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春宫
李承欢正是前来红袖招看那位被武都郡郡守夸得璀璨生光的新花魁的, 但花魁还没看上,就看了这么一出乱子,还恍惚间看到了长安的仪君小姐。
但很快李承欢便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自顾摇了摇头。
仪君小姐怎会出现在武都郡, 还是在这等腌臜的风月场所, 穿着如楼里妓子一般轻浮艳丽的衣裙?
这不可能!
也许只是生得有几分相像,加上红袖招的绮丽朦胧的灯火, 他大抵是看错了。
但李承欢的目光还是追逐着那道浅紫色纱裙的少女,不舍得离开。
长安的仪君小姐, 又有几个儿郎能对其视若无睹呢?
他李承欢也不例外。
云桑不知自己无意间撞到的公子心中那么多小九九,只拖着繁复的纱裙往外跑。
然原本满怀希望双眸在看见忽然拦在红袖招门口的几个壮汉, 云桑心下一凉。
扭头看快要追上来的翠娘一行,云桑环视四周,一头扎进了那一片片雅间里。
红袖招的雅间格局为环绕型, 中间是宽阔的圆厅,是乐舞之地, 围绕着这圆厅的, 便是数不清的房间。
如蜂巢一般,每几个相连的房间附近便会有一廊道, 通往后头的房间, 若是第一次来,于其中行走, 大概率会在里面晕头转向。
云桑感谢这个蜂巢一样的格局,给了她乱蹿藏身的地方。
她又想了个逃生的可能,那就是钻到任意房间里,借着窗子跳出去。
关她的那间房窗户被封死了,不代表所有的房间都是, 这又是一楼,对云桑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难度了。
不敢回头瞧紧追在自己身后的尾巴,云桑榨干了身体里的全部力量,竟也十分矫健灵活,靠着迷宫一样的地形,将身后人甩出了一截。
眼瞅着一间合眼缘的房间,云桑火速推门进去,甚至没忘记放轻动作,怕推门的声音引起后面刚被甩开的人,让他们锁定了自己的位置。
阖上门的那一霎那,云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按捺着自己狂跳的心脏,就想去翻窗户。
但又来了一桩在自己意料之外的事,因为这间房,有人!
还是一对。
这等风月场所中的一对,没有什么悬念,正是一男一女,正动静颇大地在里间行着放浪形骸之事,虽然云桑看不见那情状,只听那声音,便知那对鸳鸯狂乱糜艳极了。
正是一对正颠鸾倒风不知天地为何物的花娘与恩客。
也正是因为两人都陷入在汹涌的欢好中,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云桑偷偷溜进来了,尚还沉醉在让他们□□的浪潮中。
“床上没趣,我与卿卿去窗下岂不刺激?”
“犹记上回于窗下与卿卿春风一度,那滋味比起平日来更是美妙,我们再来!”
男子的行动力让云桑云桑叹服,因为就在这话后,云桑才走了两步,就听见里间脚步声传过来了。
还十分急色,甚是没出息。
云桑看着距离自己十多步远的窗子,耳畔迅速逼近的脚步声,云桑放弃了翻窗,轻手轻脚躲到了半开的衣柜里,飞速阖上了柜门。
也正是在云桑的裙角消失时,那两个浑身未着寸缕的男女出来了。
想来是累着了,女子浑身酥软的被抱着,两人很快滚在了窗下的长榻上,继续先前没有尽兴的事。
云桑也不想看的,但她藏身的柜子正好有一处是镂刻,云桑坐在其中,卡在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一眼就看见了。
两具白花花的、纠缠不休的淫靡肉.体,云桑清楚地看见了他们每一个动作。
曾经她认知中一知半解的,模糊不清的事情,一瞬间全都顿悟了。
这便是夫妻敦伦了,可不同的是眼前的男女并不是夫妻。
受惊一般地垂下眼,云桑再不去看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
虽然待在这里看活春宫让云桑很尴尬,但这两人也给云桑行了个方便。
外头追着她的人失去了她的踪迹,听动静开始搜周围的房间了。
也许是没想到客人就在对门的窗下行事,贸然推门进来的几个汉子立即惊扰了那客人的兴致,遭到了客人激烈的痛骂。
认出了此人正是郡守家那个风流鬼公子,几人灰头土脸地回去了,也不敢来搜这间房了。
云桑颇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叹。
很好,待这活春宫结束,人走了,她便悄悄从窗户溜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越想越觉得有希望,云桑高兴地都忽略了榻上激烈的动静。
……
当江见和独孤羽跟着胖乎乎的蜜蜂踏入红袖招大厅时,两人脸色俱是一变。
独孤羽在这事上不似江见蠢笨,他虽未经人事却知晓一二,他更是明白这对于女子来说是个什么腌臜地,而此刻引路蜂来到了这里,那那个小丫头怕是不妙。
与颇有了解的独孤羽不同,江见本是不清楚这地是做何营生的,但一踏入,见到里头各色女子被轻薄狎玩的场景,江见立即便将心提起来了。
他的娘子是否也会被这里的人这般欺负?
一想到那个总是朝着自己扬着明媚笑颜的少女被其他男子轻浮浪荡地搂在怀中狎玩,他杀光这里所有人的心思都有了。
见是新客,堵在门口的汉子自不会拦,只是目光诧异地打量着不甚体面的二人。
推开因着他们脸蛋扑过来的花娘,江见就护着那只艰难辨别气味的蜜蜂前行。
独孤羽很负责人地帮衬着江见,将周围像要凑上来的花娘和将要碍事的客人都清理开来,两人一路畅行无阻。
里面看起来有些意外的混乱,似乎在找什么人,这让江见脸更黑沉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找的就是娘子。
云桑藏身的房间里,榻上的战况依旧激烈,本以为快不行了,谁承想那男子又吃了一丸什么,立马又从一气喘老牛成了犍牛,持续污染着云桑的耳朵和眼睛。
就在云桑不知第几次叹气时,她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不大不小,如果那对鸳鸯不是在做那等让人头脑发昏的事,应当是能够察觉的。
可惜两人几欲飞升,眼中只剩下彼此了。
云桑以为又是来搜查的人,心刚提起来,就透过镂刻的空隙看见满眼的白色,还有白袍主人挂在腰间的银白长剑。
云桑呆住了,似是不敢相信江见真的会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她紧绷的脑袋有一瞬间的发懵。
她不会是在做梦吧?
一只圆胖的蜂子不知何时从缝隙中飞了过来,发出嗡嗡的声响,云桑目光落在了那只色彩斑斓,一看就怪异的蜂子身上,心中微微打鼓。
正在云桑失神发怔时,眼前白影晃动,外头的人蹲了下来,自镂刻的缝隙中露出了一双璀璨明亮的眼睛。
正是江见那双熟悉的眼眸。
似乎是看到了想看到的人,那双眼睛圆睁过后,笑得弯了起来,分外喜悦。
云桑看见江见唇瓣翕张,唤了她一声娘子。
经历了高度紧张和惊吓的云桑发僵的身子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她渐渐活了过来。
恐惧和紧张通通被带走,云桑一把推开了柜门,扑进了江见怀中。
“你怎么才来!”
当有人愿意承接她的委屈和害怕,云桑的情绪便开始压不住了,眼眶发热鼻头发酸,再三克制下才没将眼泪掉下来。
但她还是没忍住嗔怪般的嘟囔了江见一句,将人抱得紧紧的,生怕一松手这一切就成了幻觉化为虚无。
少女扑进他怀中的那一刻,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看得江见心都跟着一抽一抽的,不敢想他没来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安抚性拍着云桑的后背,神情已然逐渐冷厉,但出口的话语却是温和细致的。
“怪我,怪我来晚了,娘子别怕,我带你回去。”
不仅是带人回去,还要狠狠修理那些不知死活的人!
如此明显的两个人立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如果那对鸳鸯还在里间颠鸾倒凤癫狂不知所然那便发觉不了什么,但这对鸳鸯正在窗下放浪形骸,尽管开始没有察觉到江见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来,此刻看见房间里大变活人,两人瞬间清醒了。
“什么人,敢乱闯小爷的房间,还扰了小爷的好
事,给我滚……”
“好标致的花娘,既是红袖招的,便一道来陪爷吧!”
滚出去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那公子便看见了云桑,一双染满欲色的眼睛更浑浊了,本就未消解的欲望昂扬而起,开始污言秽语起来。
云桑嫌恶地转过头,差点吐出来。
“既吓到了我娘子,便别要了。”
江见清清楚楚看见了男子那双眼眸中的肮脏心思,更是不会客气,随手揪下花几上的一片绿叶,跟个飞镖似的便弹了过去。
“啊~”
只听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就看他捂着自己鲜血直流的下面,扭成了个麻花一般,一旁的花娘见状也尖叫了起来。
江见才不想听这噪音,头也不会地拉着云桑出门了。
云桑悻悻地跟着离去,忘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方才江见那一叶子好像打在了那处,怨不得那人鬼哭狼嚎的,想必是废了。
房门外还站着一个熟人,正是在外面等候的独孤羽,见江见领着看起来完好无损的云桑出来了,他长舒了一口气,素来漠然的脸上都出现了松快的意味。
若是这个小姑娘真因为自己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日后别说是切磋了,江见怕是都得杀了他。
如此他才放下悬着的心。
看着两人身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伤痕,云桑便知江见怕是切磋完扭头就来寻她了,上药的空闲也没有。
无碍,等回去她给他上药吧。
……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来了本就一直在搜寻云桑的红袖招打手,一群人迅速涌了过来,将三人围住了。
江见正愁找不到人撒气,见这群不知死活的还敢送上门来,他不再客气,霜叶剑出鞘。
“看顾一下我娘子,我马上就好。”
独孤羽本还想表现一下,手刚摸到剑鞘上就被江见交代了这么一桩事,独孤羽歇了心思,嗳了一声。
罢了,这是他该的。
翠娘那边,连颈间的伤口都没来得及细细处理,就得忙着去招待贵人了。
在房间等待了片刻的李承欢终于等来了笑容殷勤的翠娘,看见翠娘脖颈上那道明显的包扎,李承欢挑了挑眉,目光包含深意。
“你这红袖招的东家可真是个大忙人,在长安也没有哪个能让本公子空等着的。”
“少耽误我的时间,你们说得那位天仙绝色的花魁呢?快些拉出来让本公子品鉴一番。”
李承欢不是个做无用功的人,既来了此处,又等了那么一遭,若是什么也没看到他只会觉得亏到家了。
翠娘也是风月场所的老人了,自然看出了贵人目光的揶揄,但也不与贵人纠缠,只赔礼道歉道:“耽误了贵人的时间,是妾的不是,不过方才出了一点小小的状况,那丫头性子太烈,不大驯服,不过马上就能将人给贵人送来。”
“虽然有些不识好歹,但那相貌妾敢说满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绝对不会辱没了贵人的眼,贵人待会只需瞧瞧喜不喜欢便可。”
怕贵人不满那丫头的性子,翠娘再度将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只盼着贵人还有兴趣。
正巧,李承欢早腻味了柔顺乖巧的女子,听到这话,饶有兴趣道:“随她怎样,我自有法子。”
“那贵人稍待,妾身这就……”
见贵人反倒是感兴趣,翠娘心安不少,想遣人去问问那丫头抓到了没有,就听见房门被嘭的一声踹开,一个眼熟的红袖招打手从外面扑了进来,紧接着便是翠娘见过一次的江见,那个被她抢了娘子的江湖草寇少年。
“你……”
涂满鲜红丹蔻的手指着破门而入的江见,翠娘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是怎么找来的?”
明明是趁着大半夜人不在的时候将那丫头劫出来的,神不知鬼不觉的,这小子是如何得知人在红袖招的?
江见可不会为她解惑,还沾着鲜血的细长剑刃瞬间贴上了翠娘另一边完好的脖颈。
江见的霜叶剑可不似云桑的簪子,只是看似轻飘飘地贴上来,那保养得还算白皙细腻的颈子便肉眼可见地沁出了血珠,火辣辣的痛感袭来,翠娘惊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可惜那森寒的剑尖还是没放过她,直指她的咽喉,只需一下,她就会凄惨死去。
江湖人士,那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为了报仇要了她一个花楼鸨母的性命根本不足挂齿。
“少、少侠饶命,有话好说,我也是受人指使!”
死到临头,翠娘也不管什么老相好新相好了,直接将责任推卸到费大年身上,只求保全小命。
“哦?受谁指使?”
敢惹到他头上,江见可不会就这么算了,一路寻到罪魁祸首这里,本想着立即将人结果了,却听还有人藏着,他又不急了。
骤然发生的异变也让抱着寻欢心思的李承欢脸色一变,完全是被冒犯姿态,想将他守在外头的侍卫唤进来,然打眼看过去外面躺了一地,他脸色泛青站起身斥道:“哪来的狂狷小儿,竟敢冒犯到我头上,你有几个脑袋!”
李承欢生于皇族,父景王又是深得帝宠的煊赫存在,自己也是家里最娇惯宠溺的一个儿郎,整个长安城在话语上敢压他一头的同龄人一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如今却是在一个小小的武都郡遭遇这事,李承欢恼怒不已。
被李承欢吸引了注意,江见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想起先前问出来的东西,眼眸微眯,逐步危险。
“东家欲将此美人献给长安来的贵人。”
江见眸光轻蔑地上下打量着李承欢,这样不客气的目光让他心都跟着一梗,呼吸都变重了。
“和你一样,有一个,但是你敢惹我生气,我就让你一个都没有。”
狂悖到了极点的话,听得李承欢根本发不出声音。
火气差点冲昏了李承欢的头脑,但余光瞥见外面躺了一地的人,还有那柄尚还沾着人血的冰冷长剑,他复而冷静了下来。
直觉告诉他,对方可能真的会杀了他。
不,他是什么人,不能死在这小小的武都郡,他还有父王交代的任务。
咬了咬牙,李承欢终究是一声没吭。
翠娘被剑锋所指,也不敢轻举妄动,战战兢兢跌坐在地上,再次被这江湖草寇的不知天高地厚给惊到了。
气氛陷入了沉默,江见看着老实了许多的李承欢,神色随意道:“长安来的?”
先前只是猜测,如今江见要验证一番,这样才好动手。
想来是这声长安给了李承欢勇气,以为对方是畏惧他的身份,就见他傲然道:“没错,我乃长安勋贵出身,你最好识趣些莫要招惹本公子,若不然……”
“啊~”
江见仍旧是没等他说完,一确定了身份,立即一脚踹过去了。
对于江见来说,这个该死的长安来的贵人便是万恶之源,若是没有她,娘子大概也不会遭此横祸!
念此,江见火气一上来,不给一脚心里头不舒坦。
被一脚踢到地上的李承欢脸色痛苦中夹杂着难以置信,想斥骂些什么但疼痛让他没有力气,只能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
翠娘一见这江湖草寇连皇孙都照打,更是抖如筛糠。
外面的侍卫自然也瞧见了主子被辱,但此时的他们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个如死狗一样瘫在门口,心急如焚。
“说吧,谁指使你的。”
收拾完了万恶之源,江见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翠娘身上,语气慢悠悠的,听着没有凶戾之气,但让翠娘浑身忍不住颤抖,什么都不敢瞒了。
“是本郡郡守,费大年,他想讨好贵人好升官,都是他让我把你娘子弄来试试的,求少侠饶我性命!”
得了答案,江见满意地笑了,在翠娘惊喜又意外的目光中收回了剑。
“我倒是可以不杀你,不过你敢害我娘子,总要付出些代价,是不是?”
