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下山
宋珺瑜过了几天才知道, 就在清平门出发去仙门大比这天，在万里之外的魔界，一个洲惨遭仙界门派屠戮, 一夜之间，流血漂橹, 魔界戾气成倍加重, 多出了无数冤魂。
这件事在之后震惊了整个三界。
但此时的宋珺瑜并不清楚这件事。
抱住宋珺瑜之后，姬婵似乎卸下了全部伪装, 整个人看起来极为虚弱。
宋珺瑜看着姬婵苍白的脸色，心中无比焦急：姬婵的脸色看起来实在是太差了, 眼眸里浮现着森森碎冰, 除了虚弱，她似乎更像是在竭力压制着愤怒。
这么多年来, 姬婵的修炼一直顺风顺水, 鲜少遇到问题, 宋珺瑜也有自知之明，她根本解决不了姬婵修炼上的困惑, 甚至, 她连探知姬婵状态的能力都没有。
此时看到姬婵这个显然极为不对劲的模样, 宋珺瑜只能目光担忧地望着姬婵, 哑着嗓子询问：“小婵, 我有什么办法能帮你？我们要不要去医谷, 或者找别的人给你看看……”
姬婵并没有再说话。
她的目光很远，很空，宋珺瑜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但宋珺瑜能感知到姬婵此刻极为混乱的精神状态, 甚至, 姬婵看起来似乎有些无措……
这么久以来，宋珺瑜头一次看到姬婵露出这般模样。
这种时候，姬婵或许不需要旁的帮助，只需要一道声音或者一个动作，坚定地告诉她自己陪在她的身边。
宋珺瑜强忍着焦虑，用力地回抱住了姬婵，小声开口：“没事的，小婵……”
一阵沉寂，宋珺瑜无声的焦虑在心中不断蔓延，却又不敢言明。
过了许久，姬婵才似是已经调剂好了心情状态，在宋珺瑜耳边哑着嗓子轻声开口：“珺珺，我是真的想要一辈子和你好好在一起，无论山河变迁……”
“但是，世上太多变化，即便我再努力，很多事物都不能如同我预料那般进行，如若……日后你发现我不像你想的那般，你会厌弃我吗？”
……
宋珺瑜松了口气。
姬婵重新开口，说明她已经恢复了信心。
联想起姬婵说的她在修为上遇到的掣肘，宋珺瑜感觉姬婵这是因为修为挫折而引发的不自信，毕竟这么多年，姬婵在修为上一直顺风顺水，估计一下子很难接受突然遇到掣肘的事情，也因此担心自己会因为她不够优秀而厌弃她……
大概天才总是会有一些这样或者那样的强迫症，永远都以最高规格的要求苛待自己，甚至由此引发一系列患得患失……
这般想着，宋珺瑜思考了一下语言，安慰出声：“人生的变迁和挫折多了去了，小婵，我既然承认了你是我的道侣，便意味着与你荣辱与共，生死相携，哪能因为一时的挫折就抛弃你？”
说着，宋珺瑜望了姬婵一样，还是忍不住表明了心迹：“更何况，你在我心中是极为卓越的存在，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心悦着的姑娘……”
这般一大段类似表白的话，宋珺瑜说完之后忍不住就红了脸颊，感觉心中极为不自在。
她虽然平时花言巧语哄着姬婵的话张口就来，但那和此时并不一样：这是表白的话，这些话仿若将所有的底牌曝光在了姬婵面前。
但姬婵是她的道侣，如若表白的话能让姬婵的心情变好，宋珺瑜很乐意多说一些。
显然，姬婵的心情因为宋珺瑜的表白变得极好，因为紧接着姬婵便在她耳边笑了起来，笑声里满藏着欢喜，宋珺瑜的面色随着姬婵的笑声越来越红，直到宋珺瑜干咳一声，忍不住想要岔开话题，姬婵才握住宋珺瑜的肩，认真地凝望着宋珺瑜。
有那么一刹那，姬婵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之后，姬婵垂下了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师父，但愿您能记住今日所言。”
*
姬婵的伤势似乎刻不容缓，她决定第二日便开始进后山修炼。
这一晚，两人都没有睡觉的心思，姬婵似乎在闭目修炼，眉心微微皱起，宋珺瑜时不时地便偷瞄姬婵一下，害怕姬婵的伤势恶化，只是在努力强撑……
恍惚间，宋珺瑜听到了姬婵一声微弱的叹息，当她再次偷偷看过去的时候，姬婵握住了宋珺瑜的手，目光凝住了宋珺瑜的眼——
一缕灵力，缓缓游入了宋珺瑜的灵府……
对上姬婵熟悉的视线，宋珺瑜心中一紧，本来想劝阻姬婵，毕竟此时并不是做这件事的时候，随着姬婵另一缕灵力的涌入，宋珺瑜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她的元神已经熟悉了姬婵，在宋珺瑜没察觉到的时候，她的元神似乎不受控制，主动迎上了姬婵……
这是宋珺瑜元神波动最为强烈的一夜。
她仿若一下子被抛上高空，在云层里翻滚；一下子似乎又跌入了海底，任由海浪冲刷，晕头转向，甚至忘记了今夕何夕。
身体里似是蓄积了一团火，将她整个人焚烧得只剩灰烬……
宋珺瑜忘记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了，她的元神微微颤动，仿若化成了海浪，在岸上一阵一阵冲刷。
恍惚间似乎有温柔的吻落在她的额上，再之后，宋珺瑜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宋珺瑜做了个梦，或许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培育着灵府里的小树，宋珺瑜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有人气若游丝，在她身边轻声叹了口气，明明遍体鳞伤，整个人却还在笑：“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啊……”
梦里的宋珺瑜心情无比焦急，仿若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东西在眼前消失，她奋力舞动着身子，舒展着枝丫，用枝叶罩住那逐渐冰冷的躯体……
梦里的紧迫感太过强烈，宋珺瑜心有所感，从梦中惊醒，才发现日头已经高悬，身旁已经不见了姬婵的身影。
宋珺瑜痴痴地望着身边空空的床榻，一颗心忽然变得空落落的，仿若突然空了一半。
之后一整天，宋珺瑜做什么事情都没了兴致，想起之前姬婵的模样，宋珺瑜便觉得无比忧心。
宋珺瑜突然间便想起了灵府里的小树。
她如今已经能够灵活应用小树的力量，再远一点宋珺瑜控制不住，但是近处的一些地方，宋珺瑜还是能够通过小树的力量观察到。
这般想着，宋珺瑜操纵着小树的力量，在清平门内处处逡巡，终于在后山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姬婵闭关的山洞。
姬婵盘腿坐在山洞的最中央，山洞周围布满了极为复杂的阵法，姬婵阂目修炼，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安静，如同一座失去了灵魂的雕塑。
这模样让人极为忧心，宋珺瑜想起不远处陷入了同种状态、百年未有突破的岳林，越想越觉得心中郁窒。
宋珺瑜的意识不肯离去，在姬婵旁边守了很久，直到灵力散尽，意识才再次回到躯体之中……
第二日，宋珺瑜恢复了一点灵力，又忍不住去了山洞看望姬婵。
第三日也是如此。
几天下来，宋珺瑜每日的神魂都系在姬婵身上，直到外界传来了有仙门屠戮了魔界一个洲的消息。
这件事震惊了整个仙界，偏偏干下这样恶事的几个门派，在仙门之中都有不小的势力，他们坚持说这个洲的百姓在举行古怪的仪式，相信魔王没有死，能附身到新的身体之上，似乎要推选新的魔王，所以他们才一不做二不休，屠戮了整个洲。
然而这样的传闻一看就立不住脚——为了防止魔王诞生，杀死万千生灵，连三岁小儿都不放过，这种行为和曾经残暴的魔族相比已经别无二异。
而就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当晚，宋珺瑜因为长期的精神紧绷，短暂地打了个盹，又一次做了个梦——
她久违地梦见了宋歌。
宋歌似乎被困在了血池之中，眼神悲痛地望着她，声声唤着“师父，求您救我……”
宋珺瑜从噩梦中醒过来，再也没有了任何睡意。
她看着灵府里的小树，想着后山里闭关的姬婵，又想起在魔域生死未卜的宋歌，感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姬婵的安危确实值得担忧，但整日守着也无济于事，只会徒劳内耗，显得自己太过无用。姬婵在努力克服修炼的掣肘，宋珺瑜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去做一些该做、但姬婵并不赞同的事情……
因为这桩屠戮的产生，戈瑶和晋默无法容忍，坚决处置这几个犯下罪孽的仙门，偏偏仙门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戈瑶和晋默遭遇了数不尽的阻拦。
但戈瑶和晋默态度鲜明，一些任性妄为的仙门这段时间也受到了震慑，倒是收敛了平时肆意妄为的作风。
这段时间，是进入魔域最好的时间了。
宋歌是悬在宋珺瑜心中多年未决的难题，解决了这个难题，宋珺瑜之后才能内心毫无负担地留在姬婵身边。
再者，她现在和小树的羁绊越来越深，只要小树连通了她的心意，就算她在魔域，也能观察到姬婵的动态。
灵府里的小树似乎察觉到了宋珺瑜的心情，微微摇摆着身体，答应了宋珺瑜帮她定时观察姬婵的事情。
宋珺瑜心中大定，下定了决心，之后便准备了一大堆自保的武器和符咒，确保即便遇上高阶的修士也能有逃跑的能力……
宋珺瑜也不打算让清平门其余人知道这件事，毕竟在旁人的认知里，宋歌早就已经死了，宋珺瑜如今去寻找宋歌的行为极为不妥……
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宋珺瑜看了闭关的姬婵一眼，怕自己出去的时间太长，又怕出现意外……想了想，还是留书一封给了姬婵说明了去处，并且在信里设想了最坏的情况，若是她出现了意外，她让姬婵忘了她，并且继承掌门之位。
做好这一切之后，趁着月黑风高，宋珺瑜偷偷下了山。
第72章 宋清
留信的念头突如其来, 宋珺瑜情急之下也没多想，当时根本没意识到一旦看到了这封信会对姬婵造成怎样的冲击。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宋珺瑜整个人已经离开了清平门极远。
回去收这封信已经来不及了, 宋珺瑜便想着尽快回山门，在姬婵醒过来之前将信收回去。
宋珺瑜连夜下了山, 因为想着姬婵闭关的时间顶多只有半年, 要在这段时间内找到宋歌，必须尽量抓紧时间。
宋珺瑜一路直接抵达了魔族边境。
她已经太久没有离开山门, 对外界的印象还停留在昏迷之前。
如今日夜赶路，一路上见到了各地的情况, 宋珺瑜心中愈发心惊：一切已经抵达了剧情的结尾, 宋珺瑜心中原本以为三界会迎来逐渐变好的局面，却没想到如今的现象看起来似乎比之前还要严峻。
修仙界举行着仙门大比, 一切看起来似乎欣欣向荣, 人间的情况却愈发恶劣——
世上的戾气愈发浓郁, 悲伤、绝望、无助的气氛布满了大部分国土。
以往的时候，纵然日子难熬, 百姓们眼中还会带着一些希冀, 盼望着一切在驱赶魔族之后都会变好, 而因着魔族的存在, 仙门在当时也有一些收敛, 而如今仙门独大, 一些有道义的仙门统帅的地域还好，其余地方却是饿殍满地，几近民不聊生。
而如今的仙门, 普遍将普通百姓当成了蝼蚁, 百姓的生计愈发艰难。
宋珺瑜忽然间就明白了过来——为何清平门附近的百姓会越来越多。
在普遍不拿百姓当人看的的三界, 清平门附近宛若这浊世最后的净土。
就连一向以仁义闻名、戈瑶的师门百里门，都爆出了为了发掘灵脉，侵占百姓良田的消息。
一路行来，宋珺瑜心中愈发忧虑，总觉得如今的修真界就像是一座下方已经溢满了岩浆的火山，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彻底爆发，造成无法收拾的下场……
宋珺瑜心事重重，日夜赶路，很快就抵达了边境。
纵然赶路，但和小树达成了契约，宋珺瑜每日都能用意识观察到姬婵的状态。
姬婵仍旧昏睡着，但并不是毫无变化，她的头发越来越白，又一次变回了满头白发的状态。
宋珺瑜不清楚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只能用意识默默地陪伴着她。
宋珺瑜一路直走，抵达了仙界的边缘，她早就打听过，那里有一座三不管的城池，名为无根城，里面充满了各种散修和来路不明的修者，能探听到各种各样的讯息。
而且无根城外有上古的阵法，一般人进入其中修为都会受到压制，且无根城的城主传闻是一位修为极为高深的人物，培养了一队极为厉害的傀儡士兵守护着无根城，没人敢在无根城内造次。
无根城中有一个叫做宋清的修者，传闻此人似僧非僧，疯疯癫癫，似是没有修为，却似乎有预知之能，能够通晓古今发生的所有事情。
宋珺瑜打算找到宋清，询问关于宋歌的下落。
她伪装成普通的修者，住进了无根城里的酒楼，多番打听，才知道宋清的下落并不好找。
无根城里有许多人都是因为宋清而来，但更多人都铩羽而归，只有少数几人能幸运地碰到宋清。
大部分人只知道宋清掩藏无根城之中，但他的外貌、年龄、来历都并不清楚，关于他的来历更是有千奇百怪的传闻，甚至有修者说宋清是佛子留在人间的心魔化身，能幻化成各种各样的模样。
宋珺瑜并不怎么相信这些传闻，但酒楼里的人说得头头是道，说什么佛子本名就是宋清，在入修真界之前是洛国的王室旁支，因为妻子在分娩时出现了意外，佛子万念俱灰，投身为佛修进了慈悲塔，因着出众的天赋一路进阶，最后才掌管了慈悲塔。
宋清是佛子功法的一个意外，佛子自创功法“万物生”，当时是为了复活他死亡的妻儿，但不知怎的失败了，反而衍生出一个心魔宋清。
宋清代表着未入道时佛子的年少时光，大部分时候同常人无异，只是偶尔有些时候，宋清的神魂会连通佛子，共享佛子的神通，所以才有了预知之能。
宋珺瑜对这些传闻听过就过了，她并不关心宋清是什么来历，只想着能通过宋清，找到宋歌。
宋珺瑜一边打探宋清的消息，一边在酒楼里听了好几天八卦。
如今三界最关心的是两件事，一件便是仙门大比，另一件则是关乎那几个屠戮魔域的门派的处理方式。
