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沉溺 “我的了。”

    “你怎么……唔!”

    温辞的话还没说完, 柔软的唇舌便彻底地落入了他人的掌控之中。

    此时的宋晏怀,像是一个在沙漠中干渴许久的旅人,有些急切地汲取着温辞这汪清甜的水源。

    那微凉的舌尖, 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粗糙触感,从温辞口腔的软肉上一寸一寸地侵袭而过, 激起了温辞一阵又一阵地颤栗。

    刚刚才被清理掉泪珠的眼尾, 渐渐弥漫起一阵萎靡的红。

    半晌过后, 又要掉不掉地挂起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宋……”

    温辞艰难出声,一个字还没喊全, 舌尖便被追逐缠绕上, 将温辞拉扯进仿佛坠入沼泽般的眩晕中。

    无法再发出一点声响。

    这是怎么了……

    温辞在愈发潮湿闷热的空气中艰难地睁开双眼, 就看见将她拉扯进这片陷阱的宋晏怀,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眼底是温辞很久不曾见过的暗潮汹涌。

    他就这样静静地欣赏着温辞萎靡的情态,像是在欣赏一幅绝美的油画。

    温辞被宋晏怀的眼神,看得心口仿佛漏跳了一拍, 同时也在他愈发深沉的瞳孔中, 看到了几近狼狈的自己。

    就这么一个吻, 就能让自己如此失态。

    温辞有些不甘, 她盯着宋晏怀深邃的眉眼,重重地在那不停入侵的舌尖咬了一口。

    宋晏怀不动了。

    有什么微凉的液体,就着两人贴合的唇齿, 流入了温辞的口腔。

    像是带着一股强烈的酒精气息。

    什么……?

    温辞挣扎着侧了一下脸,终于将那存在感十足的舌尖推了出去, 她看着宋晏怀水光潋滟的唇舌,又羞又恼。

    “你这是怎么了!”

    她舔了舔口腔残留的那股味道,舌根随即泛起一阵酸痛。

    “为什么你的血会是酒精气息……”

    “因为我喝多了。”

    “而且不是阿辞说要看看醉酒状态的我吗?”

    宋晏怀声音有些嘶哑,

    “醉酒,意味着放松对自我的管控,”

    “将内里与本真一起暴露出来。”

    “就像上一次的阿辞,暴露出来的热情和主动。”

    宋晏怀眯了眯眼睛,像某种压制着猎物,思考如何挑选合适部位下口的兽类。

    “这样的我,阿辞会害怕吗?”

    温辞并不害怕,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又落入了宋晏怀的下一个陷阱。

    “阿辞,你还记得吗?”

    “你还欠我一个礼物。”

    宋晏怀声音像是带着一丝蛊惑,微凉的气息又不容拒绝地凑了上来。

    他的唇舌轻轻地拨弄着温辞的耳垂,直到它在灯光下泛起了淋漓的水色。

    “阿辞,把你当成礼物,送给我。”

    “可以吗?”

    温辞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宋晏怀的意思,直到她侧过头,看到了眼前人那漆黑的眼底,泛起的毫不掩饰的、汹涌的欲望。

    这就是他醉酒的代价吗?

    或者说,这就是压抑在他这副木偶躯壳下,最纯粹的爱意吗?

    温辞感觉自己可能也有些醉酒。

    一定是宋晏怀那几滴带着酒精味道的血,让她此时也有些迷醉起来。

    罢了,遵从内心吧。

    毕竟自己……

    也不知道还能陪这木头人多久。

    她抬手关掉了玄关明亮的灯光,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借着窗外倾泻而下的如水月色,温辞献祭般地吻上了宋晏怀凸起的喉结。

    “抱我,去房间……”-

    温辞再次坠入了名叫宋晏怀的深海。

    过于浓郁的乌木沉香气息,无孔不入地入侵着温辞的每一个毛孔。

    她将脸埋在亲手为宋晏怀铺就的松软床铺里,在黑暗中感受着身后那人愈发滚烫的身躯,和落在后颈处密密麻麻的吻。

    温辞被那灼人的温度,烫得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有些难耐地往前挣了挣。

    “阿辞,别动……”

    宋晏怀的语气,沙哑得让温辞觉得有些害怕。

    她想回头看一看宋晏怀的样子,眼睫上却被覆上了一条丝巾,还在脑后打了个结。

    “晏怀……”

    温辞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原本还能借着月光看到一些朦胧的轮廓,现在彻底陷入了一片漆黑。

    她想抬手去扯,双手却被桎梏着无法动弹。

    当视线被彻底剥夺,其他的感官便会成百倍的放大开来。

    潮湿闷热的夏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就这样倾泻而下。

    暴雨疯狂地拍打着盛开在雨夜的娇嫩花朵,将那柔软无助的花蕊拍打得摇摇欲坠,只在暴雨的侵袭中止不住地颤栗。

    花蕊羸弱不堪,没多会儿,便彻底凌乱在暴雨的洗礼中。

    不知过了多久,温辞终是发出了一声哭腔。

    “不要……”

    “我不要这样……”

    “晏怀……唔,我要抱……”

    一句完整的话也变得破碎起来。

    温辞可怜兮兮地抓挠着宋晏怀紧扣住自己的五指。

    “不要……要抱……”

    身后的人像是压抑着叹息了一声,温辞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人搂着,跨坐在了滚烫的怀抱中。

    像是终于得到了喘息的空间,温辞得到自由的手,立刻抚上了遮盖住眼帘的那条丝巾。

    “阿辞,别摘。”

    宋晏怀的气息喷洒在温辞唇边。

    “看着你的眼睛,我真的会,控制不住……”

    温辞的手僵在眼睫边。

    半晌后,那人又蛊惑般地补充了一句。

    “还是说,阿辞想体验一下,彻底失控的感觉?”

    温辞最后还是没能摘下那条丝巾。

    她搂宋晏怀的肩膀,将脸无助地靠在他的颈侧。

    她感受着那压在自己腰窝处温热的双手,和不容反抗的力道,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个爆炸的气球。

    温辞张着嘴,口鼻却无法呼吸。

    似乎再多吸入一口这闷热潮湿的乌木气息,身体就会彻底破掉,像一颗漂浮在空中的七彩肥皂泡,破裂四溅。

    而那个罪魁祸首,则满脸饕足的凑了过来,趁着温辞失神的片刻,堵住了她唯一空闲的嘴。

    要完蛋……

    温辞在暴雨汇聚而成的河流里沉沉浮浮,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今天很可能,会溺死在这片汪洋中。

    暴雨终歇。

    花落满地。

    温辞一动不动地窝在被子里,眼睫上的丝巾终于被好心人取下。

    她感觉浑身像是快要散架了,哪哪都是酸痛不已。

    她闭着眼睛,任由那熟悉的气息将自己抱起,最后落入了浸满热水的浴缸。

    浴室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小灯,温辞破罐子破摔般任由人清理着。

    直到那修长的指节,探入了还酸痛红

    肿的地方。

    “你做什么……”

    温辞一个激灵,困倦疲乏都被吓退了两分。

    她长腿微屈,挡住了那人试图更深一步的举动。

    只是露出水面的皮肤上,红痕点点,萎靡不堪,实在没有威慑力。

    “阿辞,你受伤了。”

    “我帮你解决一下。”

    宋晏怀语气真诚,很像一个正人君子。

    温辞放下了紧惕,她太累了,只想就这样睡过去。

    但她还是太天真了。

    她怎么能要求品尝过美味的狩猎者,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已经叼在嘴边的猎物呢?

    直至月落参横,天色将明。

    浴缸里不停激起涟漪的水面,才渐渐平复停歇。

    继而有虔诚而缱绻的吻落在温辞眉心。

    “阿辞,我的了。”-

    [爱意值百分百。]

    [崩坏值百分之二十。]

    温辞从昏睡中清醒,思绪刚一回笼,便听到了027迟到的播报声。

    前天夜里027自行下线,去找026和028斗了一夜的地主,等天亮了才回来。

    那时温辞睡得正沉,它感知了一下温辞的身体状况,发现并无大碍,只是过于疲倦后,便也放松下来。

    只是没想到温辞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温辞听着完027的播报,也没说什么,只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出了一会神。

    直到宋晏怀推开了房门。

    那人衣冠楚楚,神清气爽,正拎着温辞最近很喜欢的早点,有些讨好地将它们放在了床边的矮柜上。

    “阿辞,我感觉你应该快醒了,”

    宋晏怀将那些食物逐个拆开摆好,朝温辞十分宠溺地开口。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说完,还帮忙往温辞身后垫了两个靠垫。

    温辞看着眼前同昨夜判若两人的宋晏怀,脑袋里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那些混乱破碎的片段。

    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热,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得像是一只叫了一夜的鸭子。

    “我……”

    “这……”

    温辞说了两个字,便被自己难听的嗓音吓得不敢再开口。

    她有些惊慌地朝宋晏怀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示意他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宋晏怀十分平静,像是毫不介意温辞的嗓音,他递过来一杯温水,语气含笑。

    “阿辞前天夜里累到了,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说完,将水杯凑到了温辞的嘴边。

    温辞立马明白了宋晏怀话中的含义。

    她脸色爆红着接下了那杯温水,在宋晏怀有些戏谑的注视中,将水一饮而尽。

    见温辞喝得这么急,宋晏怀忍不住开口提醒。

    “慢一点。”

    就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句短语,却让温辞差点呛咳出声。

    她的脑中像是被触碰到了某个开关,自动播放起那些,仿佛包裹着湿热空气的对话来。

    慢一点。

    阿晏……你慢一点……

    第42章 时光 “我不想走。”

    眼看思绪即将不受控制地越飘越远, 温辞连忙端起一份早餐,转移注意力般地吃了起来。

    食物的美味顿时侵占了温辞的味蕾,在一顿饱餐后, 饥肠辘辘的胃部得到了满足,温辞胡乱纷飞的思绪也短暂停歇了下来。

    眼看宋晏怀还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想查看自己状况的温辞只得先将人支开。

    “我想换衣服……”

    “你能先出去吗?”

    温辞被宋晏怀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总觉得这人此时衣冠楚楚的外表下, 说不定又藏着什么狼子野心。

    “为什么要出去?”

    “我都帮阿辞清理过身体了。”

    宋晏怀一本正经地反问:“阿辞还藏有什么不能被我看到的地方吗?”

    “你!”

    温辞一下联想到了在浴室里,这人借着帮自己清理, 肆无忌惮地探索与发现, 最后彻底将浴缸演变成了浴床。

    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一下子炸了毛。

    她顾不得浑身的酸软,从床上一下跳了下来, 揪着宋晏怀的耳朵就将人拎了出去。

    “让你出去你就出去!”

    “还想看!”

    “没有了!”

    门被啪地一声关上,温辞听到宋晏怀在门外嘀咕了一声。

    “阿辞,好凶。”

    温辞清了清有些冒火的嗓子, 又灌了一杯温水下肚, 这才停在落地镜前, 仔细地打量起自己来。

    这里是温辞的房间。

    估计那边是一片狼藉得睡不了人了, 宋晏怀才舍得把自己送回这边。

    这块温辞照过无数次的巨大镜子,此时正静静地竖立在房间,里面赤条条地映照出一个浑身遍布红痕的少女。

    从前胸到后背, 从腰腹到腿根。

    所有不被暴露在日光下的部位,皆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吻痕。

    让人不禁联想到制造这些痕迹的人, 到底是有多渴望在这具白皙的身体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

    温辞低声抱怨了一句。

    “这哪是木偶人,这简直是狼人, 牙口锋利的……”

    温辞按了按胸前软肉上一道特别明显的痕迹,红是红,但温辞没感觉到疼。

    这些印记,更像是一些特别的标记。

    温辞动了动,全身除了肌肉稍微有些酸痛外,并没有其他什么难以言说的疼痛。

    温辞轻轻哼了一声。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道:“算了,我也是自愿的。”

    等温辞收拾好从房间出来,宋晏怀正有些委屈地坐在门前的地面上,见温辞出来,一下站了起来。

    “阿辞,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宋晏怀明明长着一副冷冽而不食人间烟火的矜贵模样,此时却罕见地露出了些许委屈的表情。

    温辞不免被这反差弄得有些心软,一时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凶了。

    “其他也没有……”

    温辞捏了捏自己的咽喉处。

    “就嗓子还有点疼。”

    “哦。”

    宋晏怀闻声凑了过来。

    “嗓子里面也要对症下药。”

    “阿辞之前睡着了不太方便。”

    “现在醒了,应该可以了。”

    “什么?”

