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女朋友竟是我自己1
“什么?!”
南枝猛地站起来, 不可思议地瞪着储闻。
双开门微微舒展眉心,双腿交叠,翘着二郎腿, 像在自己家一样舒服。
“怎么,我有老婆这件事, 你很震惊吗?”
不,不是一般的震惊。
南枝几乎是跌回小沙发里, 不住地喃喃:“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郗真仪的表情很复杂, 她艰难伸出胳膊,越过病床,拍了拍南枝的胳膊。
南枝神情恍惚,根本不搭理她。
郗真仪委屈极了。
怎么走了个储月, 现在连储闻都比她更吸引南枝的注意力。
她恶狠狠看向储闻, 见他一副舒舒服服的样子, 更火了:“喂, 你很闲吗?公司不需要你了?”
储闻挑眉,有些疑惑。
“探病时间结束, 赶紧走吧你。”
储闻笑了笑,起身:“行,这回是储家欠你一个人情, 来日郗总需要, 随时找我。那就不打扰了两位了,告辞。”
所谓欠人情,指的是储月这个事情。
因为储家长辈身体不大好, 储闻不希望这个事情闹太大, 所以询问郗真仪和南枝, 能不能把储月交给他来处理。
开始郗真仪并不同意。
南枝的心情有些复杂,说到底储月这个人物的出现,就是因为她扰乱了这个世界。
最终变成这样的结局,南枝也说不好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大概郗真仪也看出了她的犹豫。
储闻第二次来时,她破天荒同意了这个提议。
不过唯一的要求,就是储月不能再出现在她们面前,否则绝不姑息。
“南小姐?回神了,你就这么喜欢姓储的?”
郗真仪努力挥了挥手臂,结果吃了痛,轻轻嗷了一声倒了回去。
南枝木然扭过头,仍没能从那个冲击的消息里清醒过来。
“他俩居然结婚了……”
郗真仪噘了噘嘴,嘟囔一声:“他俩结婚,你至于这么震惊吗?”
怎么能不震惊?
储闻居然已经和蒋念念结婚在一起了!
按照储闻的说法,他当时发现储月犯罪时,试图去阻止。
在这过程中,他渐渐爱上了那个被囚的少女,设法使她假死,然后将其救了出来。
后来两人渐渐相爱,在国内举行了婚礼。
这次储月“病愈”回国,恰逢蒋念念怀孕,他便第一时间将蒋念念藏了起来,以防被储月发现,也是怕蒋念念见到储月,不利于养胎。
南枝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冤种。
男女主都结婚了,女配连黑化值都没了,她到底干嘛来了?
南枝视线挪到病床上的郗真仪身上,冷漠无比。
刚进医院的时候,郗真仪还是好好一个人模人样的。
结果郗真仪醒了之后,第二天南枝再来,就看见这么一个粽子。
南枝忍不住道:“医生都说你没什么大问题,躺着养养就行,干嘛把自己裹成这个样子?”
没看见刚储闻憋笑的表情吗?
太丢脸了!
粽子仪伤心得一扭头,不理她。
自从郗真仪醒来,南枝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得寸进尺。
但凡她给郗真仪一分好脸色,郗真仪就蹬鼻子蹭上脸的,又是要她喂橘子,或是涂个唇膏什么的。
好像一旦让南枝休息几分钟,郗真仪就亏大发了。
南枝坚持了半小时,实在懒得理她,她就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于是南枝干脆叫何怡她们几个来。
好嘛,见公司里人来了,郗真仪一秒开启精英人设,表情冷酷,说话精简,交流全靠她的眼神威压。
吓得何怡她们匆忙逃了。
南枝在一旁看得直冷笑。
“郗真仪,和你说话呢。”
粽子挪了挪,用背对着她:“我可是病号,你温柔点和我讲话。”
南枝白眼一翻,又来。
病房内一阵沉默,在第四次试图摁铃失败后。
粽子率先挪了回去,小心翼翼问:“南小姐?”
“哟郗总,愿意和我讲话啦?”
郗真仪默默:“我错了南小姐。”
南枝冷漠瞥她一眼:“说吧,想干嘛?”
郗真仪小心翼翼看她,然后吐出三个字:“洗头发……”?
合着她真来伺候郗总了呗?
郗真仪欲哭无泪:“我真的想洗头发,两天没洗了QAQ”
最后的结果,就是在南枝的鄙夷下,郗真仪拆掉了身上那堆纱布,乖乖跟在南枝身后办了出院手续。
南枝轻叹一声:“郗总,下回别浪费这些医疗资源了,好吗?”
郗真仪坐在轮椅上,狂点脑袋。
别说,拆掉这些绷带之后,反倒更不痛了。
南枝余光瞥见,无声勾了勾唇角。
傻子。
在她昏迷时,南枝用一百积分换了中级愈合剂,给她用上了,
别说是一点挤压轻伤,就是被车撞一下,也好得彻底。
所以在今天第一眼看见郗真仪时,南枝无语极了。
偏那个粽子郗真仪,还委屈巴巴和她说好痛。
痛你个大头鬼,分明是她更肉痛好吗!
那可是一百积分呢!
两人到了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吴管家敲响南枝的房门。
“南小姐,郗总请您过去一趟。”
南枝刚换了舒服一些的衣服,正准备躺倒,闻言不由得皱眉。
“她已经洗完头发了?”
吴管家一脸尴尬:“额这个,好像是……没有吧?”
南枝挑眉:“郗总请我过去,不会是想让我帮她洗吧?”
吴管家几乎把脑袋低到胸里,沉默着。
“阿姨呢?”
“郗总给柳阿姨放假了。”
吴管家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也给我放了半天假,明早再回来。”
行。
等南枝慢吞吞走到郗真仪房间时,那只狗已经老老实实躺在发廊用的洗发椅里,半仰着头,一脸期待看着南枝。
“南小姐,辛苦你了。”
郗真仪笑得十分乖巧,“柳阿姨说她身体不好,我就给她放了假,不然也不会麻烦你的。”
南枝俯视她,展颜一笑:“是吗?看不出来郗总还是个人道主义呢。”
她慢慢凑近,低下头看郗真仪:“那吴管家呢?身体也不太舒服?”
郗真仪眼神微微游走,讪讪一笑:“我怕单独给柳阿姨放假,其他人心里不高兴嘛,干脆都放了!”
南枝“哦”了一声,尾调拖的略长,软软绵绵的,却让郗真仪忍不住一抖。
“那郗总怎么干脆不给我也放个假呢?”
南枝轻哼一声,扭头就想走。
说时迟那时快,郗真仪一把抓住南枝的小指。
柔软的指腹被勾在掌心,轻轻点在肌肤上,相错的温度过于明显。
南枝半偏头,斜了郗真仪一眼。
“南小姐,不是让我追求你吗?”
郗真仪一脸理直气壮:“我认为,必要的肢体接触,也是增加感情的一种方式。”
南枝差点笑出声,她还是头一次听说,用洗头发来增加感情的。
“这就是你追求人的方式?让人帮你洗头发?”
郗真仪眼神闪躲:“这不是我受伤了嘛,不然等我好了,也给南小姐洗一次,怎么样?”
伤个屁,早都好了!
南枝轻哼一声。
眼前莫名闪过郗真仪扑过来想接住她的模样,心底有一块莫名软了下去。
南枝勉为其难坐在小凳子上,郗真仪居然还给她放了个小软垫。
明显的预谋。
偏偏她居然心软了。
花洒水线绵密如雾,水温正正合适,不高不低,洒在南枝手上,轻柔无比。
郗真仪的头发比她本人乖地多。
柔软细腻,被温热的水抚过,像是一道丝绸,两天没洗居然还这样丝滑。
打湿头发,再用起泡器打出泡沫,轻轻抹在秀发上。
南枝的十指轻且缓地穿过郗真仪发隙,混着泡沫,时不时发出轻轻的咕叽咕叽声。
两人谁都没有讲话,气氛莫名有些怪。
香薰蜡烛微晃,将一丝丝白茶香气传遍整个洗浴室。
“南小姐,我们下午去约会吧?”
南枝手上动作一顿,似笑非笑:“你不是病号吗?病得都不能自己洗头发的那种。”
郗真仪立刻就想起来,被南枝点着额头,又摁回椅子上。
“老实点躺着吧你。”
郗真仪:“那不是觉得,南小姐屈尊帮我洗头发,有点太委屈了,想和你出去玩嘛。”
她想了想又道:“这也是追人的必备流程之一吧。”
水雾轻柔冲刷掉白色泡沫,像是在洗掉某种假相与谎言。
一切其实早已结束,郗真仪也不需要学怎么追人。
南枝奇怪地想,那句不用追了,怎么就没说出口呢?
沉默的那短暂几秒,她没能说出这句话,于是话题很快被郗真仪胡搅蛮缠着往下,错过了最佳良机。
粘腻的护发素顺着指尖缓缓流下。
南枝想了想,都怪郗真仪。
要不是自己专注帮她洗头发,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只能等下次了。
“……或者南小姐去过游乐园吗?过山车?摩天轮?旋转木马?鬼屋?”
郗真仪滔滔不绝说着约会计划。
南枝皱了皱眉:“人挤人的,造型会乱,不喜欢。”
“那我们去海边?”
“太晒,对我皮肤不好,不去。”
“那去露营?看篝火?”
“虫子好多,不去。”
“还有什么?啊!我懂了,我们去国外?”郗真仪兴奋地计划着,“南小姐喜欢逛街,我们可以去法国,逛完我们再去意大利威尼斯,还可以芬兰或者冰岛看极光,怎么样南小姐!”
稍微靠谱了一点,不过。
南枝像个无情的发廊小妹,机械地洗掉护发素,“啪”一下把毛巾丢在郗真仪脸上。
“计划不错,但郗总有这时间么?”
毛巾底下的人不说话了。
她才离了公司两天,何怡她们今天抬过来的事情都堆成小山了。
就刚刚回家路上,还打了好几个电话,问这个那个项目。
正如南枝所说,她没有时间。
“郗总,别想一出就是一出。”
南枝一把拉开浴室门,踩着拖鞋走了。
浴室里,郗真仪缓缓起身。
湿漉漉的发散在肩膀身后,水渍一点一点洇入衣服,泛着凉意贴上肌肤。
总觉得南枝最后那句话,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不平不淡的话语底下,却好像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失落感。
是她想多了吗?
明明是计划报复南枝的。
她怎么听到那人失落的语气,心里会这么复杂呢?
手机再次响起,郗真仪才发觉这个备注,1何秘书。
郗真仪不由得一愣,什么时候改的?
电话接通,不出意外,依旧是工作上的事情。
郗真仪抿了抿唇,问何怡:“签证加急多快能出来?”
电话那头,何怡声音一顿,片刻后响起:“郗总要出差?目前郗总的护照时间和签证时间,在全球大多数国家都未过期,随时可以出发。”
“不是我的。”
“是南小姐。”
*
比郗真仪的约会计划来得更快的,是南家打来的电话。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鲜少出现的名字。
南世恒,那个先被指给郗真仪相亲,后来又被指给储月相亲的南家长子。
指尖轻轻点下接通,话筒里传来轻微电流声,接着响起陌生男子的声音。
“小枝。”
南枝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南先生,我们好像并没有熟悉到这个程度吧?”
南枝父母这一辈,已经是一堆兄弟姐妹,更别说是南枝这一辈。
唯一比较“正统”的,也最被家里长辈看重的,就是所谓的嫡长孙,南世恒这一脉。
也是好笑,什么时代了,还搞这一套嫡庶。
南世恒默了默,开口:“南枝,家里人听说了储家那件事,你还好吗?”
南枝无聊地玩着一缕头发:“谢谢关心,我很好。”
“那就好,”南世恒顿了顿,“这个周末你有空吗?”
南枝手上动作一停,轻笑一声,“有什么事吗?”
“家里长辈想让你回家一趟,吃个便饭。”
“哦~过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嫁出去的女儿了?”南枝轻笑,“是觉得,可以利用这件事,从储家那儿拿什么好处吗?”
南世恒默然不语。
“麻烦南先生转告一声,我和南家已经没了关系,以后也别来打扰我。还有,我不知道南家是从哪儿听的小道消息,不过这件事已经了结,南家就别太贪心了。”
“南枝。”南世恒低低叹了一声,“你妈妈病了。”
这回轮到南枝沉默。
南世恒接着说道:“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会帮他们打这个电话的。这个周末,可以的话就回来一趟吧,至于储家的事情,我会尽力帮你说服长辈们。”
末了,他似乎还有些话想说,犹豫一会儿终究没说出口。
只说一切回家再说。
挂了电话,南枝心绪有些乱。
在记忆里,她出国那几年,是她父母瞒着家里的长辈,偷偷给她打生活费,鼓励她过自己的人生。
所以这件事在被南家发现后,南家那些所谓的长者,就以她父母为要挟,逼迫她回家。
直到后来南枝与郗真仪结婚,南家觉得脸面无光,更是软禁了她的父母,不许他们与南枝来往。
也是南枝疏忽,她一来就光想着去做任务,忽略了原身,哦不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父母。
“笃笃——”
“进。”
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探了进来,南枝嫌弃地皱了皱眉,“怎么不吹头发,水别掉我地毯上。”
郗真仪立刻往后退了一点点。
“南小姐,你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有啊。”
郗真仪先是一愣,继而有些懊恼似的:“啊,你已经有安排了呀。”
湿哒哒的脑袋不死心地又探了探。
“方便问一下南小姐,周末去哪儿吗?”
南枝微微一笑:
“我要回娘家,怎么,郗总有兴趣?”
“南家?不是很久没联系了吗?”
郗真仪微怔,片刻就想明白了:“她们知道储月的事情了?”
“是啊。”
南枝勾了勾唇,眼里满是嘲弄。
郗真仪犹豫半天,还是没敢踩上南小姐的地毯。
“周末什么时候回去?”
南枝走到郗真仪身前,笑着看向她。
“郗总真打算陪我一起回去?”
当初郗真仪和自己结婚,以拿到南家在商业上对她的支持。
这件事还被一些庸俗且无能的人,时不时拿出来嘲讽一下郗真仪。
——当然,其中大部分人,现在都成了郗真仪的手下败将,见了面得老老实实陪着笑脸,喊一声郗总。
加上前几年两人关系不好,所以这事渐渐也没人再提起。
只当是一桩有些另类的商业联姻,本质上还是各玩各的,和那些男女婚姻,并无什么不同。
可如果,郗真仪这次陪着南枝一起回南家。
这消息传了出去,这些传闻又将变个样子。
南枝抬眼看向郗真仪,不知她是完全没想到这一茬,还是想到了也不在乎。
只见郗真仪一脸理所当然,语气也是如此:“我当然要陪南小姐去了。”
南家这几年虽在经营方面不如长郗,但到底也是有几分底子在的家族企业。
她之前和那群老狐狸打过交道,都不是什么善类。
加上之前南家明里暗里的表态,说不要南小姐了。
南小姐娇娇柔柔的,这次回去指不定要受什么欺负呢。
南枝歪了歪头,她还真没料到郗真仪会做到这个地步。
“这次去南家,可没什么好事,郗总去了只怕要和我一起受些罪。”
“放心,”郗真仪自信一笑,“我就是去给南小姐撑腰的。”
南枝微微一顿。
这也是追她的计划中,某一个要素吗?
