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搂他的脖子

    “从今天起, 你们就正式成为总政的一份子了。”谭学轩替最后一名新兵佩戴上军衔,满脸欣慰。

    他笑着退后一步,看着台下整整齐齐站着的人, 朗声, “希望你们不负组织和人民的信任,演绎、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是!”所有人声音里都含着期待和兴奋, 浑身透着的,也是独属于年轻人的朝气。

    等仪式彻底结束以后, 沈意欢才侧头看向自己肩上的位置,虽然只有一杠一星, 但她依旧无比满足。

    她抬起手,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曹素锦回头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她弯唇笑了笑,“正好,咱们团特招进来的演员也是今天报道,等下你们就能见到了。”

    大概是因为一切都顺利,曹素锦难得开了个玩笑,“你们可以猜猜都有谁, 猜中有奖。”

    “猜不到。”陈羽一直很亲近曹素锦, 这会儿笑盈盈的,“但肯定都是很厉害的师哥师姐。”

    曹素锦笑着点头,又看向沈意欢,“少煊刚回来, 对国内不是很熟悉, 你要猜猜吗?”

    “肖沁洁师姐来了吗?”沈意欢说出自己的猜测。

    那天肖沁洁和陈羽的表现都很好,只是碍于名额有限,曹素锦不得不在她们之间做了选择, 说不定心中还有遗憾呢,这会儿有机会一定会想到她。

    而沈意欢之所以叫她为师姐,是因为肖沁洁是哈市文工团的首席,虽然不知道具体军衔是什么,但高于排长是必然的。

    文工团演员之间基本不会用“排长”之内的军阶职务互相称呼,对方军衔比自己高的话,都直接用“师哥师姐”代称。

    “猜得不错。”曹素锦对着她竖起一个大拇指,这才回归正题,道出提起这个话题的真正目的,“她是我最先邀请的人,但重新邀请她回来,并不意味着我对你们之中的谁不满了。”

    “你们不要因此产生什么消极的心态,也不要因为选拔的事心存芥蒂,以后你们是一个团的战友,是一家人,合作才能共赢。”

    曹素锦这话其实主要是说给陈羽的,毕竟肖沁洁选拔的时候当众质疑了陈羽。即使陈羽来团以后表现出来的性子一直很好,但曹素锦还是想先把这个可能排除在外。

    风雨飘摇的总政芭蕾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团结,如果内部都矛盾层出,又何谈维系这些年的荣光?

    “那太好了!”陈羽等曹素锦肯定了沈意欢的猜测后,心脏才恢复跳动,“我这些日子经常想到肖师姐,一直在想,要是那天有三个名额就好了,没想到还”

    说到一半,陈羽才后知后觉自己这话的歧义,这些特招名额的来历并不值得人高兴,对于芭蕾舞团来说,甚至是错误。

    她讪笑,“总之,我一定会和肖师姐重归于好的。”

    见她这样,曹素锦反而安了心,“你们宿舍不是正好空了一个位置吗?后勤应该会安排给她,带她熟悉团里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啊。”

    “没问题。”说到这个,陈羽的声音低下去了不少,侧头看了沈意欢一眼。

    昨晚方妙佳被思想处带走以后,陈羽和张竹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干脆换了衣服坐在宿舍等。

    陈羽越等越心惊,张竹溪则一直沉默,两人等到了将近两点的才终于等到了方妙佳。

    陈羽很难形容当时方妙佳的样子,总之看见她的时候,陈羽莫名其妙就掉了眼泪。

    那时的方妙佳就像是刚刚开放就遭遇了倒春寒的迎春花,在绽放的伊始被命运狠狠抛弃。

    它明明已经感受了春风的痕迹,却只能黯然地跌落泥地旁观本该也属于它的春天,甚至成为别的花的养分。

    想到这儿,陈羽又想哭了,也想问沈意欢知不知道方妙佳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一句话也没说地连夜离开了总政。

    但经历了两个月动荡的陈羽究竟是失了懵懂和天真,她启唇好几次,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地跟在曹素锦身后。

    沈意欢没注意到陈羽的情绪,因为她也因曹素锦的话陷入了沉思。

    刚刚在礼堂没见着方妙佳,沈意欢心中就起了怀疑。方妙佳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不然以她的性子,是不会不出席授衔仪式的。

    但听刚刚曹素锦的意思,事情似乎比沈意欢预料得还要糟糕,方妙佳的位置空出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被除名了。

    沈意欢的眉心微蹙,在房山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方妙佳和于倩莎起了什么冲突?又或者说是,于倩莎诱导方妙佳做了什么?

    没等沈意欢推测出大概,曹素锦带着笑意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来,大家都停一下,我们让新来的同事们做个自我介绍。”

    比起以前,曹素锦真得变了很多,以前的她从来不会管舞蹈以外的事,但今天,她都有些事无巨细了。

    沈意欢刚抬眸,就感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她弯了弯唇,很懂事地往旁边让了一步,将她身后的谭少煊完全露了出来。

    谭少煊报道第一天就去了房山,这也是芭蕾舞团其他人第一次见他,不出所料,沈意欢看见了很多含着惊艳的眼神。

    谭少煊的个人气质实在太强烈了,军装礼服都被他穿出了优雅文艺的味道,刚刚在礼堂的时候,这场景就已经出现过一次了。

    曹素锦见大家这个反应,干脆对着谭少煊招招手,“少煊,那就你来开这个头吧。”

    听见这话,沈意欢就觉得不好。在房山七天,她就没见这人主动开口说过几句话。

    果然,谭少煊依旧言简意赅,“大家好,我叫谭少煊。”说完之后就自觉让出了曹素锦身边的位置。

    曹素锦的笑容微顿,只能自己做了补充,“少煊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在大剧院有近一年的学习演出经验,水平很高,大家平时可以多和他交流。”

    即使被夸,即使其他人的面上都含着钦佩,谭少煊的脸上还是依旧冷冷清清的,但他的态度并不傲然。

    再加上他长得好,天然就更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所以并没有人对此产生情绪,依旧给了他很热烈的欢迎的掌声。

    葛家雄的事最终牵连了五个人,这里面三个情节比较严重的都被降职到了地方文工团,其余两个则只是记了过。

    邓小琴并不在这个行列里,作为揭露葛家雄和闫云风恶行的人,她还获得了组织的嘉奖,但她却主动提出了离开。

    也不知道她是被文工团伤了心还是怎么,曹素锦再三挽留不成后还是尊重了她的意愿。

    邓小琴在八月中旬的时候就转业到了党校的清闲岗,干着和芭蕾完全无关的事。沈意欢月初的时候还特意问过好友丁秋蕊的姐姐丁春雨,她也在党校任职,得到了邓小琴的状态很好的答复。

    除了他们几个以外,转到管理岗的白雪妍也空出了一个名额,所以这次芭蕾舞团总共从下属单位招了五个人。

    这五人里,除了肖沁洁是从哈市文工团来的以外,剩下的全都是北城军区这边的、有两年以上演出经验的文艺兵。

    曹素锦眼含欣慰地看着自己亲自选出来的团里的新力量,示意他们回到自己的位置,才重新说起了之后的安排。

    “我们团现在有三十二人,女生二十四位、男生八位,我们还是按惯例,对半分为一、二两队。”

    “但从这个月起,每三个月团里就会依据大家的表现重新调整一次,不再是按年调整。”

    “以及,关于团里固定曲目的角色分配,在九月结束前,全部都要重新分配一次。”

    “不看资历、不分一、二队,只选跳得最好的人。”曹素锦又重申了一遍这个意义重大的决定。

    “第一个要调整的曲目,就是我们团的《娘子军》,暂定周三早上开始选拔,不需要报名,当天直接开始。”

    新来的六个人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于是这会儿他们的表现十分激动,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像含着一簇火。

    也不怪他们兴奋。他们原以为突然被招到总政就已经足够幸运了,却没想到曹素锦还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

    只要能成为固定曲目的主演,何愁进不了一队?何愁成为不了团里重点培养的对象?何愁不能越走越高?

    因为他们这样明显的斗志昂扬,文工团其他人倒也跟着被激得心跳快了几分。

    虽然这个比喻可能不太尊重,但这件事确实就像是吊在驴之前的胡萝卜,芭蕾舞团重新燃起了两年前的热情,各个练功房都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沈意欢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她的心神几乎全部被这件事摄走了去,直到国庆前夕她加完班回到家。

    看见沙发上一脸委屈的靳延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好像把他忘在了脑后。

    这会儿已经是晚饭后了,靳希文是个很宽和的领导和雇主,手下的人只要干完了本职工作,晚饭之后的时间都可以任他们自行安排。

    所以沈意欢这会儿没看见其他人也没觉得奇怪,再加上心里对靳延也有些愧疚,就更是顾不上别的。

    她换了鞋,几步走到客厅,坐到了靳延身边,声音糯糯的,“你回来啦。”

    靳延其实看见她的时候那点本来就很轻的生气就消失了,即使被她放了一整天的鸽子。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暗戳戳期待着沈意欢会怎么哄他,“嗯,中午到的。”

    沈意欢看了眼表,都八点了,抿抿唇,“你吃饭了吗?”

    “没有。”靳延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我以为你会想起来的。”

    集训结束那天,靳延借着送文艺兵离开的时候找了个机会悄悄和沈意欢约了他回来那天下午一起去天福吃饭,沈意欢应了。

    靳延今天是一点到的家,没见到沈意欢还以为她是在睡午觉,结果等到她的起床时间还没见到人。

    他这才找到沈小妹问,得到沈意欢去单位加班了的答案后,靳延也就没急,细致地将自己打理好后,回到一楼继续安安静静等她回来。

    却没想到一直到了饭点前夕,沈意欢也没回来,靳延还以为只是晚了一点,就没吃饭继续等。

    这一等就到了现在,其实靳延中途动了要去总政找沈意欢的想法的,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一不想耽误沈意欢的正事,明天就是国庆,她应该是在忙;二也是想看看沈意欢多久能想起他。

    他们二十天没见过了,房山基地电话又不能私用,靳延自己是真得想沈意欢想得快疯了。

    房山那一周即使不能相处,但每天都能通过办公室窗户看看她,靳延已经习惯了那样的日子了。

    一朝打回原形,日子就变得愈发难熬。

    靳延每晚睡前都要给沈意欢送他的表上链,上着上着就更想,想着想着就睡不着,睡不着就瞎想,瞎想着瞎想着

    靳延清清嗓子,不愿再想那些早起冲冷水澡洗内裤的日子,收回停在沈意欢颊侧的手,“累不累,是不是又跳了一天?”

    沈意欢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说话,伸手去拉靳延。

    靳延有些纳闷,但还是将怀里的雪绒放下,跟了上去,“怎么了?”

    沈意欢一直拉着靳延去了厨房,见火炉还留着火,心里这才好过了一点,“我给你煮点面吃好吗?”