    温辞的疑惑还没来得及发散,便被人捏住了下颌。

    那人手指微微用力,温辞的唇齿便不受控制地顺势张开。

    有冰冷的指节捏住了温辞的软舌,一番探索后,入侵至咽喉深处。

    指腹粗糙的质感,像某种没有人情味的机械仪器,按压着人类咽喉的软肉。

    温辞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愣在了原地。

    她感觉这个动作似曾相识。

    直到那人抽出了水光淋漓的手指。

    表情却像是一个再正经不过的喉科医生。

    “好了,阿辞。”

    那人自顾自地走进洗漱间,水流声哗啦啦地响起。

    片刻后,用那刚才还在温辞口腔探寻过的手指,同温辞十指紧扣。

    “走吧,我们去散步。”

    温辞总感觉这个发展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偏偏宋晏怀的样子,又是那样的……

    温辞总结,那样的深情无害,正直严肃,偶尔还会装傻充愣。

    以至于接下来的日子,她总会莫名其妙地掉入宋猎人设下的,各种各样的陷阱。

    直至一遍一遍地,被吃干抹净-

    高考成绩很快出炉,没过多久,A大也相继送来了两人的录取通知书。

    同学群里沸腾得不像样,除了感叹温辞简直是一飞冲天外,更是纷纷祝贺起两人这让人唏嘘的感情来。

    外公外婆得知这个消息,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乐呵呵地让温辞赶紧回来再住一段时间,好让两位老人

    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温如时是真的没想到温辞会一鸣惊人,直接拿下国内top级学府。

    她在温外婆口中得知温辞为爱苦学的原委后,不禁感叹起来,她这个做母亲的,似乎对女儿的关心,过于稀少了。

    她立即往温辞账户里转了一笔钱,另附带了一句话。

    你只管往前飞,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

    得知两人即将离开南城,去往A大学习读书,阿月做了一桌大餐,来为两人饯行。

    阿照闷闷不乐地坐在餐桌旁,面对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全然没有了平日里活泼好动的模样。

    最近宋晏怀为即将三岁的阿照,做了一套仿真度十分高的皮肤。

    穿上皮肤后,阿照就彻底变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人类小男孩。

    “我和月姐姐可以一起去吗?”

    “我不想和你们分开。”

    他伸出白白肉肉的小手,揪住了温辞的衣角,委屈巴巴。

    “可以吗,阿辞姐姐。”

    “当然可以啦,可爱的小阿照。”

    温辞一把搂过阿照,将他抱来自己的腿上。

    “你阿辞姐姐有好多好多钱,我们可以租一个大一点的房子,我们四个人一人一间。”

    “然后给阿照找一个幼儿园,让阿照交好多好多的朋友。”

    “好不好!”

    宋月看着阿照,有些宠溺地笑了笑。

    “快从阿辞姐姐身上下来,小心你阿晏哥哥生气。”

    阿照有些胆怯地对上了他晏哥哥的视线,连忙害怕地挪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阿辞姐姐,两间房就可以啦。”

    “我怕黑,我要跟月姐姐睡。”

    “晏哥哥也怕黑,那你们俩睡吧~”

    说完开心地动起勺子,品尝起眼前的美味来。

    “月姐姐,你做的汤真好喝!”

    “谁告诉你我怕黑。”

    宋晏怀不能在温辞面前丢了面子。

    更何况还是这种阿照害怕的东西。

    “月姐姐说的呀,”

    “你老缠着要跟阿辞姐姐睡,就是因为怕……”

    黑字没有说出口,阿照嘴里被塞了一个大大的肉丸。

    “阿照,你记错了,快吃。”

    阿照眨了眨他水汪汪的大眼睛,被肉丸子转移了注意力。

    “谢谢月姐姐,肉丸也好好吃!”-

    温辞在选专业的时候犯了难,倒是宋晏怀没怎么考虑,便选了医学。

    温辞有些好奇为什么。

    没想到宋晏怀一本正经地开口。

    “阿辞不是总说我,像什么研究病患的变态医生吗?”

    “我总不能辜负阿辞的想象力。”

    “对吗?”

    温辞傻傻地点了点头,随即选了一个与医学八竿子打不着的社会学。

    A大入学这天,新生群里有人偷拍了一张宋晏怀报到时的照片,瞬间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停地有女同学开始打听起宋晏怀的信息来。

    但很快大家就发现,这位智商情商双高,还拥有建模一样无法挑剔英俊脸庞的青年,似乎已经有了一位十分恩爱且明媚动人的女友。

    两人除了在各自的课程外,其他时间几乎形影不离。

    大家经常能在校园的食堂、图书馆、操场上,发现他们的身影。

    金童玉女般登对的外貌,也打消了不少人对两人的臆想。

    也让两人荣登了A大最让人赏心悦目情侣榜首。

    某天夜晚,温辞正窝在宋晏怀的怀中,百无聊赖地讲述着她学科中的趣事,宋晏怀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温辞的乌发。

    这时,沉寂已久的027突然出了声。

    [崩坏值减10%]

    [目前崩坏值百分之十。]

    [小辞,快了。]

    027并没有说什么快了。

    但温辞知道那没说完的内容是什么。

    崩坏值归零,温辞离开的日子,就快要来了。

    这次播报,距离上一次在高考结束后,初次坦诚相对那个夜晚后的播报,足足间隔了一年。

    说是足足,似乎也只是弹指之间。

    温辞还以为它会来得更慢一点。

    没想到,就在这么一个平静、安逸的夏夜。

    她就这样窝在他怀中,絮絮叨叨述说那些纷杂琐事,也能消除他深藏在心底的崩坏欲。

    出人意料。

    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温辞停止了讲述,她仰起头,向同时垂头看向自己的宋晏怀,索起了吻。

    “讲这些,不如接吻。”

    “阿晏,吻我……”

    宋晏怀从来都是一个行动派,更何况是在温辞主动的情况下。

    卧室里很快就变得热意翻腾起来。

    温辞在累到昏睡过去的前一秒,眼尾似乎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水,晕湿了那块深灰色的枕巾。

    她发出了一声宋晏怀从未听过的哽咽泣音。

    “阿晏……”

    “我不想走……”

    第43章 重置 “我等你。”

    027想劝一下, 却又无从劝起。

    它宿主所拥有的这颗情感充沛的心,既是促使她完成任务的助力,也是阻止她快速抽离情感的绊脚石。

    [小辞, 你要向前看。]

    [只有回到现实世界,才能继续你真正的人生。]-

    温辞觉得宋晏怀变得越发黏人了起来。

    他经常在两人约定好分床睡的夜晚, 半夜偷偷爬进温辞的被窝, 用它乌木雕刻的修长手指捏着自己的下巴, 好似委屈地开口。

    “你最近都不怎么跟我接吻了,是我嘴唇太硬了吗?”

    温辞睡意蒙眬地看着它渐渐褪去人类外壳, 露出银灰色绸缎般润泽的乌木身体, 呢喃不清地开口。

    “好像是有点硬, 你还能换换,用果冻做嘴唇吗?”

    话音落下, 有木质的沉香气息狠狠地落在了温辞的嘴唇。

    “不能。”

    温辞在困倦中被人摆弄,想起了两人关于夜晚做一休二的约定,后知后觉地嘟囔起来。

    “你又不守规则……”-

    时光流逝。

    两人在学校里继续着各自的学业, 闲暇时像所有平凡而恩爱的情侣一样, 约会旅行。

    趁着大三时的暑假, 两人来到了泰山, 准备欣赏这山川间最瑰丽的日出。

    当日光冲破云海,绚烂璀璨的橙色霎时染红了整片天空。

    温辞困倦疲乏的心顿时激动起来。

    她兴奋地抬起手,指向那片绚烂夺目的云层。

    “阿晏!日出!”

    “真的好美!”

    温辞由衷地赞叹起大自然的壮阔山河来, 却不知此时的她,在宋晏怀眼中, 比日出更美。

    生动的、鲜活的、热烈的。

    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让人忍不住想一直守护着她,给她这世间最好的一切,直至天荒地老。

    崩坏值清零的这一刻, 来得猝不及防。

    宋晏怀感觉有什么桎梏着自己灵魂的东西,在温辞比日出还要瑰丽的笑容里,分崩离析、烟消云散。

    然后他就看见了,温辞错愕、惊诧、然后通红的眼。

    他的阿辞,怎么就哭了呢。

    [崩坏值清零。]

    [任务完成。]

    [预计五分钟后,你会脱离这个世界。]

    027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事已至此,将宿主安全带离,就是它唯一的任务。

    [他会重启他的人生。]

    [小辞,好好告别吧。]

    “阿辞,”

    看着温辞通红的眼眶,宋晏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像一个即将失去珍宝的恶龙,一把将温辞搂入了怀里,像是要将眼前的人,深深地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别走。”

    “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

    “但你别走,好不好……”

    温辞睁大了双眼,感受着宋晏怀近乎桎梏的力道,嗓音微颤。

    “你知道……?”

    “对,我知道。”

    宋晏怀的声线低沉沙哑。

    “从你出现在老旧宿舍楼,说要帮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阿辞,你不是原来的温辞。”

    “原来的温辞,她没你勇敢。不会用那样无所畏惧的眼神看我。”

    “你是谁没关系……”

    “只要你留下来,别离开……”

    “好不好……”

    “我……”

    温辞透过宋晏怀

    有些颤抖的肩膀,看向了远方橙红的朝霞。

    那里像是一块即将破碎的镜面,一道道裂纹在视线的尽头里渐渐蔓延,逐渐侵袭了整片天空。

    温辞耳垂那枚小小的乌木耳钉,此时正散发着灼热的温度,像是同它的主人一样,迫切地挽留着自己。

    [小辞,要走了。]

    027催促起来。

    [世界即将重置,将崩坏源的人生拉回正轨。]

    [你作为外来者,是一定会被弹出这个世界的。]

    温辞闭上了眼睛,将脸埋入了宋晏怀灼热的怀抱里,任由泪水滑落。

    她像是安抚着宋晏怀,也像是安抚着自己。

    “别害怕。”

    “今后的你,会拥有更完美的人生。”

    “平安顺遂。”

    “无忧到老……”

    你会忘了我,开始你的新人生。

    [走!小辞!]

    [开始重置了!]

    随着027的声音,温辞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陷入了两股巨力。

    一边是拉扯着要将自己拽走,另一边是桎梏着不让自己离开。

    温辞头晕目眩,像是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

    [小辞!]

    [糟了!]

    027惊呼出声。

    温辞想睁开眼看看发生了什么。

    她艰难地从眩晕中抬起头,只看到了漫天破碎的橙色云层。

    和近在咫尺,宋晏怀完全露出本源,暗芒涌动、银光流转的脸。

    温辞耳边一片轰鸣。

    看到宋晏怀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那不断开合的嘴唇,似乎只重复着两个字。

    “别走。”

    温辞没法开口,她陷在风暴中心,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似乎听到了027一连串焦急的话语声。

    [小辞……]

    好困,来自灵魂的困倦。

    温辞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陷入了黑暗-

    “小辞怎么还没醒?”

    “应该快了,医生检查过了,只是低血糖,你别担心。”

    温辞似乎听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小声地说着些什么。

    她有些茫然地睁开双眼,入目是一片温和的暖黄。

    “小辞!”

    “你醒了!”

    有一道焦急的女声传入温辞耳中,温辞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女人担忧的脸。

    “小辞,你感觉怎么样,吓死妈妈了!”

    女人亲昵地握着自己的手,朝旁边站着的人开口。

    “老赵,快去倒杯温水来。”

    被叫作老赵的男人连忙低声应和着,给温辞端来了一杯热水。

    “来,小辞,喝点水。”

    男人温和地看着温辞,十分心疼地开口。

    “我们的小辞已经这么瘦了,还是不要减肥了。”

    “这样多好看呀,爸爸认为,健康才是美!”

    妈妈?爸爸?

    温辞在被窝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她一个激灵,差点叫了出来。

    她忍住脸上的异样,接着她又在脑海中呼唤起027。

    [027,027,你在吗,现在这什么情况!?]