难道说,郗真仪的追求,是认真的?
睫羽忽闪,南枝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既然这样,郗总是不是该改一改称呼?”
郗真仪:“啊?”
南枝微微抬起下巴,又是那个骄傲的南小姐。
“比如,叫我老婆。”
第42章 女朋友竟是我自己2
城郊别墅。
南家这栋老宅, 还是上个世纪建的了,听说为了保下这栋楼,前前后后还花了不少钱打点关系。
老一辈的人讲究风水, 对这块地情有独钟。
来来回回的,就在这块地皮上折腾, 翻新又重修,前后还围了地用来当花园。
气派归气派, 但也只剩个空壳子了。
小辈们大多借着各种理由, 不愿住在郊区, 统统搬走。
现在这老宅,也就住了一群的老头老太,并大户人家必不可少的佣人们。
南世恒刚从车上下来,就被人堵了一下。
“哎, 她真要回来啊?”
堵他的人, 按照排名算起来, 是这一辈里第五个男孩, 取名南世谭,也是最混不吝的一个。
南世恒淡淡瞥他一眼, 语气很浅,“让长辈看见你这样子,又该挨骂了。”
南世谭一甩那头银发, 一脸无所谓:“怕什么, 反正每周也就忍这几个小时。而且今天那个女的也来,谁还管我呢。”
南世恒眉头一皱,有些不悦:“没大没小, 南枝是妹妹。”
“哟, 稀罕事。”南世谭夸张地做了个表情, 手指了指老宅,“又把人认回来了?”
他们这一辈的人,大多散在外头,只有周末才挑一个日子回来陪长辈们吃饭,本就不大亲,更别说还隔了个父母。
有些甚至还隔了祖父母。
南枝这个事情倒是传开了,不过大多都是像南世谭这样,只当一桩故事,随便听一耳朵的人。
既不会觉得丢什么面子,也不替南枝觉得什么委屈之类的。
家里不承认南枝了,他们在外头也就不提这个人。
家里认了,见了面,客客气气喊个妹妹也就完了。
左右平日里都是打不着面的。
这浅薄的不能再浅薄的血缘关系,说到底和外人没什么区别。
也就南世恒这样板板正正长大的嫡长孙,还顺着老人家的意思,什么小事都得规矩,不能出错。
果然,南世恒听了他的话,眉心一锁。
“你不是一向对家里的事不关心?今天怎么问起南枝。”
南世谭耸耸肩:“热闹嘛,谁不爱看。”
他手随意往远处山上一指,笑得像个混小子:“这南宅附近,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今晚要是回来,明儿就能上小道新闻。前不久,不还出了个什么豪门恩怨,爱恨情仇的报道么。”
对他来说,南枝回不回来,回来干嘛,南家有什么想法,都和他这个富三代没什么关系。
南世恒眉头锁得更紧了,三十几岁的身体里,像是住了一群老家伙们。
“注意你的言辞。”
南世谭觉得无趣,和他随便聊了两句,找个机会就溜了。
既然都把人认回来了,待会儿晚宴的时候,也该见到了吧?
*
南枝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
门口等着接人的季管家脸色很不好看。
到底是被驱逐了几年的,一点也不懂规矩。
连最顽劣的五少爷都不敢这样晚入场,她倒好,还真像是来这里蹭个饭的了。
见南枝缓缓下了车,他两步走到跟前,随意点了个头算行礼,讲话也十分生硬:
“南小姐,主人家已等候多时了,请快些入内吧。”
他刻意咬重了前三字,想让南枝明白,即便如今被召回来吃个饭,她也不是从前那个南家的六小姐。
而是和如陌生人一般的什么吴小姐、南小姐、周小姐。
仅此而已。
谁知眼前的女人居然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称呼很不错,比以前什么几小姐好听得多。”她说着甚至还轻轻叹了一声,好像替从前的自己多惋惜似的,“以前每回听你们喊六小姐五小姐的,我都记不住我是哪个。”
季管家恨恨瞪她一眼。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咬着牙,努力调整了面部表情:“请吧。”
从大门走到主宅有几条路。
见南枝穿着高跟鞋,季管家便打算选最绕的那条。
从前六小姐在家里唯唯诺诺的,见了他还得鞠躬行礼。
这放出去野了一段时间,竟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这滋味着实让他有些生气。
说到底,连南家人都不是了,凭什么在他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
谁知那女人高跟鞋哒哒两声,就走上了正中央那条路。
甚至还回头笑了一下:“管家,你年纪大了?糊涂了么?不是说长辈们等得着急,怎么还走最远那条?”
她顿了一顿,微微笑道:“还是说你有事?那不用照顾我了,我自己认得路。”
南枝说完,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了。
季管家彻底愣在原地。
这,这是无法无天了!
不光季管家这么想,主宅内,主桌上的几位长辈们,脸色也是难看得很。
合着他们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有在饭桌上等小辈来,才能开动的日子!
“荒唐!”二房老太太手中拐杖猛地往地上一拄,脸色不愉,“我就说那是个长了反骨头的,逐出家门便也罢了,偏你们还要把她叫回来,也不嫌臊得慌!”
南世恒坐在最下首,是小辈里唯一一个能坐主桌的。
见二房老太太生气,他立刻起身递了杯茶过去:“二奶奶少动气,医生说了,您这病需静心养神,动气不利于身体。”
二房老太太嘀咕几声,喝着茶顺了气,头一扭。
另两桌一边坐着父母辈的,一边坐着孙子辈的,满满当当一屋子人,谁也不敢动筷,谁也不打算开口。
就这么维持着死寂,等着南枝的出现。
气氛着实诡异又好笑,南世谭忍不住摇摇头,收起手机,用眼神使唤着几个小的,试图找点乐子。
没等几人眼神架打完,主桌最上首的老者缓缓开了口。
他的声音太过低沉喑哑,尽显老态,却仍存着几分气势在,彰显着昔日的荣辉。
“动筷吧,不必再等。”
南世恒的声音隔着屏风,似乎有些犹豫:“爷爷……”
“一个早不在族谱里的小丫头片子,叫她来家里吃饭已是赏她脸面。”
老者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半点情绪,像只是一个上位者,在缓缓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老三家的,若不是你们苦苦恳请,我也不会同意让那种人进我南宅的大门。这次的事情,她要是办得不妥当,便一辈子也别想回南家的族谱了。”
“呵。”
一声轻笑从拐角处传来,谁都没发觉,一道身影居然无声地立在那儿。
只见一个女人缓缓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春寒料峭,虽是晚春时分,夜里仍有些冷。
女人一身纯手工定制的纯白修身礼服,领口做了低胸,半包住圆润的雪团。贴身的束腰展现出完美的腰臀比,裙摆在正中开了叉,行动间,若隐若现的腿部线条妩媚又勾人。
如墨的卷发烫成复古港风,搭配一抹艳丽的正红口红,眼线在眼尾挑起弧度,如一个睥睨天下的女王一般。
气场全开。
她虽是勾着唇,眼里却满是嘲讽和不屑。
南世谭差点没忍住,当场就想吹个口哨。
这也太有气势了。
这样的美人,他见过不应该会忘才是。
怎么从前在宅子里,对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每回都和南枝错开了么。
“你笑什么。”老者拄着手拐,淡淡开口。
南枝慵懒地站在那儿,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我笑你们,还拿着建国前那一套观念当传家宝呢。”
“放肆!”
老者猛地拄着拐,用力砸在地面。
“没点廉耻心的丫头,南家几辈子出了你这么个孽障,真是家门不幸!你居然还敢在这撒野?”
南枝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仰起头。
“廉耻心?我看这个词该拿来问问你们吧?好好的,干嘛要把一个赶出去的丫头叫回来?莫不是这丫头身上,还有什么油水可捞?”
南枝轻笑一声,“还有啊老头,都21世纪了,就别搞什么家规族谱那一套陈旧的了。时代早就变了,靠这些东西,已经立不住什么规矩体统了。”
牛批。
这种话,尤其是小辈这一桌,早就想说了,偏大家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
要他们说,这每周都得定时定点的回来,吃这个“食不言”的饭,真是没意思透了。
时不时被点了名,还得提心吊胆的回话。
一个弄不好,家里还给你包办个婚姻——譬如南枝;譬如包办两次都没成功,所以至今还单身不许结婚的南世恒。
谁被选上那都是倒霉催的。
南世谭默默比了个赞。
谁承想那小妹妹竟看见了,还冲他笑了笑。
乖乖,这杀伤力有点大了。
主桌上几个老头老太似乎气极了,个个招呼着手里的拐,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这里是饭厅还是公堂。
好像下一秒就有人跑出来喊一声“威武”。
南世谭趁乱和边上的弟弟咬耳朵:“哎,你和这妹妹熟不?以前我怎么老没碰见过她?”
弟弟歪头:“没道理啊,你俩以前还在一张桌上吃好几回饭呢。”
南世谭大惊:“什么?!怎么可能?”
弟弟懵然:“没错啊,六姐姐以前就坐你边上呢。”
南世谭绞尽脑汁回忆了一下,更加大惊。
你说谁?
从前那个坐在他边上低着头不说话的眼镜妹?!
是眼前这个霸气御姐??
南世谭不由得喃喃:“时代真是变了。”
前头一片混乱之后,终于在南世恒坚持不懈的努力下,让老人家们都暂时恢复了平静。
三房——也就是南枝的亲爷爷奶奶,颇为“慈爱”地招了招手,叫南枝过去吃饭。
南枝看着那个位置,眉头一挑。
一个单拎出来的小方桌,边上配了个小凳子。
这是要给她下规矩了。
曾经倒是听说过,旧社会的人会给新过门的媳妇立一立规矩,没想到,都这个年代了,还有给自家孙女立规矩的。
这一家子封建糟粕也是够好笑的了。
南枝眼神微转,从中年那一席上挨个扫过,继而一沉。
没有她的父母。
她抬眸看向南世恒,对方微微垂下眼,露出一个有些歉意的表情。
南枝不由得蹙眉:“我母亲呢?”
三房老太太笑了笑:“你母亲身体不大好,你父亲陪着她在养病呢。好孩子,等吃了饭再去瞧她们也不迟的。”
“不必了,我本就没打算和你们一道吃饭,今天来,是要接我父母走的。”南枝微微抬起下巴,像个高傲的小孔雀,“我母亲人在哪儿?”
“不像话!”
三房老爷子怒气冲冲,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站直了身子盯着南枝,阴恻恻道:“小丫头,别给脸不要脸,谁给你的底气,敢在南家本宅里头这样放肆?”
“我给的,怎样?”
另一道女声响起,高跟鞋的声音径直在空旷的屋内响起。
这回进来的,甚至连鞋子都不脱了。
众人回过身望去,来人一袭黑色礼裙,和南枝像一对黑白双煞似的。
女人缓缓走到南枝身侧,将手轻轻搭在南枝腰间。
掌心微微灼热的温度,隔着衣物轻轻触上肌肤,像是在说,有我在呢。
南枝偏过头,看向郗真仪。
这女人在她面前时,总像个缺根筋的傻子。
但只要面对其他人,郗真仪就会成为护在南枝身前的一面盾。
那些傻里傻气的行为,好像和眼前这个精英霸总毫无干系。
任南枝同谁说,也不会有人相信。
在这一刻,她看着郗真仪,突然明白过来,那份傻气也许还有另一个名字。
是独属于她的一片纯真和本心。
只见郗真仪红唇一张一合,轻吐出一句话。
“南枝是我郗家继承人的合法妻子,南家对她的任何言语侮辱,都等同于在侮辱郗家。”
第43章 女朋友竟是我自己3
“建议你们对我妻子放尊重一些, 否则。”
郗真仪冷冷扫了一眼上面几个老头,嘲讽一笑。
老者掀起眼皮扫了下头两人一眼,慢慢踱步到了前头:
“我道是谁, 原来是当年那个,可怜巴巴来我南家求援的。”
“怎么, 如今手握大权,也敢对曾经的恩人口出狂言了?也不看看你的身份, 在我南家, 你不过是一个上门——”
他后头的话含糊不清, 大抵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干脆便不说了。
郗真仪冷笑一声:“哦?用到身份地位,南枝就成了你南家的子女,用不到时, 她就是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了么?”
郗真仪轻蔑地看着对面, “一把年纪, 倒也不害臊。”
“郗家的女儿, 你如果是以家人的身份来吃饭,我还能给你安排个位置, 如果你是来说这些忤逆长辈们的话,我看,我有必要给你爷爷打个电话了。”
二房老太太皱了皱眉, 如是说道。
她和郗家那几个老一辈的关系还算不错, 当年郗真仪和南世恒,也是她一手安排下的。
郗真仪先是讶然,接着笑了笑。
如今郗家的人都拿她没办法, 更别说区区一个南氏集团, 她早不放在眼里了。
也是不晓得这些人哪儿来的自信。
还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祖宗呢。
“我和你算哪门子家人?”
话音落地, 几人都不由得一愣。
只见郗真仪不屑地看着对面,冷声道:“我和我老婆是一家人,你是我们家的什么?隔了三代的远房亲戚?”
长房怒斥:“忘恩负义!卑鄙小人!”
郗真仪面色不改:“是你们先不尊重我的家人,我当然给不了什么好脸色。”
南枝微微抿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人真是……
她这个主人公都还没和他们吵起来,郗真仪却火力全开,一个人顶在前头,巴啦啦的什么都说了。
这场面几乎都没她什么事儿了。
南枝站得也有些累,干脆就往郗真仪臂弯里轻轻一靠。
似乎是感知到了南枝的动作,郗真仪的手搂紧了南枝,像是怕她靠得不舒服一般。
“怎么了南小姐?你站累了?”郗真仪靠近南枝耳朵,小声问道。
南枝摇摇头,轻声回她:“干得漂亮,给你记一分。”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了计分,也不知道这分数是怎么算的,不过听到这话的郗真仪显然很高兴。
脑袋一昂,眼里几乎能放出光彩。
一脸我还能打十个的表情。
一旁的几个长辈都快看吐了。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这两个女子,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就这样光明正大的交头接耳。
真是有辱家门!
“来人,把她们给我轰出去!”
“爷爷!”南世恒蓦地往前两步,站在了南枝和郗真仪身前,“是我让南枝回来接走她父母的。”
南世谭猛然站了起来:“喂!你没事出什么风头!”