仙门大比之中，清平门表现极为出色，弟子在各个比赛中都取得了三甲，大家都对这个以往不显山不露水的门派极为好奇。
这些消息占据了酒楼的一些话题，但更多的人都在讨论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的处理方式则不那么尽人意了——戈瑶等人一心想着要处置那几个屠戮魔域的门派的罪魁祸首，但因为罪魁祸首位高权重，那几个门派只推出了几个不轻不重的弟子当替罪羊。
纵然戈瑶他们竭力想要坚持到底，大家都知道这几个门派是因为魔域那块地方的灵石矿分赃不均才对魔族发起屠戮，但仙界的长辈们一齐阻止，且明面上也有了交待，大家都明白，再追究下去，估计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这件事仿若向世人明晃晃地证明了修仙界的虚伪:明面上说着会对魔门一视同仁，实际上背地里却不拿魔族的性命当回事。
魔域百姓知道这个结果之后，原本就不安宁的魔域开始阵阵异动，甚至已经又有了成型的军队。
这一次，有良知的仙门中人甚至无法发出对魔域的攻讦——仙界愈发过分，若是魔域再不反抗，无异于等死。
这实在不是进入魔域的好时机——
但宋珺瑜只有这段时间有空了。
宋珺瑜在无根城待了将近十天，终于探听到了关于宋清的消息。
“宋清出现了！”
人群忽然热闹了起来，挤挤攘攘往外赶。
宋珺瑜跟着寻找宋清的人一起跑了过去，但看到被人群围在正中间的宋清的时候，心中仍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些疑虑——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传闻中的宋清吗？
宋清生得极为俊俏，纵然光着头，但眼角眉梢俱是风流，他站在街边吹着笛，曲调极为欢快悠扬。周围许多大胆的女孩子簇拥着他，往他身上丢着手绢和鲜花，他也不拒绝，快快乐乐地嚷嚷着“谢谢姐姐们”，即便是面目残缺的女孩，他也同样笑脸相迎。
宋清看起来并不惹人讨厌，宛若一只快活的小鸟，但一点也不符合宋珺瑜设想中的通晓古今的大师形象。
而且宋珺瑜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宋清看起来似曾相识，给她一种极为亲切的感觉……
宋清这样出众的样貌，若是曾经见过，宋珺瑜必不会忘记……
而就在宋珺瑜回顾间，其余人都朝着宋清聚拢了过去。
“宋清大师！求您指点迷津！”
“宋清大师，您帮帮我……”
人们都有着各式各样的困惑，如今解决的问题的人就在面前，大家自然想要抓紧机会。
而宋清看起来极为无奈，他似乎熟悉了这样被人追赶的过程，一边惊恐地说着:“你们认错人了……”一边飞速地往外面跑——
恍惚间宋珺瑜发现宋清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她的身上，但转瞬间宋清就跑了出去。
若是说之前宋珺瑜还有些怀疑这个宋清的真实性，此时宋珺瑜倒是信了几分这人就是宋清——这压制了修为的无根城里，很少有人能跑这么快。
大家的速度都跟不上宋清，宋珺瑜跟着人群一路前行，没多久就跟丢了宋清的下落。
宋珺瑜来了无根城这么久，好不容易看到宋清露面，下次再发现宋清也不知道还要过多久，自然不肯就这么轻易放弃，在丢失宋清的那片区域来回踱步，刚开始还有人和宋珺瑜一起找，但没多久其余人都跑远了。
等到其余人走远之后，宋珺瑜便动用了身体里所剩无几的灵力，驱动了身体里的小树。
她的意识迅速地掠过了周围的每个地方，在神识彻底消散之前，宋珺瑜找到了宋清。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收回了意识，扶着腰缓解了一下因为灵力衰竭头晕目眩的状况，最后走到了路边一颗晃动的小树上。
如若不是宋珺瑜利用灵府的小树将意识覆盖了这片区域，宋珺瑜根本想不到宋清居然在这棵树上！
宋清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完全隐匿了他的气息。
这样的宋清看起来确实有些本领。
宋珺瑜在树下抬起头，便对上了宋清极为明亮的眼眸，宋清笑着望她，是少年人极为好奇的目光:“你是谁，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
原来宋清也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宋珺瑜真的不记得两人什么时候见过面。
“大概是你生的讨人喜欢。”宋清想了一会，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歪着头从树上跳下来，自然地往脸上戴了个面具，顷刻间便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你也是来找我问问题的吗？”宋清大摇大摆走在宋珺瑜身侧，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宋珺瑜告发他，侧着头眼神困惑地望着宋珺瑜:“说实话，我现在并没有大家说的预知的能力。”
“但很奇怪，我比其余人更亲近你一些。”
“所以，若是你愿意陪我玩几天，”宋清的眼神有些游移，并不敢对上宋珺瑜的视线，嘟囔着开口:“说不定那个家伙这几天会占据我的身体，你能问到你想要的一切……”
似是觉得这番话有骗人的嫌疑，宋清又拔高声调补充道:“但，那家伙这几天不一定来，你到时候不要说我骗你……”
宋珺瑜瞪大眼，她自己是异世人，自然明白宋清那句“占据他的身体”是什么意思。
估计眼前的这个宋清并不会那个通古今的宋清，真正有能力的是那个占据宋清身体的魂魄。
能有机会留在宋清身边，宋珺瑜喜出望外，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宋珺瑜之后就跟在了宋清身后。
她从未想过跟着宋清会这般忙碌:宋清经常性会带着宋珺瑜去爬山，让宋珺瑜陪他听戏曲，和茶农一起摘茶，甚至会混进勾栏院当乐师……
虽然无比忙碌，但不得不承认，宋清的生活安排得极为充实。
他是一个极为快乐而又纯粹的人，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一直保持着无忧无虑的心态……
宋珺瑜越相处越觉得传闻不可能是真的——传闻中温和儒雅的佛子，怎么可能年轻时是这个模样？
因为整日陪着宋清，行事有些不方便，宋珺瑜疲累至极，倒是没再整日挂念着姬婵，也减少了意识萦绕着姬婵的时间。
就这样过了将近十日，宋珺瑜的心情日渐焦虑，之后有一日，宋珺瑜突然发现无根城一夜之间张灯结彩。
宋珺瑜打听了才知道，无根城似乎要举办花魁会，同时还有乐师评选。
偏偏宋清相熟的舞女要参加这次花魁会，宋清凑热闹，和舞女排练了一支舞蹈，邀着宋珺瑜给他们当群演，装成观众带动其余人支持舞女。
宋珺瑜被宋清从早抓到晚，无根城本就压制了修为，宋珺瑜灵力不足，一日下来，宋珺瑜只觉整个人几乎累得虚脱，灵力所剩无几，宋珺瑜再没能力用意识去观察姬婵。
排练三日，很快就到了花魁会那一日。
许多人过来凑热闹，本就热闹的无根城张灯结彩，游人如织，变得无比喧嚣。
再乱的世道，仍是会有纸醉金迷的地方。
想要参加花魁评选的人太多，宋清他们排在了最中间。
宋珺瑜和宋清等在台下，等到即将轮到宋清上台的时候，宋清突然抬头望了宋珺瑜一眼。
宋珺瑜这段时间和宋清整日相处，早就熟悉了宋清的模样——宋清这一眼看起来无比复杂，带着些岁月沉淀的厚重，显然并非原来的宋清，已经被换了芯子。
这眼神看起来也无比熟悉。
宋珺瑜正在思量着究竟在哪见过这眼神，宋清望着她，垂下眼，深深叹了口气:“小心你身边来路不明的人……”
宋珺瑜瞪大眼，不明白宋清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还想趁热打铁，询问宋歌的下落，然而此时轮到了宋清和那舞女上台……
宋珺瑜只能按捺下心中的困惑，一如这些日子排练的那般，在下面假装着群众，大喊:“好好好，够野！我喜欢……”
“真的吗？”
身边却是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
宋珺瑜瞪大眼，心中浮现某个猜测，正想转头，脖颈一紧，眼前一黑，宋珺瑜软绵绵倒了下来……
第73章 身份
宋珺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漆黑的房间里。
修仙者明明可以在夜间视物, 然而不知怎的，宋珺瑜此时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情况。
整个房间极为寒冷，充斥着阴冷森寒的魔气, 身下的触感极为柔软丝滑，是最为上好的被褥丝缎……
这到底是哪里？
宋珺瑜悄悄运转了一下灵力, 发现自身灵力并没有被压制, 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异样，她试图想要催动小树, 感知周围的情况，然而四周像是布置着极为复杂难解的阵法, 带着铺天盖地的极大威压, 宋珺瑜的意识一时半会根本出不去。
宋珺瑜不敢再试。
她回忆着昏迷前的场景，试图弄清楚此时的情况：她依照约定陪着宋清玩耍, 宋清给了她一句古怪的话, 她没来得及琢磨这句话, 宋清便上了台，之后她似乎……
宋珺瑜刚想到这里, 周围忽然间便亮起了一束光。
明亮的光线照亮了整片空间, 宋珺瑜本能闭起了眼, 再睁开眼, 宋珺瑜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她此刻正在一间极为空旷的寝殿之中, 这寝殿看起来似乎有了年头, 由黑色的古怪石头搭建而成，石头上带着斑驳纹路，丝丝缕缕散发着浓郁魔气……
这寝殿的模样, 看起来有些像她曾经在留影石里看到的魔宫……
但魔宫不是已经化为灰烬了吗？
宋珺瑜并没有时间多想。
她顺着光线望过去, 便见到姬婵站在光下, 穿着一身宋珺瑜从未见过的繁复衣裳，慢条斯理把玩着手中的长鞭，目光幽幽地望着她。
宋珺瑜从未见过这样的姬婵。
或者说，宋珺瑜从未见过姬婵这样的眼神。
姬婵的目光看起来冷得像是冰，冰下却像是充斥着即将爆发的岩浆，似乎随时都能涌出来滚烫的火水，将宋珺瑜吞噬殆尽……
看着这样的姬婵，那种宛若遇上天敌一般的畏惧心情又一次不受控制地从宋珺瑜心底里冒了出来。
宋珺瑜原本一直不肯在姬婵面前露怯的。
然而大概是姬婵的视线太过森寒，当宋珺瑜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忍不住本能地后缩了一些，抓紧了身下的被子。
姬婵望了她一眼，眯了眯眼，纵然没有说话，眸光却似乎又深了一些。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后，宋珺瑜瞪大眼，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姬婵面前做出这样的动作来，立马挺直了脊背，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小婵！”
这一出声，似乎打破了某种奇怪的禁止，宋珺瑜之后的话便流利了许多——
“你这么快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宋珺瑜松了口气，望着姬婵的笑容也真切了起来：“你不知道你刚闭关的时候我有多担心！当时你头发又白了，样子看起来极为憔悴……”
姬婵目光幽暗地望着她，始终没有说话。
宋珺瑜后知后觉察觉到了异样。
她不自觉地又抓紧了身下的被褥，嘴角的笑容重新僵硬起来，困惑地喊了一声“小婵……”
姬婵这才迈动脚步，慢慢朝她走了过来。
姬婵整个人的态度，都透着一种陌生的感觉。
走近之后，宋珺瑜愈发看清了姬婵的模样。
姬婵的肌肤本就白皙剔透，但此时姬婵的肌肤比宋珺瑜之前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白，一抹红唇如血般红艳，让她整个人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冶。
衣裳绣满了金色的纹路，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姬婵窈窕的曲线，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昳丽无双，靡丽绚烂，仿若黑夜里绽放的、最为美丽也最危险的花。
在宋珺瑜印象里，姬婵一直是温婉低调的，从未有过这般明艳的装扮，宛若宝石擦掉了表面上的灰烬，流露出了曜曜华光，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宋珺瑜却是逐渐瞪大了眼。
之前姬婵在远处的时候发现不了，毕竟这座宫殿里四处充斥着魔气，然而此时走近了宋珺瑜才察觉到——
姬婵身上，竟散发着浓郁的、几近能凝聚成实体的魔气！
宋珺瑜曾经见过魔族功法极为深厚的柳夭，然而即便是柳夭，她身上的魔气也没有姬婵这么厚重。
姬婵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魔气？！
……
宋珺瑜瞪大眼，有那么一刹那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怔怔地看着姬婵，心中生出千万般疑问，涌到喉头，却突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而随着姬婵的靠近，那种深层的、来自本源的恐惧又一次冒了出来，宋珺瑜僵坐在床上，一瞬间甚至连动弹都不敢……
“珺珺怎么不笑了？”
宋珺瑜不再开口，姬婵却是主动出了声。
姬婵的声音也不同于以往的柔美动听，她似是如同以往那般唤着宋珺瑜的名字，却是尾音上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鼻音，听起来似有几分似有还无的调笑。