    像是触发到了什么关键词,温辞脑海里播放起一段留言起来。

    里面是027焦急而快速的声音。

    [小辞,长话短说。]

    [因为宋晏怀对你百分百的爱意值,导致你们之间产生了无法分割的羁绊。]

    [那枚蕴含着崩坏源力量的耳钉,更是加深了这份羁绊对你的影响。]

    [也是因此,你无法顺利脱离任务世界。]

    [你会获得一个为了补全这个漏洞而制造的新身份。]

    [但我无法确定,你会回到世界重置后的哪一个时间节点。]

    [也无法确定宋晏怀在世界重置后,还会不会拥有原来的记忆。]

    [你将会在这个世界,直至寿终正寝,才会重回系统空间。]

    [小辞,身为系统,我无法留下。]

    027停顿了一下。

    [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们下个世界见。]

    温辞听完这段留言,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耳垂,脑袋里陷入了短暂的空白,接着便是一阵巨大的惊喜。

    她真的留下了!

    她双眼放光地看着眼前陌生的老赵和自称是自己妈妈的女人。

    神色惊喜。

    “小辞,这……”

    被叫作老赵的男人有些担忧地朝女人看了看,

    “要不还是喊医生再来看看吧,”

    “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别饿傻了……”

    女人有些怨嗔地瞥了老赵一眼,“让你乱说!”

    温辞被两人唠叨着从上到下做了一遍检查,从医生口中得到了“多吃点就可以了”的结论后,才终于被放离了医院。

    出了医院温辞才发现,她现在的城市,是她以前从没去过的东城。

    而且,她又回到了高中时期。

    现在的她,叫作赵辞,母亲是一名普通的职工,父亲是一位老师。

    两人两情相悦,在家人的祝愿下结了婚,生下了小辞。

    可能现在唯一的困惑,就是原本一直闹着减肥的温辞,突发奇想地要出去旅行。

    正值高二的暑假,本来温辞就对学习不太上心,让作为老师,又作为父亲的赵遂苦恼不已。

    奈何女儿苦苦哀求,甚至许下承诺,下次考试一定进步,让赵老师长脸。

    赵遂十分狐疑地打量了温辞好半天,最后夫妻两人同意了温辞出去旅行的计划,千交代万嘱咐后,才将温辞送上了飞往南城的飞机。

    东城与南城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飞机更是很快就落地了。

    南城的出租车司机,见温辞一副背包旅行的样子,很是热情地介绍起南城的风土人情来。

    温辞听着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介绍,看着车窗外恍如隔世的风景。

    激动又担忧。

    她不确定,重置世界后的宋晏怀,还会不会记得自己。

    就算记得自己,还能不能认出她这幅同原本有两分变动的脸。

    她在南城中学门前下了车,告别了热情的出租车司机。

    依旧是记忆中的南城中学,并没有什么变化。

    此时正值暑假,校园大门紧闭,只有门卫室还留有一个看门的老大爷。

    见温辞提出想进去看看,老大爷连连摆手。

    “小姑娘,现在不行,要参观可以等开学以后再来哈。”

    温辞吃了一个闭门羹,百无聊赖地在校门口晃荡起来。

    虽然已经临近傍晚,天气依旧热得不行。

    温辞背着她的旅行包,汗流浃背地坐在校门前的花坛边,看着远方的晚霞发呆。

    忽地,她的视线在校门旁张贴的荣誉榜上一扫而过,好像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

    她放下手中的背包,一下冲到了荣誉榜前。

    那个本届高三高考荣誉榜前,排在首位的,赫然就是宋晏怀那张依旧英俊冷冽的脸。

    下面跟着一行大字。

    晏怀,荣录A大临床医学。

    是宋晏怀!

    虽然名字少了一个字,但温辞十分确定,那就是宋晏怀!

    温辞差点在榜前激动得跳起来。

    名字变了没关系,已经考入A大了也没关系。

    只要知道了他在哪里,她就算再苦学一年,明年也要跟过去。

    温辞在那荣誉榜的照片下不知道看了多久。

    直到天色渐黑,她才像回过神来,结果一回头,她原本放在花坛边的行李不见了。

    衣物也就算了,但温辞的证件,也还放在里面。

    温辞焦急地在花坛边转了好几圈,没了证件,这让她怎么住宿,怎么度过第一个夜晚。

    难道这就要找赵老师搬救兵了吗?

    温辞两眼空空地蹲在花坛边看路边的蚂蚁,直到视线范围里,闯入了一双运动鞋。

    运动鞋的主人朝温辞开口,清冷的音色如斩冰碎玉,格外好听。

    “这是你的行李吗?同学。”

    温辞愕然抬头,落入了一双漆黑的双眸中。

    那人额发微垂,眉目深邃。

    明明是少年人清隽的模样,

    眼眸中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深意。

    他就那样低头凝视着蹲在地面的温辞,在温辞有些恍惚的目光中,再次开口。

    “这是你的行李吗?阿辞。”

    温辞感觉眼眶又开始酸涩起来。

    分别好像还是昨日,对宋晏怀来说,却不知过了多少年。

    她站了起来,不顾自己浑身的臭汗,一下扑进了宋晏怀清新干净的怀中。

    是真正的,人类的触感。

    “我还以为,我终究没能留下你。”

    宋晏怀在路人的唏嘘中,环抱住了眼前令他朝思暮想的女孩。

    “我还以为……我注定等不到你……”

    “对不起……我来迟了。”

    温辞被宋晏怀紧紧拥在怀中,像是恶龙又找回了它的珍宝。

    “嗯,没关系。”

    宋晏怀松开了温辞,注视了温辞好半天,最后捋了捋她鬓角汗湿的乌发。

    “走吧,我带你回家。”-

    晏父晏母十分温和,得知儿子破天荒地带了个女同学回家,先是惊诧,接着便是惊喜。

    他们一直觉得晏怀过于沉稳冷冽了,有时候真的会担心他以后会不会单身一辈子。

    这下好了,高考结束不仅拿了A大的录取通知书,更是带回来了一个如此活泼动人的女同学,这其中的深意当然就不言而喻。

    晏母赶紧准备了一桌好菜,对着活泼开朗的温辞笑得合不拢嘴。

    在得知温辞是从东城过来游玩的后,更是立马收拾出家里的一间空房,连夜给温辞布置好了起居用品,热情地邀请温辞就在此住下。

    温辞本就是奔着宋晏怀而来,自然是答应了。

    晚饭后晏母拉着温辞说了好半天的话,知道温辞比晏怀小一级,并且明年的志愿也是A大后,连连夸赞起温辞来。

    最后还是儿子过来,拉走了被夸得有些羞涩的温辞,晏母这才偃旗息鼓。

    宋晏怀带温辞下楼散步,还远远地瞧见父母两人,在阳台边对着自己和温辞的方向张望个不停。

    “他们,看起来对你很好。”

    温辞同宋晏怀十指相扣,在绿油油的梧桐树下溜达。

    “嗯,他们很好。”

    宋晏怀揉搓着温辞细白的指尖,像是不经意间想到了什么。

    “027还在吗?”

    温辞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色如常的宋晏怀,“你……你知道?”

    “嗯,我知道,你有好几次,在睡梦中说漏了嘴。”

    温辞大为震惊,最后结结巴巴地回答了宋晏怀的问题。

    “027,它走了。”

    见宋晏怀那深邃的双眸又看了过来,温辞连忙补充道。

    “我是其他世界的幽魂,不小心继承了已经死亡的原主的身份,027是辅助我离开这个世界的系统。”

    “我现在这具身体的身份,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

    温辞一口气说完,她说的都是实话,她不怕。

    “难怪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宋晏怀只轻轻哼了一声。

    “那你还会走吗?”

    “不走了不走了,027已经离开了,我想走也走不掉了。”

    “你还想走……?”

    “不想!”

    温辞有些讨好地拉住了宋晏怀的手。

    “我这辈子只想当一个好吃懒做的咸鱼,可以吗,晏医生。”

    宋晏怀看着温辞撒娇的模样,目光暗了暗。

    “不行,你刚刚在我母亲面前夸下海口,说你也要上A大。”

    温辞顿时像打了霜了茄子。

    天呐,这可怕的高三,她居然还要再来一次。

    “好吧……”

    温辞将头轻轻地靠在了身侧人的肩膀上。

    “为了你,我只能再努力一次了。”

    “嗯,我等你。”

    卷一完。

    第44章 入岛 “真的是园丁吗?”

    一艘白船停泊在岸边, 在黑沉的海浪中左右摇晃。

    温辞环视了一圈海岸线,寒风四起,四下无人, 让这一片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是去镜岛的船只吗?”

    温辞小心翼翼地踏上甲板,这才看到一位约四十多岁的男人, 正叼着一支烟, 在船头摆弄着绳索。

    那人听到动静, 回头看了温辞一眼,将烟头按灭在甲板上:“你的名字?”

    “我叫温辞。”

    那男人点了点头, 指了指船舱:“上船, 就等你了!”

    温辞随即踏上了晃晃荡荡的甲板, 她鼻尖冻得通红,视线落在远方黑云翻卷的海面上空, 莫名感觉到了压抑与窒息。

    船舱里暖和了很多,陈设布置得很是低调。

    温辞看见船舱里,还有一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 正坐在最靠里的沙发上, 身上裹着一层毛毯, 闭着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温辞也不好打扰别人,随意找了一个沙发落座。

    先前在甲板上的男人随后也跟了进来,他朝温辞看了一眼。

    “航程会有点久, 大概三个小时。”

    见温辞点了点头,他又补充道:“你不晕船吧?”

    “应该……不晕船。”

    温辞为自己模棱两可的话, 有些抱歉地朝男人笑了笑。

    “我没坐过那么久的船,所以我也不太肯定……”

    “感觉晕船就吃一颗。”

    男人从兜里抛过来一个包装完好的糖丸。

    “别吐了弄得到处都是。”

    温辞抬手接过,礼貌地朝男人说了一声谢谢。

    旁边那男孩听到两人的动静, 掀开眼皮朝这边看了一眼。

    见温辞看过去,立刻转了个方向,背对起温辞来。

    [没问题,确实是普通的晕车药。]

    027检查了一遍温辞手上的糖丸,继续道:[小辞,我已经封存了你上个世界,关于任务目标的记忆。]

    [等全部任务完成,你可以选择是否收回这些记忆。]

    温辞试着回想了一下刚刚结束的任务世界,发现脑海里一片空白,像是被人切去了一块,空荡荡的。

    [小辞,别想。]

    027提醒,开始解释起这次的任务来。

    [接下来我们要去的镜岛,是沈家的产业。]

    [沈家,是东大陆上历史最为悠久且最为显赫的家族。]

    [沈氏家族的势力,渗透在东大陆各个领域的顶层。]

    [普通人听到沈氏二字,都要退避三舍,唯恐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

    [听闻镜岛,就是某位沈家成员的私产。]

    [也是这次崩坏源的中心。]

    [你这次的身份,是一个不愿意读书,刚成年就步入社会,每天为了生计发愁的孤儿。]

    [偶然看到了沈氏发布的,为镜岛招募园丁的信息后,前来应聘园丁工作。]

    温辞有些疑惑。

    [应聘的话,像沈氏这样的高门贵族,应该有不少人都想进来吧。]

    [我这样的学历,是怎么通过筛选的?]