南枝早在三年前脱离了南家,即便和长辈们顶嘴几句,那群老头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毕竟南枝也不住在家里,身后还有长郗给她撑腰。
可南世恒不同。
他从小到大,都被这群老头子们豢养着,从未忤逆过长辈的意思。
现在却当着众人的面,公然站在了南枝身前。
南世谭完全无法理解。
这么多年南世恒都完美的当着一个嫡长孙,却偏偏在这种小事上出了错。
哪怕只是这一小步,已足以毁了他。
为什么?
南枝对南世恒来说,不也就是个见不着面的亲戚么?
犯得着这样吗?
二房老太太佝偻着背,怒气冲冲甩着拐杖就往南世恒身上砸去。
“孽障!在外头混的久了,帮着外人算计起自家人了!”
拐杖狠狠砸在南世恒身上,发出一声闷响,惊住了所有人。
南世恒不躲不闪,面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二奶奶,为了身体着想,您还是少动怒比较好。”
“世恒!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三房老爷子怒道。
南世恒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三爷爷,原本您是打算利用南枝,试图拿捏储家,以对抗郗家。不过,正如南枝所说,时代已经不同了。以储家和郗家今时今日的实力,早就不是我们南氏集团可以威胁的。更何况,这事情从头至尾,受到伤害的,都是不是我们南家人了。”
三房老太太急忙说道:“孩子,你胡说些什么?南枝是我儿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不是我们南家人?再说我们能威胁什么储家,又说什么对抗,奶奶爷爷老了,不过是想找孙儿闲聊几句罢了,你怎么当着小郗的面乱说呢?”
南世恒半垂下眼,看不清眼底情绪。
“三奶奶,你问问南枝,她还想当南家人吗?”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女人懒懒散散回道:“就你们那个宝贝族谱?拉倒吧。”
“孽畜!孽畜啊!”
南世恒对着老人们鞠了一躬,轻声道:“世恒晚些时候,再来向诸位长辈赔罪。”
说着,他便转身,冲南枝和郗真仪点了点头,领着两人往外走去。
南世谭重重跌回椅子里,摇头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南世恒憋了个大的呀。”
比起什么南枝和储家,南枝和郗家。
今晚最劲爆的,莫过于南世恒敢和长辈顶嘴这一项了。
南世谭甚至激动得对着一旁的弟弟挤眉弄眼。
谁能想到,这个一成不变的老宅里,居然也有这么精彩的一天!
南世恒,你小子牛。
*
南枝和郗真仪跟在南世恒身后,沿着蜿蜒的长廊走向另一栋房屋。
郗真仪是第二次来老宅,只在前厅吃过饭,还没来过后院。
南家老宅初建时,便按着江南园林的风格打造。
无论亭台水榭,或是楼阁,应有尽有。
阔气的主宅后头便衔着一处小花园,再往里几栋宅子,分别住着几家人。
虽说是贵气,但有一项特别不行,就是通电。
这一路走来,居然还是点的蜡烛灯笼,在黑夜里,委实有些像个鬼屋,吓人的很。
郗真仪越走越贴着南枝,面儿上虽还是正经的样子,心里早打起鼓。
“你害怕了?”
南枝察觉到她的异样,扭头笑了一声。
郗真仪压着声回她:“倒也不是很害怕,不过你们家这弄得,怎么鬼气森森的,什么年代了还点蜡烛灯笼?”
她上回是白天来,小小逛了一下园子,还以为这些琉璃宫灯都是通电的呢。
在前头两步的南世恒解释道:“老人们喜旧俗,蜡烛都得下人们每日亲自点上,到了天亮再一一熄灭。为防起火,才改了玻璃制的灯,为此还闹过不愉快。在老人家看来,还是传统的红灯笼喜庆。”
郗真仪摇摇头:“什么怪毛病。”
南世恒轻笑一声,语气听不出息怒:“老人家一辈子就这么过来的,习惯了。”
三人又走了一段,才出了长廊,到了一处楼宇下。
南世恒脚步站定,侧身看向两人:“就在楼上了,我不方便进楼,就在这儿等你们下来。一会儿我再陪你们,送姑姑姑父去外面。”
南枝微微点了点头,“说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南世恒一顿:“什么?”
“你不觉得你今晚有些反常么?”
南世恒略略勾起唇,表情有些微妙:“是么?”
“我猜,今晚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你安排好的吧?”南枝歪头笑了笑。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什么办法。”
南世恒轻轻笑一声,手一抬,做了个请的手势。
南枝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有些话还真是个万金油,哪儿都能搬出来糊弄两句。
郗真仪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她:“你们在说什么?”
“从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就很奇怪。按理说储月绑架我这件事,无论对储家,还是对郗真仪这边,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从最初,这事就被瞒了下来。而南家长辈们常年待在老宅里头,消息闭塞,更加不会知道了。”
南枝笑着看向南世恒,问道:“小南总,你说三房的人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又想起来能利用我的呢?”
“这就要问三爷爷和三奶奶了。”
南世恒摇了摇头,脸色平静。
“更奇怪的是,郗真仪出院没多久,你就算着时间打来了电话,虽然你没在电话里说要请她一块儿来。可你先透露给我,南家打算利用我,接着又提起我母亲生病,大概也是在赌,我会不会把这个事情告诉郗真仪吧?”
郗真仪皱了皱眉,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小南总的目标,是我?不对,是长郗。”
她一脸恍然,接过了南枝的话尾说道:“你是打算借机观察我和南枝的关系如何?”
大家都是混迹商场的老狐狸,南世恒这点小心思并不难猜。
外人皆知南枝和郗真仪的关系并不好。
这三年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偏偏最近这段日子里,这两人越走越是近。
南世恒大抵是想谈一谈这之中的虚实,才利用了储月的事情,诓骗南枝回家,然后闹上这一出。
“从我进门开始,你特意安排了从前就看不起我的季管家,好从一开始就给我一个,南家人对我态度很差的印象。到了饭厅,我如果忍不下去,就会和长辈吵起来。届时你就可以观察郗真仪会不会出现,出现了之后,对我又是什么态度。如果她表现出为我撑场子的一面,你就打算顶撞长辈们,借此卖我们一个人情。”
“如果郗真仪并没有出现,我还是从前那个懦弱顺从的六小姐,那你也可以将计就计,由长辈们出门,和储家有了联系。”
南枝不由得轻笑,“小南总看着是个孝子,其实心眼多着呢。看来小南总,已经打算让南氏集团脱离老一辈人的控制了?”
话说到这份上,南世恒再遮掩也没什么意义。
他干脆点了点头,“是我小瞧你们了,还以为你们看不出来。不错,我已经控股了南氏集团,不过还需要一些外力,正巧这时候听闻了一些事。”
南世恒指了指楼上:“不过有一件事我没骗你,你母亲身体确实不大好。无论有没有这档子事情,我都打算将姑姑送出老宅了。”
自南枝被驱逐后,她的父母在家的境地很不好过。
尤其这次生了病,更是叫人唏嘘。
“任由谁看了你和姑姑的下场,都会心寒吧。”南世恒轻笑一声,“一旦对南家没了作用,就会被毫不犹豫地踢出去。不被看重的你们尚且如此,从小受到严格控制的我,又当如何?”
“可爷爷奶奶们,居于山间太久,不问世事,早已经脱离对集团的掌控了。他们不了解世界在飞速变化,不了解这个时代,更不了解我。”
“前些年,南氏还能在商界有一席之地,还能让郗总亲自上门求援。如今呢?”
南世恒自嘲般笑了笑,“不过短短数年,南氏已经比不上储家和郗家了。”
“不过有一件事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南世恒偏头,眼神在郗真仪脸上逗留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一下。
郗真仪立刻皱眉:“干嘛?”
他摇摇头,失笑一声:“我以为当年你拒绝联姻的理由是糊弄,没想到……你今天居然真的来了。”
“什么——”
话未说完,郗真仪已经反应过来。
她壮着胆子把手放进南小姐手掌之中。
居然没有被拒绝!
于是郗真仪憋着笑意,把相握的手举了起来,像是炫耀。
“我和我老婆那是真感情!”
第44章 【完】
“你好, 请问是南雅女士吗?”小护士确认了患者姓名后,微微一笑,“家属陪同一起来吧, 今天的检查有点多,不过做完之后就可以确定手术了。”
只见一个气质出众的中年男子连连点头, 然后将病床上的女人扶到了轮椅上。
按照规定,她们是不能对患者失礼的, 可这位太太实在太美, 小护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身后的年轻女士似乎想要跟上, 被太太轻轻捉住了手。
“小枝,有你爸爸陪我就可以了,几个小检查而已。”
太太声音很轻柔,言行举止, 都透着贵气。
年轻女士应当是这位太太的女儿, 母女俩长得有几分像, 却美得各有韵味。
“爸爸这些天也累了, 还是我陪你去吧。”年轻女士摇了摇头,接过轮椅, “——真仪,爸就麻烦你了。”
“哦,哦好的!爸爸, 那我派人送你回公寓吧?”
这对父母显然拗不过女儿们, 只得笑吟吟接受了安排。
他们住的是vip病房,门口就有专属电梯。
小护士摁下楼层,便听太太柔柔笑道:“麻烦你了, 张护士。”
“不麻烦的南女士, 这是我分内的事。”小护士连忙说道。
许是南雅太过温柔, 让她心生靠近之意,小护士忍不住笑着感慨:“两位千金都这么贴心,女士一定是有福气的人,很快就会痊愈的。”
南雅一愣,立刻笑道:“多谢你啦。”
身后南枝抿了抿唇,冷不丁说道:“不是姐妹。”
“诶?”小护士站直了腰,电梯到达2楼,发出一声响动。
南枝抬眼看了看楼层,缓缓推着南雅走了出去。
“我说我们不是姐妹。”她扭头看向小护士,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我和她结婚了,合法的那种。”
诶?!
小护士脚下一趔趄,差点没能站稳。
南雅轻叹,语气有些嗔怪:“好好地,你吓唬人家做什么?”
“这怎么能算吓唬?”南枝笑笑,“我说的是大实话啊。”
“好了,就我们俩在这儿,你还和我装呢?”
南枝脚步一顿。
南雅无奈地摇摇头:“你和郗总的事情,你当我和你爸爸真不知道呢?装了一天的恩爱伴侣,累不累啊?”
南枝和郗真仪,过去三年的关系都不太好,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南雅当初就反对南枝和郗真仪结婚。
一来,两人没有感情基础,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商业联姻。
南枝再如何喜欢郗真仪,人家或许都不会相信,即便信了,也会因这场婚姻的本质,而心生抵触。
二来,这还是一场不被世俗看好的婚姻。
外界的反对声音太大,难保郗真仪将来不会为了一些利益,而放弃掉南枝。
三年过去,果真如她当时所想。
南枝渐渐把自己封闭起来,这三年里甚至和她都鲜少有联系。
南雅长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南枝的手。
“小枝啊,是妈妈对不住你。”
如果南枝不是出生在南家,会不会幸福很多呢?
“妈妈很感谢你们,带我离开南家。不过小枝,妈妈比起自己的自由,更希望你能幸福。如果你是用什么东西抵押,让郗总帮了你这一次,妈妈也不会快乐的。”
南雅说着有些哽咽:“当年妈妈要是有些能力,就不会让你嫁给她了。如今妈妈是想明白了,小枝,要是你不喜欢郗总了,咱们就离开这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妈妈都会帮你的,啊?”
南枝半蹲在南雅面前,仰起头看向南雅:“妈,我和郗真仪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不好。过去几年,我们两个人都不太成熟,不懂得怎么相处罢了。”
南雅苦笑:“小枝呀……”
南枝看出她的不相信,笑道:“真的呀,你是没看见昨天郗真仪帮着我,骂那群那群老顽固的样子。她要是真的很讨厌我,我哪儿有什么可抵押给她,让她来陪我演这出戏的呀?”
她抬手替南雅抚平衣角褶皱,说起郗真仪时,神情是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温柔。
“郗真仪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她看起来对人很冷漠,其实只是懒得把精力分给不在乎的人。所以,如果她对我不好,她根本不会出现在南家,也不会帮我们。”南枝抬头,眼角眉梢都漾着笑,“她还说要重新追我呢。”
南雅拿出帕子,摁了摁眼角:“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而且你和爸爸住的公寓,都是她安排的,我现在可懒了,我在家什么都不做的,我连倒杯水,我都要喊郗真仪帮我倒呢。”
南雅温柔地看着她,良久才轻轻问道:“那小枝,你现在幸福吗?”
幸福?
“南雅患者,可以进来拍CT了。”
护士推着南雅的轮椅,缓缓走入房内。
南枝扶着墙站起来,若有所思。
身后传来一阵小跑的声音,南枝回头,看见郗真仪向她奔来。
“南小姐!”郗真仪轻轻喘着气,“已经叫何怡送你父亲回去了,放心吧。对了,你妈妈呢?还没结束这个检查吗?”
她似乎跑的有些急,好一会儿才顺过了气。
南枝定定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郗真仪,我妈妈让我和你离婚。”
郗真仪:?!
只见那张漂亮的脸上神色一变,最终定格出了惴惴不安的模样。
“我,我是有什么失误吗?让你妈妈觉得……”
南枝歪了歪头:“你怎么想呢?要离婚吗?反正过去几年,你也不太喜欢我的样子。”
郗真仪一愣。
过去那都过去了呀,现在的她对南小姐……
郗真仪的脸上,瞬间变得慌乱无措,支支吾吾好半天,都没找出一个说辞。
南枝无声地勾起唇角。
好傻。
“南小姐,你等等我!”
郗真仪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转身又匆匆跑走了。
南雅做完CT出来时,南枝的手机一声震动,她点开一看,是郗真仪。
“怎么了?”南雅问道,“你要是有事就走吧,妈妈这儿都有护士陪着呢。”
南枝收起手机摇摇头,“没什么。”
闪烁的屏幕上,赫然一条信息:[南小姐,一定等等我啊!]
直到夜幕降临,郗真仪也没出现。
南枝陪着南雅睡着,才走出病房。
不知是不是要入夏,今夜的星空无比灿烂。
驾车回到别墅时,郗真仪似乎还没回家,整个别墅黑漆漆的。
奇怪,吴管家他们也不在吗?
“嘀哩密码正确,欢迎回家。”
门锁响起一声,南枝推门进去,一片漆黑。
“吴管家?”
奇怪,这灯怎么打不开?
南枝打着手机电筒,踩上玄关。
第一步踏上玄关的瞬间,一盏地灯缓缓亮起。
南枝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关掉了手机电筒。
随着她的步伐,一条歪歪斜斜的灯光路突然出现。
南枝回头看去,在靠近玄关的位置,她趁着黑找拖鞋时,不小心踢乱了一点。
细碎的灯光下,白色地砖衬托着红玫瑰异常娇艳。
南枝看着满地玫瑰和这条灯光路愣住了。
“AI管家正在为您播放指定曲目。”
“喂!”
某个角落传来小声抗议。
钢琴曲悠然响起,南枝顺着玫瑰花路走到客厅。
郗真仪穿着那一日看电影时的抹胸礼服,紧张的站在一个灯光摆出的心形中。
“准备的有些匆忙,”郗真仪抿着唇,“不知道南小姐喜不喜欢。”
南枝挑挑眉:“要是我不喜欢呢?”
