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他疯了!
两人现在躺的帐篷是临时征用的, 空间狭小,条件简陋,没有床, 只在地上铺了地毯, 简单收拾了下。
原本的王帐和寝帐都被烧了, 新居那边经历夜战一片狼藉,整个王庭破败不堪。
姜从珚被男人抱在怀里, 能感觉到他滚烫的身体,比以往的温度还要高出许多, 脸颊和脖子上的皮肤呈现不正常的赤红, 呼吸沉重。
拓跋骁一声不吭, 没呼疼没叫痛的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全靠意志力撑着, 头脑早就发晕, 四肢麻痹得几乎没了知觉,只凭本能抱着着她。
现在她就躺在自己身边, 好好的,他终于完全放心下来,精神一松,几乎片刻就昏睡了过去。
姜从珚被他面对面侧抱着, 脑袋枕在他肩膀处, 她喜欢平躺着睡,这个姿势让她不太舒服, 刚动了下, 男人似惊跳了下下意识收紧了胳膊的力道,生怕她离开自己。
既如此,她便没办法了, 只能尽量放松身体让自己舒服些。
她其实也累极了,自拓跋骁遇袭的消息传回来就没睡过一晚好觉,昨日又熬了一天一夜,精神高度紧绷,同样靠着一股精气神强撑着而已。
刚经历叛乱,王庭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做,她也没力气想这些了,总之,两人现在都是安全的。
这么躺了一会儿,她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帐篷中久久没有动静,连说话声也没有,阿榧大着胆子撩起一角帐帘看了眼,见两人拥着睡着了,悄悄放下。
“女郎和王睡着了。”她对众人道。
“那先让他们休息吧,注意周围的动静,别叫人打扰他们。”若澜说。
几人商量了阵,各自分工起来。
张铮、何舟负责关押处理降兵,丘穆陵居和兕子还有兰珠带人在王庭安抚受灾的族人,甘萝带领工匠们进行重建工作,张复负责治疗伤员……
若澜则找上了拓跋勿希。
拓跋勿希听说姜从珚的人要见自己,有些意外,思索片刻,同意了。
“六王子,多谢您出手相助危急时刻扭转了局势,我先替女郎拜谢,等过两日女郎得空,必再亲自上门致谢。”
若澜的鲜卑语现在说得很熟练,拓跋勿希听懂了。
他依然冷着脸,对若澜的示好并不在意,只淡淡“嗯”了声。
若澜浅笑一下,态度仍不卑不亢,“我有一件事想请六王子帮忙。”
拓跋勿希终于正眼瞧她,“什么?”
“听说可地延寻地人曾来拉拢过您,您可知具体有哪些人参与了叛乱?”若澜问。
拓跋勿希扬起眉,“我凭什么告诉你?”
若澜也不气馁,只道:“您想亲自告诉王和可敦也行。”
就说这些汉人心机深沉,不仅是那个汉人公主,连她的手下都这么难搞。
拓跋勿希一点儿也不想见拓跋骁,不想看到他一副胜利者的嘴脸,气闷了会儿,还是把自己知道的告诉若澜了。
若澜真诚地谢过,告辞后,第一时间召集人手,按拓跋勿希那里得到的名单,让阿隆带着拓跋骁的亲军去抓人。
同时提审俘虏,哪些部族、哪些人手、参与到了何种地步,全都要一一审问出来,一个也不能放过。
众人在外面忙忙碌碌,一天一夜就这么过
去了。
第二日清晨,阿榧见帐中二人依旧没有动静,有些担心,却不敢贸然打扰。
正巧灵霄在附近转悠,她灵机一动。
“灵霄。”她招了招手。
灵霄摇着身体走过来。
“灵霄,女郎睡了一天一夜了还没醒,我有点担心,你帮我叫他们起来好不好?”阿榧蹲下来跟灵霄好声好气地商量了会儿。
也不知灵霄有没有听懂,她撩起一角帐帘,灵霄果然钻进去了。
它先绕着两人走了圈,停下来,歪着脑袋看了看,见他们一动不动,扯着嗓子叫了声。
“哟!”
清越的鸟鸣刺破帐内的宁静,地毯上终于有了动静。
二人中先醒来的却是拓跋骁。
男人睁开眼,第一反应却是去摸怀里的人,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确定她躺在自己怀里,绷起的肌肉慢慢放松。
他好像做了个梦,梦到他没及时赶回来……幸好这只是梦。
睡了许久,多日奔波的疲惫一扫而空,体内的毒虽没完全解开,张复配的药起了效用,倒比昨日的情形好了许多,肢体麻痹感稍减,昏沉感也消失了。
拓跋骁思绪游移,忽再听到灵霄鸣叫了声。
“哟!”
它凑过来,用白白的脑袋去蹭姜从珚。
拓跋骁发现了不对——她也在发热。
他自己的烧也没褪,没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对劲。
“来人!”拓跋骁大喊。
阿榧就守在帐外,闻言立马撩帘进来,心神一凛。
“王?”
“叫张复过来。”
拓跋骁气势骇人,再看女郎满脸绯红,她不敢多问,连忙去了。
研究一天,张复新配了药,刚熬好准备送过来,正巧遇到面色着急的阿榧。
“张先生,快随我来,王叫您。”
……
“女郎体质偏弱,接连操劳多日,前晚又吹了一夜风,情绪大起大落,这才引发了热症,待我开副药服下,将养几日应该就能恢复了。”张复对拓跋骁道。
他语气平静,实则心里已经皱起眉了。
去年秋以来,女郎病得比从前更频繁了,从脉象看也不如从前稳健。
或许确实是事情多太操劳,但更可能是……服的那药丸,只是他不敢在漠北王面前透露分毫。
尽管张复将话往好了说,拓跋骁依旧十分愤怒。
操劳,吹风,情绪大起大落?
可地延寻图谋造反,她当然担惊受怕,不得好眠。
拓跋骁的五官绷了起来,深邃的碧眸里折射出冰冷的杀意。
“熬药。”他命令。
张复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压抑,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去做自己的事。
拓跋骁又让阿榧打水进来,亲手拧了帕子帮姜从珚擦拭降温。
她烧得很重,一直昏迷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折腾了一个时辰,张复熬好药送过来,喂她服下后,拓跋骁吩咐了句:“照顾好她。”然后就出了帐-
“杀!”
拓跋骁来到了关押叛军的军营,看到被捆起来的俘虏,眼眸冰冷,没有一丝犹豫,下了杀无赦的命令。
张铮想到女郎,她恐怕不会眼睁睁看着漠北王杀这么多人,上前跨了半步,刚想说点什么,被阿隆抓住。
他摇了摇头,示意张铮别在这时候往王的刀口上撞。
“草原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失败者是没有好下场的。”阿隆神情坦然,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杀降有什么不好。
张铮只好咽下嘴边的话。
很快,数千俘虏的人头便落了地,涌出的鲜血染遍了脚下整片大地,几乎淌成了河,尸体更是堆叠如山,看得人头皮发麻,胆小的只看一眼恐怕就要做上许多日噩梦。
拓跋骁却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且他还不满足于此。
如果只是要他的命他或许还不至于愤怒到这种地步,但他们对竟敢她下手。
她是他唯一的逆鳞!
如果不是中毒,他昨天就会把这些叛军杀个精光。
“他们的家人全部捉拿,杀。”
杀叛军就算了,如果连家人都牵连的话……
张铮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窜起,再看漠北王说出这话时的表情那般平静,仿佛一张口要的不是几十万人的性命。
他疯了!
他真的疯了。
张铮再顾不上别的,急忙转身离开,大步朝姜从珚的帐篷走去。
阿隆见状,犹豫了下,没有拦。
路上遇到若澜,张铮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若澜姑姑,快去叫女郎,漠北王已经失去理智了,他要大开杀戒,只有女郎才能劝得住。”
两人一边走,张铮忙把刚才发生的情况告诉她,若澜也一惊,加快了速度。
行至帐前,若澜撩帘而入,张铮在外焦急等候。
阿榧还在给女郎擦拭降温,用棉签给她润湿嘴唇,见到若澜,“若澜姑姑……”
“女郎现在怎么样?”若澜问。
阿榧:“服过药,体温稍降了点,只是还没醒。”
若澜皱了皱眉,她也知女郎现在还病着实在不该打扰她,但现在真没办法了。
“帮女郎穿衣,唤醒女郎。”若澜道。
“出什么事了?”
“大事。”
二人很快帮姜从珚穿戴好,扶着坐起身。
“女郎,您醒醒?”
姜从珚虽还烧着,并不是毫无知觉,只是身体软得实在没有力气,听到若澜焦急的呼唤,强撑着睁开眼皮。
若澜一喜,把她扶起来,一边走一边给她解释张铮禀告的情况。
听到拓跋骁依旧要血洗鲜卑,她半耷拉着的眼皮倏地完全撩起。
“快带我去。”她急急朝前走,双腿却差点软到在地。
若澜扶住女郎,叫来张铮帮忙,托住她的脚将人扶上了马,自己也跨了上去。
拓跋骁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并不在意,直到阿隆提醒:“王,可敦来了。”他猛地转过身。
果然看到姜从珚被若澜带着骑在马上,身后还跟着张铮。
他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还病着,他们竟然敢,落在两人身上的目光寒意森然,甚至涌出一丝杀意。
不等若澜将姜从珚扶下马,拓跋骁已率先上前将她抱了下来。
“谁允许你们去打扰可敦的。”
若澜和张铮低着头不敢辩驳。
姜从珚抬起头,“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要来。”
她嗓子哑得不行,有气无力,几乎只有一道气音。
拓跋骁才不信,她这么说只是不想让自己责罚他们而已。
“我送你回去。”他绷着脸。
“不要。”姜从珚拽住男人的手。
她仰起通红的小脸,一双眼睛浸润水光,眼神虚弱无力,带着祈求地看着他。
她烧得浑身无力,手指轻得没有一点儿力道,拓跋骁一只手就能控住她,可现在却奈何不了她。
第142章 第 142 章 “原来的床呢?”……
“别杀人了。”两人对视片刻, 还是姜从珚先开口。
“那些人并不无辜。”拓跋骁声音依旧冷硬。
这些人当初决定跟随可地延寻反叛的时,就该想到失败后会有什么下场,都是他们自找的。
“我知道, 但牵连到的……人太多了, 许多罪不至死。”姜从珚强撑起精神, 瞳光越来越虚,身体再次晃了下, 要不是男人扶在腰间的手掌,她几乎要软倒在地。
拓跋骁又急又气
, 见她固执地看着自己, 明明都病得站不稳了, 却还要为了这事耗费心神。
今次的叛乱着实惹怒他了, 不血洗叛军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他盯着她, 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张铮, 要不是他故意通风报信……
张铮后颈一凉,感到股冰冷的杀意, 紧张了下,又忙宽慰自己,有女郎在,漠北王应该要不了自己的小命。
姜从珚见他不说话, 抬起酸软的胳膊, 细指拽住他衣袖,费力晃了晃。
她烧得这么厉害, 整个人透着虚弱无力的病容, 看得人心疼不已,再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好,我过两天再处理他们。”拓跋骁说。
得了他承诺, 姜从珚终于放下心来,精神一松,整个人就无力地倒在了他怀里。
拓跋骁又急又忧,忙抱起她回去。
“叫张复过来,他开的药到底有没有用,怎么还没退热。”他叱骂了一句。
回到先前那顶小帐篷,拓跋骁将她放到地毯上,见她闭着眼,长密的睫毛带着潮意。
“很难受?”他问。
姜从珚没昏迷,只是精神不好浑身没力气,轻轻摇头,“还好。”
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现在看着病重,熬过这一两天就好了,比起刚穿越来时的身体状况已是好了不少。
拓跋骁只当她在逞强,又看她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发干,给她倒了杯温水,扶起她后颈,“喝点水。”
姜从珚确实有点渴,乖乖地喝了半杯。
拓跋骁原本有点气她不顾自己的身体折腾,现在见她半靠在自己身上,眼睫低垂,表情乖得不像话,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复被传唤,很快来了。
顶着拓跋骁的死亡视线,他再次给姜从珚把了脉,心里嘀咕,他是医者不是神仙,这才半天,哪儿来灵丹妙药一吃就能痊愈的。
但他不敢表露出来,为了安抚他,他还特意调整药方,跟之前大差不差,主打一个对病人家属的心里安慰。
“再喝上两剂药,好生修养一晚,女郎应该就能退热了。”他说。
拓跋骁这才放过他了。
转头又对怀里的人道:“你的医士都说了让你好好修养。”
姜从珚撩起一道眼缝,“你不也是,你身上的毒,还没完全解开,也该好好休息几日。”
总之,两人现在患难夫妻,都病着,谁也别说谁。
姜从珚怕他又折腾,不让他走,让他陪自己一起睡,男人只好妥协。
另一边,阿隆见王带着可敦走了,心想王肯定会改变主意,便通知下面的人停手。
王庭里居住的大多是拓跋骁和拓跋勿希的亲信,除了可地延家族和阿史那家族,叛乱的人并不算太多,主要是周边部族跟可地延勾结。
拓跋骁下令杀光叛军和他们的家人,一时间也抓不到那么多人,众人先抓捕了可地延寻和阿史那兀鹫的人,他们的子孙族人早听到可地延战败的消息时想跑,却在半路被拓跋骁的大军追了回来,其余人等也一律捉拿捆绑。
最先被杀的也是他们。
其余一些参与程度没那么深,尤其只是口头上支持过可地延寻还没来得及行动的部族,听到拓跋骁要血洗叛军的消息,全都惶惶不安,借着先前买糖的一点交情,纷纷找上了甘萝、阿椿、兰珠、张铮等人,他们现在都知道可敦在王心里的地位有多高了,只要可敦能帮他们求情,他们就能平安活下去,这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们甚至拿出各式各样的金银财宝企图贿赂,当然,几人都没收,是不敢,更是不愿。
没再大肆屠杀,每天还是有许多贵族被抓走,不断有军队突入各个部族,王庭外马蹄扬起的尘埃就没消下来过。
这一次叛乱几乎牵连到半个鲜卑,一时间人人自危,族内的气氛绷到了极点。
随着抓的人越来越多,拓跋骁冷笑,他以前竟不知道有这么多人不满意自己这个王。现在正好,一锅端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喝了两天药,姜从珚的烧终于退了,浑身泛着大病后的酸软无力,精气神弱了一半。
张复研究出拓跋骁的解药了,男人恢复能力强,喝了几副药,短短一两日又生龙活虎起来,但张复说他体内还有余毒,至少再喝上七日才能清除体内的毒素。
拓跋骁很不想再喝那滋味古怪的汤药,同样是药,姜从珚的还好点,只是苦,他的药却又酸又涩又腥,他都怀疑这姓张的是不是故意的,可惜他没有证据。
临时收拾的小帐篷太简陋了,两人的帐篷被烧,战事结束后,阿榧第一时间让人去收拾新居,又在原来王帐的位置重新搭了个帐篷,让二人暂居一段时日。
那晚厮杀得惨烈,墙上、土里全是血,泼了许多遍水都洗不干净,不得不把地铲掉一层,重新挖土铺上,至于院墙,本也损坏了许多,直接推倒重建,再把里外粉刷一遍。
她先前还问姜从珚,“这屋子还没建成就死了人是不是不太吉利,要不重新建一座吧。”
姜从珚只摇摇头,“长安城里那座皇宫,从古至今死了多少人,那片地下埋着多少骸骨,不也被无数人向往,所谓吉利不吉利,只是人心中的恐惧而已,我并不忌讳这些。”想她前世住的医院,每年去世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阿榧便照办了。
值得一提的,两人转至新搭的帐篷时,拓跋骁见摆的是一张小床,问她:“原来的床呢?”
