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劫走 蓝眸似濒死前溃散无神,而心中刮……

    一行人驱马在黑暗的街道上穿梭而过。

    “你在跟着一只乌鸦走?”伊莱质问狄萨弗森。他观察到前方上方一直有一只乌鸦, 乌鸦拐弯时他们也跟着拐,一次两次是巧合,再多几次就很明显了。

    耳旁只有剌剌的风声, 狄萨弗森根本不回答他的话。

    “你是在耍我么?”伊莱怒道,“如果你为了逃跑, 而故意延误寻找王子的时机,我绝不会放过你!”

    狄萨弗森朝他冷冷瞥来一眼, 似在叫他闭嘴。

    伊莱眉头拧成川字,可想到先前这人与他一同冲向了倒塌后的废墟——要跑的话其实狄萨弗森早就可以跑了——他沉住了气。

    终于,乌鸦在不远处一堵破败的石墙上落了脚。

    他们跟上去, 朝旁边狭窄的死巷里面一望, 竟真的看见了一个瘦弱身影, 微微蜷缩着, 安静地靠在墙角。

    青年的整张脸笼在阴影里,完全看不清,第一眼只能靠衣装辨认。华贵的衣物完好无损, 以常理来看, 根本无法想象他是怎么逃过坍塌与水瀑, 来到这里的。

    诡异的还有,四周空无一人。

    仿佛造成那场事故的人只是随手将乔密尔移到了另一处,没有任何其他目的一样。

    伊莱飞速下了马  ,奔上前去察看。

    “殿下,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殿下?您醒醒……”

    他轻轻摇晃着青年, 不一会儿那双蓝眸便睁开了, 只是显得有些迷蒙。

    狄萨弗森在一旁凝视着,从伊莱的反应看,乔密尔应该没有受伤, 先前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昏厥。

    其余的侍卫站在原处,不敢靠近,眼中除了不可思议,还有一丝恐慌,窃窃私语着。

    “他、他是王子吗?可王子之前不是……?”

    “……别问我,我不知道。”

    “闭嘴吧,是不是王子,伊莱大人能不清楚么?”

    乔密尔的神智迅速回归,他想起了那巨大的震响,铺天盖地倒下的巨物,似就发生在上一瞬。

    ……谁动的手脚?为何又会把他送到此处?

    而后猛然惊问道:“狄萨弗森呢?!”

    “殿下别急,狄萨弗森还在。”

    乔密尔顺着伊莱的视线看向巷口一侧的男人,暗舒了一口气。

    扶着伊莱站起身,他揉了揉略微昏涨的太阳穴,发愁起今晚的事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后续麻烦。要是怀疑自己拥有那代表邪恶的力量就不妙了。

    还有莉罗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个女人一定知道些什么,又是如何知道的?她是与巫师达成了某种交易么?

    ……狄萨弗森,你又在其中承担了什么角色?

    他走到男人跟前,扫了眼对方狼狈的一身,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弄的?”

    一名侍卫眼珠一转,趁机上前邀功,“殿下,之前狄萨弗森差点就跑了,我们合力才将他擒下,为此还有三人重伤昏迷。”

    伊莱闻言,不赞同地瞪了下此人,但没说话。

    乔密尔眸色一暗,不悦地冷哼:“狄萨弗森,本王子可没那么容易死。”

    他压低声音警告:“而且别忘了,我死了你也活不成,我有的是办法制服你,背地里也最好老实安分点。”

    青年的心情糟糕透了,说完,将狄萨弗森的锁链重新系在马鞍上,踩镫上马,准备回宫。

    殊不见,墙垣上的有个人影一晃而过,给狄萨弗森打了个信号。

    男人注视着道路前方那棵巨大的老树,银瞳熠亮,隐隐闪着兴奋而危险的光。

    刚走没几步,意外再次发生。

    乔密尔的坐骑突然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像是受了未知惊吓般,高高抬起前蹄便向前开始飞奔,霎时与后方等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不好!

    “狄萨弗森——”

    乔密尔立即扯紧缰绳稳住身形,要取下马鞍上的锁链。

    然而他第一反应的担心全是多余,根本不会出现狄萨弗森被勒着脖子拖在马蹄下的惨状。

    他的惊叫声还未落,只感觉后背一暖。狄萨弗森瞬息间已猛蹬几步借力,飞身跨坐了上来,将他整个人紧紧搂住。

    乔密尔的思绪空白了两秒。

    男人沉闷的呼吸于他耳后炸开。

    “殿下!”伊莱大喊。

    与此同时,一棵粗壮葱郁的树枝奇异地断裂,重重砸下,把道路全部挡死。伊莱等人全都被拦在了后面,没有收住惯性的则撞了上去狠狠摔倒。

    一时间,他们根本无法越过去追赶乔密尔骑着的黑马,马儿驮着两人就这样从视野中消失不见。

    伊莱咬碎了牙龈,痛恨自己如此大意。

    一次又一次,绝对是有计划的!狄萨弗森,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把王子劫走了?!

    “绕路,去追!”伊莱吼道。

    “你去宫里报信,派军队出来搜,快!”.

    乔密尔缓过神来时,马儿已经跑出去数十米远。

    眼前一条道路,空荡而陌生,黑得不见五指,这匹马却跑得一往无前。

    它要跑到哪里去?!

    “狄萨弗森,你快让它停下来!”乔密尔高声命令道。他死扯着缰绳,可毫无作用,先前无比乖驯的坐骑仿佛被下了邪咒般。

    “殿下,马有问题,您坐好。”

    还是一贯的敬语,语气却丝毫不见恭敬,平添了一抹嘲弄。狄萨弗森轻飘飘地说完,直接强硬取过乔密尔手里的缰绳。

    乔密尔又惊又怒,意识到自己又进了圈套。

    他想反抗,可还未等念动咒语,便感到全身一阵乏力,什么也施展不出来……好像积存的巫力都被人抽走了。

    晕晕乎乎的难受感愈加明显,还未习惯骑快马的他,被颠得想吐。

    乔密尔挣了一下,可狄萨弗森的臂膀如同两道悍然不动的钢筋,将他牢牢圈在身前。

    此刻的青年完全像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摆弄的娃娃。接着,他的腰肢似乎无意间被提了一下,臀部离开马鞍,再一下落,却是接触到了温热结实的肌肉。

    “唔。”

    惊愕间,他的一大半重量压在了狄萨弗森的腹股.沟上,上身自然伏低……

    没有那么颠了,可是……臀部却在细密的摩擦和撞击之下绷紧、颤抖,头皮一阵阵发麻……

    乔密尔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只能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如同在遭受某种酷刑,蓝眸似濒死前溃散无神,而心中刮起惊涛骇浪。

    ……

    马儿在王城戒严前,一路奔驰出了城门,宛如一道黑色的箭镞,扎进了郊外密黑的树林,融为一体。

    被远远甩开的追兵更加无法找寻他们的行踪,就连乔也飞累了,在繁杂交错的枝杈间迷失了方向,气得“啊啊”直叫。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突兀的惊啼自密林深处响起,紧接着就是沉重的倒地震响。

    黑马已活生生跑死,口鼻溢出暗红的血,狄萨弗森抱着乔密尔提前一刻跳了下去,滚落在草丛中。

    四周巨树矗立,矮植盘绕,外形怪异,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腐糜的气息。

    乔密尔爬起来,看了眼死去的黑马,干呕了几下。

    难言的怒意让他一时忘了处境——这里只有他和狄萨弗森两人,而他却暂时无法动用巫术自保。

    “明明早就可以跳马,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乔密尔气愤地揪住狄萨弗森的衣领质问道。

    可狄萨弗森却没有回应他。

    男人的神情比黑夜更加森郁,定定地注视着他的身后。

    理智慢慢回归大脑,乔密尔犹豫稍许,也转过头看去,寒意顿时蔓延至背脊。

    一排绿幽幽的兽瞳如鬼火般飘在黑暗中,呈半包围之态向他们围拢。月光暗淡,洒落在那些东西的毛发上,隐约可以看到它们巨大的轮廓。

    形似狼,却比乔密尔印象中的狼要更加高大矫健。它们目光凶肆,露在外面的獠牙尖长锋锐,已压低了前肢,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

    在观察到乔密尔猝不及防的怯意的那一刻,有四只野兽便果断地发起了攻击!冲着乔密尔。

    速度之快,顷刻间相隔距离就缩短了大半。

    乔密尔刚想向一旁避开,寻找地上有无趁手的硬物以作抵御,只听到一声铁器的破空声,狄萨弗森将锁链狠狠甩出,抽中其中一头的鼻子和眼睛,那畜生发出嗷的惨叫翻倒在地抽搐着,眼球鲜血直流,鼻头没了大半。

    另有一头躲过铁链,龇着牙成功扑了上前,被狄萨弗森抓住后颈摁翻,照着脖子一拳下去,直接头颈分离……

    还有两头甚至在乔密尔根本没看清之际,就已没了动静,瘫在地上像一团脏皱的毛毯。

    极尽残忍。

    却有相当好的威慑效果。

    狄萨弗森很了解,这类野兽非常聪明,也足够自私。

    谁也不会想要成为下一个打头阵而惨死的。

    于是它们纷纷退散了,消失在漆黑的密林中。

    ……同样想消失的还有乔密尔。

    他捏着手里刚捡的石头,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此情此景多么像那天在斗兽场……而与当时不同的是,他们之间没有了护栏,狄萨弗森身上也没有了任何绑缚,记忆中那个浑身是血却屹立不倒,强悍到恐怖的男人,就这样站到了他面前。

    再想到自己对狄萨弗森的侮辱虐待,以及今晚酒宴上的事,乔密尔心如擂鼓。

    尽管知道这很傻,可他又没忍住退了一步,想要隐入树干之后。

    “殿下,您要去哪里?”

    男人转头,抬手擦了把脸上溅的血,精准锁定了他的位置。

    乔密尔咽了咽口水,他不能流露出惧怕,狄萨弗森之所以没对他动手,是忌惮着他的巫力,以及先前施的咒喂的毒。

    乔密尔镇定道:“当、当然是找路回宫。”

    狄萨弗森不置可否,默默跟在了他的身后。

    第62章 诱哄 “要知道,我可是最舍不得你死的……

    乔密尔没想到, 头一次带狄萨弗森出宫,短短一个晚上发生了意外,主动权便掌握在了对方手中。

    原主的身份是一颗鲜艳而剧毒的果实, 以自己的大意和优柔寡断,若非那神秘力量的辅助, 怕是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乔密尔忐忑不安地走在前面,只觉如芒在背, 不敢轻易回望,恨不得后脑勺能长个眼睛。

    “您现在不怕我跑掉了么?”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乔密尔脚步一顿,违心地道:“怎么会呢?我相信聪明如你, 应该知道逃跑的后果有多么凄惨。”

    男人似是轻呵了一声, 提快步伐靠近, 手上缠绕的锁链叮当作响, 在一片寂静中尤为明显。

    “做什么?!”乔密尔警戒地瞪着狄萨弗森朝他伸来的手。

    狄萨弗森终于不打算再忍了吗?是要先把他绑住吗?

    然而,对方只是将铁链的一端举到了自己眼前,另一端依旧系在了他的脖子上, 停顿了一会儿, 才缓缓开口。

    “……王子殿下, 您不牵着么?”

    呵,怎么像是,想把他甩掉一样呢?

    狄萨弗森面无表情,眸色幽暗。铁链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他刚用同样污损的手指细细擦拭了一番, 没能擦得干净。

    这一幕当真是诡异, 乔密尔僵硬地抬头,视线从对方半露的胸膛、紧绷的下颌继续向上爬,男人站得近, 挡住了月光,取而代之的是那同样辉冷的银眸。

    正低垂地看着自己,形成了一张笼罩的网,压迫感十足。

    青年嘴唇动了动,不禁哑然,大脑却不得不飞速转了起来。

    狄萨弗森到底在想什么?是在试探他么?

    试探他还有没有敢折辱他的胆量?