宋珺瑜扯了扯唇角。
她确实想要笑，想要哄着姬婵，然而眼前这般情况，她根本笑不出来。
姬婵站定在宋珺瑜的床头停了下来。
她目光居高临下望着宋珺瑜，眼眸黢黑，宛若平静的湖面，让人无法窥知底下的深浅。
明明是熟悉的位置，以往时候，姬婵也经常这般候着宋珺瑜起床，然而此时宋珺瑜却又一次感觉到了深重的压迫感。
小婵她，大抵是真的很生气吧……
姬婵浑身的魔气压迫下，宋珺瑜甚至感觉喘不过气来。
但诡异的是，明明姬婵浑身散发着摄人的气焰，让人根本不敢接近，但因为眼前人是小婵，无论小婵变得再怎样面目全非，无论本能再怎样惧怕，宋珺瑜其实心中并不算畏惧……
意识到这种心态之后，宋珺瑜怔了一瞬。
而就在这一刹间，姬婵坐在了床沿。
她微垂着头，明明没有动作，宋珺瑜背后却传来了一阵推力，当宋珺瑜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推进了姬婵的怀里。
姬婵的身体冷得像冰。
宋珺瑜一愣，本能想要挣扎，姬婵抬起了眼，却是顺势按住了宋珺瑜，垂眸望着她，似是毫无情绪地扯了扯唇角——
“有舞女相伴，乐师奏乐，想来珺珺这段时日过得极好……”
姬婵那张漂亮的脸庞近在咫尺，眸光森寒，宛若鹰隼紧盯着可口的猎物。
有那么一刹那，宋珺瑜甚至想要避开。
但姬婵的话也透露了一些讯息：宋珺瑜并没有听错，当时她听到的那道声音，确实来自姬婵……
这种感觉，就像是瞒着老婆去酒吧，虽然没干什么，却被老婆抓到自己在拼命夸赞别的姑娘一样，总归有些心虚。
宋珺瑜的气焰瞬间便消了下来：换位思考一下，若她是姬婵，估计也会被看到的场景气疯。
宋珺瑜下意识就想要安抚姬婵。
这么多年下来，她算是最清楚如何安慰姬婵了。
迎着姬婵森冷的眼眸，宋珺瑜小心翼翼亲了亲姬婵冰冷的唇，轻声开口：“小婵，你听我说——”
姬婵垂眸看她，眼眸依旧冷冷清清，却任由宋珺瑜施为，并没有出声打断宋珺瑜的话。
宋珺瑜心中安心了一些，事到如今，她也无法隐瞒，坦率地说出了她是因为想要寻找宋歌所以才下山的事情。
“你别生气好不好？”
宋珺瑜说完之后，瞥见姬婵的脸色仍是没什么变化，想了想，又搂住姬婵，在她的唇上亲了几口，小声道歉：“我跟你保证，我心中只有你，之所以会夸那舞女，都是和宋清约好的……”
“小婵，我知道错了，下次必不会这样了！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见到姬婵抱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却仍是没有其余动作，宋珺瑜咬了咬牙，又加了一把火，彻底放下了师父的身段，跟姬婵撒起了娇。
姬婵这才有了动作。
但并不像宋珺瑜设想的那般，姬婵被她哄好，姬婵垂眸看她，眼眸中含着几分明显的叹息——
“珺珺，你如今对那舞女无意，但那舞女未必也对你无意，”姬婵清冷的声线冷静地叙述着，在宋珺瑜心湖里投下一颗巨石：“这几年，宋清给她的任务便是接近你，观察你的喜好，最后成为你的道侣……”
“若不是我捷足先登，指不定你现在已经对她心生恋慕。”
宋珺瑜瞪大眼，艰难地理解着姬婵的意思——
她有一瞬间觉得姬婵在说谎。
她和宋清互不相识，宋清为何要培养一个舞女来接近她？
但……仔细想想，宋清和那舞女给她的感觉确实无比奇怪，纵然她刚开始一心牵挂着姬婵和宋歌，但这段时间宋清总是有办法引走她的注意力，似乎极为了解她一般。
而那舞女，确实和宋珺瑜极为投缘，不然宋珺瑜必不会那么卖力地为她赢得选举去呐喊……
但这一切，都是蓄意的吗？
宋珺瑜只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此种情况下，宋珺瑜再没心思再和姬婵柔情蜜意。
她拉开和姬婵的距离，认真地凝望着姬婵，皱起了眉：“小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她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
她回避的动作似乎又一次激怒了姬婵，宋珺瑜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再次倒在了姬婵的怀里——
“——呵！”
“纵然师父是为了迎合宋清，可师父喊的那些话，并不像是宋清授意的话……”
姬婵垂眸望她，捞起手中的长鞭，慢条斯理，用鞭柄摩挲着她的下巴。
鞭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鞭柄有着明显的金属的质感，触手冰冷。
宋珺瑜心中不由得有些心虚，这确实不是宋清授意的，只是她随口嚷嚷出来的话，她从没想过姬婵会听到这句话……
“小婵，我可以解释，”迎着姬婵幽深的视线，宋珺瑜后背汗毛根根竖起，艰涩地开口，脑子疯狂运转，想着安抚姬婵的情话，却被姬婵用长鞭抵住了唇——
“师父惯会哄人，”姬婵勾了勾红润的唇角，幽幽叹了口气：“宋清在师父身旁呆了那么多年，或许一直以来，宋清才是最了解师父喜好的人。”
“早知道师父喜欢野的，我便不装了！”
姬婵挪开了抵住宋珺瑜唇畔的长鞭，宋珺瑜一声“不”刚抵达嗓子眼，姬婵的吻便沉沉落了下来——
这一次，宋珺瑜充分体会到了姬婵口中的‘野’是什么意思。
宋珺瑜刚开始并没有什么心思，毕竟此时她心中实在是有太多不解，在姬婵点明之后，联想起宋清给她的那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宋清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宋珺瑜这才发现，她的身边似乎掩藏着一个大秘密，完全游离在她看过的剧本之外……
然而姬婵的吻实在是太激烈了，宋珺瑜根本承受不住，整个心神都被姬婵占据。
宋珺瑜这才发现，姬婵之前确实是真的在收敛。
和姬婵隔了这么久没见面，宋珺瑜心里也十分想念姬婵，再加上之前那段时间也已经习惯了和姬婵耳鬓厮磨，想着床头打架床位和，抱着安抚姬婵的想法，想着这次的事情自己也确实不占理，宋珺瑜适应了一会，便也随了姬婵……
恍恍惚惚间，神魂又一次被姬婵带着飘了出来。
或许姬婵真的是气狠了，宋珺瑜的神魂这次被浪潮冲刷了无数次，她在极度的难熬和极乐之中徘徊，眼前只剩下姬婵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再也想不起别的事情来……
*
宋珺瑜也没想到，她好歹也是金丹期，神魂却在姬婵的面前不堪一击，最后竟在神魂修炼时丢人地昏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醒来，姬婵已经不在她的身旁。
夜明珠将整个寝殿照得亮如白昼，宋珺瑜身边多出了几本话本子和几颗留影石，还有一个装满了糕点的乾坤袋。
一个和清平门内丑傀儡极为相似的小傀儡垂首立在宋珺瑜身边，似乎在等待宋珺瑜的差遣。
看到这些事物，纵然如今满肚子的困惑不解，对前路也充满了迷惘，宋珺瑜心中仍是不由自主划过了一丝暖意。
纵然真的是被气狠了，但小婵还是在关心着她的……
宋珺瑜尝了一口乾坤袋之中的糕点，一口便尝出来了这是姬婵的手艺。
这是她最爱的糕点，往日里宋珺瑜至少要用上一小碟，然而此次宋珺瑜尝了一下就放下了糕点。
宋珺瑜幽幽叹了口气，仰头坐在了床上。
如今这境况，宋珺瑜是真的没什么心思再去给自己的生活找乐子。
她的身边隐藏着无数阴谋，其中最让她担忧的便是姬婵。
很显然，姬婵此时已经化魔了，而且魔气极为深厚，甚至和一些大魔头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宋珺瑜又一次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看着四周古朴却又溢满了魔气的寝殿，联想起以往对魔界的了解，宋珺瑜自然知道她此刻是在魔宫之中。
而姬婵在魔宫出入自如，又想起在酒楼听到的修真界屠戮魔域、魔族蠢蠢欲动，试图选出新的魔王的传闻，姬婵此时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姬婵恐怕被魔族迷惑，成了魔域新一代的魔王！
毕竟之前仙界攻打魔域的时候，实力高强的魔族死的死逃的逃，如今的姬婵，恐怕是魔族中修为最高的那个，自然会被此时急需庇护的魔族推选为魔王……
若是在以前，打死宋珺瑜也不敢相信——她貌美可人、温柔乖巧的姬婵，会变成魔王。
宋珺瑜更想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然而事实如今悉数摆在了她面前。
宋珺瑜这才发现，她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重的道义感，即便姬婵已经化了魔，她还是很喜欢姬婵，甚至比先前更加心疼姬婵——
宋珺瑜只是觉得对不起姬婵，越想便越觉得自己失职。
其实在之前一段时间，一切早就已经有迹可循，可她光顾着享受姬婵给予的甜蜜，并没有察觉出姬婵的异样。
姬婵是什么时候开始化魔的呢？
这次姬婵所说的闭关，估计就是为了压制她身体里的魔气，但姬婵的魔气并没有压制住……
宋珺瑜又想起了之前隔壁门派进攻清平门时姬婵拔起一把普通的剑迎战的举动，当时宋珺瑜还纳罕姬婵为什么不用宋珺瑜给她炼好的银螭剑，现在想来，银螭剑是最上品的灵器，蕴藏着天道正气，当时的姬婵已经开始化魔，银螭剑自然排斥她，不肯再为她所用。
姬婵的化魔应该追溯到更早一些的时间：她心口那道散发着诡异魔气的伤口、亲近时姬婵给她的那种可怕的感觉、姬婵突然变白的头发……
在宋珺瑜在百鬼塔昏迷之前，柳夭那时候还对姬婵下杀手，姬婵应该不是那时候有的魔气。
宋珺瑜忽然便想起了她刚刚昏睡醒、仙魔大战的那段时间，其实姬婵那时候也曾待宋珺瑜态度冷漠过，甚至关着宋珺瑜不肯让她外出，直到后来姬婵受伤，两人的感情才重新升温。
姬婵受伤，仔细算一算，恰是前任魔王死亡的时间。
这一刹，有什么在脑子里划过，但宋珺瑜并没有抓住。
她顺着当时姬婵的话往下想，姬婵说她当时在魔域受伤是因为和魔族那名神秘的魔将对战。
估计那时候那名魔将不肯伏诛，在姬婵身体里动了手脚，姬婵才会压制不住魔气，蜕变成了魔。
宋珺瑜越想越觉得事实便是如此——
银螭剑排斥姬婵，是因为灵器属性，偏偏她没想到姬婵闭关是为了压制魔气，还给她留下了那样的信笺，姬婵心思细腻，看到信笺之后估计也以为自己和银螭剑一样厌弃了她，所以才会彻底堕魔，在自己面前这般表现……
姬婵自小体贴懂事，沉稳大方，能刺激到她变成这般模样，宋珺瑜只恨自己没有护好姬婵，甚至成为了姬婵化魔的诱因。
仔细想来，宋珺瑜才发现自己一直在仗着姬婵对自身的喜爱任意妄为。
甚至昨晚的姬婵看起来那般危险，宋珺瑜本能里畏惧她，但宋珺瑜本人却一点儿也没对姬婵生出害怕的心思来。
这一次宋珺瑜打算再次仗着姬婵对她的喜爱，劝阻姬婵重归正道。
幸好，姬婵化魔还没有太长时间，没来得及做下恶事，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纵然史上鲜少有能摒弃魔道重返正道的例子，但宋珺瑜对姬婵有着最本源的信心。
*
姬婵如今不肯告诉她外界的情况，宋珺瑜便想着自己去查探。
在想明白安抚姬婵的计划之后，宋珺瑜便进行了下一步计划。
前一日醒来的时候时间仓促，如今拥有了足够的时间，宋珺瑜便再次驱动了灵府的小树，试图让小树带来外界的讯息。
然而寝殿周围的阵法实在太严密，不知道应用了什么法子，宋珺瑜的意识根本穿透不出去。
这一如宋珺瑜所料：姬婵做事妥帖，她将自己掳到了这里来，自然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不过，姬婵应当不知道她灵府的小树能带着她的意识出去的事情……
宋珺瑜仍是相信小树的力量，毕竟小树之前可以带着宋珺瑜的意识出去万里之外。
宋珺瑜在寝殿周围的阵法不断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被她找到了其中的一处薄弱处。
宋珺瑜驱动小树的意识往那方进攻，终是挤出了一条狭小的罅隙。
见到眼前的掣肘消失，宋珺瑜松了口气，正想观察如今的情状，却是陡然瞪大了眼——
她没想到她意识钻来的地方是姬婵的寝殿。
纵然两人已经几近坦陈相对过，但是那时候的姬婵是娇弱羞怯的模样，宋珺瑜当时也不好意思过分打量姬婵，然而眼前的姬婵并不一样——
姬婵似是在泡一种特制的药水。
宋珺瑜一直知道姬婵的身材极好，此时幽暗的光线，更是为姬婵整个人带上了一层朦胧的攻击性。
姬婵整个人的头发再次变成了白色，骨架修长完美，懒洋洋地搭在池子边上，身上的线条极为流畅，宛若最为矫健的母豹，充满着一种力量的美感。
这对宋珺瑜来说是一种极强的视觉震撼。
这样的姬婵，比之前乖巧做小伏低的时候看起来更加让人心折。
她之前确实为舞女娇娆奔放的舞姿赞叹，此时见到姬婵这幅模样，宋珺瑜这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性感……
宋珺瑜是想要收回视线的。然而那一小缕意识呆怔地盘旋在原地，根本挪不开对姬婵的注视。
出乎意料的是，以往在清平门的时候姬婵对宋珺瑜意识的注视极为警惕，好几次威压逼迫宋珺瑜撤退，此次明明距离更近，但姬婵大概是因为太过虚弱，竟始终没有使用威压驱赶宋珺瑜……
第74章 被吃
宋珺瑜本身的灵力没剩多少, 而且姬婵的寝殿里也有类似的阵法，宋珺瑜的灵力供应不上，根本无法支撑到意识再去突破姬婵寝殿的阵法。
宋珺瑜没一会就收回了意识。
她喘了好一会气, 心脏因为看到的景象而‘砰砰’乱跳，直到此时才彻底认清：姬婵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温顺乖巧的小婵。
而且, 姬婵寝殿的布局无比奇怪, 她到底是在偷偷泡什么药？
宋珺瑜闭上眼，努力分辨着姬婵泡的池子里的药材, 将药效组合弄清楚药效，想明白之后却是倏地便瞪大了眼——那池子里的药是蚀骨水！
蚀骨水一般为仙门中了魔毒的人所用, 人泡在其中就算是在药水腐蚀一般, 极为难熬!