    [他们并没有筛选学历,只需要通过他们的体检,就能入岛开始试用期。]

    [其他人估计都已经入岛了。]

    [你的体检单是我黑了管家的邮箱塞进去的。]

    [管家以为是看漏了一人,这才单独派船出来接你。]

    [镜岛规矩极多,你入岛之后,千万小心。]

    [嗯。]

    温辞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没再开口。

    温辞感觉他们肯定不止在海上飘荡了三个小时。

    刚驶离海岸线没多久,海面便下起了冰雹,砸得船舱噼里啪啦得响个不停。

    等到这阵骇人的冰雹过去,在温辞终于放下心来时,整片黑压压的天空,又飘起了大雪。

    黑云密布,视野里一片乌黑。

    远处的天与海已经连成了一片,像是要将这艘白色的小船,挤压进一个漆黑的深洞里。

    温辞没忍住,在洗手间里吐了个天昏地暗。

    最后一把将那男人给的晕车药,塞进了嘴里。

    接下来的行程,温辞便一直像那位一动不动的男孩一样,窝在沙发里,不敢再去看窗外那片让人窒息的大海。

    温辞在海浪的晃荡中迷迷糊糊睡着前,还在心中思考。

    万一她没能被选中留在镜岛,那岂不是还要再颠簸一遍被遣返。

    这也太难受了-

    温辞觉得她在现实世界,应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海上漂流记。

    等船靠岸,舱门被打开,冷风呼啸着涌入温暖的室内,温辞被摇晃得浑浑噩噩的神

    经,终于得到了解放。

    温辞被冷风吹了一个哆嗦,她捏紧了自己的衣领,发现刚刚那窝在沙发里睡觉的男孩,早就已经下了船,正同那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起搬运着采买上岛的物资。

    原来这一趟,还顺带采购了物资带回。

    也是,这么危险的海上航行,来回一趟,只带温辞一个人,确实很不划算。

    见温辞在那里被冻得耳朵通红,那男人提醒了句。

    “接你的人马上就来。”

    温辞点了点头,在原地也没动,只看着远处岛屿的最高点,那里似乎屹立着一座欧式风格的老旧建筑。

    建筑外墙的屋檐上,还覆盖着一层晶莹的薄雪。

    “是温辞吗?”

    温辞听到有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侧头,看见了一个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正穿着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管家服饰,十分友善地看着自己。

    “是,我是。”

    温辞连连点头。

    “跟我来吧。”

    那管家说完,上了一辆轿车,并示意温辞在后排落座。

    见温辞上了车,便开始给温辞简单地介绍起来。

    “我姓崔,你可以叫我崔管家。”

    “暂时负责你们这一批新人的礼仪及规范。”

    “你来得比其他人迟了两天,落下了一些课程,稍后我会让人给你送去《岛内须知》,你务必熟读,知道了吗?”

    原来这种底蕴深厚的大家族,连应聘园丁都需要学习礼仪规范,温辞并没有发出任何质疑,只十分顺从地点了点头。

    温辞安静地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由得感慨起来。

    真的很美。

    他们正在穿越一片林海雪原。

    不同于那些被人工雕琢过的风景,这里的雪原,充满了自由与生命的气息。

    薄雪覆盖的荒原,三三两两地生长着温辞叫不出名字的植被。

    偶尔还有成群的驯鹿,在林海深处一跃而过。

    温辞有些想象不出,这样的家族和这样的环境,会造就一个什么样的崩坏源。

    约莫二十分钟后,轿车在一片低矮建筑前停了下来。

    崔管家下车,将温辞交给了一位年长的妇人,并再次对温辞叮嘱道。

    “镜岛的夜晚不仅冷,还经常会有大型动物出没。”

    “所以在夜晚,请不要外出。”

    说完对着那妇人开口。

    “她叫温辞,给她安排房间吧。”

    那妇人点了点头,将温辞领上了楼。

    妇人给温辞安排了一间三楼尽头的房间。

    温辞在房间阳台朝外观望时,正好看见崔管家那辆漆黑的小轿车,蜿蜒直上,驶入了岛上最高的那片老旧建筑,消失在建筑前茂密的针叶林中-

    很快有人送来了食物水果与书籍。

    温辞泡了一个热水澡,稍微驱赶掉了些许疲倦。

    她吃了点食物安抚了吐得空空如也的胃部后,便开始研究起那本《岛内须知》来。

    这份几十页的《岛内须知》,囊括了岛内生活的方方面面。

    温辞粗略地看了一下,发现上面不仅仅罗列了在岛上需要注意的各种事项,还对在岛内生活的人员,细致地做了各种要求与规定。

    温辞翻到有关园丁的那页。

    从几点起床、几点需要照看什么植物。

    到哪些植物需要在哪些固定的位置,晒固定时长的日光。

    密密麻麻,看得温辞头晕眼花。

    027扫描了一份电子文档存储下来,很体贴地开口。

    [小辞,你不必记这些,遇到问题,我会提醒你。]

    温辞如释重负,她随意地翻阅了一会,没过多久,便听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是那自称陈姨的妇人,给温辞送来了一套服饰,说是明天上午礼仪训练时,需要用上的着装。

    温辞朝陈姨道了声谢,关上门后,抖开了这件略显繁重的服饰。

    乳白色的、层层叠叠的厚重裙摆,搭配着紧掐腰线的褶皱镶边,还有那宽大的领口与随处可见的繁复蕾丝。

    “这是……园丁服?”

    温辞目瞪口呆,她有些怀疑是不是陈姨拿错了衣裳。

    她追了出去,在楼道处喊住了准备离开的陈姨。

    “陈姨,衣服是不是拿错了?”

    “这……”

    温辞将手中的服饰往前一递,就看到陈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没有错,就是这样。”

    “在花园里照看花朵的姑娘们,是需要比花朵更美的存在。”

    说完还安抚地拍了拍温辞的手背。

    “回去吧,天要黑了。”

    温辞回到房间,看了那袭长裙半天,有些怀疑起这份工作的性质起来。

    有什么工作,是只需要年满十八的女性。

    并且还要外貌姣好,体检过关。

    最后还要穿上这样仿佛带着好几个世纪前审美的繁复礼服。

    [027?]

    [你确定你没弄错吗?]

    [你给我填写的意向工作,真的是园丁吗?]

    第45章 园丁 “耕耘家主?”

    [没错噢, 就是园丁。]

    027的话让温辞彻底陷入了沉思。

    她将这件奇怪的衣裙扔在了沙发上,在脑中回放起这一路的见闻来。

    渊源深厚的家族,与世隔绝的孤岛, 细致繁杂的岛规,还有那兢兢业业的管家与仆妇……

    温辞毫无头绪, 半晌后, 她将那件衣服, 一股脑地塞进了衣柜里-

    夜半时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温辞听到了027的提醒。

    [小辞, 外面有动静。]

    温辞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

    [你去露台。]

    温辞披了条毛毯, 推开了露台前那扇厚重的玻璃门。

    露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温辞踩上去时,薄冰破裂, 发出了细细碎碎的声响。

    眼下万籁俱寂,四野寂寥,唯剩那座屹立在岛巅的灰白建筑, 灯火通明, 隐约可见有人在门前进进出出。

    [那边怎么了?]

    温辞开口。

    [有些远, 听不太真切。]

    [像是有人生病了。看这阵仗, 动静不小。]

    温辞皱了皱眉,问道。

    [会不会是崩坏源?]

    [小辞,崩坏源不会生病。]

    [他们是崩坏世界里最为强大的存在, 没有生病这个说法。]

    温辞轻轻点了点头。

    她回到房间,并没有拉上窗帘, 就隔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遥遥看着岛巅的建筑。

    直到玻璃上因为温差,渐渐模糊, 温辞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终于睡着了-

    早上是陈姨过来叫醒的温辞。

    被敲门声叫醒时,窗外的天空才刚刚泛起一丝青白。

    陈姨很是温和地提醒着温辞,接下来几天早上都是这个时间起床,下楼用完早餐后,崔管家会亲自前来教导。

    陈姨最后补充了一句。

    “记得换好衣服,再下来。”

    温辞关门送走陈姨后,很是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开口。

    “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早起的感觉,十分的熟悉。”

    027心想,怎么会不熟悉呢,上个任务世界,你可是重复了几遍起得比鸡早的高三生涯。

    [快收拾吧,别迟到了。]

    温辞洗漱完,费了好大工夫才研究透那件复杂到不行的服饰。

    她看着镜子里挽起发髻,露出大片白皙肌肤的前胸,与全部暴露在空气中的修长脖颈,还有那被束缚得仿佛不堪一握的腰线,很是无助地询问起027。

    [你看这像是去锄草修剪枝桠的样子吗?]

    [确实不像。]

    [可能这个世界的‘园丁’,与广泛意义上的‘园丁’,含义略有不同。]

    [这只是‘略有’吗?]

    温辞深深地吸了口气,往上扯了扯快要走光的衣领。

    [罢了,先下去看看。]-

    温辞在一位女仆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处古朴典雅的餐厅,一进门,温辞就惊呆了。

    餐厅里那张规模颇为壮观的长条形餐桌,正坐满了同温辞一样着装的少女。

    皆是肤白貌美,青春动人。

    温辞的大脑短暂的宕机了两秒,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选美现场。

    直到餐桌首位的陈姨,指了指餐桌最末端的一个空位。

    “温辞,你坐那儿。”

    温辞在十几位佳丽地打量下,慌忙落座,整理好冗长的裙摆后,听到陈姨隔着遥远的长桌,对她开了口。

    “温辞,以后行事,不能这样慌张。”

    “念你是第一次,只口头批评一次。”

    “若有下次,需要罚抄岛规十遍。”

    “知道了吗?”

    温辞内心十分震惊,但面上立刻顺从地点了点头。

    “嗯。”

    陈姨满意地收回了视线,便开始指导大家的用餐礼仪来。

    好在027及时在岛规中,找出了用餐那部分的礼仪规则,否则面对这么多复杂的刀叉碗碟,温辞真的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陈姨在路过温辞身边时,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是个有天赋的。”

    惹得周围的几名女孩,频频看了温辞好几眼。

    冗长地用餐环节终于结束。

    温辞感觉自己吃也没吃饱,倒是胳膊举刀叉举得有点累。

    “好了姑娘们,去训练室吧。”

    女孩们闻声齐齐起立,托着裙摆鱼贯而出,温辞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好跟着人群行动起来。

    陈姨口中的训练室,是一间十分空旷,装满了巨大落地镜的房间。

    有点像现实世界中的舞蹈室。

    只不过这间布置得更为奢华,除了那些颇具古典气息的壁灯摆件外,地面更是铺满了柔软的羊绒地毯。

    温辞学着女孩们的模样,在进门前脱掉了鞋子。

    那不经意间露出来的乳白色丝袜,正被勒至腿根的丝袜夹紧紧地桎梏着。

    温辞弯腰时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看来刚刚勒得有些紧了,让她有些不太舒服。

    温辞庆幸了一下,还好出门前穿上了这双让她有些别扭的长筒袜。

    不然的话,别人行走间露出的是乳白色的袜尖,自己就要尴尬地露出彩色的棉袜了。

    崔管家很快就来了。

    他依旧是一身低调内敛的管家服饰,戴上了一双白手套,手里拿着个戒尺一样的东西,指导着在场女孩们的行走仪态。

    “让你们绾起头发,是为了露出你们优越的肩颈线条。”

    “不是为了暴露出你们含胸驼背的弱点。”

    崔管家手中的尺子,点了点一位有些含胸的女孩子的肩胛。

    “抬头,挺胸。”

    女孩很快调整了姿势。

    崔管家在女孩们身侧逐一检查,调整,来到温辞面前时,竟没有找出温辞任何的毛病。

    崔管家十分满意,随即提点起大家来。

    “既然各位经过了层层筛选,终于来到了镜岛,就不要辜负了这万里选一的机会。”

    “如果再幸运一点,能入了家主的眼。”

    崔管家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圈在场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姑娘们。

    最后落在了显得十分茫然的温辞的脸上。

    “那就是各位天降的福气了。”-

    结束了一天军训般的仪态训练,温辞感觉全身都不对劲。

    她很是优雅地随着女孩们一起,同崔管家告别,然后在崔管家转身后,第一个冲向了房间的方向。

    她将那条折磨了她一天的丝袜与丝袜夹脱下来,远远地甩在沙发背后。

    再艰难地拆掉束缚了自己一天的腰带。

    她只穿了个贴身内衣,就这样耷拉着摊在了床上。

    还是027提醒她有些不雅后,她才翻了个身,将自己卷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园丁’到底是个什么工作了吗?”

    温辞声音有气无力,像是真的在花园锄了一天的地。

    [抱歉小辞,只能怪他们的用词太过隐晦了。]

    [我筛选搜查了大量的信息,得出了这份结论。]

    [这座镜岛,原来是沈家家主的私产。]

    [园丁,是给那些来为沈家家主开枝散叶的女孩们,起的一种代称。]

    [听闻沈家家主身体十分不好,如今常年卧病在床,且至今未曾婚育。]

    [代称园丁,是希望女孩们能像园丁一样,勤勤恳恳地开拓家主这片贫瘠的土地,好歹能让沈家家主,留下一丝血脉,不至于后继无人。]

    “什么!”