    狄萨弗森是在以此做判断,也许,就和刚才那群野兽因自己的胆怯而攻击,又因被虐杀而退缩一个道理。这便是这个残酷世界的法则。

    乔密尔盯着狄萨弗森如兽瞳般的眼睛,如是想。

    啊,与其直接完蛋,还不如先赌一把,感受那踩在刀尖上跳舞的疯狂……和快意。他承认,自己早就多少有点不太正常了。

    “真是一条好狗,我喜欢你乖顺听话的样子,狄萨弗森。”

    乔密尔勾起红唇,拍了拍男人的侧脸,说道。

    而后接过了铁链,攥紧。

    “……”

    在乔密尔转过身去的那一刹那,狄萨弗森的眼眶抽了抽。

    他咬着牙心道,不要急,慢慢来。

    如果太快将娇贵嚣张的王子弄哭,吓得一看见他就颤抖……就太无趣了。

    终于将这朵妖冶的毒花摘入手中,得好好想想该怎么玩尽兴才是。

    现下,先看王子殿下天真地想回宫,却精疲力尽找不到路的可怜模样吧。

    如狄萨弗森所料,乔密尔缺乏经验,就这样盲目地走,想要出去,是不可能的。

    兰曼斯特国有许多这样的密林,由于大地的诅咒,许多植物不再靠开花接种而繁殖,它们被赋予了长到离谱的顽强寿命,扎根在深深的土壤中,如守卫般占领着那块土地。蓬壮的生长,也让地形变得愈发错综复杂。

    农田减少,密林养育着越来越多的兽类,人们大多靠捕猎而谋生,就像最初降临到这片大陆时那样。

    但也由此生出商机,贵族们雇人捕猎,每年失踪死伤的猎户和被当作诱饵的奴隶难以计数,一车车的皮毛和肉干,以及罕见的木材运往他国,赚得彭满钵满。这些是兰曼斯特的常态。

    乔密尔在这鬼地方走了不知道有多久,除了各种各样的骸骨,一个活人也没见到。

    没有碰见来寻找他的侍卫,当然也不会有大晚上还游荡到密林里的平民。

    中途,他还绕来绕去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并且再次遇到了一批试图袭击的野兽,好在有那命契的威胁,狄萨弗森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葬身兽腹。

    最后乔密尔只把自己全身累得酸疼,肚子饿得咕咕叫。

    这具身体是真的娇气得很。

    他暂时放弃了继续寻找出路的打算,在一个水潭边停下了。

    掬了一把水洗了洗脸和手上的污渍,水面上印着他和狄萨弗森的倒影,男人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高大英挺,像是一尊被封印了仇恨与暴虐的石塑。

    倒影不一会儿被冲散了,一群银鱼在潭中游动、跳跃。这水潭是泉流途经汇聚而成的,不大也不深,水质干净清澈。

    一般来说,有水源的地方总会聚集野兽,是不安全的,但是此处却空空如也。潭中心竖起的石碑上,古老的符文在熠熠生辉,乔密尔曾在书中了解过,神明会示谕祭司降下庇佑,适当地为人们消除威胁,提供便利。

    水潭不远处还有一个山洞,乔密尔决定先果了腹,休息过今晚再说。

    他现在巫力匮乏,也和乔建立不起联系,等积存些巫力,就好办多了。

    “下去,给我捉几条鱼上来,顺便把你自己洗干净。”乔密尔指着水潭,理所应当地对狄萨弗森发号施令,完全遵循着先前对待对方的态度。

    狄萨弗森没立刻动,幽幽地叫住了抬步正要往山洞里走的青年,“殿下,您不洗么?”

    乔密尔偷偷一撇嘴,他才不洗,因为这林子深处的夜晚太凉了,他可不像狄萨弗森那么抗冻。

    但邪恶的王子怎么能如实回答呢?

    他讥讽一笑,道:“怎么?你担心我又会在沐浴时轻薄你?放心,体谅到你今晚的劳累,我说不下水,就不会下水。”

    狄萨弗森:“……”

    对方似乎是被他恶心到了,微微握紧了拳头,靠近岸边,迟疑片刻,缓缓脱下上衣。

    乔密尔蓝眸一眯,忽然收回了腿,就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

    且故意说道:“未避免你跑掉,我就在这盯着好了。”

    他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要提防狄萨弗森对自己动手,为了安全也最好不要和狄萨弗森分开,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狄萨弗森好像比想象中的更在意自己编造的威胁,也更能隐忍。

    就比如此刻,他目光幽邪,在男人赤.裸的上身肆意打量,但对方只是默默转过了身体,留给他宽阔的背脊。

    一片银白洒在男人古铜色的皮肤上,手臂有力扬动,掀起一大滩水花,从头顶浇灌而下,黑发淋湿,尾尖汇聚的一注注水流顺着肩颈滑落,漫过后背遒劲的线条……

    乔密尔不禁稍微感到后悔,后悔说,自己不下水了。

    他知道,那摸上去的触感,弹韧极了。

    想来,从某种程度上说,自己或许真的有点亏。

    他扮演着淫邪的王子,成功让狄萨弗森以为被自己玷污,痛恨着自己,可他却压根没有尝到过……那真正的滋味是什么样的。身体里那股异样冲动,似乎都在嘲笑他的虚伪……或是胆小。

    啪嗒——啪嗒——

    一尾鱼、两尾鱼……接连被抛上了岸,落在草地上,头尾疯狂地甩动,激烈蹦跶着,过了许久后,动作幅度才慢慢变小了。

    男人走上前将其拾起,五指紧握着几乎不再挣扎的鱼,不知为何愣了会儿神,薄唇轻抿,用石头对准鱼脑砸下。

    ……

    狄萨弗森湿着身子,一手拎衣服,一手提着剖好的鱼,进到洞中。

    乔密尔已坐着等待。

    洞内有人待过的痕迹,堆放有一些枯草和木头,狄萨弗森熟练地生起了一堆火,将黑暗驱散。

    他刚准备将鱼架在火上,这时,一双纤白手臂蓦然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脖子,拨弄着他的项圈。

    “亲爱的狄萨弗森……”乔密尔贴在耳边轻语,呵气如兰。

    男人瞳孔微缩,喉结动了动。

    “你该吃药了。”

    狄萨弗森:“……”眼角变得有些僵硬。

    乔密尔继续幽幽说道:“但是解药我没有随身携带,都放在了宫里。”

    狄萨弗森依旧沉默。

    “要知道,我可是最舍不得你死的。”

    青年尝试着说服,又或者说是哄骗,尽管自己也认为有些难度,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抚摸着男人的胸膛,“你也不想体内的疼痛再次发作吧?它会一次比一次厉害,直到让人在极端的痛苦中殒命。”

    “那真是会让我心疼死了。”他又执起狄萨弗森的手掌,上面有一道道细小的伤痕,是今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中不经意留下的。

    乔密尔从衣兜里掏出了一瓶伤药,轻柔地替他涂抹上去。

    狄萨弗森的手指弯了弯,乔密尔以为他不愿意,要缩回去,于是直接十指相扣,将其固定在眼前。

    他听到男人略显加重的呼吸,却没有过激行为,事实证明,狄萨弗森是真的能忍,至少这种程度的亲近不足以让他反抗。

    乔密尔对着伤口吹了口气,狄萨弗森指尖轻颤。

    乔密尔笑了笑:“你看,就连这么小的伤,我也舍不得让你遭受,除了我,还有谁会这么真心护着你呢?”

    “跟我回宫吧,狄萨弗森,我不会害你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边涂着药,边对着男人呢喃,可直到涂完,对方都没给出一句回应。

    青年终于黑了脸,暗哼了一声,不再理会狄萨弗森,自己将鱼烤熟,无滋无味地吃完后,直接就躺下睡了。

    乔密尔睡得很难受,左翻右滚了好一会儿,主要是地面的石头太硬。洞内本有一些干草,但是太脏了,沾染着不知什么动物的血迹,他宁愿枕在石头上。

    而即使这样,劳累过度的他还是睡着了。

    狄萨弗森将衣服放在火边烘干,静坐到乔密尔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起身走出了山洞。

    他来到水潭边,打开手中的符文,沾了点水,符文立即变成了一缕青烟,袅绕在空中,随后有方向性地飘远了。

    刚想转身回到洞内,狄萨弗森又脚步一顿,看向了旁边成片干净的青草。他犹豫稍许,弯下腰,用小刀割了一大把,扎成了一捆带回去。

    然而,狄萨弗森才走到洞口,突然脸色剧变。

    草捆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狭小的山洞一览无余,一堆篝火寂寂燃烧——乔密尔不见了。

    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没有任何动静,人就不见了!和先前在水车下的情况一样,凭空消失!

    是乔密尔骗过了他,自己施法跑的,还是——

    狄萨弗森惊怒地扫视四周,视线猛地集中在了一处。

    幽蓝的符号在昏暗中闪耀,指引着某个方向。

    是启世教……

    狄萨弗森顺着方向朝洞外望去,又有新的印记出现,告知着他下一个点。

    似乎表示得很明显,那些人的目的就是在劫走乔密尔的同时,将他也引过去。

    第63章 献祭 那不过是一个给世人带来安定、宽……

    乔密尔在一阵熟悉的眩晕感中转醒, 他躺在一整块由孔雀石制成的圆台上,入眼便是一张清隽如瓷的俊脸。

    这人身着黑底金纹宽袍,笑得仿佛专门拿尺量过一般, 一丝一毫均恰到好处,悦目得不真实。

    “很高兴见到你, 乔密尔。”男子温和地说道。

    乔密尔坐起身,警惕地打量着周遭。

    这是一个广阔清幽的溶洞, 上面是封闭的,位置不是在山体中,就是在地底下。顶面一片绿幽幽的未知光源, 将方圆约十米内空间照亮, 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再往边缘便有些看不清了, 依稀有身着长袍兜帽的人来回穿过, 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前方竟陈列着诸神像,还是熟悉的半扇包围之势,自从他来到了这个世界, 见过的最统齐化一的东西就莫过于它了。

    ……等等。

    四大原初之神加上八大新生之神, 一共十二尊, 可眼前这摆设一边各有六尊,最中间还有一个,闭眸托颚,姿势很随意,却是他从来没有过印象的。

    乔密尔感到更加不妙, 沉着脸道:“你们是谁?我被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掳来, 可一点也不感到高兴。”

    男子开门见山:“容我自行介绍下,我叫廉恩,是启世教的大巫。”

    启世教……就是那个被神权王政下令围剿清除的, 由黑巫师统领的邪.教么?

    他们倒是不计较,将十二诸神也供奉上了……只不过要给他们的至高神让出尊位。

    “你们将我弄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乔密尔问。

    廉恩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乔密尔冷眼瞧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坏消息是,你囚禁狄萨弗森的这段时间,表现得并不好,不用再继续下去了。”

    “……”乔密尔眼神微闪,第一反应是有些轻松和欣喜,可随即被他冷静地压了下去,心中生出一丝忧虑。

    “所以,当初告知我要那样去做的是……?”

    “是的。”廉恩微笑着点点头,“我们的至高神,选中了你。”

    “为什么选中了我?”

    “这是神的意愿,我并不知晓。”

    乔密尔思忖,如果这人是真的不清楚,就大概率也不会知道自己是穿进了现在这具身体。那么,那个所谓的至高神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祂是全知的么?

    让自己囚禁凌.辱狄萨弗森,原书的剧情才能够基本如常地进行下去,这会是至高神的目的吗?

    可不让自己继续下去了又是什么意思?祂还有别的目的吗?祂与诸神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

    “真要说你有什么特殊的……”廉恩的话令乔密尔从思索中分出注意力,“那便是,你是赫薇尔的后代。”

    “赫薇尔?”乔密尔疑惑。

    “是的,这是赫黛拉王妃的原名,在她还驻守在神降之地时,便有了这个名字。”

    神降之地?

    又是一个陌生的词,乔密尔还未就其询问,只见廉恩已自顾展开了追忆。

    “那时她还是一尊不会动的神像,而我则是一名小有成就的巫师,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以进入启世教,要摘走她头冠上联通神明之力的那块玫瑰花形玛瑙。我低估了周围的守卫,被打成了重伤,只在慌乱之中用刚习得的毁灭之术击碎了那块玛瑙。”

    “接着我被关押进死牢,那些祭司没有杀我,只是不断地折磨。因为他们无法修复玛瑙,想要通过我寻找方法。碎成多瓣已失去神光的玛瑙被摆到我面前,我用同样残损的手捧起,一个缥缈的声音只在我耳边响起——”

    “她告诉我,她叫赫薇尔……在无尽的虚空中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乔密尔联系起从书中读到过的杂乱信息,以及那段吸收了红玛瑙而显现的文字,有些怔然地问道:“她就是人们口中所称的爱与美丽之神吗?”

    却不想廉恩淡淡一笑,道:“不,根本就不存在爱与美丽之神,那不过是一个可以给世人带来安定、宽慰的意象罢了。”

    乔密尔惊疑地抬眉。

    “每一个献祭者——就是祭神大典上所谓的献礼者——他们的灵魂会被抽走一部分,集中在一起,被封印在神降之地,成为神明的力量作用于世间的载体。大祭司所能接收的神力是有限的,大陆上有多个神降之地,它们的作用比大祭司更加重要。”

    廉恩继续说道:“赫薇尔就是其中一块神降之地上,被封印的无数灵魂碎片自发形成的一个统一的意识。”

    “后来呢?”乔密尔轻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廉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

    “她很寂寞。”乔密尔想了想说。

    “没错。”廉恩垂眸,“如若本就从虚无中诞生便懵懂不知,可她拥有这世间最丰富瑰丽的回忆,却被锁在了空无一物的黑暗中。”

    “她说,那天我是以一个极小到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概率,击中了玛瑙在某个时刻最脆弱的点,她才得以窥见了外界。”

    “后来我如愿求到了至高神的帮助,救出了自己,也解救了她。神降之地的护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至高神的箴言,我将箴言化成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玛瑙,让她的灵魂暂居。”

    “她以灵体的状态在我身边待了两百多年,终于积存了足够的能量,拥有了肉身。当她将玫瑰玛瑙重新戴在头上时,简直美得不可方物,我仿佛瞬间懂了箴言中的每一个字……然后,她与我告了别,我没有强行留她,因为她提到过,她最大的愿望是用五十年去经历一段普通人的生命。”

    “我尊重她的意愿。”廉恩的话音低沉了下去,“我以为她终究会回来,可没曾想,那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乔密尔喉咙微涩:“她……真的死了么?”