翠娘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低着头也不应声。
江见也不在意,笑眯眯就扭头出去了,也不管身后李承欢瞪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红袖招圆厅上方垂着许多
长长的纱幔,是平时楼里的姑娘舞神女飞天时所用,江见凭栏跃下,握着纱幔悠然落于一楼圆厅,引得无数人瞩目。
原本还不知这个相貌漂亮的少年要做何,直到看见少年掏出一个火折子,引燃后一脸灿笑地点在了手中的纱幔上。
第42章 第 42 章 鬼扯
红袖招外面, 云桑同独孤羽在外等候,不晓得江见什么时候才会出来,正伸长着脖子往里面看。
江见说待会里面会又乱又脏, 让独孤羽带她出来等着。
正在云桑探头探脑地看时, 她看到红袖招里冒出了薄薄的烟雾, 紧随着便是大批的人往外跑,嫖客、花娘、仆从婢女, 一个不落。
“起火了!起火了!”
忽地就听到这么一句,云桑下意识便将其与江见联系到了一起。
就在她快被涌出来的人流冲击时, 江见出来了,抱着她就走, 笑得很开心。
三人很快回到了客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该洗漱洗漱。
待两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云桑看着一副还要出门架势的江见, 还没问,江见便留话道:“我去把另一个罪魁祸首收拾了, 很快回来, 独孤羽会照看你,别担心。”
肚子里一堆话被压下去, 云桑想着等他办完了事回来问也是一样的。
……
江见的动作很快, 不出半个时辰,云桑便等回了江见, 除了他长靴上无意间沾染的血滴,一切看起来都风平浪静。
二人的东西都十分简单,江见手脚利落得吓人,几乎都没用到云桑什么,三两下便收拾好了。
出门的时候, 遇上了一道要离开的独孤羽,江见一眼扫过独孤羽欲言又止的神情,飞速思忖了一番板着脸道:“虽然这次是因为你我娘子才被歹人掳走,但引路蜂是你给的,也算勉强扯平了,但是,日后休要再缠着我切磋!”
独孤羽不大情愿,最后努力争取一把道:“一年一次行吗?”
也许是独孤羽对武道的痴狂太过灼热,江见被灼得不忍心拒绝,犹豫了几息终是点头应了。
“说好了。”
独孤羽看着两人远去得背影,露出了笑。
这次又输了,不过他会继续努力,争取下一次赢过江见!
……
江见办事办得太快,当他们的马车晃晃悠悠出了武都郡后,依旧是一片风平浪静。
脱离了危险,云桑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从马车内钻出来,与江见闲谈。
“红袖招是你烧的吧?”
想起马车行驶在城中时远远望见的滚滚白烟,云桑虽心中猜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嗯,我烧的。”
“本想一剑送那老妖婆上西天的,但那样又觉得便宜她了,让一个人失去她最在意的东西才是对其最大的折磨,我放那一把火很旺,就算火救下来也烧了大半,让她变成穷光蛋!”
想起大火中那个老妖婆哭丧的神情江见便觉浑身舒爽,比将人一剑抹了更解气。
“那另一个罪魁祸首,你将他怎么了?”
低头瞥了一眼江见靴上的血点,云桑在想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郡守不同于江见之前所杀的人,是朝廷命官,云桑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
江见又露出个粲然又邪恶的笑容,语气分明带着笑,但给人一种森然的诡异感。
“我剁了他一只手。”
轻描淡写的,就好像说刚刚切了个苹果那样随意。
云桑啊了一声,神情浮现几分惶恐,虽然以前见过江见剁过别的,但对象换成了朝廷命官,感觉便不同了。
江见洞察了云桑复杂的情绪,哼声道:“娘子怕什么,这人可不是个好官,远不及蔡郡那个,背地里可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搜刮民脂民膏、圈占百姓田宅、贪污受贿可一件没落下,还和他那个老相好,就那个老妖婆,不知逼迫了多少良家姑娘,只不过仗着自己是地头蛇罢了,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武都郡的百姓怕是都要半夜烧高香。”
“我记得当官的似乎不能身有残缺,如今我剁了他一只手,又将他的罪行公布了,他不是就想着升官发财吗?我偏偏断了他的路,让他连郡守都做不成,而那个老妖婆,失了靠山看她如何做坏事,敢动我娘子,看我不修理他们!”
就好像是小孩子打架赢了后的那种碎碎念,江见满脸都透着一股幼稚的得意劲。
云桑听得一愣一愣的,也觉得此法不错,比她当时被羞辱时希望有陨石掉下来砸死他们解气多了。
问完了自己想问的,云桑这就准备退回去,路途尚远,她还是先回去睡一觉吧。
“娘子先等等,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来着。”
刚扭了一下身子,听到江见说话,云桑又顿住了,应道:“何事?”
本以为江见是想问她是如何藏身在柜子里的,云桑几乎都要准备好夸耀几句自己当时的英勇了,谁承想江见问出了个让云桑瞬间冒冷汗的要命问题。
“刚才我找到你时,屋里的两人在做什么?”
“他们看起来很奇怪,好似舒坦,又好似不舒坦,娘子知道为什么吗?”
如果换个旁的男子这样问她,云桑定然觉得那人是在故意找茬冒犯她,但换了江见这个蠢笨的,她只有讷讷无言。
此刻,她心惊的同时又庆幸江见比旁人缺一块脑子,身临其境了仍旧一知半解,犹如三岁孩童。
不管是太痴傻还是太纯真,云桑都感谢她还能有个狡辩的机会。
低垂着的眼眸急速忽闪,明灭不定,云桑脑筋都快转冒烟了。
“呃……他们、他们其实是在打架!”
很快诹出了个听起来颇有道理的说辞,一板一眼地告诉江见,试图让他信服。
“打架?真的吗?”
江见又回想了一遍当时瞧见的场景,隐约觉得哪里有问题,半信半疑道。
云桑不敢有丝毫松懈,生怕江见意识到真相与她算账。
“当然是真的,你没看到当时那男子多凶,那女子都哭了吗?”
将这两个强有力的例子抛出来,江见也觉得有些道理,当时那女子似乎确实在一边哭一边喊着什么不要,看起来一副快要昏死过去的惨状。
而那个男子,面容更是凶狠丑陋,看起来要把那女子吃了。
就是很奇怪,江见第一次见这种打人法,用的还是那个玩意。
本以为那东西没什么威力的,但如今看来却是不可小觑,这下真是长见识了。
见江见陷入沉思,云桑不知他怎么想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就怕这人忽然长了那块脑子,发现了自己在鬼扯。
“嗯,娘子说得有道理,我也觉得是这样。”
“可这人好生没品,那女子那么弱,都求饶了还不停手,啧啧~”
云桑心虚地听着江见的碎碎念,为了不让他怀疑,她还很配合地点头附和。
“就是就是,这人真是没品,江见你可不能学他。”
说着说着,云桑夹带了些自己小心思,意图将江见的路再堵一堵。
得天眷顾,江见这个笨蛋听了云桑的话没有丝毫察觉,反而言之凿凿保证道:“那是自然,我才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我怎么会对娘子动手,娘子尽管放心!”
将江见那副信誓旦旦的大气姿态收入眼中,云桑心情五味杂陈,既放松又愧疚,甚至还有些想笑。
不敢让这些小心思被察觉,云桑将其牢牢压在心底,佯装出一副十足感动信服的笑脸,惹得江见凑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
马车行进了林荫小道,带着夏日暑气的日头被遮盖了大半,还有徐徐清风拂来,两人浑身顿生清凉舒畅之感。
“天气越来越热了,尤其马车里,我们得加快些速度才好,河谷里四季都一个样,热不到人也冷不到人,住着很舒服的。”
“果真四季如春?”
江见不止一次在她跟前描绘过长亘山那处河谷是如何如何冬暖夏凉,如何如何风景如画,说多了云散那个都打心眼里好奇了起来。
那不就如世外桃源一般吗?
“我怎会骗娘子,到
时候娘子就知道了,等着瞧吧!”
少年人神采飞扬地保证着,眼中细碎的光亮美好而又璀璨,仿佛盛着那片世外桃源,让云桑不自觉心驰神往。
“好啊,我等着瞧~”
四处飘零的蒲公英黏在了偶尔经过的飞鸟羽翼下,被飞鸟带往他的家乡。
……
大约是前面出了许许多多的糟心事,老天爷也不大好意思一直为难他们了,整个延州的路程风平浪静,全程都顺顺当当。
半月后,两人终于抵达了长亘山所处的山脉群,西陵山脉。
西陵山脉的西北端,便是那座冰雪终年不化的长亘山,只要穿过它前头的的一道山岭,便可抵达长亘山山脚。
也许是因为快抵达目的地的缘故,本就因进入山岭而阴凉的温度更低了几分,可见长亘山的严寒。
江见有内力相护自是没什么影响,云桑却是赶紧将夏装脱了下来,换了一身稍厚的春装。
天色渐暗,两人停止前行,选了一处宽敞平坦的空地落脚,打算在山岭中将就一夜,明日再穿越山岭。
两人趁着还有些光亮,一边打打闹闹将今晚要用的柴火给捡了,架起了暖烘烘的火堆。
夜里更是凄清,云桑骨头里都觉得凉飕飕的,又披了一件斗篷在身上。
被江见看见,笑言道:“才到这娘子便不行了,身子骨真不争气,好在有我,要不然过雪山时怕是得被冻成冰坨子~”
云桑瞪了他一眼,嘟囔道:“谁像你有内力傍身,换别人也是一样的,有什么好笑的。”
“我饿了,我们去打猎吧。”
江见的手艺时常让云桑嘴馋,前几日江见从天上打下来的不知什么鸟,经他的手一烤,那味道好的过分,云桑到现在都记得。
江见还说他会做很多菜,等到了家便烧饭给她吃,让云桑品评一下他烧菜的手艺。
云桑很惊讶,本以为他这样的江湖游侠只是因为风餐露宿多,所以才练就了一手炙烤野味的好手艺,现在看来是个样样俱全的。
在云桑残缺模糊的观念里,有着君子远庖厨的说法,大概长安那些稍体面些的公子哥们一辈子都不会沾阳春水,只呼奴唤婢来做即可。
江见倒是个妙人,多才多艺的。
“走。”
将火堆加了足够的柴火,江见朝她伸出手,言简意赅。
云桑牵住江见伸过来的温暖手掌,熟练低抱着他的脖子,由着江见抱着她在林子里飞。
好在云桑提前换了厚实的衣裳披了斗篷,要不然非得被呼啸的夜风吹出个好歹来。
这片山岭中果然没有那种鸟,不过江见抓到了一只獾,肥肥胖胖的,烤出来肉质细嫩美味,虽然不是爆炒或者炖煮那种最适合的法子,但也让云桑今夜大饱口福。
吃完后,云桑去车里将青盐和齿刷拿出来,用水囊里的水洁齿洗漱去了。
从延州西平郡出来的时候,知道那是他们会路过的最后一程,云桑买了许多日常需用的小东西,齿刷和青盐便是其中两样。
还有什么香胰子、洗头水、澡豆等等的东西,都需要多买些,毕竟河谷里应当没有这些东西。
原本怕山里贫瘠,云桑还有许多想买的,但被江见拦了下来,说家里东西不少,不必费事,且若是随后再有需要的东西,他速度快,出山再买便是。
云桑才罢手,同全身挂满大包小包的江见回去。
山中夜色清寒,用完美餐的云桑安静坐在火堆旁发了一会呆,掏出了随身带着的陶埙。
无事时,云桑便会即兴吹奏一会,让自己的思绪随着埙低沉悠远的曲声飘远,沉溺在它有些苍凉悲伤的音色里。
像是黄昏下落了残花落叶的秋水,不用靠近也能感受到水面传来的清寒冷意。
残阳的余晖落在波澜不惊到过于静谧的水面上,带着秋日特有的寂寥孤寂,让人心头意趣低落,好似要随着秋水一般静止。
忽然,明媚的笛音掺了进来。
不同于埙的苍凉悲伤,笛声悠扬明亮,是降落于人间的第一缕晨曦,瞬间驱散了埙声中的清寒。
眼前的画卷发生了变化,昏黄的日头逐渐褪去,转而变成明媚的春日,伴着徐徐春风拂过水面,将原本死寂的静水吹皱,漾起一圈圈波纹,推着那些残花落叶远去。
初升的朝阳散出丝丝缕缕的晨曦,洒在生机盎然的水面上,给原本冷清的水色镀上一层浅而耀目的金光。
看起来很温暖。
云桑犹如沉入寒潭的心再度浮了上来,此时此刻,她好像整个人化作一颗小小的种子,躺在水面漂浮的一片新鲜绿叶上晒太阳,从头到脚都是暖洋洋的。
笛声愈来愈近,从身后一步步走来,最后停在她的身畔。
他比火光还要温暖,云桑情不自禁地倚过去,在满天繁星下倾听着春意盎然的合奏曲。
这一刻,她好像能为江见抛却一切。
第43章 第 43 章 雪山
虽然云桑已经在心里想象过无数遍长亘山的模样, 但真正看到庐山真面目的时候,她还是被震撼到了。
满目白茫茫一片,山峰高耸入云, 看不见顶端, 只觉高山巍峨, 吾生渺小如沧海一粟。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冷。
若是没有前头那座山岭, 云桑便要顷刻间体会由夏入冬的玄异了。
不同的是,长亘山的冷要远胜过外面, 几乎到了彻骨的地步。
山下方圆几里都不再有鲜嫩的绿草,更别提那些点缀在绿叶间的野花, 四下都是荒凉贫瘠的灰色,只有些极其耐寒的树木还顽强生长着,告诉云桑这里仍然有生命。
放眼望去, 前路更是茫茫雪色,让人不能久视。
刚踏入山脚下, 云桑便被那股浸着冰渣子的冷风吹得脸色一白, 飞快将厚实的春装脱下,穿上了在西平郡一道买来的冬装, 还将那身最毛绒厚实的斗篷也穿上了, 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不得不说,云桑的应对很正确, 光是长亘山山脚下已经是这个鬼样子,里面不得把人给冻成冰坨子。
江见没有说错,就她这样的要是没有江见,进去真是凶多吉少。
怪不得这里人迹罕至,连行军打仗时军队都不愿往里面踏足, 这哪是人待的!
也幸好里头有个江见说得四季如春的温暖河谷,要不然云桑真不信江见师徒能愿意长期生活在其中。
那不得跟蹲冰窖一样?
云桑将手衣也牢牢套上,俨然一副全副武装的架势,将正在解马身上挽具的江见看得摇头直笑。
“娘子倒也不必这样夸张,我的内力足以抵抗山内的寒气,你穿成球一般,到时我有的抱了。
云桑搓了搓带着手衣的两只手,反驳道:“我现在就冷,自然得穿上,是你要带我回去的,我就算重如野猪你也得抱。”
说话间,口中吐出白色得雾气,如喷火一般,可见此山之严寒。
“哈哈哈~”
“娘子说得没错,娘子就算是变成了野猪我也得抱~”
江见有时候就会这样故意讨人嫌,云桑听她扭曲自己的原话笑话她,气得脸颊都多了几分热意。
“你才变成野猪!”
挽具卸下,白马流云获得了自由,似乎也对周遭冰冷的环境感到不大舒服,想要蹦蹦跳跳热身一番。
江见没让它乱跑,而是给它穿上一些防滑的东西,比如给它的四蹄套上厚厚的棉布,保证流云在冰天雪地中行走不会滑倒或者被冻僵马蹄。
流云也要跟着他们一道去河谷。
长亘山环境恶劣,终年严寒,地上更是寸草不生,若是将流云弃在这必定几日间便饿死。
但若是将他放逐在前头那座山岭中也不是个好主意,那里猛兽居多,即使开头可能有些猎食者猛兽不认得马匹,有黔无驴之象,但难保其后被看出了虚实丧命猛兽之口。
更何况流
云与二人的关系本就不错,云桑也不忍弃了这匹小白马,与江见达成一致,将流云给一并带上。
趁着江见给流云绑马蹄的空档,云桑拿了些流云爱吃的苹果和糖块过去,流云欢喜地从鼻翼间喷着粗气,要不是江见正给他绑蹄子,它怕是就要跳几下了。
流云咔嚓咔嚓地啃着汁水丰沛的苹果,马尾在后面扫得欢快。
“你倒是宠着这小白马,都没见你天天喂我苹果。”
也不知是真吃味还是假吃味,云桑白了他一眼道:“你是马吗?跟马争什么吃的!”