    温辞一下掀开被子,也顾不得暴露皮肤上被勒出来的各种红痕了。

    “耕耘家主!??”

    温辞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在027重复着解释了一遍后,依旧难以相信。

    027继续道:[我至今搜索不到关于沈家家主的任何信息,在这个世界所有传媒的记录中,没有一条关于沈家家主。]

    [只知道最近几年,镜岛偶尔会有对外招聘‘园丁’的启事。]

    [估计那些女孩,都是有特别的渠道,才能被送进来。]

    “连家主是老是少,是丑是残都不知道,就能让这么多女孩趋之若鹜吗?”

    [小辞,你可能不太理解沈家在东大陆的地位。]

    [这个世界的阶级构成有些特别,如果打个比喻的话,你可以将沈家理解为皇室。]

    [家主自然就是手握大权的皇帝了。]

    难怪,温辞突然想起了白天,女孩们不约而同流露出来的,对周围人的敌意,原因竟然在这里。

    半晌后,她回过神来。

    “可是我的任务是接近崩坏源,现在崩坏源还没找到,万一我被选上了怎么办!”

    [据查,这么几年,没有一个女孩,能顺利留下。]

    [不然的话,崔管家也不必这么尽心尽力、年复一年地培训筛选了。]

    [小辞,你还有时间。]

    温辞叹了口气,她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重新将自己卷进被子里,任由思绪天马行空。

    如果崩坏源是家主就好了。

    自己为了在这规矩繁多的岛上,顺利接近崩坏源,至少能稍微忍耐些这让人难受的各种训练。

    可惜,027说了,崩坏源不会生病。

    那家主,就不可能是崩坏源-

    镜岛最高处的主宅里,崔管家站在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外,压低声音,询问起在家主身边服侍了一天的韩章来。

    “先生今天情况怎么样?”

    韩章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脸上还藏不住事,顿时脸色有些萎靡不振。

    “还是老样子,您吩咐端进去的汤药,先生在我们走后,全部倒进了窗外那片花圃里。”

    “崔伯,我也不敢劝……”

    “您知道的,先生虽然看起来十分温和,但他决定了的事……”

    “好了,我知道了。”

    “你先去休息吧。”

    崔管家拍了拍韩章的肩膀,待韩章离开后,轻轻地敲了敲那扇厚重的木门。

    半晌后,里面传来了一个略显低缓的声音。

    “崔管家,进来吧。”

    第46章 冰湖 凝固的鲜血

    崔管家进来时, 一个衣着单薄的颀长身影,正靠在露台边,对着不远处的一大片花圃出神。

    “先生, 怎么不披件外衣!”

    崔管家拿起置放在一旁的大衣,步履焦急地来到了那人的身侧, 神色似有恳切。

    “先生, 还是披上吧, 天寒地冻的,您的身体……”

    那人接过外衣, 在崔管家的注视中, 将其随意地披在了肩头。

    “崔今, 听人说……”

    是十分年轻的嗓音,语气中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温和。

    “你又安排了一批人入岛。”

    并不是询问的语气。

    崔今微微朝那人躬了躬身, 视线落在了不远处花圃里,那几个比花朵还要娇艳的女孩身上。

    女孩们挽着端庄的发髻,露出了修长的脖颈, 正替开得茂盛的花朵们修剪着枝叶。

    只是本该专注枝叶的目光, 常常会在不经意间偏移, 投向两人所在的主宅方向。

    “回先生的话, 是的。”

    “都说了不用。”

    那

    人像是有些无奈,朝着花圃的方向轻轻地摇了摇头。

    “崔今,你知道的……”

    “先生!”

    崔管家有些年迈的身躯弯得更低了一点。

    在外人面前一直得体而从容的表情, 罕见地有些激动起来。

    “或许还会有其他的办法……”

    “没必要用这种……最糟糕的……”

    “崔今。”

    那人沉默了片刻,像是不愿意再待在空旷的露台。

    他将外衣又递还给了还弓着身子的崔管家, 自顾自地走回了室内。

    “别再让人给我送汤药了。”

    “我不喝,熬再多也没用。”

    “还有那些女孩……”

    那人像是思考了一番,

    “找个合适的理由, 尽快送离出岛吧。”-

    崔今离开主宅后,径直去了农场。

    正值冬季,大部分动物已经被集中驯养在安有暖气的室内。

    只有少部分耐寒的动物,还在室外自由活动着。

    正在暖房里为畜牧们准备口粮的汉子,在看到崔今到来后,连忙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迎了上来。

    “崔管家,您怎么来了,”

    那汉子有些讨好地看向了崔今。

    “是家主那边对送去的食材不满意吗?”

    崔今看了眼暖房里收拾得最干净的一块区域,那里像是才被打扫过一遍,一点排泄粪便都没有看到。

    只有七八只毛茸茸的羊羔幼崽,正畏畏缩缩地挤在一堆,其中有两只后腿还打着绷带,十分害怕的样子。

    “从今天起,不用送血过去了。”

    崔今指了指那群小羊羔,

    “让它们回羊群里去,正常喂养吧。”

    “啊?”

    汉子很是吃惊地啊了一声。

    “这才几天?就不要了吗?”

    眼看崔今眉头皱了皱,他立刻察觉自己似乎有些多嘴了,连忙赔笑道。

    “行,您怎么说,我怎么做。”

    崔今点了点头,没再看那几只弱小的羔羊,转身便离开了。

    那汉子见崔今离开了,还是嘟囔了一句。

    “把这几只羊崽子当宝贝一样养了这么久,没放两天血就不要了。”

    “这主人家的心思,真是一天变一个。”

    他拉开栅栏,将那群小羊赶了出来。

    “走吧,羊崽子们,这会是一个安全的冬天!”-

    连续一个星期的特别训练后,温辞终于得到了‘出师’的通知。

    在这几天里,陆陆续续有表现得特别优异的女孩,提前结束了训练,前往崔管家给她们安排的下一个任务中去。

    也陆陆续续地听周围的女孩讲,提前进入下一个任务的那些女孩们,因为没有一个能得到家主的赏识,已经被相继遣送离岛。

    在仅剩的几名女孩的唏嘘声中,温辞不禁为自己紧迫的时间担忧起来。

    [027,不能再这么被动地等待了。]

    温辞紧握着那份《岛内须知》,在脑海里喊起027来。

    [晚上我要出去一趟。]

    温辞今天睡得特别早,等到凌晨一点的时候,027叫醒了温辞。

    [小辞,到点了。]

    温辞缓了两分钟,随即麻溜地从床上坐起来,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个严严实实。

    看着像粽子一样的温辞,027提醒了一句。

    [小辞,第二个世界,我升级了,你可以使用积分兑换一点小道具。]

    [比如保暖小道具。]

    温辞像是惊讶了一下:[啊,你怎么不早说!]

    温辞换回便于行动的装备,在露台上感受了一番从体内散发出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源,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先去主宅附近看看,能盘踞在镜岛经久不散的崩坏源,一定与沈家有关。]-

    万籁俱静的冬夜,是绝不会有像温辞一样选择出门的人。

    更何况岛规上明确的提示过,夜晚禁止外出。

    温辞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岛上的主道上,路灯已经全部熄灭。

    漆黑的夜里,只有温辞踩着结冰的路面,行走间发出的细小动静。

    原本在房间露台上一眼就能看到的灰白建筑,此时用脚丈量,突然就变得遥远起来。

    温辞行走间不断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结成一团团的白雾。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灰白的建筑,终是渐渐出现在了温辞的视野中。

    愈靠近主宅,温辞变得愈发小心起来。

    她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离主宅还有一段距离的粗壮古树后,问027。

    [这个距离可以了吗?]

    027像是开始了感知,好半天后,才作出了回应。

    [没有,主宅没有感受到崩坏源的能量波动。]

    温辞有些失望地抠了抠掌心下的树皮。

    因为她明天已经被崔管家安排,前往主宅旁的花圃里修剪花枝。

    但崩坏源却不在这边。

    眼看树皮快被温辞无意识地抠掉一小块缺口,027又接了一句。

    [小辞,往左边的林子里去。]

    [我感知到了十分微弱的,崩坏源的能量波动。]

    林子里的积雪明显要比主干道上的深很多。

    温辞在027的引导下,深一脚浅一脚,终是穿过了大半个针叶林,来到了林间一片被雪松环绕着的,冰绿色的湖泊。

    说是湖泊,其实已经没有了流动的湖水。

    在这样极低的气温下,湖泊上早已结上了厚厚的冰层。

    就这么远远看过去,冰层在周围白雪的映照下,反射出一道柔和的暗绿光芒。

    宛如一块不慎坠落林间的碧玉,通透无瑕。

    温辞被这一瞬间的美景惊得停下了脚步,这才后知后觉地听到了027的提醒。

    [小心,湖边有人。]

    [是崩坏源。]

    温辞一下回过神来,果然在湖边,看到了一个模糊而修长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睡袍,黑发垂落在颈侧。

    如果不是那过于高挑的身材,真的会让人觉得有些雌雄莫辨。

    温辞呼吸都放得轻缓了不少。

    她一动也不敢动地站在一棵巨大的雪松下,像是要将自己,融入这雪色的背景里。

    那人十分闲适地朝湖心走去,行动间带起的微风,轻柔地拨开了垂在颈侧的黑发。

    清冷的月光下,对方的脸短暂地暴露了出来。

    温辞在这惊鸿一瞥中,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又非常陌生的脸。

    027在那一瞬间,也像是惊到了。

    温辞被封存了记忆,无法记起。

    但它没有。

    [宋……]

    它下意识地喊出了第一个字,反应过来后,立即将后两个字,死死压制在喉咙中。

    温辞有些听不明白027没说完的话。

    那奇怪的熟悉感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后,随即便消失在了这冰冷的月色中。

    [027,怎么了?]

    温辞有些疑惑,她明显感觉到027刚才停顿了一下。

    就在看到崩坏源模样的瞬间。

    温辞一直观察着那行走在冰层上的人影。

    忽地,她看到那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般,将视线投向了温辞所在的方向。

    视线投来的那一瞬间,027立刻感知到了崩坏源的数值。

    [崩坏值百分之九十!]

    027被这高得离谱的崩坏值吓出了一身冷汗。

    它立马开口催促起温辞来。

    [小辞,快走!]

    在这样一个规矩繁多的封闭岛屿,温辞偷偷尾随的行为,对崩坏源来说,就是一种威胁与挑衅。

    在事态还没明朗前,必须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任何人。

    可能是温辞跑得太快,也可能是那崩坏源因为别的原因,最终并没有追上来。

    温辞上气不接下气地,一路跑回了住宿的那片低矮楼房。

    直到进了房间,锁上了门,才一屁股瘫坐在了地毯上,好

    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有点奇怪……]

    027在温辞的喘气声中突然开口。

    [按理说,这么高的崩坏值,它所对应的,一定会是十分强烈的能量波动。]

    [但从我们发现它,到它发现我们。]

    [它似乎……]

    027停顿了一下。

    [它的能量波动,似乎一直都处于十分微弱的状态。]

    027十分困惑。

    [这到底是为什么?]

    但下一秒027就无暇思考了,因为它一眼就发现了温辞的不对劲。

    正瘫坐在地毯上的温辞,还没从过于剧烈的心跳中恢复过来。

    肾上腺素的急剧分泌,让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小腿上,那道鲜血已经凝固,长而深的划痕-

    沈逾赤着脚踝,像是对寒冷毫无畏惧。

    他面无表情地走入了镜湖旁的树林中,停在了刚刚那女孩站立过的雪松下。

    倏地,他鼻子动了动,像是嗅到了什么般猛地回头,视线落在了不远处一块锋利的岩石边。

    一道暗红的血迹,正随着岩石边缘,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沈逾喉头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漆黑的眼底,霎时涌上了一抹诡异的红。

    第47章 花圃 镜花带刺,得小心。……

    天还没亮, 温辞所在的这片区域,就早早地亮起了灯。

    楼道里隐隐传来了好几道凌乱的脚步,接着温辞的房门便被敲响。

    温辞佯装着睡眼惺忪的模样将门打开, 就看到陈姨面色严肃,身后还跟着几名妇人。

    “陈姨, 这是?”