    廉恩苦笑道:“哪怕她是普通意义上的死了,我也能重聚她的灵魂,让她复生,可是……她是完全不存在了,我动用所有的方法都找不到一缕关于她的气息。只除了,由她所孕育的你。”

    “……为什么,会这样?”

    “要么,是她自毁了灵魂,要么就是被人所害,我至今还未能查明白真相。”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乔密尔不可否认有些伤感,但这毕竟是别人的话题,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处境。

    他缓了缓,问:“你说,我不用继续囚禁狄萨弗森了,所以供我自保的巫力就会被收走么?”

    廉恩回道:“这你误会了,抽走你的巫力,只是为了更方便地将你带来这里,你当然可以继续修习巫术,我还能给你提供帮助。放心,至高神并没有决定要惩罚你。”

    他俯下身,真切地道:“而且,乔密尔,你要记住,我不是你的敌人。”

    乔密尔看着眼前这个按他所说的推断,应该至少已经活了三百来岁,却还俊美如斯的男人。他不清楚对方是通过什么做到的,只知道,就连大祭司也逃不过自然规律,已垂垂老矣。

    乔密尔不露神色,淡淡地道:“大巫阁下,您还有一个好消息没有说。”

    所谓的坏消息并不算坏,但愿,好消息是真的好。

    “好消息是,我知道你对狄萨弗森早已没有了狎玩的兴致,你可以按照惯例——”

    他听到对方放慢了语速,如是说道:“杀死狄萨弗森了。”

    “……什么?”乔密尔瞳孔骤缩。

    “我想你应该听清楚了。”廉恩嘴角轻轻勾起,“这也是至高神的命令。”

    “我能知道原因吗?”乔密尔咬了咬牙,目光逐渐阴郁。

    “至高神的示谕,若现阶段不除掉狄萨弗森,将来他必会为祸整片大陆。”

    廉恩的语调带上了疑惑,“乔密尔,为何你表现出来了抗拒?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么?难道我听到的关于你的说法有误?还是发生了什么让你性情有所改变?”

    乔密尔:“……”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必须要做,这是遵循神意的善行。”

    乔密尔冷呵一声:“所以你们启世教干的难道是拯救苍生的勾当?”

    “我可以假装听不出来你语气中的刺。但下不为例,我不想从你口中再听到任何对至高神的不敬。”他轻声警告。

    廉恩又叹了口气,放柔语气道:“就算不为了世人,你也该为了自己……你知道反噬日么?”

    “反噬日?”

    乔密尔皱眉,他在书中看到过,但没太在意,那不是透支巫力才会承担的后果么?

    “获取至高神馈赠的巫力,当回报以功勋。”廉恩解释道,“当你接受馈赠的那一刻开始,就等于接受了这项约定。”

    乔密尔恍然,原来平白获取的力量,也算透支的一种。

    “反噬的痛苦,需要我向你阐明么?不啻于烈火焚身。”廉恩幽幽说道。

    乔密尔捏紧了拳头,“……回报以功勋,就没有别的途径了么?除了杀死狄萨弗森。”

    “当然有别的途径。”廉恩轻笑,“但拒绝了一项指派,便要以百倍千倍作偿……你能做到,将王城屠戮一空,献祭给至高神么?”

    乔密尔惊愕地瞪大双眼。

    “你们——”

    “不要害怕,我的乔密尔。”廉恩安慰他,“只要迈出第一步,照着至高神的指示来,一切都很简单的。你看,我已经好端端地活了三百二十六岁……”

    他温柔地抚摸着乔密尔的侧  脸,“你是赫薇尔的后代,和她长得那么相似,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的。”你可知道,失去你的每一天,我都感到了寂寞,就是不知能及你当初的多少分之一……

    乔密尔躲开他的手,眼底染上了一层厌恶。

    “为什么会对我这副态度?”廉恩失望地道。

    “还记得祭神大典那天么?如果真的是由你去献祭,由赫薇尔孕育的你,肉身将会直接消亡,全部灵魂会被封印到神降之地,继她之后永堕虚无……你无法想象那种绝望。”

    “乔密尔。”他轻轻挑起青年的下巴,双眸微眯道,“是我救了你啊。”

    乔密尔心中一震,眼睫轻颤。

    ……可原书中有明确写到,原主在往后才死于狄萨弗森的复仇,自己又怎么会提前肉.体消亡灵魂封印呢?

    不禁又想起,大祭司破格同意了规制改动,让他去献祭,后又罚他离开王城永不再回,其中到底有何蹊跷?

    许久后,乔密尔平静地问:“你们也将狄萨弗森抓来了么?”

    廉恩点头。

    “那好。”他吸了口气,闭眼道,“让我去见狄萨弗森吧。”

    第64章 迷障 嘶哑粗嘎的嗓音似从地狱传来,带……

    狄萨弗森朝着指引的方向一路找来, 天已经亮了,但是沿途的景象却越发昏暗。

    前方一个被绿枝掩蔽的穴洞散发出阵阵幽香,是那晚乔密尔给他闻的香膏的味道。狄萨弗森迟疑片刻, 谨慎地走入洞中。从洞口开始就是一个陡急弯曲的斜坡,表面被藓类覆盖, 极为湿滑,若不注意很容易滚落下去。

    狄萨弗森用匕首插入穴壁, 稳住平衡,敏捷地到达了洞底。

    再往右边一拐,走了一段, 又是一番新天地。一个露天的峡谷, 浓瘴弥漫, 怪树奇石遍布, 深灰黑紫的花朵大得惊人,像一张张会呼吸的兽口。

    他也终于见到了人影。

    约摸二十来人,戴着宽大的兜帽, 整张脸连带着脖子都被遮住, 只有一双灰白嶙峋的手搭在身体两侧。他们分散地站在狄萨弗森周围, 将他包围住,均与他隔着十多米远。

    “乔密尔在哪?”狄萨弗森寒声问道。

    那些人不回复,也不贸然上前发动攻击,只听一声怪啸传来,他们才似是收到了某种命令。

    随即, 整齐划一地将手指举到唇前, 念动了咒语。

    狄萨弗森眸光一震。

    他忽然间看到,其中一人摘下了兜帽,露出那张秾丽的脸, 勾唇浅笑着向他走来。

    纤白的手臂搭上了他的脖颈,柔软微凉的手指顺着他的侧脸、喉结、胸膛,向下滑去……就像乔密尔多次出现在梦中的一样,也如同那晚出现在他识海中的影子。

    狄萨弗森知道,是幻象。

    可仍然愣在了原地。

    “唔。”

    男人发出一声闷哼,一把尖刀从斜里飞出,插进了肩胛的肌肉,紧接着第二把…….

    乔密尔由廉恩带领着走出地宫,来到外面的峡谷。

    瘴雾之中,他快速地捕捉到了狄萨弗森的身影。

    男人被启世教教众围攻,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他无差别地攻击着近处的树干石块,如同一只发了狂失去神志的困兽。

    “为什么要这样?……先让狄萨弗森停下来。”

    乔密尔说着便要趁机上前阻止,可却被廉恩拉住了手腕。

    廉恩轻笑道:“不要轻易靠近他对他使用巫术,你或许还不知道,狄萨弗森对巫术有极强的免疫性。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敢只身前来。”

    乔密尔微怔:“……什么?”

    廉恩:“不过,我们总有办法,他的意志力很强,所以需要不断地消磨,才能被幻术影响。”

    “你看,想要杀死狄萨弗森也很简单,只需要将他引入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环境,再从他的弱点出手,一步步让他堕入疯魔就行了。”

    一把轻弓被塞入了乔密尔手中。

    “亲爱的乔密尔,现在要做的很简单了,把箭架上去,瞄准他。”

    廉恩边说,边手把手地教着乔密尔。他站在乔密尔身后,修长的双臂虚拢着他,握着乔密尔的手,抓住那把即将夺取狄萨弗森性命的武器。

    轻弓制作精良,无需用多大的力道,便能让离弦的箭有千钧之力,箭镞尖锐坚硬,闪着冰冷的光泽。

    狄萨弗森的视线望了过来,双目赤红,不知他是否还能辨清外物,却在乔密尔所在的方向停留了。

    青年的心脏像是被瞬间被什么东西攥住了,血液从变形的孔隙中挤出来,他的脸色缺氧惨白。

    廉恩操控着他拉弓,而乔密尔的手一抖,箭镞梆的一声射入了狄萨弗森身旁的树干。

    “哎呀,没中。”

    廉恩略带可惜地叹了声,又道:“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再来。”

    第二支箭被架上,再次瞄准狄萨弗森的致命部位。

    脱弦而出,以凌厉之势破空,擦着男人的侧脸而过,留下一道血红。

    射得稍微偏了点。

    乔密尔双眼发直,重重地喘着气,后背已全被冷汗浸湿。

    “不要怕,想一想,如果你不杀死他,你自己会面临什么……”廉恩在他耳边低语。

    然而,在第三支箭架上去之前,青年猛地撞开了廉恩,飞快地朝狄萨弗森跑去。

    不能再……不能再自私地通过伤害,甚至是杀死狄萨弗森来自保了……何况他明明对狄萨弗森……

    乔密尔大喊道:“快跑!狄萨弗森,出口在那边!”

    他冲到男人跟前,拉住对方的手就想朝出口跑,可是没能拉动,反而被一股大力掼倒在碎石堆上。

    “嘶——”

    乔密尔痛得眼前发黑,还未等他缓过来,一只大掌又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凌空提起,抵在树干上。

    乔密尔已发不出声音,拼命掰扯着狄萨弗森的手指,双腿在空中乱蹬,可完全无济于事。他的力气撼动不了分毫,被男人掐在手里,如同一只能被轻松捏死的幼崽。

    蓝眸中盛满了惊惧,以及无措。男人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出万分隐忍的一面,以至于他其实早已下意识忽视了狄萨弗森的危险,和对他的恨。

    ……那么直观,那么激烈。

    “乔、密、尔……”

    嘶哑粗嘎的嗓音似从地狱传来,带着终于可以复仇的快意。

    狄萨弗森咧着牙,骇人的瞳孔紧紧锁着眼前这个曾将他凌.辱、狎玩的青年,他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一寸寸碾碎每一根筋骨……

    可没一会儿,狄萨弗森的神情又出现了一丝怔愣。

    “乔密尔……?”

    鲜血般浑浊的回忆被冲刷,仿佛有一抹清艳的光束照入,旖旎、幽香……轻佻的话语,私密的触碰,邪恶的禁锢,温柔的奖励……

    他隐隐看到自己沉浸在温暖的铺榻上,淫.靡的肢体交缠中,耳边锁链一阵阵晃响宛如催.情的符咒,他像一头饿疯了的兽,叼着青年的后颈,如饥似渴。

    纷杂的意识将理智蚕食,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哪一个才是自己的愿想……

    嘶吼一声,他将乔密尔压在地上,头埋入他的颈间,重重咬下。甜腻的味道充斥着鼻腔,伴随着青年痛苦的抽动和低咳,一汩汩涓流涌入喉间……熟悉而上瘾。

    暴虐逐渐安分,像是耗尽了精力,重伤的疲惫袭来,他用脸轻蹭了下身下人的肩窝,缓缓陷入昏睡。

    青年无力眨动的眼眸轻闭,睫毛颤动洒下一片阴影,宛如蓝蝶合上了翅膀。

    “不听话的滋味,好受吗?”

    廉恩走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嘴角挂着嘲弄。

    “乔密尔,你太让我失望了。既如此,我便帮你到底吧。”

    他举起利刃,对准了狄萨弗森的脖子。

    眼皮之下,乔密尔的眼珠动了动,挪动双手将狄萨弗森护住。

    廉恩气极反笑。

    而就在这时,有一片血红的光亮自乔密尔胸膛出现,它缓缓升到了空中,璀璨夺目。

    是一块完好无埙的玫瑰玛瑙。

    玛瑙发出的光芒笼罩着乔密尔二人,逼退了围拢来的启世教教众。它红得前所未有地耀眼,仿佛最深处的光芒都要从裂痕中迸射出。

    ……裂痕?

    廉恩呆杵着,又恍然惊醒。

    他感受到了赫薇尔的气息……然后一眨眼间,随着落成一地的粉末,消失得杳无痕迹!

    光芒散去,地上躺着的二人也不知了去向。

    廉恩颤抖着去拈起地上的粉末,喉咙里骤然爆发出一声嘶鸣。

    “啊啊啊——该死、该死该死啊啊——”.

    密林的某个角落。

    乔密尔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惊坐起来,检查了下自身,又看了看还在他旁边的狄萨弗森,两人身上的伤都奇迹般地愈合了。

    摸了摸胸口,那块玫瑰玛瑙就是从这里出来的,是它救了他们?

    ……或者说是她?赫薇尔?