    “不要。”靳延想也不想地拒绝,“你的手才不是用来做饭的,给谁做也不行。”

    沈意欢听他说这话,心里又温暖又愧疚。

    虽然靳延没有说,但沈意欢知道靳延是为了她才去房山的。本来她只是猜测,但回来那天,沈意欢亲耳听见了何宁浩和靳延抱怨的话。

    “靳哥,你不应该用那么好的酒和魏团换这个任务的,你妹妹这么省心,你就算不来也没事。你不来我也不会来,这气就让魏团自己受着了”

    他不放心自己才特意追来了房山,即使自己只用在房山呆一周,他却要在那里呆一个月。房山基地各方面的条件都没北城这边好不说,因为是带新兵,他大概连周末的休息也被占用了。

    他那么爱睡懒觉,却连着早起了一个月,而自己,把和他的约定都忘了。

    沈意欢越想越难受,声音低低的,“对不起,我忙忘了。”

    沈意欢一边说,一边靠到了靳延怀里,就像刚刚雪绒躺在靳延胸口那样。

    他们的身高差不小,沈意欢的脸刚刚好贴上了他的心口。

    她这么正儿八经地道歉,靳延只觉得又心软又心疼,他抚了抚沈意欢的颊侧,“不用道歉的,我知道你在忙。”

    他的声音从胸腔传到她的耳朵里,夹杂着缓而重的心跳,沈意欢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紧绷了一个月的心神在靳延怀里得到安宁,沈意欢不自禁地将脸埋到他怀里,鼻息间被他的味道充斥,沈意欢却只觉得很舒服。

    但不过几息,脸下的触感就变得硬邦邦的,沈意欢下意识用鼻尖碰了碰。

    下一秒,沈意欢就被靳延掐着腰挪开了,安静的空间里,靳延呼吸加重得很明显。

    沈意欢有些懵,抬眸去看他。厨房没开灯,靳延背着光,沈意欢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怎么了?”因为疑惑,沈意欢的尾音上翘,她的声音又很甜,这一声就像个小钩子一样,惹得靳延的呼吸明显停顿了一下。

    “没事。”靳延的声音很哑,“怕又撞到你了。”

    沈意欢莫名觉得靳延此刻的声音很奇怪,他平常声音虽低,但是颗粒感并不明显。

    可是这会儿他的声音,莫名有了砂砾的质感,沈意欢碰了碰发痒的耳朵。

    想起那天他们在表姑家的水井前,靳延好像也是这样的声音,可是现在没有太阳啊,炉子的火也不算大。

    沈意欢越懵懂,靳延越痛苦。

    这样的懵懂是带着隐晦的引.诱的,最能激发男人的兽.欲。沈意欢这样无异于往火上浇油。

    靳延艰难地挪开视线,打开一边的水龙头,直接拿空杯子接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不能喝生水。”沈意欢伸手想去夺,手碰上杯子的瞬间,腰间也抵上一个坚硬的东西。

    这是真的浇油了。

    靳延闷哼一声,见她低头想看,下意识扶住了她的下巴,拇指停在她的唇角,靳延缓而轻地摩挲了一下。

    沈意欢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夺走了,她下意识抿唇,却又牵动着靳延的拇指往她唇上挪了几分。

    她僵住,颤巍巍抬眸看了眼靳延,如蝶翼般的长睫轻轻颤动,眼尾泛红、眸中含春。

    靳延的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也垂着眸看她。

    沈意欢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意,那热意慢慢从相贴之处传到沈意欢的指尖、心尖、发尾

    她的喉咙越来越干,微微后仰的腰也有些酸,“你。”

    沈意欢只说了一个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借着唇齿间的缝隙好好缓了几口气。

    可是很快,沈意欢就彻底屏住了呼吸。

    她的眼睫颤得更凶,不敢再看越靠越近的靳延,猛地闭上了眼睛。

    后腰抚上一只大掌,沈意欢下意识靠上去寻求支撑,又被他掌心的滚烫激得往靳延身上撞。

    小腹撞上两个硬硬的东西,隔着初秋的衣物,沈意欢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温度。

    比身后掌心还要滚烫的温度,烫得沈意欢彻底晕头转向。

    她的下巴固定在靳延指尖,鼻息间都是他的呼吸。腰间则一前一后都是霸道的滚烫,沈意欢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化在这里了。

    她有些慌了,此时的靳延给她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她像是被野兽圈在怀里的小兽,进退不得。

    “你。”沈意欢甚至觉得头都有点晕了,她的呼吸乱得不成样子,耳畔是沉重又急促的心跳,不知是谁的心跳。

    她实在无法呼吸了,沈意欢猛地睁开眼,启唇深深喘了一下,吸进来的,都是靳延的味道。

    试探着抬眸,沈意欢原以为会看见一个陌生的、危险的靳延,但事实好像是也不是。

    沈意欢一直觉得靳延是个很有魅力很独特的男人,因为他能把温柔和霸道糅合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营造出只属于他的味道。

    正如他此刻带给她的感受。他并不是猛兽,或者说他并不是在狩猎的猛兽。

    他是想和他的小兽亲近,他在等待他的小兽主动靠近和他亲近,沈意欢忽然懂了此刻的情境。

    主动权在我。沈意欢想起了他的承诺,心中的紧张瞬间消失大半。

    她抬手,搂上靳延的脖子,轻轻下压,主动抹去了这很近、但确实存在的五厘米。

    第42章 第 42 章 被审的罪犯

    好软。碰上靳延的唇的瞬间, 沈意欢只有这个感受。

    呼吸交缠,沈意欢的长睫颤得更凶,全身的热意似乎都汇聚P.M. 獨.傢.癥.蠡到了脸上, 将她刚刚那点儿勇气和冲动燃烬。

    沈意欢都不敢抬眸看靳延的反应, 她正准备往后退,后腰那只宽大的手掌就重重揽了过来。

    沈意欢下意识收回还停在靳延后脖处的手, 抵住了靳延的肩膀,但她的臂软绵绵的, 根本使不上力气,整个人还是随着他的力道嵌进了他的怀里。

    不止沈意欢觉得头晕脑胀, 靳延也没比沈意欢好到哪里去。

    在沈意欢主动靠近的那一秒, 靳延第一次知道,人的心跳能跳得那样快、那样重。

    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在沈意欢搂上他脖子的瞬间莽撞地撞上去。

    沈意欢显然一知半解,她只是轻轻地碰了碰他,但这动作代表的意义却是截然不同的。

    靳延还记得野炊那天,自己也曾试探着靠近了一点,沈意欢的肢体语言是那样明显的抗拒。

    而今天, 他刚刚已经靠得远比那天更近了, 沈意欢却给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她是主动靠上来的。靳延只要想到这一点就无法抑制地兴奋,他几乎都能听见血液在全身脉络里奔腾的声音。

    “好热。”被靳延抱在怀里,沈意欢有一种被他从初秋带回了盛夏的感觉。他烫得像烈阳,沈意欢不自禁呢喃。

    沈意欢的唇因为吐字轻轻张合, 若有似无地磨蹭着靳延的唇。

    她的舌尖甚至还没来得及离开上颚, 属于另一人的味道就彻底侵占了过来。

    即使靳延还扶着她的后腰,沈意欢还是被靳延逼得无限后仰,她不得不重新伸手搂住了靳延的肩。

    这个动作像是刺激到了靳延, 他又把城池往里推进了几分。

    沈意欢体内的最后一丝清明也随着靳延对她呼吸的掠夺而彻底消失,她的脑海里只剩空白,下意识迎合着靳延的动作。

    急促的呼吸也掩盖不住唇齿间黏.腻的水声,靳延却只觉得不够。

    他像是渴极了的旅人,在数月的炙烤中终于寻到了一汪清泉,汲取和吞咽成了本能。

    泉水这样甘甜、比梦中更胜,他的喉结滚得越来越急、越来越重,颈侧的青色血管也随之剧烈鼓动。

    不够,根本不够。靳延下意识想要去揽沈意欢的腿,手背撞上她身侧的橱柜,疼痛和冰冷让他短暂地清明了一下。

    “痛。”被捕猎的小兽察觉到了猎人的分心,她委屈地呜咽,争取生机,“好痛。”

    在这两声里,靳延的理智终于回笼,他轻柔地碰了两下她的唇角,这才缓慢退开,动作间带着迟疑。

    清醒过来的靳延不知道沈意欢会给他什么审判,他掩盖住自己的紧张,垂眸想看沈意欢的唇,沈意欢却被两人之间那一抹银丝羞得一头埋进他的怀里。

    再次将人拥了个满怀的靳延一愣,眉眼残存的侵略感彻底被温柔覆盖,他伸手摸了摸沈意欢的后脖颈,触手滑腻,大概是被他的动作激出的汗。

    靳延小心地用袖摆按了按,又挪了挪身子,将从窗口透进来的凉风全遮了去,才开口。

    他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欢欢,让我看看。”

    沈意欢埋在他怀里,舌根依旧还在发麻,唇也刺刺地痛,她下意识摇头,“不要。”

    这一声里含着的媚意和爱娇把沈意欢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的脸越发烫,烫得她的额间也生出了汗。

    小腹处依旧被硌着,源源不断地向她传着更多的热意,但刚被打开过新世界大门的沈意欢已经不敢再问、再看,她隐约觉得危险。

    她不肯抬头,靳延也贪恋此刻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他没再问,有些艰难地将自己埋到沈意欢的颈窝,抓紧时间平复心中的欲念。

    带着温度的呼吸打在耳后,沈意欢整个人都跟着颤了一下。

    耳畔的呼吸又重了几分,沈意欢瞬间被带回了刚刚的混乱里,在此刻才后知后觉了他那时喘息里的性感。

    沈意欢下意识抿了抿唇,却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唇间的刺痛愈发明显,激得沈意欢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随着这声呼痛,靳延心中杂七杂八的念头一下消失了大半,他扶着沈意欢的肩膀,彻底退开。

    客厅的灯光从门口渡来,厨房的光线不算好,但靳延还是看清了沈意欢的模样。

    他本要看她的唇的,视线却先被她的眼睛摄走了去,本就多情的桃花眼里此时全是含羞带怯的情意,眼尾微挑,蕴着大片大片的红。

    像是诱着人将这双眼彻底逼出泪,染上媚。

    靳延的喉结重重滚了一下,这才艰难地将视线下移,看清的那一刻,靳延只想骂自己禽兽。

    沈意欢粉嫩的唇此刻红得快要滴血,本就饱满的形状都遮盖不住那样明显的肿胀,靳延眉头微蹙,再生不出一点儿旖旎心思。

    “很痛吗?”靳延捧着沈意欢的下颌,语气里都是后悔和疼惜。

    沈意欢的视线却停留在了靳延红透了的耳尖,她也伸手碰了碰,比她想象的还烫。

    沈意欢微妙地从他也会害羞这件事里感到了藉慰,她笑着摇了摇头,“好多了。”

    靳延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有点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鼻尖,“傻不傻。”

    沈意欢知道靳延的意思,她皱皱鼻子,轻哼,“得了便宜还卖乖。”

    靳延被她这话小小地噎了一下,抵唇轻笑了两声,“所以才说你傻呀。”

    “靳延。”沈意欢忽然敛了神色。

    “嗯?”靳延捏了捏她的脸,轻柔的,“现在想起来要兴师问罪了?”

    “我准备和我爸爸妈妈说了。”沈意欢的声音有点抖,她下意识舔了舔唇,又被刺了一下,她却顾不上这个了,认真地看着靳延,问,“你准备好了吗?”

    靳延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可爱到了,也收起了脸上的笑,郑重地作答,“时刻准备着。”

    靳延没问沈意欢为什么提起这个,他就像他最开始承诺的那样,把他们关系的主动权全部交到她手上。

    无论她想要走到哪一步,或者停在哪一步,靳延都心甘情愿。

    以前她要瞒着,除了根本不可能骗过的靳希文,靳延就一个都不承认。现在她要坦白,靳延也会立马跟上。

    “要我做什么吗?”靳延伸手从橱柜里拿了两个干净水杯,“或者干脆让我和叔叔阿姨说吧。”

    “我自己说。”沈意欢有些苦恼,“但我还没想好怎么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很不好。”

    这样对靳延很不公平,爸爸妈妈还有靳叔叔知道了大概也会伤心他们的隐瞒,沈意欢早在上次陪着靳延去何家时就有了这个想法。

    靳延倒水的手顿了一下,“那我教你怎么说。”

    “嗯?”沈意欢的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疑惑。

    “润润嗓子。”靳延将凉好的温水递给沈意欢,她的声音有点哑。

    “等会儿喝,现在还是有点痛。”沈意欢把水杯放回了台面上,催促,“你知道怎么说?”