泡一次蚀骨水，一般人几乎要去掉半条命, 修为也会受损。
但泡过蚀骨水的人, 有一半的几率不被魔毒占据。
姬婵浑身上下洋溢着那般深厚的魔气, 泡蚀骨水对她来说真的有用吗？
……
宋珺瑜原本是因为姬婵的‘装乖’而觉得自己是应该愤怒的，然而看到这一幕、知道那是蚀骨水之后, 宋珺瑜突然就气不起来了, 心中更多的只剩下担忧。
难怪姬婵的脸色会白成这样, 原来她一直在偷偷地泡蚀骨水……
姬婵真是瞒了她太多事情！
宋珺瑜咬唇, 一颗心突然变得无比酸涩。
她早该明白的：这世上怎么会有什么百分百完美契合的人？只不过一直是姬婵在委曲求全而已。
宋珺瑜一直以来都有自知之明, 自己既不是修为最出众的那一个, 容色也只能称得上中上。
一直以来，宋珺瑜心中都有这样一种认知：姬婵那么出类拔萃，注定是高飞的鲲鹏, 清平门只是她一个小小的起点。
因此, 宋珺瑜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姬婵会在万千人中看上自己, 毕竟姬婵那般优秀。纵然默认了两人是情侣的事情，宋珺瑜心中却一直给自己留着余地，总觉得姬婵随时都能抽身而去，所以，在两人的关系中，宋珺瑜带着一种掩耳盗铃的心态，一直下不了决心做到最后一步。
或许是姬婵察觉到了宋珺瑜这种保留的心态，所以才无比患得患失。
纵然姬婵总说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宋珺瑜，宋珺瑜也本能地觉得那是姬婵将亲情和爱情混淆在了一起。
但此时宋珺瑜才真正地察觉到自己其实错得离谱——若只是亲情，姬婵必定不会这般周到地伪装，似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想起这些年来姬婵件件桩桩的表现，宋珺瑜心中愈发酸涩。
若是她早些发现姬婵患得患失的原因，她必定能安抚好姬婵的心情，事情也不会落到今日这地步。
但如今姬婵已经被奸滑的魔族哄着堕魔、成了新一任魔王，若姬婵继续在魔族待下去，很可能如同上一任魔王一样，迎来仙界的围剿……
当务之急，是尽快让姬婵摆脱魔族的迷惑，脱离魔门。
然而如今宋珺瑜做了错事，浑身魔气的姬婵不想再装乖巧，宋珺瑜劝她的话她会听吗？
……
*
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在宋珺瑜忡愣之时，姬婵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门边。
姬婵一点儿也不掩饰她沐浴过的事实，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赤足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发丝上还带着水汽。
她倚在门口抱着胳膊，目光晦涩地看着宋珺瑜，衣带松松垮垮，露出细腻白皙的脖颈，脸色苍白中带着点漠然，乍一看甚至带着些纤弱的美感。
姬婵这模样，很像是上门来勾引人的狐狸精。
但宋珺瑜立马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姬婵似乎还没消气。
而且她刚刚目睹过姬婵在泡蚀骨水，或许姬婵此时正在忍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所以看起来才是这幅模样。
“小婵，你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白？”
宋珺瑜主动开了口，打破了沉寂，一如往日一般笑望着姬婵：“我来帮你擦干头发吧！”
“无碍。”姬婵的眼眸闪了闪，并没有拒绝，依言走到了宋珺瑜床前，枕在了宋珺瑜的膝上。
姬婵大概是重新洗过了，身上没有一丝药味。
宋珺瑜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姬婵擦头发，一边端详着姬婵的脸色。
姬婵的头发顺滑如同最好的丝缎，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宛若上苍最完美的杰作，只是大抵是烦忧的事情实在太多，脸色有些苍白，眉间有着细微的褶皱。
宋珺瑜看了姬婵好几眼，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伸出手抚向了姬婵的眉间。
然而宋珺瑜还没碰到姬婵的眉心，姬婵便目光如电，睁开了眼。
宋珺瑜只是一时兴起，被姬婵这么盯着，手就僵在了半空中，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
然而姬婵在看了她一眼之后，抿了抿唇，重新闭上了眼。
这便是纵容宋珺瑜的意思了！
宋珺瑜心中大定，原本是想抚平姬婵眉间的褶皱的，然而大概是姬婵的纵容给了她勇气，宋珺瑜此时又有了新的思路——
她凑过去害羞地亲了亲姬婵的眉心，果然见到姬婵的眉眼舒展了下来，心中松了口气，正准备挪开，姬婵的手便搭在了她的后脑勺上，用力按下……
不同于宋珺瑜的羞怯，姬婵不装之后吻技一日比一日精进。
宋珺瑜原本以为姬婵刚刚泡过蚀骨水，是没那么多精力的，之后宋珺瑜才发现是她低估了姬婵：
宋珺瑜整个人被姬婵抱在怀里，神识也被姬婵拥抱了好几轮，最后强撑着力气，涨红着脸颊，整个人都恨不得晕过去。
但宋珺瑜告诉自己不能晕，她强撑着一口气，还是发现了一些事情——
姬婵对她仍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渴望，而且姬婵纵然嘴上说得冷冰冰，但宋珺瑜一旦感觉到难受的时候，即便宋珺瑜没有言明，姬婵也会立马撤开一些神识……
以往觉得是寻常，如今宋珺瑜却在姬婵这件件的小事中，再次窥探到了自己在姬婵心中的位置。
心中似是有暖流涌过，迎着姬婵暗若深渊的眼眸，宋珺瑜咽了咽口水，抱住姬婵，头一次，毫无保留地将神识展露在姬婵的面前……
*
似是彻底消退的心中的坎的原因，宋珺瑜灵府的那颗小树枝头结出了一个小果。
第二日宋珺瑜醒过来的时候姬婵仍然不在她身边。
这更加方便了宋珺瑜施为。
小树再次进阶，宋珺瑜的能力也变强，纵然这寝殿四周的阵法看起来密不可分，但还是被宋珺瑜的意识寻找到了最薄弱的地方。
只要调用意识去攻击那处，不出五天，宋珺瑜感觉自己的意识能彻底攻破那处，去往外界。
但宋珺瑜第一日的时候并没有练习多久。
在察觉到姬婵态度的松动之后，宋珺瑜决心趁热打铁，用尽办法让姬婵放弃这魔主的位置，而最显著的方法便是……
宋珺瑜这日认认真真洗澡洗了很多遍，努力修剪好指甲，一不做二不休，换上了最为轻薄的衣衫，甚至为了壮胆，喝下了郑复送的、剩下的半壶缠.情酒。
宋珺瑜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然而宋珺瑜错估了姬婵回来的时辰，当姬婵回来的时候，宋珺瑜已经因为缠情酒难耐地快哭出来。
这种境况太难堪了，宋珺瑜只能压制着自己的异样，红着脸望着逐渐靠近的姬婵。
寝殿里没有镜子，宋珺瑜并没有意识到，她此时眼眸水润、衣裳半露的模样看起来无比诱人，宛若一道可口的点心，让人无比想要吞吃入腹。
姬婵的眼眸暗了暗。
姬婵靠近的时候，宋珺瑜闻到了姬婵身上淡淡的血腥。
小婵不会还是杀人了吧？！
“小婵，你……”
宋珺瑜瞪大了眼，心沉了半截，正打算询问，便被姬婵攫住了下巴——
“师父，我打算吃.人了。”姬婵望着宋珺瑜的眸，似是知道宋珺瑜想要问什么，‘好心’地回答。
这比杀.人还更让人恐惧！
宋珺瑜瞪大了眼，从没想过姬婵会轻飘飘说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还没来得及想好劝说的话，便见到姬婵又望了她一眼，这一次，姬婵的眼眸里含上了几分明显的笑意，仰躺在了床上——
“若师父这次让我欢喜，我便不吃.人……”
*
姬婵说得煞有介事，纵然心中觉得小婵不是这样的人，但如今的小婵熟悉中透着明显的陌生，宋珺瑜仍是宁可信其有。
总归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宋珺瑜以为她是主动的那一方的，甚至恶劣地带着一种想要弄哭姬婵的冲动。
毕竟那么多次，姬婵都克制着，让着她，她这些时日也学了一些让道侣开心的法子。
然而真正实践起来，宋珺瑜手忙脚乱，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觉得脑袋阵阵发胀，手脚发软根本没有一丝气力，根本不敢触碰完美到毫无瑕疵的姬婵……
姬婵的额上忍出了道道青筋，在宋珺瑜磨磨蹭蹭又想要改成神识修炼的时候，姬婵按住了宋珺瑜的手，目光幽深——
“珺珺今日倒真让我惊喜.”
“珺珺始终不敢吃，那便还是由我来吧……”
……
等到再次因为体力不支哭着昏过去，宋珺瑜这才恍惚间知道姬婵的‘吃，人’指的是什么，也明白刚开始姬婵并没有想做什么，只是因着不开心，想让宋珺瑜说几句好听的话。
然而偏偏她将姬婵的玩笑话当了真，傻乎乎主动送上了门，再抗拒也来不及了。
宋珺瑜只能眼含着泪，一次次，被姬婵带着陷入陌生又让人想要尖叫的快活之中……
第75章 和解
宋珺瑜再醒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又一次彻彻底底成为下面那个！
她更没想过自己会那般不争气, 明明刚开始姬婵是让着她的，但她实在是太窝囊了！居然在那时候退却……
一想起之前自己畏畏缩缩的模样，宋珺瑜恨不能穿越回昨晚, 打死那个因为莫名的自卑还有刺激，根本不敢下手的自己……
宋珺瑜将脸埋在被子里, 恨恨咬着被角, 根本不愿意面对现实，只想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珺珺是不愿意见我吗？”
偏偏一旁还传来某人带着些微慵懒的声线, 姬婵的调子悠悠扬扬的，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 仿若钩子一般勾动人的心弦。
“还是, 我昨晚还是不够野，没让珺珺满意……”
宋珺瑜尾椎一紧, 想起前一天晚上姬婵用着类似的声线, 哄着她做出的那些无比羞耻的动作, 越想越觉得羞耻，忍不住转身捂住姬婵的口, 破罐破摔, 咬牙切齿愤愤出声:“你适可而止！”
姬婵低低地笑了起来, 伸手将宋珺瑜从被子里扒拉出来, 抱进了怀里, 为宋珺瑜的身体输入阵阵灵力。
灵力滋润了宋珺瑜干涸的躯体, 疲惫伴随着身上的痕迹悉数消散，宋珺瑜十分舒适，甚至忍不住想要哼哼出声, 但心中实在是有些别扭, 只能将脸埋在姬婵的颈部, 并不想说话。
“珺珺，是我孟浪了，让你难受了。”
“但我控制不了，情之所至……”姬婵倒是从善如流道了歉，声音里却是笑意依旧:“我本想着由着你来的，但……在发现你还是心疼着我，并不计较我化了魔之后，我心中实在是太欢喜了！我先前肖想了你太久，忍耐不住……”
宋珺瑜脸上的热意又一次升腾了起来。以前的姬婵脸皮装得很薄，说情话也是暗搓搓的，断不会直白地说这些话。
如今姬婵不再伪装，变得无比鲜活，纵然觉得姬婵不再自苦是好事，但宋珺瑜一时间确实有些适应不了。
“那我俩日后就这样一起走下去好不好？”
宋珺瑜听得越来越羞耻，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姬婵的话。
睡都睡了，纵然过程从她睡姬婵变成了姬婵睡她，但总归她想要哄姬婵的目的已经达到，宋珺瑜决定暂时抛开这些细节，继续自己原本的目的。
“小婵，我说过，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同你在一起，但我现在是真的担心你，”宋珺瑜握住姬婵的手，目光殷殷:“如今三界危机四伏，我总觉得其中藏着极大的阴谋，你不要再留在魔族，我们避开这一切，找个地方只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宋珺瑜越说越担心，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她其实不想这么娇气的，可是大概是爱情会让人软弱，使人褪去铠甲，宋珺瑜想到姬婵会有危险，就忍不住眼中的泪意。
姬婵叹了口气，亲吻着宋珺瑜含泪的眼，这一刻，她的模样看起来极为虔诚，恍惚间宋珺瑜似乎又看到了曾经那个对着宋珺瑜千依百顺的姬婵。
“师父，曾经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甘愿和您一辈子待在清平门，压制着魔气，只要能和您永不分离，即便是做您麾下一条温顺的狗，我也情愿。”姬婵微微垂下了眼：“但最近我发现了一些事情，有一些阴谋，很早以前就落在了我们身上，如今对方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我是他们计划之中最关键的一环，再退下去，我只剩下死路一条。”
“若是以往，死便死了，总归我对这三界并没有多少留恋，成王败寇，我也算死得其所。”姬婵回握住宋珺瑜的手：“但如今我和珺珺两情相悦，我舍不得就这样去死——”
姬婵说得云淡风轻，其中的话却让人无比惊心，宋珺瑜怔怔望着她，原本是存着打探的消息，如今却忽然就不知道再说什么。
“我知道珺珺想要一个答案，”姬婵垂头，吻了吻宋珺瑜的眉心：“但所有事情我目前也是一知半解。”
“不过也多亏了他们，我才认识了珺珺，若是再来一回，我也不会后悔。”
“珺珺太讨人喜欢，他们目前也无意对你下手，但日后情形如何我也说不准，在一切局势明朗之前，只能委屈珺珺在这里待一段时日了。”