“被烧了。”
“烧了?”拓跋骁皱起眉。
姜从珚便给他解释,那天她隐约感觉到会发生什么,提前做了些准备,却怕动作太大走漏消息,只把她那些书和轻便的衣裳首饰提前转移藏了起来。
“……那床太大了,又是一体的,要搬出去的话实在很难不引人注意。”她真不是故意丢下这床不管的。
拓跋骁:“……”
他给那些叛军再记了一笔。
说起叛军,那日姜从珚暂时劝住拓跋骁了,可以拓跋骁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那些人。
她后来又劝了几句,最后男人答应她,只杀领头叛乱的贵族,其余人全都贬成奴隶。
这样的处理方式,对于那些贵族而言,同样是灭顶之灾。
他们不惜一切求到姜从珚面前,她都没再理会。
她早从甘萝阿椿那里得知他们的意图,以拓跋骁对她的纵容程度,她坚持的话并非不能保下这些人的性命,但她不会。
叛乱的人群中,有些或许只是被可地延寻蛊惑欺骗,有些人的兵马还在路上没杀进王庭,有些真心认为拓跋骁的汉化是在覆灭鲜卑……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的家人,或许并没有那么十恶不赦非死不可,但,他们确实阻挡了她的路,这些根深蒂固的贵族势力必须被削弱,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人。
做下这个决定时,她怔了许久。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已经开始走向政客的路了,或许,她本也一直在这条路上。
权力斗争没有对与错,只有成和败。
从利益上来说,她这么做无可厚非,可她也会担心,将来的某一天,她会不会失去自己的本心,成为被权力操控的奴隶。
她只能一直提醒自己,她想要的是什么,她想保护的是什么。
叛乱的余波整整持续了月余才勉强消停,将近一半的贵族势力覆灭,其余没被牵连的也在他雷霆手腕下瑟瑟发抖,不敢生出一丝异心。
拓跋骁收回他们手中的土地和人口,扶持自己的人去管理。
姜从珚制定了新的规章制度,对这些部族新上任的人员进行正式的官职任命,军、政分离,相互制衡,再不能一家独大。
他们的土地不再是部族私有,他们只拥有使用权,所有权却是拓跋骁的,他想收回就收回,想派谁去管理就派谁去管理。
拓跋骁的人担任了大部分武职
,她便派自己人任文职,管理土地、人口、税收、商贸、手工业等事。
土默川的情况步入正轨,姜从珚便将若澜提拔上来,总领下面各部的政事,凉州来的人,学识才能不错,但许多人不通鲜卑语,不了解鲜卑的情况,还需历练一两年,暂时安排了些不大不小的职位。
张铮也升官了,从副将正式升任成将军,以后再出征能有自己的兵马了,何舟升任成姜从珚的亲卫营营长,兼王庭巡卫的指挥使。
先前拓跋骁调了几百亲卫给姜从珚,经历过这次叛乱的事情后,他觉得几百人太少了护不住她,想把所有亲卫都给她,姜从珚拒绝了,他的亲卫也不多,不到两千,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是要跟他一起上战场的,都给她的话他怎么办?
她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从别处招些人手训练扩编,男人一开始不太愿意,但最终被她说服了。
叛乱虽惊险,还折损了鲜卑几万人口,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鲜卑势力大洗牌,加强了拓跋骁对鲜卑的掌控,原本的部族制度正在被打破,逐步迈向大一统的步调,族中再没有力量能反抗他。
汉化改革的基石已经铺好,接下来的路将会前所未有地通畅。
身体渐渐恢复后,姜从珚一边忙着后续的事,一边也没放弃追查那支射向拓跋骁的暗箭。
“女郎,找到可疑的人了,但我们发现那人时他已经死了。”张铮来报。
“死了?”
“是,我们翻查了那人的情况,在他身上找到了个匈奴人的标志,会不会是匈奴奸细?”
匈奴奸细?不是没这个可能,但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第143章 第 143 章 拓跋勿希有些怔住了。……
可地延寻死了, 但姜从珚并没有放心的感觉。
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暗中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操控这一切。
最开始是去年大雪后那场针对她和拓跋骁的流言,事后她派人监视着阿六敦, 没多久他却自己服毒自杀了。
当时可地延寻已经暴露对她铸金人动手脚的事, 却一直不肯承认他指使阿六敦捏造星象, 所以,一定还有另一个人在暗中窥伺。
但这人实在太谨慎了, 从头到尾都没暴露过。
而这次鲜卑内乱,最开始要追溯到慕容部的反叛。
慕容部叛乱的时机抓得太好了, 那时鲜卑与柔然还有匈奴的局势未稳, 拓跋骁大概率不会亲自去平叛。
叱干拔列性格虽傲慢, 平日里总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 他是有真本事的, 跟着拓跋骁征战数年作战经验丰富, 怎么会轻易中计被困?
确实,战况瞬息万变, 没有哪个名将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败,但这确实值得细究。
这是第二个疑点。等叱干拔列回来后她再去细问。
第三点便是那道冷箭。
如果真是匈奴奸细,他怎会在身上留下这么明显的标识?他不怕平日里不小心露出破绽暴露自己吗?他不应该尽量留下别的“证据”把水搅浑吗?姜从珚不相信匈奴发展至今里面全是蠢人。
基于这三个疑点,她敢肯定鲜卑内部还藏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能量还不小, 才能在暗中搞出这么多事情。
按照最后得利者理论来分析的话,拓跋骁出事, 得到好处最大的是拓跋勿希, 而他确实有理由对付拓跋骁。
但拓跋勿希性格傲慢,从来不屑于搞小动作,更没有搞阴谋的脑子。姜从珚直觉不是他。
她将鲜卑有头有脸的人都在纸上写出来, 一一琢磨,目光在其中三个字上顿了下——拓跋怀。
这个人,她感官有些矛盾。
她跟拓跋怀的接触不算多,见过几次面,拓跋怀对她不算热络,态度却比那些鲜卑贵族更尊敬些。
不是伪装出来的尊敬,她没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敌意,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在汉人中长大所以不排斥汉人?
再说去年麦苗事件,也是得他大力相助若澜才能顺利将土默川掌控在手中,雪灾后还冒着危险帮拓跋骁去各部查看情况,及时回报消息。
而且,原本的历史上拓跋怀跟匈奴水火不容,一直在联合汉人抵抗乌达鞮侯,后世对他的评价颇为正面,许是基于这点,她并不希望拓跋怀成为自己的敌人。
姜从珚暂时存疑,打算等他回来再看情况。
拓跋骁回军时留了部分人手,解决完王庭的叛乱,重新调拨了大军去支援叱干拔列,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传回消息。
又过了几日,叱干拔列果然传回消息,他与拓跋骁的援军里应外合,已经击破慕容鳍的叛军,现在正在收拾残余势力,但随之一起回来的,还有……拓跋怀?
他受伤了,重伤,为救叱干拔列受的。
这么巧?
姜从珚让张复去给他看伤,隐晦地提点了句,但张复回来后向她禀告,“他的伤是真的,伤势很重,胸前中了一刀,离心脏只有毫厘之差,小腿骨折,其余地方还有许多箭伤,失了不少血,要不是救得及时恐怕已经没命了。”
听了这话,姜从珚陷入沉思。
一个人为了达到目的,真能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吗?
这种躲在暗中筹谋多年的人,不该更加谨慎珍惜自己的性命吗,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姜从珚有点乱。
到现在为止,并没有证据表明拓跋怀跟这些事有关系,她确实有能力直接杀了她所有怀疑的人以绝后患,可仅仅因为怀疑猜忌就杀人的话,她与历史上那些多疑昏昧的掌权者又有何区别。
越是身居高位,越要约束自己的喜恶,不能因为拥有了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便滥用。
但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她叫来何舟,让他派人暗中监视拓跋怀,一旦他有什么动作,立刻来告自己。
时间一晃来到七月。
叛乱的余震终于散去,该处理的人已经处理,王庭也陆续重建。
重建时,许多人竟没选择搭帐篷,反而来请求姜从珚派人帮他们建土屋和土炕。
经历过暴雪和夜袭,他们发现土屋是真有用啊,保暖又坚固,又担心今年的冬天像去年那样寒冷,有条件的人家都想建土屋,修房造物的施工队都快忙不过来了,土料石料供应不上,好多人还因为谁家先建谁家后建而闹矛盾,真是鲜活又热闹。
姜从珚的新房子也装修布置好了,墙体刷成朱红,墙柱涂金漆,以琉璃绿瓦覆顶,檐牙雕琢,施幔帐、置桌椅屏围、插鲜花,整座院子高大、敞亮、绚丽,带着明显的汉人风格和审美,好似长安城的宫殿凭空出现在了草原上。
通过风散过味儿,里外仔细打扫干净,用香草熏过,择了一个好日子,姜从珚和拓跋骁正式搬进新居。
“我给我们的新家起了个名字,叫长宁院,你觉得怎么样?”姜从珚问男人。
拓跋骁:“好。”
姜从珚:“……就一个好?”
“我觉得挺好,还要说什么?”
“……”也是,她不能指望他说出多风雅的话。
取名字时她也没多想,下意识冒出了这两个字,长宁,她希望今后的日子能长久安宁。
中原有办乔迁宴的习俗,姜从珚没有大办,却邀请了兰珠一家,当然也包括拓跋勿希。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踏进拓跋骁的地盘。
兰珠早好奇中原的屋子是什么样,今天终于得见,看直了眼。
“阿珚姐姐,你的房子比我想的还要好看。”
姜从珚笑道:“我带你和丘力居去逛逛?”
“好呀好呀。”
于是三个女人加上弥加小家伙,自顾自地去逛着玩儿,丢下拓跋骁和拓跋勿希两个大男人立在院子里。
两人对视一眼,实在没什么话好说。
拓跋骁率先跨进屋子里,坐到主座上,也不招呼拓跋勿希,幸好有阿榧在旁边添水倒茶才不至于显得怠慢。
“六王子,请用茶。”
拓跋勿希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但明显能看出他的不自
在。
他跟本不想来,是丘力居和兰珠非要拉着他来。
兰珠抓着他胳膊说:“阿干,阿珚姐姐都亲自邀请你了,你就去嘛。”
丘力居劝:“你没跟可地延寻一起造反,反而帮了可敦,你其实已经接受王了对不对,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愿意跟王交好呢?”
弥加拽着他裤腿:“阿多,我想去婶婶家。”
长宁院的规模中规中矩,算不上宫殿,一进门是前院,场地开阔,铺了平整的石板,摆宴席、召集群臣议事、拓跋骁晨起练武都能在这片院子里进行。
院子两侧有两道回廊,雨天可以避雨,平日还能倚在廊椅上休息,挨着墙角有几间倒座房,是给门房和值守亲卫休息的;正对着前院的是前堂,这间堂屋比先前帐里隔出来的要大许多,能站下百来人,平日亦作处理正事用,旁边就是书房,还有一间侧厅和资料室。
前院的屋子大而少,后院就复杂许多了,有厨房、侍女房、库房、水房、净房、小书房、暖房等,还有片小花园。
最主要的当然是二人的寝居,坐北朝南,面阔五间。
姜从珚带着三人从前院逛进去,一边走一边给她们讲解,到了卧室前她却没往里继续走了。
先前那张大床不是被烧了,狗男人不甘心,又叫木匠打了张一样的,前段时间她规划卧室布局时他还特意“提醒”她要多给床留点空间。
“……”
兰珠和丘力居都是知礼的人,见主人家没往里走,她们也没进去,更没追问,这叫姜从珚放下心来。
后院的小花园里搭了个花藤架,腾架下摆了一套桌椅,上放着茶壶和棋盘,这个季节叶片还没凋落,天气正好,坐在这里,明媚的阳光穿过叶片缝隙切割成碎碎点点的金色光斑,舒雅闲适,当真偷得浮生半日闲。
姜从珚看到摆放着的棋子,灵光一现,对兰珠道:“我教你下棋吧。”
兰珠慌忙摆手,“我不会。”
“很简单的,我教你,五子棋,保证你一学就会。”
兰珠看着她将信将疑。
中原的东西实在太复杂了,她光是学说汉话就费了好大工夫,现在也说不好,至于写字,她能写下她们的名字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兰珠觉得下棋这么深奥的技艺自己肯定学不会,听完姜从珚讲的规则,诶,好像确实不难?