再说江见也不爱吃苹果,他就是故意的。
将最后一个马蹄绑好,江见笑嘻嘻回道:“我虽然不是真正的马,但娘子也可以把我当成马,不过把苹果换成桃子就行。”
江见说得稀松平常,话也只是些玩笑话,但却让看了些腌臜事的云桑不受控地乱想了起来。
那日在红袖招的柜子里,云桑被迫听了看了许多少儿不宜的东西,此刻都被江见随口玩笑的话唤了起来。
那日,房间里熏香浓烈,又混合着一些怪异难闻的气味,耳畔伴着那对鸳鸯不堪入耳的动静,云桑正闭着眼,忽听到女子气喘吁吁的娇声。
“成日都是你个冤家把我当马,这回也让我在上头一回,让我也尝尝那滋味呗?”
本就意乱情迷的男人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更何况床笫之事他乐于玩些新花样,听了花娘这话,男子立即□□着应了。
“自是没问题,爷今日就给你当马骑一回,上马!”
也不知怎的,听了这一席乱七八糟的话,云桑悄然睁开了眼,目光不由自主地透过缝隙落在了两人身上。
鬼使神差的,云桑有些好奇他们说的骑马。
但很快,云桑便后悔自己那一刻的好奇心,后悔睁开眼去瞧了。
就看见那花娘翻身而上,由下位的姿势变成了上位,紧接着便是放肆策马。
冰天雪地里,云桑的脸一寸寸红了,成了这荒芜天地中唯一的艳色。
云桑知道江见这个蠢蛋没别的意思,只是随口一说,但观摩了一整场活春宫的云桑那颗心已然不再纯洁,思绪完全不受控制地往那事上飘,倒是给自己整得脸红心跳
“娘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我就说娘子你衣裳穿得太多了,嘿嘿~”
不明所以的江见抬头瞧了一眼,傻呵呵地说着话,听得云桑又气又笑。
“你懂什么!”
这种事上,云桑可不敢跟江见多说,咕哝着丢下一句,就去卸下来的马车里,想把收拾好的东西一起拿出来带着。
江见看出了她的意图,忙出声阻道:“那些先不带,待我将你送进去再出来拿。”
看着穿成球一样的云桑,江见觉得自己到时候应当腾不出手来拿别的。
“哦,也对。”
云桑看了看自己,点了点头,然回头看了那些大包小包,又下意识问道:“我们走了这些东西放这里没事吧?
将这话问出来后云桑便意识到这话问得好笑,但已经来不及补救了。
“哈哈~”
不出意外,江见扶着腰大笑起来,丝毫不给云桑面子,就让人很气。
“娘子不放心什么,是怕有狼来捕猎它们吗?”
这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有些成日觅食的猛兽,它们又怎会对那些不能吃的东西感兴趣?
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不会是被冻傻了吧?”
江见犹不嫌事大,甚至还火上浇油,气得云桑在原地走了几圈,最后才窝窝囊囊地往石头上一坐,以求冷静一下。
刚出发时,云桑没有立即就挂到江见身上,只勾着他的胳膊,一步一个脚印跟着,走得倒也不慢。
云桑本没想着从头到尾都让江见负担着她,而且走动一下也能热热身,让自己暖和些。
“等我累了或者冷得不行了再叫你,现在我自己能走。”
江见挑了挑眉没阻拦,只笑了笑应下了,但神色颇有种看好戏的意思。
白马流云也不需人牵着,只乖乖地跟在一旁走,偶尔从鼻翼间喷出浓白的粗气,给这几乎静止的冰天雪地增添了几分生动。
雪山中伫立着许多高大挺拔的雪松,松针上尽是雪,还有些细长的冰针垂下来,在阳光下分外梦幻美丽。
云桑由衷地敬佩长亘山中的生物,也不知它们是如何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多年的。
靴子踩在覆满厚厚积雪的地面上,又闷又脆的奇异声响接连不断传来,绵密的沙沙声让人听着觉得十分有趣。
虽然不记得过往,但云桑敢断定这是她踩过最厚的积雪。
但也正是这厚重的积雪让她愈来愈累,慢慢跟不上江见了。
而且越往深处走,冷意越甚,云桑知道自己的极限很快就要到了,也不逞强,果断停了下来。
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阻力,江见回头,看见了兜帽下那张苦瓜似的小脸,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来。”
他张开双臂,朝着云桑笑,言简意赅。
对于江见这一套动作再是熟悉不过,云桑也不是头一遭那样扭捏了,直接奔过去环住了他的脖子。
云桑被抱起的一瞬间,还听到江见在她耳边呦呵了一声。
“果然不是平时那二两肉了,更沉了些。”
将云桑往怀里掂了掂,江见的话语中夹杂着轻笑与逗弄,引得云桑用脑袋撞了他一下。
那一下对江见来说不痛不痒的,只使得他低笑了两声。
知道云桑冷,江见缓缓释放着自己的内力,让周身都盈满,包裹着正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的少女。
云桑的斗篷将人牢牢罩在其中,只稍稍露出来一截下颚,还因为冷埋在了江见的胸膛前。
当江见的内力穿透层层衣料涌到肌肤上时,云桑通身都暖了起来。
“好暖和啊!”
像是被一团热腾腾的水流包裹,云桑舒服得发出了一声喟叹,同时再度为内力的玄异而惊奇。
“是不是后悔没早上来暖暖身子?”
江见惯是个爱逞嘴上功夫的,此刻见云桑给了反应,不依不饶地追着问,云桑都懒得理他。
没等来云桑回他,江见低头看了一眼正在装鸵鸟的少女,那两扇浓密纤秀的睫毛轻颤着,勾得他便想凑上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似乎是感受到了江见过于灼热的视线,云桑将脸扭过去,没给江见这个机会。
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他脑子里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还是没累着,过会大概就老实了。
见钻不到空子,江见也就歇下了这个心思,专心当个暖炉赶路了。
可能是所处的环境太过温暖舒适,云桑渐渐感受到了困意,顺其自然地睡了过去。
江见是习武之人,对气息的感应极为灵敏,刚想让云桑瞧瞧一棵雪松上垂着的超大冰针,就感受到怀中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这是入睡之人才会有的呼吸,娘子又睡着了。
多睡好,觉睡多了人机灵,气血也足,是应当多睡些。
反正到了河谷中还有大把能亲近的机会,他不急。
给了白马流云一个跟上的眼色,也不管一匹马能不能看懂,头也不回地加速了。
……
云桑醒来的时候,天色依旧明亮,周围仍是白茫茫一片,这让云桑判断不出江见带着她走了多久。
江见的怀中依然暖烘烘的,十分舒服,要不是时机不合适,云桑都想伸个懒腰了。
动了动睡得有些发麻的胳膊,抱着人的江见立即就察觉到了,看着少女睡得红扑扑的面颊神情欢快。
“娘子醒了?”
怕把人惊醒一直没好将人往上掂掂,见云桑终于有了动静,江见动了动胳膊,将人抱牢了些。
“这是走了多久了?”
搓了搓脸,云桑看着白茫茫的四周,也辨不清东西南北,更不知走了多久。
“也有三个时辰了。”
江见估摸了一番,望了望前方隐约可见的那棵光秃秃的雪松,心下喜悦。
就快到了。
“放我下来吧。”
云桑推了推他,刚睡醒的语气带着几分绵
软沙哑,但语气却是认真笃定的。
三个时辰,就算江见骨骼精奇,内力超群,但终究是血肉之躯,又不是铜铁做的人,这样抱着她一个大活人行了三个时辰,云桑不信他不难受。
“也行,就快要到了,娘子下来走走也好,冷了记得回来。”
脱离了那个暖洋洋的怀抱,云桑周身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个度,但不算难以忍受。
果然,放下她后,云桑假意扭过头去看流云,余光却瞥见这人在偷摸甩胳膊。
云桑在心中叹气,同时也觉得他这滑稽的模样十分好笑。
见她醒了,流云喘着粗气将马头凑了过来,亲昵地在她身上蹭了蹭。
想来流云也是有些冷的,眼睫毛上覆着一层冰霜,情绪也有些低迷。
云桑心中大为不忍,将手衣摘掉,去翻斗篷下的背着的小布袋,那里不仅放着家当,还放了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比如说糖块。
费劲巴拉地从袋子里摸出了一大块糖,云桑刚将糖凑近流云,就被它的长舌头卷走了,想来早就等着这一口了。
冰天雪地的,吃口糖好歹能多些体力,这也是云桑带上糖块的缘故。
“娘子还带了糖,给我也吃一颗~”
江见喜甜食,见状也上来讨要,云桑也从里面摸了一块出来,只不过要比流云那块小得多。
“给马的那么大,给我的那么小啊?”
将糖块接过来丢进嘴里,江见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个糖块的大小,语气酸酸的。
云桑也摸了一块塞进自己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云桑拢紧身上的斗篷,斜瞥了他一眼,埋汰道:“马嘴多大,你嘴又多大?”
继续踩着又绵又沙的积雪,云桑飞快将手塞到手衣中,将眼前雪白无暇的绵雪踩出一个个脚印,竟也觉得十分有趣。
日光耀耀,但无法融化这终年的白雪,只是给其增添了一丝极淡的温度。
江见牵着她带着手衣后臃肿的手,云桑能感觉到那里有一股热意涌过来,顺着胳膊爬满全身,虽不似在他怀中那般滚热,但也暖洋洋的驱走了寒意。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云桑看见十多步远的距离有一棵光秃秃的雪松,还有雪松下怪石嶙峋的洞窟。
“到了。”
“穿过那个洞窟,便是河谷了。”
手腕被轻晃,云桑听江见在她耳边雀跃道。
第44章 第 44 章 河谷
进入洞窟后, 白茫茫的雪色和耀目的天光全都没有了,只剩下满目的黑暗。
噗的一道细微声响出现,云桑看过去, 眼中映照出火光, 是江见的火折子。
虽然也不是很能照清前路, 但黑暗中有这么一簇火苗总让人安心些。
“跟紧我,这洞窟里的路错综复杂, 一不小心便会走岔道,想当初我师父初次来便在这洞窟里转了两日才找到出口, 发现河谷的所在。”
云桑一听,忙不迭将江见搂得更紧了。
连江见的师父都被困了两日, 那自己要是在这不慎走丢那还得了。
也许是离了雪地,愈发靠近河谷的缘故,洞窟里的温度比外面暖和多了, 至少拂在面上的空气不再刺得人脸疼。
一手抱着江见的胳膊,一手牵着流云的缰绳, 两人一马的脚步声回响在洞窟中, 异常地清晰。
云桑看不清眼前七拐八拐的复杂路线,也不知这洞窟里有什么, 只全身心地跟着江见。
微弱的火光在眼前跳跃, 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云桑如瞎子一般被江见领着在洞窟中钻了好半晌,就在她以为还要继续在里面转悠一会时, 云桑看到小道尽头有一束光射进来,使得前路明亮宽阔。
“江见,是不是要到了!”
在黑暗中憋了那么些时候,云桑可算是见到了天光,不由欣喜问道。
流云似乎也在为即将踏出洞窟而欢喜, 在后面急躁地踏着细碎的步子,似乎是想冲出去一样。
“没错,正是出口,娘子,我们到家了!”
少年原本黝黑的双眸都被那束光浸染出了华光,看向云桑的目光盛满了熠熠光彩,让人觉得生机盎然。
两人手牵手,相携着踏出了洞窟。
白马流云也跟了出来,看见眼前的一幕,兴奋地喷着鼻息,若是平时,云桑一定避着它,但现在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如世外桃源一样的河谷给勾住了,再分不出给流云。
隔着一个洞窟,后面是白雪皑皑的寒冬,而前方则是温暖湿润的春日河谷,这简直是难以置信。
河谷四周群山环绕,除了他们身后的洞窟,四面都是高耸入云的料峭山崖,也许是河谷足够温暖湿润的缘故,山崖不是外面那样覆满白雪,寸草不生,而是露出深褐色的山体,上面的夹缝中偶尔生长着顽强的花花草草,给山体增添了几许春意。
而被山壁包围的那一片翠绿河谷,就好像嵌在其中的一块翠玉,是这长亘山唯一的春色。
鲜绿的嫩草取代了外面的白雪,为大地铺就了一层翠毯,上面还有各色鲜妍美丽的小花,其中最显眼的便是一种白瓣粉蕊的花,虽不密集,但河谷中任意一处皆能看到它的身影。
河谷很大,但因为洞窟所在的位置较高,云桑居高临下,可以将河谷的模样尽收眼底。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河谷中央偏上的两座竹屋,虽不大但看着精致可爱,竹屋前有一条潺潺流动的清澈小溪,日光照在上面,云桑满眼都是小溪细碎闪烁的波光。
竹屋附近,种着几棵桃树,上面没有果,但叶子尚在,数量虽然不多,但每棵桃树都粗壮高大,想来是有些年份了。
河谷的东北角,有一大片竹林,苍翠欲滴,偶尔迎风摇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其实河谷中还有许多别的树,但云桑不是每个都认识,便没有细看,随着走下去,她看到了更有趣的东西。
西北角有一处竹栅栏,里面有一群正在咯咯哒的鸡,个个生得健壮肥美,神气十足。
竹栅栏外,是一块块被划定好区域的菜地,一个方块一种菜,将竹屋后的占得满满当当。
“好一个世外桃源啊!”
云桑先前还只是觉得江见在夸大,深山里能有什么好地方,能住人不艰苦就算是好的了。
现在亲眼瞧见后,云桑信了大半。
首先感受的便是河谷的温度,翻天覆地一样的变化。
柔柔的微风拂在她面上,不仅没有一丝冷意,反而带着一种初夏暖暖的触感。
她迅速摘掉了给双手保暖的手衣,感受着长亘山冰天雪地中唯一的暖春。
“怎样,我没骗娘子吧?”
满足于少女眼中的赞叹与欢喜,江见顺手将裹在云桑身上的斗篷也解了下来,满面得意道。
甫一从洞窟中出来,云桑身体的温度便开始迅速回升,而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衣物则成了多余的存在,甚至已经开始捂得云桑身子难受了。
斗篷被江见拿下来,云桑舒服了许多,若不是看时机不对,她都想把身上的厚衣服全脱了。
流云还在一旁急躁地点着蹄子,似乎很想飞驰出去,但被什么限制了。
江见抱着斗篷,笑着拍了拍马头道:“去吧,记得别乱踩东西。”
也不管流云能不能听懂,江见便任由流云驰骋去了。
领会到意思,在冰天雪地里憋了好半天的流云立即欢快地嘶鸣,扬蹄往美丽的河谷冲去了。
马儿本就是生长在自由广阔之地的生灵,自由地奔跑刻在它的生命中,是它最向往的事。
“我们也去吧!”
云桑想近距离看看那些白瓣粉蕊的小花,圆滚滚的小鸡,还有菜畦里那些生长得水灵新鲜的菜,云桑都十分好奇。
此刻的云桑就像是一只随风飘摇的风筝,而渐渐得确保手里这只风筝不会乱飞甚至断线。
“好啊,不过娘子
跑慢点,小心滑倒。”
河谷是春日,花花草草多,石头上也多是苔藓,若是跑得快不注意了很容易踩上去摔一跤。
江见小时候顽皮时候便摔过不少,那时一摔就哭,被师父不知骂过多少次没出息之类的话。
一开始,尚还年幼的他还觉得被师父骂了委屈,后来就练就了一副强心脏,干什么被骂两句都无所谓了。
刚说完,江见就看见蹦蹦跳跳的少女惊呼了一声,身子一歪。
得,真被他说中了。
江见一边笑一边将人接住,看见前面还有不少苔藓,干脆将人拎着走了。
“还真被我说准了,来,我帮娘子~”
被勒着腰肢,两脚都悬着,云桑脸红推拒道:“哪里需要你帮,我小心些便是。”
但她坳不过江见,就那么被拎着过去了。
被放下时,地上再不见苔藓碎石,皆是柔软的松软鲜嫩的绿草。
云桑脚边正好有一朵白瓣粉蕊的小花,云桑的注意力当即被吸引了,蹲身下去,伸手碰了碰柔嫩的白色花瓣。
“江见,这是什么花,我以前都没见过?”