姬婵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信息量太多，似乎她化魔一事还有旁的隐情，如今将宋珺瑜带到这里，也是为了护住宋珺瑜，并不只是单纯在吃醋……
这件事攸关姬婵的性命，宋珺瑜这时候也不想再惹了姬婵分神，倒是没再追问，试探性地提出了一些比如想要知道外界讯息、和活人有所交集的要求……
在确认了宋珺瑜的心意之后，姬婵似乎变得极为好说话，又变成了以前温柔小意的模样，一一应承了宋珺瑜的要求。
宋珺瑜也算是发现了，只要不惹得姬婵这醋坛子生气，患得患失，她就是最完美的道侣。
姬婵似乎也没有让宋珺瑜完全闭目塞听的意思。她看起来极为忙碌，没一会就起身披上了衣衫，去往外间议事。
但没多久，她就给宋珺瑜带来了仙界的邸报，并且送来了两个魔族的侍女。
宋珺瑜看了邸报，发现如今的修真界似乎还不知道姬婵已经成了魔门新的魔王的消息，邸报大篇幅描述的都是仙门大比的胜败，以及某某仙门又在功法上取得了突破的消息……
清平们在这次大比中大放异彩。
邸报上的一切都极为平静，宛若暴风雨前最后的安宁，唯一让宋珺瑜稍感意外的是一条写在角落里的消息：说是如今三界的浊气日益加重，在佛子的提倡下，大家又开始了收集菩提骨的计划。
但之前收集的菩提骨都被原先无恨城的掌门冯午阳用在了他个人的修炼上，有些菩提骨甚至已经沾染了魔气，找齐所有的菩提骨也不见得能缓和如今戾气横行的局势。
或许是对前景并不客观，所以邸报上并没有花大的篇幅来介绍这件事。
宋珺瑜放下邸报，又和那两个侍女简单地聊了一会，两个女孩年龄都不大，土生土长的魔域人，看上去极为实诚，一五一十交代了各自的来路，说到动情处，甚至流下了泪来。
宋珺瑜这才知道，如今姬婵将魔宫建立在了地下，而宋珺瑜所在的，正是历经了仙门屠戮的那一个洲。
仙门在搜刮完了岛上的灵石矿之后，便彻底将这个洲废弃不用，谁也没想到新的魔王会选择留在这片地域发展。
而这两个可怜的姑娘，侥幸在仙门屠戮之前去了别的州市，回来之后才发现家人早就被仙门屠戮殆尽。
姬婵收留了她们。
宋珺瑜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姬婵并没有透露她的名字和来历，对魔界的人而言，她就像是突然出现一般，凭借强悍的实力打败了好几个洲的魔族，成为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如今的姬婵，致力于让所有魔门归于她的麾下。
宋珺瑜安抚了这两位可怜的姑娘几句，心绪极为复杂：其实姬婵成为了魔主，似乎对这些可怜的魔族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宋珺瑜亲眼见到姬婵将清平门带到如今的盛况，比谁都明白姬婵的能力。
但在这个过程中，姬婵很容易被仙门联合针对，落得一个和前任魔王一般死无葬身之地的死法……
在简单地问过侍女们之后，宋珺瑜让侍女们出了房间，又想起了之前想要让意识透出魔宫去的打算。
姬婵在阵法上确实有着极强的实力，她似乎做什么都可以做好。
但宋珺瑜在这方面却有着超出所有人的天赋。
她动用意识，不停地侵蚀着能让她透出意识的那一片区域，也是这时候宋珺瑜才发现，她灵府那一颗开花的小树，此时花朵凋落，居然在顶端结出了一个青色的小果。
宋珺瑜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
纵然姬婵说日后都会告诉她真相，让她心安理得待在魔宫就好，但宋珺瑜还是想要了解更多的讯息，防止日后姬婵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什么也不知道。
姬婵一如这段时间一样，忙到深夜才回来。
宋珺瑜原本想要体贴姬婵，两人什么也不做，结果姬婵似乎要将\野\的路子贯彻到底，拉着宋珺瑜一起去沐浴……
在浴池里，宋珺瑜耐不住姬婵的软声请求，又和姬婵胡闹了一回。
可惜，这次宋珺瑜仍是下面那个。
宋珺瑜痛定思痛，觉得这是自己没做好准备的原因，心中暗恨，在回到房间的时候就恶狠狠推着姬婵到了床上……
姬婵似乎知道她的意思，配合极为默契，斜斜地倚在床上，笑盈盈、媚眼如丝看着她，宋珺瑜心中极为激动，感觉这次终于能够雪耻，咬紧了后槽牙……
然而看着姬婵含着纵容与笑意的眼，宋珺瑜就不由得一阵脸红，手越来越抖。
宋珺瑜想象中过了千道，现实中根本不敢。
正当宋珺瑜想要用老办法，采用神识的方式之后，她又听到了姬婵的声音——
“我们可以两样一起。”姬婵轻声开口。？！
在姬婵又一次吻过来的时候，之后的一切，开始越开越不受控制。
被哄着稀里糊涂要了两样的宋珺瑜只能愤愤咬着被角，感受着脑子和身体上让人发疯的快感，包着一包泪，艰难地接受了自己是下面那个的事实……
第76章 往事
和任何情侣一样, 每次做完这件事之后，姬婵就变得格外好说话。
因此，当宋珺瑜开始打探消息的时候, 姬蝉又一次透出了一些口风。
姬婵并没有想要带着魔族百姓和仙界对上的打算，只是打算休养生息, 等到实力变强了, 再去和仙界谈判。
宋珺瑜松了口气。
但姬婵也会有一些隐瞒，比如说宋珺瑜在问到究竟是什么人引诱姬婵进入了魔域之后, 姬婵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了宋珺瑜很久，轻轻叹了口气, 似是有些头疼, 小声告诉宋珺瑜说没有人引诱她，是她自己本就是魔。
宋珺瑜才不信她, 如若小婵本就是魔, 怎么会在自己身边隐藏这么长时间？小婵肯定是怕自己未来会找那引诱她的人麻烦, 所以才扯了谎。
姬婵不明说，宋珺瑜也不再追问她, 暗中决定自己打听。
至于她自己的身体, 姬婵也说并没有什么大碍, 或许是为了不让宋珺瑜再担忧她的身体, 姬婵甚至开始逞强, 说什么只要她愿意, 她甚至对上佛子也有胜算。
宋珺瑜才不信她。
原来死去的魔王对上佛子也不一定能有胜算，姬婵这样一个半途被拉着入伙当了魔王的冤大头，哪能有这样的实力去战胜佛子？
自信一点是好事, 但魔族不知道给姬婵灌了什么迷魂汤, 居然让姬婵开始盲目膨胀……
宋珺瑜心中叹息, 用一种隐晦的不满眼神扫了姬婵一眼。
看清宋珺瑜眼神里的意味，姬婵挑起了眉，又笑了起来:“师父这是不信？”
宋珺瑜想了想，还是决定做个诚实的人，戳破姬婵心中一些虚幻的泡沫，诚实地点了点头。
她本以为姬婵会展露实力，用实际行动打消她的疑虑，或者会同她辩驳一番。却没想到姬婵的想法会那般清新脱俗——
姬婵挑了挑眉，顺势又搂紧了她的腰:“缓了好一会了，师父的灵力估计也疗养得差不多了，我便来证明下自己的实力吧……”？！
打死宋珺瑜都没想到姬婵证明实力的方式是这种！
刚开始宋珺瑜嘴上还硬气，说着“你不要恼羞成怒，你知道佛子不能破戒所以才挑了这种方式，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修为，有本事你同佛子打一架，若是打赢了我便信你……”之类的话。
姬婵却笑着吻她：“谁告诉你佛子不能破戒？佛子入慈悲塔之前，可是连孩子都有了的人！”
宋珺瑜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八卦，瞪大了眼，愣了一下，失去先机之后，再反抗已经来不及了。
或许是刚开始实在是太过放肆，宋珺瑜之后哭着喊了半夜“我信了，我真信……”都没有换来姬婵的半分怜惜。
自此，宋珺瑜之后再也不敢质疑姬婵，虽然她心中还是相信姬婵打不过佛子，但佛子是正道之首，姬婵找他的话无异于自寻死路，宋珺瑜也不敢真的让她去找佛子打一架证明，甚至暗中祈祷姬婵一辈子不遇上佛子最好。
宋珺瑜如今只想着努力增强自身实力，一方面是为了不去拖姬婵的后腿，另一方面是宋珺瑜心中始终还有个能一雪前耻的梦。
似乎知道她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娇气，姬婵折腾她越来越狠，纵然不得不承认姬婵这方面确实让她无比快乐，但宋珺瑜还是有些不甘心总是在下面。
她将这一切都归咎于两人修为差距太大的原因，所以她才一次次犹豫，被姬婵占据了先机。
她暗中在心里记着小本本——有朝一日，待到她修为上来，一定要将姬婵在她身上用过的手段一一回馈到姬婵身上来。
然而梦想很美好，现实却一次次挫伤了宋珺瑜的积极性，原因仍是在于宋珺瑜灵府里的那棵小树。
在结了果子之后，小树对宋珺瑜灵力的需求愈发旺盛，纵然宋珺瑜努力修炼，但宋珺瑜的灵力大部分都被小树吸收，到了后来，宋珺瑜甚至都有些驱动不了小树再去释放意识，极大地拖缓了宋珺瑜试图将意识透出去魔宫的进程。
姬婵白日里仍是不见人影，不过好在两个送进来的婢女见到宋珺瑜好说话，也不再拘谨，每日里能陪着宋珺瑜聊天，关于姬婵的行程，也并不避讳宋珺瑜。
宋珺瑜便开始试探这些婢女来。
一如宋珺瑜料想中的那般，姬婵这些日子来一直在忙着收服魔域的各路势力，如今已经暗中成了魔域最大的势力。
而仙界的邸报也不断传来，清平门的弟子在年青一代中表现极为瞩目，俨然成了仙界的后起之秀。
在宋珺瑜昏睡的三十年中，姬婵已经成了清平门真正的主事，宋珺瑜见过弟子们和姬婵相处时候的模样，有部分弟子对姬婵有着盲目的崇拜，且清平门一向亲如一家，只要姬婵一号令，清平门内估计会有不少弟子投奔姬婵的麾下。
有了清平门和魔族如今的势力，姬婵的力量不容小觑。
身为姬婵的枕边人，宋珺瑜心中明白，清平门是姬婵心中的净土，姬婵并不愿意将清平门拖入战火中来。
但很多事情并不能以姬婵的意志决定，或许清平门早就已经被牵扯进巨大的阴谋之中。
纵然宋珺瑜不愿意相信，但在姬婵点拨之后，想起无根城内钱长老化名宋清，给她介绍舞女的事情，宋珺瑜心中仍是隐隐生出了担忧：钱长老这么多年潜伏在清平门，究竟想要做什么？
宋珺瑜一时半会寻不到答案，心中那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却是愈发浓厚。
而关于宋珺瑜打听究竟是哪位魔族带坏姬婵这件事，则被两个婢女解读成了其余的意思，两个婢女积极地给宋珺瑜打探，然后回报各种消息——
“魔后您放心，今天魔主接待的穷奇域魔将生得很丑，断不会和他们有什么瓜葛。”
“今日这个魔使长得很好看，婢子装作送茶，替您进去看过了，那位魔使眼巴巴盯着魔主，魔主一个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
“今天好险，那个魔使居然想使用下作法子迷惑魔主，魔主岂能让她得逞？将她丢出去魔宫……”
宋珺瑜从她们的话里根本看不出姬婵到底信重哪个魔将，因为姬婵看起来同谁的关系都不好，她们描述之中的姬婵冷漠无情、铁血手腕，和宋珺瑜熟悉的这个黏人到极点、爱拈酸吃醋的姬婵根本不一样。
反观姬婵，在了解到宋珺瑜派了婢女打探之后，甚至极为纵容，回到寝殿后似乎愈发春风得意——
“珺珺在意我，我好欢喜。”
“但珺珺放心，我的身子只是珺珺的，我只同珺珺好……”
宋珺瑜初初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些感动，但在‘好’过几次后，在无尽的疲倦之中，宋珺瑜有些时候更宁愿姬婵不同自己这般好……
但宋珺瑜并不敢说出来，毕竟她如今差不多已经看清了形势，她要这么说了，姬婵肯定会发疯，掐住这点不放，受累的到了最后只会是宋珺瑜。
古人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坏的牛，这句话在她这里根本不适用，姬婵如今在做极为危险的事情，她需要顺着姬婵来，不让她患得患失，所以这段时间宋珺瑜有些纵着姬婵。
事到如今，宋珺瑜的腰每天早上醒来都十分酸疼，她本来是想着节制一些的，但她又承受不住诱惑，毕竟姬婵实在是太美了……
更何况，纵然不愿意承认，在和姬婵做那档子事情的时候，宋珺瑜的修为确实在逐步升高，若是在外界，估计她已经有所突破。
但偏偏她灵府里还有一棵小树，她的经脉拓宽了，灵力流转速度也变快了，但小树宛若一个无底的漩涡，宋珺瑜新炼出来的灵力都被小树吸收了，小树的果实从青逐渐开始向着红色转变……
日子一日日过去，宋珺瑜终于悄无声息地能驱动小树的意识从缝隙里钻出去。
但小树如今需要的能量供应实在是太多，宋珺瑜根本无法给小树足够的能量供应，只能出去一小会，看到全是焦土的魔域，显然姬婵并没有骗她，她的魔宫确实在地下。
同时，宋珺瑜也开始做一些古古怪怪的梦。
她梦到的都是曾经她或多或少听过的八卦，不同的是，她以旁观者的姿态见证了那些人的一生。
比如清平门的舞阳仙子和寻真真人，寻真真人因为祖父的事情被世人误解，受尽了欺侮，本就性格偏激，多亏舞阳仙子感化了他，可偏偏，他的救赎舞阳仙子也被仙门败类暗害，他杀了那些败类，却补不了心中的疮痍，甚至怀疑起了自身的道——正义，真的会存在吗？
这污浊肮脏的世道，真的有必要维护吗？
一如野史中记载的那样，寻真真人最后出外伏魔，杀死魔头之后自身堕了魔，从那魔族的洞窟里出来时已经变成了另外的模样，但梦境里宋珺瑜看不清那出来的人的相貌。
而大概是听到了姬婵诋毁佛子，宋珺瑜也梦到了佛子年轻时候的经历，佛子原名确实是宋清，本是名满京都的浪荡子，却在一酒楼对一卖唱女一见倾心，他不顾父母阻拦，娶了那女子进府门，夫妻恩爱，女子很快就有了身孕。
纵然洛国王室并不怎么接纳这出生卑微的女子，但宋清也想得开，他打算在妻子分娩之后带着妻子云游四海，再也不管这劳什子的身份差异。
这样子潇洒无羁的性情，确实和宋珺瑜在无根城接触的宋清有些类似了。
但随着慈悲塔修者的到来，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慈悲塔测出宋清拥有非凡的天赋，甚至能成为未来的慈悲塔之首。