试试?
两人面对坐下,姜从珚执黑,兰珠执白,你一子我一子,就这么下了起来。
一开始兰珠不熟练,自然是输的,下了几盘,她渐渐学到了点技巧,姜从珚故意让她,她终于赢了一把。
“我连成五颗了!我赢了!我赢了”小姑娘兴奋地跳了起来,“阿珚姐姐,再来!”
两人又下了几把,姜从珚偶尔放一次水,小姑娘就开心得不行,看得丘力居都心动了。
“我也想下。”丘力居难得主动说。
“我也想玩儿。”弥加也不甘心自己被忽略。
“那好,我们轮流玩儿。”
拓跋骁跟拓跋勿希相顾无言,坐了许久,听到后院时不时传来的笑声,实在忍不住了,转身进去。
拓跋勿希也跟了过去。
于是他们就看到四人坐在腾架下,正埋着头玩儿棋子玩儿得不亦乐乎,明显已经忘了被她们丢在外面的两个男人。
拓跋骁瞪了拓跋勿希一眼。
拓跋勿希不甘示弱,瞪了回去。
这什么意思,怪他?他还讨厌拓跋骁娶的这个汉人公主呢,兰珠和丘力居都被她哄得不待见自己了,明明以前她们什么都听他的。
两人站了许久,不知她们是真没注意到还是故意的,一个眼神都没看过来,直到拓跋骁重重咳了声。
姜从珚终于抬起头,朝他一笑,“王来了?”
兰珠丘力居也停下动作看过来,明媚的阳光笼在几人身上,身后是葳蕤的藤架,她们脸上还挂着未消的笑意,岁月从未如此安宁美好。
“阿多。”弥加裂开嘴叫了声。
拓跋勿希有些怔住了。
第144章 第 144 章 我爱你,你呢,你爱我……
“你们聊完了?”姜从珚起身, 理了理裙摆,走过来。
拓跋骁&拓跋勿希:“……”
他们一个字都没聊。
姜从珚看出来了。
这兄弟俩还真是别扭,一个都不肯说句软话。
她也懒得管他们了, 看时间差不多, 让阿榧带着下面的人准备晚饭。是烧烤。
她白天只邀请了兰珠他们, 晚上却热闹许多。
若澜、张铮、甘萝、丘穆陵居、贺然干、段其真……都来了,还有半路赶回来的莫多娄, 他们都是在可地延寻叛乱时站在拓跋骁这边坚决不肯通可地延寻一起叛乱的,当夜还组织人手反抗叛军, 忠心程度经过检验, 算得上拓跋骁的中坚力量。
战事平定后拓跋骁已经亲自犒赏过将士们, 借着这次迁新居的机会, 姜从珚再次邀请了他们。
大家都知道可敦这里有数不尽的美食美酒, 十分乐意来, 尤其可敦说可以带上家人呢,小崽子们都高兴疯了。
烧烤场地摆在宽敞的前院, 架了好几个火塘和烤架,旁边放着许多腌制好的肉片和铁签,牛肉、羊肉、鸡肉、鱼肉、兔肉、鹿肉应有尽有,还有整坛的美酒, 浓香扑鼻。
他们可以让院里的男仆帮他们烤, 要是有兴致自己动手也别有一番乐趣。
男仆们串好肉串架在烤架上,肉片在炭火上渐渐烤出金黄色, 渗出晶亮的油脂, 众人还没进门就闻到那熟悉又霸道的香料混合着油脂的芳香,只吸上一口,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去年制糖作坊开起来后, 王庭里的贵族们都不缺糖了,唯独香料依然千金难求。
张徇来王庭时特意带了两车香料,姜从珚分了些下去,大头还留在自己手中,有人立功才奖赏一些,得到香料赏赐的人无不被其他人羡慕,没得到的人要是厚脸皮一点,还能去蹭吃蹭喝。
前院很快热闹起来,抵达后自然而然跟人打起了招呼。
去年就跟着姜从珚来的人,在鲜卑人的环境中待久了,就算鲜卑话不那么利索的也能说出几句打招呼的话,当然,还有骂人的话,现在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面前的美食,场面还有点其乐融融,已经看不出汉人和鲜卑人间有隔阂了。
除了男人们,来的人当中还有好几个跟兰珠年龄相当的姑娘,有些已经结婚了,有些还没有。
姜从珚记得其中几个,在春季大会上拉着她一起跳过舞,她们跟兰珠是玩伴,关系很不错,她出门在路上遇到也会打句招呼。
几个女孩儿对她原本是陌生而敬畏的,因为兰珠跟她亲近,她们也渐渐放开了。
男人们自己喝酒吃肉,姜从珚便带着女孩子们围着火塘坐在一边。
有人还给她带了礼物,是自己编的一条漂亮的马鞭,鞭子上还缀着一颗小巧的铃铛,甩起鞭子时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音,这倒叫姜从珚意外而惊喜了。
“谢谢你,郁朵,我很喜欢,欢迎你以后常来我家玩儿。”姜从珚没有推辞,大大方方收下了。
郁朵很高兴,兰珠说得对,可敦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姜从珚十分随和,其余的女孩子也大胆起来,有人问,“可敦的皮肤好白,看着好嫩,比羊脂熬出来的油还白。”
姜从珚看了兰珠一眼,她竟没有说话,于是道:“因为我用了一种面脂,能保护皮肤不被冷风刮裂,我还有一些,可以送你们一瓶。”
女孩子们不好意思白白接受可敦的馈赠,又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姜从珚看她们纠结的眼神,笑着说:“这只是个小礼物,你们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也可以用礼物跟我交换。”
后面,又有人问起她戴的首饰。
她平日戴得简约,今天特殊,倒是好生打扮了番,发间插了好几只宝石花钗,戴了赤金流苏耳坠,腰配璎珞禁步,在火光的映衬中折射出绚烂灿辉。
她的首饰精巧又别致,亮晶晶的,很难有女孩子不喜欢。
她说要送她们一点,女孩子们坚决不肯接受,他们不能白要可敦这么贵重的首饰。
姜从珚便道:“过段时间我让人开个首饰铺子吧,你们可以带上金银,让工匠帮你们来打喜欢的首饰。”
是她忽略了,只顾忙着各项产业和生计,来不及发展这些副业,但草原上的居民也有对美的追求,这种潜移默化的审美影响也是很重要的,汉化改革本也要算上衣冠这一项。
众人一边吃一边聊,郁朵她们放开之后,又要邀请她跳舞,姜从珚实在不太会,忙摆手拒绝了。
晚宴进行大半,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男人们不知谁起的头,玩儿起了摔跤比赛,还要斗酒,大家都围过去看热闹。
“怎么了,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都没往常活泼了。”姜从珚注意到兰珠没往前凑,反而孤零零地站在回廊边,表情低落。
晚宴一开始她兴致就不高的样子。
兰珠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走,我们去后院说吧。”姜从珚拉起她的手。
女孩儿掌心发硬,带着明显的茧子,是最近练刀练箭磨出来的。
相比起前院的热闹,后院要安静许多,两人来到先前玩儿棋的藤架下,两盏灯笼照出微黄的暖光,夜风习习,月华如练。
“好了,现在没人了,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了,我们两个人,说不定能想想办法呢。”
兰珠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手,犹豫了会儿慢吞吞地说:“我看到贺兰虎了,他也来了。”
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了,可只要想起那天的事她还是很难过,虽然阿干没有背叛王,贺兰虎也带人来救援了,可他听的是阿干的命令,不是她的。
“……我当了他们的将军大半年,帮他们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平日里他们都听从我的命令,可到了关键时刻,他却背叛我!”
她语气激动起来,可激动过后,她却很无奈,她之前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当上了将军,实际上她只是有个将军的名头而已,他们心里从来没认可自己。
“阿珚姐姐,我是不是根本当不了将军?”兰珠忍不住怀疑自己。
姜从珚认真听完,轻轻摩挲她掌心的茧子,“你看,这是你的手,上面磨出的茧子是你努力的证明,你在进步,你在变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厉害,你才不到二十岁,人生才刚开始,总有一天,你会变成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但贺兰虎他……”
“你说你当了他们半年将军,那你阿干呢,他领导他们多久了?”
兰珠一愣,她真没仔细算过,思索起来:“我记得小时候他就一直跟着阿干,应该十有年了。”
“十年,你也说了,他跟你阿干十年了,而你才半年,所以,他最后会听你阿干的话也不奇怪了,这是短时间无法改变的,不是你不够聪明,也不是你不够优秀,你已经比别人做得好太多了。”姜从珚不疾不徐地说,清澈温柔的声音莫名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叫人不自觉去相信她的话。
兰珠好像找回了点信心。
姜从珚再给她下剂药,“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
“王要扩编军队。”姜从珚笑盈盈地看着她,眨了下眼。
兰珠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会儿才后知后觉,喉咙发紧,“跟我有关系吗?”连语气都带了几分紧张。
姜从珚定定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慕容部和可地延寻的内乱虽未使鲜卑元气大伤,却也遭受了不少损失,尤其是军队,不算叛军都阵亡了一万多,更别说现在的外部局势动荡不安,拓跋骁势必要补充兵力以备不时之需。
“我给你留了个职位,可以自己去招募将士,这样一来,新建起的就是你自己的军队了,不过这是一件很难的事,你恐怕要付出现在双倍的精力才能做好,你愿意吗?你能承受住这份辛苦吗?”
“我愿意!我可以!”兰珠毫不犹豫点头。
先前的话还只是口头上的安慰,最后这句话才算彻底将她从低迷的沼泽中拽了出来,重新燃起斗志。
“不管多辛苦我都愿意。”兰珠再次强调自己的决心。
“那好,我等你成为真正的大将军那天,到时我就靠你帮我守护鲜卑好不好?”
“好!”
姜从珚也在考虑兰珠遇到的问题,由于鲜卑不同于中原的部族制度,大多数军队都是各个部族组建的,只认人不认令,换掉将领后他们就不肯听命了,拓跋骁上位后这种情况有所改变,但还没达到高度集权的程度,姜从珚现在便要在军事体系上进行调整。
前院里,男人们的摔跤比赛结束了,夜色渐晚,陆续有人告辞,院里只零星剩下他们几人。
姜从珚和兰珠说完话回到前院,发现拓跋骁和拓跋勿希坐在将要熄灭的炭火旁,各拿着个酒坛在喝,气氛较先前似乎和谐了不少。
她还看到弥加在跟阿茅玩儿,丘力居在旁边看着他们,他们坐在回廊的长椅上,阿茅好像在教他说汉语。
拓跋骁决定在鲜卑中推行汉字后,兰珠学习汉语的劲头更足了,还带着弥加一起学。
阿茅先前瘦弱不堪,这一年多营养跟上来,一下蹿了不少个儿,身上也长了些肉,终于不像原来那般干瘦得跟竹竿儿似的了,弥加年纪虽小,却自带基因优势,肉食充足,长得十分敦实,才六岁已经像个大孩子了,胳膊也有力气得很,能拉开小弓了,两人待在一起,看着竟仿佛没差多少岁。
“‘爱’是什么意思?”弥加问阿茅。
阿茅解释:“‘爱’就是喜欢。”
弥加疑惑了,“‘爱’跟‘喜欢’的意思是一样的吗?”
