面。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春和和边云鹭说话的声音,影影绰绰的,并不清晰,秋蕴宜听着边云鹭低沉沙哑的嗓音,痴痴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他想听边云鹭说几句话,但边云鹭却未能如他所愿,很快,那声音也随着咳嗽声低了下去,最后几近于无,再也听不清了。

    “皇后娘娘请回吧。”也许是看秋蕴宜站的有些久了,程朝便开了口,请他离开:“陛下需要休息了。”

    秋蕴宜往前走了几步,片刻后又回过头来,看着程朝:

    “陛下想吃樱桃毕罗,对不对?”

    “是。”程朝诧异道:“娘娘,你”

    “等着我。”秋蕴宜说:“我去替陛下寻来。”

    程朝:“”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秋蕴宜跑了出去。

    “哎,娘娘”

    程朝没来得及阻拦,下一秒,宫殿门就被推开了,春和走了进来:

    “夫君。”

    她说:“陛下让我们进去。”

    程朝:“”

    他只能最后看了秋蕴宜的背影一眼,听话地跟着春和走进了殿内。

    殿内的桌上摆着长寿面和荷花饼餤,还有一些别的汤水吃食,边云鹭正坐在桌边,垂眼看着这一桌的吃食。

    这几年里,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寸心木的毒一寸寸地蔓延入他的血脉、筋骨、皮肤,他的手背和脸颊很快爬满了皱纹,一双眸子也于三日前完全失去了光泽,变的黯淡无光。

    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陛下。”

    直到春和出声,他才意识到有人进来,轻轻咳嗽几声,转动空茫不能聚焦的瞳仁,朝春和看去,但视线最后却只能落在春和不远处的花瓶上:

    “来了。”

    他动了动唇,扯出一缕笑:“都坐吧。”

    春和和程朝对视一眼,缓缓落座。

    “今儿是朕的生辰,朕不喜奢华铺展,往年生辰,总会去皇太后宫中坐一坐,陪她老人家说说话,用用膳。可自去年她人薨逝之后,也再没有人能陪着朕安安静静地坐着,说一说贴心话了。”

    边云鹭摸索着想要拿起筷子,被春和手疾眼快地扶住:“陛下,臣来吧。”

    边云鹭顿了顿,随即缓缓颔首。

    春和将长寿面端到边云鹭的身边,想要喂他,却被边云鹭拒绝了:

    “朕自己来吧。”

    他说:“虽然朕看不到了,但用膳还是能做到的。”

    春和看着边云鹭笑着安慰自己的模样,不禁有些想哭。

    但她这几年已经哭的够多了,每次哭,都还要边云鹭安慰她,当下也只能强忍眼泪,拿起筷子,给边云鹭夹了一块饼餤,

    “陛下,七月了,没有新鲜樱桃了,臣用荷花做了饼餤,你吃一口吧。”

    边云鹭闻言,动筷子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含糊地应了一声——

    但他到底,也没有吃荷花饼餤。

    他就是这样的,不喜欢的东西,绝对不会去碰。

    连长寿面,他也没有吃几口,午睡起来的时候,连吃下去的药都吐出来了。

    春和心急的要命,去叫了太医,太医来看过,并未说太多,只是让春和去请太子。

    边玉祯匆匆赶到,看见躺在床上的边云鹭,心中一惊,下意识转过头,看向太医:

    “周太医,父皇他现在如何了?”

    周太医道:“太子殿下,借一步说话。”

    他们一起走到外殿,周太医对边玉祯道:“太子殿下,恕臣直言陛下的时候,可能不多了。”

    边玉祯:“”

    中了寸心木的毒之后,边云鹭的身体一直不好,边玉祈出生之后,他更是大病小病不断,能撑到现在,都算是他原本体质强悍了。

    边玉祯已经十六岁了,当了十多年的太子,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当下勉强镇定心神,只低声道:

    “父皇他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太医沉吟片刻,随即道:“最多,也只能到明年春末了。”

    边玉祯:“”

    即使早有准备,边玉祯的心还是忍不住一沉。

    他默了默,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让太医进内殿去,在给边云鹭看诊。

    他默默地走出外殿,迎面却撞见手里提着食盒的秋蕴宜,正朝这里缓缓走来。

    他微微一怔,看着发髻松散的秋蕴宜,忍不住问:

    “母后,你”

    “玉祯,你也来了。”秋蕴宜今日跑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市场,终于搜罗到了新鲜的樱桃,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做了樱桃毕罗,给边云鹭送来:

    “今日是你父皇生辰,我给他做了他喜欢吃的樱桃毕罗。”

    边玉祯:“”

    看着边玉祯欲言又止的模样,秋蕴宜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了下去,忍不住问:“你怎么了,玉祯?为什么这幅表情?”