宋清娇妻在怀，才不想当什么慈悲塔和尚，自然拒绝了慈悲塔修者的要求。
然而宋清拒绝，洛国王室的人却起了心思，毕竟慈悲塔屹立不倒，千百年来都是占据三界统帅地位的仙门之一，宋清若是进入其中，一定能好好庇护洛国。
于是，洛国王室故意派遣了宋清外出，残忍杀害了他的妻子，宋清的妻子无辜惨死，化为厉鬼，恰被守在洛国的慈悲塔修士镇压，打了个灰飞烟灭。
外出的宋清回来，看到一尸两命的妻儿的棺木，悲痛欲绝，竟至于眼中流出了血泪。
那时候恰好是五月，本是他们相遇的时节，他手中还拿着做给未来女儿的机巧小木马，捧着一束花想要送给爱花的妻子，见到的只是冰冷的尸体……
从此，快活如同小鸟的宋清从此不见了，他变成了慈悲塔里端庄威严的佛子，每日不停修炼，因为慈悲塔的人告诉他，他若是成了慈悲塔门主，炼成了万物生，他便有复活死人的能力，能召回自己妻女的魂魄。
宋珺瑜亲眼见着佛子在一日日的时光里不断努力，在百年前，他终于炼成了万物生。
慈悲塔的人以为他享受了无上的实力之后会忘记凡俗，一心修炼，却没想到宋清没一刻忘记过他的妻女。
然而他不知道他挚爱的妻子已经被修者打得魂飞魂魄，他拼尽了修为，只召唤回了一个女儿的魂魄，之后便因为修为大损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之后去打听，便听说洛国王室诞下了一个公主，取名戈瑶。
梦境的最后，佛子长久地望着襁褓中的戈瑶，并没有选择带走戈瑶，转身离去……
佛子那种万念俱灰的眼神，和之前寻真真人的眼神重合在了一起。
……
宋珺瑜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如若说梦见寻真真人只是一个意外，此时梦见佛子年轻时候的经历，宋珺瑜并不觉得这还是一个意外。
这一切，似乎都像是曾经发生过一般。
那为什么，自己能梦到这些往事？是系统的作用吗？
宋珺瑜呼唤了两声“系统”，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宋珺瑜忍不住顺着这思维继续思考：如若这一切都是真的，被仙门害死妻女的佛子，真的会同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想要维护这修真界吗？
如若他们真的在计划着灭世，那姬婵和自己，在其中又充当了什么样的作用？
……
宋珺瑜咬紧下唇，只觉心跳愈发加快了跳动，恍惚间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即将跳出来，却像是蒙着一层纱，一时间根本没想分明……
第77章 无心之树
宋珺瑜忽然间想起姬婵某段时间查阅藏书阁里野史的事情, 当时姬婵还问了她不少关于寻真真人的事情。
姬婵那段时间询问他们的故事，是早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吗？
其实清平门的命牌都归置在一处，在宋歌和杜霜的命牌出现异样之前, 再久远一点的过去，寻真真人的命牌也出现过异样, 变得时闪时续。
但因为寻真真人这么多年一直没露面, 大家纵然发现了异样，也默认他已经死去, 所以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现在宋珺瑜有种极为强烈的感觉，寻真真人确实没有死……
而钱长老真的只有宋清这一个身份吗？
联想起钱长老往日的行为, 他的另一个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但他另一个身份那般显赫，为何又甘愿隐姓埋名藏在清平门中？
命牌出现异样的寻真真人并没有死, 那命牌一直散发着微弱亮芒的宋歌和杜霜会不会也没有死？
但当年杜霜是宋珺瑜亲眼见到被天雷劈死在了她的面前……
心中一时间涌过无数困惑, 宋珺瑜思虑再三, 还是不打算瞒着姬婵，索性开诚布公, 在夜晚姬婵回来之后将猜测的一切告诉了姬婵。
姬婵低垂着头, 仔细聆听着宋珺瑜的话, 默认了宋珺瑜的大部分猜测。
宋珺瑜这才明白, 姬婵似乎已经查到了一些东西, 自始至终, 她都走在了自己的前面。
会不会姬婵落入魔域，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
“我不清楚那两人的具体想法，他们布局了太长时间, 我这荒诞的一生, 少不得他们的推波助澜, ”提及到这一点的时候，姬婵避开宋珺瑜的视线，摇了摇头：“但珺珺，若我没有料错，无根城是他为活着的人建立的一所避难所，他们想把你留在无根城，并不想伤害你。”
宋珺瑜捧住了姬婵的脸。
这番话语调平和，并不像是姬婵能说出来的话，毕竟之前在无根城，宋清想要将舞女塞给她，姬婵拈酸吃醋闹得恨不能捅破天，此番这般开口，却似是带着些想要为宋珺瑜提点后路的意思。
姬婵少有这般不自信的时候。
“怎么，你要送我回去和那舞女双宿双栖啊？”
姬婵隐晦提点，宋珺瑜却不放过她，刻意将一切挑开，柔柔地开口：“仔细想想，那舞女身段姿容都是一流，纵然比不上你，但难得知情识趣，不拈酸吃味，你这般识大体，我也不是不能……”
果不其然，随着宋珺瑜的叙述，姬婵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姬婵青着脸沉下了眼，掐紧了宋珺瑜的腰，咬牙切齿冷笑出声：“珺珺，将我吃干抹净还想找别的女子风流快活？”
“你想都别想！”
“我当然不想，”老婆激一激也就够了，宋珺瑜只是看不得姬婵这副隐晦像是交待后事的模样，见到姬婵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纵然心中吐槽姬婵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被吃干抹净的是宋珺瑜自己，但宋珺瑜理解姬婵的压力大，并不计较这些事，还是又捧住姬婵的脸亲了亲：“我心中只有小婵，只做小婵的妻。”
姬婵目光沉沉地望了她一眼，唇角勾了勾，这才被宋珺瑜安抚下来。
两人之后又聊起了别的事情，当宋珺瑜小心翼翼地提及到宋歌和杜霜的时候，大概是真的懂事了的原因，姬婵并没有和往日一样阴阳怪气，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抚了抚宋珺瑜的长发，注视着宋珺瑜充满期待的眼眸——
“珺珺，你有没有想过，即便她们确实活着，但这么多年不露面，或许她们只是觉得，不出现在你面前会更好？”
宋珺瑜愣在了原地。
她确实没有过这种想法。在她看来，清平门结构简单，只有这么些人，合该生活在一处，简简单单地生活着。
她摸不透宋歌的心思，但杜霜当年对她那般赤诚，若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杜霜也会回到她身边来……
“可清平门是她们的家啊！”
宋珺瑜怔怔望着姬婵，小声开口，心中一时间无比酸楚：确实，一切都是她以为，她并没有问过宋歌和杜霜的想法，或许自始至终，将清平门当成家的只有她。
就像她从没想过，本以为无比简单的清平门，那些熟悉的人都有另一幅面孔。
“师父只需看着我便好了！”
“我想，自始至终，她们的心愿都没变过，我会替她们照顾好师父。”
姬婵却是抵住她的额，认真地凝着她：“我会是师父的道侣，终身供师父驱驰，永远只望着师父，绝不背弃。即便是隔着千山万水，历经千百年，抽筋伐髓变成另一个人，也会回到师父身边。”
宋珺瑜怔怔地望着她，只觉一颗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是相信姬婵能做到这些事的：姬婵的眼神极为专注，瞳仁清澈宛若孩童，她的眼神像是宋歌，又像是杜霜，更久远一些，像是……
宋珺瑜来不及深思，因为姬婵又一次凑过来吻她。
姬婵的吻，永远都带着一种潜藏的急迫与讨好。
因为感动，这一晚宋珺瑜又纵容姬婵尝试了新的花样。
宋珺瑜哭唧唧，半推半就，在无尽的羞耻中，才明白‘驱驰’还有另一层意思……
*
第二日醒来，宋珺瑜看到的又是姬婵起身的背影。
看到姬婵后背那些明显的被指甲抓挠的印记，宋珺瑜忍不住臊红了脸。
——她前一晚实在是忍不住了！从没想过曾经乖巧可人的姬婵会玩的这么花。
姬婵却是转头朝着她笑了笑，笑容无比明媚。
宋珺瑜迟疑了一会，本来是想要生闷气的，可看着姬婵难得的明媚笑靥，宋珺瑜忍不住也回了一个笑。
姬婵的对手是佛子，佛子这么多年势力积累，能力经天纬地，难怪姬婵也没什么把握。
宋珺瑜只觉重重阴云笼罩在她头顶，恍惚间竟有种末路般的感觉，这种情况下她舍不得再去找姬婵闹，自然顺着姬婵来。
姬婵唇角的笑容又深了一些，凑过来在宋珺瑜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姬婵之后离开了寝殿。
宋珺瑜在姬婵离开寝殿之后同样跟着爬起了床。
她不想将糟糕的情绪留给姬婵，所以不敢在姬婵面前表露焦虑。但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形势已经无比恶劣。
她们的对手是筹谋了上百年的佛子，无声的硝烟已经在三界蔓延，宋珺瑜直觉佛子他们在酝酿着一个毁天灭地的大计划，宋珺瑜根本没把握能在这场战役中胜出。
姬婵已经发讯息给了清平门其余门人，让他们在赢得仙门大比之后不要轻举妄动，先返回清平门等待消息。
至于其余修者，一个是已经魔化成了魔头到了魔域的姬婵，另一个是在仙界素有仁名的慈悲塔佛子，即便姬婵给他们传讯，估计他们也不会相信。
宋珺瑜不想就这般坐以待毙。纵然知道她如今修炼的那点儿灵力根本无用，但宋珺瑜心中无比焦灼，还是想着修炼出更多的灵力。
可惜，她如今灵府之中生出了一颗古怪的小树，宋珺瑜不想再将灵力悉数供应给小树，然而小树却似乎总有办法攫取宋珺瑜体内的灵力，宋珺瑜的修为仍是没什么进益。
甚至，随着小树结出来的果实愈发变红，宋珺瑜逐渐嗜睡，甚至又开始做古怪的梦。
她梦见了一棵古怪的大树。
她曾经在护蛟守护的秘境里看到过这棵大树，但宋珺瑜这次的视角变得完全不一样——她似乎变成了那棵树。
她初时只是一颗小小的树苗，总有人在她耳边不停给她抚琴奏乐，不厌烦地说着泽被天下的大道理。
那声音说宋珺瑜是轮回神树，一旦神树结出了果，投入轮回，便能吸尽世间浊气。
但那道声音也并不笃定，因为轮回神树的种子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传到世间众神陨落，只剩下最后一个神灵，才开始发芽。
那人便是世上最后一个神灵，人间浊气加剧，心思繁多，即便是神，在这浑浊的人世间也被压制住了修为。
宋珺瑜心中实在是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絮叨，她想要告诉那人，是因为那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她听得想要伸展枝丫，轻抚那人的脸庞，所以才发了芽。
她想要劝那人放宽心，不就是结果子，她会努力结果，到时候送一个予她，只要她日日陪她说话。
但日子一日日过去，宋珺瑜发现结出果子这件事比想象中艰难，她就算是长高一点就已经很困难了，更何况接触果子。
“我守护不了你多久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那人轻声开口，那人的声音极为温和，就像是未曾魔化之前的姬婵，但和姬婵的乖巧不一样，那人的声音里带着更多的宽仁慈悲：“多亏有你陪着我，我才能撑过这世间万年……”
“这人间浊气越来越重了，少不得有人去压一压，我作为真神，纵然无用，但我的骨头算是神骨，先神告诉我，只要将骨头放置在世上特定的位置，便能暂时压制这世上的浊气……”
“我派护蛟伴随着你，为你灌溉浇水，你好好长大，”那声音渐渐变远：“有朝一日，你我总会再相见。”
身为轮回神树的宋珺瑜日夜生长，直到遮天蔽日，视线已经能够俯瞰所有人，却始终没有结出果子。
护蛟翻看着典籍，告诉她，因为她没有心，所以无法结果。
但一棵树，怎么会有心呢？
……
“珺珺！”
“珺珺！”
……
宋珺瑜似是又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她费力地掀开眼皮，看着眼前的姬婵，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她是宋珺瑜，并不是什么劳什子的神树，而这是在姬婵的寝殿。
可是，姬婵的神情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紧张？
宋珺瑜皱眉，正想询问，便见到姬婵伸出了手，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珺珺，”姬婵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明显的沙哑：“你已经昏迷六日了！”？！
……
第78章 摊牌
宋珺瑜从没想过自己会昏迷这么久。
她愣了一瞬, 抱紧姬婵，一边安抚姬婵“我可能是这段时间太惊惶了，所以休憩得久了些, ”，一边又用灵力探查起自己身体的境况来——
她的身体没有出现异样, 除了灵府里小树的果实似乎又成熟了一些, 别的时候和之前的情状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到小树的果实，宋珺瑜又想起了梦里的对话。
如若没有出错, 梦里那道声音应当是来自世上最后一位真神。
这些梦古古怪怪，但似乎都指代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仿若跨越了轮回……