郗真仪拎起裙摆,缓缓走到南枝面前:“不喜欢也来不及了,南小姐。”
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一个方形的红丝绒小盒子,几乎被郗真仪捏出两个浅浅的拇指印。
南枝抬手打开,一枚鸽子蛋躺在里面。
郗真仪似乎有些紧张:“原本我是打算等周游世界结束,再和南小姐求婚的。”
南枝微微抬头:“周游世界?”
这又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郗真仪点点脑袋:“那天南小姐不是说我没时间吗?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就等南小姐的签证下来,我们就可以出去玩了!”
南枝一愣。
是那天说要约会?
当时自己只是一句戏言,郗真仪竟当真了?还准备了她的签证?
略有些凉的戒指缓缓顺着肌肤落在无名指指根。
“南小姐,愿意和我重新来过吗?”
南枝垂下眼睫,勾了勾唇。
“那就,看你表现了。”
*
一年后,长郗。
“好的郗总我明白了。”
视频那头,女人点了点头,“还有要汇报的事情吗?”
何怡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郗真仪身后的人,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就按照现在说的这个准备吧,挂了。”
视频一黑,何怡才松了一口气。
好可怕,郗总好像又惹南小姐生气了。
另一个秘书挂断电话,推开会议室门:“何怡,霸远那边的消息,储总夫人生了,郗总打算送礼吗?”
何怡猛地一拍脑门:“啊!忘了这回事了,怎么办我忘记问郗总了。”
章秘书:“那不然,再打个电话?”
何怡苦着脸:“我是不敢了,要不然你们打吧?”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连摆手拒绝。
郗总计划悄悄给南小姐举办婚礼。
每回郗总联络时,她们都像是个地下党,偷着摸着,不能让南小姐发现。
现在给郗总打电话这件事,已经成了大家最害怕的事了。
“算了吧,也不重要,还是专心给南小姐准备婚礼更要紧一些!”
何怡咬咬牙,下定决心。
“反正还有满月!等郗总她们下个月回来再问也行,出生礼就按照平时的惯例送吧。”
“何怡!来电话了,是时报周刊的记者,问咱们郗总什么时候才回来。”
何怡头大:“统一回复不知道!”
郗真仪离开公司,和南小姐周游世界的第八个月,秘书室比以往更不安宁。
至于郗总?
何怡摇摇头,感慨般叹一声。
她大概,还在努力的追求南小姐吧。
第三卷 世界③:放学,树林,打架速来
第45章 无尽夏1
今年的夏季来得比往常快许多。
才六月初, 暑气已盛。
整点铃声响彻整个空荡荡的校园,唯有教学楼最顶上两层爆发出欢呼和尖叫。
高考结束的第一天,返校参加毕业典礼的高三毕业生们, 将无数试卷从顶层往下飞扬。
在连绵的绿荫与无尽酷暑中,宛如一场肆意的大雪。
学生们的狂欢由此时拉开, 不断抛洒而下的试卷、资料,像是舞台上纷飞的彩带。
无人知晓。
在这庆典的某个角落。
少女后背抵着粗砺的墙面, 隔着轻薄的夏衣, 时不时穿来轻微的痛感。
唇上是比这夏日还要灼热的柔软。
有风掠过, 将她一绺发梢勾在了左近的爬山虎上。
满墙绿浪波涌,丛丛簇簇的无尽夏摇晃着,似在轻语。
另一个少女的手插.进她浓密乌发里,似温柔却也折磨地摩挲着柔嫩肌肤。
燕雀叽喳着路过这对恋人, 掩盖了风声里的喘息。
拐角处冲出第一个兴奋地奔向操场的学子。
被抵在墙上的少女霎时一惊。
太近了, 那人的步履声就在几步开外, 她们随时都会被人发现……
她刚想抬手推开人, 却被肆意啃噬着她双唇的那人圈住了手腕。
越来越多的人奔跑着冲向操场,赶往下一个典礼场所。
人群如春时江潮, 汩汩不尽地涌出。
接踵而至的脚步声,踏入初夏的热气里,震得那一丛丛灿烂至极的无尽夏不住战栗。
紧张与刺激感不断冲击着少女的神经末梢, 将唇舌上的挑弄无限放大。
彼此交缠着的呼吸, 发丝里摩挲的手指,粗砺的墙面带来的微痛……
在这个热切的吻到达难以自持的顶端时,身上的少女才肯放过她。
眼尾不知何时染上薄绯, 含着一点水润光泽, 被那人的唇轻啄着叼走。
H市最著名的无尽夏花海映入眼帘, 却不及眼前人的容颜半分昳丽。
炎热里,少女的唇如玻璃糖一般晶莹。
她偏了偏头,发尾轻晃,耳垂一枚圆润可爱的小柿子状耳钉,与她这张极冷的脸一点也不搭。
上挑的狐狸眼底闪过一丝欢愉。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过唇角,而后附耳低语:
“毕业快乐。”①
*
时间回到几个月前,彼时还是早春,空气夹杂着略有些凌冽的冷,萦绕在南枝鼻尖。
眼前一道白光一闪而过,神思清明的瞬间,这份冷意便掠夺了南枝的感官。
“新同学?”
身旁传来一声中年女性的提醒,南枝眨眨眼,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幕。
不大不小的教室,约三四十张课桌规规矩矩摆着,每张桌子上都叠着厚厚一层试卷或是书本。
一群正值青涩的少年少女们微微仰着头,或是好奇,或是探究,将目光落在南枝脸上。
“大家好,我叫南枝,是从三中新转来的,请大家多多关照。”
按着系统给出的信息,南枝微笑着念完自我介绍,然后俯身鞠躬。
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过后,班主任周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着陈词滥调:“好了,欢迎新同学仪式就到这里,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了,我希望你们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她话没说完,外头走来一个老师,小声喊了几声,
周老师只得匆匆结束话头:“先自己看书,南枝你自己找个空位坐下。”
直到周老师走出教室,少年少女们才松懈下表情,窃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就一个自我介绍还说成仪式,我也是佩服老周。”
“新来的妹子好看噻!不晓得有对象没。”
“嚯,三中的?还能来咱们这儿?”说话人的腔调带了点搞怪,拖长着尾音,便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还转学,这样的情况属实不多见。
加上转过来的漂亮妹子还是来自三中,话题buff更是叠满,从小声交谈逐渐放肆起来,渐渐成了大声聊天。
南枝倒也没在意,维持着笑容,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寻找着空位。
在前排有两个空位,不过上面都堆了些东西,想来是有人临时离开了。
她视线一抬,看向最后一排。
整个最后一排几乎都是空着的,课桌干干净净,什么书都没有。
大概是不想那一两张课椅太突出,才干脆用空桌子填满了队形?
南枝脚步一顿,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见她选了那个位置,教室里的喧闹突然消失了几秒。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这回是落在那个角落。
继而更热切的讨论声响起。
少年少女们的眼神满是震惊,或有几个女生面露不忍,似乎有些担忧。
就在有人想出声提醒时,老周突然闪现到了门前,中气十足的怒吼一声:
“嚷嚷什么?!都给我看书!”
众人的脑袋极其迅速地低进书本砌的墙后头,后颈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垂下,像一颗颗沉甸甸的果实坠在枝头。
老周锐利地扫视几圈,这才再度离开前门。
南枝倒是没注意这些。
脑海光幕中,小毛团蹦跶两下跳了出来:【这次攻略的目标叫秦嘉芜。】
南枝边将东西收拾进课桌,边在脑海翻阅起小说剧情。
原剧情中,秦嘉芜只是个反派小炮灰,只存在于原女主高中时期。
按照女主视角,秦嘉芜几乎是个无恶不作的小混混。在她手下还有一群勤勤恳恳的小弟们,只要秦芜一开口,就能在三中掀起一片浪。
因为原女主是秦嘉芜爸爸外遇后的私生女,故而秦嘉芜和她的手下格外“照顾”女主。
不是在食堂路过时撒原女主一身汤水,就是在放学路上带人堵她。
更过分的是,原女主与母亲本就生活贫困,反派团们还经常勒索原女主②。
而对于秦爸爸出轨一事,书中并没有特别交代,南枝从细枝末节里找到了两人的生日月份,粗略的算了算。
秦嘉芜与原女主的生日只差了半年。
可见这个渣爹,大概率是在秦嘉芜母亲孕期出的轨。
【真畜生】
南枝忍不住骂了一句。
什么垃圾!
关于秦嘉芜家庭的描写并不多,只提过她家境殷实,背景很大,在学校属于横着走、谁也不敢惹的那种。
对于秦父也多以秦总相称,具体是什么公司并没有介绍。
但有一点。
南枝翻过页,目光落在最后一小段描写上。
身为男主,自然拿着最顶尖的标配,家境比秦嘉芜牛了不止一个档次。
男主在对原女主渐生爱慕后,为了帮心上人讨回公道,十分霸气地让秦家“天凉王破”。
而秦嘉芜也在高三毕业之前,因男主强大的背景而彻底消失在F城。
此后便再没有提起过这个小小的女配。
整本书中,和秦嘉芜有关的高中生活不过短短几十章,和几百章男女主的爱恨离别相比,戏份可以忽略不计。
南枝神情复杂合上了剧情小书。
秦嘉芜之所以欺负原女主,恐怕就是因为父亲出轨一事。
对一个十几岁的女生来说,会憎恨一个破坏自己家庭的私生女,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如果是因为这个理由,她又该怎么去拯救秦嘉芜啊?
没等南枝想出个所以然,有人先靠近了她。
纤细白皙的手指屈起,在南枝面前的课桌上叩了两下。
“起来。”
南枝顺着声儿看去——
眼前的少女披着统一定制的宽大蓝白校服,春寒料峭的节气,她却敞着拉链。
校服外套里搭了一件米白卫衣,兜帽松松垮垮搭在头上,短发发梢扫在肩颈窝。
左侧有一缕蓝黑挂耳染,被她随意别在耳后,露出一枚小小的耳钉。
下身搭配了百褶裙和素白的制服袜。
少女大抵有一米七,小腿匀称纤细,腿长的离谱。
见南枝转了头,少女冷冷歪了一下头,眉尾一挑。
清晨阳光正亮,透过玻璃打了一道在少女半边脸,显得她眉眼更清冷了几分。
一双上挑的狐狸眼里满是冷漠。
美得太出挑,便觉眼前的少女与这环境,甚至都有些格格不入。
“起来。”她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这一回直接抬起脚,踢了踢南枝的椅子。
百褶裙上立时浮出两道灰扑扑的印子。
前头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悄悄探出脑袋,看着这一角难有的场景。
毕竟整个华阳高中,除了顾家那个少爷,还有谁敢惹这位啊?
南枝抬手轻轻拍掉百褶裙上的脚印,半仰着脸,指了指教室后头墙上。
一张摇摇欲坠的座位表里,靠窗的位置上印了一个“空”字。
“这好像不是你的位置吧?”
少女半眯起眼,上下扫了一眼新面孔。
下一秒,她猛地抬起腿,作势就要踹翻南枝的凳子——
南枝一把摁下她的脚踝,改了改方向,顺势站了起来。
只见少女踹出去的那一脚落在了椅子正中央,因为用了力道,椅子被划拉了一下,在地板上发出极其刺耳的一声。
南枝几乎快贴上少女,两人靠得很近,甚至能闻到洗衣剂清新的香,像是雨后草地,不夹杂尘泥,只是青草与露珠的香气。
南枝也偏偏头,和她对视。
“让给你。”
南枝忽然莞尔一笑,水杏般的眼弯弯,像是一轮新月。
她话音落地,似乎还能听到几声倒抽气的声音。
前头的同学们或是张嘴或是瞪眼,总之各有各的震惊法。
倒是眼前这人,无论南枝是拽了她的腿,还是站起靠近,她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旁人无法看见的角度里,极冷的狐狸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南枝从先前的课桌里抽出自己的东西,挪了挪——搬到了少女身旁的课桌里。
这一回,轮到少女扭头看南枝。
南枝的笑容一向很有感染力,任谁见了这副笑颜都忍不住一并愉悦起来。
少女却丝毫不为所动。
“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你没来,我就单独给你介绍一下。”南枝笑眯眯指了指自己,“我叫南枝,以后是你的同桌了。”
在一片倒吸气的声音里,少女冷冷嗤了一声,拉开椅子坐回她以往的位置。
正巧这时老周匆匆赶回教室,见有人站着,先是皱眉。
待看清南枝和那少女后,微微一愣。
她大概也是猜到两人发生了点小摩擦,不过看南枝的脸色并没有很差,甚至还干脆利落地坐在了那人身边,便直接挪开了视线。
见教室里的学生们都在安静看书,老周晃了两圈,例常巡视完,又回了办公室。
开学头几日,班主任们总是忙得脚沾不着地,这不,还叫了班长和顾少爷来帮忙么?
老周这么一打岔,这段小插曲也就过去了。
同桌似乎是懒得搭理她,将包甩进抽屉后,纤细的指扯了扯兜帽,趴下睡觉了。
之后,教室后门陆续进来几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少女,在安静自习的氛围里有说有笑,丝毫不在乎其他人。
有一两个见了南枝,又是挤眉弄眼,又是吹着口哨,宛如没见过世面的傻x。
南枝目不斜视,一副认真看英语书的模样。
后排共八个位置,算上南枝和同桌,坐了七个人。
自习铃声结束的瞬间,南枝不动声色扫了那几人一眼。
无疑就是那群“手下”了。
至于前面空着的两个位置,约莫又过了五六分钟,才走进来一前一后两个人。
前头的女生扎着简单的马尾辫,走进来的瞬间,手下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冷嗤。
后头那个男生进来时,手下们立刻收敛了。
男生径自走回了他的位置,女生却有些踌躇。
半分钟后,才顶着惨白惨白的小脸,小心翼翼晃到了南枝桌子边。
她先是友好地冲南枝点了点头,声儿很轻,近乎自语般打招呼:“你好新同学,我们刚刚在办公室见过——”
女生话未说完,先被同桌起身时椅子“滋啦”一声打断。
只见同桌一迈腿,朝着后门走去。
兜帽还罩在脑袋上,从南枝的角度看去,根本看不清表情。
女生便也顾不上打招呼,小跑着追上,才在后门不远处,拉住了同桌的衣袖一角。
兜帽略偏了偏角度,似乎是同桌在看那个女生。
女生立刻撒了手,低着头说了声什么。
周围小弟立刻围了上去,将她困在中间。
兜帽回到正轨,继续走着她的路,对眼前这一幕似乎毫不关心。
直到同桌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后门外边,前头那个男生猛地踹了一脚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吵个屁啊?”