    温辞似有不解地询问出声。

    “抱歉吵醒了你。”

    陈姨上下扫视了穿着睡裙的温辞一眼, 神色稍有缓和, 接着又开口道。

    “岛内失窃,有人看到窃贼往这边逃窜。”

    “我来查看一下你们的安危。”

    “啊?”

    温辞像是有些被吓到, 大惊失色地询问起来。

    “陈姨, 那窃贼抓到了吗?”

    陈姨没回答这个问题, 她在温辞房间里走了一圈,连露台和衣柜都看了一眼。

    “来, 温辞,睡裙撩一下,我看看你的小腿。”

    “什么?”

    温辞有些无措地捏住了睡袍, 往后退了一步。

    “陈姨……这是为什么?”

    陈姨只温和地笑了一下。

    “你照做就行。”

    跟在陈姨身后的两名仆妇, 见温辞犹犹豫豫的样子, 往前两步, 像是温辞再没动作,就会来亲自动手。

    在陈姨不容拒绝地注视中,温辞坐在床边, 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睡袍。

    肤如凝脂,光滑如玉。

    陈姨点了点头, 继续道:“另外一边。”

    温辞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陈姨一眼,慢慢掀开了另一侧的睡袍。

    依旧是细腻光滑的皮肤, 没有一丝缺陷。

    陈姨收回目光,朝温辞笑了一下。

    “好了,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温辞懵懂无措地应了声好,看陈姨离开并进入了隔壁的房间后,才关上门,重重地叹了口气。

    [027,再迟一秒,我就要露馅了……]

    温辞看了眼右小腿,那里刚刚还残留着鲜血的伤口,现在恢复如初,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谁知道这修复道具恢复得这么缓慢,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个,没经验。]

    027解释起来。

    [监控我也处理过了,可以放心了。]

    [嗯,幸好蒙混过关了。]

    温辞将窗帘拉开,看着楼下明显增多,四处搜寻的人手。

    [只是这才不到半个小时,就能惊动陈姨亲自前来问询……]

    [我们在冰湖中看到的崩坏源,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出了这样的事,岛上的管控明显又加强了不少。

    温辞和另外一名女孩,正坐在一辆低调奢华的豪车里,被安排送往主宅的方向。

    豪车停在主宅后侧,两人下车后,有一位老妪将她们领入了一片鲜花盛开的花园。

    在交给两人简易的修剪工具后,老妪对她俩嘱咐起来。

    “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在这片花圃里,修剪花枝。”

    另外那名女孩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灰白建筑上。

    “请问婆婆,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家主?”

    那老妪只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浑浊的视线落在了开口的那女孩身上。

    她也没正面回答那女孩的问题,只指了指她身后的那片花园。

    “小姑娘,别着急。”

    “先好好修剪花枝吧。”

    “镜花带刺,得专心些。”

    老妪走后,温辞看着满园的花枝,一时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这片花圃里生长的花朵,是温辞从未见过的奇特模样。

    它们的花瓣通体洁白,表面覆盖着一层冰霜似的晶体,像是将花朵沾染水雾后,再冰冻起来的模样。

    它们在冬日的阳光下,折射出宛若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光芒。

    充满了圣洁的易碎感。

    只是这纯白的花枝上,布满了尖锐的小刺,像是稍不留神,就会划破女孩们吹弹可破的肌肤。

    温辞穿着那身乳白色的厚重长裙,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片花枝稍显茂密的区域,决定从这里开始下手。

    见温辞已经开始修剪,那还在观望的女孩,也磨磨蹭蹭地动了起来。

    她看着不远处的灰白建筑,深知今天就是决定她能否被家主一眼看中,从而顺利入主沈家的关键。

    她扬起线条优美的脖颈,微微俯身,露出了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

    像误入冰雪世界的公主,一时竟让人说不出,到底是花更好看,还是人更夺目。

    温辞并没有像那女孩一样,时不时就往主宅的方向张望。

    她专心致志地修剪着花枝,尽量避免被那些尖锐的刺扎到。

    好在这衣服,虽然袖子冗长了些许,但也保护了温辞的手臂。

    再加上戴上了手套,只要不故意往刺上捏,大概率也不会受伤。

    027从温辞进入花圃,就感知到了主宅里,似乎波动着同昨夜冰湖边一样的,十分微弱的能量。

    它将这个情况告知了温辞。

    鉴于温辞至今没能正面对上崩坏源,027也无从得知崩坏源的具体信息。

    唯一知道的,就是崩坏源的崩坏值,已经高达百分之九十。

    就在温辞正思考着崩坏源可能与沈家的关系时,伴随着一声尖叫,几根被剪断的花枝从身侧抛了过来。

    温辞根本就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听到尖叫时已经躲闪不及,那几根布满尖刺的花枝,就这样被砸在了温辞的颈侧。

    温辞感觉脖颈一阵刺痛。

    接着那尖叫的女孩,十分惊诧地朝温辞看了过来,在看到温辞脖颈连着锁骨处,几颗正潺潺冒着鲜血的伤口后,才像意识到了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刚刚被花刺扎到了手,惊慌之下才将它们扔了出去……”

    “我不是故意朝你扔的……”

    “我自己也受伤了……”

    那女孩举起被刺扎破的手心,血珠已经染红了一小块白色的手套-

    “找到可疑的人了吗?”

    主宅顶层的卧室里,沈逾正倚在沙发上,随意地翻动着一份最新日期的《新闻报》。

    报纸首页的大半个板块,正用加粗字体描述着今天财经头条。

    《沈氏集团股价再次下跌,疑似内部矛盾重重,人心不稳》

    崔今十分恭敬地立在下首。

    “先生,接到您的通知后,岛内所有人员都已排查完毕。”

    “并没有发现腿部受伤的人。”

    “哦?”

    沈逾放下报纸,像是看得有些累了,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是躲起来了?”

    沈逾像是轻笑了一声。

    “沈家人这回也不知道费了多大精力,才找到这么个宝贝。”

    “怎么又藏着掖着不露面了呢?”

    “是怕我将人,杀了吗?”

    崔今眉头一皱,看着靠在沙发上,明显比昨日更加苍白虚弱的男人,苦心劝慰道。

    “先生,您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既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合适的人,”

    “何不顺水推舟……”

    “崔今。”

    崔今听到眼前的人,轻轻地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刚想开口再劝几句,就看到沙发上的人神色一变,倏地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崔今站在窗边,侧头便看到了正在花圃里工作的两个女孩。

    两个女孩正靠在一起说着什么,是十分正常的画面。

    “先生,怎么了?”

    崔今有些疑惑,话刚问出口,就听到了让他十分意外的话语。

    “崔今,去将那两女孩,都带过来。”-

    崔今觉得先生今天似乎有些异常。

    崔今给女孩们安排修剪花枝的工作,确实是为了让她们能吸引先生的目光。

    不管是被那修长脖颈上的动脉吸引,还是被镜花扎破的鲜血吸引。

    但这么久以来,先生除了会让自己将那些女孩原封不动遣离外,从来不会像今天一样,让自己将人带过来。

    他站在花圃里,看了眼正在自己面前哭个不停地沈氏旁支沈真,和一声不吭,只捂着自己脖颈的温辞,还在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先生的嘱咐。

    沈真脱掉手套,朝崔管家露出了掌心被花枝扎出了几个小伤口,掌心鲜血已经凝固,看起来并无大碍。

    倒是捂着脖颈没掉一滴眼泪的温辞,明显伤得更厉害。

    好,太好了。

    崔今忍不住在心中欢呼起来。

    先生让自己叫人上去,说明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人,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要先生能摄入一点,哪怕一口,都能让他那虚弱的身体,恢复一点生机。

    崔管家安抚了两人几句,接着便告知了家主的传唤。

    得知是家主要见两人,沈真兴奋得立刻止住了哭声。

    温辞则皱了皱眉。

    “崔管家,能否让我先去清理一下。”

    温辞指了指自己脖颈一片被花刺扎出的伤口,虽然已经不再出血,但还是有些狼狈。

    “不用,就这样。”

    崔管家一口拒绝了温辞清理伤口的请求。

    “快走吧,家主在等你们。”

    沈真喜气洋洋地提着裙摆,跟在崔管家的身后。

    温辞则在027越来越密集的提示中,渐渐紧张起来。

    直到崔管家停在了一扇木门前。

    “先生,人到了。”

    “先进一个。”

    里面传来了一道压低了的声音。

    崔管家将门推开,走在前面的沈真,率先一步迈了进去。

    [小辞,确定了,是同昨夜一样的微弱气息。]

    [如果里面就是沈家家主的话,那他就是崩坏源。]

    第48章 沈逾 那个永远年轻的掌舵人。

    沈真进去不到一分钟, 便一脸茫然地被请了出来。

    她隔着屏风,连家主的面都没有见到,只在那干站了十几秒, 便听到了男人开口让自己出去的指令。

    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屏风后的人像是轻笑了一下。

    “出去吧,你应该庆幸。”

    她有些不明所以, 她没被看中, 这是该庆幸的事吗?

    她还想再争取一下, 那男人声音忽然变冷了起来。

    “出去。”

    她像是被这声音冻住了思绪,手脚僵硬地走了出来。

    随即便看见了崔管家有些失望的表情, 和温辞皱眉思索的脸。

    “温辞, 该你了。”

    崔管家将最后一丝希望, 寄托在了这个最迟入岛的女孩身上。

    温辞在崔管家的注视中,缓缓推开了那扇厚重古朴的木门-

    一眼看上去, 只会觉得这是一间十分空旷的房间。

    屋内铺满了厚实的地毯,家具摆件随意而凌乱地分布着。

    屋内的光线不算明亮。

    高悬于顶的吊灯,没发挥它的作用, 只依靠着窗外投射进来的自然光线。

    靠窗一侧的沙发上, 还随意地搭着一条毛毯, 加上那份摊开着的报纸, 像是刚刚有人,就在这里小憩过。

    身后传来了门被合上的声音。

    是崔管家关上了门。

    温辞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了几步。

    便看到一道屏风阻挡了自己的视线。

    “你的名字。”

    温辞正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里走, 屏风后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吓了她一跳。

    是成年男人的音色,低缓而冷冽。

    蚕丝织就的轻薄屏风后, 隐隐有模糊的身影,像是正靠坐在椅子上,仔细打量着她。

    温辞不动了, 她站定在屏风前,回答道。

    “温辞。”

    “哪两个字?”

    那道声音继续发出了疑问。

    “温暖的温,辞别的辞。”

    那人像是将她的名字轻轻念了两遍,接着开口道。

    “衣服脱了。”

    温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十分惊诧地僵在屏风前,只捏着裙摆没有动作。

    房间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是需要帮忙吗?”

    那坐在屏风后的人,见温辞没有动作,有些不耐地敲了敲座椅的扶手。

    声音冰冷。

    “是需要我帮忙吗?”

    说罢,像是要离开座位走过来。

    “不、不用。”

    “我自己来……”

    温辞作势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便抬手摸索上了后背那些复杂的系带。

    [027,兑换好了吗?]

    [马上马上!]

    有布料窸窣的摩擦声响起,温辞像是十分紧张慌乱的模样,一直没能成功。

    [好了小辞!安全裤已经安排上了!]