“……嗯……”阿茅支吾着,正在想该怎么跟六岁的孩子解释,余光瞥见女郎朝自己走过来,眼睛一亮,立马站起身,抬起脑袋乖乖地喊了句,“女郎。”
弥加也叫了句“婶婶”。
姜从珚坐到回廊的长椅上,对弥加说:“你喜欢的东西可以有很多,但要很喜欢很喜欢才能称得上‘爱’,你最最喜欢的人就是爱。”
弥加似有点懂了,点着圆圆的脑袋,“‘爱’是最喜欢。”
“那我爱阿妈,爱阿多,爱兰珠阿姑,还爱婶婶,你们都是弥加最喜欢的人。”
小孩子童言无忌,天真又真挚,这番话听得人心都软了。
姜从珚戳戳他肉肉的脸颊,“我们当然也爱弥加。”
拓跋勿希一家留得是最晚的,其余人都离开了,只剩他,直到将身旁几坛酒全部喝完才晃晃悠悠地起身。
他有些醉了,丘力居去扶他,“可敦,王,多谢你们的款待,我带他回去了。”
姜从珚将人送出门口,叮嘱了几句天黑小心走路,刚折过身,就见拓跋骁朝自己走过来,携着一身酒气。
“也不知道你们喝了多少酒,醉了没?”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下,被他大掌捉住,掌心滚烫,男人一言不发,抄起她的腿弯就将她横抱起来往后院走去。
姜从珚有些紧张,勾住他脖子。
一直进到卧室,男人把她放到了旁边的软塌上,却没急色地动手动脚,只把她紧搂在自己怀里。
“我刚才跟拓跋勿希说了。”他忽然道。
“说什么了。”
姜从珚看到他脖颈和耳后一片赤红,声音沙哑飘忽,心想他可能是有几分醉意。
“我跟他说,从前的事,一笔勾销,只要他今后不再惹我,他就还是鲜卑六王子。”
拓跋骁的语气很平静,在这寂静的浓夜里甚至平静地过了头,她知道,他做下这个决定时心情必定是复杂的。
“是因为可地延寻叛乱时他帮了我吗?”她从男人怀中退出少许距离,柔软的手心捧着他的脸,微仰起细颈,定定地看着他碧绿深邃的眼眸。
拓跋骁沉默了会儿,点点头。
“他保护了你。”
姜从珚眸光微顿。
拓跋勿希当时真跟可地延寻一起造反的话,她并不一定能安然无恙。
当初那件事因她而起,被恶心的不止她自己,更侮辱了王芙。
她能得到拓跋勿希的帮助,逝去的王芙却不能得到任何补偿,拓跋骁揭过此事,最终还是因为她。
阿母是他最大的伤痛,姜从珚知道他很不容易。
她心里被满满的酸胀感填充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环过双臂紧紧抱着男人的脖颈。
“珚珚。”忽的,他叫了她一声。
“怎么?”姜从珚闭着眼,柔软的侧脸贴在他滚烫的脖颈上。
“你刚刚对弥加说,最喜欢的人就是爱,珚珚,除
了阿母,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爱的人,我爱你,你呢,你爱我吗?”
第145章 第 145 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男人突如其来的表白仿佛一道惊雷, 她被惊得抬起眼皮,直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烛光,身体一点点僵硬。
她没第一时间回应自己, 又发现她身体绷起, 似很犹豫的样子, 拓跋骁忽有些不安,把她从怀里抽出小段距离, 低头看着她,目光灼灼。
“怎么突然想到说这些话了。”姜从珚垂着眸, 睫羽微颤, 下意识躲开男人的眼神。
她没看自己, 拓跋骁有些不满, 粗硬手指勾起她下巴, 逼她跟自己对视。
“不是突然。”
“珚珚, 你回答我,你爱我吗?”男人加重语气。
姜从珚张了张唇, 却回答不出来。
爱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甚至,过分汹涌的爱意还会让她产生恐惧。
“珚珚?”男人又唤了句,英挺的眉眼逼近, 语气近乎咄咄逼人的强势了。
姜从珚的心乱成了一团, 尤其看着男人隐忍却狰狞的表情,额上青筋鼓跳, 好像已在爆发边缘。
她知道, 只要她笑着回他一句“我也爱你”,男人就能得到安抚,这件事就能轻而易举地揭过, 可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堵住,让她无法说出来。
爱,多可贵的字眼。
曾经,有人对她说过无数次“爱”,她也这么回答过对方,可最后,所有的爱意都变成了尖锐的回旋镖,深深扎进她心脏,千疮百孔,让她至今也未能走出那道阴影。
男人掐着她瘦削的肩膀,力道不自觉收紧,而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疼了。
她目光虚虚地看着拓跋骁,他深邃漂亮的碧色瞳孔中,眼神那般真挚、期待而又忐忑。
“我……”
男人眸光一动,似星辰闪烁了下,目光紧紧抓住她。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她错开视线,声音艰涩地说。
“拓跋骁,我对你,‘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说第二遍时,她的语气已经恢复如常,心脏也平稳下来了。
她想,这是自己现在能给他的最好的回答。
拓跋骁拧了下眉,这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他想听她直白地诉说对自己的爱意。
但这句话对他的意义确实很不同。
常用来比喻感情的坚贞和志向的坚定。她当初这么对他说,阿母也是这么怀念她曾经的郎君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八个字比简单的“我爱你”更深刻,拓跋骁却还不满足,出于某种敏锐的直觉,他觉得她似乎有些躲闪,
他还想再问,唇上却多出一抹香软的触感。
姜从珚主动吻了他。
她双手搭在他肩上,借力撑起上身,顾不上嫌弃他满身酒气,主动吻上他的唇。四唇相贴,她探出舌尖,描摹他嘴唇的轮廓,从两片唇瓣中间探入,轻轻撬开他的齿关。
拓跋骁愣了一会儿,她鲜少这般主动,反应过来后,再不能想其它,大掌扣住她后脑,反客为主,大力吮住她的舌汲取她的甜津。
他本喝了酒,血气躁动,她随便一个触碰都能撩起他的情-欲,更别说这般明晃晃的撩拨,那点不对立时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忘我地投入到这场水乳交融的欢愉中。
霸道的酒气混杂着两人身上的气息,伴随着浅浅的水啧和时断时续低低的嘤咛,气氛暧昧得叫人脸红心跳,连身后的烛灯都羞得乱跳。
这一个多月,前半个月她病了一直在养身体,他又中了毒,就算再想也没条件放纵。
后面两人好转后,他虽惦记得不行,因为张复的叮嘱,说解毒后要将养元气,她也不许他放肆,临时住的帐篷条件又简陋,隔音也不好,她就更不愿了,偶尔才肯给一两回。
拓跋骁憋得不行,早打定主意搬进来后要狠狠放纵一回。
他一路吻到她雪腻的脖颈,在这里流连了许久。
钗环掉了一地,还有各自的衣裳,两人气喘微微,都动情了,可他太急,还是叫姜从珚蹙了眉,吸了口凉气。
她没拒他,反而主动搂住了他。
“拓跋骁……”她低低唤他,绯红眼尾浸出晶莹的泪珠儿。
男人听到她的低吟,浑身肌肉一颤,胡乱应了声,一边亲一边含糊地喊着“珚珚”“珚珚”,低沉沙哑,满是压抑不住的情潮。
她乌发披散在身后,雪白的颈肌若隐若现,两条白玉胳膊攀住他结实的肩膀,似柔嫩的雪蔓,只有依附粗壮的大树才能生存。
两人紧紧缠在一起,没有衣料阻隔,肌肤相贴,拓跋骁感觉到那两只柔软的雪团儿,骨头都要酥了,狠狠喘了口气。
……
一个存心要放纵,一个主动配合,对他无所不应,男人从未得到如此待遇,不由越发精神起来,浑身使不尽的蛮力全用在她身上,亲了又亲,提了又提,厮磨许久,累到姜从珚再提不起一丝力气,连只胳膊都抬不起来,男人依旧不肯罢休,只恨不能永远这般快活下去。
第二日,晨光露晓,只歇息了两个时辰的男人准时睁开了眼。
他下意识去摸怀里的人儿,她睡在他臂弯,整个人都被他搂着。
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他思绪渐清,不由想起了昨晚。
他低头看去,她睫羽沉沉地合着,在白生生的肌肤上落下小片阴影,乖巧得不行,呼吸绵长,脸颊两团晕红,显然还在熟睡。
她累坏了。
男人有一瞬间的良心发现,接着就为自己开脱起来,这也不能完全怪他,结婚一年多,基本都是他在主动,她回应的次数少得可怜,更别说像昨晚那样,无论什么姿势都予所予求,他怎么能不失控。
拓跋骁回味片刻,抚着她光滑细柔的肌肤,不自觉又想了。
她现在还睡着,反正他也不要她出力,就这么躺在他怀里就行。
拓跋骁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然后就毫无负担地亲了起来。
姜从珚是被他弄醒的,醒的时候她甚至分不清时间了。
她依稀记得自己累得睡着了,还没结束?
不等她想明白,她便感觉到男人了……
呜呜,狗东西。
姜从珚原本计划着午时前起床的,结果一直睡到申时,一整个白天都要过去了,醒来时浑身酸痛得不行,甚至洗漱时双腿打颤险些撑不住,最后实在没办法躺回了床上。
虽有她主动迎合,狗男人未免太过分了些。
拓跋骁白天在前院处理了点事情,听说她醒了,立刻回了后院,大步跨进卧室。
“醒了?”
姜从珚别开脸,很不想理他。
男人尴尬地咳了声,走过来,坐到床边,抓住她的手好声好气地哄,“就这一回,下次我肯定不这么过分了。”
姜从珚瞪他,你还想有下次?
美人儿就算生气也是美的,拓跋骁只当她在给自己抛媚眼,不仅不恼,反而十分享受。
他还有事没处理完,但不是十万火急,他就暂时抛到一边赖在她这里,跟个丫鬟似地伺候着,端茶递水,穿袜穿鞋。
她错过了早饭和午饭,一整天没吃东西,正好要到傍晚了,阿榧便早些摆了晚饭。
她腿还酸着,动作间还有轻微的肿痛感,男人察觉到这点异样,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她胳膊也酸,男人还想喂她吃饭,被她冷着脸拒绝了,真把她当做四肢残缺的人啦?
吃完饭,拓跋骁把她抱回榻上消食。
她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想动,只能拿本书来打发时间,男人殷勤地将她要的书拿了过来,却没递给她,“你要看哪篇,我给你念。”
哼,靠着事后这点殷勤就能掩盖他昨晚的禽兽行径了?
但姜从珚还是让他念了。
男人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带着浑厚低沉的质感,只是平日说话尤其是对着下属们说话时总带着天然的上位者的命令和强势,大家被他气场所慑,反倒没精力关注他的音色了。
他现在眉眼微垂,修长骨节握着书本,语气平和地念着文章,骨骼分明的面庞被穿过琉璃瓦片的斜阳笼上一层暖色的微光,整个人俊美得如矜贵的世家公子,跟平时狂野锋利的模样判若两人。
姜从珚不由想到,如果他在中原的汉人士族中长大,性格会截然不同吗?
歇了一会儿,姜从珚还疲惫着,听着男人的念书声,渐渐又有些困了,想洗漱一下继续睡。
拓跋骁依旧殷勤地伺候着,把她抱到浴室,亲自给她拧了热帕擦脸。
他不困,但跟着她上了床,将她搂进臂弯,“还生气?”
“没有。”姜从珚摇头。
她确实没生气,甚至,她其实有点愧疚。
他
的爱意炽烈而汹涌,但她回应不了同等的爱。
“那我见你表情恹恹的。”拓跋骁撩起她一缕柔发在指间把玩。
“……我太累了,不行吗?”姜从珚闭上眼。
男人略带尴尬地“嘿”笑了声,想起自己干的好事儿,终于不纠结了。
天还没黑,两人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睡了三个时辰,大约子时,拓跋骁忽然感觉到了不对,蓦地睁开了眼睛。
她在发抖。
他五感敏锐,在黑暗中精准摸到了她额头,一手冷汗。
拓跋骁一惊,翻身下床,点上一盏灯,举过来一照,只见床上的人面色煞白,鬓发被汗水湿透,身体躬成一团,眉头紧蹙,十分痛苦难耐的模样。
拓跋骁立马慌了。
“来人!”他高声喊了一句,声音都在发抖。
一条腿又跪曲到床上,将她揽过来,“珚珚,你怎么了,醒醒。”
姜从珚半睡半醒,听到声音,睁开虚弱的眼睛,只看到昏昧的光影中,男人焦急惊惧的脸庞。
第146章 第 146 章 那药不能再吃了。
外间值夜的侍女听到命令, 忙起身过来,却没敢直接进到卧室,隔着门帘在次间应声。
“王有什么吩咐?”
拓跋骁:“把张复叫过来, 要快!”
侍女听他语气不好, 又要找张先生, 猜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心头一凛, 半点不敢耽搁,连忙转身出去, 找到值夜巡逻的亲卫。
“王命令张先生过来, 要快, 你们快去叫人。”
张复平日都住在他的药堂后面的小院里, 离这边不算远, 七八百米, 这点距离平日走着去就行,亲卫却骑上了马。
侍女又去叫阿榧, 这么一闹,整个院子都惊醒了,四处点起了灯,院里一片灯火通明。
拓跋骁见姜从珚疼得这么厉害, 想到某个可能, 又急又自责,她浑身发冷, 便把她揽到怀里贴着自己胸膛, 给她裹紧被子。
“珚珚,是不是我昨晚太过分,又害你病了?”男人碧眸满是懊恼。
又转头朝外催, “张复呢,他怎么还没来?”
阿榧匆忙披好衣裳过来,答道:“已经叫人快马去请了,应该在路上了。”
姜从珚实在难受,没能第一时间阻止男人,眼睁睁看他把整个院子搞得人仰马翻。
现在终于攒起点力气,按住他的手,摇头,“我没事。”
“你这样还算没事?”拓跋骁吼了一句,声音都带上了火气,想起她还病着自己不该板着脸,继而放柔语气问,“珚珚,你哪里不舒服?”