虽然没有记忆,可云桑就是觉得自己没见过这样白瓣粉蕊的小花,她好奇的紧。
江见居高临下地站着,俯视着少女扬起的白生生芙蓉面,环着双臂,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
“云桑。”
“嗯?”
云桑不知这个时候江见为何还要唤她一声,虽然诧异但还是应了一声,继续瞪着眼睛看着他,等一个花名。
江见笑得更欢了,一双眼睛弯得看不见眼珠子。
“我说了啊,云桑。”
脑瓜子懵了几息,云桑还没悟出些什么,江见便不再逗她,嘿嘿笑着解释道:“云桑花,是娘子的云桑花。”
江见瞅了瞅那白瓣粉蕊的小花,又将目光落在少女白里透粉的面颊,越发觉得当初的名字取对了。
豁然开朗,云桑目光离了花,站起身来,一副被解了惑的神情。
“怪不得你当时取名的水平突飞猛进,原来是这花给你提供了便宜。”
想当初,江见头几个名字可是给她听得够呛,若之后没有云桑,她真叫了什么香香软软的,云桑才要怄死。
实在是太拿不出手了。
云桑感谢河谷里有这样一种花,至少叫她得了个正常还算好听的名。
双手合十,云桑对着她的大恩人云桑花拜了拜以表感谢。
江见没懂,但看出云桑应该挺喜欢那朵花,于是灵机一动,云桑刚转身他就蹲下把花给揪了下来。
“娘子喜欢,戴上瞧瞧~”
刚才还在那里绽放自己美丽风姿的小花瞬间被夺了性命,独留一具美丽的躯壳躺在江见的指尖。
云桑一时岔了气,凝着那朵云桑花许久都没说出话来,刚感谢完,恩人小花就因为自己翘了辫子,这何尝不是一种滑稽。
“你干嘛摘它,人家长得好好的。”
不好意思说自己刚刚答谢了人家,云桑只嘟囔了一句。
不由分说将花戴在云桑鬓边,江见浑然不在意道:“河谷里到处都是,怎么就不能揪了,我娘子那么好看,能戴在娘子头上,是它的福气~”
云桑倒也不会真的因为一朵小花跟江见争论什么,只是听到这样吹捧的花还是有些受不住。
这世上大概也就江见会说这般让她难以消受的话了,好听是好听,但总让她不好意思,若是有人在侧,云桑就更窘迫了。
“行了,咱们走吧。”
抚了抚鬓边的小花,云桑强装着云淡风轻,不过露出了的一截脖颈没了白嫩,附了一层淡淡的粉意。
江见眼神好,一眼瞧见了那片粉,犹不知适可而止,竟还得寸进尺追在旁边逗她。
“嗳,不是我说,娘子都同我在一起这么久了,被我夸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的脸皮还如此薄,不应该啊?”
“娘子就应该大大方方地说:“我就是全天下最美的姑娘”才是!”
“别说了,我听着都能觉得自己脸皮厚了!”
少年的喋喋不休的话让云桑感到羞耻,她蹦跳着去捂江见的嘴,但着实有些难度,以致于两人嬉闹的声音吵醒了竹屋里正在睡午觉的人。
“出鬼气了,今天怎么这么吵,江见你小子一个人傻笑什么呢!”
声音落下,一个穿着宽大灰布衫、赤着脚的高瘦老者从左边的小竹屋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还不时打着哈欠,俨然一副被人惊扰好梦的模样。
教了十八年的徒弟,凌沧海不会听不出这是谁的声音,嘴上虽骂骂咧咧的,但心里却是松气的。
他的徒弟今年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挺好。
不过很奇怪,以前回来这小子心情再好也不过是哼着小曲回来,这次不仅笑成那个鬼样子,还学会了自言自语,是不是在外头中邪了?
老者揉了揉惺忪的双目,刚想再骂这小子几句,手刚放下,视线没了遮挡,打眼便瞧见了正被他那混小子徒儿搂在怀里的小姑娘。
那双平日里只知道握剑的手,此刻正亲昵地攥着人家姑娘的腰肢,笑出个傻子模样。
第45章 第 45 章 桃源
凌沧海神情一滞, 甚至开始往不好的方向猜想了起来。
这小子不是出去赚钱了吗?
怎的还带个小姑娘回来?
莫不是被花言巧语拐来的!
凌沧海越想越觉得可能,瞌睡醒了个彻底,见那对小年轻也看见了他, 正往这边走来, 凌沧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什么都没穿的脚, 哎哟了一声又钻回竹屋里了。
在徒弟面前邋里邋遢的无所谓,可不能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也这样。
河谷中寂静, 偶尔有几声鸟雀鸣叫都异常的清晰,何况是老者扯着嗓门的大喊声, 几乎绕着四周山壁荡了几个来回。
猝不及防多了个人,云桑仿佛受惊的鸟雀一般, 当即没了和江见打闹的心思,束手束脚地朝着那边看了过去。
见是一个老者,但就看他很快又钻进了竹屋, 云桑露出诧异的神色。
这应当就是江见口中的师父了,虽看着一惊一乍的, 但想想能教出江见这样的徒弟, 也不足为奇。
“这就是我师父,他就是这样咋呼疯癫的, 但是人不坏, 娘子你别害怕。”
果然,江见开始给她介绍起老者来, 云桑听他还好意思笑话自己师父,不客气道:“不愧是师徒,你也挺咋呼的。”
江见听了话不赞同,梗着脖子反驳道:“我那怎么能叫咋呼,我那是活泼!”
江见气哼哼的, 抓着云桑腰的手都用力了几分,云桑本就热,贴在他身上更热了。
“就要见你师父了,别搂搂抱抱的,不庄重。”
好歹也是长辈,云桑可不想在头一遭见长辈的时候显得轻浮不正经。
将江见攥在她腰间的手掌掰下去,云桑语重心长,神情再正经不过。
江见手掌空空,不甘心地嘁了一声,但还是很听话地改为牵手了。
随着两人走到竹屋前,老者再次走了出来,面貌焕然一新。
凌乱的衣衫整理好了,蓬乱的头发也用布条扎了一个髻,方才赤着的脚也穿上了鞋,正无比正经地站在屋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正朝着他这边走来的小年轻。
“凌老头,我回来了~”
显然和老者熟稔过了头,江见一开口便是没大没小的,听得凌沧海吹胡子瞪眼的。
“没规矩,要叫我师父,臭小子!”
竹屋隔空架起,真正的竹地板与松软地面有着一段距离,也正是如此,竹屋到地面有一架竹台阶,每踩一步都要吱呀轻响,瞧着总有几分脆弱。
背着手,凌沧海下了竹阶,终于忍不住将目光明晃晃地落在了云桑身上。
见长辈本就是一件让人心慌的事,云桑难免紧张,尤其眼下被老者打量着,她局促之下嘴便秃噜了起来。
“师父……”
也许是平日里江见总是师父师父的挂在嘴边,也可能是方才老者教训江见的那番话,云桑顺嘴便将这句师父喊了出来。
她本不是想唤这一句的。
空气
寂静了几息,耳畔是江见压抑不住的低笑,凌沧海见少女脸乍然间红了起来,忙不迭瞪了江见一眼,温声给云桑找台阶下。
“没错,没错,就叫师父,江见也这么叫,小丫头你没叫错。”
师父的态度让云桑少了几分尴尬,她捏了捏江见的掌心,示意他不许再笑,出来说话。
“怨不得你今年回来的有些晚,原来是这个缘故,你和这个、嗯这个小丫头是……”
凌沧海第一次觉得话有些烫嘴,毕竟这事不大好问。
江见受了几下捏掐,也不笑了,想做出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但心情的明朗让他嘴角始终噙着浓郁的笑。
“不明显吗?这是我娘子,以后就是你徒媳妇了~”
少年声音清亮,这一声在谷中萦绕了许久才散。
凌沧海听到这个回答,不出意料地点了点头,虽心里有万千疑问,但知道这不是深究盘问的时候。
尤其是,凌沧海看了一眼少女绞着手指的小动作,更不好让人提心吊胆了。
于是,凌沧海二话不说,像一个寻常老人一般笑呵呵起来,话语慈和。
“原是徒媳妇,一路走来想必累坏了吧,快别在这站着了,进屋去歇歇。”
“饿不饿,家里不少东西,我立即同江见去做饭~”
“还有这身上的厚衣裳也快换了,一定热坏了吧?”
初见长辈的局促褪去,便是扑面而来的热情,云桑腹诽果然是师徒,如出一辙的热情,尽管对她的情感不同。
想着接下来江见还要出山去拿东西,云桑连忙摆手推拒了即刻用饭的需求,言自己想要先去休息一番。
江见带她去了右边的小竹屋,差不多的样式,要比师父的更大一些,竹子看着也更新些。
小竹屋里家具简单,除了睡觉用的床,便是一副桌椅,还有一副简易的木架,想来是挂江见随身衣物的。
出乎意料的是,云桑摸了一把椅子,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灰尘,想来是师父在家时常打扫的缘故。
“好热,终于可以把这些衣裳脱下来了!”
一进去,云桑便开始扒拉身上的厚衣服,一层又一层,只留下最里面一件薄薄的春装。
一股脑将那些脱下来的衣裳挂到竹制的衣架上,云桑看见墙上有一把竹扇,云桑捞下来就给自己扇凉。
徐徐清风吹拂在云桑有些薄汗的脸上,云桑身心都通畅了许多。
因为是竹子做成的缘故,当云桑往床上一坐,床立即吱吱呀呀响了一通,不过这并不代表它快要散架了,只是特性罢了。
江见看完了云桑一系列动作,兀自在屋里走了一圈,目光落在屋内仅有的几件简陋的家具上,眉头微蹙。
以前他倒是不在意屋里有什么,甚至只要有个床榻能让他睡觉就够了,他很好满足。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的娘子不能跟他一样随便对待。
“娘子先凑合一下,待我得了空闲便给娘子做些别的家具。”
云桑人正舒坦着,困劲开始上来,精神恹恹起来,也不深究江见做家具的事,只嗯嗯了几声,整个人没骨头一般摊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竹扇。
江见本就是极喜爱自己的娘子的,见着人露出少有的慵懒娇态,就像他不知何时看过的猫儿,心中更是爱得发痒,恨不得扑上去好好贴一贴蹭一蹭,解了他胸腔中的躁动才好。
脚下才要动作,然看见云桑越来越耷拉的眼皮,他暂时压下了内心的躁动,抬脚过去,给人脱了鞋子,将一旁的薄被拉过来给云桑盖上。
“娘子安睡,我很快回来。”
云桑抵不住困意来袭,要不是知道江见成不了事,她都要以为自己真有了身孕,才会动不动就犯困。
浅浅打了个哈欠,云桑放下竹扇,寻了个舒服的睡姿语气黏糊道:“知道了,你快去吧,我睡了。”
云桑说完,眼皮子便不受控地阖上了,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呼吸趋于平稳规律。
江见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临走前凑过去偷摸亲了一下那张他眼热许久的粉扑扑面颊,人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竹门被阖上,天光被掩去了大半,带着淡淡竹香的屋内昏暗静谧,一切都显得恰到好处。
……
没了姑娘家需要迁就,江见一趟来回速度成倍提升,带着一堆东西再度回到河谷时,云桑还在酣睡,像是困了几辈子。
江见回来的时候,凌沧海刚挎着竹筐从竹林出来,竹筐里是一堆菌子和嫩嫩的竹笋,预备做今日的晚饭,笋子清炒,菌子随机配一只倒霉的鸡。
再去菜地里揪一把水灵的波棱菜,打上几个鸡蛋煮上一锅鲜美的汤羹,再蒸一大锅饭,今晚的饭便成了。
要不是人来的突然,合该再丰盛些才是,凌沧海想着。
看见江见从外面回来,将大包小包轻手轻脚地放在屋门口,那副小心翼翼的体贴模样看得凌沧海啧啧称奇。
谁能想到这个毛躁的小徒儿有一天也能被调教成这样,真是开了眼了。
“回来了,正好,随我洗菜去,我有话要问你。”
有徒媳妇凌沧海自然是欢迎的,但是他得将人家姑娘的情况了解一番,尤其怕这个徒媳妇是这臭小子用些见不得光的法子得来的。
江见看出了凌沧海的意思,也没推拒,活动了一下手腕就跟了上去。
师徒二人和谐地走到了溪边,一人洗笋子一人洗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偶尔能听到凌沧海抑扬顿挫的各种语气。
“你在人家失忆的时候讨人家当媳妇,你好意思吗?”
溪边,凌沧海话语带着几分不赞同,摇着头叹息道。
“这不是我从小你教我的,别闲的蛋疼管人家的事,我们不是做慈善的大善人,见到个可怜人就去发善心,娘子没了过往记忆,又没有依靠,我照顾她,她给我当娘子,这多公平啊!”
回应的是江见振振有词的话语,他在外头飘摇多年,做的都是些事结账清的公平营生,在这事上江见自觉当初也是秉持着公平的,问心无愧。
而且因为这人是娘子的缘故,他还破例了许多呢。
“那有没有可能当初人家姑娘其实不想跟着你,只是想活着才依了你,只是委曲求全,其实心里压根就不喜欢你呢?”
凌沧海的年纪不是白长的,他吃的盐比江见吃的饭更多,说话也能说到点子上。
这句话直接让江见将手里的一个菌子捏得稀巴烂,气都喘不匀了。
“没有的事,娘子她、她喜欢我的,至少、至少现在肯定喜欢!”
说着说着,江见高涨的情绪蓦地降了下来,嘴也没之前硬了,但还是拼命在缝补,不想让让师父看笑话,也不愿承受那个很可能存在但被他下意识忽略的事实。
“哦,是吗?”
“那日后若是人家想回去找家你又当如何?”
天色已近黄昏,斜阳洒在溪水上,水面上浮出细碎的金光,刺痛着江见恍惚的眼。
良久,他将手里烂掉的菌子扔到一旁,重新拿起一个新的菌子清洗,神情带着几分落寞,但依旧坚定道:“若是她想,我便依她。”
“娘子不开心,我也会难过的。”
少年眼中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神色很淡,但能看出是在笑,凌沧海怔怔瞧着,忽地笑了出来。
“你个臭小子,长大了啊~”
云桑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昏黄了,她环顾了仍旧只她一人的竹屋,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在这呼呼大睡,也不知江见回来了没有,师父又在忙活什么。
下床,推开竹门,看见门口那一堆东西,再目光远望,看见了溪边那一对老少身影。
云桑没急着去寻江见和师父,而是忙忙碌碌地将江见放在门口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搬进去,把它们放在合适的位置。
江见的竹屋修的不小,虽然家具少,但也正是如此有很大的空闲,完全盛下了这些
东西。
搬最后一趟的时候,溪边的两人也忙活好了,往回走来。
昏黄的天色里,明显有道白影身形雀跃轻快,像一阵风似的飘到了她身畔,嘟嘟囔囔说着话。
“哎呀,娘子醒了也不说一声,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了,何苦娘子一趟一趟的费事。”
云桑习惯了江见的大惊小怪,只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重活,我也不是什么风吹就倒的身子骨,不必如此操心。”
江见对她的好太过直白浓烈,甚至在一些很小的事情上也要纠结,云桑不敢想自己在他眼里是多么脆弱。
“对了,你刚刚跟师父在做什么?”