    无疑,劫后余生是欣喜的,他在心里默默道了句感谢,接着趴过去想要叫醒狄萨弗森。

    可刚伸去的手又蓦然间顿住。

    先前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青年的眸色暗淡了下来。

    这时,附近忽然有人声和马蹄声传来,在幽寂的树林中听得尤为明显,乔密尔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你说,狄萨弗森不会出事了吧?”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呵,他出事?他让别人出事还差不多!”另一个是女声。

    “欸,你那伎俩到底有没有用啊?我们都找了一天一夜了,你还不能确定他的位置?”奥塔莎啐道。

    “你别急啊,我都说了,之前肯定是被什么不明物体干扰了,这林子看着古里古怪的……”少年说着摸了摸被阴冷的潮气浸到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干扰已经消失了,我可以确定他的位置,很近了。”

    “又是一个岔路口,走哪边?”奥塔莎勒着缰绳让马在原地打圈,等少年从罗盘中得出感应,“你别又给我乱指方向。”

    少年抬手一指,“就在那边,我确定!”

    奥塔莎不疑有他,直接一抽马鞭向前奔去。

    少年跟在她后头喊:“你、你别那么快啊,离我近点,我一个人害怕!”

    乔密尔在他们靠近前,躲进了后方的凹地中。

    他悄悄拨开草丛,只见一个穿着利落劲装的女人下了马,面容惊喜地冲到狄萨弗森身边,见他满身是血迹昏迷,又担忧地拍了拍他。

    “喂,你怎么了?快醒醒!”

    很快那名少年也赶来了,女人立即让少年帮忙察看狄萨弗森的情况。

    他们……是狄萨弗森的同伙?

    乔密尔抿了抿唇,最后看了一眼后,从凹地一旁的小道跑远了……

    “他根本就没事,只是睡得太死了。”

    少年话音未落,狄萨弗森便睁开了眼。

    奥塔莎开口就是一连串问题:“你醒啦,狄萨弗森?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倒在了这里?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把乔密尔劫出来了吗?他人呢?”

    乔密尔……

    男人的瞳孔瞬间紧缩。

    “喂,你中邪啦?你要去哪儿?”

    奥塔莎问半天也得不到回复,狄萨弗森面色铁青,飞速跨上马,就朝某条道飞驰而去。

    “你别一声不吭就跑啊!”

    少年偷笑:“姐姐,现在你得带我乘一匹啦。”

    奥塔莎伸手扯他,“别废话,赶紧给我上来!”.

    密林太大,狄萨弗森凭借着记忆,花费了数个小时才找到原路。之前进入的那个密洞已经倒塌,他又绕了半圈,从另一处辟开一条路,终于进到了峡谷。

    空气中已满是烧焦的味道,冒着浓浓黑烟,一片惨烈。

    男人眼中闪过愕然与惶急。

    地上躺着焦尸,还有被烧得不停翻滚嘶吼的,身上燃着火焰四处逃窜的。

    ……找不到乔密尔。

    一个癫狂的声音从黑烟深处传来:“一群废物!都给我死,给我死!哈哈哈……”

    狄萨弗森快速锁定了廉恩的位置,提剑朝他刺去。

    廉恩正欣赏着自己制造的杰作,要离开之际,从旁陡然逼近的杀招让他寒毛一竖,好在他多年以来也不忘锤炼肉身,才将将避开。

    虽然预料到了狄萨弗森必将会回来,可没想到竟如此之快。

    “乔密尔呢?”男人如索命的恶鬼。

    “乔密尔?”廉恩疑惑一瞬,忽然笑了。

    狄萨弗森不似作假,乔密尔真没和他在一起?难道是偷偷溜了?

    真可笑,明明先前豁出性命也要护着狄萨弗森。

    他反问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狄萨弗森不多废话,再次发动攻击。等抓住廉恩,有的是办法让他招出。

    廉恩见摆脱不了狄萨弗森,狄萨弗森对巫术免疫,再继续下去自己会陷入险境,他冷呵一声,道:“不是想要乔密尔吗?我还给你便是!”

    说着,他双手将黑木箱举到身前。

    狄萨弗森动作一顿,这才注意到廉恩手里一直提着的这个箱子。

    箱子不大,看样子也就能容纳两床薄毯,紧接着,在他的瞪视中,箱子被高高抛弃,朝着他的身后扔去,正中一丛火焰。

    不可能,不会的,这人一定是在骗他!

    可是,脚步却不听使唤,狄萨弗森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火丛,将险些燃着的箱子拖了出来。

    廉恩已立马转身往反方向逃走了。

    狄萨弗森看着箱子,一时间,有些不敢触碰,更不敢打开。

    他呼出一口浊气,咬了咬牙,猛地将盖子掀开。

    霎时,双眸失焦,背脊一弯,垂倒在箱子前。

    男人青筋暴起,浓烈的戾气在眼底聚满,目眦剧震,仿佛被插了一刀染尽赤红。

    白皙纤细的躯体未着寸缕,以扭曲的姿势被塞进了箱子中。金发凌乱,蓝眸空洞洞地睁着,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

    身上还缠绕着红绳,布满勒痕与鞭伤……

    第65章 地宫 那是一具漂亮的……人尸?女人?……

    奥塔莎两人是闻着焦味, 一路蒙过来的,总算找对了方位。

    等他们赶到时,峡谷里除了狄萨弗森, 已没有了活人。

    狄萨弗森本想捉几个审问,可少数还未被烧死的人也已服了毒, 无一生还。

    “天呐……”少年看着四处的惨状,震惊道。

    “狄萨弗森在那儿!”奥塔莎拉着少年跑了过去。

    只见狄萨弗森屈膝半跪在一个黑箱子前, 伸入箱中的手似是有些微颤,他好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捧出来,又犹疑着不知该如何动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箱盖挡住了看不见, 奥塔莎与少年对视一眼, 均感到疑惑。

    而更令人不解的是, 在他们靠近之前,“咔哒”一下,狄萨弗森把箱子合上了。

    “你怎么了?”奥塔莎问,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用你管。”男人僵着脸说道, 站起身来, 紧紧握住箱子的提手,手臂的青筋还在隐隐跳动。

    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奥塔莎腹诽道。

    虽然狄萨弗森经常不愿意说非必要的话,可这箱子肯定有古怪。

    “等等,这里面装的东西我感觉不对。”少年指着, 眉头皱起道, “有一股阴邪的气息……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是不是那些黑巫师留下的脏东西?你还是快点把它扔——”

    少年说着忽然一惊,将声音咽进了喉咙里,他看到狄萨弗森狠厉的视线朝他射来。

    奥塔莎立即挡在了他面前, 瞪起眼睛道:“你要干什么?狄萨弗森?”

    男人磨了磨牙,警告道:“不要再让我听见类似的话语。”

    “你——”少年不忿地回视,重重地哼了一声,好心当驴肝肺!

    “瑞希,你也别说了,他要留着就留着。”奥塔莎叹了口气,“总归,他自己能处理好。”

    “狄萨弗森,咱们最近的人马在此地以北约□□万米,现下兰曼斯特正好动乱频发,每日进出王城和在附近游荡的人员杂乱,也较为容易掩人耳目,是要分批诏令他们过来,还是……?”奥塔莎又问起正事。

    “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最好先不要有大动作。”狄萨弗森道,“王宫里的线人还在吗?”

    “死了两个。”

    “暴露了?”

    “不是因为暴露。”奥塔莎摇了摇头,恨恨地说,“是被兰曼斯特王宫里那群畜生无端端折磨而死!你还记得先前那个帮忙把巫书递出宫的女仆吗?我前天在西宫门外发现了她的尸体,身上的衣服都没了,是被人轮.奸死的。将她运出来的宫仆还想偷偷把她卖去暗街,割了肉给人果腹……”

    气氛更添几分沉重。

    奥塔莎又道:“不过,如果我们手上有乔密尔王子的话,会多一些胜算。”

    她强调:“根据瑞希偶然得来的消息,对于兰曼斯特的大祭司,那个王子也是不一般的存在。”

    “我不是看着你把他劫出来了吗?他人呢?你不会一时没忍住把他弄死了吧?”

    狄萨弗森:“……”

    奥塔莎一脸猜到的表情,“那也把尸体找回来啊,哪怕是一具尸体,或许也能起到筹码的作用。”

    狄萨弗森满目阴沉,神色怪异,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而后喃喃低语道,“我那晚不该将他劫走……”

    “什么?”奥塔莎没听明白。

    “先在这地方找一找,有没有什么线索。”狄萨弗森闭了闭眼,说完率先朝地宫走去。

    地宫的几个通道无疑已被堵死,这是启世教惯用的手段,杀人毁迹,让外人难以窥探它的秘密。而被封掉的驻点,也会在多年后暗中再次启用。

    狄萨弗森凭借数年前,在一名死去的启世教大巫身上搜到的图纸的印象,摸索着地宫外壁上的一些特殊位置。

    奥塔莎与瑞希也跟了上去。

    过了半晌,只听“轰隆”一阵巨响,一扇的新的隐形石门打开了。

    三人走了进去,点燃火把,一路谨慎地观察着。

    然而什么可疑的也没有,地上仅堆积着灰尘和小石粒,墙壁上只有石块自然而成的印记,完全可以说是空无一物。

    “喂,这里面不会再突然冒出来什么人吧?”瑞希稍显稚嫩的声音在通道里回响。

    奥塔莎白了他一眼:“你别自己吓自己。就算出来什么人,我帮你把他打趴下!”

    安然无恙地穿过窄道,便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溶洞顶部散发着微弱的绿光,而且正在继续变暗。

    他们在溶洞四处探寻了一番,除了最中心的祭坛,溶洞还连通着数十个小房间,是教众们起居的地方。但却什么有关启世教的信息也没留下,书也仅是一些基础的巫书。

    可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两条长长的隧洞延伸了出去。

    尽头不明,三人选了其中一条,走了一段后,觉得不妙,再加上瑞希直喊又累又困,于是决定先退出来。

    “这路还有没有头啊?”奥塔莎抱怨道。

    “嘿嘿。”瑞希从挎包里掏出来两只小老鼠,“让它们先去探探路。”

    从隧洞出来后,溶洞内的绿光更暗了,几近要熄灭。

    瑞希望向上方,道:“这绿光代表着启世教的至高神赐予该驻点教众的力量,如果完全暗了,就说明这个驻点的教众已被清空。”

    “欸,你看狄萨弗森在做什么?”奥塔莎神秘兮兮走到他旁边,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狄萨弗森问道。

    男人从角落里搬出来了一个大木箱,将其中的书籍、杂物等清空,而后把先前一直提在手中,连碰都不给人碰一下的黑箱子放在孔雀石台上,慢慢打开。

    那动作竟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甚至是虔诚?

    他们远远地从狄萨弗森后背望去,可以见到男人弯着双臂,要将里面的东西托起,似乎连一丝力气也怕用大了,下手前都犹豫再三,不知如何触碰才好,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在对待一件万分珍贵的易碎品。

    而随着那件东西被缓缓取出,移至大木箱,他们看清楚了——

    一双纤细的小腿……从狄萨弗森的臂弯里伸出,像没了骨头一样,在空中软趴着,足面惨白,而被人用殷红的染料画上了诡异的纹路,坠着红色细绳……

    瑞希嘴角抽动,“那是一具漂亮的……人尸?女人?还是男人?”

    接着,又见狄萨弗森把上衣脱了,包裹住赤.裸的尸体,过了好了一会儿,才轻柔地握住那截搭在外面的踝骨,放入箱中,最后将箱盖合上。

    奥塔莎揉了揉张了半天酸痛的下巴,咽了下口水道:“我有一个猜想,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猜想。”

    “他在兰曼斯特王宫身心受尽折磨,终于扭曲到染上了奇怪的癖好。”

    瑞希:“……”.

    乔密尔在一棵巨树下等待着。

    终于,看到乔衔着他衣服的一块碎片,从树枝空隙中飞过,后方马蹄声纷响。

    乔密尔眼露欣喜,爬到一块石头上站着,挥舞双臂大喊:“伊莱,我在这儿!”

    “殿下!”

    伊莱赶到他面前,见他一身狼狈,焦急道:“您受伤了?”

    “没有,你看。”未免伊莱担心,乔密尔还连忙动了两下以作证明。

    “狄萨弗森呢?”伊莱又问,并望了望周围。

    乔密尔想了下,回道:“我把他放跑了。”

    伊莱沉默了片刻,眉头轻锁,显然不信,但又不愿再逼问。

    “让殿下您受苦了!”他说着重重单膝下跪,低头道,“是我守护不力,请殿下责罚!”

    “伊莱,事发突然,这不是你的问题。”

    乔密尔用力将人拉起来,又看了眼不远处的侍卫,有些面孔被挡住了他不太确定。乔密尔悄声问道:“你带来的这些侍卫有宫里的人吗?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找到我了。”

    “为什么?”

    “伊莱,我现在不打算回宫。”乔密尔叮嘱道,“所以麻烦你去回复,就说一直没能找到我,并且让现在在场的人也都守口如瓶。”

    “殿下,您不回宫要去哪?”伊莱惊疑地问。

    “我想在某个地方待一段时间。”乔密尔凝眉道,“而且,只有藏起来,才能知道,外面到底一直都在发生什么……”

    第66章 藏身 他们是怎么无声无息地穿过大半座……

    一晃十数日过去, 那晚商会会所的灾难以及乔密尔王子失踪一事,仿佛成了不能被谈论的秘闻。

    王城西边原本是一片荒芜的旧王族领地上,出现了一排排规整的垄土, 有绿芽已经破土而出。

    一个面容秀丽的青年站在其中,手中拿着长长的木瓢, 朝南望着晴朗的天空出神。

    后面一个女孩忽然摇了下他的手臂,嬉笑道:“怎么?伊莱大人才走, 你就开始想念了?”