想起梦到的一切, 宋珺瑜立即瞪大眼望向姬婵：“小婵，这一切都是个阴谋！菩提骨原本是为了压制浊气才会分散各处, 佛子他们收集菩提骨, 将菩提骨搬离了原本的方位, 所以这些年来，世上的浊气才愈发浓厚……”
“我们一定要阻止他们找到全部菩提骨, 否则一切将变得不堪设想！”
姬婵沉默地望了她一眼, 似乎不明白她是从哪知道这个消息, 然而或许是宋珺瑜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急切, 姬婵眼眸一暗, 并没有追问, 将堆在宋珺瑜床头的邸报拿起递了过来——
“珺珺，已经晚了！”
“早在三日前，慈悲塔里便传出了消息, 说佛子已经集齐了菩提骨, 并且已经知道了凇绥山的大致去处, 邀着各方修者一起前往深山寻找凇绥山。”
“众仙门请佛子评判这些日子来仙界的新旧纷争。佛子难以决断，便提议说让支持新法，对魔族一视同仁的仙门弟子都留在无根城内，在无根城里践行并完善他们所谓的法度，一月之后再来评判，若能推行，则再考虑去其余地方施行。”
“林英和其余参赛的弟子们本是听令决定回门，但不知道佛子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也去了无根城之中。”
“这不能怪他们，”宋珺瑜听到这里，苦笑着叹了口气，从没想到自己昏迷这几天形势会发生那么大的改变：“他在清平门隐姓埋名待了那么些年，最是能窥探人心，自然明白每个人的习性，说服林英他们并不难。”
“这倒也不是件坏事，大抵他和寻真真人心中对清平门仍有几分顾念，想要为清平门留下一些可造之材。”
姬婵握着宋珺瑜腰的手紧了紧，抿起了唇：“仙门剩下的大部分人前日已经出发了。除去被他们留在无根城内的人，其余人都进了深山，看位置，似乎是直奔清平门而去……”
宋珺瑜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消息，陡然瞪大了眼。
“事情比我想象中要来得早了些。”
“但或许，这就是我本该承受的宿命。”
不同于宋珺瑜的慌乱，姬婵的神情看起来却是极为平静，宋珺瑜看着姬婵的模样，不知怎的，一颗心愈发慌张，忍不住握紧了姬婵的手。
宋珺瑜这才发现，姬婵此时已经是一副征伐的模样，她的乌发重新又变成了白色，腰间仍是挂着宋珺瑜为她炼制的那柄银螭剑，然而不同于之前的华光曜曜，银螭剑此时周身漆黑，浑身像是浸透在了墨汁之中，带着几分古怪的美感。
银螭剑俨然也变成了邪剑。
而宋珺瑜此时躺着的地方，已经不再是阴暗冰冷的魔宫，她似是在一种飞行的法器之中，这法器风驰电掣，不断前行，比当年她为姬婵做的飞行法器大上十倍不止。
这是……
“珺珺，这船上还有一艘小舟，能载着你去无根城，”宋珺瑜没有说话，眼神询问地望向姬婵。
姬婵静默了一会，哑着嗓子开口，打破了沉寂：“若我没有猜错，被他留在无根城中的人是他为这个世界选好的、他审判过、适合活下去的人，你这般合他心意，他肯定会很乐意看到你进入无根城之中……”
“之后呢？我倒是躲进了无根城里，然后龟缩在无根城内，眼睁睁看着道侣跑去和他一决死战？”宋珺瑜气笑了。
“凭什么让他来决定谁生谁死？”
宋珺瑜看着沉默的姬婵，咬牙切齿：“小婵，如今我才是清平门少掌门，我父亲还在清平门后山闭关，若他们此行的目标是清平门，自是由我站出来和他们斡旋……”
“你若是偷偷将我送回无根城——”
宋珺瑜板起了脸，本想说些狠话来威慑一下姬婵，然而知道此刻的姬婵估计也十分痛苦，有些话到了喉头根本说不出来，宋珺瑜只能红着眼眶握住姬婵的手，放软声调：“小婵，我们想办法一起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姬婵的视线落在宋珺瑜脸上，静默良久，宋珺瑜才听到她开口，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好！”
*
如今宋珺瑜醒了，两人也不再用飞行法器，由姬婵御剑带上宋珺瑜，一路朝着清平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宋珺瑜想了想，还是发出了一道传音给了戈瑶，说明了菩提骨的真相和佛子的目的，戈瑶聪明机警，或许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宋珺瑜不相信佛子布置整件事时能不露一丝蹊跷。
之后，宋珺瑜和姬婵便开始奋力赶路。
姬婵的速度非寻常人能比，她们很快就在路上碰见了浩浩荡荡进山门的其余仙门修者，那队伍逶迤如长蛇，前去的方向果真是清平门所在的方位。
在队伍最前方，有一人御剑引领，身披袈裟，法相端庄，周围祥光氤氲。
宋珺瑜看着那人的背影，心情无比复杂：像他这般筹谋多年，在清平门的这些年里，他果真没有一丝感情，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利用清平门吗？
大概是宋珺瑜的视线太过明显，那人忽然转头看了一眼，宋珺瑜慌忙收拾好心情，隐匿身形，直到那人重新转头，才再次动作。
姬婵和宋珺瑜对这一片极为熟悉，带着宋珺瑜抄了近道，在队伍赶到之前先回了清平门。
岳林在闭关，如若强行将其搬动会导致其陨落，宋珺瑜并不敢轻举妄动，在岳林闭关的洞府外设下了好几道保护的阵法。
纵然对方是佛子，这些阵法抵御不了多久，但宋珺瑜总想着能尽自己的一份力。
紧接着，宋珺瑜便换好了掌门的衣裳。
掌门的衣衫散发着金光的色泽，端正隆重，宋珺瑜先前鲜少穿这身衣裳，毕竟清平门以前出过太过惊艳四方的人物，宋珺瑜并不觉得自己能挑起这份重担。
她以前是因为总觉得岳林总有一天会出关，后来便存了将这身衣裳传给姬婵的心思，却没想到会有一天，会郑重地穿好这身衣服，去和自己曾经视若亲人的人对峙。
清平门济济一堂、推杯换盏的繁荣热闹似乎就在昨日，然而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清平门上方的守护阵法一阵波动，显示着有人进来了，但阵法并没有启动防御，显然进来的这人是阵法熟悉的人，携带着清平门的腰牌。
在清平门之中，姬婵并不想显露魔化的形态。她将头发化成黑色，藏起银螭剑，收敛掉魔气，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沉默地帮宋珺瑜系好腰带，带着宋珺瑜出了门。
院子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推开院门，有一人正站在隔壁的院子院门前，蓑衣斗笠，转眸望了过来。
不同的面容，却是完全相似的气质与眼神，以往的时候，宋珺瑜看到他，永远满心欢喜，因为他每次回山总会给她带回来各种机巧和感兴趣的小玩意，纵然寡言，但总会逗着宋珺瑜开心，宋珺瑜从没想过有一日会和他兵戈相向。
宋珺瑜还是没忍住上前了一步。
“我该唤您钱长老，还是佛子，抑或是宋清？”
宋珺瑜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释然了的，然而面对着眼前的佛子，宋珺瑜仍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我只是来拿我的东西，此番无意与你兵戈相向。\"
佛子的眼眸转深，并没有回复宋珺瑜的话，他进入院子里，珍重地抱出了那个只在五月苏醒的傀儡。
“您一定要复仇吗？”见到佛子从院子里出来，宋珺瑜仍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佛子站定了下来，他看了宋珺瑜一眼，眼眸晃了晃，随后微微低头，理了理傀儡柔顺的头发。
“我真傻，其实这些年来，我早就应该发现蹊跷，除了您这样的身份，哪有人这般本事，每次都能带回这些有价无市的珍惜物事送我？”
“早在很久之前下山，看到旁的门派里行动机械的小傀儡时，我便应该猜到您的身份不一般，除了名满天下的佛子，有谁能制出这样灵巧的傀儡……”
“枉我还以为您早就将我当成了家人，想着等天下太平之后，带您周游世界，放下心中执念。”
“现在想想，我真是极为愚蠢，恐怕如今天下大乱的场面，才是您乐于见到的吧……”
宋珺瑜擦干眼泪，哽咽着掏出了一个乾坤袋递给佛子：“这袋子里，有您这些年送给我的大部分物事，还有一些已经毁损，若此番我能从您手下活下去，我再寻来还您……”
“你不必如此。”
佛子这才抬眸，望了宋珺瑜一眼，视线扫过一旁的姬婵：“我本是不愿将你卷进来的，是我错估了你们的羁绊，没想到你还是同她在了一起。”
“少掌门，她注定是要死的，无根城我已为您寻了合适的道侣——”
“够了！您这样和当时害您家破人亡的人有什么区别？”宋珺瑜再也听不下去，眼泪克制不住又流了下来：“你痛恨当年改变您命运的人，可如今洛国覆灭了，上一代慈悲塔的修者尽数陨落了，您的仇人早就消失，您何必……”
“少掌门知道的，不是吗？”
佛子轻叹一声，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了宋珺瑜一眼：“仙门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少掌门不是同样极为厌倦这样的现状吗？”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少掌门同年轻时候的我很像，甚至某些瞬间，我觉得少掌门能够改变这恶心脏污的仙界，毕竟，连我悉心打造的、最臭名昭著的魔头，遇到少掌门，也起了隐居山林，同您长相厮守的心思，成了我计划里最意外的变数……”
“对不住了，少掌门。”
佛子低声一叹，没有接宋珺瑜的乾坤袋，视线扫过一旁的姬婵，定了定，继续说道：“少掌门留着这些物事吧！总归它们已经起到了该起的作用，于我已经无用。”
姬婵眼眸一沉，握紧了身侧的剑。
宋珺瑜并没有察觉到姬婵的异样。她注视着佛子，捏紧了乾坤袋，努力不哽咽出声，佛子用清平门内的称呼称呼她，她便也用清平门的称呼唤他：“钱长老，这是我最后一次这般唤您，再见面，我们只会是仇敌。”
“少掌门，无根城里留下了菩提骨，即便三界被浊气淹没，无根城仍会安然无恙，我为你准备了可心的道侣，还有你喜爱的话本，你随时都能再进其中。”
佛子却微微一笑，似乎不介意宋珺瑜的敌对，唇畔的笑容竟似乎有些纯澈，恍惚间让宋珺瑜想到了曾经无忧无虑、唯有赤诚的宋清。
“是我愧对你。”
“可我们已经等太久了！如今的我们已经等不到经过漫长的岁月，三界重归井然的那一日。”
佛子说完，抬脚继续往前——
“我们只能让同样污秽的我们带着所有的糟污一道坠入地府，让值得的人留在无根城里，再重建一个新的、你我愿见的三界。”
……
佛子的背影渐渐走远，再远处，二师弟季阳侯在远方，伴随着逐渐变大的雨，以及远处传来的极大轰隆声，两人一起汇入了仙门的修者之中。
*
远处的‘轰隆’声震天动地，让人心惊胆战。
宋珺瑜快速地收拾好心绪，召集了门内弟子。
如今的清平门已经不再是曾经鸟不拉屎的小门派，为了应付紧急情况，早就在门内建造了几个紧急转移的传送阵，宋珺瑜飞速召集了门内弟子，让他们通过传送阵下山，然后尽快赶去无根城内。
弟子们心中纳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着宋珺瑜身边的姬婵，还是按照宋珺瑜吩咐的行动了起来。
很快，偌大的清平门只剩下了三个人。
万长老也闭门很久了。
短短一段时日过去，万长老又老了许多，她的命灯这段时间也明显虚弱了下来，若是没有旁的机缘，她已经撑不过十年。
万长老并不愿意撤离，纵然她不说原因，宋珺瑜也明白，她是舍不得宋珺瑜闭关的父亲岳林。
宋珺瑜劝了一会，见到万长老似是心意已决，便也没再劝。
而这时候，山下的讯息也传了回来——之前那阵巨大的响声，是红石镇突然炸裂，涌出大量浊气的声音。
宋珺瑜自然知道，这是因为所有的菩提骨都去了无根城，所以世间灵力压制不住浊气的原因。
以后这样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
但其余修者并不知道，他们只感觉灾祸将至，只想如同传闻里一样找到最后一位真神的神体化成的凇绥山，让神光涤荡世间浊气，还世界清明。
而更多的人抱着的，是想让自身修为提升的想法，因为佛子告诉他们，一旦菩提骨归位，凇绥山内的神光也会使他们进阶……
眼见着仙界的队伍浩浩汤汤，朝着清平门的方向而来。
宋珺瑜端坐在椅子上，严阵以待，她总觉得有什么被她忽视了，后知后觉回忆起佛子说的，培养姬婵的话，转头正欲询问，猛的却是脑袋一阵眩晕……
迎着姬婵眯起的眼，宋珺瑜再次昏睡了过去。
……
第79章 结局（上）
宋珺瑜再次做了那个古怪的梦。
在那个古怪离奇的梦境里, 她又一次变成了那一颗轮回神树。
神树在时光里慢慢成长，随着时光的流逝，它几乎忘记了那道促使它生长的声音, 也在一次次的挫败之中，渐渐淡化了想要结果的心思。
然而在突如其来的某一天, 那道声音又再次回到了她的身边。
只是和之前的平和温柔不同, 那道声音已经变得奄奄一息，再也不复曾经的轻快悦耳。
神树摆动着枝丫, 从上往下，见到的终于不再是摆动的裙摆, 她看到了一张极为苍白虚弱的脸庞, 那张脸如同神树想象中那般好看，却宛若一截燃到了最后的香, 似乎即将断绝生机。
“这么多年不见了, 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啊！”
世上最后一位真神抬眼望着神树, 瞳仁里带着几分明显的叹息：“这些年我走遍了四方，将骨头分散到了各地, 总觉得我已经到了陨落的时机, 但心中还是挂念着你, 毕竟先前那么多年, 只有你陪着我度过。”