小弟们嬉笑着看他一眼,其中一个嬉皮笑脸的道:“顾哥,抱歉抱歉,我们就问问班长作业的事儿,她半天说不上一个字,哥几个心里着急,声儿不小心大了。”
“顾哥”冷笑一声,视线晃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不远处、稳稳坐在后排的南枝脸上。
无辜小南对上视线,眨了眨眼。
“顾哥,咱班什么时候多了个转学生?还敢和秦姐做同桌呢。”
顾哥皱着眉,一脸不耐:“问老子?你有嘴巴不会问她?”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人群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女生,表情瞬时起了变化,一脸纠结又复杂。
【哦豁】
南枝忍不住看起热闹来了。
原书中,高三下学期初,男主顾罗正处于逐渐发现自己喜欢上女主冉妍妍的阶段。
此时的他总是忍不住关注冉妍妍,却又一次次否定自己的感情。
所以现阶段,小弟们对冉妍妍使坏,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后来彻底爆发时截然不同。
至于秦嘉芜——
南枝抬眸望向后门。
少女的身影很薄,瘦瘦高高,本是像一朵脆弱的玉兰。
偏她眯起那双狐狸眼,看任何人的眼神都像是在看垃圾。
满身都是荆棘。
第46章 无尽夏2
年末才过。
整个华阳空无一人, 只有高三学生们复课。
除此外,唯有少数准高三的尖子生会踩着铃声进教室自修。
南枝端端正正跟着上了两节课。
数学老师在台上分析着例题,粉笔唰唰的在黑板上来回, 落下粉屑。
身侧的位置空了两节课,到了课间操时间, 英语老师又赶着测了个听力,秦嘉芜始终没回来。
她像是来点了个名, 放了东西补个觉, 然后人就消失了。
并且每一个进教室的老师, 眼神至多往南枝身上扫两眼,仿佛转学生比翘课生更让他们觉得稀奇。
看来是个惯犯。
她的那群小弟们一个挨着一个,趴在桌子上睡觉。
甚至有个男的还打了两声呼噜,被数学老师教训了两声, 没多会儿又换个姿势趴下。
都说华阳是F城最好, 也是最分裂的学校。
在这里有着泾渭分明的一条线。
尖子生们绞尽脑汁冲向清北或其他名校。
背景生们一部分为了进更好的世界名校而努力, 如男主顾罗, 家族强大的同时,自己还努力上进。
另一部分则是来混个学历, 家里早早给这群人在国外某些学校捐好了款,将来出去随便镀一层就行。
其中还混着一些,不知道怎么招进来的纯混混, 大概是为了满足一些剧情需求吧。
总之, 秦嘉芜和她的手下,就在这一档里。
南枝填完答题卡,余光瞥见空荡荡的座位, 忍不住犯愁。
这人不会真就消失一整天吧?
“时间到, 从最后一排开始往前传!”
英语老师敲了敲黑板, 又冲着课代表点点头,示意她收好了送办公室。
说是最后一排,实际上大家都自动忽略了那群小跟班。
倒是坐在南枝前头的女生,犹豫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南枝桌子前:“你、你好,那个——答题卡,你要交吗?”
南枝微微抬起脸,将填涂完的答题卡递上,笑得十分灿烂。
“你好,我叫南枝,还不知道前桌你的名字是?”
前桌女生倏然红了脸,讷讷道:“我,我叫崔雯华……”
南枝歪头一笑:“崔同学,方便问你一件事情吗?”
崔雯华老实地点了点头。
“她不考听力的吗?”南枝伸出手指点了点旁边的空位。
崔雯华又点了点脑袋。
“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这、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崔雯华一脸为难,不确定回答,“可能……看她心情?”
“那你知道,她在哪儿吗?”南枝锲而不舍追问道。
崔雯华似乎被她的问题吓了一跳。
期间,小跟班们陆陆续续出了教室,崔雯华才敢凑到南枝身前,小小声说道:“同、同学,你别打听,她的事。”
南枝往前凑了凑,佯装好奇问:“诶?为什么呀?”
崔雯华憋红了一张小脸,厚重的刘海与镜片都无法遮盖。
“秦、秦,她……总之,你别打听,早,早点换位置。”
“哟小结巴,和新同学讲什么悄悄话啊?”
一道令人不适的男声响起,伴着嬉笑,一把勾上崔雯华的脖子,将她重重摁在南枝的课桌上。
崔雯华吓得直哆嗦,眼眶红了一圈,几乎是一秒就盈满泪花。
南枝皱了皱眉,抬眼看去——
一头栗色杂毛,正是先前的小跟班之一。
男生坏笑着摁在崔雯华背上,支着胳膊托住脸,对南枝说道:“新来的,很有勇气嘛,敢坐在我们秦姐旁边?”
南枝将手上的课本卷了起来,冷不丁抽上男生的胳膊。
他下意识一躲,南枝趁机拉起崔雯华,手掌微微用力,将人推得后退了几步。
“艹,你他妈敢动老子?”
栗发男怒火中烧,抬脚就欲往崔雯华身上踹去。
在那之前,南枝先一步踢上了他的小腿。
“啊啊啊——!”
她今天穿的是新皮鞋,圆头的部分还梆梆硬,被她用这个力道踹上小腿骨,栗发男重心不稳,“哐当”一声砸倒在地。
崔雯华惊得连尖叫声都来不及发出,维持着半蹲半躲的姿势,僵硬着看向眼前这一幕,神情既震惊又害怕。
后排这个角落的动静属实有些大,前面的同学按捺不住好奇心,纷纷转过头。
确认跟班们都没注意到,才敢看向那个最热闹的角落。
接着便见新同学一个跨步,越过了栗发男,关切的问崔雯华有没有什么事。
崔雯华脸红得都要发紫了。
头摇得像个小拨浪鼓。
毕竟高三,虽说是短短几分钟的课间,周围几个教室都安静地不像话。
这角落的响动,惊动的不止班里的人。
走廊上,跟班们稀稀拉拉趴在栏杆上晒太阳,听见声响立刻探了头。
南枝抬眼望去,不止是刚刚坐在后排的那几个。
还有几个生面孔,应该是隔壁几个班的。
要是问这群人,大概就能知道秦嘉芜的去向了。
不过——
南枝冷冷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栗发男。
眼前这桩,估计不会这么容易就过去。
果不其然,那群跟班们懒懒散散地,挤进了2班教室。
其中一个男的嘲笑道:“曹回,你小子真他吗去撩妹?还被人放倒了?真丢脸啊。”
倒地的栗发男曹回怒骂一声。
跟班里走出一个高个的男生,嚣张地留着颇长的卷发,发尾还是渐变的红色。
他一把捞起曹回,将人摁在座位上,而后慢慢逼近南枝和崔雯华。
“新来的,胆儿很肥啊。”长卷毛自以为很酷地轻笑一声,“打哪儿来的?小结巴没教你华阳的规矩?”
底下有人轻声应道:“她三中转来的。”
长卷毛便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
三中啊,怪不得。
按着数字算,三中虽然排在前头,可约莫是十多年前起,生源便越来越差。
到现在已经是个有名的“专科”孵化地。
也就比隔壁中专略好那么一点,不过混混含量也足了80%。
和华阳这样的名校当然是无法比。
长卷毛上下扫了南枝几眼,逼得更近了些。
“喂,老子不管你以前哪儿来的,混得怎么样。在华阳就得守华阳的规矩。懂?”
南枝偏偏头,笑了一声:“那么请问华阳是什么规矩?”
长卷毛简直意气风发。
“我们几个说的话,就是华阳的规矩。我让你跪下道歉,你就得跪下,这就是今天新立下的规矩。”
其他几个小跟班发出一声爆笑。
“喂,我劝你乖乖道个歉,给你曹哥弄舒坦了,这事儿也就过了。咱们都是好说话的人,平常时候和你们这些要读书的,那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不代表咱好欺负呀!”
连掉着眼泪的崔雯华,都忍不住扯了扯南枝的袖子:“要,要不,我,我去道歉。”
长卷毛邪魅一笑:“小结巴,你大声点叫几句好哥哥,我就放过你,怎么样啊?”
一个女跟班翻了个白眼:“无聊。”
长卷毛勾了勾唇,没答话,眼神很快又回到南枝身上。
教训小结巴有的是机会。
给新人立规矩却只此一回。
这要是没给个下马威,以后指不定是个刺头呢。
南枝虽不知他在想什么,不过看这群人的架势,大概也能猜个一二。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几人的位置。
不得不说,秦嘉芜这手下……
人是真的挺多。
要想护着崔雯华的同时,还把这群人放倒,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怎么?有胆子惹我哥们,没胆子承担后果?”
长卷毛等得略有不耐,招了招手,示意女生们往前。
通常女人打架这事,不归他们管。
他们只要往边上一站,给个气势就行。
南枝冷静回答:“是他先动的手。”
“哟,舍得说话了啊?我还以为小结巴的朋友,是个小哑巴呢。”
长卷毛嗤笑一声。
那几个女生逼近南枝,甚至有人上了手,挑起南枝鬓边散落的碎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
看似亲近,实则对方随时都可以揪住这块头皮。
崔雯华的声音都染上了哭腔:“对,对对不——”
一只手背在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打断了她的道歉。
两滴泪滚落眼眶,模糊的世界这才清晰了一下,安慰她的人正是南枝。
只听南枝轻轻叹了一声:“我是真没想和你们动手。”
【可爱小统已经为宿主规划好路线】
脑海光幕中,浮现出系统模拟的动线。
虽然对面人多,可她有系统啊。
南枝半眯起眼。
原本是想找个机会,和这群混混打个交道,了解一下秦嘉芜的。
没想到这个“交道”来得这样快。
同时也让南枝忍不住摇摇头。
不知把秦嘉芜这群手下揍一顿之后,和她还能不能做朋友呢?
几乎是在一瞬间,南枝一手摁住揪着自己鬓发的女生,抬脚横踢上对方的小腹。
南枝脚上的力道用得正好,女生吃了痛,立刻松了手。
长卷毛等人脸色一变。
这还是头一回,被他们围住的猎物,居然还敢还手?
他阴沉着脸,手一挥。
“敬酒不吃吃罚酒,还当自己在三中呢?看来是得让你深刻体会一下,这儿是哪儿了。”
崔雯华脸色惨白,整个身子都快贴上墙壁,两行清泪潸潸。
她刚刚,应该拦住新同学的。
明明南枝是为了她才出手踢的曹回。
可是,可是她怎么就没敢说出口呢……
就在崔雯华以为南枝要挨揍的瞬间,后门发出一声巨响。
众人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戴着兜帽的短发少女,冷冷看着身前这一团人影。
阳光从她背后照射,轻巧地透过米白色卫衣兜帽。
地上歪歪斜斜倒了两张椅子,大抵是被她踹飞出去的。
“嘉姐!”
“秦姐来了啊!”
在一片热情欢呼中,南枝无意瞥见长卷毛的表情。
他似乎是故意躲了躲秦嘉芜的眼神,在秦嘉芜出现的瞬间偏过头,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很快消失不见。
南枝不由得挑了挑眉尾。
【统宝,你有录像功能吗?】
【200积分十分钟,宝你看你要买几分钟呢?】
……
奸商!
【用不了那么多,一分钟就行,但是这里每个人的表情都要录清楚。】
小毛团惋惜地垂下脑袋:【那给你打个折,150积分吧】
南枝:?
你当我不会数学是不是?
小毛团解释道:【你要录清晰每一个人的话,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只是个系统,没有那个器官组织】
南枝无语,咬咬牙还是付了积分,很快就获得了一个视频。
她暂时将视频放在一旁,眼神轻轻落在秦嘉芜身上。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见到同桌。
和第一次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这次的秦嘉芜睡饱了,精神显然比早上更好一些。
看垃圾的眼神也比早上更犀利一些。
“秦姐,这个新来的她居然对曹回动手!”一个女生愤愤道,眼神一转,看见挨打的女生,忙又补充:“还打了小蕾呢!”
秦嘉芜半抬着下巴,视线从这群跟班身上一一掠过,最后与南枝对上视线。
气氛瞬间有些变了。
跟班们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等着秦嘉芜和南枝这波视线对冲结束。
谁都没想到,率先打破这个场面的人,居然是冉妍妍。
“嘉芜,你的寒假作业——”
“啧。”
秦嘉芜不耐地打断她:“班长,别叫的这么亲切,我和你熟吗?”
冉妍妍瞬间红了眼眶,咬着下唇摇摇头。
跟班们立刻又活了过来一般,围上了冉妍妍。
南枝和崔雯华好像瞬间成了空气。
崔雯华甚至打了个抽噎的哭嗝都没人理她。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连南枝都有些懵。
这就……过去了?
转念一想,也是。
冉妍妍是女主,现阶段和秦嘉芜有最大摩擦的人。
那群小跟班欺负冉妍妍已经成了习惯,只消秦嘉芜一个眼神,他们自然而然就接了上去。
不过南枝不太明白。
为什么冉妍妍还会自己找上门来?
像刚才英语听力时那般,整个班里根本无人在意混子们的成绩或是作业。
连冉妍妍自己都没想过要去收那群人的英语听力卡。
怎么还会追着秦嘉芜要寒假试卷集?
难道早上她追着秦嘉芜说话,也是为了这个作业?
这也太……
诡异了。
南枝神情复杂看着冉妍妍,她已经隐隐有了要哭的趋势。
而秦嘉芜穿过人群,径直找到窗边的座位坐下。
她不仅把南枝和崔雯华当空气,连那群跟班和通红着眼的冉妍妍,一并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好在很快,上课铃声和顾罗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冉妍妍红着眼眶回了自己的座位,路过南枝和秦嘉芜时,还忍不住掉了眼泪。
*
比起和生人勿进的秦嘉芜接触。
南枝首先选择把那150积分换来的视频过一遍。
【果然啊果然】
小毛团蹦蹦跳跳凑了过来:【宿主发现什么了吗?】
随着南枝指尖微动,几个人的表情被截图放大,列在光幕正上方。
除了长卷毛、那个翻着白眼说无聊的女生,还有曹回。
加上两个背景板。
一共有五个人,在秦嘉芜出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极其诡异。
南枝说不好他们五个是什么情绪,总之和其他人的表情成了鲜明对比。
并且不约而同的,他们都选择侧过脸,不让秦嘉芜看清自己的表情。
南枝皱了皱眉,将这五人的名字暂且记下。
“秦嘉芜!我和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
一道怒吼,打断了南枝的沉思。
抬眼望去,讲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老周,身后还跟着一个国字脸中年男老师,看着就像是领导。
以及一个同样穿着校服的男生。
只不过这个男生的表情,有些微妙。
南枝侧目,秦嘉芜双手环在胸前,脸上的表情……
没什么表情。
还是那个拽姐。
老周怒气冲冲:“你跟我出来!”
秦嘉芜冷笑一声:“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老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监控都拍到你去了7班,啊,你和我说证据?”
“我只是路过七班门口,去了音乐教室睡觉。”
秦嘉芜的表情十分淡定。
南枝有些糊涂,问系统:【发生了什么?】
倒是不用系统回答,下一秒,老周的怒吼再次传来。
“你以为我相信你的话?音乐老师根本没来学校,你怎么可能进得去上锁的教室?你们这群人成天不干点好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这次不敢承认了?”