    “嗯。”靳延又借着灯光打量了一下沈意欢的唇,见确实有在好转才安心。

    “你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就说我在追求你,剩下的交给我。”

    靳延语气认真,“我今年还有假,等你说了,我会亲自去一趟乌市,等叔叔阿姨同意了,我们再一点点”

    没等靳延说完,沈意欢就摇了摇头,“这样我爸爸一定会生你的气的,我也不想他们误会你。”

    沈意欢抬头看向靳延,“而且,这样对你多不公平呀。这是我们俩一起做的决定,是我心甘情愿,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沈意欢的眼神很认真,含着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珍重和爱惜,靳延好半天才从那种心窒的感觉中回过神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沈意欢接下来的话又将他彻底钉在了原地。

    “靳延,那天我陪你去何爷爷家里,我就好难受了。”沈意欢说的是新兵集训前给靳延表姐接风的那一次。

    那一场家庭聚会末尾,何老爷子和靳延的小舅舅又谈起了靳延的个人问题。

    在那样欢喜的氛围里,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放松的笑意,靳延却像是个被审问的罪犯。

    何老爷子冷着脸,“靳延,你看看这一桌子人,你大姐马上就要给凌凌添个弟弟妹妹了,你二姐家的小子甚至都上育红班了,你表哥也即将有老二了。”

    “你看着真就一点不心急?你再不重视你的个人问题,等你姥爷我躺病床上了,看着你孤家寡人的样子也合不上眼啊。”

    何老爷子的身体很康健,甚至晨练的时候还能做几个引体向上,但无论他的身体情况怎么样,对于小辈来说,让八十多岁的长辈说出这种话已经算是不孝了。

    靳延的表情也不算太好,但他一句话也没说,只缓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安静听训。

    “你小子,哪哪都好。”靳延的小舅大概是喝醉了,声音有些大,听得沈意欢的心闷闷的,“就是你妈一走,就不听长辈的话了。”

    “你姥爷是盼着你成家,不是逼着你上刑场。”他一脸不认同。

    “你妈不在了,你姥爷姥姥最牵挂的就是你,你就算是为了你姥爷姥姥心里慰藉些,也不该这么拖着。你看你表哥,多”

    “老二。”见他一句接一句提妹妹,妹夫和外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靳延的大舅制止了弟弟。

    大概因为身居高位的原因,他的气势很足,“喝醉了就去睡、别乱掺和,不会说话就闭嘴、别说胡话。”

    他这句话后,靳延的小舅就安静了下来,但何老爷子却没有放下的意思。

    他径直看向靳延,“你也别和我说什么你心里有数了。正好,我老战友的儿子调来了北城,今天来家里拜访,那小丫头看着很乖。我约了他们明天来家里吃饭,你明天也来见见”

    “我明天要回队里。”靳延打断了何老爷子的话,不留余地地拒绝,“您不用再问了,我下个月要出任务。”

    赶在何老爷子开口之前,靳延忽然放柔了声音,“姥爷,别逼我。”

    听到这句,何老爷子没再说什么,何姥姥也只是叹了口气,但餐厅再也回不到之前的氛围。

    靳延全程没看沈意欢,沈意欢知道他是为了避嫌,她也不该看他的,但她却无法控制地一直留意着靳延。

    这也不是沈意欢第一次经历这个场面,在靳延生日那次,大概因为是她第一次来,何老爷子没有像今天这样直接,但还是暗暗催了靳延赶紧结婚。

    那时沈意欢听着只觉得心烦和难过,心烦自己动心了一个适婚年龄的男人,难过自己才体味到心动就要放弃。

    但第二次听见的时候,沈意欢却只觉得心疼,为靳延难过和PMDUJIA委屈。

    明明靳延在方方面面都做得那样出色,那一桌子,没一个人比得上他的成就。但就因为他晚婚,他就要被长辈们当着所有同辈甚至小辈的面训。

    他的亲人甚至用他心里最痛的地方逼他,沈意欢听到何阿姨都会觉得难过,更何况靳延和靳叔叔?

    沈意欢知道,这是靳延自己的选择,没有她靳延也要经历这些。

    但在她放任自己沦陷以后,她就再也不可能理智地置身事外了。

    如果说,那天的事情让沈意欢第一次动了要更进一步的想法的话,方妙佳的事则又推了沈意欢一把。

    对于方妙佳的开除,沈意欢虽然没有查到和文工团通报不一样的信息。

    但无论是看于倩莎故意挑衅方妙佳的起因,还是看于倩莎走特招顶替了方妙佳位置的结果,她都肯定这不会是什么误会、巧合。

    沈意欢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她虽然不喜方妙佳的势利,也知道方妙佳就是那个在集训里最先说她和靳延闲话的人,但在她自己的评判标准里,方妙佳罪不至此。

    同为舞者,沈意欢更明白方妙佳走到今天这步付出了什么,她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旁人用计谋撷取劳动成果。

    于是沈意欢辗转联系到了方妙佳,主动询问她的现状以及离开的原因。

    方妙佳应该是没想到沈意欢会联系她,她先是在电话里哭了一会儿,才把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说了出来。

    她说的,也是沈意欢觉得奇怪的地方。

    虽然思想处给出的经过一定是被证实过的,于倩莎的对象一定存在、她对象也一定有一个长相秀气、放了他鸽子的相亲对象。

    但沈意欢绝不相信同一件事情会同时出现那么多巧合,还是那样精妙的巧合。

    尤其是当这个巧合还同时和受益者相关的时候,那这巧合是不是人为就很值得探讨了。

    可惜,沈意欢没查出什么切实的证据,方妙佳自己也迷迷糊糊的,最后甚至率先放弃了,主动提出不想再聊这件事。

    但这件事并没有在沈意欢这里终结,尤其是当她知道于倩莎的姐夫是靳延关系还算亲近的同事的时候。

    哪怕于倩莎再聪明,她不过一个空政文工团新兵,她父亲早逝,一家人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依附于她的姐姐姐夫。

    势单力薄,主动寻衅方妙佳的时候看起来也不算心机深沉,她怎么可能有人脉做出一个连思想处都查不出漏洞的局?

    这件事必然有她姐姐的介入,甚至她姐夫也可能是推手。而这样手段不干净且心怀贪念的一家人是靳延的同事。

    沈意欢忽然意识到,她要求靳延对外瞒着和她的来往这件事不仅对他不公平,也很危险。

    他们并不能保证他们的事能瞒过所有人,尤其是在她和靳延都算得上是引人注意的“香饽饽”的前提下。

    设想一下,如果有人察觉到了他们私下的接触,做局诬告靳延和她乱搞关系不负责,哪怕最后得以澄清,他们俩的名声、甚至两家长辈的名声也必定受污。

    甚至再想得恶毒些,如果有人看上了靳延的前途和背景,凭借他们没有实际证据,干脆冒名顶替那个和靳延私下接触的人的话,他们的处境又将被动成什么样子?

    没人能替他们作证和靳延来往的是她,沈意欢甚至自己都能想到一百个顶替自己成为靳延“对象”的计划。

    沈意欢不能接受这样的局面,她只是联想一下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的声音里含着委屈和担忧,“我一想到,可能会有人对外冒充我的身份,又从我身边永久地抢走了你,我就觉得呼吸不过来。”

    “我不能接受我们的感情里以任何方式出现第三个人。”沈意欢顿了一下,“我们可以分开,但不能以这种方式分”

    “啵!”靳延忽然握着沈意欢的腰,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对着她的唇重重亲了一口,刻意制造出羞人的声音。

    沈意欢的思维还停留在刚刚的话题上,被靳延亲了个猝不及防,有些呆地和靳延对视。

    真可爱。靳延又凑上去亲了一口,“你刚刚说了两次分开,以后说一次、亲一次。”

    “我是在假设!”沈意欢又羞又恼,轻轻踢了踢靳延的小腿,“放我下来,我在和你说正事。”

    “不放。”靳延用脚勾出凳子,干脆抱着人侧坐在自己怀里,又顺手关上厨房的门。

    “欢欢。”靳延正了正神色,“我很开心你愿意为了我改变计划,但我并不想你是因为心疼我或者顾虑别的才将我们的关系加速。”

    “我姥爷那边的事你不用在意,我会处理好的。”靳延用额碰了碰她的。

    “傻姑娘,生日那天说得那样斩钉截铁,结果心却这么软。你就不怕我借着这个,一点点诱导着你一次次改变计划,和我结婚、和我”

    靳延清清嗓子,没有继续往下说,“总之呢,那次情况特殊,表嫂正好刚查出怀孕,大姐又怀着二胎回的国,所以我姥爷有点失态。但你放心,他不会逼我,也没人能逼我,我会处理好的。”

    “你不羡慕吗?”沈意欢问,直直注视着靳延的眼睛,“修安哥只大了你两岁,小星那么可爱,你真的不在意吗?”

    “不在意。”靳延的耳尖有点红,轻叹了口气,“你真是,怎么能和男人聊这个?”

    “为什么不能聊?”沈意欢下意识反问。

    靳延却没给她答案,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反正我不在意那些,你才是我最在意的,别的都是附加,可有可无、随你心意。”

    靳延又啄了一下她的唇角,“今天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欢欢,我很知足。”

    听他说这个,沈意欢反而害羞了,她轻轻推了推靳延的肩,“你又这样,说正事呢。”

    “说着啊。忍不住。”靳延抓住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指尖,“于倩莎姐妹俩的事我大概知道经过。”

    靳延半垂着眼,对沈意欢的敏锐有了一个新的认知,“这件事我也查了,我们师的政委吴远,就是介绍方妙佳和何宁浩认识的那个。”

    “他的妻子和于倩莎的姐姐曾经在同一个医院当护士。”靳延的眸色深了几分。

    “而帮于倩莎争取到特招的名额的是你们歌舞部的副部长,他的现任妻子,曾经也是那个医院的护士。”

    “你说巧不巧。”靳延扯了扯唇,“她们三曾在同一家医院任职,家庭条件都不算好,又在几年里前后嫁给了当时部队系统里前途很好的军官。”

    “周云飞和何宁浩甚至是在同一天相亲,同一个公园。”靳延轻笑,“不过她们太谨慎了,反而巧得不像巧合了。”

    靳延查这些并不容易,他甚至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复杂又琐碎的细节里理清三个看起来完全没有关系的军官的关系,“也是我犯了蠢,最后才想到他们的妻子这里来。”

    沈意欢听到这里,下意识搂紧了靳延的脖子,那样子,很像是被别的小朋友虎视眈眈怀里玩具的小孩儿。

    靳延被她的样子逗笑,心像是被云朵裹着,“不用担心,我会更小心的。”

    他摸了摸沈意欢的脸,“谢谢你,欢欢。”

    “所以你是不打算负责了?”沈意欢故意曲解靳延的意思,“你都、你都那样了,还想继续掩耳盗铃啊。”

    沈意欢还是打算把她和靳延的关系确定下来并慢慢公开,她已经相信了靳延那晚的承诺,就不想他再承担不公开的风险和委屈。

    归根到底,变的人是沈意欢。

    她对靳延多了信任和依赖,感情也更深了,所以才会舍不得他受委屈,才会担忧他被别人算计。

    “哪样?”靳延笑着去追她的唇,“这样?”

    沈意欢这次可不惯着他,伸手捂住他的唇,“我明天还有演出,不能再会被看出来的。”

    听到这话,靳延也不逗她了,把吻落在她的手心,“好,不闹你了。”

    “那你?”沈意欢在关键之处还是很有些坚持的,她并不准备主动提起那句话。

    “欢欢。”靳延有些无奈,“在练功房一身酒气地表白已经够不浪漫了,咱们确定要在这里聊这个话题?”