一筐子笋子和菌子都被凌沧海拎走到了他那边的厨房,云桑不晓得。
这让江见想起方才师父交代他的事情,一边解释一边拉着人往鸡圈那边走。
“我和师父洗菜呢,菌子和笋,菌子配鸡,正好要去逮只肥鸡,娘子瞧瞧想吃哪只,看中了那只我去抓来。”
云桑愕然一笑,有种掌握指谁谁死那种生杀大权的错觉。
这让云桑莫名生出些怪异的罪恶感,同时在心里为某只即将赴死的肥鸡道了声抱歉。
第46章 第 46 章 来日
在洞窟瞧的时候, 因为地理位置高低的缘故,觉得鸡圈也没那么大,然专门到了跟前, 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一眼扫过去, 里面至少有四五十只肥鸡, 而是它们散开溜达都显得绰绰有余。
此刻还是黄昏,它们都还在地上刨食, 并没有聚在一处睡觉。
见人来了,尤其还是有陌生人, 一圈的鸡都戒备了起来,豆大的眼睛转动着, 发出鸡受惊后特有的咯哒声。
云桑不想自己成为今夜的死神,只瞧了几眼便扭头道:“你随便挑吧,我瞧着都挺好。”
江见也不纠缠, 栅栏门一开,进去点饭了。
背对着鸡圈看风景的云桑只听到身后一阵混乱, 最后伴随着的是一只鸡粗噶的鸣叫。
云桑便知倒霉蛋有了。
就看江见将腰间短刃一抽, 拎着那只死到临头的鸡就往溪边去了。
“娘子你自个先转转,我去杀个鸡, 很快就好。”
云桑应了一声好, 目送他离去,没兴趣跟上去看他杀鸡。
远处的桃树下, 卧着一只白色的生物,是跑累了的流云,悠闲地啃着四周鲜美的嫩草,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扫在草地上,一瞧便心情很好。
正在这时, 一片清亮娇脆声涌入耳,密密麻麻的,还伴随着母鸡特有的咯哒声。
云桑循着声音看去,薄暮之下,她看见不知从哪里回来一只略有些消瘦的母鸡,身后跟着一群黄色小圆球,正颤颤巍巍往几圈附近走来。
云桑觉得那群小鸡崽很是可爱,想走近去看看,甚至想摸一摸,然刚迈了几步就被母鸡察觉出了意图,云桑就看到那只消瘦的母鸡露出凶残的眼神,甚至扑扇起翅膀来,似乎她一靠近就要飞扑过来啄她。
云桑真是怕了它了,讪讪地走开了。
等着瞧,她一定会摸到那群小鸡崽的!
灶台设在师父屋子的前廊,对着外头,做饭的油烟味不会扎在屋里,十分方便散气。
云桑看见老人正在灶台前忙碌着,心思一动,抬脚往那边去了。
大家都忙着,她在这里闲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决定去做些什么帮帮忙。
当然,她可不想去帮江见杀鸡,宁愿去师父那里打个下手。
神情略有些局促地上了竹阶,云桑还未说话,早早见她来的凌沧海就和声和气同她搭起话了。
“丫头怎么过来了,是不是饿了,稍等老头子一会,饭马上就好!”
凌沧海早早把一桶饭蒸上了,此刻锅里已经开始飘出饭香,闻着便让人心神安宁。
本是想来帮忙的,眼下却被误会了意思,当她是来催饭的,云桑脸顿时就红了,头摇得如拨浪鼓,慌忙解释道:“师父误会了,我不是来催饭的,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找些事来做做。”
一回生二回熟,想着既然是江见的师父,自己现在是他娘子,跟着叫师父似乎也说得通,云桑便依了凌沧海的意思,便这般喊下去了。
云桑来之前,凌沧海正切着笋子,听她这样说,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刀,笑得脸上褶子都皱了起来。
“嗨,我说是什么事呢,不用不用,这里有我这个老头子就够了,不用丫头过来,你自去玩去吧。”
俨然是一副慈和长辈的姿态,云桑很难将其和江见口中所说的爱骂他又爱揍他的凶悍老头联系到一块。
云桑继续争取道:“师父就让我做些事情吧,我闲着也是无聊,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大抵是云桑的态度太过诚恳,就见凌沧海思忖了几息,点头应了。
“炒菜还需要几瓣蒜,丫头你若是愿意,就把蒜扒了吧。”
云桑自是点头愿意,乐呵呵地接过师父递过来的一头蒜,循着师父教的扒蒜技巧,开始认认真真地做事。
师父还贴心给她拿了一个小马扎过来,云桑安安静静坐在上面,凌沧海怎么看怎么乖巧可爱。
这死小子,从哪捡来的闺女,真不可思议。
“咳咳~”
憋了两颗蒜的功夫,凌沧海憋不住了,瞅了一眼下方微鼓着小脸扒蒜的小姑娘,清咳了两声,展开了他的话题。
“丫头,江见那小子待你如何,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啊?”
凌沧海拿出一个和蔼关切的长辈姿态,询问着小两口的生活状态,循序渐进着。
云桑一边扒蒜,一边扬着甜笑应声道:“挺好的,江见待我很好,也没有给我什么委屈受,师父不必担心。”
凭心而论,江见对她已算甚是爱护了,这一路上就算有委屈也是旁人给的,她没什么怨言。
凌沧海打量着少女沉静浅笑的面庞,不疑有他,虽然人刚回来,但那小子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心意,他丝毫不担心江见欺负人,顶多就是毛头小子毛躁莽撞些罢了。
“老头子倒是不担心这小子待你的心意,只是还是要替他与你赔个不是,当初他讨你做媳妇的法子不大妥当,我知丫头你当时定然不是十足乐意的,应当是迫于无奈吧?”
“江见自小就被我在这山谷中养大,心思简单又直白,也不懂太多道义规矩,想什么便做什么,不是什么高尚君子,也不愿去干免费的活计,希望丫头你别记恨他,老头子看得出来,江见把你放在心尖上,若真有什么心事,勿要憋在心里,敞开胸怀与他说,说不定心事就没了。”
怕人家姑娘心里还藏着怨气,凌沧海出于善心给徒弟补救着说上几句好话,更是努力暗示些什么,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话毕,凌沧海用余光去瞥云桑的反应,见人只是微微笑着,面上并没有什么怨恨不满的情绪。
“不瞒师父,我失忆落难,无依无靠,江见是当时唯一能救我之人,我确实是情势所逼与他做了娘子,也曾无奈苦闷过……”
听着少女这不出意料的坦言,凌沧海叹息了一声,继续等着云桑的后话,因为他不信江见这小子一点用处都没有。
“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都过去了,江见待我极好,是个不错的儿郎,我早已经不在意了,也是心甘情愿跟着他来这里的,师父放宽心,我现在挺好的。”
“至于心事,我若有了也不会藏着,江见这人眼睛最是好使,我也瞒不住。”
云桑说完,继续扒蒜,听了一席话的凌沧海心中轻快许多,觉得江见这小子未来有了盼头。
咔嚓咔嚓的切菜声中,云桑扒蒜的动作愈发的熟练,白胖的蒜瓣一个接一个被扒了出来,云桑指尖也染上了些刺鼻的蒜味。
就是这点不好,云桑嗅着指头上的辛辣,心中想着。
“师父我扒完了,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灶台上有好些瓷碗瓷盘,还有各色厨具,大约都是江见从外头带回来的,油盐酱醋也是一应俱全,与寻常人家的没什么不同。
将一粒粒白胖的蒜瓣放在瓷碗中,云桑仍
旧坐在小马扎上,仰着头看向将切好的笋片放在盘中的师父,在凌沧海的眼中别提多乖巧惹人疼了。
“没啦没啦,本就没什么要你做的,你自去寻江见玩吧,对了,我屋里还有今年晒制的桃干、杏干还有梅子,我去……”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江见提着处理好的鸡过来了,想来是瞧见了云桑在扒蒜,不大高兴,上了竹阶就开始同凌沧海嘟囔。
“好你个凌老头,居然使唤我娘子给你干活,我都没让我娘子给我干过活!”
把已经死的透透的鸡放进木盆中,江见就指着云桑脚下的一堆蒜壳向凌沧海发难。
凌沧海气哼哼地就要跟这个来讨嫌的小子会上一会,云桑及时卡在了中间。
“你说什么呢,是我非要来帮师父的,师父可没使唤我,就扒了一头蒜,算什么干活,你少找茬,要尊敬师父些,知道吗?”
尊师重道是人生在世应当有的美德,江见这样实在不好,她没忍住说了两句,看了眼灶台上整整齐齐的食材,想着确实没她的事,甩着两只沾着蒜味的手去溪边了。
一阵风似的从小马扎上站起来跑走,轻软的衣袖拂在江见的手背上,江见发愣的同时心尖痒痒的。
“哎?怎么还说我啊~”
看着云桑头也不回地从自己身前越过,还得了一顿数落,江见愣是反驳不出来,目送云桑的背影远去,他用刀子一样眼神瞪他的好师父。
“才一会你就把我娘子蛊惑了,真是好手段!”
凌沧海如何能看不出愣头青是吃味了,嘿嘿笑了一通道:“说什么蛊惑,人家丫头这是懂事,哪像你,泼皮猴子一样,真不敢想你是踩了多大的狗屎运才将人捡到的。”
提到这个,江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自得道:“老天眷顾我,你不懂。”
要走时,看着才被凌沧海剁了一半的鸡,想着吃饭还要一会,他问凌沧海道:“今年的果干晒了吧,我去拿给娘子垫垫肚子。”
经江见这么一提醒,凌沧海想起了先前要给徒媳妇的果干,也不跟徒弟斗嘴了,忙不迭道:“晒了晒了,还在老地方,先前就要拿出来的,被你一打搅忘了,都拿过去吧。”
江见也不客气,进屋将一坛子果干全抱走了,毕竟这些东西本来年年都是他吃的,老头子不好这口。
溪边,云桑将手指浸在溪水中的那一霎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只因这溪水是热乎的。
河谷里温暖如春便很神奇了,竟连水源都是热乎乎的,浸得她身上都开始暖洋洋的。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不用回头看云桑都知晓这脚步声是谁的。
“江见,河谷里的溪水竟是热的,好神奇啊!”
作为眼下最亲近的人,云桑不吝向他分享自己的各种情绪,一张小脸尽管在薄暮中都在莹润生辉。
江见摸出一块桃干,递到云桑嘴边,笑眯眯道:“这里神奇的东西多着呢,就比如说桃树,一年可以丰收两回,果子也比外面的好吃一万倍,还有云桑花,无论日夜都会开放,永不凋谢。”
手还浸在水里,云桑听得更是愣神,下意识就用嘴衔过了那块看起来就甜滋滋的桃干,唇瓣无意间擦过江见捏着桃干的手指也没注意。
还是听江见嘶了一声云桑才诧异看向他。
“娘子舔到我了~”
不知道在想什么,江见说着话时还有些含羞带怯的意味,听得云桑一阵头皮发麻。
“谁舔你了,只是不小心蹭到了,少胡言乱语。”
桃子的清甜在嘴里散开,云桑吃到好吃的也不想跟满嘴胡话的江见计较什么,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起身就要走。
江见跟着站起身,往她身边侧了侧身子,意思很明显。
同江见相处了那么久,这样的行径也不是头一次了,既然他乐意送上来当手巾,云桑自然也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笑嘻嘻地将还沾着水的两个爪子往江见身上拍了拍,直到两手干干爽爽地才收回来。
眼见着那坛口还未封上,云桑念着那桃干甜滋滋的好味道,她伸进去又掏了几块出来,没忘记给江见嘴里也塞了一块。
也不晓得江见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自己的手指也被吮了一口。
云桑一对上那双眼,就知道了这厮是故意的了。
早知先不洗手了,让江见尝尝蒜味。
晚饭是三菜一汤,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那道炖鸡,让今日本就没吃什么的云桑馋得肚子咕咕叫。
江见手脚麻利地将饭都打好,上来给她夹了一堆菜,碗里都冒尖了。
云桑这下也不推辞了,为了自己的肚子奋力吃起来,虽然速度略快但姿态依旧端庄含蓄,是过去长期形成的用饭仪态。
凌沧海看着少女明显不同于常人的用饭姿态,心中若有所思起来。
今晚的云桑吃了两碗饭,撑得肚子圆圆的,可谓是心满意足。
师父的厨艺很是不错,想来江见那手好厨艺也是从师父那里学来的,就是不知师徒二人谁更甚一筹了。
用晚饭后,云桑因吃得有些多去散步消食,流云也吃饱了,陪着她一道在河谷中踱步。
虽是夜晚,但河谷中的月色尤为明亮,将这一片封闭的山谷照得清楚明白,就算是云桑这样目力一般的普通人也能看清前路,绝不会因为太黑被绊倒什么的。
昼夜都在开放的云桑花被月光一照愈发皎洁纯美,这让云桑想到了江见取名的缘由,自己在那又不声不响地红了脸。
灶台边上,江见用着溪边拎回来的水任劳任怨地洗着碗,偶尔瞥一眼在溪边散步消食的云桑,心情好的不禁哼起了乱七八糟的小曲,听得凌沧海想笑。
他就见不得这小子脑袋空空只知道傻乐不知晓给自己筹谋未来的模样。
还是得他这个师父点拨点拨才是,凌沧海心想。
凌沧海抱着一坛酒,边喝边走到洗碗的江见身边,状若闲话幽幽道:“看云桑丫头浑身的气度仪态,不像是出身普通的人家,说不准非富即贵的。”
说到这,凌沧海停下,饮了一口酒,砸吧了下嘴,目光饱含深意地看着江见。
被这要死不活的活勾了一下,江见洗碗的动作一顿,扭过头来,情绪上有些不耐烦,凶神恶煞道:“你想说什么快说,别在这膈应我!”
凌沧海也不恼,他这徒弟一直都是这个死德行,他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再说他也不是什么好茬,小时候没少折腾还是小屁孩的徒儿,两人半斤八两吧。
“我是想说,若是日后云桑丫头要回去找家了,恰好家里门第高,人家爹娘又瞧不上你,要拆散你们二人,你又待如何?”
凌沧海这么多年的盐不是白吃的,刚才所说的诸多问题都是未来会面对的血淋淋事实,不早早考虑好,真到了那时候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呢!
江见彻底不刷碗了,人往灶台边上一靠,脸色差的要命。
“那我就把人再抢回来!”
少年振振有词,但凌沧海听了只是轻蔑一笑道:“你当你是土匪啊,还抢人,再说人家丫头到时候愿不愿意跟你走还不一定呢。”
凌沧海再度在江见身上戳了一刀,江见心里正在渗血,但姿态仍旧倔强。
“娘子她是喜欢我的,她定然愿意跟我在一起!”
这话说出来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轻颤,仿佛宣示着主人都不太笃定的心境。
“你确定人家会舍弃父母家族跟你私奔?”
凌沧海怪笑一声,话问得悠哉游哉,十足的耐心。
但被问的江见已经没了耐心,双眉紧蹙,眼里的刀子几乎化为实质将那一堆碗都戳烂。
“你个老头子,是存心过来给我添堵的吗?再说,再说这些碗都是你洗!”
显然,心烦意乱的江见已经沉不住气了,一张原本气血丰盈的红润面颊也逐渐发白,开始自乱阵脚了。
见人快不行了,凌沧海及时闭上了嘴,最
后嘀咕道:“我这也是好心,担心你个傻小子真到了那时候没个心理准备要死要活的干些傻事~”
“走开,回去喝你的酒去!”