“肚子。”
“怎么会突然肚子疼,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不是……应该是来月信了。”姜从珚感觉腹下似有少许暖流。
她以前日子还算规律,这四五个月,偶尔会提前或延后一点,现在就比之前提前了几日。
“别折腾下面的人了,你让侍女送点热水过来,我换身衣裳就行。”她有气无力地说,嘴唇苍白如雪。
“以前你来月信也不见这么难受。”拓跋骁不肯,坚持让张复过来。
这时阿榧在帘外次间禀告,“王,张先生到了。”
张复这一路几乎是被亲卫拎过来的,他们直接冲到他院子里,都不等他穿好衣裳,跟抓犯人似的,心里对这些鲜卑人的粗鲁举动很是不满,可想到是漠北王的急召,心里也着实担忧女郎,只能忍下了。
“进……等下。”
拓跋骁注意到姜从珚现在的模样,身上只套着寝衣,被冷汗浸湿大半还没来得及换,曲线若隐若现。他捞起床尾衣架上的外裳给她披上,这才叫人进来。
张复是医者,不需太避讳,撩帘而入。
拓跋骁托着姜从珚的后背,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命令张复:“快给她看看,怎么这么疼,你快想办法让她好受点。”
张复一见女郎的脸色心就沉了下去。
阿榧搬来个小圆凳放到床边,他坐下去正好能碰到她的手。
他伸出胳膊,罕见地颤抖了下,很快让自己稳住心神,拓跋骁只顾看姜从珚,便没发现这点异状。
张复给她诊了会儿脉,一直没说话。
拓跋骁看得着急,“她说只是来月信,怎么会痛成这样,是不是有别的问题!”
张复眼皮打了个颤,下意识去看女郎。
姜从珚眼皮半阖,对上他的眼神,镇定得没有一丝波澜,可张复分明看出其中的坚决。
他便明白了。
终于诊完,他只道确实是月信引起的不适,女郎体质偏弱,可能是有些受凉或者疲惫才加重了疼痛。
他马上配药调理,能缓和一下疼痛,却不敢保证能药到病除。
拓跋骁不满,张复不是自称神医吗,这点病都治不好?
姜从珚察觉男人又要发脾气,赶紧拦住他,对张复道:“多谢子疑了,麻烦你大晚上来一趟。”气息微乱。
张复便下去了。
转身的瞬间,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啊!也不知女郎为何非要坚持。
张复离开后,阿榧端了热水过来,拓跋骁将她抱下床,寝衣上果然有团血污。
“我想自己洗。”姜从珚轻轻推他,别扭又难为情。
男人抱着她的胳膊纹丝不动,“你都难受成这样了还有力气,别动。”然后不由分说褪了她的下裳。
姜从珚的脸本毫无血色,因着他的动作,心里羞赧,脸颊竟浮起两团红晕,耳垂处更似无暇的血玉般润红。
他虽常在事后帮她洗,这样的事还是头一回,她思绪不由发散开来,中原那些士大夫或许从来不会做这种事,大概还会无比嫌弃。
上下清洗擦拭完,他给她换上月信期间专用的寝衣寝裤,又让阿榧把床铺换了。
两人重新躺上床,男人拿着阿榧灌好的热水袋贴在她腹部帮她暖身体。
过了那一阵,现在好像好转了些,虽还有些坠痛,却没再疼到冒冷汗的地步,就在她迷迷糊糊间,男人又把她扶了起来。
药熬好了。
“珚珚,喝药。”
姜从珚闻到苦涩的药味儿,秀气的鼻头皱起。
前不久才喝了半个月的药,现在又要喝,再想此前喝了十多年,她就算再理智也忍不住讨厌药。
拓跋骁见她犹豫,表情可怜巴巴的,涌出无限怜惜,却不能随她任性。
“乖,喝了药就不疼了。”男人想了半天想出一句哄人的话。
他这话似哄小孩儿般,跟他平日的行事风格迥然不同,带着几分生硬的别扭,姜从珚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男人见她笑了,又哄了句。
待药凉得差不多了,姜从珚做好心理建设,屏着呼吸,仰起脖颈一口气饮完,又忙叫阿榧给自己递水漱口。
总之,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外面星
子渐渐隐没,天际微微露白时她才重新睡下。
喝了药,男人又一直给她暖着腰腹,腹里的绞痛渐渐平稳,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拓跋骁揽着她,后半夜一直没睡,还特意留着卧室的灯,时不时就要看她一眼,确定她安稳地睡着才能放心。
第二日醒来,姜从珚好转许多,仿佛昨夜那般严重的疼痛只是一场意外。
她自觉恢复了大半,想处理这两天落下的事,拓跋骁坚决不许,一步不离地守着她。
她躺着无聊,他便说给她念书听。
接着又搬来一张炕桌,放了个棋盘,“下棋也行,玩儿你前两天跟他们玩儿的那种棋。”
她曾教过他围棋,还玩儿过象棋,倒确实没下过简单的五子棋,他既这么说了,姜从珚就满足男人的好奇心。
“那我可不让着你哦。”
拓跋骁:“不用你让。”
男人信誓旦旦,可直到玩儿十来盘,他一盘都没赢过她后,终于忍不住生出郁闷。
“要我给你放水吗?”姜从珚笑问。
“不用。”男人十分倔强,他还不信他真的一盘都赢不了。
姜从珚双手支在炕桌上,笑吟吟地看着他,午后的阳光温暖柔和,洒下一室温馨。
两人平时都很忙,稍有点时间男人就惦记着那事儿,难得有这样的闲暇打棋子玩儿,竟让她感到了安宁。
这份宁静终究是短暂的,不一会儿阿隆来报,“王,段目乞有急信来报。”
段目乞先前被派去柔然边境,他有事来报,应该是跟柔然局势有关,耽误不得。
姜从珚也想去听听是什么事,男人却按住她不许她起身。
“你身上不舒服,该好好歇着,外面的事有我就行。”他说。
姜从珚还想说服他,男人又道:“张复也说了,你体质弱,还这么操劳对身体不好。”
他还想,他是男人,本该肩负起保卫妻儿的责任,不该让她这么劳累,以后不能由着她任性。
姜从珚一时反驳了,尤其想到真正的原因,更沉默了。
拓跋骁摸摸她的脸,“我去去就回。”
姜从珚想,不去就不去吧,等他回来再问。
拓跋骁来到前院,亲自见了报信人。
“段目乞有什么消息?”
“柔然打不过匈奴,准备把地弗池和大泽地区割让给匈奴以停止战争。”
拓跋骁气势一沉,对这个结果却未太惊讶。
地弗池和大泽地区都是水草丰茂的土地,匈奴要是得到这两块地,产出就能增加,尤其这两个地方还十分靠近鲜卑。
匈奴的野心不言而喻。
要是让他们顺利拿下这片土地,对鲜卑来说并不是好事,可柔然实力弱打不过匈奴,也无可奈何。
难道要出兵助柔然?
拓跋骁实在讨厌柔然人的做派,根本不想出兵助他们-
张复一大早就来到后院厨房,借口要亲自给姜从珚煎药,实则一直关注着里面的动静。
听说漠北王去了前院,他立马找抓住机会去见她。
姜从珚起身来到次间。
张复见了礼,坐下,问:“女郎感觉如何,可有好些?”
姜从珚点头,“已经好多了,多谢子疑的药。”
张复道:“我的方子只能治标不治本。”
他看着她,目光毫不掩饰。
姜从珚躲了下,没说话。
张复眉头一拧,只好劝:“女郎,那药……”刚起了个头,他忽然警惕了下,四下环视一圈,确定没有人,才压低声音继续说,“我早说过只能吃一年,现在已经一年多了,那药不能再吃了。”
“您体质不甚强健,那药对身体颇有损伤,再吃下去真要伤到根基了……”张复苦口婆心地劝,十分后悔自己当时鬼迷心窍,竟被女郎的一番说辞糊弄住了。
“女郎,您当初说初到鲜卑局势未稳不想给人可乘之机,但您现在已经被鲜卑人认可了,漠北王还一心待您,怎么还不肯孕子呢。”
姜从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这些话都无法对人言说。
她害怕自己生下的孩子不健康,也怕拓跋骁将来会走向他命定的轨迹。
一个孩子,应该是被期待地、爱着地、健康地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维系父母的感情,也不是为了权势斗争。
可她现在全都做不到,她不期待孩子,这个世道也不太平,她怕自己终究会淹没在历史的浪潮中,那时,她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子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有我的理由,或许,再过一两年,我就不用这般了。”她道。
“女郎自己也说过,身体是一切的本钱,您现在怎么还非要糟蹋自己的身体呢?要是……”要是毁了身体将来再不能怀孕,对女子而言是多大的不幸。
无论张复怎么劝,姜从珚就是不松口,也不肯跟他说缘由,他都要急上火了。
实在劝不动后,张复又道:“若女郎真有难言之隐不愿在这时有孕,不如跟漠北王商量一下,避子的法子也不只这一种。”
姜从珚怔了下,跟他商量……
她一开始是不敢表露这个意思,至于现在,体会到男人汹涌热烈的感情,她依旧不敢,不敢去赌。
“多谢子疑提醒,让我想想吧,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还得麻烦你帮我再制点药丸。”
张复:“……”
他刚这么多话白说了?
张复气急,却无可奈何,最后憋屈地答应下来,不过他重新换了方子,药性没那么强。
自然,避孕效果也没那么好,不过以女郎现在的身体状况,要顺利怀孕也不容易。
说完话,张复退出她寝居,刚走到外间,迎面撞上回来的拓跋骁。
他心惊肉跳,脸色唰一下白了。
拓跋骁看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顿住脚,“你怎么在这儿。”
第147章 第 147 章 “你再跳支舞给我看好……
张复支吾着,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拓跋骁更觉奇怪了,想到某个可能,脸色一变, “她又严重了?”
“不、不是。”张复连忙否认。
“那是什么?”
拓跋骁本身就较寻常男人高大许多, 往门口一杵, 小山似的挡住大片光亮,张复身高只是中等偏上, 罩在他阴影里,仿佛一只渺小的蝼蚁, 瑟瑟发抖。
他说不清, 表情躲躲闪闪的, 拓跋骁心里担忧, 气势越发骇人, 张复心虚得不行, 后背冒出一大片冷汗。
“我只是来给女郎复诊一下,复诊。”他终于想出个借口。
“结果如何?”拓跋骁冷声问。
“昨夜只是一时急症, 现下已经没有大碍了。”说这话时他心虚不已,额角落下一大滴冷汗。
张复想,要是漠北王知道真相,一怒之下绝对会一刀砍了自己。
“真的?”拓跋骁盯着他的眼睛反问了句。他有些奇怪, 既说好转了, 怎么还这副表情。
他这句反问差点叫张复双腿一软跪到地上,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漠北王没听见什么吧, 肯定没听见吧。
“王,你回来了?”姜从珚从次间走过来。
她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拓跋骁再问下去张复可能要顶不住露馅了。
拓跋骁下意识看过去, 走过去揽着她,应了声。
姜从珚便给张复使了个眼神,他领悟到,趁机溜了,一口气跑了老远,活像后面有狗在追。
“你当真没事了?”拓跋骁见她脸色还苍白着,不太放心,又道,“这姓张的自诩是神医,却连你的身体都治不好,你先前不是说他给你配了调理身体的药丸,一直吃也没见效。”
姜从珚心神一顿,只笑道:“我小时身体更差,这些年已好许多了,都是他们父子的功劳。”
“外面找你是什么事?”她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拓跋骁不太想说,说了以她的性子肯定要操心,可不说,她就一直仰着小脸看着自己,眼神满是期待,他又实在拒绝不了。
“不是什么大事,柔然要败给匈奴了而已,我早预料到这个结果了。”拓跋骁语气平常。
姜从珚缓缓落下眼睫。
三月份,柔然出使鲜卑,拓跋骁其实考虑过出兵助他们,可袄娜的跋扈触怒了他,最终谈崩了,当然,也怪柔然自己摇摆不定不肯给出诚意。
匈奴跟柔然交战,对鲜卑来说是个不错的时机,这时去攻匈奴的话他们大概率难以应付,可偏出了慕容部的事,接着又是可地延寻的叛乱,直至现在,反叛的风波虽已过去,依旧还要加强警惕,以防死灰
复燃。
拓跋骁当然不怕匈奴,但现在要考虑的是值不值得他出兵。
他这两年对外扩张的意图并不明显,主要还是积攒鲜卑实力,加强内部统治。
私心来讲,姜从珚是希望他出兵攻匈奴的,继续放任下去,匈奴的实力越来越强大,中原或许仍逃脱不了被葬送的命运。
可她又想,梁国就算能暂安一两年,又有什么意义呢,梁国自己立不起来,终究还是会走向覆灭的,只是底层百姓在受难而已。
拓跋骁召集手下商量了两日,最终决定派支兵力去试探一下,正在调兵,却在这时又传回消息——
乌达鞮侯趁着匈奴攻柔然时联合支持自己的贵族趁其不备发动兵变,攻下了匈奴王庭,杀死了可汗和其余王子,还假传老可汗的命令杀死了在外征战的大将军逐日屈,匈奴军陷入一片混乱,他趁机安排自己人接管了五万匈奴骑兵,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发现真相时已经晚了,乌达鞮侯已经把持住王庭和大部分军队。
接着他又大肆宣扬,说他登上王位后就立刻南下,只要跟随他,将来就能拥有数不尽的财富、粮食和女人。
这两年匈奴日子不好过,内部没办法解决便只能向外扩张,上半年老可汗决定去攻柔然而不是打梁国已经叫人不满了,打到现在,他们确实从柔然抢了些牛羊和土地,但这点东西塞牙缝都不够,他们心心念念的依旧是富饶肥美的中原。如今乌达鞮侯承诺南下,正好顺应了大部分匈奴人的民心,便顺水推舟承认了他的可汗之位。
乌达鞮侯能力突出,除了拓跋骁,从没遇到过敌手,他所率领的匈奴铁骑踏遍了周边部族,西域小国更是一直活在他巨大的阴影之下,匈奴人很是认可他的本事。
在拓跋骁这里受了逼跳黄河之辱,他死死压住恨意,蛰伏了一年多,终于抓住机会夺得了王位。
匈奴内部权力更替,停止了对柔然的进攻,柔然暂时得以保全,然而这对鲜卑来说,并没有比先前的情况好多少。
从今往后,草原上最骁勇的两位雄主将要正式对决,开启他们争霸天下的辉煌篇章了。
“乌达鞮侯才夺下王位,匈奴王庭肯定还乱着,我们趁这个时候杀过去岂不是正好?”贺兰虎提议。
拓跋骁思索过,最终否决了。
现在刚进八月,九月份时北地就会下雪,到时天寒地冻,极不利于作战,他也并无十成的把握能在短短一两月内完全击败匈奴。
只是为了打一战的话并没有太大意义,反而是对鲜卑的消耗,尤其今年的内乱已经消耗许多兵力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理由。
乌达鞮侯说要南下打梁国,不管是匈奴还是梁国拓跋骁都没好感,这两家要是斗起来,他倒是很期待是个什么结果。
姜从珚隐约察觉到男人的想法,却没办法劝什么,不说事情还没发生,就算乌达鞮侯真的南下了,拓跋骁不去救也是情理之中。
现在三方势力都处于一个十分微妙的平衡点,一旦谁主动打破,接下来的局势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不可收拾,历史的滚滚潮流似乎已在天际露出少许浪花,正朝着所有人奔腾而来。
外部局势动荡不断,内里的日子还在继续。
今年的收获比去年大得多,尤其土默川产出了三百万石麦子,很是囤积了一波粮食。
铁弗等部今年才垦了田,产出较少,却能跟放牧持平,这就给了当地人信心,明年继续种田的话,粮食只会多不会少。
这样一来,就算明后年天气恶劣,鲜卑也能靠着这些粮食过活。
除了粮食,煤矿铁矿也有了进展,勘探队探出几处富矿,让人仔细考察后,制定了细致的开采方案,现在召集人手已经动工了;各个作坊也在不断扩建,尤其是木工和泥瓦匠,简直供不应求;造纸印刷也在如火如荼地发展着。
拓跋骁正式宣布推行汉字后,姜从珚按照人口比例要求各部送出几十到上百不等的十岁以下的孩子来到王庭或是土默川习汉字,并且不许送奴隶,必须得是中等贵族家庭以上的孩子。许多人心里并不愿意,有人舍不得儿子,便取巧把女孩儿送过来,反正她只说了孩子,又没说男孩儿女孩儿。
这倒是阴差阳错。
姜从珚十分乐意,只要女孩儿的比例没有超过六成,她照单全收。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于是入学的孩子里,女孩儿还比男孩儿多一点。
那些鲜卑贵族不会想到,她已经决定,将来各级任命和官职,她都会优先考虑会说汉语写汉字的人。
王庭招收了两千多个孩子,土默川招收了近千人,他们离开原本领地,在王庭也没什么亲友,被姜从珚统一安排食宿。
她并不根据他们的部族分班,反按照年龄进行管理,最大的有十岁,最小的才五岁。
这些鲜卑孩子在家里自在惯了,骤然来到学校,尽管姜从珚定制了校规,各种矛盾依旧层出不穷,还有不少不服管教的刺儿头,让她很是头疼了一阵。
出现问题就想办法解决,吵闹了几个月,终究是稳定下来了。
凉州来的先生学识虽不错,鲜卑话却说得不够利索,姜从珚把阿椿派过去管理,还从羯族中调了部分汉人过来。
河内地区汉胡混居了几十年,还跟鲜卑接壤,许多汉人也学会了羯族的胡语,羯语跟鲜卑语很相似,都是从东胡语系演变而来的,基本交流没问题。
一切步入正轨。
今年就这么过去了大半,快到九月,这天,吃过晚饭快要歇息前,姜从珚想起拓跋骁的生辰要到了,问他:“还有一个月就是你生辰了,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礼物?”