    靳延指了指不远处的葱姜蒜,“虽然这就是生活,但也不用这样有生活气息吧。”

    沈意欢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笑着倒在他怀里,没有再提。

    等陪着靳延吃过夜宵,沈意欢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趁着洗澡的时候,沈意欢又把事情理了一遍,她很确信自己这次已经完全接近真相。

    但很可惜,这些被人精心设计出来的巧合确实不在部队会认可的证据范畴内。

    而没有证据,哪怕所有人都猜出了他们的谋划,所有人都鄙夷他们的手段,在律法层面上还是很难、甚至无法给他们定罪。

    因为他们对方妙佳从始至终都只是布局,只是诱导。

    方妙佳因为现实原因放弃何宁浩,又在知道何宁浩真实身份后心生悔意,继而出于嫉妒将于倩莎关在了宿舍,这一切,都是她主动的选择。

    沈意欢叹口气,她甚至不肯能直接把自己的推测告诉方妙佳,因为这都是她和靳延就已有信息的推测,不是证据确凿的事实。

    真相和证据被牢牢地控制在布局人的手里,除非她们的利益集团瓦解,不然她们必定咬死不认。

    而将没有证据的推测说出去,只会牵累他们自己。但让沈意欢就这样置之不理,她也做不到。

    沈意欢想了很久,一直到国庆三天演出结束,她还是决定亲自去找方妙佳一趟。

    方妙佳只是普通家庭,她的舞蹈天赋已经让她成为了她们家几代人里最出息的一个。

    她见过更好的生活,被原来身边的人捧得太高,所以她才会那样在乎相亲对象的条件。古往今来,对于有些人来说,高嫁都是最快跨越阶层的途径。

    因为被总政文工团辞退,方妙佳的处境必然不会很好,她的档案留下了记录,任何一个文工团都不会再愿意聘用她。

    而她前半辈子都献给了跳舞,无论文凭还是其他技能,都不会比得上其他人,这也是沈意欢插手这件事的原因之一。

    出于某种考量,沈意欢并没有提前联系方妙佳。她找到方妙佳的时候,方妙佳正在一个有些老旧的平房外生火,院门口却停着一辆很新的、和这处格格不入的自行车。

    大概是炉子里用的煤不是很好,方妙佳被烟呛得直咳嗽,但很奇怪,她的表情却充满了希冀,一直回头打量屋内的方向。

    希冀?沈意欢停下步子,她看了眼张竹溪,两人不约而同地退出了巷子。

    “意欢,我觉得。”张竹溪有点紧张,“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意欢,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管她了。”

    她抿抿唇,“你那次帮邱丽和邓小琴,大多数人都很钦佩感谢你,但、但我听她和别人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说你多管闲事。”

    其实方妙佳的用词还要恶劣些,张竹溪留意着沈意欢的神情,“意欢,你不要伤心,我只是觉得,她不是会知道感恩的人。我怕、我怕她”

    沈意欢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像是一点不奇怪方妙佳会说出这种话,她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获得方妙佳的感谢。

    “我知道的,她和邱丽她们不一样,我今天来也只是为了试探她的态度。”

    局势紧张,沈意欢自然不会轻举妄动,她愿意尽她所能帮助别人,但前提是必须要保全自己的亲人朋友。

    她笑着安抚张竹溪,“我们今天似乎来得很巧,也许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

    这句话之后,两人就没再说话,借着巷口院墙的遮挡留意着方妙佳家的院子。

    很快,方妙佳和一个中年妇人就殷勤地笑着送一个穿着很讲究的女人出来了,三人边走还边在说话。

    不需要听清她们的对话,沈意欢看清那人的脸的时候就得到了答案。她轻笑一声,方妙佳这人可真有意思。

    “走吧。”赶在她们出来之前,沈意欢拉着张竹溪从反方向离开,“再待下去就真成了多管闲事了。”

    张竹溪还有些懵,但还是紧跟着沈意欢离开了。

    等坐上公交车,沈意欢正准备挑着能说的和张竹溪说点儿。

    张竹溪却主动摇了摇头,“意欢,这不是我能知道的事,你不用特意告诉我的。”

    沈意欢愣了一下,才笑着点点头,“好。谢谢你,竹溪。”

    张竹溪明显不愿趟这滩浑水,却在她提起要来找方妙佳的时候主动跟上,只是因为担心自己。

    “不用谢的。”张竹溪侧头对着沈意欢笑了一下,“比起你,我什么也没做。”

    虽然我成为不了你,但我很庆幸、也很感谢这个世界有你们这样的人。

    第43章 第 43 章 我以为的爱

    “怎么样了?”靳延知道沈意欢今天要去找方妙佳, 本想自己跟着的,但沈意欢要和张竹溪一起就拒绝了。

    这会儿见她一脸古怪,靳延难免生出点好奇。

    “有意外发现。”沈意欢接过他递过来的水, “你肯定猜不到我在她那里看见了谁。”

    “你们副部长家里那位?”靳延答得漫不经心。

    “你怎么猜到的?”沈意欢很惊讶, 揉雪绒脑袋的手一顿,侧头看向靳延。

    “倒推。”靳延笑, “失去文工团的工作对方妙佳来说后果应该是很严重的,有你帮助邱丽的事在先, 她不该是第一个放弃的那个。”

    “除非她达成了另一个方向的目标。”靳延伸手逗弄雪绒,“高嫁。”

    而能让沈意欢认出来又这么震惊的, 帮方妙佳的必然是那几人里的一个。

    于倩莎姐妹不可能出面, 吴远妻子不适宜暴露出来,那就只剩歌舞部副部长的妻子有立场最合适。

    沈意欢算是知道靳延为什么年纪轻轻能走到这个位置了,她当时认出那妇人的时候很惊讶,靳延却似乎早有预料的样子。

    “你真厉害。”沈意欢由衷感慨,“她看起来确实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样子,我就先离开了。”

    “方妙佳那里不用管她了,她只会觉得我们在害她。”

    靳延按住想要往沈意欢怀里蹦的雪绒, “现在她们在明, 我都安排下去了,等她们露出破绽了再说。”

    “嗯。”沈意欢从靳延那里救出雪绒,又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大家都去哪儿了?”

    “今天顾叔请吃饭, 给表姑李芳他们放假了, 老头子已经过去顾家那边了。”靳延张开手。

    “别问别人了,你都三天没搭理我了,来抱抱。”

    沈意欢垂着头, 脸上漫起红意,强调,“这是白天。”

    “白天怎么了?”靳延长臂一伸就将沈意欢拉进了怀里,连着雪绒一起。

    沈意欢整个人仰倒在他怀里,入目就是靳延那张放大的俊颜,想起那晚的事,脸愈发热,“你别。”

    靳延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这才觉得空落落了几天的心安稳了几分,“早点说也挺好的。”

    总政文工团在首都大剧院连着三天都有演出,靳延名正言不顺的,想要三天都去又怕有人说闲话,最后只能去了一场。

    “小琼花。”靳延想起那天观众对沈意欢的讨论,脸上是与有荣焉的骄傲,“我听观众们都在夸你。”

    提到芭蕾,沈意欢的不自在倒是少了些,她伸手搂着靳延的肩坐直了身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来后台找我。”

    “昨天下午。”靳延说起这个就无奈,“我不是家属,大剧院的工作人员不让我进去。人家说了,直系家属才可以去后台探班。”

    沈意欢瞥了他一眼,那一眼的意思很明确,这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

    靳延揽着沈意欢的肩,又把人带回怀里,“我不做什么的,让我再抱会儿。”

    沈意欢却不乐意了,她握着靳延的手腕就要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搬下去。

    但无论她怎么使劲,靳延的臂都依旧牢牢环着她的肩,甚至还捉住了她的手。

    眼看沈意欢脸上的笑意在减退,靳延赶紧凑上去,暗示,“明天留给我好不好?”

    听到这话,沈意欢的心跳快了几分,唇角微扬。她撑着沙发就要起身,“我们该去顾叔叔家了。”

    很轻松就站了起来的时候沈意欢还有些奇怪,却没想到下一秒熟悉的重量就落到了她的腰上。

    她被靳延拦腰抱进了怀里,身下是他紧实的大腿,沈意欢一下红了脸,“这是白天!”

    两次谈心都在夜晚,这是两人第一次在白天这样亲近。

    靳延看她浑身紧绷,叹口气,用额头抵着她的脑袋蹭了蹭,这才松开手,“再让你躲最后一天。”

    失了腰上的力道,沈意欢毫不犹豫地从他怀里站了起来,脚步匆匆去了楼梯的方向,“我上去洗个脸。”

    靳延看着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挑了挑眉。

    之前两人相处的时候,沈意欢会害羞,但大概因为懵懂反而有些无畏的意思,怎么今天几次要逃?

    靳延垂眸看了眼自己,心有所感。又眯了眯眼,是谁多管闲事了?这事儿轮得到她教?

    二楼,沈意欢咬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刚刚身下的触感,脸颊更是红了几分。

    那晚之后,沈意欢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生理卫生课的内容。

    本来都过了四五年了,沈意欢早将那节课的内容忘得差不多了,但靳延那天的表现太奇怪了,沈意欢不敢问不代表不好奇。

    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太想知道答案,那些东西竟然自动从她记忆深处跑了出来。

    “臭流氓。”沈意欢恨恨地拿起毛巾,重新洗了个脸,这才下了楼。

    她目不斜视地走到门口,“我们走吧。”

    看她这样,靳延抵了抵牙尖,努力压制住想要逗弄她的心思,跟着她出了门。

    顾家今天很热闹,顾振南后天就要结婚了,今天顾家专程提前宴请那天要出力的人,比如要当伴郎的靳延、要在门口帮忙散喜糖的沈意欢。

    “哥,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顾振西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看靳延哥那样子,竟然越来越帅了,你找他当伴郎不是想不开吗?”

    倒不是顾振西贬低自己的哥哥,而是靳延太夺目了。尤其是这段时间,大概是春风得意,脸上总带着笑。

    压迫感少了,五官的精致就凸显了出来,偏他没一处长得不好。

    顾振西想不承认也不行,这个大院,确实没有比靳延长得更帅的。

    幸好靳延对女色不感兴趣,顾振西庆幸极了,不然有他在前,还有自己什么事。

    就像大院里那些当兵的,尤其是和靳延一样在空军的,身上的光芒不都被靳延挡了大半么。

    顾振南正在清点结婚那天要带去饭店的东西,唇边带笑,“也就你在意这些有的没的,我和靳延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不让他当伴郎多不像话?”

    “糖有点少。”顾振南蹙眉,“你记得再去买点,后天放假,来的人应该挺多的。”

    “知道了。”说起正事,顾振西就正经多了,细细和顾振南商量各类糖果还要采购的数量。

    ————

    大概是因为靳延今天要带她出去,沈意欢竟然醒得比闹钟还早了几分。

    即使是假期、即使对今天发生的事充满了好奇和期待,沈意欢还是如常起来练早功。

    上个月团里进行重点曲目的角色分配,沈意欢力压一众前辈拿到了琼花。

    这样重要的角色,不用别人说,她自己也很有紧迫感,从通知下来的时候就全身心投入到了排练里。

    这也是她为什么把靳延忘了的原因,实在太忙了。

    还好,三天演出过去,观众的反馈很好。即使他们大多数人最熟悉的都是白雪妍版本的琼花,毕竟她是华国第一个琼花。

    但就像靳延说的,沈意欢也从观众嘴里得到了一个“小琼花”的名头。

    这是组织、人民对她的信任。沈意欢即使再稳得住,心里也是很开心很兴奋的,她还特意从团里要了一张她演出的宣传画寄给了远在边疆的父母。

    等今年巡演就能让爸爸妈妈也看见她登台了,沈意欢想到这里,除了激动,也生出了些忐忑。

    大概就这几天,她就要和爸爸妈妈坦白了,他们会是什么反应呢?

    还有靳叔叔,他会不会因为自己身份变了就不再像以前那样疼她了?毕竟她一定不会是个好儿媳。

    沈意欢的思绪又回到了靳延身上,他不肯在那晚直说,是在今天准备了什么呢?

    沈意欢有些惊讶地看着车外的景色,实在想不通靳延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靳延却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探身解开她的安全带,“爬过金山岭吗?”

    沈意欢摇摇头,看了眼两人身上的衣服,抿抿唇,“咱们是来爬山的?”

    “金山岭的夕阳特别美。”靳延早就计划好了,背过身蹲下身子,“我背你上去。”

    沈意欢真想就这么趴上去,他要是早说自己肯定会换一身更合适的衣服的,何至于穿着裙子和小皮鞋?