老周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最后还扯上了南枝:“你不是多了个同桌吗?新同学,你不用怕,大声告诉老师,秦嘉芜前两节课在位置上吗?”
南枝偏头看了一眼秦嘉芜,老实摇了摇头。
不仅是南枝,全班加上英语老师和数学老师都知道她不在。
老周怒极反笑:“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你跟我出来,这个事情我们去教务处解决!别影响其他同学上课!”
秦嘉芜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钥匙扣在食指上转了转,最后落在纤长指根。
“喏,我用这个进的音乐教室。”
老周脸色一变。
国字脸老师温和地问那个7班男生:“你刚刚是不是看见她从你们班出来?”
男生眉眼有些瑟缩,小心翼翼看了秦嘉芜一眼,点点头。
“我身为7班的班主任,带了她们三年,一直要求大家在课间操时间出去活动活动。哪怕是高三上学期也没改变过这个班规,这是全年级都知道的。”
国字脸老师语气沉沉。
“不仅是申同学,我们班很多人都在回教师的时候,看见你从7班门口路过。监控也拍到你两次经过7班后门,秦嘉芜,偷窃可是犯罪。我劝你在学校老师准备私了的时候,老老实实承认错误。不然等警察来了,那老师也没办法帮你了。”
国字脸老师说着,甚至打开了投影,将那段监控放了出来。
一时间班里窃窃声四起,各种各样的眼神都向着这个角落奔来。
偷窃?
南枝不由得一愣。
以秦嘉芜的家世背景,她需要偷窃什么吗?
她目光微凝。
这些老师和同学,向这个方向投过来的视线实在是……
让人不舒服。
好像已经将人定了罪。
视频中,监控大概拍到7班前门和走廊,而后门和音乐教室根本就不在监控范围内。
国字脸放的这段,也只能证明秦嘉芜确实两次经过了7班。
可要说她进了后门,还到了班里偷窃。
委实有些牵强了。
“秦嘉芜!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认不认?”
老周咬着牙,拿起手机:“再不会悔改,我只能叫警察了!”
第47章 无尽夏3
细碎金光避开枯枝, 直直透过玻璃射入教室。
秦嘉芜的满是锐气眉眼,在这早春稍显冷意的阳光下,似乎变淡了一些。
融在阳光中的半边脸, 那双总是半阖着的眼,如墨般的瞳孔竟呈出浅浅的琥铂色, 犹如一双异瞳,更显得她神色冷漠。
在老周说出报警那句话后, 秦嘉芜的表情终于变了。
可惜, 依旧并不是那群老师们想看见的乖乖认错, 而是更明显的嘲讽。
就在老周大怒之前,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
“老师,单凭这个视频好像并不能证明是秦嘉芜偷的吧。”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汇聚向教室角落。
南枝高举着手,眨了眨眼:“可以问一下这位同学, 一共丢了多少钱吗?”
老周眉头紧锁:“新同学, 你才刚来, 不了解这些情况老师不怪你, 还有下次发言前要得到老师的同意再说话。”
南枝固执地举着手:“报告老师,我想问一下这位同学丢失了多少钱。”
老周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三中出来的就是——”
她话说到一半, 才发觉不对,努力咽了回去。
到底她是老师,和一个学生讲这种话, 传出去对自己也不体面。
何况刘老师还在这儿。
老周清了清嗓子, 掩下尴尬,眼神一歪,就落在了那个7班的男生身上。
“这位同学一共丢失了两百块钱。”
老周话音刚落, 后排的小跟班们忍不住笑出了声。
对他们来说, 两百这个数字属实小的不像话。
这时也有人反应过来, 笑着和老周打趣:“周老师,秦姐——秦同学的家庭,还需要偷这两百吗?她给服务员丢小费都不止这个数了。”
后排顿时哄笑作一团。
7班男生脸红得能滴血一般,厚重的镜片后,一双眼通红,像是要哭了。
老周气得要命,手掌狠狠拍了几下讲台:“安静!都给我闭嘴!像什么样子啊你们?!”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去,教室里才恢复了安静。
老周刚想说话,一只手又高高举起。
“南枝!”老周语气很重,近乎咬牙切齿,“手放下!”
南枝晃了晃手:“老师,我想问一下这位丢钱的同学,两百是整的吗?还是零散的?”
老周觉得自己血压简直飙到外太空去了。
“南枝!”
南枝干脆站了起来。
“是这样的,周老师。视频里秦嘉芜确实路过了7班,但是说她偷钱,一来没有动机,连我这个转学生都知道她不缺钱,为什么要去偷呢?”
老周推了推眼镜,怒火中烧。
“你也知道你刚来?你认识秦嘉芜吗?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就帮她讲话?!”
南枝摇摇头:“确实,我还没和这位同桌讲过话。”
“那不就完了,你——”
“老师,假设秦嘉芜真的偷了钱,她身上唯一能放钱的地方应该就是校服口袋吧?”
南枝直接打断了老周的话,指了指大屏幕里定格住的秦嘉芜。
“但是华阳的校服外套,口袋十分浅。如果这位同学丢的两百块并不是整张,而是散的,按着秦嘉芜这样的走路姿势,应该一路走一路掉完了吧?”
老周一句话卡在喉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确实如南枝所说,华阳的校服口袋很浅,学生们对此抱怨多次。
就连老周自己也在校运动会上穿过,根本不敢往里面放点什么,生怕走几步全漏完了。
而视频里的秦嘉芜从头到尾,都没插过兜。
老周皱着眉,和刘老师对上视线,脸色很是尴尬。
一开始刘老师拿着视频找上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就认定秦嘉芜这个刺头又惹事了,完全没有细想,凭着怒气就冲了进来。
可这新同学咔咔一顿分析之后,老周反倒有些底气不足了。
确实秦嘉芜是个叫她头痛不已的不良学生,但人家这家境,倒真不至于去偷两百块钱。
从前她犯了事,哪回不是家里花钱给她摆平了?
只听说过她花钱大手笔,什么时候传出过偷钱了?
气氛渐渐凝固,还是7班的刘老师率先打破沉默:
“她的手,一直收在袖子里,钱也不用非放在口袋里吧?”
老周一愣。
刘老师不依不饶地对着南枝问道:“这位同学分析的头头是道,不过你也忽略了一点,秦嘉芜也可以是一直攥着钱走回你们班。”
南枝眉头一跳,什么意思?
刘老师往前半步,将那个男生挡在身后,语气并不激昂,却比老周更让人难受。
“秦嘉芜,我们班的申复同学,和你不一样。他从高一入学起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的性格我最了解。”刘老师顿了顿,语气渐沉,“我想你也并不希望真闹到报警的那一步吧?秦嘉芜,你还有纪律分可以扣吗?”
南枝微怔。
什么叫和秦嘉芜不一样?
申复是个好学生,而秦嘉芜是个不良学生。
所以秦嘉芜就理所应当的可以被污蔑?
连老周都忍不住脸色一变:“刘老师——”
“秦嘉芜,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要不要认错?”
刘老师打断了老周的话头,甚至偏头用不悦的眼神看向老周:“周老师,别怪我语气不好。秦嘉芜这三年在华阳都做了些什么,你比我更清楚。如果周老师和校方不是一昧容忍她的种种劣迹,而是从一开始就严加管教,我想她今天也不一定是这个样子。”
后排的男生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怎么说话呢?”
刘老师不屑地瞥他一眼。
“你看看,这些人,哪儿还有个学生该有的样子?染发、翘课、抽烟,天天三五成群的闹事,顶撞师长,和社会上那些流氓有什么区别?”
老周被他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倒不是羞愧,是气的。
这群刺头还不够有名?那是她能管得住的吗?
校长副校长都让着这群人,她区区一个班主任,想让她怎样?
“操!”
伴随着一声脏话,后排几个纷纷坐不住,踹椅子踹桌子的都有,一副要和刘老师干架的姿态。
反倒刘老师那边风轻云淡的,看这群不良学生的眼神更添几分鄙夷。
霎时成了鲜明的对比。
南枝折了折眉心。
秦嘉芜被污蔑,本是老师理亏。
可这刘老师挑着这个那个,小跟班们的情绪一被带动,无论秦嘉芜偷没偷钱,光是顶撞老师这一项又可以给他们按个罪名。
“周老师,你自己看看吧!”
老周红着脸梗着脖子大吼:“都闹够了没?”
“老周,明明就是他——”
“吱——!”
椅子的金属脚在地砖上摩擦,刺耳的声音激得所有人同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南枝扭头看去。
秦嘉芜手里把玩着一个黑色的钱包,里头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越过南枝的座位时,秦嘉芜随意抬了抬眼,正巧与南枝对视上。
不知何时,她眼里的嘲讽被另一种情绪替换。
短暂的一秒,却让南枝没由来的眼皮一跳。
什么鬼?
秦嘉芜的眼神,好怪。
等南枝再扭头时,秦嘉芜已经越过一整个安静如鸡的教室,站定在刘老师面前。
刘老师皱着眉的舒展了几分:“你想明白了?”
秦嘉芜点了点头。
一时间所有人几乎都愣了。
后排小弟们不可置信地喃喃:“秦姐?”
甚至连老周都恍惚了一下。
刘老师眼底虽还是鄙夷,却也满意地笑了笑:“既然这样,就不必报警了,你乖乖认错,把钱还给申复同学,和他道歉,然后写个检讨在全校复课的晨会上念一遍。”
“妈的。”后排小弟轻轻爆个粗口。
从南枝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秦嘉芜的后脑勺。
那头柔顺的短发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晃,露出一截纤细冷白的后颈。
淡金的阳光浅浅笼着发梢,将那片肌肤映照得像在发光。
在南枝看不见的那张面庞上,秦嘉芜勾了勾唇角,半觑起眼。
刘老师将被他挡了许久的申复往前推了推,轻声安慰:“别怕,老师在呢。”
申复瑟瑟往前一小步,光是和秦嘉芜对视,他整个人几乎抖成个筛子。
刘老师又安慰了一遍:“没事的,不用怕这种坏学生,学校里还是老师说了算的。”
申复哆哆嗦嗦道:“秦秦秦秦……”
光看这个样子倒比崔雯华还要结巴。
秦嘉芜轻笑一声,“丢了两百?”
申复颤巍着点了个头。
刘老师在一旁皱了皱眉:“秦嘉芜,你就这样道歉的?”
秦嘉芜轻抬了抬下巴,收起笑容。
“我从没道过歉,不知道该怎么做,老师要不然教一教我?”
她冷冷抬眸。
刘老师还是第一次和这个传闻中的问题学生,这样近距离的对视上,莫名就被这小丫头唬住了一瞬。
老周这时才清醒过来,脸色很是难看。
“秦嘉芜,你真拿了申复同学的钱?”
早在南枝提出质疑后,她其实就不大相信秦嘉芜偷钱这件事了。
之后刘老师这一段噼里啪啦的话砸下来,加上后排那几个不老实的,把她弄得气血翻涌,一时都忘了事情的最源头。
现在想想,秦嘉芜既然没拿,干嘛上赶着过来?
老周和秦嘉芜打了三年交道,至今还摸不透这个人的脾气。
但有一点她很肯定。
秦嘉芜就是个彻头彻底的魔头。
谁惹恼了她,她绝对不会给这人好看。
刘老师这些话别说秦嘉芜,就是老周自己听了都不舒服。
可秦嘉芜居然乖乖上前认错?
老周心底莫名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这丫头,不是上来认错的……
“是啊。”秦嘉芜轻笑一声,“你们不都说是我拿的吗?那就当是我拿的吧。”
刘老师一皱眉:“什么叫就当——”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堆东西劈头盖脸砸了个懵。
一阵死寂后,教室各处渐渐响起倒吸气的声音。
纷纷扬扬的红色纸钞雨里,秦嘉芜往刘老师脸上甩了第二把纸钞。
南枝简直惊呆了。
这年头居然真有人出门带这么多现金吗?!
小毛团一歪头:【你是不是重点有点错了?】
第三把钞票飞在空中时,连南枝的心都在滴血了。
这何止两百,一万都有了!
秦嘉芜甩空了钱包,抬手将横在肩上摇摇晃晃的钞票扫在地上。
申复整个人一摇晃,直接跌坐下去。
刘老师仍有些懵,一时没能转过神来。
最后几张粉红钞票飘飘扬扬,落入那一堆如落叶般堆积在几人脚边的小丘上。
秦嘉芜往前一步,逼得刘老师不自觉小退了半步。
脚底的纸钞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
秦嘉芜半抬着下巴,语气轻蔑至极。
“够两百了吗?”
第48章 无尽夏4
“秦嘉芜!!”
一片哗然后, 刘老师才从震惊里回了神,近乎破音般大吼了一声。
“你,你!”
刘志兴跌撞着后退了两步, 手指颤得极其厉害,一个劲点着秦嘉芜, 好半天也没说出下半句来。
相比之下,老周就淡定的多了。
这三年里, 秦嘉芜惹下的祸, 哪件不是惊掉她下巴、气得她血压飙升的?
和她从前种种相比, 今天这一出不过是个小场面。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老周竟还觉得有些小小的窃喜。
好像终于有人能体会她这三年的苦楚了。
但很显然刘志兴并不这么想。
2班和7班一直隔得远,两个班的任课老师没有重叠,因此教师的办公室也不在一起。
他之前也听说过一些秦嘉芜的事迹, 但都太过夸张, 所以并没当一回事。
这些年他在华阳见过的问题学生不在少数, 秦嘉芜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再说一个女孩子, 能怎么叛逆、闹大多事?
刘志兴一直觉得,秦嘉芜不过是被学生们夸大其词的小混混而已。
仗着家里有点背景, 加上遇上了一个女班主任,没能对她严加管教,才放任秦嘉芜成了什么校霸。
真的遇上态度强硬的师长, 她还能顶撞忤逆不成?
“岂有此理!你, 你敢目无师长!”
刘志兴一张国字脸涨得通红,甚至憋得有些发紫:“今天这个事情没完!秦嘉芜我告诉你,你别想在华阳毕业!不可能!!”
后排男生们发出一阵怪里怪气的叫声。
刘志兴扭头怒吼道:“叫什么!你们也想被退学是吧?!”
曹回吊儿郎当笑了笑, “老师, 你最好是能做到啦。”
他特意用了一种很机车的语气, 引得其他人又是一阵哄笑。
刘志兴简直气疯了。
再看始作俑者,满脸的嘲弄中带了一些莫名的愉悦感。
秦嘉芜似乎很享受这个时刻。
“喂,”秦嘉芜脚尖轻轻踢了踢,将脚下一堆有些皱巴巴的钞票踢到申复面前,“捡起来。”
申复的脑袋像是想要缩回身体里一般,低到胸口,哆嗦着摇了摇。
秦嘉芜半眯起眼,冷声道:“我让你捡起来,听不懂?”