“嗯嗯,我还没想好送你什么,你要是有想要的可以提。”她道。
倒也不是真不知道送什么,她相信,无论她送什么他应该都会接受,嘴里肯定还会说喜欢,但她想,要是能送个他喜欢渴望的会更好。
“什么都行?”拓跋骁听她这么说,来了兴致,侧过身,支起一直胳膊看着她。
去年被坑了,姜从珚吸取教训,没有一口答应下来,略带警惕地说:“太过分的不行。”
男人笑了笑,同样回忆起了去年这个时候发生的事。
“怎么算是太过分?”他将肩膀倾过来,硬朗的五官猝然逼近,灼热的呼吸喷到她脸上。
“换个床就过分了?”男人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声音带着调侃的笑意。
姜从珚瞪他,意思不言而喻:你也不想想自己后来干了什么。
拓跋骁瞧她漂亮的双眸睁得圆溜溜的,带着些警惕和凶狠,像只雪白的猫儿正在为逐渐靠近的虎狼感到不安,偏又不肯示弱,真是可爱得不行。
他狠狠亲了她一口,“还真有个想要的礼物。”
“什么?”姜从珚略微紧张起来。
“你再跳支舞给我看好不好?”
姜从珚一愣,竟是这?
第148章 第 148 章 可他是个禽兽。
拓跋骁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这不算过分吧。”
姜从珚沉默,相比起那些奇奇怪怪的要求,这确实还好, 再看男人的表情, 似乎真的单纯想看她跳舞, 而不是某种特别的玩儿
法,但她还有点犹豫。
“你知道的, 我不会跳舞,今年春季大会兰珠拉着我去跳, 还闹了笑话。”
她当时同手同脚的模样, 现在想来还有些滑稽。
拓跋骁却道:“跳你在梁国时那个舞就行, 当时我才看了一半, 就被突然冒出的刺客打断。”
一直到现在, 他还会回味和遗憾, 他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时见到她那一幕的心动。
“你确定要以这作为生辰礼?”姜从珚迟疑着问。
拓跋骁毫不犹豫点头。
“怎么跳都我来决定?”
“嗯。”
姜从珚想了想,跳个舞而已, 确实算不得多过分的要求,又琢磨了下男人应该不会暗着“使坏”,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到时我跳得不好,你不许嫌弃。”她提前给他打支预防针。
“我怎么会嫌弃?只要是你跳的, 我都喜欢。”
“好了, 我答应了,睡吧。”
拓跋骁今晚本来没打算干什么的, 因为她刚刚的话, 不由想起那夜的惊鸿一面,身体又躁了起来。
“时间还早,要不我们……”
“我困了, 睡觉。”姜从珚赶紧打断男人的话,闭上眼,一副不再理他的表情。
拓跋骁失望地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去,将她搂进怀里-
二十多日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拓跋骁生辰那天。
这日天气不错,出了暖和的大太阳,秋冬的寒冷回暖了不少。
长宁院里,中午办了场热闹的午宴,要是以往,肯定会闹腾许久,说不定还要持续到晚上。
这一次,拓跋骁惦记着她答应自己的事儿,才吃完饭就开始赶人。
“贺然干,让你统计的牛羊清点完了?”
贺然干被点到名字,说不出反驳的话,灰溜溜地耷拉下眼皮。
“莫多娄,你不回去盯着贺兰山那边的动静?”
莫多娄委屈地放下了酒坛。
“张铮,你负责的军械都造好了?”
张铮:“……”
一通下来,其余人也看懂了,虽不知原因,但王不想他们在这里留太久,识时务者为俊杰,一时间,暂时还没被点到的人生怕他来找自己的茬,纷纷主动提出告辞。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后,拓跋骁转身看着立在原地没动弹的兰珠,“兰珠,你的人手都招到了?”
兰珠:???
她最近一直在忙,好久没来了,想跟阿珚姐姐多待一会儿都不行吗?
兰珠朝姜从珚投去一个告状的眼神,拓跋骁才不管,直接拽着人往外走。
“阿珚姐姐,你看看王!”
王真是太霸道了,就只许他自己贴着阿珚姐姐,旁人说几句话都不行。
姜从珚知道男人这是在干什么,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男人的动作确实太粗鲁,上前劝道:“王,你放开兰珠,兰珠,王还有事,今天就先不留你了。”
兰珠瘪瘪嘴,最后还是郁闷地离开了。
人都走完,院里瞬间安静下来,男人眼神看过来,意思很明显。
姜从珚抬头看看天,“现在天色还早,晚点再说吧。”
拓跋骁有些不满,又想她都答应自己了,总不能食言,要真是这样……哼,以后就算她再怎么求自己他都不会放过她了。
男人答应下来,眼睛却黏在了她身上,看得姜从珚都忍不住冒出鸡皮疙瘩。
铜陵园那次她只有憋闷和屈辱,并没其它想法,现在答应男人为他跳舞,怎么都显得那般暧昧旖旎,仿若调情。
“我要去准备一下,你在前院待着,我不叫你你不许进来。”
拓跋骁自然舍不得离开她一步,见她脸颊微红,又说要准备,不由更加期待起来。
她没敷衍自己,她在认真准备答应自己的一舞。
还没见到那一幕,光是想想他都绷起来了。
男人按捺住冲动和兴奋,点头答应:“好,我等你叫我。”
姜从珚独自去了后院,坐到妆台前,给自己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唤阿榧进来帮她梳妆换衣。
她妆容描得极细致,她皮肤本已足够白皙细腻,只加重五官的描摹便足够明艳,又挽了发,戴上精致的钗钿,换上舞衣,一通操作下来,一个多时辰便过去了。
秋冬白昼短暂,先前还明亮高炽的太阳此刻已经西坠,在胭脂湖的水面上映出大片红霞。
装扮好,姜从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瞧了瞧,竟感觉有点陌生,她从来没这么打扮过。
拓跋骁在前院待了两个时辰,前面还耐得住性子,越到后面,眼见天都黑了,他实在坐不住了,简直想不顾一切冲进去看看到底在准备什么,怎么还不叫他。
他打发侍女去问,侍女却回:“女郎请王再稍等一会儿。”
拓跋骁从没觉得两个时辰这么难熬,他甚至都在怀疑她是不是临时反悔时,后院终于来人了。
阿榧道:“女郎准备好了,请王随我来。”
拓跋骁眼睛一亮,大步跨出门就要往后院去。
阿榧赶紧道:“王,不是去后院。”
拓跋骁顿住脚,回头看她,皱眉。
阿榧顶着他颇有压力的眼神,咽了咽喉咙,“请王随我来。”
拓跋骁跟着她,见她不仅没去后院,反而出了大门,心里不由疑惑起来。
夜幕漆黑,阿榧在前打着灯笼引路,一直走了几百步,终于停下。
“王,女郎就在前面,接下来的路要请您自行过去了。”阿榧道。
不用她说,他已经透过苇草灌木看到了远处的光亮。
拓跋骁绕过灌木丛后,霍然开朗,眼前景象让他怔住了。
只见不远处的胭脂湖边上搭了个简单的栈桥,栈桥往外延伸,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台浮于胭脂湖的水面之上。
圆台周边围了一圈莲灯,正是这些莲灯照亮了周围的环境让他得以清晰看见眼前的美景。
除了圆台上,周遭的水面也浮着数十盏莲灯,随着水波微微荡漾,夜空中的月牙不甚明亮,星子却格外璀璨,漫天繁星闪烁,倒映在胭脂湖清澈的湖水中,与四周的莲灯交相辉映,让这寂静漆黑的夜晚浪漫而梦幻。
然而这些都不能入他的眼了,因为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凝在了圆台中间那道娉婷脱俗的女郎上。
女郎背对着他,裙角飘飘,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缓缓侧身。
仅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却平添空灵缥缈的气质。
她亭立在莲灯中,一身浅粉白的舞衣柔顺地贴合着玲珑纤细的曲线,臂间一条粉紫的轻纱长帛,正被夜风吹起,飘飘摇摇,浮光霭霭,周身似笼了层轻烟薄雾,清冷得不似凡尘中人。
拓跋骁大跨步走过去,却在将要跨上栈桥时忽然停住,他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敢上前打扰,却又怕她真就此飞向月宫。
姜从珚其实有点紧张,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笑。
这抹笑叫她五官生动起来,终于不似一尊冷玉了。
“我答应你的,为你跳一支舞。”她缓缓说。
拓跋骁望着她,没说话。
姜从珚应下他的要求后很是犹豫了几日,最简单的自然是稍微学段舞蹈,在卧室里跳给他看便行了,用心点便在后院花园里,稍微装饰下。
然而她最后选了这里。
胭脂湖既是王庭百姓赖以生存的水源,也寄托着他们浪漫美好的感情,听说在湖边许下愿望的情人能永远恩爱幸福。
唯一的观众已经到场,夜风冷冽,姜从珚不再拖延,缓缓抬起胳膊,轻勾足尖。
一道清脆的铃音响起,这才叫人注意到她雪白的足踝处带着几串精致的金玲镯,正随着她的动作奏出美妙的乐音。
不同于铜陵园那次剑舞的冷冽,她这次跳的舞柔和而婉转。
她确实没学过跳舞,那些专业的舞技也做不出来,一只手自然地曲在身前,另一直胳膊舒展在空中,脚下小步微动,裙摆绽放,披帛随风荡漾于空中,时而成为她的道具,
一张雪白的美人脸在其中时隐时现。
专业的舞姬动作沉稳华丽,看客惊艳于她们高超优美的技艺,她虽动作简单,哪怕只是个转圈,却都带着独特的神韵和意境,身姿飘逸灵动,倒叫人注意不到舞技如何,只沉浸于这绝世姝丽的美妙姿态中。
星光映着粼粼湖光和烛光,她几乎要与身后的星辰融为一体,却又茕茕孑立,遗世独绝。
姜从珚临时抱佛脚学了一段舞,并不长,不过三四分钟就结束了。
直到她停下动作,男人还陶醉其中,似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姜从珚微微喘气,见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突然有点没底。
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效果了,特意选了这个地方,利用夜色和灯烛营造的氛围来弥补技巧的不足。
“怎么样,喜欢吗?”她轻声问。
男人这才仿佛回了神,眸光一收,哑着声音道:“喜欢。”
“这是我见过最美的一支舞,比梁国那次还要美。”
那次看客很多,而这支舞,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她也只为了他一个人跳。
“你不是哄我吧?”姜从珚微微提起了嗓子,细细地说,声音轻柔婉转。
“没哄你,在我眼里,你就是最美的。”拓跋骁发自内心地说。
不管是不是哄她,亦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能给出这样的反馈她其实是开心的,毕竟她也用心准备了。
为了给他惊喜,练舞时还不得不避着他,偷偷摸摸的。
一阵夜风袭来,姜从珚不由轻颤了下,“我有点冷了,我们回去吧。”
拓跋骁这才终于从刚才的旖旎梦幻中抽离出来,忙上前将她搂到怀里,去摸她的手,果然一片冰凉,有些懊恼,“天这么冷,怎么还穿这么薄的裙子,冻病了怎么办?”