    青年朝女孩笑了笑,不言语。

    又有一名皮肤黝黑个子高壮的男子走来,取过了他手里的木瓢。男子的神情有丝憨钝, 说话也透露出一股轴劲。

    “小结巴, 伊莱大人吩咐过, 不让你干活。”

    他们都听说了, 小结巴是被伊莱大人路过暗街时救出来的,他被人豢养虐待,身虚体弱也失了忆, 伊莱大人怜惜他, 将其安置在这里生活, 对他很是照顾。

    小结巴的嗓子应该是被伤过,有几分喑哑,说话也不方便,断断续续的。他不记得了自己的名字,对别人说, 叫他小结巴就好。

    所以一般也很少人会与之交流, 总是见其默默地独来独往,看得出他自己也习惯这样。

    但总有人依旧想要试着与青年结识。这人性情温和,一举一动优雅从容令人赏心悦目, 再沉默寡言也根本无法被忽视,怕不是什么边城的落魄贵族贩卖进王城用以求荣的幺子。

    “你说伊莱大人是去做什么了,什么时候回?他有告诉你吗?”女孩好奇地问他。

    青年思忖片刻,道:“他,有重要、的事……过、过段时间,才会、回。”

    “这样啊。”

    憨厚男子说道:“你别在这儿忙了,厨房午饭这时候应该已经弄好了,你快过去吧,去晚了,就没有面条吃了。”

    在兰曼斯特,一些主食甚至比肉类要来得稀缺。

    “那、你们呢?”

    “你忘啦?昨天我和几个人偷跑出去猎了头野猪,还喊你过来吃来着,你说没胃口,现在我还剩着一大块肉呢,准备等下去烤了吃。”

    “对啊,哥哥你要一起来吃吗?”女孩邀请道。

    青年微笑着摇头婉拒了,离去.

    青年便是易容变声后的乔密尔。

    乔密尔决定暂时藏身在这里的原因大致有三:

    一是,不想付诸在这片田地上的心思白费;二是,想知道兰曼斯特王城后续具体会发生什么,原书中那一笔带过的文字到底对应着怎样的现实;三是,关于身世及过往的秘密。

    他的想法较最初不得不产生改变,那些并不是完全与他无关,至少,他一直被影响着,像一只飘荡在未知洪流中的舟。

    吃过午餐休息了后,乔密尔再次去到了位于领地一角的方尖石塔。

    他总觉得这里藏着秘密的根源。与阁楼一样陈旧而被遗忘,从中发现的各种稀奇之物,还有记忆碎片的闪回……是的,乔密尔怀疑大巫口中的神降之地,就是此处。

    眼前有一个废弃的石座,上面有几处残垣和裂口,似乎曾经立着一尊雕塑,会是赫薇尔的神像吗?

    按启世教大巫所言,爱与美丽之神并不存在,那不过是被束缚的成为神力载体的无数灵魂碎片,汇聚在一起而成的虚假意象。

    这说法是真是假?大巫有必要骗他吗?大祭司又对此知情吗?

    乔密尔边想,边继续探寻着一间又一间石屋。

    这座高高的石塔内,有许多这样的小屋子,像极了王宫神殿建筑群的祭司塔,从外面看也是有一圈一圈盘旋而上的拱形小窗户,对应着各个房间。只是此刻这里的屋子大都空荡荡,连常见的生活用品也不见了,只剩遍布的蛛网和灰尘。

    是搬走了吧?

    因为神降之地已神光不再。

    可乔密尔想知道的是,在搬走后到如今的这段时间里,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发生过。

    看了眼从石缝里射入的残阳,乔密尔用巫力熔断了重锁,推开了最后一间最隐蔽且最难开的屋子。

    目光向里一扫,让他震惊的一幕画面陡然呈现在眼前,乔密尔几欲呕出声!

    只身一人说不惶恐是假的,他僵硬地转向四周,确定再没有一个其它的活物或是异样的气息。

    ……只除了这里面密密麻麻的虫堆。

    乔密尔咬着牙关,逼迫自己靠近。

    这些虫子没有要往外爬的迹象,它们都堆挤在屋内陈放的这数十具人尸之上!在数不清的细密肉.洞里钻来爬去……

    ……这些又是正常的人尸吗?

    他们一个个看体型年纪应该半大不大,已分不清性别,五官残损模糊,却依旧覆着一层新鲜的血肉……血液没有流出,在体表汩汩流动,然而确实是一动不动,没有了呼吸的……他们算是死了吗?又已存在于这里多久了?

    诡异的还有,血肉之上居然蜿蜒伸出了一根根花藤,颜色绚烂,生长得曼妙妖冶极了,空气中没有尸臭,反而有股醉人的馨香……

    离奇的冲击感更令人感到不适,近距离看罢,乔密尔已受不了再多待一刻。

    他紧皱着眉头退了出去,把门封印上后,快步下楼,心脏咚咚跳。

    而除了他的脚步声,与此同时,楼下又传来了别的声响。

    乔密尔身形一顿,略一凝神……是乔弄出来的。

    他稍微松了口气。

    乌鸦好似在追赶着什么,噢,那是一只老鼠。

    老鼠很灵活,迅速地钻进了一堆杂物中,乌鸦降落于其上,用尖喙将物件一个个推开,只见最底下有一个小洞,老鼠已不见了踪迹。

    乔密尔稳了稳心神,开口道:“乔,别找了,走吧。”

    乌鸦被召回,听话地落在了青年的肩膀上。

    走出石塔后,外面也正发生着一起糟心的事。

    遥遥望去,有一大群佩剑的侍卫在嚷叫着,在田里随意踩踏,大力推搡、抽打着已辛苦了一个白天干活的人们,将他们聚拢到一起,聆听训话。

    麦斯特站在人群前面,抬起下巴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我只知道你们现在没有入籍,所以,一律视作奴隶。从此往后,我就是你们的奴隶主,你们为我干活,我给你们提供吃住,有异议吗?”阴鸷的目光扫向众人。

    “有、我有。”一个人三四十来岁的汉子举起了手,鼓起勇气说道,“我们现在有东西吃,有地方住,为什么还要替你干活?”

    “是啊……”

    还有一少部分声音附和着。

    而更多的人却是低着头,满脸不安。

    麦斯特冷笑一声,道:“说了你们是奴隶,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你们,可以随时被收回。我没有计较你们侵占此地的罪名,就已经很慷慨了!”

    乔密尔不声不响地走近,也被侍卫推进了人群中。

    心里不禁嘲道,伊莱被他派去南方踩点了,不知死活的苍蝇便来了。

    “要收回也不是你说了算!”汉子再次高声反驳,“这些是乔——”他神色一变,顿了顿,改口道,“这块领地现在是伊莱大人的,我们都是他的人!”

    “伊莱?  ”麦斯特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大笑了一阵,“他不过是乔密尔王子身边的一条狗,现在乔密尔都——没了……”他夸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哈哈哈,你们还指望一条狗护着你们吗?”

    伊莱留下的人手互相对望一眼,见敌众我寡,遂做忍气吞声状。

    只听麦斯特又道:“我接到消息说,他自己已经识趣地逃出王城了,这块领地我会禀告给王政,判给商会,你们如果不想饿死街头,就给我学聪明点。”

    众人听完更是面如土色。

    那名汉子也息了声,麦斯特一个眼神示意侍卫将其拖了出来。

    他惊恐地被摁跪在地,麦斯特拿着小刀在他脸上滑来滑去,要用他来加强威慑。

    “大人,我、手上、有伊莱交、给我保、管的……名册、与产权契,大人、可要过目?”乔密尔此时出声说道。

    他的话音喑哑断续,可是人群里掉针可闻,麦斯特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小结巴,你怎么能背叛伊莱大人?”凯宾,也就是中午催他去用餐的男子,不敢置信地拉了拉他,压低声音道。

    乔密尔回了他一个安心的表情。

    “你?”麦斯特面露怀疑,“你是谁?”

    他问了问其他人,得到了这个结巴和伊莱关系不简单的回答,看着青年漂亮的脸蛋,他流露出促狭的笑意,走了过去。

    “若是敢骗我的话……”

    “不敢。”乔密尔说道,“请跟、我来。”

    麦斯特带了两个护卫,跟着乔密尔进了草屋,粗鲁地踹翻了搭在门口的门板,催促道:“东西呢?快给我拿出来!”

    青年没有动,背对着他站在屋中,麦斯特眼睛一瞪,便让侍卫去将他按住。

    可侍卫刚一抬脚,就被无形的壁垒挡住了,那块被踹倒的门板也自发立了起来,挡住了门外的视线。

    “什么?……什么情况?”

    麦斯特与侍卫均发出惊呼。

    “麦斯特阁下……”

    青年再度开口,哪里还是什么结巴,他的嗓音如泉水倾泻般悦耳,但却阴寒。

    “你我先前达成的合作,这么快就忘了吗?”

    他转过身来,看向麦斯特,原先的棕色瞳孔已透出湛蓝之彩,半长的发丝无风而扬动。

    麦斯特惊恐到脸皮都在抖动,“你、你是……乔、乔……”

    在被乔密尔灌下不明药物后,他就费劲人脉关系去找过一位巫师,那个巫师对他说,如果乔密尔死了,他就没事了,那巫药是下药者本人炼制的,只有下药者才能催发,否则就不会产生任何作用。

    他信了莉罗所言,以为乔密尔真的死了,所以才……

    “看来,我得让你先相信我说过的话才是。”

    乔密尔话音刚落,麦斯特便被一股力道猛然掀倒在了地上,他发不出声音,只痛苦地握住了左手,在地上翻滚着,全身冒出冷汗,他的两名侍卫也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没一会儿,只见麦斯特的左手小指已腐烂如枯枝。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乔密尔轻挑眉头问道。

    “知道、知道……求求您,再原、原谅我一次……”

    青年幽幽一笑:“回去把小拇指砍了,其它位置还能保住,滚吧。”

    ……

    当人们看到麦斯特大喊着让他的人撤走,自己也形如丧家之犬,简直可以说得上是落荒而逃时,纷纷面露惊奇。

    有人上前去询问乔密尔是怎么回事,乔密尔断断续续,艰难地回答着。

    大致意思是说,他将伊莱大人留下的和王族相关的权威之物给麦斯特看,麦斯特害怕了,于是就溜了。

    这话只有憨钝的凯宾全然相信,拍着乔密尔的肩膀,直夸他勇敢又冷静。

    其他人见乔密尔说话磕磕哒哒的,再问不出来什么,也只能带着疑惑离开。

    然而,让人意料不到的是,祸患接踵而至。

    深夜,乔密尔躺着床上正要入睡。

    凯宾过来推开他的门,着急道:“小结巴,快跑!又有一群人来捣乱了,这群人更不好惹!”

    “救、救命,别杀我,啊——”

    外面随即响起人们的求饶声与冷兵器的碰撞声,越来越近,此起彼伏。

    乔密尔赶紧起身冲了出去,一眼便见到那个总是与他嬉笑的女孩被一名身着盔甲的骑士提着后衣领,正要扔进沙坑中,凯宾去阻止,被另一人一刀架上了脖子。

    乔密尔捏了捏拳头,可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一道熟悉的人声传入了耳中,他瞬间全身僵硬。

    男人重剑落地,话音如寒铁:“敢反抗或逃跑者,就地处决。”

    乔密尔怔然回头,男人高大的身形立在月光之下,周围数把烈烈燃烧的火焰,映在那双标志性的银眸中,森冷与残虐交融,他是世人口中的没有任何弱点与恻隐的魔鬼。

    ……为什么?为什么狄萨弗森会到这里来?

    这些人,是他带来的,入侵兰曼斯特王城的军队?又是怎么无声无息地穿过大半座王城到达这里的?

    除非——是那座塔底下还有玄机!

    他们现在不杀人,难不成狄萨弗森是打算暂时以此地为据点?!