“秦嘉芜你别太过分!”
刘志兴一把拽起申复,护在身后。
秦嘉芜一歪头,往前两步,逼近躲在刘志兴身后的申复。
“重复第三遍的话,我会很生气的。”
半眯起的狐狸眼里像是藏了一块终年不化的冰,深邃幽远,令人胆寒。
刘志兴还想说什么,身后的动静却先一步传来。
只见申复动作极其迅速地从地上抓了一把钞票,紧紧攥在手里,脑袋自始至终都没能抬起来。
刘志兴离他很近,恍惚像是听见了申复的抽噎声。
他不可置信地回身看向自己的好学生。
一个男生,竟然被一个女的用几句话就吓哭了?!
秦嘉芜又踢了踢地上散落的钞票,“这点够了?不再捡点?”
申复迟疑片刻,再次摇头。
秦嘉芜这才直起身,勾着唇看向刘志兴。
视线交汇的瞬间,刘志兴的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荒唐至极的念头。
从秦嘉芜走上前到现在,她的眼神一直没有变过。
嘲讽,冷漠,夹杂着奇异的愉悦感。
像是把所有人都当做玩具,在秦嘉芜的国度里,她可以随意拿捏摆弄这些玩具。
“事情解决了呢。”
刘志兴皱眉,“什么?”
“他不是说够了吗?”
秦嘉芜明明是笑着,可那双狐狸眼里始终没有笑意。
刘志兴莫名就觉得有些……
恶寒。
这个念头冒出的瞬间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个高三的女学生而已。
哪儿来的什么气场。
“秦嘉芜,这是钱的事吗?啊?”
刘志兴不知怎么,再对上秦嘉芜的视线时,不自觉就抬高了音调。
好让自己显得更有气势一些。
偏偏秦嘉芜垂眸轻笑了一声。
笑声很轻,甚至不足他的大嗓门十分之一。
却让所有人瞬间噤声。
再抬眼时,那抹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耐。
像是对这场游戏感到腻烦,眼前的这些玩具已经让她感到厌倦。
提不起兴趣再和这些玩具过家家了。
“丢了钱,来捉小偷,怎么就又不是钱的事了呢?”秦嘉芜掀起眼,漆黑的眼珠一错不错盯在刘志兴脸上。
“下次来换个借口,我还不至于穷到会花一个多小时蹲点,然后偷两百块的程度。”
她歪了歪头,长腿一抬,脚底几片纸钞跟着轻轻飞舞一瞬。
直到秦嘉芜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教室里,底下的人似乎才恢复了点人气。
老周和刘志兴面面相觑,最后领着吓哭的申复去了办公室。
三人一走,后排几个立刻吹着口哨,像是赢了个胜仗一般嬉笑着往外跑去。
南枝此时才恍然从这场对峙中清醒过来。
这次的攻略目标……
好像难度很大的样子。
小毛团郑重地蹦到意识小人肩膀上,试图鼓励她:【宿主你可以的!】
来都来了,不行也得行呀!
*
“秦、秦嘉芜?!”
崔雯华紧张地差点没被莴笋噎住,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因剧烈咳嗽而涨红的小脸好不容易才缓解了一些。
“你,你怎么,问,起她呀?”
南枝把手边的水递了过去,扬着唇笑道:“了解一下我的同桌?毕竟还要相处几个月呢。”
崔雯华小声道了谢,抿了两口水,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
听南枝这样讲,她脸上又露出几分犹豫和纠结。
“我,我觉得,你应该,和她,相处的时间,不,不会很多。”
“诶?为什么这么说?”
“她不太,来,上上课的。”
崔雯华小脸拧成一团,语速很缓慢。
南枝也不催促,就这样慢慢听她讲着。
在崔雯华的描述里,秦嘉芜倒是每天都会来教室报道,然后人就消失了。
有时候她是在音乐教室睡觉,有时候可能在天台,或是实验楼的空教室,再或者直接翻墙出校园。
很偶尔很偶尔,秦嘉芜会在班里待上几节课。
通常这时候,她就只是靠着窗发呆,或者光明正大的玩手机。
然后到了傍晚放学时间,秦嘉芜就会拎包走人。
“她,从来,不,晚自习的。”
崔雯华终于讲完,轻轻呼了一口气,夹起肉丸放进嘴里。
早春的天气很讨厌,明明越过了冬天,却还是天寒地冻。
才讲了这么一小会儿的话,面前餐盘里的菜就冷得差不多了。
南枝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呀,耽误你吃饭了,都冷了吧?一会儿我们去小卖部?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随便拿!”
崔雯华忙摆摆手:“没,没关系。是我,我说话,太慢。”
她说着便微微低下了头,露出脑袋顶上因常年梳刘海而产生的分明发缝。
苍白的头皮与微红的脸颊形成鲜明对比。
用两种轻盈的颜色,在诉说着崔雯华的自卑。
“你,你是,第二个,不嫌弃,我,说话慢。会和我,讲话的,人。”
南枝无端脸颊一热。
其实她只是想打探一些秦嘉芜的事情……
好罪恶!
不过,“第二个?”
崔雯华点了点头,“其实,秦嘉芜,她,她没有那么,坏的。”
南枝顿时眼前一亮。
“诶?为什么这么说?”
“嗯,”崔雯华视线有些游移不定,“说,说来,话长了。我,我的话,可能,要说,很久……你,你愿意听吗?”
“当然啦!”
不仅仅是为了解秦嘉芜。
在崔雯华悄悄低头的瞬间,她也想去治愈这个女孩。
哪怕她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月。
南枝眉眼一弯,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恍若早春枝头消融的积雪。
两人的餐盘里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油脂,南枝干脆倒了饭菜,领着崔雯华去小卖部买吃的。
“大概,是,高一的,时候。”
高一刚入学没几天,秦嘉芜就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时的华阳一霸还没落到秦嘉芜头上,而是被当时的一个高三生孟恒占着。
打架惹事他是一件没落下,到高二那年,还在某个野鸡大赛里打赢了其他学校的校霸。
总之,是个彻头彻尾的混子。
并且是没有底线的那种。
崔雯华是住校生,只有周五下午才能回家。
高一入学后的第一周,她就被分配到了周五值日,于是那天离校的时间便有些晚,直到高三也放学后,崔雯华才结束了打扫卫生。
“就,就在,那个地方。”
两人路过校门,崔雯华指了指校门一角。
紫藤藤蔓簇拥成帷幕,将那个角落包裹起来。
南枝眯眼看去。
“啊,是坐校车的方向?”
“嗯。”崔雯华点点头。
孟恒等人就在那个角落拦住了正要坐校车回去的崔雯华。
“当时,他,他们问我,要钱。”
南枝讶然:“不是说孟恒家里挺有钱的吗?”
崔雯华一叹,“他,他学习,不好,家里,不给他,零花钱。”
所以那时孟恒干的最多的事,就是打劫。
“然后呢?”
“然,然后,遇到了,秦,嘉芜。”
南枝眨了眨眼,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嗯?她帮你解围了?”
“是,也,也不是!”
“哈啊?”
“她,她把,孟,”崔雯华憋红了小脸,磕磕巴巴解释,“揍了!”
“啊!”
南枝一脸恍然:“原来是因为你吗?”
崔雯华轻轻吐气,点了点头:“嗯!所以,秦嘉,芜,其实,不,不坏。”
高一那年,才入学第一周,秦嘉芜就把孟恒及其小弟揍翻了。
据说秦嘉芜当时单枪匹马,一个人挑了三个。
虽然自己折了胳膊,不过那三个一个比一个惨。
最严重的就是孟恒。
秦嘉芜用板砖狠狠砸烂了他的脸,连鼻骨都凹陷了。
这事闹得很大,有说秦嘉芜是为了抢校霸的位置,所以入学第一周就去惹事。
也有说是孟恒见色起意,结果被秦嘉芜反杀。
总之,那次打架之后,孟恒几个就被迫住院。
再后来,也听说孟恒出院后带了很多人想去找秦嘉芜麻烦。
结果被人家的保镖再次打得找不着北。
之后,再有人提起华阳,说到校霸,自动默认秦嘉芜而不是孟恒。
南枝津津有味地感慨:“没想到呀!传说里的改朝换代,原来是因为你!”
崔雯华羞涩笑了笑。
“也,也不是,啦。”
按照秦嘉芜的性格,和孟恒迟早有一架要打。
只不过因为帮崔雯华,把这事提得太前了些。
才入学就火拼,秦嘉芜算是各种意义上的一战成名:
在学生眼里,她是凶神恶煞的校霸。
在老师眼里,她就是比孟恒还要棘手的不良学生。
且论起来,秦家的势力和背景比孟家不知大了多少。
校方从前还勉强能管一管孟恒,到了秦嘉芜这儿,基本就是摆烂。
反正秦嘉芜的父亲会用钱解决一切。
两人晃晃悠悠,走到了教学楼楼下。
南枝抬眸看向高三二班的方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的是谁打开了后排窗户,纯白的窗帘被风吹到外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舞起。
“怎,怎么啦?”
南枝笑着摇了摇头,回眸看向崔雯华,“突然觉得有些任重道远。”
“学,学业吗?”
三中转到华阳,还是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压力确实是有些大了。
“算是吧。”
崔雯华同情地拍了拍南枝的手。
刚想安慰些什么,一抬头,余光无意瞥见窗台,下意识惊叫了一声。
南枝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崔雯华颤着手指,点向飞舞着的窗帘。
“秦、秦嘉芜!”
南枝猛地转头,看清窗台的瞬间,瞳孔一缩。
风停了一瞬。
五楼,素白窗帘缓缓落下,将帷幕后的少女身影显露出来。
少女晃着双腿,坐在窗台边缘,微微仰着脸,看不清表情。
【警告!警告!】
【目标陷入危险!请宿主尽快阻止!】
第49章 新年快乐(迟到版)
曹回狠狠咬着后槽牙, 眼睛盯着前方那个背影,心中似有万种念头翻涌。
少女戴着耳机,背对着他, 坐在教室后排的窗台上,在随风翻飞的素白窗帘里, 竟透着几分纤弱感。
空荡的教室只剩下两人。
风声灌入又涌出,不断刺激着他心底某个角落。
只要再往前几步、
只用轻轻一推、
甚至没人会知道是他做的。
脑海里似乎有着两只恶灵相交着低语。
潘多拉的魔盒在这一刻被打开。
所有的话语渐渐凝成一句:如果秦嘉芜去死就好了。
曹回脸色泛着异样的苍白, 近乎跌撞地往前走了两步, 悄悄伸出手——
“想好了吗?”
少女清透的声音兀自响起, 恍若自言自语,却吓得曹回猛地后跳一步,差一点就没忍住要尖叫出声。
秦嘉芜手臂撑在窗台边缘,半仰着头, 似乎在享受阳光。
洁白的耳机线垂在那一缕蓝黑发里交缠, 过于鲜明耀眼。
曹回瞬间腿一软。
突然强于风声的是耳畔猛烈的心跳声。
像是在秘密宣告着他方才的举动——杀人未遂。
她看到了?!
不不, 她明明是背对着自己的, 怎么可能看到?
那她听到什么了?她耳机里没放歌吗?
可秦嘉芜在说出那一句之后,便再没有开口。
漫长的十几秒沉默似乎成了一种审判, 反复煎熬着曹回。
甚至曹回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紧张,以致于幻听了什么。
“错过现在, 可能就没机会了哦。”
秦嘉芜的语调略略上扬, 用一种极其明快的语气说着。
然而话语的内容却叫曹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
没等曹回做出反应,秦嘉芜扭过头。
“这都做不到吗?”
曹回猛地抬起脸,鬓边竟有几滴涔涔冷汗滑落。
他大喘着气, 咬牙切齿, “你让我杀人?你安的什么心?”
秦嘉芜定定看了他几眼, 忽然笑了一声。
笑声短促又轻蔑,再次辗在了曹回身上。
“杀人?”秦嘉芜扬了扬下巴,眼神极冷,像看什么爬虫一般,“就凭你?”
曹回呆呆看着她,半晌,脑电波才将最后那个口型解读出来。
废物。
*
南枝冲进教室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幕。
少女半扭转着身体,素白窗帘扬起又落下,展露出其后的容颜。
午间阳光正好,倾洒在柔韧的短发,镀上一层妖冶的微红。
上挑的狐狸眼很冷,唇角半勾着,说不清是个笑还是冷脸。
“秦嘉芜!你别做——”
后半句话在视线相交的瞬间被南枝咽了回去。
秦嘉芜唇角含着笑意,手臂一撑,在南枝心惊胆战的目光下,从窗台外一跃进了教室。
“别做什么?”她歪头一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秦嘉芜拍了拍掌心灰尘,再抬眸时,连那个做样子的笑容都不见了。
她径直掠过失魂落魄般的曹回,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南枝身前站定。
凑近了才发觉,秦嘉芜似乎是有些病态的冷白,即便经过太阳烘烤,也没显不出什么血色。
配上这双冷冷的狐狸眼,登时便形成一股奇特的气势来。
好像世间一切都该被这个少女踩在脚底才对。
南枝突然理解为什么这些人会这样怕秦嘉芜。
遇上秦嘉芜的眼神,不自觉就会生出一股子怯来。
“你很关注我?”
南枝猛地回过神,懵然“嗯?”了一声。
这么说好像也是对的,但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没等她反应过来,秦嘉芜贴上前,直勾勾凝视着南枝。
过于近的距离让南枝有些不自在。
名为秦嘉芜的压迫感更强烈且直观了一些。
眼前的狐狸倏然伸出利爪,勾上了南枝的魂魄,似乎想挖出来看上一看。
“在老师面前帮我说话,担心我做傻事?”秦嘉芜顿了顿,嗤笑一声,“还和小结巴打听我——新同学,你就这么有好奇心?”
南枝猛然瞳孔一缩。
她怎么知道自己和崔雯华打听她的事情?
下一秒,在秦嘉芜闪过一瞬的表情里,南枝恍然大悟。
什么知道?她分明是猜的!
是自己的表情泄露了!
果然,秦嘉芜后退半步,卸下那股压迫感,半扬起下巴轻笑。
像是如愿看透人心的小狐狸一般。
“在这里,没人敢靠近我,我劝你最好也别越界。”
她长腿一抬,越过了南枝。
“初次见面,所以我让你一次。”
这是警告。
别再靠近秦嘉芜——来自秦嘉芜本人的警告。
为什么?
南枝抬眸看向教室角落那个“尸体”,又扭头看向秦嘉芜的背影。
崔雯华恰巧在此时赶了上来,怯懦地在秦嘉芜面前止住脚步,等待对方过去,才继续往南枝的方向走来。
比起看见曹回,遇上秦嘉芜的崔雯华反倒不显得那么害怕。
更多的是一些……敬佩?
南枝忽然想到——
明明秦嘉芜是为了崔雯华才打的前任校霸,
可所有的流言蜚语、种种传闻,
没有一个将这真相包含进去。
关于秦嘉芜的传说,是血腥暴力,是无恶不作,是混日子的坏学生。
为什么?