    她推了推靳延的背,“不用,我自己走。”

    靳延让开了点,却等沈意欢一站定,就反手将她捞到了背上,“这边没什么人来,没事的。”

    沈意欢被吓了一跳,半撑着身子,“我走得动。”

    “乖。”靳延拍了拍她的小腿,“上去的路很累,下山再让你自己走。”

    “知道很累还来这里。”沈意欢小声嘟囔,实在不知道靳延在搞什么鬼,见周围确实没人,还是趴到了靳延背上。

    沈意欢的呼吸触到靳延耳后的时候,他就一个大迈步登上了石梯,笑着回答,“上去你就知道了。”

    沈意欢没有接话,只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景色,她听说过这里,但确实是第一次来。

    小时候爸妈把她保护得很好,她自己也忙,就少有这种和一大伙玩伴在北城周边玩的经历。

    “你以前经常出城玩?”沈意欢想起那次野炊也是,他们那群人去的都是自己陌生的地方。

    “也不是经常。”靳延的步子很平稳,如履平地,像是背上没有多背着一个人那样。

    “去军校之后就基本没有出来过,再之前年龄小,也就暑假的时候会出去两趟。”

    “我见过你们出去玩。”沈意欢趴在靳延的背上,眼前的景色随着记忆倒退,“你们总是一大伙人,很热闹、看着很有气势。”

    “是想说看着就不是好孩子吧?”靳延的声音里也带笑,“那时候你还在上育红班,老师有没有说让你们离我们远点?”

    靳延还记得,他们那伙人当时走到哪里小孩子就躲到哪里。

    “有说。”沈意欢弯了弯唇,“你们那时候真得很像出去打群架的。”

    一群出身很好的少年郎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享受着父辈的荣光,可不就是古时候打马游街的公子哥?

    “我也见过你。”靳延侧头看了眼肩上的沈意欢,“那时候你就这样趴在沈叔叔的背上,扎着两个小辫子,脸肉乎乎的,小小的一团。”

    “什么时候?”沈意欢想不起来这段记忆了,不过她小时候确实出门不是在爸爸怀里就是在背上。

    “我也不知道你那时几岁,很可爱。”靳延抵了抵牙尖,“见着我就哥哥、哥哥地叫,还闹着要我抱。”

    “吹牛。”沈意欢轻哼,“我都不认识你,怎么可能让你抱。”妈妈都说了自己小时候很认生的。

    “因为我长得好。”靳延大言不惭,“你还问沈叔叔,这个好看的哥哥是谁。”

    “肯定是假的。要是是真的,我爸爸肯定不会让我住到你家来。”沈意欢才不信,“他答应靳叔叔就是因为觉得你”

    “觉得我不会拱他的小白菜。”靳延低笑,自己接上话,“老天果然待我不薄,没想到我不近女色的名声是等在这里呢。”

    沈意欢晃了晃腿,也笑,“所以我爸爸知道了肯定会更生气的。”

    生气自己亲身把女儿送进了狼窝,生气靳延“不讲信用”。

    靳延虽然是握拳放在自己身前,只是用小臂支撑着沈意欢,但既然是背,再绅士,沈意欢也是要夹着靳延的腰的。

    她这一晃,靳延的步子就明显顿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往上走。

    沈意欢的思绪却随着提起爸爸飘远了,她抿抿唇,忽然意识到如果她和靳延成了对象,那她就不能再住在靳家了。

    未婚却住进对象家里,哪怕她情况特殊,也会惹人非议,尤其是靳延现在回家频率越来越高。

    靳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她沉默还以为她是困了,“困了?”

    “没有。”沈意欢重新趴回靳延的背上,“还有很远吗?”

    “很快了。”靳延默默加快了步子,两人几句闲谈,本来一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被靳延压缩到了半小时。

    “到了。”靳延没有放下沈意欢,示意她往下看。

    沈意欢支起身子,这一看就失了声。太壮观了。

    脚下是蜿蜒的长城,层林尽染中如龙脊般挺立。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墨色的山,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在这样壮阔的自然景观前,沈意欢的心境都随之开阔了几分。

    靳延将沈意欢放回地面,侧首看着晚霞里愈发动人愈发温柔的爱人,心潮澎湃。

    沈意欢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注意力瞬间又被他拉回到了两人之间。

    她回望靳延,被他眼里的炽热烫得心尖都在颤。

    这是和那晚不一样的炽热,没有欲望、只有最最纯粹的爱。

    爱吗?沈意欢弯弯唇。

    “欢欢。”靳延的声音竟然带着点颤抖,“我对爱情的理解启蒙于我的父母。”

    “他们都是很温柔的人,但是从来不提、不谈爱,只用日复一日的陪伴、长达一生的忠诚诉说感情。”

    “那时我以为爱就该是那样的含蓄。”靳延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意欢,“再后来,我从爷爷家的书架翻到了诗经。”

    “我那时还年少,懵懂着读了很多诗,对爱情又增加了很多的定义。等我长大以后才发现,我对爱的定义太理想化了,以至于我看周围的一切都觉得世俗。”

    “我原以为我这辈子也遇不上真正会让我心动的爱人。”靳延眉眼温柔。

    “但上天果然待我很好,即使让我们之间隔了十年的时光,也没有让我错过你。”

    沈意欢的心跳越来越快,回响在她的身体里。但她却还是能听见靳延的声音,清晰而珍重。

    “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爱是不讲道理的。”

    “它让我失去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让我产生从未有过的嫉妒、欲望。”靳延的眼神愈发炽烈。

    “我明明该恐惧这样的失控和未知,但一想到这是你施加给我的,我就只愿意承受。”

    “欢欢。”靳延的语速放慢,“在我决定向你告白以后,我设想过无数的场景、对白。最后想到了我少年时期最受震撼最喜欢的一首诗。”

    沈意欢心有所动,一眨不眨地看着靳延。

    两人同样热烈的眼神碰撞在一起,一切似乎都离他们远去了,只剩他们在这天地之间。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1)”

    在远山晚霞之下,在时间的长河之上,靳延郑重地向沈意欢言明了自己的爱。

    他伸出手,“欢欢,山河古迹替我作证,我会用我的一生爱你、呵护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靳延的话还没说完,沈意欢就扑到了他的怀里,“我愿意。”

    她牢牢环抱着靳延的腰,眼里是同样赤忱的爱意,“我相信你。”

    没有什么比爱人的眼睛还要动人,明明是秋日,两人之间却流淌着温柔得快要将人融化的春意。

    将沈意欢拥进怀里以后,靳延的心跳反而平缓了下来,他的心里涌起了巨大的满足。

    这样的满足和征服天空的满足完全不同。

    抱着她的时候,像是找到了另一块严丝合缝的拼图,从身体到灵魂都是圆满。

    靳延慢慢垂下头,擒住了沈意欢的唇,极尽温柔。

    这一次,沈意欢直接张开了皓齿,任凭靳延的味道充斥她的口腔,直到失去最后一丝清明。

    当氧气被占尽,唇齿间的纠缠反而逐渐激烈了起来。

    高山之上,只有他们。

    时间长河之中,他们的命运仿若天定般纠缠。

    感受到靳延的意图,沈意欢顺着他的力道攀上了靳延的腰。

    哪怕身体的支点只剩他,呼吸的空间也全靠他让渡,沈意欢却一点儿也没觉得害怕。

    因为靳延从他们认识之初就是臣服的姿态,从那把奶糖开始,他展现给沈意欢的就是温柔、尊重、疼惜。

    他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心动,那颗写着沈意欢名字的、爱的种子是如何在他心间破土、萌芽、展枝的,他都赤裸裸地展现给沈意欢看。

    他给了沈意欢可以无尽取用的底气,沈意欢又怎么会退缩?

    他们都是天道的宠儿,含着金汤匙出生在满是爱的家庭里,自身条件优越又有运气加持,难得又愿意吃苦,走过的路都是顺风顺水。

    他们的相爱是必然,因为他们是一类人,因为他们对彼此有命定的吸引。

    也幸好他们爱上的是对方。他们这样理想化又炽热的爱意,只有对方接的住。

    如果落在其他人身上只会成为压力,进而演变成他们的灾难。

    “欢欢。”靳延轻喘着,在沈意欢的唇上流连,“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沈意欢的胸口急促起伏着,还没从刚刚的状况里缓过来。

    她的声音娇得快要滴出水来,“笨蛋。”

    “你才是笨蛋。”靳延笑着啄她的唇,“听清我刚刚说什么了吗?我说的是嫁给我。”

    “嗯。”沈意欢有点害羞,错开靳延的视线,将脸藏进他的颈窝,“我都说了啊,我相信你。”

    靳延忽然很懂沈建中的心情了,也懂了为什么沈意欢在最开始意识到喜欢自己的时候选择了放弃。

    她爱人的时候这样赤忱,只要接受了你,给你的就是百分百的信赖和爱。

    “幸好你肯爱我。”靳延摸了摸沈意欢的头,“不然估计要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不是你,我也不会这样。你真以为我傻啊。”

    沈意欢的声音很轻,但靳延还是听见了,他的心都快被沈意欢的话化成了水。

    见太阳已经完全落了山,靳延摸了摸沈意欢的后颈,果然有些湿。怕在山上吹冷风会让她着凉,他干脆就这么抱着人往山下走。

    “剩下的都交给我,伯父伯母那边,大院这边。”靳延护着沈意欢的背,小心翼翼迈步。

    “我们之间还是可以慢慢来,还是完全听你的。但咱们得先把婚订了,我不放心你搬去别家住。”

    “嗯。”沈意欢乖乖应下,有些不自在地晃了晃腿,“我自己走吧。”

    “没事儿,下山更快。”靳延这会儿正热血沸腾呢,别说抱着沈意欢下山了,再爬个华山都没问题。

    沈意欢抿抿唇,声音很低、带着颤,“硌。你的皮带扣。”

    靳延一愣,下意识把人往上抬了抬,又在鼻子即将撞上沈意欢的肩时紧急停下。

    沈意欢本来就趴在靳延的肩上,这会儿看他的耳尖越来越红,更是觉得害羞,“我拉你,我们一起走。”

    靳延犹豫着把人放下,沈意欢悄悄舒了一口气,主动伸手拉上靳延,“我们走吧。”

    第44章 第 44 章 父母的苦心

    和靳延手牵手下山的时候, 沈意欢第一次从这个动作里感受到除了心动害羞以外的情绪。

    是安心。靳延的手掌宽大又温暖,明明只是轻轻交握,但却仿若有一种被他拥进怀里的感觉。

    每每遇到坑洼难行之处, 沈意欢还没察觉, 靳延就已经带着她走了过去。

    沈意欢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不知不觉已经把靳延的手臂半抱进了怀里, 就像小时候抱着布老虎一样。

    “靳延,我们今晚就给爸爸妈妈还有靳叔叔说好吗?”沈意欢莫名的急切。

    靳延太好了, 好到她想立马告诉自己的父母好友他们在相爱,想要得到他们的祝福。

    “好。”靳延无有不应, 紧了紧沈意欢的手, “回去我就给伯父伯母打电话。”

    靳延知道沈意欢父母那里一定是个难题,沈意欢才来自己家里三个月,现在忽然打电话说要订婚,人家父母自然会有很多顾虑。

    但没关系,靳延已经做好了准备,各种意义上的准备。

    沈意欢那样爱她的爸爸妈妈,反正靳延是不舍得也不会让她承受沈建中夫妻可能对他们关系产生的怒火的。

    沈意欢还有些迟疑, “可是”

    “我先试试, 不行了再求助你。”靳延侧头看沈意欢,“而且我爸那里还要拜托你去说,他一直让我把你当妹妹,我去说肯定要挨骂的。”

    “比起我, 他更疼你, 肯定舍不得说你什么。”靳延故作苦恼,“比起伯父伯母那边,我更怕我爸。”

    “真的呀?”沈意欢一点没怀疑, 重重点头,“那叔叔那里我去打头阵。”

    “谢谢妹妹。”靳延刻意把妹妹两个字咬得特别缱绻。

    靳延以前从来没有叫过沈意欢妹妹,这会儿两人的身份变了,再用这个称呼反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沈意欢的脸一下就红了,她也知道靳延是故意的,咬咬下唇,回击,“不客气,哥哥。”