“你是我在人间最后一点牵挂了, 如今见到你葱盛繁茂, 我也就放心了……”
纵然神树竭力伸展枝丫，想要挽留即将陨落的神，然而它只是一棵有灵识的树, 只能眼睁睁看着孤寂岁月里唯一的伙伴陨落。
神的陨落是什么样的呢？
神闭上眼眸, 她的神力散落进山河大地, 神剩下的躯体会变成山岳，继续守护住人间……
轮回神树见到了神的陨落。
那一刹，它整棵树的树身颤动了一下，它似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奇异的痛楚。
这种痛楚不像是往日里蛇虫噬咬着它的躯干，就像是从中被什么抛开，一刀刀切割着树芯，是前所未有的痛楚。
当神闭上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的时候，神树忽然快速绽开了花。
花瓣坠落，落入神的躯体，变成了一颗红色的小痣，紧接着，神树结了果。
可结了果又怎样呢？
它忽然就懂了神会回来陨落的意义，神至死都在顾念着它：离神躯最近的神树，能攫取神遗留的更多的神力。
温和的神，最后的私心，仍是落在了它这颗不开花、对神没有过半分裨益的神树身上……
神树的顶端结成了果，神树有了心。
可忽然间，神树并不觉得这果子有用，因为这人间的浊气，早就被神用神骨蕴藉得极为妥帖。
它或许是最无用的树，甚至这一刻，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生存于世。
也就是这时候，神树感知到了天道的声音……
*
“宋道友！”
“宋道友！”
宋珺瑜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的是一道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她睁开眼，对上的是戈瑶担忧的视线，宋珺瑜打了个喷嚏，不适地皱起眉，才发现空气中浊气的浓度已经无比深厚……
“姬婵呢？现在这是哪里？外界又是什么情形？”
有了先前的经验，宋珺瑜心中已经有了预感，她估计又昏迷了好几日。
然而这次醒来没见到姬婵，宋珺瑜本能便觉得不祥。
“我不知道姬婵道友的境况，如今浊气四溢，人间不少人已经失去了神智，已然极为危险，偏偏无根城安然无恙，城内处处都有我师父的痕迹，再加上接到了道友的传音，我思来想去，还是想跟过来一看。”
因为百鬼塔的救命之恩，戈瑶对宋珺瑜极为客气：“我在路途中见到两魔族鬼鬼祟祟，察觉不妙，出手拦下，才听她们说她们是奉魔主之令，送你去无根城。”
纵然做好了姬婵会因为想要自己活下去偷偷将自己送往无根城的准备，然而事情真的发生了，宋珺瑜仍是觉得心中极为愤怒。
宋珺瑜沉下了脸。
“魔后，您不能怪魔主！”送宋珺瑜的是之前宋珺瑜在魔宫的两个婢女，见到宋珺瑜醒来，连忙出声：“您已经昏迷十日了，您一直不醒来，魔主便整日不合眼守着您，后来前日那老秃驴不知道给了什么传音给了魔主，魔主昨日才下令让我们送您去无根城……”
“魔后，定是那老秃驴在您身上动了手脚，所以您才昏迷这么久，老秃驴以您来威胁魔主，魔主才不得不将您送往安全的地方。”
宋珺瑜怔了一瞬。
宋珺瑜本以为自己这次晕过去和姬婵有关，可听这两位婢女所说，自己的昏迷似乎不像是出自姬婵之手。
两个婢女不知道内情，却误打误撞似乎说中了一些东西——
联想起见到佛子时佛子最后说的“是我愧对你。”这句话，和那些出现的莫名其妙的梦境，以及佛子昨日的态度……
“佛子在万阵生里种下了阵法，在无根城化为宋清接近你的时候，他触动了阵法，这段日子，你开始逐渐陷入了轮回阵之中，若是没有他解阵，你之后会困死在无尽的轮回之中，再也无法醒来。”
“姬婵也知道这件事。”
正在忡愣间，久违的系统的声音却在宋珺瑜的脑海里响起，解答了宋珺瑜的困惑。
宋珺瑜瞪大眼，心立即沉了下来，她害怕自己会成为姬婵的掣肘，于是在知晓了佛子的真面目之后不敢再接近佛子，却没想到还是不知不觉中中了招。
“如今一切在于你了，”宋珺瑜也没想到，再开口时，系统的声音会突然改变。
那是宋珺瑜无比熟悉的、属于现代的养母的声线：“宋珺瑜，不要给自己加上那么多条条框框，与其去后悔往日的过错，我更希望你竭尽全力，去追寻你想要的将来……”
系统之后没再说话了。
宋珺瑜的眼泪却滚滚流了下来。
她听得出来，这是属于她现代养母本来的声线和灵魂，来到异世这么多年，和养母生活那些年的快乐记忆是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支撑，纵然不明白为什么现代病重逝世的养母会突然变成系统，宋珺瑜混乱的一颗心却仍是在这一刻找到了方向。
如今拥有了太多困惑，但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困惑的时候，如同养母所说，最重要的是尽快赶回去找到姬婵，不要成为姬婵的拖累。
幸好，如今距离清平门不远，仗剑一个多时辰便能赶回。
然而刚行半个时辰，一行人便看到了天空中笼罩着的、宛若乌云般堆积的深浓浊气。
那浊气，悉数堆积在了清平门的方向。
宋珺瑜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运用最快的速度驱剑往前，果不其然，魔门和仙门已经在清平门山门前展开了对峙。
再近一点，中间空出了极大一块地，佛子和季阳面如金纸、不停地吐着血，仙界人人惊惶，不敢靠近……
而宋珺瑜心心念念的姬婵，正站在对面队伍的最前方，比起吐血的佛子来，姬婵的脸色看起来似乎要好些，只是一头乌发再次变白，发白如雪，衬得她整个人如妖似魅。
姬婵没有骗宋珺瑜，事实上，她的修为看起来确实要比佛子更高一些。
佛子缄默不语，季阳却是运用灵力放大了声音——
“事到如今，佛子不敌魔族，仙门即将落败！掌门师父，您还不愿说出凇绥山究竟在哪吗？”
季阳的声音，传遍了周围山岳，宋珺瑜瞪大了眼，一下子明白了一群人寻来清平门的原因，以及那传闻中清平门的机密——
当年寻真真人诛杀清平门的叛徒，估计就是从那叛徒身上知道了清平门掌门知道凇绥山位置的消息。
他这么多年化身为季阳藏在清平门，估计就是为了探听凇绥山的位置，甚至，掌门当时闭关的事情，估计都是出于他们的设计……
“父亲，不要信他！”
宋珺瑜撕心裂肺呼喊，竭力想要阻止，却绝望地发现，她的声音传不到众人的耳朵里。
空中似乎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佛子改了清平门的护山阵法，如今外头的人悉数无法进入，里头的人更无法听到外头传来的动静！
周边已经有了一些修者围在这里，这是附近察觉到异样过来观看的门派，这些修者同样也无法再靠近清平门之中。
佛子似乎知道会有人过来看，于是为人间留下了这手好戏，将一切坦白在世人面前。
宋珺瑜飞快地破解着阵法，而迎着宋珺瑜痛苦的视线，后山传来一阵动静，苍老的万长老扶着岳林，从后山御剑而下。
岳林苍老的声线在场地中响起，他似乎极为信赖佛子，朝着佛子作了一揖：“您当年劝我苟活这么些年，我倒没想到竟然还有一日会真的用上。”
“珺瑜那孩子，这些年还好吗？”
“她很好，”佛子回了一礼：“她如今已经抵达了安全的地方。”
“那便好，”岳林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一个笑：“当年先祖看到天启，知道了凇绥山所在的位置，自此这个秘密在我们历代掌门之中流传，我们清平门历代掌门接任掌门之位都需立誓，一旦朝不是下任掌门的人泄露了凇绥山所在的位置，便会蒙受天谴。”
“我倒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将这件事说出。”岳林苍老的脸庞上笑意愈深：“但幸好是我将这件事说出，这也算是我为珺瑜那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白发苍苍的老者下了飞剑，朝着周围的修者们环顾着鞠了一躬：“还望诸位日后善待黎明百姓，惩强扶弱，匡扶仙门道义。”
岳林闭上了眼，一字一句：“这凇绥山，就是第三个山头的山脉，被当地百姓称为诡崖山，劈开山体，便能看到石头的神像……”
岳林偏着头，气息越来越弱，最后彻底陨落。
扶着他的万长老神情一黯，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一刀捅入自己的胸口，追随岳林而去。
宋珺瑜的眼泪大颗落下，这才明白了岳林闭关的始末：这百年闭关的孤寂与煎熬，强行拖着性命，岳林只是不想将这个秘密传给她，让她将之公之于众，蒙受天谴……
而此时，被阵法笼罩其中的人却并不明白一切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场中一片沉寂。
大概是蝇营狗苟、你争我夺的日子过久了，所以分外不能理解岳林的行为，谁也没想到，这个曾经无比破落的门派，竟世世代代，藏着这样一个翻覆乾坤的秘密，即便破落进了深山，也从未想过将神体据为己有。
有一部分人，久违地想起了初心，他们刚入道时，也曾想着达则兼济天下，匡扶世间正义。可是随着时日的流逝，他们渐渐陷入了资源的掠夺之中，一心想着进阶，再也想不起当时曾经想要仗剑行走天下的誓愿……
知道了真神的尸身所在，大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施为，目光只望向前方的佛子。
佛子直起了腰，纵然在之前的战斗中输给了魔头，佛子脸上的神情却似是极为高兴，他含笑望向姬婵，神情看上去极为温和圣洁，一如往日在殿堂之中拈花微笑。
然而佛子说出的话却宛若一颗巨石投在了众人心间——
“现下，小友准备结束这污浊肮脏的世道了吗？”
*
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佛子为何说出这种不祥的话来。
“如你们所见，你们都要死了！”
然而紧接着，季阳痛快的笑声却在四周响起，场地里回荡着季阳颠三倒四的控诉声——
“怕了吗？你们漠视他人性命，鱼肉百姓、视天下人为蝼蚁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一日如今日般全部沦为阶下囚，成为我们手中的蝼蚁？”
“我的爷爷、亲朋、道侣没有死在魔族之手，却悉数死于道貌岸然的仙门手中，既然你们乐意躲在背后、蝇营狗苟地织网，匡扶公义之人，那我们便在这丑陋的人间布下一张大网，将所有的污浊一网打尽！”
“这百年的时间，我们悉心打造了一具魔骨，拿走了镇守世间戾气的菩提骨，等到最后将魔骨投入镇压浊气的神体里，你们猜猜，这世间会变成什么模样？”
“你，你，你……”季阳疯狂地笑着，手指指过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们，还有这污浊的世道，都会死……”
迎着众人惊恐的视线，季阳的脸上流露出斑斓的魔纹——他竟早已堕落成魔！
……
仙门一阵骚动，不少人御剑想要外逃，这才发现佛子已经改掉了清平门的阵法，他们根本无法逃脱。
一时间，阵法内响起无数哭嚎声，这些高高在上的修者，当灵力无用的时候，他们便如他们曾经鄙夷、轻慢的无用凡人一样，无力得只剩哭喊。
而宋珺瑜身边那些观战的修者，听到季阳的计划，见到阵法中修者的模样，再也顾不得看热闹，飞快地逃离了此地……
而更有一些机警的修者，见到无法从阵法里逃离，竟转身投向了对面，朝着姬婵大呼——
“魔主，您修为高深，和我们并不像之前的魔王那般有着无法化解的仇恨，为何要葬送大好性命为他们的计划铺路？若您愿带我们度过今日之危机，日后我们必将奉您为主，唯您马首是瞻……”
有一人出头，自然有其余人附和，没一会，在场的人大部分都表了态，甚至有人不顾身份，跪地作揖，高呼“吾主！”
魔修们只是想要打赢战斗，同样不想死，一样乌泱泱地跪下来，大呼“吾主”……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姬婵身上。
“你们和她没有仇恨？”
季阳，不如说是寻真真人，却似是听到了极为荒唐的话，大笑出声。
“她就是你们心心念念想要杀死的前任魔王！仙界恨不能杀了她，活下来的魔修当时对仙界的进攻袖手旁观，你们居然还妄图想要让她助你们？”
“她太聪明了！假死蒙蔽了你们所有人！”季阳大笑：“她是我们培养了百年的魔骨，我们设计了她这辈子的一切，却没想到她的蝉衣伶会臻化境，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
“不过还好，我们抓住了她的软肋……”
“魔主，是一个人，还是这天下人，我相信，您早就有了抉择！”季阳笑着望向姬婵，成竹在胸的模样，似是猜到了姬婵会如何选择。
这阵法极为难解，宋珺瑜却在短时间内解开了七八层，她一边努力破开阵法，一边留意着阵中的动静，从没想过会听到这么一番话，怔在了原地……
联想起之前姬婵的表现，蝉衣伶的功效，以及姬婵在上任魔王死后忽而不再介意宋歌和杜霜的事情，她这次在魔宫里姬婵说的那些话……
宋珺瑜心中涌起一种猜测，不由得瞪大了眼。
而始终垂着眼、似是对一切百无聊赖的姬婵，直到这时才抬起头，低低地叹了口气。
明明姬婵是应当看不见的宋珺瑜的，然而她的目光却似乎通过了阻碍的阵法，直直地望到了宋珺瑜的眸子里。
那是一双宋珺瑜无比熟悉的眼眸，像宋歌，像杜霜……
这百年来，似乎一直这样望着她，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宋珺瑜在这双眸子里读出了姬婵的心绪——
还是让您知道了呐，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