姜从珚主动往他怀里蹭了蹭汲取温暖,“我里面穿了夹衣的。”
舞衣要轻薄飘逸才好看,她身材纤细,穿上夹衣也不臃肿,但也不能太厚,一时半刻倒不妨事,太久确实容易着凉。
拓跋骁想起她娇弱的身体,前两个月还病了两回,不由分说解下外衫给她披上,然后将人横抱,大步往回走。
这个点了外面没多少人,夜色又黑,倒不怕被人看见,姜从珚便乖乖圈着他脖子。
男人先前还一本正经地关心她,一回屋就变了。
她仿佛一只被野狼叼回窝里的兔子,男人大口大口享受起来。
姜从珚被他亲了会儿,舞衣上的披帛垂到了地面,腰带被扯落,衣领滑落肩头,露出一片羊脂白肌。
拓跋骁深吻了她许久,继续往下,手也探进去。
姜从珚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却还惦记着没卸妆,喘过气来后忙道:“你让我先洗洗脸。”
拓跋骁却道:“没事儿。”
但他还是顿了下,抬起头看她,刚才在外面没来得及细看,现下才发现她平日素白干净的脸蛋描着的精致妆容,他不懂女人的化妆说不上具体化了什么,只觉眉毛好像浓了点,五官比没化妆时艳丽了些,可整体还是淡的,又因为她本身清冷的气质,使得这份美貌明艳而脱俗。
那些神话传说里的仙子大概也就长这样了吧,不,她比那些仙子还美。
拓跋骁突然把她抱起来,行至窗边,将她放到了旁边的高脚书桌上。
这窗户用的是昂贵罕见的琉璃瓦框的,现在天气渐冷,就算不开窗白日里的阳光也能透进来,比烛火明亮,还能晒到太阳,她偶尔坐在这里看看书,十分怯意。
书桌不大,此时桌面归拢得整齐,只有一侧放了本她今日在看的书,被男人的动作被扫到旁边的榻上,书页发出“哗哗”声响。
“你又想干什么?”姜从珚低低斥了一句。
她坐在高桌上,后背抵着窗户,男人面对她站着,之前虽不是没有过,可仍叫她有些羞涩,尤其离了床,男人仿佛更兴奋了。
拓跋骁低头看她,眼神近乎痴迷,“你是不是天上下凡的仙子?应该住在月亮上。”
姜从珚回头看了眼,隔着琉璃窗,一弯浅浅的月色正挂在半空。
他不回答自己,反而说这些跳脱的话,她撇过脸,“世界上哪儿来什么仙子,我要是仙子,肯定施法定住你,哪里会容许你对我这般。”
男人笑了,却睥睨狂傲,“说不定真有呢。不过就算你真是仙子也被我这粗野的凡夫俗子拉到这凡尘来了,跟我一起享受这人欲极乐。”
姜从珚被他说得羞赧,去捂他的嘴,男人就顺势啄吻她掌心,又逼得她收回手。
拓跋骁是真觉得她跟仙女一样,不管是模样还是性情都缺少凡尘的烟火气,唯有被自己弄得没法了,才会哭着软着声音求他,他也最喜欢这般模样的她,好似她所有情绪都被他掌控。
理智告诉他不该让她哭,可他是个禽兽。
正如现在,他也还想见她哭。
两人虽说着话,男人动作一直未停,舞衣松松垮垮地勾在臂弯处,露出大片雪白锁骨和柔腴,两只兔儿堪堪跳出来,他却没继续往下褪了。
天气冷,就这么穿着正好,而且,如此半露不露也别有一番风情。
男人一手握在女孩儿后颈,一边亲她一边空出手解自己的。
衣料垂落到底,他随便踢了脚,掐住了她的腰,伴随着轻灵细碎的铃音,两条匀亭洁白的腿在裙摆中若隐若现。
姜从珚轻轻闷哼一声,咬住唇。
第149章 第 149 章 “珚珚,我们要不生个……
他有点急。
虽做了一年多夫妻, 可两人体格差得这般多,男人如果没有极尽耐心地挑逗的话,初时她多半还有点不适应。
她有些气他又这般, 扶在他肩处的手重重掐了一下, 拓跋骁低声吸了口气, 肌肉却绷得越发紧了,犹如一块块鼓起的硬石。
这叫她不由想起了骊鹰, 也是这般肌理分明,肌肤油亮光泽, 每一次动作都能清晰看到肌肉走势, 极具生命力和力量感, 但男人的表情和眼神, 让这副健美的身躯多了分别样的色气。
厮磨片刻, 拓跋骁感觉她渐渐也动了情, 终于忍不住加重了力道。
她肉身娇贵受不得疼,他就将自己的大掌垫在她后背和窗户中间, 既不让她硌到,又能控住她往自己面前送。
小桌明明是靠墙放着的,后面似乎也不稳当了,尤其离开墙面出现缝隙后, 随着男人的动作竟摇晃起来。
她足踝上的金玲镯还未来得及摘, 随着身体不住作响,时急时缓, 在这寂静的夜晚中跟两人的呼吸交缠融合, 形成一道独特而暧昧的情乐,又更像是男人的战鼓,鼓舞他冲锋向前, 直至敌人完全缴械投降。
姜从珚坐在上面,脚尖不能着地,被晃得十分没有安全感,生怕他某一次动作太大便叫她摔下去。
“你放我下去……”她嗓音都变了调。
男人闻言,不仅不放,还似故意般将她的腿勾到自己臂弯,这样一来,她不得不用尽全力抓住他的肩或是环住他的脖子才能稳住身体。
“你要是故意……折腾我,我要、要恼了。”她断断续续地说,明明是威胁的话,偏男人根本不怕。
“我今天生辰,你就纵我这一回,嗯?”
“……”
明明已经送过礼物了,可现在男人还要讨另一份“礼物”。
不等她说拒绝的话,拓跋骁低头再次封住她的唇。
小时阿母还在时会帮他过生辰,阿母去后他就再也不过生辰了,他最重要的人不在,这样的日子只会提醒他现在的孤单,可现在,他有了她,她会给他准备礼物,满足他的心愿,尤其,有了这个借口,他就更能为所欲为了。
要是以后生辰都这般,他只恨不得每月过一次。
姜从珚被男人抱了许久,随着深夜气温越来越凉,他终于肯放她回到床上。
新打的大床跟去年那张大差不差,稳稳当当,开阔空旷,男人没了束缚,
几乎使出了浑身蛮力。
一直到子时过半,在她强烈的要求下,男人才终于肯放过她了。
拓跋骁抱着她去洗漱,姜从珚发现脚踝上的金镯还没取,正要去解,却被男人抓住踝骨。
他手掌大、指节长,一手就能轻而易举覆住。
“你让我取下来。”
刚说完这话,却见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看,眼神似在迷恋幻想着什么,她蓦地想起从前发生过的事,十根脚趾都忍不住蜷起来,只觉脚上的肌肤火辣辣的。
“别取,就这样,好看。”男人低低说,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
“……”变态!
姜从珚不肯,实在敌不过男人的力气,还想挣扎,却被他抱着去了浴室,只在空中留下一串清脆铃音。
新建的院子,布局比原来更方便了。
浴室旁边连着一个小小的锅炉房,墙中间埋了一截管道,在旁边提前烧好热水,直接打开这边的开关就能放水,算是个半自动的水龙头,以后不用侍女费力地提水进来了,正好两人也不喜欢被打扰。
拓跋骁自然十分喜欢这么巧妙的设计,就算她叫侍女都歇下了也不妨碍他。
清洗完,重新躺回床上,他照常将她揽进怀中,姜从珚已累得半昏半睡,却忽听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男声。
“珚珚,我们要不生个孩子吧。”
简单一句话,却似道惊雷劈开姜从珚混沌的脑海,惊得她撩起眼皮,困意烟消云散,仿佛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身体霎时僵成了石。
“什么?”她气息微弱地反问了句,似想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们生个孩子吧。”拓跋骁重复了遍,大掌也贴到她腰腹上。
她小腹一如既往的纤细平坦,说起来他也有点疑惑,两人成亲一年半了,同房次数不少,她却还没怀孕。
难道是他不够努力?拓跋骁不由这么想。他倒是想多努力努力,只是她老拒绝。
“你想要孩子吗?”姜从珚声音发颤,喉咙里仿佛有根弦在紧绷。
这其实是个白痴问题,他当然想要的,不然不会主动提出来。
过完生辰他就二十二岁了,其他男人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他还是王,确实需要孩子,生个继承人更能让下面的追随者放心。
果然,拓跋骁的回答跟她想的差不多,“……今天段目乞问了我一句,我觉得有个孩子也挺好的,你不是挺喜欢弥加,还经常让他过来玩儿,我们自己生一个就不用羡慕别人了。”
别以为他没发现拓跋勿希那得意的表情,他跟他只差了三岁,拓跋勿希儿子都好几岁了,他却连个音儿都没有。
草原上的男人更追求子嗣繁茂,一直生不出孩子是会被人耻笑的,拓跋骁虽还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但不少人私底下肯定会议论几句。
“要是生个男孩儿,我以后就教他骑马射箭,让他成为一个勇猛的勇士,要是生个女孩儿嗯……我还教她骑马射箭,你教她读书,这样她就既美丽又不会被那些毛头小子欺负了……”
拓跋骁甚至开始幻想起来,到时他带着还没自己腿高的小崽子去骑马射箭,肯定很好玩儿。
拓跋骁断断续续说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一直没应声,他有些奇怪,低头看去,却见她面色发白,表情还有些惊恐。
“怎么了?”他心头一凛。
姜从珚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她心太乱了,孩子,这是她的死穴。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浑身颤抖起来。
“到底怎么了,不想生孩子?”
姜从珚现在没法回答他,她脑子一片空白,连编个借口都做不到,更怕他刨根究底问下去。
她侧过身,胳膊往上撑了下,主动吻上他的唇。
拓跋骁愣了下,思绪还停留在刚刚的疑惑中,手却已经抚上她后脊,嘴也下意识动了起来。
他还想问,女孩儿柔软的手贴上他前胸,轻轻抚了下,他打了个激灵,便再顾不上其它了,只沉沦在这美妙的欢愉中。
漫长的情潮结束,两人拥在一起享受慵懒余韵,拓跋骁抛下的理智才终于滚了回来。
他突然想起刚才的话,却发现这么片刻时间,怀里的人已经累得睡着了。
算了,让她睡吧,又是跳舞又是好几回情.事,确实累坏她了。
第二天,拓跋骁先醒,窗外透进少许亮光,大约卯时过半。
拓跋骁先看了眼怀里的人,见她眼睫紧闭,两颊微红,显然还睡得很熟。
他在她软腮上亲了亲,起身披衣,先去跑了几圈马,练了会儿箭,估摸着她可能要醒了,正要回来,却被阿隆叫走,说有事禀告,他只好先去了。
姜从珚快午时才醒,她没急着起床,身上的酸软仿佛也感觉不到了,平躺在宽大的床铺中,愣愣地看着绣玉兰花纹的烟紫床帐。
她想起昨晚的话。
他想要孩子……
一整天,她没再去前院,而男人好像也被什么事绊住了,还外出去了趟军营,直到戌时才回来。
他一进屋就直奔卧室,一边走一边脱下沾灰的外衫,跨入室内,发现她竟还没睡,独自坐在窗前,背影清瘦。
“还没睡?等我?”
他从身后拢住她,笑着问,刚想亲两口,却发现她眼圈儿红红的,包着一汪晶莹的软水,满脸哀伤。
她似没料到他突然出现,慌乱地眨了眨眼想把泪水逼回去,眼尾却反落下一滴泪珠。
拓跋骁表情一变,掐住她的肩,碧眸犀利起来,“怎么了?”语气沉得厉害。
他从未见她露出这般脆弱的姿态,更没见她这般哭过,连那次重伤都不曾见她哭,现在却哭了。
他将她抱到怀里,姜从珚没拒绝,反而主动贴近他脖颈。
拓跋骁又问她发生了什么,可她只摇头,却不答他,他急得不行,汗都出来了。
“到底怎么了,你说,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要是有人欺负你,我一定把那人大卸八块给你报仇,要是不够,再把他们剁成肉酱喂狼。”
拓跋骁实在想不出来发生了什么,只好把自己能做的承诺全都说来安慰她。
可怀里的人只落泪。
拓跋骁要疯了,问她她不说,又不能对她动粗,见她这样伤心,他心都要疼死了,急得不行。
终于,他狠下心,掐起她下巴看着自己,逼问:“到底是什么事,你告诉我!”