    温辞感觉臀部一紧,像是凭空被套上了一条平角裤。

    她也在屏风后人越来越低的气压中,终于摸到了长裙的系带。

    繁重的长裙终于被顺利脱下。

    温辞只穿着长裙内里配套的裹胸,和有些不搭的四角安全裤。

    还有那双乳白色的长筒袜,和为了防止丝袜滑落,卡在大腿肉上的黑色袜夹。

    屏风后的人像是上下扫视了温辞好几眼。

    接着又不咸不淡地开口。

    “袜子脱了。”

    [他真的是在确定,我身上有没有伤痕。]

    温辞装作紧张的样子,将手搭在了丝袜夹上。

    [小辞别担心,不管他因为什么原因对你产生了怀疑。]

    [只要你腿上没有伤口,他认不出来的。]

    [毕竟你昨夜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温辞听着027的话,手上也继续动作着。

    咔嗒一声,黑色袜夹被卸下,露出了底下被勒得发红的腿肉。

    温辞侧身弯腰,乳白的长袜随即被拉扯着褪了下来。

    露出了一条更加赏心悦目的长腿。

    只听那屏风后的男人,没发出任何声音。

    温辞顿了顿,随即也脱下了另一只长袜。

    至此,温辞已经卸下长裙鞋袜,就这样站在了空旷的房间里。

    屏风后的人没看到他想看到的伤口,有些失望地走了出来。

    他的个子十分高挑。

    坐着的时候还看不太真切,直到他站了起来,踱至屏风旁,温辞才发现那人居然比屏风还要高出一点。

    同昨夜记忆里一样及肩的长发,随意凌乱地搭在耳侧。

    依旧穿着那件单薄飘逸的睡袍,整个人透着股随性的慵懒。

    温辞看见这人的第一印象,就觉得这人应该真的是生了一场大病。

    他的肤色透着股病态的苍白。

    在那乌发与黑眸的衬托下,很像花圃里那些剔透而易碎镜花。

    仿佛随时可能碎裂在冬日的阳光下。

    他赤着脚,踱至温辞身前,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像是带着比冰湖还要凌冽的寒意,冷冷地打量着温辞。

    他十分缓慢地绕着温辞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温辞的身后。

    温辞感觉有一股凉意缠绕住了她。

    那人在她身后凑了过来。

    有冰冷的气息随着动作落在了她的后颈,让她忍不住躲了躲。

    “这么罕见的血源,沈家居然一下弄到了两个。”

    那人并没有在意温辞躲避的动作,只在

    她颈侧的血迹上嗅了嗅。

    “昨夜那人呢?”

    温辞被这股寒意冻得有些冷。

    她身体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嗓音微颤。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哦?”

    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疑惑。

    “你不知道?”

    有冰冷的手指狠狠碾上了温辞颈侧的伤口。

    还未愈合的白皙皮肤上,顿时又涌出了一抹鲜红的血迹。

    在温辞看不到的角度,男人眼底瞬时翻涌起比鲜血还要浓稠的红。

    “沈家送你来之前,没告诉你,”

    “如果被家主选上,会有什么后果吗?”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温辞纤长的睫毛上,已经结上了一层冰霜。

    温辞感觉自己像是掉入了冰湖,全身的血液即将彻底凝结。

    温辞思绪凝滞,只本能地回答着身后人提出的问题。

    “我、我不是沈家……人、”

    “我不……知道……”

    [小辞!你还好吗?要不要给你使用保暖道具?]

    [别……]

    [有真实的反应……才、才正常……]

    男人听到温辞的回答,像是有些诧异。

    他钳着温辞的下颌,将那张眉毛与睫毛都结上了冰霜的脸,转向了自己的方向。

    温辞勉强睁开着双眼,在睫毛霜白的间隙里,对上了那双冷若寒潭,仿佛能将人灵魂冰冻的双眸。

    “谁派你来的。”

    是近在咫尺的声音。

    “没、没有谁……”

    “我是、是看到……招聘园丁’……”

    “才、来的……”

    温辞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快被冰冻到裂开。

    她在一片霜白的视野中,艰难地眨了眨眼,接着便像是再也撑不住,直直往后栽了下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钳制着自己下颌的双手,终是松了开来。

    温辞跌入了一片松雪的气息中。

    “崔今。”

    有人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

    又有声音响在头顶。

    “送她离岛。”-

    摇摇晃晃,昏昏沉沉。

    当温辞的意识终于回笼时,发现自己已经飘在了漆黑的海面上。

    沈真一脸沮丧地靠在船舱的窗户边,傻傻地遥望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镜岛。

    见温辞醒了,像是羡慕,又像是幸灾乐祸般朝温辞看了过来。

    “还以为你在家主房间待了那么久,会被家主留下。”

    “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送出来了……”

    温辞缓了好半天,终于发觉了自己现在十分被动的处境。

    她即将被送离镜岛。

    [小辞,鉴于你接触到了崩坏源,我也获得了部分信息。]

    027见温辞醒来,连忙开口。

    [崩坏源,名沈逾。]

    [出生于两百多年前的沈氏嫡系,是当年沈家最宠爱的小少爷。]

    [契机转变于沈逾二十三岁那年。]

    [沈逾父母因意外命悬一线,沈氏族长告知沈逾,只有将禁湖湖底生长的禁花入药,他的父母才能有一线生机。]

    [沈逾孤身潜入湖底,摘取禁花,却不知为何,被人发现溺亡于湖心。]

    [就在沈家族人以为沈逾已经魂归天外,准备筹办丧事时,那躺在湖边,已经没了生息的沈逾,突兀地又恢复了呼吸。]

    [而他从湖底带出来的禁花,也成功救回了沈家父母的性命。]

    [就在沈逾以为生活即将回归正轨时,他突然发现他变成了一个,不会痛、不会受伤、不会老去,唯有以鲜血为生的……异类。]

    [并且,沈逾无法离开禁岛,每当他靠近海岸,便会有无形的力量将他禁锢着,拉扯远离。]

    [其他人出入自由的岛屿,变成了囚禁着沈逾的囚笼。]

    [沈家父母很快发现了沈逾的异常,他们连同族老商议后,封锁了整个禁岛,只在岛内留下了最忠心的仆人。]

    [从此,这位永远年轻的家族掌舵人,几百年内居于禁岛,再未离开过。]

    [所以,]

    温辞愣怔地看着远方,已经在视野中消失不见的镜岛。

    [你口中的禁岛,便是如今的镜岛。]

    [而禁花,便是那晶莹冰洁,遍布花圃的镜花。]

    [对吗?]

    [是的,小辞。]

    [所以,沈逾刚才提到的,形容我为‘这么罕见的血源’,]

    [是因为他对我的血液,有了最原始的吸食欲望。]

    [而他越发虚弱,是因为他将送上门来的食物,通通拒之门外。]

    温辞的视线落在了阴森漆黑的海面。

    [甚至于,驱逐离岛。]

    第49章 重返 那我试试。

    “沈小姐, 到岸了。”

    依旧是送温辞上岛的那个男人,他将船舶停稳靠岸,放下甲板, 示意沈真离开。

    沈真疑惑地看向温辞。

    “她怎么不下?”

    男人回头看了温辞一眼,顺手点燃了一支烟。

    “她下一个港口下。”

    “走吧, 沈小姐。”

    男人说完, 靠在船舷边抽起烟来。

    岸边已经有来接沈真的车辆, 沈真十分失落地上了车,男人目送着车辆离开的方向, 默默地吐了口烟圈。

    “韩起, 回程。”

    男人掐灭烟头, 朝船舱里喊了一声。

    那个上回见到过的男孩,从控制室里冒出了个头。

    “好的嘞!”

    甲板缓慢升起, 温辞看着重新走进来,关上船舱的男人,不解地开口。

    “为什么不让我下船?”

    “你, 上面交代了另有打算。”

    男人扔给温辞一颗晕船药。

    “回程浪大, 吃了吧, 别又吐了。”-

    温辞在海面根本辨别不了方向。

    只见那男人去了控制室里后, 被叫作韩起的少年人,又回到了船舱。

    那少年人像是常年奔波于海上,被晒得同那男人一样黝黑。

    也只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

    “韩起?”

    温辞试探性地朝那少年喊了一声。

    少年回过头来, 黑白分明的眼珠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温辞倚在最角落的座椅边,像是十分担忧害怕的样子。

    “这是, 要带我去哪?”

    “不是要送我去港口吗”

    “怎么往海中越走越远了……”

    韩起朝主控室看了看,并没有直接回答温辞的问题。

    “不用担心。”

    “不会伤害你。”

    说完,便又像上回一样, 裹着条毛毯,窝在船舱进出口边的座椅上,不动了。

    这是将温辞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了韩起的视野中。

    温辞靠在窗户边,盯着依旧让人眩晕的海面,好半天后才收回了视线。

    [虽然沈逾下了命令,让崔管家送我离岛。]

    [但以崔管家费尽心思寻找血源的模样,估计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我离开。]

    [他很有可能,将我藏在某个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温辞的猜想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船舶在海上全速前进不久后,温辞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精致小巧的岛屿。

    靠岸停好后,韩起示意温辞可以下船了。

    温辞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在两人的带领下,穿过一条通往岛心的小径,最后停在了一栋空旷的小楼前。

    男人打开门,将温辞带了进去。

    见温辞一路上也没给自己添麻烦,也没哭泣尖叫挣扎,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十分无助地站在房子里。

    他忽地就生出了一点恻隐之情。

    “说过了,不会伤害你。”

    男人将房屋暖气打开,接着补充道。

    “你先暂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每隔两天

    ,我会过来给你送一趟生活物资。”

    “不要试图逃跑,这片海域不会经过其他任何的船只。”

    “擅自离开岛屿,只有死路一条。”

    男人眼睛眯了眯,“知道了吗?”

    见温辞无措地点了点头,他又看了眼韩起。

    “你留下。”-

    韩起是个闷葫芦,在接下来几天里,两人每天的交流不超过三句。

    不过韩起的做饭的手艺确实不错,温辞每天等待着韩起的投喂,觉得自己像一个无所事事的米虫。

    温辞已经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岛上,待了半个多月了。

    温辞今天有些焦虑,因为就在刚才,027在脑海中发出了提示。

    [崩坏值增长2%]

    [目前崩坏值:92%]

    她忍不住再一次在吃饭时对韩起发出了询问。

    “我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

    韩起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温辞得到了这十几天里相同的答案,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天的海面上,似乎格外的不平静。

    温辞待在门窗紧闭的卧室里,依旧能听见窗外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倏地,窗外漆黑的海面上,闪过一道亮光。

    温辞推开窗户,在被吹得猎猎作响的窗帘声中,温辞隐约看见了那艘熟悉的白船。

    船舱在海浪中破风疾驰,直直朝着温辞所在的方向而来。

    [这么恶劣的天气……]

    温辞回想着白天得到的崩坏值上涨的提示,心中一惊。

    [该不会是沈逾,出了什么事……]

    她连忙下楼,发现韩起已经等待在了楼下,也是有些不明所以的模样。

    没过一会儿,大厅的电话响了起来,韩起接通后只说了声好,便挂断了电话。

    “走,上船。”

    温辞差点被狂风吹走,等终于踏入了船舱时,看到了一个让她意料之外的人。

    是崔管家。

    崔管家在瞧见温辞的瞬间,像是终于放下了心。

    “快开船,回镜岛!”-

    将人莫名其妙地扣留了半个多月,崔今总要给温辞一个解释。

    崔今让人给温辞送来一杯热水,带着安抚的语气朝温辞开口。

    “温小姐,很抱歉让你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在岛上待了这么久。”

    他打量着温辞的神色,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

    “上次,在家主房间,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记不太清了……”

    “我醒来时,已经在船上了。”

    “崔管家,我为什么不能回家……”

    温辞佯装害怕地看了看窗外漆黑的海域。

    “我们这是,又要回镜岛吗?”

    “对,回镜岛。”

    崔管家已经调查了温辞全部的生平资料,自然知道她生活得十分贫苦。

    他斟酌着措辞思考着,如何让温辞心甘情愿地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家主他身体不太好,是因为他得了一种罕见的血液病。”

    “他需要摄入血型合适的血液,才能延缓他发病的进程。”

    崔管家灵光一现,想出了这么个勉强说得通的解释。

    “而这么多年的寻找下来,你的血液,是目前匹配到,唯一合适的。”

    温辞配合地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像是对崔管家的话,十分的害怕。

    “你别害怕,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

    崔管家像是苦笑了一下。

    “家主不愿意摄入血液,让我送你离岛。”

    “但我私自做主,留下了你。”

    “温小姐,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崔管家顿了顿,露出了十分诚恳的表情。

    “如果你能让家主喝下你的血液,哪怕一口。”

    “我愿意将我名下所有的资产,转赠于你。”

    “我名下有岛屿、房产、流动资金。”

    “只要能成功,不管你用了什么办法。”

    “这些都将属于你。”

    这下温辞真的有些惊讶了。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起,眼前这位年过半百、头发已经泛白的管家。

    一时竟感受到了“忠仆”两字的含义。

    她做出被崔管家的承诺所打动,又对自身安全有些担忧的样子。

    “真的不会有事吗?”