    靳延几乎是立马停住了步子,沈意欢的这一声的杀伤力太大了。她的声音本来就又娇又软,因着害羞还带着颤,暧昧又甜蜜。

    借着天色的遮挡,靳延掩饰住眸中的深色,在沈意欢疑惑看过来的时候,低头找准她的唇碰了碰。

    “以后都这么叫我。”靳延抵了抵牙尖,“我很喜欢。”说完,又碰了碰沈意欢的唇。

    面对这样的靳延,沈意欢总是害羞的,她往靳延怀里藏了藏,瓮声瓮气,“想得美。”

    最后一段石阶有些陡峭,靳延干脆单手把人抱了起来,在沈意欢惊讶的呼声里快步下了山。

    刚到车边,沈意欢的心跳还没平缓下来,靳延就将人抵到了车门上。

    他将手电筒随手一关,用小臂垫在沈意欢的后背和车门之间,宽大的手掌护着沈意欢的后脑勺,低头就要亲她。

    沈意欢发现靳延真得很喜欢和她亲近,以前是牵手、现在是接吻。每当自己许出去一处,靳延只要找到机会就要黏上来。

    就像此刻,靳延只是在她唇前停了几秒,没等到她的拒绝就直接逼了上来。

    他的吻从那晚开始就是激烈的,也只有刚刚在长城上温柔了一会儿,但也只有一会儿。

    靳延的吻和他身上的味道带给沈意欢的感觉一模一样,都会让她想到炎炎夏日骤然落下的暴雨,携着闪电鸣雷,猛烈席卷着他周围的一切

    “不要了。”沈意欢浑身都是软的,只能抵着他的舌把人往外推。

    “叫哥哥。”靳延顺着她的心意退开,将她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她的后背,帮她调整呼吸。

    “哥哥。”沈意欢的脸紧紧贴在靳延的颈侧,呼吸急促。

    “好乖。”靳延的声音低低的,他发现沈意欢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乖巧。

    这种乖巧既让靳延的心都快要融化,又让他无法抑制地生出想要压着她欺负得再狠一点的念头。

    靳延顶顶腮,呼吸间全是沈意欢身上那股幽幽的温软花香。他想,那会让人成瘾的罂粟大概也是比不过沈意欢对他的吸引力的。

    就像他在表白时说的那样,沈意欢只要出现在靳延的视线里,他就根本抑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的欲望。

    靳延拉开车门,把人放到座位拉上安全带,这期间又没忍住亲了沈意欢好几下。

    靳延觉得这大概也不能全怪自己,没有谁能抵抗得住沈意欢此时的眼神。多情的、含着依赖的、似乎可以任他为所欲为的

    眼见时间不早了,怕沈意欢饿着,靳延深吸口气,才终于舍得从副驾驶退出来。

    沈意欢这会儿已经又被他亲得晕晕乎乎的了,面对这样的靳延,她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她有些迷蒙地看着正在发动车的靳延,刚想说话,眼前一暗,靳延的手就遮住了她的眼睛。

    “别这样看我,欢欢。”靳延的声音里含着无奈,“再看咱们就吃不上饭了。”

    “奥。”沈意欢眨了眨眼睛,睫毛在靳延的手心扑闪,酥痒顺着手心一路涌到某处。

    真是自作孽。靳延小臂上的青筋重重鼓动,他收回手,一连把衬衣扣子解到了锁骨处才停下。

    “收完假,我周末晚上也回宿舍住。”靳延舒口气,强行换了话题,“等下个周末我带你去空军那边认认路。”

    靳延不可能为了自己爽,就把沈意欢置于舆论之中。他舍不得也放心不下沈意欢搬去别人家,自然就只能自己彻底从家里搬出去来堵别人的嘴。

    “好。”沈意欢应下之后才反应过来靳延说了什么,追问,“你宿舍条件好吗?”

    “挺好的。空军的军官宿舍都是单人间,每层楼都有澡堂,很方便。”

    靳延知道沈意欢在担心什么,笑着安慰,“你安心在家里住,我以前每个月也顶多回家一次,不会不习惯的。”

    “那你每周不用急着回来,睡好了再说。”沈意欢还记得靳延的这个小癖好。

    “好。”靳延拉过住她的手亲了亲,“谢谢欢欢。”

    ————

    靳希文看沈意欢一直往书房外看,明显担心得不得了的样子,心里很替自己儿子高兴,这小子还挺有本事啊。

    “欢欢,没事的,让靳延自己处理。”他又给沈意欢添了一点茶,“要是他连你爸爸那关都过不了,我也不会放心把你交给他。”

    沈意欢收回视线,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唇,“谢谢叔叔。”

    沈意欢不知道靳延和靳希文早就对他们俩的关系达成了共识,只以为靳延猜测错了靳希文的反应。

    刚刚她说得忐忑,靳希文除了最开始有些惊讶以外,态度一直很和缓,除了关心靳延有没有欺负她之外就是对他们的关系表示出了欢喜。

    他这样的态度无疑也让沈意欢觉得开心,她体会到了对象父亲的尊重和接纳,自然也不想靳延在自家父母那里受太多责难。

    但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沈意欢觉得自己大概也是逃不过一顿审问的。

    她明显心不在焉,靳希文还要替儿子安抚她,另寻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欢欢,你这段时间再好好考察一下靳延,要是没问题,等到了年底,我带你们一起去乌市找你爸妈过节好不好?”

    沈意欢知道这是变相在询问订婚的日子,她抿抿唇,脸颊微红,“好。”

    “你阿姨一直很喜欢你。”靳希文看着沈意欢乖巧的样子,难得主动提起了自己的妻子,“要是她知道靳延能有这个福气,一定开心得不得了。”

    说完,他怕沈意欢为难,又主动换了个话头,“明天振南结婚,你记得帮叔叔看着靳延,他们那群玩伴里就靳延的酒量最差,我怕他心里没数。”

    “您又说我坏话。”靳延推开门,“欢欢,阿姨让你接电话。”

    沈意欢立马站了起来,靳延见她很紧张的样子,知道她很在意父母的感受,赶紧安慰,“很顺利,别担心。”

    沈意欢点点头,几步去了电话旁边,拿起听筒,“妈妈。”

    “欢欢。”蒋佩群的声音听着很平静,“妈妈想问你几个问题。”

    “嗯。”沈意欢手指紧张地蜷了蜷,还是先问了句,“爸爸呢?”

    “我在。”沈建中的声音及时响起,听起来竟然也很平和。

    靳延说了什么?沈意欢下意识看了眼书房,靳延大概是为了给他们交流的空间,并没有跟出来。

    正忐忑着,蒋佩群已经开了口,“欢欢,你先和妈妈说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在一起的?”

    虽然靳延已经说过,但是太简略了,蒋佩群必须要听到女儿自己的答案。

    “是今天确定的关系。”沈意欢垂着眸,“但是八一的时候我们就互通了心意,只是我觉得害怕,所以一直拖到了今天才定下来。”

    电话那头,蒋佩群安抚地拍了拍沈建中的手背,沈建中还是气鼓鼓的,做着口型,一个月啊!

    可恶的靳延,装得像模像样的,一个月就把他女儿的心抢走了!沈建中很怀疑靳延是不是早有图谋。

    沈意欢没有停,“妈妈,我真得很喜欢他,我保证我做决定前是慎重考虑过的。”

    蒋佩群辨别着女儿的情绪,听出她声音里的依赖和信任,眸色微动,“你才认识他三个月,就这么相信他?”

    “嗯。”沈意欢不好意思说她和靳延的相处,只是总结,“他很尊重我的想法,对我的事也一直很上心,是那种不求回报的上心。”

    “囡囡,男人追你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蒋佩群故意提起沈小妹,“包括彭庆厚,最开始对你小姑也很好的。”

    彭庆厚怎么能和靳延相提并论呢?沈意欢有些着急,想替靳延正名。

    蒋佩群却没给她接话的机会,追问,“他比你大十岁,爸爸妈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父母的态度让沈意欢也顾不得害羞了,她如实回答。

    “我其实经常忘记他大我十岁这件事。他总是很懂我的想法,哪怕我没有说出口。我们也很合拍,我和他待在一起很放松、很开心。”

    “我只在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在意过十岁这件事。”沈意欢抿抿唇,“但也不是在意他年龄大,而是烦心他这个年龄要结婚了,可我并不想早早地结婚。”

    “所以那时我是想要放弃的。”沈意欢的声音有些低,“但是妈妈,我现在很庆幸我没有放弃。是他的话,我一点儿也不在乎这十岁。”

    蒋佩群看了眼沈建中,两个人的面色都沉重了几分,刚刚靳延并没有提起沈意欢最开始想要放弃这一茬。

    蒋佩群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关键,“你明年就到法定年龄了,在老家二十岁以前结婚是常态,北城的姑娘也多是二十二岁之前就订婚。”

    “你能告诉妈妈为什么你在最开始的时候会因为这个想要放弃吗?”

    沈意欢有些犹豫,生怕说实话会伤害母亲,便答得模糊,“我刚进总政,想先好好跳舞。”

    蒋佩群多了解自己的女儿啊,这是她抱在怀里养大的姑娘,她一瞬间就懂了沈意欢隐瞒的那部分。

    沈意欢懂她看向丈夫肩章的遗憾,她又怎么会不懂女儿看向自己时眼中含着的担心和心疼?

    蒋佩群的眼眶红了几分,女儿肯定不会瞒着靳延她的心思,那靳延还能说出刚刚的诺言就更可贵了。

    她尽量稳住声线,又问,“那为什么现在又不怕了?你知道的,只要你们定下了关系,订婚、结婚都是无法避免的事了。”

    “妈妈。”沈意欢长吸一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事实上,我也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莽撞,但是我就是很相信靳延会兑现他对我的许诺。”

    “他说过的,只要我不想就不会催我做任何事。这次订婚,也是因为想要我继续住在他家,又怕别人说闲话才提出来的。”

    “妈妈,其实这段关系一直是我主动的。”沈意欢话说到一半就听到那边有杯子打翻的声音,有些忐忑地停下。

    沈建中手忙脚乱地拿手帕擦了擦身上的水,示意妻子不要管他继续问。

    靳延这臭小子,什么叫是他女儿主动的?亏自己刚刚还觉得他很有担当。

    “你继续,我们在听。”蒋佩群有些无奈地瞥了一到女儿的事上就格外沉不住气的丈夫一眼。

    “从我们认识开始,他向我迈的每一步都是我允许的。”沈意欢回答得很认真,“所以我们关系前进的每一步其实都是我的意思。”

    “我也觉得很神奇,妈妈。他似乎很了解我,我和他相处这么久,除了我明白自己心意瞎想那个下午,我从来没有觉得不舒服或者难过过。”

    傻女儿。蒋佩群叹口气,这就是靳延比她多得那十年的阅历啊。

    这段关系里,游刃有余的是靳延,他只是心甘情愿把主动权让渡给了沈意欢。

    联系到靳延刚刚的话,蒋佩群大致猜到了两个孩子的相处模式。

    “那妈妈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无论你们怎么努力,我和你爸爸都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会放弃吗?”

    只听到这个假设,沈意欢的心都一抽抽地痛,她咬了咬下唇,郑重作答,“爸爸妈妈不同意,我就不和他在一起,但我也不会放弃。”

    听着女儿带着颤抖的嗓音,沈建中又着急了,示意妻子不要再吓孩子了。

    蒋佩群被这不省心的两父女搞得无奈极了,“妈妈知道你的意思了。”

    “那?”听到这句,沈意欢的心跳加速,喉咙也有些发干。

    “乖囡别哭。”沈建中急急凑过来,“你是我和你妈妈的女儿,想要什么大胆去试就好了,不用怕、不用有顾虑。”

    “要是靳延敢对你不好,老子一枪崩了他,再把你接回来,我看谁敢说什么。”

    沈建中哼了一声,别说俩孩子是两厢情愿了。哪怕女儿单相思,他也会想办法让靳延乖乖给他当女婿。

    “乱说什么。”蒋佩群拍了丈夫的手臂一下,却也对沈意欢说,“只要你喜欢,爸爸妈妈就支持你。”

    “但你要记住一点,如果受了委屈或者觉得不舒服了,不要自己忍着,要像你帮你小姑那样,毫不留恋地离开。”

    “嗯。”沈意欢重重应声,“我知道的。”

    她有些惊讶爸爸妈妈竟然就这么同意了,但又觉得这才是爸爸妈妈会有的态度。

    从小到大,面对自己确定喜欢的东西,他们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只要他们确定不是很危险,就会让她勇敢地尝试,还会告诉她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他们都会为她托底,所以不要怕,大胆试。

    沈意欢无法不觉得幸福,她眉眼弯弯,“谢谢爸爸妈妈,但是我觉得靳延不会伤害我的。”

    “还没嫁人心就歪了。”沈建中听女儿维护靳延又不高兴了,还是问出了那个在他心里盘桓了很久的问题,“乖囡,要是以后爸爸和靳延掉河里了,你救谁?”