听了一耳朵膈应话的江见心态很是差劲,再不想跟师父说话。
凌沧海该说的都说完了,也不恋战,转身就走。
“她一定会选我的。”
才走了两步,身后传来少年幽幽的话语,不像是在告诉他,反而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凌沧海没有回应,又是一口酒下肚,也哼着乱七八糟的小曲回屋里去了。
夜色幽幽,江见继续洗碗,只是没再哼小曲了,但瞥向溪边漫步的云桑时,面上肉眼可见地少了几分焦躁。
第47章 第 47 章 暖溪
待消食消得差不多了, 云桑沿着溪流往回走,正好看见江见迎过来。
月色虽将山谷照得明亮许多,但不至于如白天一般能看清人的五官神色, 江见全身都带着一股朦胧感, 面上似乎是在笑, 但又好像没有表情。
“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回去, 我们一起吧。”
云桑快乐极了,冲着江见扬起的笑脸上梨涡浅浅, 满面珠玉生辉。
“好啊,我们一起。”
江见不自觉跟着云桑一块笑, 又变成了那个明朗爱笑的活泼少年,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云桑熟练地将手放进他伸过来的大掌中,迎着月光朝着那座在月光下好像散发着竹香的小屋走去。
河谷的溪水是暖的, 谷中的温度也足够温暖,洗漱沐浴的水也很好解决, 江见直接将水自小溪中取了回来。
除了实在严寒的冬日, 云桑还是习惯于日日浴身,尤其是今日还出了些汗, 她更要好好洗个澡。
江见如今也很是了解云桑, 不用她多说便将水都备好了,云桑看着贴心知趣如她肚子里蛔虫的江见, 怎么瞧怎么欢喜。
大概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周到体贴的人了。
洗漱倒是没什么,被江见盯着虽有些不好意思但早已习惯,便由他去了,但到了浴身的时候,云桑看着还杵在屋子里的江见, 唇瓣轻抿,赶他出去。
“我、我要浴身了,你先出去待一会。”
拿着换洗衣裳,云桑轻声催促着,面带薄红。
以前客栈里好歹还有扇屏风可以用作遮挡,如今可没有,难道要她当着江见的面赤身浴身?
到时怕是会出现些失控难言的事,云桑不敢赌。
少年有些意兴阑珊的,侧躺在床上也不老实,使得那张竹床时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让人根本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娘子自去洗便是,我又不扰你。”
江见看着不大想离开,懒洋洋地回着,侧身躺在床边,一手支着头,面上挂着浅淡但又让人觉得甜蜜的笑,云桑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干脆往椅子上一坐,因为力道颇大,又是一道吱呀声响起。
“不行,你会看见我的,你得出去,要不然我不洗了。”
云桑得态度十分坚决,她还没大方到让人看她洗澡的程度,尤其是这人还是江见这个不安稳存在。
见云桑这般,江见认栽了,在床上叹了口气软骨头似的爬起来了。
“摸都摸过了,还不能看,娘子真小气~”
“罢了,既然娘子这么怕我瞧,我便出去,正巧我也去溪里洗个澡,娘子记得关好门别冻着了。”
说着,江见拿了自己的换洗衣裳出去了,一路絮絮叨叨的。
云桑想说这里的温度赤身出去跑一圈都不会着凉,转念一想还是闭了嘴。
“知道了,你快出去吧。”
搭把手将人推了出去,云桑将竹门从里面拴上了。
江见笑着离去,一路走到了清澈温暖的溪水便,浑然不在意任何,将全身衣裳一件件甩下来,变作光.裸的模样,一头扎进溪水中。
月光与柔水给那具精瘦健美的男性身躯附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薄纱,也让上面零星的伤痕愈发清晰惹眼。
透着与这片山谷同样的原始与自然,还有一丝难言的野性。
少年像一只鱼儿般在水中翻腾游荡,时而俯冲,时而仰面,就好像原本就生于水中,长于水中,属于这片自由的天地。
但也正是这样,少年将自己的一切暴露得一览无余。
不过他完全不在乎,这片天地本就是他生长的地方,原本除了他与师父外没有第三个人,如今有了,他更是乐意让人看。
在水里扑腾了一会,江见不自觉又想起了先前老头子说的话,悠哉游哉的动作慢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而与之同时,江见人也成了一片轻薄的树叶,安详地漂浮在溪水上,一动不动的,仿若睡着了一般。
云桑浴身完毕出来后,远远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虽然没有很清楚,但大概看见人漂在水面上,云桑心里咯噔一声,小跑着往溪边去了。
在云桑的认知中,只有人死了才会在水上漂着。
慌神之下,云桑甚至忘了江见不是一般人,更不会被区区溪水淹死,下意识便着急慌忙地过去瞧了。
“江见,江见~”
江见惯穿白袍,人脱光了漂在水面上,经由月光那么一照,离得远的云桑一时也没能分辨出江见那究竟是衣裳还是肌肤。
然当云桑换下来的衣裳放进门口的竹筐里,大喊着跑过去,看清了一切时,一切都晚了。
从头到脚,能看的不能看的都被云桑给看了,反应过来时,云桑两颊眨眼间爬满了红晕,一颗心狂跳。
也因为云桑的喊声,原本在水上漂着沉思的江见回了神,在水里一翻身站了起来,对着云桑应了一声。
“我在呐!娘子唤我做什么?”
溪水没深到能将江见这样一个身量颀长的人都淹没,水线只堪堪到江见的腰线,如果水足够浑浊或者上面有花瓣那样的遮挡物,便可以遮挡住下方能让人长针眼的部分,可惜河谷的溪水足够清澈,云桑还是能一眼望到那块明显不同的色区。
“没事~”
身体反应更快,云桑匆匆留下一句话,将头一扭转身跑回去了。
闹了个大乌龙的云桑不敢回头,提着裙子跑得飞快,看得水里刚起来的江见一头雾水。
想着自己也算是洗好了,他长腿一迈上了岸,用脏衣服将身上的水囫囵擦了擦,换上了一旁的干净里衣,趿的鞋追着云桑而去。
一旁听到热闹的凌沧海悄悄从窗户缝探出头,将那一幕瞧了,尤其是他那傻徒儿赤身狂野的模样将徒媳妇吓走的一幕,他一边摇头一边笑,爱莫能助地缩了回去。
像是对这一幕习以为常,江见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丑东西,露出埋怨的神情,接着便重新扬起笑追了上去。
到屋里的时候,江见看见床上背对着他,睡得老老实实的云桑,他也不拖沓,掬着一张笑脸便脱鞋爬上了床,将盖着薄被的云桑抱进怀中。
河谷温暖,江见身子又足够暖,被子大多时候于他而言是个摆设,只是按着习惯还是准备几条,如今正派上用场。
“娘子你睡了吗?”
像是故意的一般,江见凑到她耳边嬉皮笑脸地问了一句,温热的呼吸扑得云桑整个脖颈都热了起来。
她是个不擅长伪装的人,立即就缩了缩脖子,小声回道:“没呢。”
这是江见预料之中的回答,他顺势欺身而上,将身子又往云桑身上贴了贴,温热的唇瓣开始轻嘬了起来,沿着耳后,渐渐染满了整个脖子。
云桑被亲得浑身发颤,身子也渐渐有了发软的趋势,原本平和的气息也走向紊乱。
虽然知道江见在那事上痴傻不通,不会将她如何,但仅仅是这样的表面交流,云桑也难以抵挡。
想推拒一番,人就被强行翻了过来,由背对着变为平躺,身上也压上来一具火热沉重的身躯。
这无疑是一种暧昧而危险的姿态,虽然隔着一层薄被。
云桑既窘迫又难受,目光就是不敢对上江见,扭了扭身子明知故问道:“你干嘛,
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闻言,江见改用手抵在床上,与云桑间拉开了些微薄的距离。
“今日都没有亲亲呐,一下都没有,娘子睡前得补给我。”
少年愉快地笑着,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云桑的羞耻心本是想让她回绝的,但回想一番确实是这样,今日江见一直在忙忙碌碌,丝毫没有索求什么,她难以拒绝。
云桑没说话应他,但乖觉地闭上了眼,长睫轻颤,意思再明显不过。
闭目一片漆黑,云桑只觉面上阴影愈来愈近,唇上渐渐湿热。
像是要将今日一天落下的都讨回来,江见持续的时间很久,久到云桑唇瓣都有些发麻,喘息愈发急了,两颊潮红生热,双眉微蹙,双眸水光点点,潋滟生辉。
银丝于两张同样殷红微肿的双唇之间若隐若现,云桑无颜去看,只觉得满心羞耻。
浑身仿佛都被这个吻点燃了,四肢百骸都燃烧着所谓情欲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
也不再是初尝樱果的雀鸟,江见已经不再拘泥于朱唇一点,只随着心意往下,一头黑亮粗壮的长发尽数散落在云桑胸前,几乎盖住那张情潮涌动的晕红面颊。
薄被之下,江见的手不知何时伸了进来,四处摸索揉捏着,让本就心绪不稳的云桑愈发情难自已。
江见与她的口味不同,在吃桃子这方面一向爱吃脆爽的,但偶尔在云桑这里会破例,会主动寻觅因为熟透而柔软绵密的桃子,让后含进嘴里大口品尝。
因为占了云桑的东西,惹来云桑一阵羞恼低斥,但江见这人就跟听不懂一般,只嘿嘿傻笑着,继续埋头苦吃,使得那一头生长得坚固的头发都被扯下来几根。
等吃够了软桃,江见尽了兴,在云桑的垂眸不语下乖觉地将云桑身上被褪得乱七八糟的衣裳一件件穿好,心满意足地躺在一边。
看着云桑仍旧红润如粉桃的脸,江见挤过来,长臂从云桑颈下横穿过去,另一只横在云桑腰际,稍微一使劲就将原本累得四肢发软平躺着的云桑圈进了怀里。
被江见一通折腾,云桑此刻又羞又累,紧闭着眼睛也不说话,希望明早一觉起来可以将这些通通忘光,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明天晚上江见很可能又会让她想起来。
隔着薄薄的被子,云桑能感觉到隐约有个硬实的物什冲着她,她压根不敢乱动。
云桑现在也算有半个经验,自然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让江见悟出了些什么。
但架不住江见这人总爱抒发胸臆,畅所欲言,感受到自己那玩意又胀得难受,他颇为委屈地哼哼了两声,依着本能蹭了两下。
“娘子我下面好难受,是不是生病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类似的情况,但都是清晨,且根本无法和现在的难受法相比,他有些苦恼。
云桑听得大脑发出警鸣,好在江见看不见自己的脸,发现不了她神情的异常。
“应当不是,兴许只是太热了,等一会便好了。”
强装着镇定,云桑故作云淡风轻与他说话,一颗心浮浮沉沉。
“哦,也对,以前早上也是这样,那我等等吧。”
或许也是想不出缘由,江见信了云桑这一套拙劣的说辞,老实抱着云桑睡了。
“娘子刚刚看起来很累,快睡吧,明日我带娘子竹林后的樱桃树摘樱桃,那果子又大又甜,包好吃的!”
云桑听到竹林后还有樱桃,她下意识砸吧了一下嘴,嗯了一声应他,心中也多少有些期待。
后面江见又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云桑没有全部听清,渐渐在这阵嘀咕声中来了睡意。
她如今可真是能睡,云桑心想。
……
河谷中有许多长居于此的鸟雀,叫声千奇百怪但都算得上清脆悦耳,尤其清晨最喜啼鸣。
云桑正是在这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的,酣睡之后,她精神不错,扭头看向身侧,发现早已空了。
江见一直是个会勤快早起的,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云桑起身,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具打算去溪边洁牙净面。
挑了一身柔软轻薄的鹅黄色罗裙,云桑推开竹门,眺望了山谷一片翠绿,大口呼吸了外面清新芬芳的空气,悠闲畅快地伸了个懒腰。
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史书上的先贤诗赋中所描绘向往的,大抵与眼前大差不差了。
竹屋外,云桑一眼便瞧见了蹲在溪边的江见,忙忙碌碌的,一看就是在洗衣裳。
原本云桑没觉得如何,还好心情地想着过去跟江见说声早上好诸如此类的话,然只见江见忽地手一扯,一抹粉意涌现……
云桑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江见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粉色的衣物,只有她昨日穿了一身藕粉色的春绫裙。
脖颈有些发僵,云桑看向了门边,那里原本有一个竹筐,里面盛着她昨晚上换下来的衣裳。
从外裙到小衣,通通在里面。
但眼下,那个竹筐不在了。
第48章 第 48 章 思念
再看一眼正在溪边哼哧洗衣裳的江见, 云桑觉得天都塌了。
也没心思悠闲了,云桑紧张兮兮地往溪边冲去。
“江见,你在做什么!”
由于跑得太快, 云桑停在溪边时气喘吁吁, 面颊泛红, 神情发急。
听到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江见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手脚麻利地拧干粉色衣裙上的水,神情自若答道:“当然是在洗衣裳, 娘子难道看不出来?”
江见无一处不坦然,完全感受不到云桑内心隐秘的羞耻, 听到云桑问他话神情自若的。
“不是,你干嘛把我的也洗了,我的不用你洗, 我自己来就行。”
“你都洗完了啊?”
想抢救一下小衣,然眼睛往竹筐里一看, 所有都被洗了个彻彻底底, 包括她最在意的贴身衣物。
再无法维持住镇定了,云桑整张脸都烧起来了。
嘭一声传来, 是江见将她刚被拧干的衣裙扔进竹筐里的声音, 紧接着是他继续搓洗衣裳的动静。
“这有什么,我起得早, 横竖也要洗我自己的,顺带将娘子的洗了,又不麻烦,怎么样,我洗得是不是很快?”
邀功似的说着, 那副灿烂得意的眉眼,使得云桑都不好意思说什么重话。
洗都洗完了,她还能说什么。
“……呵呵,快,你洗得可太快了。”
想着一会洗漱过后抢着把晾衣服的活揽了,云桑忙不迭蹲在溪边忙活了起来。
但她没想到的是江见的动作太快了,齿刷还在嘴里,云桑还一嘴的青盐味,就见人一身轻地直起腰来,拎着竹筐就欲走。
“唔~”
情急之下想说什么,出口的是含糊不清的唔唔声,只剩下一双明澈的眼睛可以传达情绪。
但可惜江见像是个睁眼瞎,完全看不懂云桑的意思,甚至还回头说了些其他的。
“娘子放心,我会找个合适的地方晾你的衣裳,师父那边做了早饭,是虾肉馄饨,你洗漱完应该就差不多了,直接过去,待我晾好衣裳也过去。”
说完,江见拎着竹筐就离了溪边,往她们竹屋东边去了。
云桑含着齿刷,瞪着两眼看着江见越走越远。
扭头,云桑刷得飞快,势必要追上江见,亲自把自己的衣裳给晾了。
三两下洁完齿,拿帕子将脸抹了抹,飞一般将东西放回屋子里就往竹屋东边去。
期间还远远听见师父喊她吃早饭,云桑回了句马上提裙跑开了,看得凌沧海纳闷摇头。
但她还是慢了一步,江见优先将她的衣裳先晒了,待云桑来了,看到的便是晾衣架上云桑从里到外的大小衣裳,一旁的江
见在晾他自己的亵裤,云桑满腔的情绪都哽在了嗓子眼。
“娘子是来叫我一道吃饭的吗?你真好,我师父都不会专门跑来唤我的~”
显然,江见误会了云桑的来意,且很好的脑补了一番,从里到外都透着欢喜。
云桑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努力扯出笑将错就错道:“没错,早饭好了,师父叫我们吃饭了。”
江见一听更起劲了,也不管形状好看与否,囫囵就将自己的衣裳往晾衣杆上一甩,拎着竹筐就朝云桑奔来了。
虾肉本就是极鲜美的食材,又是长在这世外桃源一样的山谷中,经由本就手艺上佳的师父作出来,味道更是绝美。
云桑化羞愤为力量,将江见专门给她盛的满满一大碗馄饨吃得一干二净。
结果就是她又去散步消食了。
……
吃过头一遭的亏,云桑第二日浴身完将脏衣服藏到了床下,心想着江见这下就找不到了。
晚上熟练又难捱地遭了江见一通缠磨,云桑想着床底被她藏起来的衣裳,安全感满满地睡了。
然翌日还是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云桑起床后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自己藏在床底的衣裳,而是推开门,远眺了一下河谷苍翠欲滴的美景。
然后就看到一模一样的场景,溪边闲肆溜达的白马,还有蹲在溪边哼哧洗衣裳的江见。
云桑心里头先是咯噔一下,但又想起自己昨晚上的小动作,复而将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还没放热乎,眼神往江见那里一瞥,眼见着他拧着一条鹅黄色的裙子,云桑刚落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
云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要不然她藏得好好的衣裙怎么能出现在江见那?