    崔今见温辞似有动摇,连忙加大了安抚力度。

    “不会有事的。”

    “如果真要对你做些什么,凭沈家的地位,你估计早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温辞纠结着点了点头。

    “那我试试。”-

    温辞被带进主宅时,明显感觉到了主宅里,乃至整个岛屿,都笼罩在一片极低的气压中。

    “温小姐,交给你了。”

    崔管家推开主卧的大门,神色凝重。

    温辞端着小半碗刚刚抽出来的鲜血,踏入了沈逾的房间。

    时间已经是深夜,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落地灯,照出了一小块暖黄的光影。

    温辞绕过屏风,依稀看到视线尽头的黑色丝质大床上,沈逾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坐在床头。

    黑色的被单,衬托着那如冰雪般苍白的皮肤。

    让温辞觉得下一秒,那人可能就会破碎,继而消散在黑暗里。

    碗中暗红的血液,随着温辞的走动,在碗壁上微微晃荡。

    温辞闻到了血液的铁锈味。

    下一秒,沈逾睁开了狭长的双眼,那漆黑的眸子,隔着这短短七八米的距离,毫无温度地锁定了温辞。

    “出去。”

    沈逾声音依旧平静,温辞却在这昏暗的光线里,看见了沈逾额头上暴起的青筋。

    像是在极力地压抑着什么。

    温辞没动。

    片刻后,甚至往前又走了几步。

    027觉得温辞在玩火。

    “别让我再说一遍。”

    沈逾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带上了些许喑哑。

    温辞感觉房间温度似乎又降低了不少,她端着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沈逾周围的能量波动,相对于上一次,似乎又变弱了。]

    [但崩坏值却在上涨。]

    027有些不能理解。

    [按常理来说,应该是崩坏值越高,能量波动越高,]

    [这样的话,在崩坏值达到顶峰时,崩坏源才能有足够的能量,将整个世界一起摧毁。]

    [但现在……]

    027感受着沈逾越来越低的能量气息,陷入了迷茫。

    温辞僵硬着身体又往前走了一步。

    [或许,还有别的内情……]

    [崔管家也不知道的内情……]

    温辞抵抗着来自面前人冰冷的压力,端着碗的手已经快要冻僵。

    [027,给我加点体温……]

    [我总得试试,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50章 禁花 逾少爷溺亡,安葬吧。

    温暖的热意, 消融了缠上指尖的霜花。

    “你……”

    沈逾皱眉看向温辞,一个字刚说出口,便像极其难受般蜷起了身体。

    温辞看了眼蜷在床头, 因为忍耐而脖颈青筋毕露的沈逾,又看了眼碗中不再温热的液体。

    她心一横, 几步上前, 揪住沈逾的睡袍, 想将他埋在臂弯中的脸露出来。

    察觉到越来越近的血腥味,沈逾倏地抬起了头, 露出了一双隐隐泛起猩红的黑眸。

    他一下挥开了温辞的胳膊, 那碗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暗红的抛物线, 随即星星点点地沾染在了灰色的地毯上。

    变成了一摊湿漉漉的印迹。

    “走……”

    沈逾死死盯着温辞手指上沾染的血迹,像是即将濒临忍耐的边缘。

    “走!”

    哪怕只一口, 家主他都能恢复一线生机。

    崔管家的话霎时涌上脑海。

    温辞心一横,直接将沾了血的食指,塞进了沈逾的唇齿间。

    温辞温热的指尖碰上了沈逾冰冷的舌尖。

    她感觉到眼前的男人, 整个僵住了。

    随即, 那原本只隐隐泛起

    猩红的眼眸, 彻底沦为了一片血红。

    沈逾眉头舒展开来, 像是突然卸下了一层温辞看不见的枷锁。

    他抬手,轻轻地握住了温辞的手腕。

    那湿冷黏滑的舌尖,宛如阴毒的蛇信子, 缠绕上了温辞的食指。

    直到将那葱白玉指上的血迹,舔舐得一干二净。

    “既然不愿走……”

    沈逾的视线落在了温辞光洁的脖颈。

    那人类鲜活的温热皮肤上, 正有微微突起的血管,随着眼前人愈发急促的心跳声,有节奏地跳动着。

    “那就留下吧。”

    话音落下, 温辞手腕一紧。

    整个人被按进了黑色丝绒的大床上。

    原本还苍白虚弱的男人,像是恢复了些许生机。

    他钳制着温辞的下颌,将她的脸歪向了一边,露出了那修长而优美的颈侧。

    冰冷而危险的气息压了下来。

    湿滑的舌尖,轻轻舔舐过那微微跳动的血管。

    沈逾在身下人愈发激烈的心跳声中,将锋利的犬齿,刺进了那截细白的皮肉中-

    温辞并没觉得疼。

    可能那先前舔舐的那几下,真的就像某种毒蛇□□,带着让人麻痹的效果。

    她仰面躺在床上,被钳制着下颌,侧着头,视线只能落在灰白的墙面上。

    那里有两人被落地灯投射过来的黑色影子。

    交叠着,缠绕着。

    温辞也没动,她原本就带着,可能会被咬的觉悟踏入的这间房。

    现在的情形,也没算多出人意料。

    耳边传来了沈逾清晰的吞咽声。

    像是透过脆弱的皮肉,直接响在了温辞的耳膜上。

    一声又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温辞觉得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血液有限。

    沈逾就算再饿,也不能一下将她喝光了。

    她有些难耐地挣扎了一下。

    却只换来了下颌处愈发收紧、压制的力道。

    她感觉全身的热量,正顺着两人贴合的部位快速流失。

    也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液体,正顺着那锋利的犬齿,缓缓流入了自己的身体。

    思绪渐渐抽离,温辞好像坠入了一片冰冷的湖泊中-

    寒冷、潮湿。

    温辞失去了对自我掌控的能力。

    她发现自己正飘荡在一片冰绿色的湖底,湖底布满了暗绿色的水生植物。

    温辞被水流卷携着前行,毫无阻隔地穿过迎面而来的鱼群,落入了涌动着的植被中。

    温辞没能感觉到任何触感,她的身体像变成了透明的液体。

    她试着抓住从眼前飘过的浮游生物,却发现那东西穿过了自己的掌心。

    这是……

    幻境吗?

    温辞滑动双手,想从这片水草中脱离出来。

    动作间,不经意瞥见了身旁那些在水中摇曳着的植物,其中似乎缠绕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人影一动不动地裹挟其中,黑发随着湖水轻轻波动,依稀露出了一张俊美冷冽的侧脸。

    是沈逾!

    温辞心中一惊。

    沈逾闭着眼睛,整个人无意识地被水草缠绕着,脸上一片苍白,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息。

    温辞漂浮着靠近,想将沈逾从还在翻涌着的植物中拉出来,却忘了她根本无法触碰到他。

    她的手穿过了沈逾的身体,落在了冰绿色的湖水里。

    “沈逾!”

    她试着大喊出声,嘴唇动了动,却像是陷入了一片真空。

    无法出声,无法触摸,也无法远离。

    她像是被限制了活动的范围,只能在沈逾的身体旁飘荡。

    倏地,她目光落在了沈逾的手中。

    那修长的五指,正紧紧地握着一株细弱的花枝。

    花瓣通体雪白,表面覆盖着一层剔透的冰晶。

    在一片暗绿的湖底,悠悠地散发着冰冷的白。

    是镜花。

    或者,应该叫禁花。

    温辞突然想起了027曾经说过的话。

    [沈逾为了摘取据说能救父母一命的禁花,孤身入湖,溺毙于湖心。]

    这就是沈逾溺亡时的场景吗?

    她看着那悬浮在冰冷湖水里,沈逾苍白而平静的脸。

    突然产生了一种十分熟悉的绝望感。

    像是她曾经也用这样旁观者的姿态,被迫观看过一条生命的消逝。

    无法解救。

    无法改变。

    温辞有些头疼,她想抬手捂住脑袋,但手指同样穿过了空空如也的大脑。

    她没有实体。

    她只是一抹被莫名带入幻境的幽魂。

    动作间,沈逾那边似乎产生了些许异动。

    温辞的视线,落在了沈逾手中的小白花上。

    那朵瘦弱小白花枝叶上的尖刺,像有生命力般地扎入了沈逾的皮肤。

    它们沿着沈逾手腕上淡青色的筋络,疯狂延伸。

    在温辞错愕的瞬间,瞬间湮没在沈逾的掌心。

    下一秒,沈逾周身气温骤降。

    湖水渐渐凝结成冰,缠绕着沈逾身体的水草也不再飘荡,只被冻成了一块坚硬的冰雕。

    沈逾像是被封印在了冰雪世界,就那样平静地躺在被冻住的湖底。

    倏地,沈逾的眼皮动了动,周身的冰墙随即被一股巨力震荡着碎裂开来。

    夹杂着水草的碎冰,穿过了温辞的身体,撞入在了远处还没来得及结冰的湖水中。

    温辞差点被水流卷走,她飘荡着靠近,发现沈逾的皮肤,竟然像那禁花的花瓣一样,覆盖上了一层剔透的薄冰。

    而手掌处被禁花扎破的伤口,在温辞眼皮底下,慢慢生长出了一截绿色的枝蔓,还开出了一朵洁白的小花。

    同刚刚融入沈逾身体的那朵禁花,一模一样。

    早已没了水草缠绕的沈逾,在湖水中渐渐漂浮了起来。

    然后温辞听到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

    有人大喊着“少爷溺水了”。

    接着便是有人跳入湖中,水花四溅的声音。

    温辞发现自己随着沈逾被捞上岸,也莫名地出现在了岸边。

    沈逾正脸色苍白地躺在湖边,几位仆从正手忙脚乱地按压着他的心肺。

    原本应该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等着禁花入药的沈父沈母,则突兀地出现在了现场。

    正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我儿命苦”“怎么会溺水……”

    但那不停擦拭眼角的手帕,却没有被打湿分毫。

    “少爷没气了……”

    在旁的仆从伸手探了探沈逾的鼻息,又摸了摸沈逾的颈侧,慌张地后退了几步,连滚带爬地朝沈父沈母跑了过来。

    “老爷,夫人,小少爷他没气了!”

    沈母听到这话,即刻朝躺在冰冷地面,一动不动的沈逾扑了过去。

    她推开了还在一声不吭,埋头给沈逾做着心肺复苏的崔小往。

    “我的儿!”

    “我的儿啊!”

    她扑在沈逾的肩头,没有一丝病入膏肓的模样,尖锐的哭泣声响透了整个湖边。

    “还有救,少爷一定还有救!”

    崔小往两眼通红。

    “夫人,你让一让!”

    “少爷一定还有救!”

    说罢,便要继续上前按压沈逾毫无起伏的胸膛。

    但很快有人来拉住了崔小往。

    他耳边传来了沈老爷威严不容拒绝的声音。

    “逾少爷溺亡,通知族里,前来安葬吧。”

    瘦小的崔小往,挣脱不开那几人拉住他的力道。

    只朝沈老爷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出声。

    “逾少爷是为了给老爷夫人摘禁花,才冒险下湖的啊!”

    “他刚刚手还在动,少爷还有救!”

    “老爷!快些抢救,少爷还有一线生机啊!”

    沈老爷听到崔小往的话,只轻轻地看了他一眼。

    接着吩咐仆从道:“崔小往一心侍主,待少爷安葬后,便让他留在禁岛守墓吧。”

    崔小往听着这冷冰冰的话,看着沈老爷和沈夫人虚浮于表面的悲

    伤。

    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呢。

    他看着少爷冰冷僵硬的身体,和少爷手中紧握着的白色小花,只流下了两行热泪。

    “少爷……原来那些流言,是真的……”

    话音落下,那躺在地面的人,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睁开了双眼。

    还扑在沈逾身上假意悲痛的沈母,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对上了沈逾异常漆黑的双眸。

    沈母被这一眼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她看着沈逾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呆愣了几秒,接着颤抖着嗓子,轻轻地喊了一声。

    “逾儿……?”

    沈逾像是还没醒透的样子,有些呆滞地看了看沈母。

    片刻后,才像是魂魄终于入体,声音嘶哑,朝沈母开了口。

    “母亲,您怎么来了。”

    “禁花,”

    沈逾朝沈母举起了一直不曾松开的手,

    “我摘到禁花了,”

    “父亲母亲,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