还有。
刚刚她闯入教室的时候,和秦嘉芜对上视线后就反应了过来。
秦嘉芜根本没想过自尽。
那系统的警报,只能是指向外界对她的威胁。
曹回……
在她奋力跑上五楼的这段时间里,秦嘉芜又对曹回说了什么?
而那五个不对劲的跟班里,赫然也有着曹回。
南枝莫名有一种预感。
在秦嘉芜身上这一团乱麻般的谜团之下,似乎藏着她不为人知,或者说,她不愿为人所知的真实。
所以才会警告自己,别靠近吗?
*
午休时间,秦嘉芜不出意外又消失了。
南枝趴在课桌上,手中握着一支笔,在纸上圈圈画画。
一团黑漆麻乌的正中心,勉强能看出一个名字:秦嘉芜。
第一条延伸出的线,连在了【5人:曹回、长卷毛】这个圆圈上,相连的线被南枝标记了一个问号。
秦嘉芜和这五个小跟班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他们看向秦嘉芜的眼神会那样诡异?
其中曹回这个名字下,被南枝用波浪线特别标注了起来。
系统的警告是不会出错的。
在南枝冲进教室之前,秦嘉芜无疑处于险境之中。
可假设秦嘉芜并没有想要自尽的念头,那么只能是曹回想要推秦嘉芜下去。
为什么?
南枝无意识地又在这个名字上画了个圈。
问秦嘉芜本人是不可能了,或许这五个人能是个突破口?
看来得和他们五个搞好关系?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的瞬间,南枝的视线无意间落到前桌的背上——她上午才为了崔雯华踢了曹回一脚,还想和曹回搞好关系?
算了吧。
南枝轻叹一声,又趴了回去,在纸上打了个叉。
想了解这条线,暂时是没有什么希望了,先放一放。
目光下移,纸上的另一个名字跃入南枝眼底。
崔雯华。
而在这个名字边上,同样有一个叉。
早在午休前,南枝就悄悄问了崔雯华,为什么秦嘉芜明明帮了她,可关于那件事的传闻还是这样离谱。
崔雯华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秦嘉芜不许她说出去。
至于为什么会传出那些故事,她自己也不清楚。
笔在纸上转了好几个圈,最终淹没进了另一声叹气之中。
秦嘉芜这个人,既张扬又霸道。
但并不难懂。
她不想让人了解她,于是用一重又一重的虚妄将自己包裹。
任由谁靠近,都只能看见一层浓雾。
准确来说,大多数人在窥见虚妄时,已经被秦嘉芜织出的那个样子吓得却步。
可南枝却试图再往前。
所以秦嘉芜才会那样,迫不及待地警告自己么?
笔尖在纸上停停顿顿,一遍遍描摹着秦嘉芜的名字。
生生在后几页上留下痕迹。
像是想窥破浓雾般,直到纸张再也无法承载这份力量。
刺破扉页的瞬间,南枝忽然坐直了身子,看着眼前这个小洞。
只是因为自己试图了解她?就发出了警告?
秦嘉芜这分明是……
在害怕。
秀气的眉松开又蹙起,眼前纸张上已经被黑色墨渍涂得看不出内容,好似遮挡在南枝面前的最后一层雾。
再揭开一点就好了。
南枝低着头,死死盯着眼前这张纸,眉拧成一团,几乎比纸上的线还要乱。
总觉得有什么事,是她没有想通的。
突然一双素白的手出现,一把揉走了那张纸。
南枝猛地抬头,对上一双半眯起的狐狸眼。
秦嘉芜?!
南枝“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试图拿回那张纸,却被秦嘉芜一把圈住了手腕。
手腕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激得南枝浑身一颤。
这温度,她的手真的不会冻僵吗?
然而眼下的情况不容南枝胡思乱想。
下一秒,圈住她手腕的力道收紧,往前一拽。
南枝竟被秦嘉芜拽得跌撞了一小步,大腿硬生生撞在课桌边缘,发出一声闷响。
不少人从试卷堆里抬起头往后看,见是秦嘉芜,立马又低了回去。
崔雯华小心翼翼看了南枝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投来一个抱歉的眼神,再次低下头。
“我警告过你了吧?”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两人意外靠得很近,近到南枝能明显感知到秦嘉芜身上隐隐透着的冷意。
不仅仅是这个人的气场,更是她身上沾染的早春寒意。
南枝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是故意穿得这么少吗?
所以手才会这样凉?
似乎是察觉到了南枝的走神,手腕上的力道更紧了几分。
秦嘉芜逼近南枝,狐狸眼微微觑起,眼底满是寒意。
“新同学,别——”
南枝半皱着眉,抬起眼对上秦嘉芜的视线,打断了她的第二次警告——
“你不冷吗?”
秦嘉芜的表情瞬间凝固,甚至明显透出了疑惑。
南枝又问了一遍:“你不冷吗?秦嘉芜。”
第50章 无尽夏5
“叮铃铃——”
午休结束的铃声准时响起, 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
秦嘉芜神色不善,一把甩掉了南枝的手腕,转身走了出去。
南枝抬手覆上手腕, 直到自己的温度彻底融掉秦嘉芜带来的冷意,才松了手。
兜里的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南枝掏出一看, 是崔雯华给她发的消息。
崔雯华:【没事吧?】
南枝回了个没事。
没一会儿,再次震动。
崔雯华:【对了, 你有添加班长的微信吗?要不要我推给你呀?】
南枝目光一顿, 新消息又一次弹了出来。
是一个微信名片, 头像是一张Q版手绘,画着一家三口,名字只有一个“妍”字。
冉妍妍,这个世界的原女主, 和秦嘉芜同父异母的妹妹。
南枝盯着一家三口的手绘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觉得有些刺目, 最终没有点下那个好友申请。
她想了一会儿, 在屏幕上敲了一行字。
【你有秦嘉芜的微信吗?】
崔雯华的背影明显顿了顿,良久, 南枝才收到了消息。
崔雯华:【班级群里好像有她】
崔雯华:【南枝,怎么老是问秦嘉芜呀?】
南枝:【怎么啦?不是你说的吗,秦嘉芜不坏呀】
崔雯华:【虽然但是, 她很凶呀/哭哭/哭哭, 你不怕她吗?】
眼神停在最后几个字上,脑海里突然浮现片刻前的场景。
秦嘉芜的手很冷,拽着自己时, 凉意甚至越过了疼痛。
她身上的气味也如这般, 凑近时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冷栀香气。
虽是花香, 却没有一丝甜腻。
配上那双上挑的狐狸眼,还有那副目空一切的表情。
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也不怪旁人觉得她可怕。
南枝想了想,点了个猫猫表情包。
【不怕】
她指尖在屏幕上划拉两下,翻出冉妍妍的名片点了申请。
因是课间,冉妍妍同意的很快,在得知南枝想加班级群后,便立刻拉了南枝进去。
冉妍妍:【南枝~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来问我哦!虽然我们只是一个学期的同学,但也是一起毕业的校友啦><】
南枝指尖一停。
【真的什么都可以问吗?】
冉妍妍:【当然当然啦,星星眼.jpg】
【你的头像好可爱,可以问问是哪个画手画的吗?我也想约头像】
冉妍妍:【哇!好害羞呀,头像是我自己画的耶!你有想画的照片可以发给我哦~><】
【照片?】
冉妍妍:【是呀,我的头像就是我的全家福照片~】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老周踩着点冲了进来,教室里霎时安静下来。
南枝收起手机,随意翻开课本装个样子,心思却飘远了。
在等待冉妍妍回复的时间里,她顺手翻了翻冉妍妍的朋友圈。
冉妍妍设置了半年可见,这半年里也仅有几条动态。
其中就有不久前的新春,她们一家一起拍了新年全家福。
照片里的三个人穿着大红色亲子装,抱着抱枕和玩偶,笑得十分幸福。
如果是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应当会觉得这是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
可南枝却不由自主想起秦嘉芜那双冷冷的狐狸眼。
在原剧情里,冉妍妍的母亲始终没有结婚,所谓的“父亲”一直都是秦父。
再后来,秦家破产,秦父入狱。
冉妍妍的母亲仍痴心等候,两年后,秦父出狱,与原配离婚,和冉妍妍的母亲登基结婚。
原文中多次描写秦父与原配关系如何不好,原配夫人如何刻薄冷漠,其女秦嘉芜更是个校园霸凌者。
而冉妍妍的母亲则是温柔的解语花,是秦父爱而不得的初恋,是被迫家族联姻后牺牲掉的幸福。
故事的最终,中年有情人突破层层障碍,拥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
至于秦嘉芜和她母亲,再没有被提起过。
南枝掏出手机,点开了班级群,找到那个名字。
不同于冉妍妍多彩温馨的头像,秦嘉芜的头像是漆黑一片,名字只有一个句号。
个签、朋友圈背景等等全都没有。
完全的极与极。
原书中,高中这一块的剧情并不太多,其中多数的笔墨都放在了男女主互生好感的感情线上。
甚至对冉妍妍的家庭环境描写都不太多。
不过南枝记得,几次冉妍妍回家后的剧情中,永远有热腾腾的饭菜,和温馨聊天的“父母”——即便此时尚未破产的秦总公务繁忙,仍常常赶在饭点与“家人”共进晚餐。
南枝提起笔,在纸上将“父亲”这两个字划掉。
与秦嘉芜的名字相连的,一共有三条线。
其中“朋友”、“父亲”都被南枝打了叉。
剩下的只有一个:“母亲”。
南枝转着笔,望着这张涂画了一堆的草稿纸。
忽而一阵风起,素白的窗帘从未关紧的窗台缝隙溜了出去,布匹与风交汇出响动。
南枝扭头看向飞出去的窗帘,下意识抬手,想摁住哗啦啦翻动的纸张。
于是手中的笔一个不小心转飞了出去,落地发出一声清脆。
老周抬眼看向那个角落,皱眉道,“安分点!”
南枝立刻低下头。
风止,窗帘与纸张都飘飘而落,“秦嘉芜”三个大字再次映入眼帘。
南枝忽然一顿。
刚才被秦嘉芜顺走的那张纸上,她涂没涂掉秦嘉芜的名字来着?
*
旧实验楼顶层,老蔡负着手,慢悠悠走向尽头那间教室,腰间的钥匙串随着他的步伐叮当作响。
前些年,某个好心的社会人士给华阳捐了栋新的实验楼,里面的几个教室弄得有声有色,连附近某所大学都在新实验楼挂了个研究基地的牌子。
自那儿之后,这栋老的实验楼便一直空置着。
起初是有学生申请,于是改成了新社团的活动室。
不过后来一批批学生们毕业,几个社团渐渐没了人,于是挪来挪去,又挪空了这栋楼。
如今除了老蔡和其他几个管理员,也就只有一个人会来了。
老蔡才靠近了里头那间教室,便听到一阵有规律的敲打声。
他笑眯眯地听了一会儿,直到敲打声停了,他才敲了敲后门。
“进。”
老蔡推开门,扭头看向教室另一个方向,一个少女站在靶子前,正挨个拔下练习用箭。
他眯着眼仔细数了数,乐呵呵道:“有烦心事?”
秦嘉芜抱着箭矢,面无表情走了回来。
老蔡仍是笑着,干脆拖了把椅子,坐在一旁看秦嘉芜射箭。
这层的教室被之前的弓箭社团改造成了弓箭道场,不过当年那批学生毕业之后,后来就没人入社了。
这间道场也积了两三年灰,直到秦嘉芜从他这儿拿了钥匙,才重新有了往日的生气。
“啪!”
第一箭射出,老蔡甚至不用看,都知道她射在了靶子最外面那环。
后头连着三次都是清脆一声,到了第四次,声响才柔和了一些,不过仍不是射中靶心的声音。
最后这一轮射完,只中了两次靶心。
秦嘉芜放下有些酸的胳膊,扫了一眼老头的笑脸,冷不丁出声:“笑什么?”
“少见你有这么烦心的时候。”
秦嘉芜手掌一撑,坐到窗台上,“没有。”
老蔡但笑不语。
两人谁也不开口,就这样坐了一会儿,秦嘉芜觉得没劲,又跳下来去拔箭。
这一轮射得比刚才那轮还要离谱,最后那两支箭被秦嘉芜狠狠丢进箭筒,干脆不射了。
老蔡笑着摇头,“你每回心里烦躁啊,握弓的手就容易抖。越是烦,射得越歪。”
秦嘉芜抬起左手,翻来覆去瞧自己大拇指指根的那块肌肉,有些郁闷。
握弓讲究用这块肌肉去推弓,肌肉抖动的时候,箭矢射出去的瞬间,弓也会不自觉跟着偏离。
平心静气这个词,好像始终和她无缘。
老蔡问她,“是因为上午丢钱那个事情?”
“你从哪儿听到这个?”
“哎哟,那个刘老师气得可不轻,找副校长告状哩。”老蔡语气立刻兴奋起来,“这不副校长就问我,是不是我给你的钥匙,就那个音乐教室。”
老蔡想了想,又道:“你回回都上那儿睡觉干啥,那个凳子那么窄,不舒服。要我说,不如去那个教务楼空房间睡,床软着哩。”
秦嘉芜睨他一眼,“太远,音乐教室舒服。”
老蔡便叹。
“挨骂了?我帮你揍那个老头去?”
老蔡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哪儿能,就那小子,能骂我?”
秦嘉芜一想,也是。
虽说老蔡现在只是个管理员,可他退休前,毕竟也是华阳的上一任校长。
这辈分摆在那儿,谁敢欺负他?
“真是这个事情让你烦了?”
秦嘉芜摇头,“根本没放心上。”
“那出啥事了?”
秦嘉芜将手揣进卫衣前兜,没有答话。
指尖隐约向身体传回一种奇异的触感,既有些硬,却又也柔韧,皱皱巴巴的。
用力一揉,便又化作一团。
是方才从南枝桌子上顺走的草稿纸。
纸上被那个人涂画得不像样,几乎看不出原型。
秦嘉芜费了好半天劲儿,才在重重叠叠的线条之下,勉强认出曹回和崔雯华的名字。
然而就是这样杂乱、乌漆嘛黑的线条里。
正中圆圈里的名字,却始终没有被那个人涂上一笔痕迹。
端端正正的,写着三个字:秦嘉芜。
秦嘉芜皱了皱眉,再次跳上窗台时,眼前不由得就想起那个气喘吁吁跑进教室、一副以为自己要做什么傻事的人的表情来。
她蓦地抬眸看向老蔡,问他:“我每次跳上窗台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老蔡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懵然。
“能想啥?”
是啊,能想什么?
可偏偏那人的表情看起来太过迫切焦急。
在看见自己无事时,又瞬间松了一口气,满脸写着“幸好”两个大字。
素白窗帘被风卷起,轻轻拍着她的小腿。
秦嘉芜低头看了一会儿,心道,确实挺烦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