    边玉祯摇了摇头,不欲把今日与太医的对话告诉秋蕴宜:

    “没什么。”

    他从秋蕴宜的手中结过食盒,温言道:

    “母后,天色已晚,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个樱桃毕罗,我会给父皇送去。”

    “啊,好吧。”秋蕴宜将食盒交给边玉祯,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边云祯再三劝走。

    再走之前,他见朝鸾殿的烛火亮了起来,很快,有几个太医提着药箱,和他擦肩而过,进入了朝鸾殿内。

    边云鹭的身体不好,经常会请太医来为他调养身体,所以有太医出现并不奇怪,但——

    秋蕴宜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太医同时进入朝鸾殿。

    他心有疑虑,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停住脚步,掉头往朝鸾殿走去。

    他想要进入朝鸾殿内,却被当值的御林军挡在门外,秋蕴宜实在担心边云鹭,最后真的没有办法了,拔下了头顶的金钗抵在脖颈处,以此来作为威胁。

    御林军怕秋蕴宜真的自杀,并未敢阻拦,任由秋蕴宜一路闯进去,来到外殿。

    秋蕴宜还未走入内殿,隔着珠帘,就听到了盘子破碎的声音。

    秋蕴宜微微一怔,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趴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呕血,血珠从地面溅到一旁还未动一口就被失手打翻的樱桃毕罗上,将其染得鲜红。

    秋蕴宜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反应过来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边云鹭的身边。

    他颤抖着指尖,想要去握住边云鹭的手,却被反应过来的边云鹭甩开:

    “滚咳咳咳”

    “陛下!”秋蕴宜看着面前这个头发花白、面容苍老的男人,几乎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三年多未见的丈夫,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抚摸边云鹭的脸颊,却只接到了满手的鲜血:

    “你怎么”

    “出去求你”

    边云鹭垂下头,已经快要没有力气说话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寒风刮肺那样刺痛,

    “出去皇后”

    “不要叫我皇后,叫我蕴宜”

    秋蕴宜不顾自己的衣摆被鲜血弄脏,颤抖着拿出帕子,想要给边云鹭擦去嘴角的血:

    “陛下,蕴意真的知错了,你就让蕴意陪着你好不好”

    边云鹭一把挥开他的手,却因为看不见,匆忙间只打翻了春和手中的药碗,滚烫的汤药泼溅的哪里都是,甚至有些还落到了他的脸颊上。

    此刻的他,面对秋蕴宜,仍旧只有那一句气若游丝的话:

    “出去”

    秋蕴宜:“”

    他的手背都被汤药烫红了,怔怔地跪在床边,看着边云鹭发灰的瞳仁,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并没有走,只是慢慢伸出手,颤抖着在边云鹭的眼前挥了挥

    没有任何回应。

    边云鹭的眼珠就这样僵硬空洞地镶嵌在眼眶里,失去了任何光泽。

    他看不见了。

    怎么会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那一瞬间,秋蕴宜满腔想要补偿的愧疚和与他重新开始的期待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血液里只剩下彻骨的冷。

    难怪他三日都未曾给他回信,原来是看不见了

    他病成这样,却都一点不告诉自己

    面前模糊一片,最后秋蕴宜情绪崩溃,竟然顾不上被边云鹭责骂的风险,一把抓住边云鹭的手,翻过来一看,只见边云鹭的指甲上皆浮着淡淡的紫色,已然是毒入肺腑

    病入膏肓了。

    见状,秋蕴宜再也支撑不住,如同被抽到了骨头,缓缓瘫坐在地上。

    他看着地上的血,眼泪成股涌了出来,片刻后,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忽然抬起手,当着太子和春和的面,猛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清脆,又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