    是啊,占地宽广,位置偏僻,再合适不过,只是苦了他们这些人连向外求救都难。

    脑海中同时响起了启世教大巫的话——

    【不要轻易对狄萨弗森使用巫术,他对巫术有极强的免疫力。】

    这句话不仅让乔密尔现下慌乱,也令他忆起曾经与狄萨弗森的独处而感到一阵后怕。

    ……能安然无恙,真是全凭运气。

    “我们不反抗,您松手。”乔密尔举起双手走到那名骑士面前,镇定地说道。

    许是见乔密尔态度软弱,清瘦无害,那人把女孩交给了他,警告了一句:“别让她再乱跑,否则我的刀可不饶她第二回。”

    乔密尔把抽泣的女孩搂进怀中,轻轻安慰她道:“没事,别怕。”

    第67章 傀偶 你不想要这样一个乖得像玩具娃娃……

    领地的人们知道无法抵抗, 也不可能逃跑,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围作一团,默默向神明祈祷着。

    现在闯入的这群人训练有速, 带着只有经历过战场才会有的铁血肃杀,但不是兰曼斯特的兵将, 他们心里很清楚。然而具体是什么人,他们连猜也不敢猜, 害怕真正的答案太过令人恐惧。

    那座方尖石塔成了现成的牢笼,战士们听命将所有民众都先锁入其中。

    夜袭告一段落,狄萨弗森巡视完周围, 确定无误后, 走向下属已替他准备好的屋子。

    天已经隐隐欲亮, 门口停放着一辆马车, 货架上有一个大大的木箱,狄萨弗森将其平稳地搬起,进到屋内。

    他等不及再做别的事, 第一时间将箱子里的“乔密尔”抱出, 轻轻地放到床榻上, 而后转身去打了盆水,搓了一条干净的湿毛巾。

    将“乔密尔”全身擦拭一遍,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

    这具身躯没有生命的迹象,也没有看到任何致命的伤口,甚至皮表都没有任何血渍……许多天过去了, 也未曾出现腐烂。

    这当然不正常, 不正常到让外人一看就会怀疑,它根本不是一具尸体,或者是说被什么诡秘的方式重塑了……正如瑞希所言, 他感受到了一股阴邪的气息。

    然而狄萨弗森却无法将其扔弃,反而精心地保存着。

    只因乔密尔不见了,而眼前这具躯体与乔密尔几乎一模一样。

    启世教的人到底对乔密尔做了什么?乔密尔还活着么?

    ……所谓的命契又为何没有发作?是因为对他无效?骗他的?还是说乔密尔根本没事?

    狄萨弗森转身,把毛巾浸湿,拧去多余的水分,没有见到躺在床上的“乔密尔”眼珠动了一动。

    再过片刻后,那只惨白的手抬起了,蓦然搭上了狄萨弗森的臂膀。

    男人浑身的肌肉一紧,震惊回头——

    只见床上的躯体“复活”了,正浅笑地看着他,那双美丽的蓝眸中有了神采,此刻满满都是他的影子,柔光潋滟。

    ……这场景只在梦里出现过。

    青年的眼神带着些微挑逗,动了动裸露的大腿,语调疑惑地问:“为什么只给我擦洗身子,却不再继续一步呢?”

    他顿了顿,似乎又流露出了一丝挑衅与嘲弄,“是因为……不敢么?”

    狄萨弗森:“……”

    男人呼吸渐沉,阴翳的银眸暗流涌动,半晌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音,“你是……什么?”

    床上的人轻笑了一声:“我是什么重要么?”

    他缓缓撑起身子,靠近了狄萨弗森的脸,在他耳边呵气如兰道:“只要你想,我就是你的乔密尔呀,任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的乔密尔……你难道不喜欢么?你不想要这样一个乖得像玩具娃娃般的乔密尔么?”

    撑在薄毯上的手在移动,经过男人的膝盖,向大腿中间滑去。

    然而,却被猛地钳住了,双腕高举扣在一起,身体被重新摁在了床上。

    青年哂笑:“狄萨弗森,你这么急么?”

    狄萨弗森随即又将其欲抬起蹭动的腿压住,寒声道:“不要给我耍花样。”

    “我能耍什么花样?不是你想对我做什么吗?”他反问。

    “你是由启世教大巫操控的。”狄萨弗森闭了闭眼,确定地说道。

    青年面色不变:“那你又要如何呢?毁了这具躯体吗?呵,我告诉你,这可是最后一具了啊。”

    狄萨弗森皱眉:“什么?”什么最后一具?

    “我在维勒死后,他的住所找到的,他暗中花了大价钱请专研傀偶的巫师做了四个‘乔密尔’,有三个已经被他送人或是共同玩毁了,你看到的这最后一个是做得最像最精巧的,简直完全一样,他便自己藏起来了……”

    狄萨弗森脸色黑如玄铁,拳头捏得咔咔响。

    远在千里之外的廉恩勾起了唇角。

    将一贯冷硬狄萨弗森刺激到出离愤怒真是太有趣了。

    他故意又道:“你猜,我得到这具躯体后,又做了什么?”

    “我、杀了你……”狄萨弗森红着眼,掐上那截纤白的脖子。

    青年眨动如扇的眼睫问:“你要杀了谁?”

    男人睁大眼瞳瞪着身下的人,收拢的五指又倏然松开,随着粗重的呼吸而微颤。

    “乔密尔到底在哪?!”他低吼着问。

    回应他的只有鄙薄的冷笑。

    ……许久后。

    床边垂着铁链,粗糙的铁链将那具躯体细嫩的皮肤碾磨得通红一片,它被牢牢锁在了床上,屋内没有了声响。

    狄萨弗森走到门外,对一名守卫沉声吩咐道:“去请瑞希过来一趟。”

    想了想,他又叫住了正要领命离去的守卫,“算了,我亲自去请,你守在这里,任何人不得进入。”.

    乔密尔与众人一起被关押了两天。

    期间,他做了无数设想。

    比如,他的伪装如果对狄萨弗森不起效,近距离被识破了怎么办?

    又比如,就算没有被识破,如果狄萨弗森最终决定将他们一个个杀了,又该如何自救?

    等伊莱回来了,发现了这里的情况,事态又会如何发展?会连伊莱一起害了吗?

    ……

    思来想去,为什么全都是这么惨烈的结局?

    他真的连一个稳妥的办法都想不出来了吗?

    ……不论如何,得先出去再说。

    乔密尔望了眼与他关在同一间房内饥饿而疲倦的人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而这时,外面却正好传来了一群人的脚步声。

    他们一间一间地打开了房门,闯进去,逼迫里面的人服下药水。

    一碗药水也被塞入了乔密尔手中。

    着甲佩剑的战士堵在门口,冷着脸道:“喝下,还是被砍头,选一个。”

    喝下药水,就相当于被操控了,成为对方盘踞在此的掩护。

    乔密尔不免自嘲,这巫师惯用的手段,转眼便用到自己身上来了。

    偷偷抹去药水的巫力,乔密尔闭眼一口喝下。

    ……真苦。

    苦得心肝都痛。

    好歹他给狄萨弗森喝的药还会尽力增添点甜味,不至于这么难以下咽。

    不过还好,这样便算是轻轻松松出去了。

    乔密尔走在昏暗的楼道里,忽然见到前方又出现了一个特别的身影。

    那人身穿宽大的素色麻衣,大大的兜帽贴在背上,年纪还小,是个少年——就是那天和另一个女人一起,在密林里寻找狄萨弗森的。

    他站在队伍经过的旁边,正好也是个窗口,借着散落进来的阳光,他一个个人看过去,不满地轻摇着头。

    而当乔密尔收回目光,低下头,默默走近前,少年眼前一亮,抬手便朝他的方向指了过来。

    清亮的声音说道:“欸!就你了,跟我来。”

    什么?

    乔密尔露出怔愣的神情,又向周围看了看,只见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一名战士上前就把他推出了队伍,粗着嗓门道:“瑞希大人挑中了你,还不快去!”

    “……”

    乔密尔磨了磨牙。

    他眸色郁沉,跟在这个叫瑞希的少年身后走着。

    这少年是个巫师,他确信。

    从对方身上飘来的药味,和挂在他腰间的写满符咒的器具,可以证明这一点。

    少年毫不避讳地显露自己巫师的身份,说明狄萨弗森阵营的人是知晓并接受了的。

    怕不是刚才大家喝下的药水都是这人炼制的。

    ……他叫自己过去,是要做什么?

    乔密尔不抱好的想法。

    虽然他自己也修习巫术,但毫无疑问,他对巫师的印象并不算好。

    书中记载的和先前真实所见的,都在向他传递着一个信息——与自私狡猾的巫师接触是危险的、防不胜防的。

    诚然……他自己可能也是这一类人。

    瑞希将乔密尔带进了自己的屋子。

    他占用的屋子原先是用来堆放种子和乔密尔开会用的,是为数不多的一间木屋,也是空间最大的,他有许多东西要摆放。

    屋内琳琅满目的药罐、瓶子、炼制用的器具,以及堆叠在架子上的书卷。炉火正熊熊燃烧着。

    瑞希见乔密尔茫然,对其解释道:“我要找个助手,女孩的话我不太好意思指使人家,但这里的男的,要么是小屁孩不靠谱,要么五大三粗的,看着只有你合适,我就选你啦。”

    “精细活你应该能做吧?”他说着抓起乔密尔的手看了看,又奇怪地道,“比我想象得还要细滑,你在这里是做什么的呀?”

    乔密尔张口,用喑哑的嗓音回道:“我、被救,刚来……无路、可去……什么、都、不记得了。”

    瑞希耐心地听完,“你嗓子受伤了?说话结巴?”

    “嗯。”乔密尔怯怯地应道。

    “那挺好。”瑞希笑了笑,直言道,“就不太容易去跟人说些不该说的话了。我先说明,在我这里,你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传扬出去,那碗药水你也喝下了,应该知道得罪了我是什么后果。但你要是表现得好,我也不会亏待你的,兴许还能给你治一治嗓子。”

    乔密尔默默地听着,临了点点头。

    “识字吗?”瑞希又问。

    “嗯。”

    少年很满意,接着给乔密尔分派了活干。

    他先告诉了乔密尔熬药的方法,火候的掌控,又让乔密尔照着纸上写的配方,调配了些简单的伤药。乔密尔的表现让他更加惊喜,于是索性将要提前准备的基础伤药都交给了他去制作。

    可当乔密尔要去多拿些原料时,旁边长桌上一本书摊开的那页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上面用巫文写着一个复杂的配方,看最下面的介绍,作用是去除巫力的?

    ……他们要对付巫师?

    乔密尔环顾了下四周,竟真的找到了还未配置完的半成品,几样原料放置在了一起,应该还缺了两三样。

    而他好奇地刚一靠近,瑞希见状便出声阻止道:“那是给狄萨弗森准备的,与你要拿的原料有点像,你别弄混了。”

    给狄萨弗森?

    乔密尔惊讶地看向他。

    “对了,你知道狄萨弗森吗?”瑞希走来将东西收好,随口问道,“虽然你们兰曼斯特人应该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但你说你失忆了,应该不太清楚吧?”

    乔密尔顺着说道:“是、不太、清楚。”

    “你就记着他是这些人的老大,脾气不好,如果碰见了,离他远点就是。哦,那个银色眼睛的就是他,很好认。”

    乔密尔没忍住想要弄清楚,“是……给他、做什么、用的?”

    瑞希偷笑一声,又摆正脸色道:“不是给他服用的,是能让他的‘玩具’变得‘安分’的巫药。”少年略显得意,“这可是狄萨弗森那家伙恳求我,我才答应帮他的。”

    乔密尔心下惊奇:?玩具?

    第68章 窥探 “你怎么什么都去偷看?会没命的……

    瑞希的话给乔密尔埋下了一颗小刺, 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又没来由地烦恼。

    他是单纯的好奇吗?

    因为想不明白狄萨弗森到底是什么情况而烦恼?

    乔密尔暂时选择待在了瑞希这里。

    他不打算立刻就逃出去,得想办法先摸清楚他们的计划和人员数量再说。

    而且瑞希确实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有一种快言快语的单纯……如果不是伪装的话。

    那么,通过和瑞希的相处, 获取更多的信任,自己要做什么应该会容易得多。乔密尔这样考虑着。

    “欸!小结巴!”

    乔密尔端着饭食, 从小道上经过时,有人在后方大声地喊他。

    “终于看见你了,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啊?”凯宾提着钉耙跑到他面前, 抹了把脸上的汗, 问道。

    “我被、一个人、喊去……专门、帮他、做事了。”乔密尔解释着。

    这些天他一直在瑞希的屋子里忙得团团转, 直到伤药屯得差不多了, 才有空出来。

    凯宾又问了是什么人、做的什么事等一系列问题,乔密尔半编半敷衍地回答了,让他安下心。

    青年转而问起:“你们、呢?都、放出来了?……还好吗?”

    凯宾神经大条地咧了咧嘴:“要不是领地周围多了一圈守卫, 我还以为先前发生的事都是一场梦呢!”

    乔密尔:?

    “我们现在过的跟之前的日子根本没区别嘛!只要不跑出去、不惹祸, 平时要做什么, 他们也不管。”

    凯宾指了指远处的田地,“你看,今天上午按王子定下的计划松了土,割了点杂草,下午再施一遍肥料, 晚上就能吃饱喝足睡大觉了。”

    “对了, 我们吃的也和原先一样,那群人没有侵占我们的粮食,他们拿出多的钱, 派了两个人和食堂的阿婆一起出去买粮食,昨天,好像是有个领头的回来了,他们庆祝了下,还给我们一起加了餐。又粗又韧的面条和蒸糕,阿婆说是那领头的亲口点了要做的,可好吃啦!……”

    乔密尔略微感到诧异,正听着凯宾的滔滔不绝而出神,有一位妇人背着篓子路过,无奈地冲凯宾笑骂了声:“你这傻孩子。”

    “你别听凯宾的,他是那种只管当下能过活,多的事情不会去思考的人。”

    妇人确认了下周围没人能听见,神色认真地继续对乔密尔说道:“那群入侵者刚开始的态度其实很恶劣,后来宽和点了,是因为我们当中也收留了一些被贩卖和流亡来的亚尼尔特人……入侵者就是亚尼尔特人,那个银眸首领就是曾被我们的王子囚禁在身边的……是来复仇来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

    “我们现在没别的办法,尽力讨好顺从着他们,只看后面运气如何了。”

    妇人又拉起乔密尔的手叮嘱:“这事你心里知道就好,千万不要出去乱说。”

    “凯宾,你也是。”她转头道,“你可是土生土长的兰曼斯特人,平时注意着点,真要是惹到了他们,小心他们一翻脸你就没了命!”