姜从珚睁着水雾蒙蒙地眸子,动了动唇。
拓跋骁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在说,别怕,一切都有他在。
“拓跋骁,要是我不能生孩子你还喜欢我吗?”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拓跋骁先是一愣,发现她望向自己的眼神那么无助,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掉了,来不及想别的,直接应道:“喜欢!我只爱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爱你。”
他将她搂紧,两人的脸几乎要碰到一起。
男人语言直白,饱含爱意,在这一刻,他用最真挚最热烈的爱包围着她,让她冰封的心渐渐融化。
“你就是因为这才伤心的?没有别的原因了?”
姜从珚轻轻点了下头。
男人又说了许多话安慰她,又担心地问:“为什么不能生孩子,是你身体……”
他不由往最坏的方向想去,她体质一直不甚强健,最近还老生病,实在不由他不担心。
“是。”
“很严重?”男人十分紧张,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却看不出什么,只是气色比寻常人苍白些。
姜从珚摇头,“我小时落水受过寒,体质一直不太好,虽养了这么多年,张复说我在子嗣上会艰难些。”
“除了子嗣,对你还有什么不好?会妨碍你……寿数吗?”最后这几个字,他声音不自觉发颤。
姜从珚仍摇头,“他说只要好好养着,应该跟常人差不多。”
“这就好。”拓跋骁放下心来,他要她长长久久地待在自己身边。
“你……”姜从珚迟疑着开口。
“想说什么,你说。”
她抿了下唇,“你先前答应我的,说只要我一个,现在还算数吗?”
“当然。”男人没有一丝犹豫。
他答应得太爽快,反倒叫姜从珚无所适从,眼神有些复杂,“你不是想要孩子吗?”
他确实承诺过只要她,可在这个时代,对于身居高位的男人而言,子嗣才是最重要的,男人的妻子如果生不出孩子,他们就会用这个理由纳妾,这些在世人眼里都再正常不过,严重的,休妻也是有的。
她之前没主动提,便有这方面的担忧,尤其拓跋骁现在一个孩子都没有。
拓跋骁抚着她的头发,“我确实想要个孩子,但我只要你生的。”
“可我现在不能……”
“没关系,张复不是神医吗,让他好好给你治治身体,等几年就好了,反正我还年轻。”接着他话锋一转,又道:“要不我多努力努力,总能怀上的。”
姜从珚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他不急着要孩子,但他终归想生的。
她想了想,继续试探:“这两年我们先不生好不好?”
拓跋骁看着她。
“我现在身体不好,不适合怀孕,要是怀上,万一孩子不健康跟我一样病恹恹的……”
她越说语气越低,似带上了几分哽咽,他心疼得不行,连忙答应,“好,不生,不生。”
他这时才忽然意识到怀孕生子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他也听说过不少因为生子而丧命的妇人,就算是强壮的鲜卑姑娘都会发生这种事,她身体这么弱……想到这儿,他猛地惊出一身冷汗。
他之前说要孩子时,竟没考虑到这些。
拓跋骁答应暂时不生,过了片刻,想到什么,他又道:“可我想跟你亲近,这怎么办?”
他十分苦恼,他当然愿意暂时不要孩子,可他绝不可能忍着这么久不碰她。
只要做那事儿,不还是有可能怀孕?
姜从珚轻轻启唇,“也不是没有避孕的办法。”
拓跋骁眼前一亮,紧紧抓住她,“什么办法?”
“可以吃药,但这个法子对身体有点损伤,还有个办法,就是你每次弄时戴个东西,不弄进去就不会怀孕了。”她声音细细的。
这个拓跋骁倒是没听说过,很难想象出具体的模样。
姜从珚低着眼,“我找张复帮忙制,制出来你就知道了。”
其实张复也隐晦地跟她提过可以帮她弄这个,只是当时她没应,这事还需要他愿意才行。
“行,那就试试。”
第150章 第 150 章 “神医,鱼泡也能入药……
得到男人的承诺, 事情顺利解决,她不用再吃药,可姜从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相反, 心里被另一种沉甸甸的感情压着。
如果拓跋骁顺利避开死劫, 鲜卑继续壮大发展,他势必要生个孩子的, 她也没大度到让他去跟别的女人生孩子,这样一来又绕回先前的问题了。
她要生孩子吗?
一年两年还能等一等, 五年六年呢?就算他自己愿意, 他的下属们也绝对不肯, 王位需要继承人, 他要是一直没有子嗣, 难保下面的人不会生出异心。
但她现在确实不知道该怎办,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姜从珚请张复过来, 跟他透露了这个意思,他欣慰地看了她一眼,长长长长地呼了口气,好像自己的脑袋终于稳当了, 不用提心吊胆地生怕漠北王哪天知道真相砍了自己。
“女郎可算想通了, 您早该跟漠北王商量的,还好现在也不算晚。”
又过了两天, 张复亲自送来一个匣子。
其实这事儿直接跟拓跋骁交代更好, 但他畏惧对方的气势,并不想往他面前凑。
这种东西姜从珚也不好意思交给侍女,忍着些许不自在接过, 面上不动声色。
张复不知是怕她不好意思还是出于医者的操守,同样一脸坦然,打开匣子。
木匣分两层,下面是盛药水的瓷瓶,上层是要用的东西,分别放了两种材质,仔细一看,还能发现每个材质居然做了两个尺寸。
……还真是贴心。
张复当时也不好意思问拓跋骁具体体格怎么样,根据自己行医经验估摸着制的,考虑到这东西有弹性,不知拓跋骁更喜欢哪种,便制了松紧两种尺寸。
他行医多年,见过的奇奇怪怪的事多了去了,更十分清楚夫妻和谐的重要性,尤其对上位者来说,他要是在这事上不舒坦,万一中间被人勾走……
他们都是依附女郎在鲜卑立足,如果有人分走漠北王的宠爱,对女郎对他们都不是件好事,他自然要在这上面多用心。
“一种是羊肠制成的,一种是鱼泡制的,我也不知哪个更舒适,可以都试试,若有不方便的地方也可以再跟我说,我看能不能改进。”张复说,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她,“用法我都写在这上面了。”
待张复离开,姜从珚展开一看,他这说明书写得十分详细。
从使用前要怎么泡水,到使用后的清洗保养应有尽有,还提到了可以使用的次数,十分细致贴心。
姜从珚看了几眼,将匣子和说明书归拢到妆台下的柜子里。
晚上,拓跋骁回来,问:“张复来过了?”
“……嗯。”
“那东西送过来了?”
“……嗯。”
“在哪儿?”
姜从珚便伸出手指指向妆台。
拓跋骁去拿。
从没用过这玩意儿,他有点新奇。
打开匣子一看,最上面正好是那张说明书。
他捡起纸,先捏了捏东西,触感偏硬,皱起眉,这看着就不能用的样子。
“怎么弄?”
“纸上写着。”
拓跋骁展开说明书,看完后忍不住抱怨一句,“这也太麻烦了。”
姜从珚知道男人委屈,走过去,轻轻抱住他的腰,脸蹭着他胸口,“我知道夫君受委屈了,这全都为了我。”
她这一哄,拓跋骁就再说不出话了。
前两日他不放心,怕她隐瞒了自己的不适,特意将张复抓过来又问了情况,张复当然不敢透露别的,只说以女郎现在的身体情况确实不宜受孕,怀孕对母体消耗颇大,她现在本就气血不足,调养一两年再受孕的话对母体和胎儿都会更好。
拓跋骁不疑有他。
要是这样能对她更好,麻烦就麻烦吧。
拓跋骁抱了她一会儿,然后去弄这东西。
他找了个碗,接上温水,各挑了一个放进去,按照说明书上写的,滴了几滴药水。
这药水不仅可以去除残留的少许味道,还能加强材质的柔韧性。
姜从珚看到他的动作,“泡这么多?”
拓跋骁道:“头一回用,也不知道哪个更好,当然都要试一试。”
“……”你最好真的是试试而不是每个都要用上完整的一遍。
拓跋骁才不管她是不是看破自己的意图,盯着碗瞧了会儿,时不时去捏捏,吸了水,触感确实在变软。
他一开始新奇,真用上后却很不习惯,没有先前那般爽快了。
姜从珚心里愧疚,只好努力配合男人,主动去亲他,细软的手指抚上他凸出的喉结,如此,他倒也接受了,抱着她耳鬓厮磨了许久。
不过,他最终只用了两个,另两个太紧了,并不舒适。
当然,这两个对他而言也算不上喜欢,比较了下,鱼泡制的更轻薄些,柔韧性更好,他更喜欢这个。
同样的材质也有厚薄之分,拓跋骁更喜欢薄的,但薄的容易破,能重复使用的次数少。
他就找到张复,让他再多制些送过来,最好是薄的。
但就算再舒适,体验过那极致的美妙后,现在隔了一层,于男人而言也确实不太爽快,他于是转移重点,学了书上的花样来弄她,有时是腿,有时是乳儿,更多时候,他给她戴上那对金镯,握着她两只玉白的足。
他以前就提过,她当时并不愿,现在又来哄她,男人确实为她做了许多让步,姜从珚带着复杂与愧疚的心情,终于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他这个年纪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又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王,完全不用在这方面委屈自己,他却忍下了,万一传出去恐怕都要被旁人耻笑。
并不是她认同男人妻妾成群的理念,只是世情如此。
能用别的法子补偿他的话,也算件好事吧。
并不是每个鱼泡都能长这么大的,尤其质地还跟鱼的品种有很大关系,靠张复自己一个人哪儿能攒到这么多鱼泡,于是,一直只收购的药材的他不得不在自己药堂收购草药的牌子上添了个鱼泡这一项。
有人见到,好奇地问
,“神医,鱼泡也能入药吗?”
张复面无表情地答:“算是一种特殊的药材吧。”
挑挑拣拣,总之是够用了。
过了好几日,姜从珚忽然得知乌达鞮侯带着匈奴大军南下劫掠。
她在前院书房匆匆找到拓跋骁,却见男人并不惊讶的样子。
“你早知道了?”
拓跋骁点头,“算是吧,那天传回消息说匈奴正在调动兵力。”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姜从珚有些气闷,乌达鞮侯南下的话,凉州简直首当其冲,他明知道自己的家人都在凉州,却还瞒着她这么重要的消息。
拓跋骁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但见她有些生气,还是放柔了声音,带着几分解释,“那天我见你哭了,一时着急就忘了。”
“你当时忘了,过后为什么不跟我说。”姜从珚抿着唇。
“我以为这不算什么,乌达鞮侯去打梁国,你都离开梁国了,又不关你的事。”
在拓跋骁心里,她是自己的人,早把她跟梁国分割开了。
姜从珚道:“对鲜卑确实没多大影响,但乌达鞮侯南下的话,凉州就是战场前线,我外祖亲人都在凉州,我当然会担心他们,想要第一时间得知那边的消息。”
她虽尽量克制住情绪,语气还是不免带出几分生硬。
拓跋骁沉默瞬,他确实不在意凉州,对张家人也没什么感情,哪怕知道她外祖在那里也不放在心上。
坐在那个位置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挑战,没本事就会被杀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更何况,他并不希望她老为别人操心。
不过他要把这话说出来,她肯定会恼自己。
“这事是我错了行了吧,以后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男人还是服了软,强势将她揽到怀里。
姜从珚察觉到男人并不是真心认为自己错了,但得了这句话,态度还是软和下来,顺势靠在他肩头,“你知道我从小在凉州长大,外祖待我如珍如宝,兄弟姊妹们也极好,我不希望他们出事,还有凉州的军民,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一旦打起仗来,又不知有多少人妻离子散。”
拓跋骁见她竟然连那些不相关的人都担心,“你就是太爱操心了,他们自己有自己的活法,你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张复也说了叫你放宽心身体才能好起来。”
姜从珚说不出反驳的话。如果她原本就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一个普通人,她当然不会想这些,可她从后世而来,提前得知了历史的走向,看到史书上血淋淋的文字,知道这片大地会被践踏得多么支离破碎,百姓的日子会有多么暗无天日,不由她不生出妄想,她能不能凭借自己先知的那么一点知识,让历史轨迹偏离哪怕一点点呢?
更何况,整片大地都陷入战火中的话,生活在其中的她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拓跋骁低头看她,瞧见她眉眼间不自觉散发着的忧伤,只能安慰:“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看乌达鞮侯未必就真的要在这时决心南下。”
姜从珚仰起头,“怎么说?”
“探子报回来的消息,乌达鞮侯并未调动全部匈奴兵力,这时天气也冷,肯定支持不了长时间的作战,他们长途奔袭而来,凉州据城而守,自然对凉州更有利。”
“那他此举是为了?”
“我看他多半是为了坐稳新抢来的王位,收拢人心,才在这时候召集人手。”
他这么一说,姜从珚瞬间明白了。
她刚刚关心则乱失了分寸,冷静下来后发现,拓跋骁说得是对的。
冬日作战本就艰难,谁也不知天气会多无常,要是再来一场去年那样的暴风雪,不用敌军出击,光是低温就能冻死许多人马了。
面对极寒低温的环境,别说古代,就是近现代战争中的军队都不能抵抗。
匈奴人人都想南下劫掠,乌达鞮侯此举,正好趁机表露自己的决心,要是能从周边抢到粮食,对他就是一举两得,匈奴强大是强大,但日子绝对比不上鲜卑,冬日尤其难捱。
消息传递需要时间,姜从珚那边得知消息的时候,乌达鞮侯的大军已经分别抵达了张掖、中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