不信邪的她立马扭头去翻看了一下床底,入眼一片空空如也。
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云桑看了看溪边哼着小曲洗衣裳的江见,一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跟手段。
江见是老鼠吗?藏在床下都能被他翻出来,云桑打心眼里佩服他。
木然地走到溪边,再次在竹筐里看见了与昨日一般已经洗好拧干的小衣,云桑已经说不出什么阻止的话了。
察觉到她过来,江见又像昨日一般快活地与她搭着话,不过多了几句埋怨。
“娘子你昨天怎么乱放衣裳,害得我大清早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好在我细心,把床底都翻了一遍,要不然娘子今早就得自己洗衣裳了~”
“下次记得不要再放错了,娘子。”
云桑的所作所为不仅没有让江见明白她的意思,甚至还被江见反过来说了一通,虽然没有任何疾言厉色,是他一惯笑呵呵的模样。
“哦。”
人麻了好半天,心里抓狂的小人直接躺平睡在了地上,安详地认栽了。
他要洗就洗吧,就像他说的那样,晚上四下无人的时候摸都摸过了,又有什么不能洗的。
她应当学会放宽心才是,云桑努力说服自己,尽量让自己的内心平和一些。
她远望着四面青翠幽美,耳畔是溪水潺潺,鼻翼间是若隐若现的饭香,双目落定时是江见那双清凌含笑的晶亮双目。
波动起伏的心慢慢就平复了下来,变得宁静美好。
她轻声应道,忽然之间脸皮就变厚了,看着竹筐中自己的小衣也没那么害臊了。
今日的早饭是鲜鱼羹和酥脆油香的葱油饼,云桑又吃得肚子圆圆。
……
河谷隐世而居,草木葳蕤,风景如画,灵秀如诗赋,云桑认为此地堪比先贤幻想中的世外之地,于是称它为桃源谷。
说与江见听的时候,江见罕见地没有赞同她的想法,而是满脸认真道:“桃源谷很好听,但是我觉得有个名字更适合它。”
“什么名字?”
云桑既好奇又忐忑,她是领教过江见的取名水平的,生怕他取个什么青青谷或者暖暖谷这样的肤浅名字。
“云桑谷。”
忐忑褪去,江见清浅含笑的声音让云桑一颗心跳了跳。
无需她多问,江见便开始抒发起了他的观点。
“这谷中有许多外头没有的云桑花,还有娘子,我觉得叫这个名再适合不过了。”
“我说得对不对啊娘子~”
似乎是想让云桑也赞同他的提议,江见这一句话的尾音拖得长长的,颇有些甜腻,弄得云桑都不好意思拒绝了。
左右江见说得是有几分道理,云桑花确实是这河谷独有,而且叫云桑谷也不难听,云桑扭捏点头赞同了。
云桑谷的生活美好而快乐,时常让云桑抛却一切杂念与烦恼。
江见满足了她先前没能感受到的快乐,比如那群毛茸茸的小鸡崽。
因为有凶残母鸡的存在,云桑一直没能碰到那群小鸡崽一根汗毛,这让被鸡崽可爱到的云桑手心都发痒。
看出了云桑蠢蠢欲动的心思,江见拉着她一脸狡诈地采取了行动。
江见自然不怕那只凶残的护犊子母鸡,勇敢地去打了头阵,趁着母鸡飞起来啄他的时候一把薅住了鸡脖子,紧接着一把将母鸡的眼睛捂住了。
其实就是一把将鸡头攥在了手心,以便母鸡看不见有人蹂躏她的鸡崽子们。
江见做完这些,很快递给了云桑一个下手的眼神,云桑激动得脸一红,立即偷摸凑近了失去母亲在原地乱转的毛绒小黄球们。
蓬松绵软,圆墩墩的小身子,一对小巧乱扑扇的肉翅,还会摊在她的掌心眨眼间睡死过去,云桑过足了瘾。
“真可爱啊~”
玩够了,两人去溪边洗手,云桑感叹了一句,江见一贯殷勤地接话,只不过多少有些煞风景。
“没错,小时候倒是可爱,不过长大就没那么可爱了,不过胜在可口,是一种很不错的生物。”
说着,江见还砸吧了一下嘴,似乎在回味午饭吃的那只葱油焖鸡,引得云桑也跟着回味了起来,舌尖似乎又涌动了午间那股熟悉的咸香滑嫩,下意识也跟着砸吧了下嘴。
江见是跟着师父学的一手厨艺,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谷中的这些日子云桑没少吃江见做的饭。
煎炒焖炖,他几乎样样拿手,云桑的胃口完全挑剔不起来,狠狠被满足了口腹之欲。
虽然云桑谷像是世外之地,但为了满足于师徒两的口腹之欲,十多年来谷中能种的都种了,菜圃中几乎可以看见外面所售卖的大部分菜,而且因为土壤环境好,这里的菜口感更鲜嫩,模样也是健壮水灵,生长速度也快,吃了一茬又长一茬。
肉类除了鸡鱼虾这类外,江见说洞窟外面的雪地里还被冷藏着不少肉类,有的是雪山中的野味,有的是外头买来的新鲜肉,太多一时吃不完都被埋在了厚厚的雪中,可以存放很久。
甚至还挂着几十串风干的腊肉和一堆熏鸡熏鱼,都是多年来的积蓄,云桑大为吃惊。
真真是一处可以躺到老死的世外桃源啊。
云桑谷中还有许多果树,比如江见带她摘过的樱桃,还有桃树、梨树、枇杷树、橘子树。
这里的橘子也不同凡响,皮薄瓤甜,没有一丝酸涩,怪不得能留在这处河谷中,因为江见就是个爱吃甜食的,若是酸不叽歪的橘子,怕是早被他清出去了。
不过这里倒是没有提子树,这是云桑喜欢吃的,也很甜。
向江见委婉地表达了这个想法后,江见爽快地应下了,说过几天出去买种子,回来将提子树种上。
至于为何是过几天,则是因为江见正在做新的家具。
放衣裳的柜子,还有长榻,可以供人躺上去小憩歇息,是十分必要的东西。
前几日将柜子做出来了,洗得干干净净晾干了放在屋子里盛衣裳,这几日又砍了许多竹子做竹榻。
也好在师徒两有远见种了一大片竹子,完全经得起折腾。
是日,江见又泡在一堆竹子前认真做事,云桑左右也没事带着她最新买的九连环坐过去。
谷中除了她就江见和师父,她又不好时刻粘着师父,自然与时常相伴的江见更亲近些。
河
谷温暖,阳光也好,江见是个阳气足火力高的,干了一会额头上便能看见汗珠了,云桑想着要关心一二,掏出帕子凑上去给他擦了擦汗。
柔软带着少女馨香的帕子拂过他的额头,江见受用极了,甚至还贪婪索求。
“娘子若是真心疼我便亲亲我吧,你亲我一下我肯定就不累了。”
少年脸颊红润带着些潮气,一看便知气血丰盈,一双黑眸而是水灵灵的仿佛带着雾气,眉宇间的期盼和恳求根本藏不住。
云桑顾及着谷中还有师父这个长辈,虽然心中有些动摇但还是犹豫道:“不好吧,师父还在呢。”
江见闻言,脸色一垮,不死心继续哄道:“没事的,老头子他这时候都睡午觉的,他根本不会出来,再说就亲一下很快的,娘子就亲一下吧~”
说着撒娇卖痴的话,那张白里透红的俊脸也努力往这边凑,很是急切。
云桑被他说动了,纠结了一瞬决定满足他,身子也跟着倾了过去。
原本只是打算亲一下江见的脸,但就在嘴唇即将触碰到他带着强烈热意的肌肤时,就见他突然转了过来,云桑那一吻直接印在他唇上了。
江见一看就是故意的,一双桃花眼笑得弯起来,里头尽是得逞后的狡黠。
祸不单行,也正是这时候,师父忽地提着一个竹筐从屋里出来了,一回头将一对小年轻的亲热看在了眼里。
深知云桑是个脸皮薄的,趁着云桑刚脸红还没羞两下,凌沧海哎哟了一声,捂着眼睛慌忙跑走了,一双腿健步如飞,很快消失在竹林里。
“都怪你,你今晚不许亲我!”
云桑气急,当即打了江见一拳,也不陪他了,噔噔噔地跑回了屋子平息心境去了。
长久的悠闲宁静麻痹了云桑,让她暂时抛却了自己的过往,但就在江见说等竹榻做好要出去采办他们成亲的东西时,云桑心中怅然若失。
并且当晚做了个苦涩绵长的梦。
梦里是爹爹寂寥落寞的身影,他似乎苍老了许多,面对着被派出去寻人却总是无功而返的家仆家将,爹爹总是望着庭院中她常坐的秋千椅发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念叨着囡囡。
夜半醒来,云桑双目湿濡,温热的泪痕早已变得冰凉。
第49章 第 49 章 长安
作为时常和云桑相伴, 且最密切关注她的江见,对云桑这异常的反应最是敏感。
不仅每餐饭吃得少了,话少了, 还总爱一个人坐着发呆, 一看就是在想些苦大仇深的事情。
就好比今日, 快午饭了,江见带着她在溪边抓鱼, 准备中午做一道糖醋鱼,顺带炖个鱼汤。
云桑依旧是守在岸边捡鱼的那一个, 就是有些心不在焉,趁着江见认真抓鱼, 她双目发直地望着闪动着浮光的溪水,一颗心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她需要好好思索自己的以后,不想就这么囫囵随意地过下去。
可江见那边……
先不提麻烦与否, 江见应当不想她离开云桑谷吧?
云桑惴惴不安地想着,正是这个跑神, 江见扔上来的一条鱼在她身边扑腾她都没察觉到, 直到江见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放下手里的活计唤了她一声。
“娘子?”
声音很轻, 但轻易地将陷入沉思中的云桑唤醒了。
“啊?做什么?”
猛然听江见唤了一声, 云桑眼睑轻颤,茫然地应了一声, 抬头就看见挽袖站在溪水里的江见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鱼都快给自己摔死了,娘子不去救一救吗?”
江见玩笑着说道,目光看向那只还在地上激情跳跃的肥鱼,眸中闪动着若有若无的思虑。
云桑这才真正察觉到身畔那只活蹦乱跳的鱼,如梦初醒一般起身去捉。
“救, 当然救!”
她讪笑一声,立即就扑过去将鱼捧到了筐里,嘴里也是跟着江见的玩笑话乱回一通。
本以为江见说完就回回去继续抓鱼,然云桑刚坐下,捧住脸,就见他将竹竿往溪底一插,人慢悠悠上了岸。
云桑是疑惑的,毕竟他先前说要抓两条,一条糖醋,一条炖汤,这才一条人怎么就上来了?
仍旧赤着半截胳膊还有小腿,就看江见散漫悠闲地坐在了自己身畔,还顺道揪了一朵旁边的云桑花在手里把玩。
“你……”
面对江见这一系列的动作,云桑不解,想问些什么,然才脱口一个你字,便撞进了那双深邃幽静的黑眸中。
江见是个十足明朗活泼的性子,他的眼睛自然随了主人,如暖阳,如灿星,永远璀璨生辉,让人不自觉跟着明媚欢喜。
但这一刻,他的眼睛如晴日前的夜幕,星子稀少黯淡,静谧无声。
云桑迎上这一双眼睛,喉中的话语顿时便哽在了嗓子眼里,愣怔地看着江见。
那双幽深的黑眸如夜风一般拂过她的脸庞,微凉,又有些发痒,看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江见终于有了动作,他将手心的云桑花戴在云桑鬓边,虽是问句,但语调却是笃定的。
“娘子有心事。”
被扔进竹筐中的肥鱼还在倔强地扑腾,一阵一阵的,正如云桑此刻的心境。
被戳中了心事,云桑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眸光惊疑不定,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有这么明显吗?”
云桑以为自己表现得很隐晦呢,就算是发呆都是独自在一处时暗自进行的。
但如今看来还是太明显了,被江见一眼看穿了。
江见一向是个敏锐的人,又是如此肯定的姿态,云桑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叹着气反问道。
江见点头,擦干净的手指在云桑眉宇间的小疙瘩点了点,满脸正色道:“非常明显,我早就发现了,一直等娘子开口,但一直没等到,只能我来问了。”
眉心温热,云桑失笑,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难为你等了这么久才来问。”
她认识的江见是个心直口快的耿直少年,如此这般闷着是十分罕见的,想来他也意识到了什么吧,才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所以娘子现在可以畅快告诉我了吗?”
“我不想看见娘子这样,饭都吃不下几口,都瘦了。”
云桑被他的话逗笑了,扬起浅淡的笑摇头道:“不过几日罢了,哪里就能瘦下来。”
“不过你可能不爱听我接下来说的话。”
云桑试探着说道,提前给江见知会一声,免得他听了又不高兴。
江见又从地上薅了一朵云桑花,不过这次没有再戴到云桑鬓边,而是于指尖揉搓着,花瓣一片片凋零,凄惨无比。
“娘子说来便是。”
话说得平稳又大方,但那紧抿着的嘴显然在告诉旁人不是这样。
事到如今,云桑也不想遮遮掩掩了,继续下去对自己和江见都不好。
“云桑谷很美,与你在一起也很开心,但是我想做一个完整的人,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江见,我想回家。”
“长安,那里应该有我的家。”
云桑眺望着东南方,那里是长安的方向,藏着她缺失的记忆。
云桑轻喃的话语声伴着柔风钻进江见的耳中,有种意料之中的,尘埃落定的声响。
果然像师父说得那样,娘子想要去找她的家了,不愿意就这样和他留在云桑谷里了。
他看着少女遥望着远方的希冀眉眼,沉吟了片刻,清亮的目光几经浮沉,最终归于平静。
像是最终做出了什么决定,江见将手里揉得乱七八糟的云桑花丢开,扭过头,一双眼睛直直望进云桑情绪恍惚的眸中,明亮而炙热。
“若是娘子找到家了,还会喜欢我吗?”
江见不在乎辛劳,也不在乎娘子想要离开云桑谷,他在意的不过只有这一点罢了。
只要她还喜欢自己,就够了。
江见迎向少女讶然而羞涩的目光,看着她目光回避了自己,但是轻轻点了点头,甚至还小声回应了自己。
“会的。”
云桑听出了江见话语中的言外之意,惊喜之下,她一扫这几日的沉郁之气,眉眼都舒展开了。
所回应的话也不是出于目的在哄骗江见,而是云桑经过一番思忖后认真的回答。
与江见一路走到这里,若是还能说对他丝毫未动心那未免有些嘴硬了。
她挺喜欢江见的,是那种想同他一起生活的喜欢。
爹爹也许会对江见的出身不满,但她会让爹爹看到江见待自己的好,毕竟梦里的爹爹十分疼爱自己,想必也会尊重她的意思。
至于梦境中不能确定的未婚夫,云桑也做了最坏的设想。
若她没有定下未婚夫还好,若真定下了婚约,她于公于私都要想办法退掉这门婚事。
于私,她有了喜欢的人,她自然不想与旁人百年好合;于公,她要顾及两家的颜面。
虽然江见是个痴傻的,没有真的将她如何,但一路上两人也足够亲密,除了没做到真真切切的那一步罢了。
若是还与旁的男子纠缠,云桑心中的道义是不允许的,于自家和未婚夫家来说都不算体面,或者说是不太能对得起与她定下婚约的未婚夫的。
在这样的大事上,云桑不会扭捏不定,很快拿了主意,横竖无论怎样,她都会处理好后续。
理清楚了思绪,云桑给出了一个虽然难为情但肯定的答案。
低下头的瞬间,云桑听到了江见愉快的笑声,还有一双温热的手掌。
江见捧住了她的脸,又找回了那双璀璨生辉的眼眸。
“有娘子这句话,刀山火海我都去得。”
云桑的脸深陷于江见的一双大手中,她此刻没心思为对方的甜言蜜语小鹿乱撞,而是急着摆脱那双还残留着鱼腥味的手。
“嗳,你手上腥得很,别摸我脸!”