    凯宾挠了挠头:“……哦、哦。”

    “其实、其实,我发现他们也不好,守着外围不准出入,我都不能去给艾蒂琳妹妹猎野猪肉了,艾蒂琳最爱吃野猪肉了……”

    妇人嗔道:“整天就知道想着吃的!”

    凯宾傻乐。

    乔密尔也跟着扯起了嘴角。

    视线飘向远处的农田,风将拔高的绿芽吹得微动,青年眸光如静水.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等得都饿死了。”

    乔密尔一进屋,就听见瑞希抱怨道。

    “耽搁、了、一下。”

    “你说的给我做的好吃的东西是什么?”瑞希起身,凑了过来,“要是不合我胃口,我可是不会答应放你假的,你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整天陪着我吧。”

    这怎么行?小鬼,剥削人还没够了。

    乔密尔腹诽。

    他面不改色,径直将食物放在桌上,揭开了盖子,

    瑞希弯下腰,皱着鼻翼吸闻,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哇,闻着好香啊!”

    是一碗不知还加了什么配料的土豆浓汤,和一盘气味和色泽都极其诱人的烤肉。

    他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顾不得有些烫,不断地呼着气,然后咽下。

    坐在桌前,埋头开始大快朵颐。

    乔密尔开口提醒道:“那我、可以……?”

    “行行行,你去吧去吧。”少年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地说着,“但你要记得,下次也给我做……”

    没过多久,瑞希意犹未尽地吃完了。

    他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瘫在椅子上,对临走前把物什收拾了一遍的乔密尔问道:“你在这里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呀?不能闲着陪我聊天吗?或者我带你去周围逛一逛?”

    乔密尔低着头,想了想,回道:“养了、只、小动物……不、见了,要去、找找。”

    “哎呀,你不早说!”瑞希关心道,“是什么小动物?需要帮忙吗?”

    “我先、自己、看、能不能、找到。”

    “行。”

    “那我今晚给狄萨弗森送完药,去找奥塔莎玩吧,她刚回,不知道有没有空。”瑞希摸着下巴想。

    入夜。

    在瑞希送去药水,又向狄萨弗森说明完注意事项,离去之后,一个乌黑的小身影悄然落在了窗户的上沿。

    它用爪子牢牢抓住凸出的木框,压低身子,朝下方探出头,姿势怪异而努力地窥视着屋内的情形。

    此时,它一定在惋惜自己为什么不是一只蝙蝠。

    都是全身黑黑的,而人家就能轻松地倒挂金钩。

    紧接着,狄萨弗森的背影出现在了它的视野中……还有一具被挡住了部分的躯体。

    从平坦的胸膛来看,是名男性。

    那人一动不动,被一道道铁链缠绕着,锁在了床上,身形细瘦,皮肤惨白得简直宛如死人,而身上还布满了血红的勒痕与擦伤……

    乔密尔:!

    狄萨弗森走到床边坐下,扶起床上那人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捏着瓶子将药水灌入他口中。

    药就是为他制作的……他是巫师吗?

    被狄萨弗森这样对待的他刚好是一名巫师,还是因为是巫师所以狄萨弗森才……?

    从乌鸦的视角始终看不到那人的脸,只见药水被灌下不多会儿,那裸露的胸膛开始震颤,脖根处诡异的青筋鼓起,下肢也在拼命地挣动,却碍于锁链的束缚,连弯曲也做不到。

    房间里响起铁链的碰撞声,和他喉咙里发出的阵阵痛苦哀鸣。

    “嗬——嗬——”

    狄萨弗森却置若罔闻,他钳制着那人的头颈,手掌在战栗的肤表缓缓抚摸,抚过一道道红印,往腰臀探去,透露出一股情.色的意味……

    乔密尔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只知道原主是一个喜欢折磨人且荒淫的变态,可是原书中根本没有提到过,狄萨弗森也好这一口!

    ……难道、难道变态是会传染的吗?!

    在他惊愕不已间,床上的人动静渐渐小了下去,狄萨弗森又解开了锁链,将其抱起,放入一旁装了黑红色液体的木桶中。

    乔密尔瞳孔渐渐扩张,脸色愈加发白——

    因为,他见到狄萨弗森把人整个浸入到了液体中,液体表面稍稍溢出桶的边缘,随即——狄萨弗森扣上了桶盖,压得死死的!

    桶内再次传出那个人的挣扎撞击声。

    恐怖。窒息。

    狄萨弗森就这样背对窗口静立着,似乎在欣赏那绝妙的乐章。

    乔密尔一直无法看清,他在做这些时,脸上是怎样的神情。

    是冷漠到令人发麻?还是癫狂到让人见之色变?

    ……就这样过了许久。

    所有的响动都消失后,狄萨弗森把人捞了出来,抱坐在怀中,用毛巾替其擦干水分,动作轻柔而细致,像是在呵护着挚爱的情人……

    ……

    死、死了……是死了吧?

    乔密尔看不下去了,巨大的震惊和视觉冲击让他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乌鸦收到了召回的感应,翅膀一张,朝它主人所在的位置飞走了。

    夜晚远离人群住处的角落,高高的草垛后方,青年尖锐的声音显得有丝突兀。

    “乔!你怎么什么都去偷看?”乔密尔瞪着蓝眸,情绪激动,双手握住乌鸦的身子小幅摇晃,“会没命的知不知道?!”

    而乌鸦的头稳定在空中,几乎不动,晃完之后,它一点也不晕,眨着清明的小眼睛,又歪了歪头。

    这难道不是主人想要知道的吗?它不解。

    “喂!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在说什么‘没命’?”

    一道锐利的女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乔密尔仓皇转头,女人和随行的战士举着火把很快走近,他认出此人就是那天和瑞希一起的。

    “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奥塔莎再次诘问,她刚好在巡逻,发现了这里有个可疑的青年。

    定睛一瞧,她皱了皱眉,“一只乌鸦?”

    第69章 暴露 “你们都出去,我来审问。”……

    “给我。”奥塔莎命令道。

    不能让乔落到他们手上, 万一瑞希通过乔发现了什么端倪,就糟了!

    乔密尔后退了一步,在奥塔莎伸手欲夺前, 五指一松。

    乌鸦敏捷地飞走了,奥塔莎根本来不及抓住。

    两名战士已立即将弓箭架上。

    咻、咻——两根利箭同时瞄准了乌鸦射去, 却不知为何均出现了失误,射偏了。

    两人对视一眼, 短暂的困惑一闪而过,只当是夜色太浓,乌鸦太黑。

    奥塔莎愠怒地瞪向乔密尔, “它是你捕到的, 还是你饲养的?为什么不敢给我看?”

    她听说过, 有人是能够驯养乌鸦替自己效力的, 看这人充满疑点的举动和难掩慌乱的神情,说不定那只乌鸦身上就携带着密信之类的东西!

    乔密尔怯声说道:“我、我一紧、张,不小心、把它、放跑了……”

    奥塔莎不信。事关他们盘踞在此的隐秘性, 容不得疏忽。

    “把他给我拿下!”

    一人听命上前, 扣住了乔密尔的肩膀。他眉头拧起, 正犹豫要不要反抗。

    “奥塔莎——”

    “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半天了。”

    瑞希?

    乔密尔睁大眼睛抬头,见少年小跑了过来,开心地拉住了奥塔莎的手臂。

    瑞希随即也看到了乔密尔,惊奇地道:“咦?小结巴?你怎么也在?”

    他拨开了战士擒住乔密尔的手, 将人解救出来, 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奥塔莎眯了眯眼:“你认识他?”

    瑞希点头:“他是我前些天找来给我帮忙的,事情做得可好,可认真啦, 还会给我做好吃的。”想了想又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来替他说吧,他是个结巴,讲话有些吃力。”

    奥塔莎沉声发问:“你能解释他如果不是为了跑出去,或是搞什么小动作,为何大半夜会出现在这里吗?”

    “噢,他先前跟我说了的,他养的一只小动物不见了,所以来找找。”

    “你养的小动物找到了吗?”瑞希转头问向乔密尔。

    乔密尔:“……”

    ……如果现在否认乌鸦是他的,可信度高吗?

    “看来,真是你饲养的。”奥塔莎唇角泛起冷意,“现在,立刻把那只乌鸦召回来,才能证明你的清白。否则,我合理怀疑,你是在通过乌鸦向外面报信!”

    乌鸦?报信?

    “你养的是一只乌鸦?”瑞希有些许惊讶,“那你赶紧把它叫回来啊,我相信你在这里过得好好的,没有要背叛我的理由。”

    乔密尔垂着眸:“它、调皮,飞走了,我、叫不回。”

    “这……”瑞希面露为难。

    奥塔莎强硬地攥住瑞希的手腕,将他从乔密尔身边拉开。

    “你别太单纯了,这一路你被骗的还少吗?”

    瑞希哑然。

    “他们兰曼斯特人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奸猾,现在,只能将他关起来好好地审一审了。”奥塔莎说道.

    然而,两人就如何处置乔密尔一事还是发生了争论。

    瑞希在桌旁来回踱着步子,烛火照他身上,他的影子一下子拉长,一下子缩短。

    “他、他也算是我的半个朋友了,你不能这样子没证据就——”

    奥塔莎打断了他:“我怎么没证据了?  ”

    “你的证据不够充足!”瑞希反驳,“他不过是放跑了一只乌鸦,那只乌鸦调皮贪玩,之前就是因为跑掉了,他才去找的。”

    奥塔莎冷笑:“你可真会替他找理由。你看他那样子,像是坦坦荡荡吗?”

    “我看人比你准,瑞希。”

    “他只是被吓到了而已……”瑞希顿了顿,“你可以先把他关起来,但我不允许你就这么仓促地对他用刑!我打听过他的来历,他是遭到兰曼斯特贵族迫害,偶然被救了才来到这里的,之前受了很多苦,已经够可怜了!”

    “你——我看你简直是没救了!”

    奥塔莎懒得再与其辩驳,身子朝后一仰,头枕在了手臂上,干脆闭上了眼睛。

    她幽幽地哼了一声:“你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我又做不了主,有本事你去跟狄萨弗森说啊,看他怎么处理。”

    瑞希眉眼一耷,蹲到她身边软声说道:“好奥塔莎,你别这样……不要跟那个冷漠无情的家伙说……”

    而他还未恳求多久,一个沉闷的脚步声便已进到了屋子。

    瑞希嘴角抽了抽。

    奥塔莎早已让人去通知狄萨弗森过来了。

    等人一进来,她立马坐起,“出事了,狄萨弗森。”

    “什么事?”男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淡定地问。

    “有个兰曼斯特人,很可能已经对外通风报信。”

    狄萨弗森思忖片刻:“让各个点位的人加强警戒,尤其是留意有无靠近领地的探子,宫内的人注意是否有临时召开的议会。同时,将这里的民众先聚集在一起,清点好必要物资,做好能随时撤离的准备,不要暴露通道……”

    奥塔莎仔细听着,瑞希在一旁揪着手指,保持沉默。

    将命令传达下去后,狄萨弗森轻点着桌面,继续说道:“至于那个人,用尽一切手段,尽快逼出他嘴里的真话。”

    “那如果真话就是,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呢?”瑞希忍不住出声道。

    狄萨弗森看了他一眼,扬起残戾的笑意:“如果直到全身溃烂死去,他都咬定没有,我便相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你怎么能……”瑞希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

    狄萨弗森不予理会,又问奥塔莎:“他是如何对外报信的?”

    “他养了一只乌鸦。”奥塔莎回道,“我让他把乌鸦给我,他却心虚地将它放跑了。”

    乌鸦?!

    狄萨弗森眼波微晃。

    会是吗?但这种可能性也……

    “去牢里,先叮嘱不要动那个人!”

    又盯着奥塔莎道:“什么样的乌鸦?”

    “乌鸦能是什么样的?”奥塔莎感到几分费解,“不就是全身都是黑的,大概长这么大。”她用手比划了下长度。

    狄萨弗森的神情稍显怪异,却极为认真地道:“比如,它的头上有几搓竖起来的羽毛?它的尾羽具体有多长?它的爪子上有没有特别的纹路?还有,它的瞳孔真的是全黑的吗?有没有带一点别的颜色?”

    奥塔莎:“……”

    她倍感无语,“细心的狄萨弗森将军,我哪能看得那么清楚?”

    “你就算是让我带着这些问题,重新回到看见乌鸦的那一刻,我也没办法回答啊。”

    狄萨弗森紧接着到:“不用全部回答,哪怕其中一点都行。”

    奥塔莎苦恼地抚着额:“那我回想一下。”

    “……你不用回想了。”

    奥塔莎:?