    “爸爸。”沈意欢没有犹豫,轻笑,“但是我觉得靳延会带着您上岸的,你们谁也不舍得我冒险。”

    “这还差不多。”沈建中也笑了,想起刚刚靳延在电话里的承诺,态度彻底和缓下来。

    蒋佩群笑看着自己丈夫和女儿笑闹,心也落了地。

    虽然没想到也不舍女儿这么早就要定下婚约,但靳延没说错,他确实算是他们目之所及最好的选择了。

    时局动荡,他们家本身就在靳家的船上,既是合作也是寻求安稳。女儿不离开这条船,他们也就不用再多承担被别的风险捆绑的可能。

    况且,靳阳明已经被迫下了船,即使他以后重返首都,也改变不了靳希文和靳延两父子成为靳家这两代的执牛耳者的现状。

    越是往上走,蒋佩群在替女儿考察夫婿时就越在乎这些所谓世俗的东西。

    她和沈建中从没让女儿吃过苦,又怎么可能让别家不成调的小子打着爱情的名义趴在女儿身上吸血?

    而且,作为女性,蒋佩群无法不动容于靳延的那句承诺。

    在看重血脉延续的华国,哪个有本事的男人能主动且心甘情愿地把妻子放在最重要且唯一重要的位置?

    “我给伯父伯母说,我们之间的一切都以欢欢的意愿在先。只要她不愿意,我连小孩都可以不要。”

    “咳咳咳——”靳希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诧异,“你就这么当着人爸爸妈妈说要小孩?你沈叔叔没骂死你?”

    看着靳希文的反应,靳延心安了,“我要求娶人家的女儿,自然要把一切话都说在前面,不然叔叔阿姨怎么放得下心呢?”

    “那确实。”靳希文颔首,还想幸灾乐祸,“你别转移话题,你沈叔叔骂你了吗?他年轻时可不是个好脾气。”

    “骂了。”靳延摸了摸鼻背,“不过您也做好心理准备吧,沈叔叔刚听我说了就骂我狼子野心、小狼崽子,我猜您也逃不过的。”

    “唉。”靳希文摸摸下巴,“不用他说,我也觉得不好意思啊。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叔叔,你知道的吧,我之所以能接欢欢到咱们家来,就是因为你沈叔叔以为你没威胁。”

    “没想到你小子,三个月不到就把人后方偷了。”靳希文是真心实意地感到为难,“你沈叔叔不定多生气呢,你阿姨是想让欢欢住在丁家的,是他定的咱们家。”

    想起沈建中那句“会咬人的狗不叫”,靳延轻笑出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住在谁家我都是要叼回来的。”

    他正色,“爸,我不在乎大院的人说我什么,但说欢欢不行。等收假我就彻底住在宿舍那边了,至于我和欢欢的关系,月底再往外透露吧。”

    “大院这边不用担心,咱们两家知根知底,你们俩又男未婚女未嫁,想乱说也找不到地方攻讦。”

    靳希文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发觉两个孩子的关系后就有意无意地表示过喜欢沈意欢得不行。

    等孩子们愿意公开了,他只要引导一下舆论,说是他们家长给两个孩子牵的线,靳延又搬出去了,名也正、言也顺。

    至于十岁的年龄差?得益于儿子还算有本事,大家大概也不会很在意。毕竟古往今来,老夫少妻都是常事。

    何况儿子和欢欢在婚恋市场上都是香饽饽,除了那些嫉妒的,大多数人应该只会觉得两人般配。

    真是父母苦心。靳延听完靳希文的话,诚恳道谢,“谢谢爸,您费心了。”

    “不是七月份非要住回家的时候了?”靳希文老神在在,“那时不让你回家住你不是还有气吗?”

    “哪能啊,我一向听首长指挥。”靳延挑眉,“不过,您那时候就看出来了?”

    “那倒也没有。”靳希文睨了儿子一眼,“谁能想到你呢,前些年安排你相个亲还一副逼你的样子,这次倒好”

    “您别老提以前了。”靳延下意识看了眼门口,“欢欢吃醋了您帮我哄啊?”

    “你这脸皮。”靳希文一噎,“真不知道欢欢看上你啥了?”

    新市,沈建中也在问妻子,“你说咱们女儿看上靳家那小子啥了?这才多久啊,怎么就要订婚了呢?”

    蒋佩群正伏案写着后续的安排,闻言回头看了丈夫一眼,“那你说,你又为什么肯答应靳延?”

    “不就是因为他对咱们女儿是真心的么。”蒋佩群一条条往下列,“他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几家孩子里,就他和咱们欢欢性子最傲。”

    “不考虑咱们女儿说的那些,只看靳延的态度就知道,两个孩子之间确实是欢欢在做主。靳延可不是个会说谎、说软话的孩子,靳希文也不会允许他在这种事上撒谎。”

    沈建中冷哼一声,“他还想撒谎?他既然说了就必须给我做到,他要是敢骗欢欢,你看我收不收拾他。”

    蒋佩群知道丈夫也清楚靳延的秉性,没有戳穿丈夫的嘴硬,转过身继续写。

    “也不是我势利,咱们身边确实找不到比靳延还出息、还靠谱的孩子。欢欢迟早要嫁人的,咱们护不了她一辈子,靳延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那也还是太早了。”沈建中嘟囔,“咱们女儿才十七岁,年底订婚,结婚又能拖多久呢?订婚了不结婚,外人又要叽叽歪歪。”

    “这是唯一的不圆满了。”蒋佩群盖上笔,“但靳家父子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咱们主动退让,他们就会加倍地对欢欢好。”

    “我知道。”沈建中叹口气,“要不是知道欢欢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我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松口。”

    他们不在北城,两个孩子又明显已经互通了心意。订婚已成定局,他们做父母的自然要多给女儿挣些筹码。

    “别担心了。”蒋佩群也上了床,“靳延是个可靠孩子。最重要的是欢欢喜欢,咱们拼死拼活的,不就是想要女儿一切如愿吗?”

    “就算咱们死咬着不松口,不说女儿会为难,咱们也舍不得。”蒋佩群安慰丈夫,“难得爱情和现实都能兼顾,咱们应该祝福两个孩子。”

    “要是欢欢一直不长大就好了。”沈建中也躺了下来,说出心里话,“靳延今天说了那么多,但我会松动其实只为了一句话,佩姐,你知道是哪句吗?”

    蒋佩群弯唇,耳畔似乎也响起了靳延的声音。青年的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郑重和珍爱。

    “叔叔阿姨,我保证我会努力征服更广阔的天空,因为这样我才能拥有一直护着欢欢的能力。”

    “但我也会更努力地落地,说句不害羞的真心话,遇见欢欢以后,我的终点就成了她。”

    “算他有眼光。”沈建中也弯唇笑了,“天上的雄鹰都甘愿变成爱人手里的风筝了,我又有什么必要怀疑他对咱们女儿的心意呢?”

    第45章 第 45 章 动荡的一年

    1967年10月6日, 是顾振南和杨念芹结婚的日子。

    和厅里热热闹闹的小辈截然不同的是,坐着长辈的包厢里的气氛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凝滞。

    餐桌正中间放着的也不是饭菜,而是一份紧急文件, 里面记录的正是将满场喜气压制住的罪魁祸首。

    最先开口的还是靳希文, 他听着门外孩子们的笑闹声,眉眼温和, 像是只是吟了一句诗,“敌军围困万千重, 我自岿然不动。(1)”

    但在座的人都懂了他的态度,和年初一样, 这是要他们继续韬光养晦、避其锋芒。

    顾德远此时看不出一点作为新郎父亲该有的喜悦, 胸口的红花甚至衬得他的脸色愈发沉肃。想起昨晚收到的大儿子顾振北的信,顾德远的眉心紧拧成一团,“靳哥,振北领导那里”

    顾振北是五家小辈里年龄最大的一个,今年三十二岁,已经作为团长在云省服役了三年。

    他的领导是云省目前的主要话事人,因形势不好, 特意找到了顾振北求助, 本质其实是在向顾振北背后的靳家求助。

    沈顾丁方四家只能算是靳家庞大树冠上的一部分,至于靳家藏在暗处的根系在和谁互相支撑,这片森林中心又屹立着谁,四家人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自靳阳明下放以后, 靳家就意识到了时代的浪潮已势不可挡, 对此,他们的选择是尽量规避开正面战场。有家族底蕴在,对方又已经咬掉了靳阳明, 他们甚至是少有的能“隔岸观火”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靳希文明明已经是他那辈的话语人,却还是待在老位置的原因。其余几家也知道轻重,明面上他们是位置相差无几的战友,私下里依旧还是以靳希文为首。

    至于下一代,除顾振北以外,五家人里也只有方卫红的丈夫程旭同在陆军服役。程旭是顾德远曾经的警卫员,后来留在了北城任营长。

    他们俩,连上在空军的靳延、在海军的方卫国,小辈里也只有他们四个算是继承了父辈衣钵。但他们的位置都还不够格卷进这场争斗里,倒是无须担心。

    “让振北继续稳住,至于他领导,先表态吧,必要的时候可以割席。”靳希文的语气也重了一点,“螳臂当车不可取,养精蓄锐才是正道。”

    “我的态度依旧没变,对面锋芒太盛,我们必须退避以求自保,这也是我们的使命。你们要是起了别的心思,我丑话说在前头,那是不可能有好聚好散这个说法的。”

    靳希文的表情依旧是和善的,但在座都是几十年的老战友,没有谁会怀疑他笑脸下的手段。

    一语成谶,十月中旬,“新生事物”学习班成立,全国局势进一步严峻。

    靳希文归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大院的熟面孔也越来越少。甚至靳家的电话铃每响起一次,百分之八十带来的都不会是好消息。

    1968年的春节更是空前混乱,别说完成原先去乌市过节订婚的计划,整个春节,最大的年味大概就是那顿不团圆的年夜饭。

    这紧张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1968年九月初,所有人才终于迎来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但此时,浪潮已经彻底席卷了华国每一处土地,全国上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其中,无数家庭被冲散,无数人挣扎不得就成了牺牲品,更多的人失去了健康、自由、尊严,苦苦等着黎明的降临

    沈意欢听着窗外的蝉鸣,这才后知后觉她已经来靳家一年多了。

    这一年里,动荡从上而下地波及。即使有长辈护在前面,沈意欢也感受到了窗外暴风雨摧毁一切的气势。

    沈意欢现在走在这个从小生活的大院里,遇到的大半都是生面孔,而无论是谁,也都是面色肃然、少有笑意。

    而比之外界,她在的大院甚至还算的上是唯一的净土,沈意欢都不敢想真正处于暴风雨中心的人都经历了什么。

    “欢欢。”见她沉默看着窗外,靳延也顾不上靳希文还在,伸手将人揽进怀里,“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

    沈意欢侧首埋进靳延的胸口,泪水很快就浸湿了靳延的衬衣。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里确实是最能让她安心的地方。

    看她安静垂泪,靳延心刺刺地痛,但更无力的是,他甚至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因为他无法改变任何事。

    靳延的后槽牙紧紧咬着,忍着心中的愤懑。手上却只能轻轻抚摸沈意欢的后背,帮她平复心情。

    见两个孩子这样,靳希文轻轻叹了口气,他也替沈意欢难受,但时代的洪流滚滚,他们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已经是拼尽全力的结果。

    何况沈意欢所处的环境还那样特殊、舞种也特殊,转到管理岗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答案。

    沈意欢其实对靳希文的话早有预料,但她没有想到情况会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一百倍,糟糕到她想一直躲在靳延怀里,这样就不用做出任何选择了。

    但迟早要面对的,决定也只能沈意欢自己做。

    靳希文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外面的权利更迭已经结束,军队内部还好说,文工团大概是逃不过他们的介入的。

    顶多再有半年,不止他们总政,各地从事演出传统剧目的文工团大概要么会被解散,要么就会被指定只准演出样板戏。

    而除了演出样板戏的单位外,其他的文艺团体甚至也许都逃不过全部下放到干校的结局。

    “我们尊重你的意愿。”靳希文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却又重重砸在沈意欢心上,“你不想离开舞台也没关系,我们护得住你。只是”

    只是从此只能日复一日地跳红白,只能陪着文艺界一起沉寂。

    “我不转岗。”沈意欢在靳延怀里平复好心情,重新坐直,答得坚定,“如果每一个舞者都选择放弃,那谁还会记得芭蕾?”