使劲将江见两只手扒拉下来,云桑气哼哼嫌弃道。
被推开的江见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只是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还脏兮兮的,就这样去摸娘子干干净净的脸确实不应该。
没办法,他刚刚实在是太高兴了,这是娘子第一次主动说喜欢自己,还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江见很难不激动。
“哎,一时高兴忘了,是我的过错,娘子快去洗洗。”
“我还有一条鱼没抓,我先去抓了!”
这下,不仅是云桑的心事了了,江见同样如此。
这些时日,江见偶尔想起师父的告诫,次次都会烦恼一阵,患得患失,无法安心。
尤其是察觉到云桑偶尔郁郁寡欢,独自发呆的时候,江见心中的预感愈来愈强烈,他的危机感也降临了。
平生第一次不敢开口问什么,憋屈的要命,都不像他了。
现在好了,简简单单两个字抚平了他的焦躁,使得他再不会有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了。
那是一种对他来说极其陌生的情绪,让他吃不好也睡不香,一想起来还会堵在心口,七上八下地让他难受。
现在好了,话一说开,江见不知娘子是什么心情,他反正是豁然开朗。
重新拿起竹竿,江见侧目看了一眼坐在溪水岸边的少女,迎上的是一双同样豁然开朗的笑颜。
他顿觉浑身轻快,不由自主计划起了二人接下来的行程。
“既答应了要同娘子去长安,那些东西也不必巴巴赶去买了,明日便收拾收拾出发吧,娘子觉得如何?”
惊诧于江见说干就干的行动力,云桑先是诧异,“这么快就要走啊?”
江见一心二用,一竿子狠狠贯穿了一条肥鱼,同时半是怨怼道:“不快能行吗,看着娘子日渐消瘦,独自发呆?”
被说出平时自己没能掩饰的异状,云桑脸红地低下头,嗫喏道:“此事劳烦你了。”
从长亘山到长安城虽不是一南一北或者一东一西那般遥远,但寻常赶路也要费上月余,尤其还带着她这样一个需要照顾的姑娘。
这对江见来说本就是一个负担,尤其是他还要面临着交易可能破裂,失去娘子的风险。
前路为何种模样,云桑都不能得知,江见只会比他更没底。
但他却能因为自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便心甘情愿地领她去那个可能会拆散两人的长安,云桑很难否认自己的感动,内心尽是酸酸涩涩的暖流。
她一定会给江见一个名分的,云桑暗道。
挑着第二条肥鱼,江见趟着溪水上来,耸肩道:“说什么客气话,我是你夫君,自然要为你鞍前马后的,只要娘子日后能开开心心与我在一起,我做什么都成。”
提起竹筐,江见看着那张粉白的面颊,似是想起什么,好意提醒道:“娘子是不是忘记洗脸了?”
云桑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去溪边清洗,誓要将鱼腥味去得干干净净。
回头时,江见还在原地等着自己,右手提着竹筐,里面有两条沉甸甸的午饭,对着她伸出干净的左手。
“娘子快来,这可能是去长安前最后一顿鱼了,可要多吃些!”
心事了了,云桑快乐得像是一只山雀,蹦跳着来到了江见身边,牵住了江见等待的左手。
“来了,放心,我今日胃口好着呢,一定多吃。”
江见跟着笑,竭力让自己不去想师父预测过的最差的未来,将少女填进来的那只柔荑攥得紧紧的,心中才渐渐平稳。
第50章 第 50 章 出发
许是怀着巨大的期待, 云桑第二日醒得竟比江见还早些,入眼是江见衣襟凌乱的胸膛,尽管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次, 云桑的薄面皮还是让她面红耳赤。
睡着后, 江见那个时常滚动的喉结彻底安静了下来, 不像是情绪热烈激动时,总是对着她重重地滚来滚去, 仿佛要吃人似的。
安静的喉结下,是凌乱的衣襟, 想必是有些热,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 露出大片锁骨,甚至还有肌肉微鼓的胸膛。
每次亲她时,江见那里总是硬邦邦地压得她全身沉甸甸。
晨光熹微, 黎明破晓,云桑借着外面透进来的些许天光打量着江见熟睡的脸。
虽然有些昏暗模糊, 但因为离得近, 云桑大体上还是能看清的。
睡着后的江见安静的不像话,没有那么多话, 也不会用他那双总是带着千言万语的眼睛看着她
就像是一个活泼闹人的孩童睡着了, 面颊尽是酣睡才有的红晕。
江见生得很是秀丽,如果身板再生得矮小些, 性子再柔软婉约些,装姑娘定然很容易。
索性他是个身板俊挺英武的儿郎,性子也是十足的少年轻狂意气,行走在外才不会被轻易错认。
饶是如此,云桑同他一路走来, 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在见到江见第一眼时候会恍惚,甚至有些酒肆风流醉鬼会眼瘸顺带将江见一起调戏了,最后迎来人生痛击。
目光落在江见被几缕发丝遮掩的嘴唇上,殷红饱满,随着呼吸微微翕张,看起来柔软润泽。
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云桑看着看着,竟想贴上去尝尝。
意识到自己内心的这点邪恶小心思,云桑浑身都跟着热起来了。
正在她心里胡思乱想分神时,却不知原本熟睡的江见悄然睁开了眼睛,正盯着一脸心虚,眼睫轻颤的云桑看。
额头上传来一阵温热湿濡的触感,云桑慌忙抬头,双唇距离那张她暗自有想法的殷红近在咫尺。
“你怎么忽地醒了,是我吵醒你了吗?”
可她都没弄出什么动静,甚至连脖子都没挪动,这人也太灵敏了。
“也不算吧,就是感觉到有人紧盯着我不放,就被看醒了。”
刚醒的江见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莫名的笑,听得云桑更窘迫了。
明摆着说是被她看醒的,云桑刚想狡辩什么,唇瓣才堪堪张开,本就跃跃欲试的江见便抓住了空子亲了上来,把空隙堵得严严实实。
云桑先前不能宣之于口的小心思被满足了,她一时间心跳得厉害,浑身颤栗地承受着这枚清晨时分热情又缠绵的吻。
江见拥有常人所不能企及的旺盛精力,若不是云桑最后有些经受不住去推他,怕是还能继续研磨许久。
“你就非要这么久?”
不用去碰,云桑
都能靠着唇瓣上的麻痒知道定是又肿胀了起来。
好在当下不用见人,晾着过一会便能自己消掉,但她还是生出几分愤慨,埋怨道。
面对控诉,江见丝毫不见愧疚,反而大大方方承认嬉笑道:“要不是你不许,我还能再来一会,娘子亲起来香香软软的,我亲一辈子都亲不够呢。”
云桑论不过他,只能带着她红肿的唇翻过身去不看他,不让江见看到自己羞红的脸。
她退,他便进,见云桑背对着不理会他,江见贴上去从身后搂住她,嗓音懒散惑人。
“天色还早,咱们也不急着早起,再睡一会。”
虽然隔着被子,江见的手还是似有似无地在她身上游移摸索着,最后在小腹位置落定了。
云桑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她的肚子上轻点,那节奏,一猜便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每次娘子吃多了饭肚子会圆一些,但平时还是平平的一点没变,想来是没怀上孩子的。”
“正巧,现在要去长安,孩子没来正好,等我们一切忙完了再要。”
果然,轻点了几下,就听到江见在身后碎碎念,那认真的口气,天真的话语,云桑差一点就没有绷住。
若不是他忽然提醒了一句,云桑几乎都要将孩子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根本不可能怀上的孩子,云桑如何能记挂在心间。
“没错,等一切完毕我们在操心这个吧。”
云桑听完,静静地思考了几息,附和着他的话。
云桑并不是在敷衍江见,这也是她思虑过后的答案。
待她寻到了家,找回了记忆,如果一切顺利,她会将她与江见的之间的事告知父母,征得长辈的同意,获得祝福,最后正式与他结为连理。
到那时,两人便能正正经经要个孩子,云桑再不必这样遮遮掩掩,瞒来瞒去了。
越想越觉得前路坦荡,云桑整个人都随着心态放软了,也不同江见扭捏闹脾气了,一翻身变作面对面,回抱住了江见,在他暖烘烘的怀中拱了拱,打算再睡上半个时辰。
被云桑主动抱着腰身,还被亲昵蹭了几下,江见半边身子都麻了,一颗心更是又软又痒。
舒展带笑的眉眼宣示着他此刻的受用,江见环住送上门来的软香,垂首进少女浓密馨香的乌发中,同云桑一道会了周公。
进入云桑谷时带进来的东西不少,但出去却省心多了。
原本云桑还兢兢业业地收拾着自己一大堆东西,毕竟又是一段长途跋涉,需要带着自己的一应用品。
然才收拾了自己几身衣裳,江见就过来阻了她。
“娘子不必带那么多东西出去,许多东西外头可以再买,剩下的就留在谷中,以后回来还能继续用。”
云桑一听也是这么个理,这些东西外面可以随手买到,也不会再劳烦江见多跑几趟,遂赞同了江见,只打包了自己一身衣裳,带着些零碎的小东西。
当然,装着家当的小布袋也是要挎上的,里面还被江见塞了不少甜滋滋的果干和糖。
怕银钱不够花,江见还刨出了自己埋起来的家当,都是些银票金玉之物,云桑觉得没那个必要,但架不住江见非要多带。
“不出意外这次去长安便能见着岳父岳母,拿不出显赫的身份,便只能带着泼天的富贵了,这些银钱我也攒了好几年,能娶上媳妇也值了。”
银票倒是轻巧好带,但那些金玉之物便是负累,云桑好说歹说让江见打消了全带上的念头,只拿了轻便的银票上路。
再给流云包蹄子之前,两人去辞别了师父凌沧海,却见师父脸色难看,像是病了一样。
“人确实不能稀里糊涂地活在这世上,既考虑好了那便赶快出发吧。”
“丫头,但愿日后还能见到你回来,老头子一个人住着还是少了几分热闹啊~”
也不多问,凌沧海只是说了几句临别的贴心话,便扭头回屋里去了,那面色属实不大好。
走在洞窟中,云桑想起师父那不甚好的脸色,看着烛火中江见明灭可见的平静面容,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师父的脸色看着不大好,是生病了吗?要不要紧?”
明显的身体不适,但师徒两似乎都没有放在心上,一个不说一个也不问,云桑也不知怎么说了。
马蹄声,脚步声,接着便是夹杂着呼吸的人声。
“老头子十年前中的毒,叫什么噬春散的,每到月中便会发作,让人痛苦不堪。”
“老头子好在内力深厚,每月还能抵御一二,不至于丢了性命,就是月月会有一日难捱。”
也许同样不想说到这个话题,云桑明显感受到江见神情的低迷。
“这毒无法医治吗?”
云桑隐隐猜到些不好的可能,眉心蹙起,继续问道。
“噬春散,至今无药可解,就连上官朔那个有两把刷子的大夫也没能研制出来解毒方子,我每年出去都会去打探谁人可解噬春散,但都一无所获。”
说到这,江见十分泄气,握着她的手都不禁松了些力道。
江见很少有负面情绪,他成日对云桑展现出的都是轻暖日光般的面孔,高兴就畅快笑出来,不高兴就直接倾吐,几乎没有什么别扭。
此刻正是云桑派上用场的时候,云桑也很乐于去安慰安慰江见。
“能保住性命便是可喜可贺的事,日子还长,总会找到解毒之法,世上总是不缺一心钻研医道的能人,说不准今年便碰上了呢!”
世间缘法因果循环,就好比被毒蛇咬了,那毒蛇附近必有解毒草药,噬春散既然存在,那也应有破除它毒性的解药。
只是有些东西易得,有些东西难寻罢了。
“老天定不会辜负你的努力。”
云桑努力回握江见的手,试图让他感受到自己诚恳的安慰。
所幸江见不是那等容易焦虑内耗的性子,被心爱的娘子一通安慰,顿时神清气爽,不去消耗自己的情绪,人再度斗志昂扬起来。
“没错,我也觉得,我一定能寻到解药!”
情绪高涨的江见一掌拍在流云的身上,许是力道有些大,引得流云不乐意地哼了一声,用脑袋顶了顶他。
云桑偷笑,被江见发现后捏了两把。
知道河谷外便是冰天雪地,云桑再度穿成了一个球,全副武装地跟着江见踏出了洞窟。
没来得及遮掩的脸颊当即领教到了久违的刺骨冷意,云桑赶忙围上了毛毛领子,将自己完全缩在厚重的衣服中。
戴着手衣的手牵住江见,云桑主动贴着他,两人于风雪中前行。
“走吧,我先走走暖暖身子。”
“都听娘子的。”
冰冷的空气中,两人声线甜暖,让这冰天雪地的寒意都削减了几分。
后续仍是老样子,当云桑走累了,扛不住长亘山的寒霜时,自己主动地钻到了江见的怀里,颤颤巍巍的模样看得江见直笑。
托着云桑如今不存在的腰,江见打横将人抱起,周身涌动着暖洋洋的内力,让浑身哆嗦的云桑立即安定了下来。
想来人在足够温暖的环境中便会涌现困意,才在江见怀中躺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话刚说了几句,云桑便开始昏昏欲睡了。
江见低头凑过来亲亲的时候瞧见了少女开始耷拉的眼皮,嘴也不好往人脸上印了。
“娘子又困了?”
“嗯。”
云桑轻哼着应了他一声,开始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去睡觉。
“睡吧睡吧,睡醒了今晚就有精神了,能多撑一会~”
说着意有所指的话,云桑忍着困意瞪了他一眼,骂了句不要脸,接着闭上了眼,不再理会他。
有些人就是越理越上劲,云桑敢打包票,如果她敢再接一句,江见这人就要说出许多污言秽语了。
只是这样
亲热一下便有这么多不能让人听的淫话,若以后真到了圆房那种真刀真枪的时候,岂不是要被污掉一对耳朵?
想到这,云桑心里怕怕的,同时又有一种诡异的期待感。
好像有点好奇江见还能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呢。
意识到自己这股诡异的期待感,云桑满心羞赧,强势将这股念头驱逐出去。
进入梦乡后,一切忧虑烦恼都不在了,梦里很美好,她在长安找到了家,找到了爹爹,爹爹同意了她和江见的婚事,她和江见在云桑谷举行了盛大的婚仪,漫天都是云桑花的花瓣雨,空气中尽是花香味,一切都显得那样美好。
至于为何上一刻还在长安,下一刻就在云桑谷举行婚仪,梦里的云桑不会纠结,梦外的云桑更不会。
梦时常是没有逻辑的,是个美梦就好。
她这次醒来是被江见叫醒的,她一觉睡得出了雪山,举目四望,除了身后那座雪白的长亘山,其余皆是正常的深褐色山脉。
他们又到了西陵山脉,云桑甚至看见了不远处的那驾马车,眼熟的很,正是当初二人留下的那驾,还原封不动地在那,一个车轱辘也没少。
虽然这片山脉还是阴冷些,但比长亘山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好多了,云桑脱下斗篷,搓着手靠近马车。
流云仿佛也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任务,乖巧地来到那驾马车前,随时准备担任拉车的重任。
就在这时,就听见江见咦了一声道:“有信来?”
“什么?”
云桑诧异地反问,目光跟着江见看了过去。
在长亘山脚下,也就是他们的马车附近,有一棵顽强生长的枣树,虽然迫于天气已经很多年没有结出果子了,但枝干仍旧顽强立于这方天地中,光秃秃的,总有几分死气。
而就在最粗的一根枝干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竹筒,里头不用想便是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