    只见狄萨弗森低喃着,目光已从她身上移开,定定地望向窗台上出现的黑色小身影。

    奥塔莎震惊地缓缓站起身。

    “很像,一定、一定就是这只……”

    她小声催促:“瑞希,快点把它抓住。”

    可还未等瑞希念动束缚咒,不料乌鸦竟展翅朝屋里飞来,两人一回头,便见其已落在了狄萨弗森的肩膀上。

    奥塔莎、瑞希:???

    而更诡异的是,乌鸦还跳着凑近了狄萨弗森的脸,伸长脖子轻蹭了一下。

    那动作简直像是在……撒娇?

    奥塔莎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她怎么不知道,狄萨弗森还有这项技能——讨乌鸦喜欢?!.

    石塔的牢笼里,乔密尔被铁链绑在了木架上。

    抬眸看向看守的人,他们暂时未有任何举动,应该是在等候命令。

    ……要不要现在逃出去?

    但是,如果他逃了,瑞希……会如何?他们会相信瑞希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他是个巫师吗?从和瑞希的接触交谈中能感知到,瑞希的立场并不是鲜明的国恨家仇,而是出于朋友间的互帮互助。本质上来说,瑞希和狄萨弗森、奥塔莎不是同一类人。

    而且瑞希若知道了他的欺骗,应该会很伤心吧?

    可奥塔莎他们又打算怎么处置他呢?

    将他关着,审问拷打么?

    其实只要过几天依旧风平浪静,自然就能证明他什么也没做。

    ——他根本就什么也没来得及做。

    乔密尔沉下心,又念起乔的去向。

    乔现在在担心他吗?

    他闭眼感应了下。

    等等——

    乔?

    它在做什么?!

    乔密尔感应到后,想强行操控乔飞走时,已经晚了,乌鸦被狄萨弗森握在了手中。

    他看到男人的薄唇勾起一个隐秘的弧度,那似乎代表着兴奋,被压抑和掩藏的兴奋……

    乔密尔头皮发麻,为什么?为什么乔会飞回去找狄萨弗森?!

    他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去感应着乔的一举一动,也没有浪费巫力去回溯乔的全部记忆。乌鸦的认知与人类不一样,若单从它的记忆去探寻事情经过,难免会出现错漏、偏移。何况巫力并不充足,没有功勋,至高神也开始在慢慢收回祂的赠予。

    ……难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关键吗?

    乔密尔脑海中一片混乱,已不知要如何做才好。

    他又看见狄萨弗森把乔关进了笼子……

    狄萨弗森会怀疑他的身份吗?

    好像有点牵强。

    狄萨弗森可能都不知道是同一只乌鸦,也应该没有蛛丝马迹在乌鸦和他之间建立起联系。

    ……不要自乱了阵脚才好。

    时间又过去了些许,在乔密尔看来仿佛只有一瞬,便听见了牢笼外有脚步声踏近。

    仅一个人。

    在看清来人是谁后,恐慌逐渐在他眼中汇聚。

    是能想象的最坏可能。

    火焰照不亮的昏暗处,男人的轮廓模糊,像一堵宽厚严密的墙向他压来,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那摄人心魄的银眸缓缓逼近,直到与他咫尺之隔。

    他的下巴被温热的指腹摩挲、捏起。

    “你们都出去。”狄萨弗森明明是对守卫说话,却死死地盯着他,“我来审问。”

    心里有个声音在对乔密尔说——

    完了……

    这下是想跑也跑不成了。

    第70章 审问 那个传说中冷戾寡情、不近色.欲……

    ——狄萨弗森认出他了吗?

    乔密尔在心里祈祷着。

    应该没有是不是?因为他好像并没有从对方眼里看出仇恨的意味。

    可是, 又为什么依旧感觉全身发毛?

    狄萨弗森此时的眼神绝对不正常,与平日里的冷漠截然不同,仿佛有邪恶的兴奋在他眸中暴动, 一颗火星便能引燃……

    这是他要做什么的征兆?

    审问……狄萨弗森刚说要亲自审问自己。

    乔密尔转动眼珠看了圈周遭的陈设,此刻再常见的物什, 在他眼里也显得危险了起来。他也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如此胆怯,然而想起就在不久前偷窥到的那一幕, 心脏愈发沉了下去……

    面对狄萨弗森,他已完全丧失了占主导地位的筹码,只要让瑞希一检查, 很容易便知, 那些威胁都是虚假的。

    青年下颚轻颤, 下意识地想偏过头, 却被男人的手指牢牢捏住。

    “听说,你是兰曼斯特王政的探子,通过一只乌鸦, 向他们通风报信?”狄萨弗森幽沉沉地说道。

    “没、没有。”乔密尔嘴唇嗫嚅着, 磕磕绊绊道, “我根本、不认识、上面的人……”

    “这是你的声音吗?”男人皱眉。

    “呃、嗯。”

    男人轻笑,不予置评。

    “你说没有不算,我得自己确定。”他想了想,又不紧不慢地问道,“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物件?”

    乔密尔再度否认:“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有人搜查过吗?”

    “搜、搜过了。”

    狄萨弗森目光骤然一寒, 又转瞬即逝。

    他阴恻恻地开口:“我得再搜一遍。”

    说着, 他的手掌从青年的下颚滑下去,滑至衣领,略一用力, 便听见“刺啦——”一声响,那片白皙单薄的胸膛暴露于空气中。

    乔密尔:!

    狄萨弗森捻着残破的布料,淡淡地瞥了一眼,道:“衣服内侧没有记录秘密信息。”

    “……那别的地方呢?”他眸光晦暗,视线又往下移动,“再看看这里。”

    狄萨弗森并不解开乔密尔身上的锁链,只将他的衣服一块一块接连撕碎,手掌游移处带起一片战栗。

    直到最后,青年身上仅有零星的布料被锁链压着,晃悠悠的要掉不掉,其它地方均赤.裸得一览无余……包括私.处,就这般呈现在对方眼前。

    他睁大着双眸,里面全是不可置信与羞辱。

    “看来,身上确实没有可疑的。”男人轻飘飘地下了句判定。

    乔密尔耳根通红,强忍着不发一言,又气又羞地别开脸,呼吸紧张急促,胸前一起一伏,连带着铁链随之颤动。

    自然他也发现不了狄萨弗森凝如实质的目光,简直像一片片细薄的刀子,从他身体的每个角落贴蹭而过,不放过地勾勒出最末微的细节……

    时间仿若静止,在不知道狄萨弗森到底意欲何为的未知中,乔密尔又捱了许久,接着,被从木架上放了下来。

    上方的拉力一消失,才发觉双腿都是软的,直直要往前方栽倒,而狄萨弗森刚好就站在他要倒去的位置,毫无意外,他宛如投怀送抱般扑向了对方的胸膛。

    乔密尔一惊,想要起身,却被扣住了腰肢,朝某个方向带去。

    那处敏感的软肉落在男人手掌间,发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狄萨弗森垂眸,盯着青年纤白的后颈,不由哂笑。

    即使顶着一张不一样的脸,但又怎么会认错呢?

    呵,这具躯体可是他日夜服侍,连最隐秘的地方都一清二楚的啊。

    乔密尔被带到了一张长木凳前。那是留给审讯和看守者坐的,铺了一层兽皮毯。

    “趴上去。”男人命令道。

    乔密尔磨了磨牙,只能照做。

    未着寸缕的身躯战战兢兢趴下,横陈在狄萨弗森跟前,他见过无数次那对漂亮的肩胛骨,优美流畅的曲线,缩紧的后腰,凹陷的窝穴,双手掐上去,掌心可以完全覆盖,脆弱到似乎用力一点就会折断……再往下,便是那凸起的圆润……

    这姿势可真是美妙极了……

    虽然他曾拉着乔密尔的肢体摆弄过,但这可是在乔密尔清醒的状态下啊。

    古怪又嚣张的王子此刻在想什么?

    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还是懊悔不已?竟失算到被一个奴隶、他口中饲养的狗,这般屈辱对待?

    ……如果,自己再猛然间扑上去,可怜的王子神智会一片片碎掉吧?

    狄萨弗森承认,他已快要忍耐不住……真的隐忍、强压了太久了,尤其在经历过乔密尔失踪,又偶然复得的情况下。

    然而,迷恋上乔密尔,依旧是一件令他极其难堪的事情。

    要如何启齿?对一个曾侮辱、戏弄自己的男人产生了那般强烈而不正常的渴望。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晓。

    ……甚至包括乔密尔本人。

    既然乔密尔想要玩这出伪装游戏,又何必这么快拆穿呢?

    狄萨弗森无声地笑了。

    亲爱的殿下,不要恼怒我的无耻,我只是在效仿您的行径罢了……

    “现在,我问,你答。”狄萨弗森简短地说道。

    “唔。”青年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失忆了、不记得。”

    “怎么来的这里?”

    “是、被人、救了。”

    “什么时候?”

    “大概、半个月、前。”

    “具体经过如何?”

    乔密尔停顿了一下,在想要怎样说才最好,却不料臀尖骤然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呜哇——”他惊呼出声。

    一根薄薄的木片抽打在了他的臀部,啪的一声清脆利落,迅速泛起一片微红。不算特别的疼,却异常的屈辱羞愤,让乔密尔的恐惧都被愤怒驱散了大半。

    狄萨弗森个混蛋,怎么能……他都没有这么对待过他!

    “你——唔呃——”

    可质问还未出口,第二下又至!

    乔密尔的眼眶迅速激起潮红,内心挣扎片刻,无奈还是选择了咬紧牙关。

    “老实回答问题,不准拖延,不准编造。”狄萨弗森冷硬地道。

    青年喑哑的嗓音蒙上了一层委屈,却不得不赶紧回道:“我是在、暗街、被人、不要了,拿出来、卖……然后、有人、救下收留……”

    “被谁卖的?”

    “我不、清楚他、的身份。”

    “那他长什么样?”

    “大胡子、大肚子、秃顶……”

    “还有什么特征?”

    乔密尔努力回忆着自己见过的一大群男性贵族的常见特征,而且不敢停顿,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来。

    “两颗、金牙,鹰钩鼻,不记得、别的了……”

    “他住所在哪?”

    “不知道,我一直被、关在、暗街的、一个小屋子。”

    “和你一起有别人吗?”

    “还有、三男、两女。”

    “那个人多久来一次?”

    “七八天。”

    “他哪三颗是金牙?”

    “上面、两颗门牙……和下面、一颗……”

    “确定吗?”

    “确定——唔啊——”

    狄萨弗森抽打完后,冷笑:“你之前说他是两颗金牙。”

    乔密尔:“……”

    “你到了这里之后,干活吗?”狄萨弗森继续问。

    “偶尔、帮他们、浇浇水。”

    “你们播种用了几天?”

    “三天、差不多。”

    “你帮忙了吗?”

    “帮了、一点——啊——”又是一声惊叫。

    狄萨弗森:“看那长势,早在半月以前,你没来的时候就已经播好种了吧?”

    乔密尔冷汗涔涔。

    ……

    就这样,狄萨弗森不断问着乔密尔各种细节问题,一旦他出现矛盾或者答不上来,木片随即就抽在他臀上。

    接连的抽打让乔密尔的思绪越发混乱,陷入恶性循环,被打的频率越来越高。

    每一次挨打,他的身体就会抖动一下,男人盯着那发红震颤的臀.肉,眼眸充血,犹如一匹饿狠了的狼。

    臀部已经麻了,思绪也完全沉浸在问题的应付中,乔密尔连对方什么时候扔掉了木片换上了手,借着抽打的动作,抚摸、揉捏了他的屁股多少下,都不知道。

    ……

    “又答错了……”狄萨弗森贴近青年耳边,嘶哑低语,“你在撒谎,撒了很多个谎。”

    “现在,我已判定你是奸细,奸细可是会被……”

    “我没有!”乔密尔甚至都忽视了自己的话音已变得通顺,“你问的那些完全没办法证明我泄露了你们的行踪,你们不能这样冤枉我!”

    他受不了了,朝狄萨弗森所在的方位转过头,爬起身反抗,却蓦然间又怔住了。

    瞳眸发直,哑然失声。

    男人站得靠他很近,正对着眼前的高度,那鼓囊囊的一大团……即使再天赋异禀,也绝不可能是蛰伏的状态。

    狄萨弗森根本就是在借此,对他、对他……

    被看出来了,狄萨弗森也毫不遮掩,邪肆一笑道:“那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好不好?”

    炽热的大掌托起乔密尔的头,男人俯视着他,指尖摩挲着殷红的唇,那上面还有乔密尔忍痛时咬下的浅浅牙印。

    “你乖乖听话,求我,我便保证你周全。”

    “……”

    乔密尔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凌乱得如同一锅粥,若是换作今晚以前,他万万也想不到……狄萨弗森居然是这种人。

    混蛋。下流。变态。

    竟随随便便对着一个刚见面的人,就起了这种龌龊的心思!

    到底是一开始自己的认知就有误,还是不经意间这人的性情就变歪了?

    那个传说中冷戾寡情、不近色.欲的主角呢?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