    “不过是带着镣铐起舞。”沈意欢的眼眶还红着,眼睛却是亮亮的,“叔叔、靳延,我不怕的,天总会亮的不是吗?”

    “是。”看她这么快就振作了起来,靳希文面露欣慰,肯定,“夜色再浓,也会有天亮的时刻。”

    靳延并不意外沈意欢的选择,但真听见沈意欢选择了更难的那条路之后还是在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心疼她,她即将面对的环境可比他糟多了。

    “我没事的。”沈意欢握住靳延的手,回视他担忧的眼神,“我只是在替我们团的人难过。”

    去年初秋,曹素锦还兴致勃勃地组建出了一个全新的文工团,以为只要捱过这个冬日就能迎来春天。他们团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斗志昂扬,期待着更大的舞台。

    但没想到,这个寒冬比想象中还要冷、还要长。他们不仅没有等到更大的舞台,还要彻底从芭蕾舞者变成样板戏的演员了。

    那些穿着舞裙自由起舞的日子只能变成遥不可及的回忆和不知何时才能重返的桃源

    想着想着,沈意欢又有些想落泪了。她咬着下唇,阻止自己软弱的眼泪,问起自己关心的另一件事,“叔叔,我爸爸那边会有什么意外吗?”

    “不会,新省那边很快就要结束了。”靳希文平稳的声音里带着抚慰的力量,“局势稳定下来对你爸爸反而是好事。”

    对于这场起自1966年的风波,靳家的态度一直不变,以保全自己为主、尽量不参与。

    这个准则显然是对的,两年多过去,跟随靳家的人已经算得上是北城大院里少有的好结局了。

    靳家只损失了一个靳阳明,何家靳延的大舅得以保全、只靳延小舅被迫转业,顾家顾德远虽降调地方、但顾振北却被调回了北城,沈丁方三家甚至毫发无损。

    对于他们的做法,外界自然有嘲笑他们懦弱的、也有鄙夷他们没有气节的,但靳希文并不怕这一时的误解。

    有人要冲锋陷阵,有人要卧薪尝胆,自然也要有人隐鳞藏彩,如果力量全耗在敌人锋芒最盛之时,时机到了、无人可用,又该如何?

    靳希文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放心战友们不会犯傻,但还是怕沈意欢太年轻钻了牛角尖,提醒,“欢欢,你既然放弃了转岗那条轻松的路,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天亮,也许那时你已经跳不动了。”靳希文瞥了眼脸色焦急的儿子,并没有停,“你的坚持,很有可能改变不了任何事。”

    “娘子军和白毛女也是芭蕾,我们继续跳、往好了跳,至少能让芭蕾一直被人看见。”被逼着直面最坏的可能,沈意欢的情绪反而稳了下来,她说出自己心里已隐隐冒头的想法。

    “而且样板戏里还有芭蕾的一席之地,就证明规则内还有空间。我们团能创作出娘子军,自然也能创作出其他的。”

    沈意欢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虽然现在的环境限制了芭蕾不能继续向前,但能在风雨中护着它也很好,也同样重要。”

    “艺术的传承不就是这样的吗?有人发扬、有人创新,也有人只是守护,但每一环都需要有人在。”

    “没错。”靳希文听见这话才真的对沈意欢放了心,“你想得很对,叔叔支持你的决定。”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靳延紧了紧一直握着的沈意欢的手,压着声音紧跟着表态。

    重新找到了前进的方向,沈意欢冰凉的手心也慢慢恢复了温度,她眉眼弯弯,“嗯,我知道的。”

    靳希文笑看着两个小年轻的亲昵,想起被迫中断的订婚事宜,正想开口,靳延就用眼神制止了他。

    行吧。两人感情好,儿子看起来也算有分寸,靳希文干脆顺着他的意思暂时放下。

    “欢欢,今天的话你自己清楚就好了,不要向外透露。”靳希文叮嘱,“靳延的世伯知道你在总政才特意透露的消息,但这也不过是我们的推测,说出去生了乱就不好了。”

    沈意欢听靳延说过,他的世伯其实就是靳家跟随的那个领导,以他的位置阅历,说是推测也和预言差不多了。

    沈意欢知道轻重,今天这话说出去,不仅帮不了任何人,几家长辈的努力也要付诸东流。

    她抿抿唇,重重点头,“我知道的,叔叔,谢谢您和那位伯父替我费心。”

    “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靳希文笑着端起茶杯,“无论遇到什么事,保全自己第一,其他的有我们呢。”

    “好,我不会瞎冒险的,叔叔放心。”沈意欢的声音里都是孺慕。

    看正事说完了,靳延干脆拉着沈意欢上了楼。有靳希文在,好多话他都不好直说。

    “去我房间吧。”沈意欢戳了戳正在搬凳子的靳延,练功房这会儿正晒,沈意欢怕他会热,“电风扇在里面。”

    闻言,靳延立马把凳子重新放回墙角,故意打趣缓和气氛,“你确定?引狼入室、后果自负哦。”

    沈意欢没说话,等进了屋就主动搂上他的肩,娇声,“我想抱抱。”

    靳延的心一颤,立马就握着她的腰将人紧紧抱了起来,知道沈意欢喜欢埋在自己肩上,还特意偏开了头。

    直到贴上他的颈侧,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沈意欢才重重呼出一口气,重新露出脆弱,“靳延,幸好有你陪着我。”

    沈意欢觉得老天爷对她的确是很好的,在局势恶化之前,早早就把靳延送到了她的身边。

    这小一年里,每一次风波,靳延都陪在她身边,不仅把风雨隔绝了大半,也给了她继续向前的力量。

    “也谢谢你陪着我。”靳延语调温柔,大手稳稳掌着沈意欢的后腰,“你知道吗,前两天我爷爷还当众夸我今年稳重多了,不愧是有对象的人呢。”

    “真的?”沈意欢有些怀疑,她见过靳延的爷爷,那是个古板又严肃的老人,沈意欢很难想象他会主动打趣孙子。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靳延看了眼铺着粉色床单的床,拉开梳妆台边上的凳子坐下。凳子有些矮,靳延不得不张开了腿,让沈意欢侧坐在他腿上。

    沈意欢坐在靳延的右腿上,膝盖被他的左腿撑着,整个人都被他圈进了怀里,但经过这半年多的亲昵,沈意欢早就已经喜欢并适应了这样的距离。

    她习惯性地把手放在靳延的肩上,听靳延继续和她说话。

    “不说他了,欢欢,你想不想去乌市找叔叔阿姨?咱们去年的假都在,你要想,咱们去乌市呆半个月都足够。”

    沈意欢知道靳延是想让她避开文工团的这次动荡,文工团裁人是必然,靳延怕她为难、伤心,但沈意欢并不想逃避。

    “等都安稳下来再说吧。”沈意欢凑上去亲了亲靳延的唇角,“谢谢哥哥,但我想陪着大家一起度过。”

    “都随你。”靳延没有犹豫地应下,他并不会在这种时刻吻沈意欢,只是摸了摸她的眼尾,“但有事要找我,不准再偷偷藏在被子里哭鼻子了。”

    这说的是年初沈意欢的节目被取消的事,那时文工团就全面禁止红白两部之外的芭蕾舞剧了。

    沈意欢隐隐从这个决定里察觉到了芭蕾的未来,难过又无力,没忍住躲在卧室里哭。结果哭着哭着睡着了,沈小妹担心,但卧室反锁着,叫她也不回答,只好打电话给靳延。

    靳延急得不行,干脆从旁边卧室窗子翻了过来,结果就看见她躲在被子里睡着了,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靳延心中是又心疼又生气,屋里烧着暖气,她还用被子捂着脸,多危险。但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又心疼,靳延一腔情绪无处发泄,没忍住就打了她屁股一下。

    “我不会哭了。”沈意欢想起那天的事,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是她第一次挨打,尤其靳延打的还是她的屁股,虽然不疼,但那羞耻感足以逼得沈意欢又落了泪。

    她看着靳延的眼睛,像是在对他承诺,“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会努力更坚强的。”

    “在我面前不用。”靳延疼惜地亲了亲沈意欢的眼尾,“我只恨不得把你护在怀里,离外面那些魑魅魍魉远远的,但我知道你不需要。”

    “需要。”沈意欢重新靠回靳延怀里,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我需要你的,很需要。就是因为我知道你会一直陪着我,我才敢毫不犹豫地选择继续跳的。”

    沈意欢说的是真心话,正是因为她知道靳希文会护着父母、靳延会护着自己,她才能一点后顾之忧也没有地做出选择。

    否则,即使是再不甘,她大概最后也会选择转去更安全的位置。

    沈意欢也很庆幸自己爱的是靳延,他明明可以借此机会让自己转岗的。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只要转了岗,自己就会彻底回归家庭,还不会对他生出任何怨气。

    但靳延并没有这样做,他依旧信守着那晚的承诺,支持着、守护着她的梦想。

    这样的他、这样的爱,沈意欢又怎么可能不动容。

    “靳延。”沈意欢靠在靳延的肩上,轻声叫他的名字。

    “嗯?”靳延垂眸看向怀里的人,低沉的嗓音带着只属于她的温柔。

    沈意欢看着自己的爱人,主动说出那句在他们俩心里都盘桓了很久、却总是被一次次的突发情况贸然打断的话,“靳延,我们”

    “等十月五号的时候,我们订婚吧。”靳延第一次打断了沈意欢的话。

    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心,“好险,差点又要被你抢在前面了。”

    第46章 第 46 章 坐在他怀里

    听到十月五号这个日子, 沈意欢竟恍然有隔世之感,忽然想起了去年那天下山时两人的约定。

    显然,靳延也记得, 他碰了碰沈意欢的唇, “来得及的,这次咱们去看朝阳。”

    订婚那天事情会有很多, 沈意欢还以为靳延是在说笑,漫不经心地点头应下, “好啊。”

    说完这句,两人谁也没再开口, 安静地靠在一起享受午后的安宁, 只余风扇还在忙忙碌碌。

    携着凉意的风不停撩起沈意欢的鬓发,靳延又不厌其烦地帮她挽到耳后,表情很是认真。沈意欢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你很无聊嘛?”

    “是无聊。”靳延干脆按住她翻飞的发尾,故作委屈,“想亲你,但是又觉得现在不能亲。”

    “嗯?”沈意欢不知道靳延为何会这么说。

    “怕你觉得我不重视你的情绪。”靳延答得认真, “我前几天刚听见我战友说他因为这个挨了骂。”

    “你们平常还讨论这个?”沈意欢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引走了, 很是惊讶。

    “不是讨论。”靳延摸摸鼻子,“洗澡的时候顺耳听到的。”

    “你可不许把我们的事往外说。”沈意欢想了想那个场景,眉心微蹙,“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我不想别人知道、甚至讨论。”

    “我才不会说。”靳延捏了捏她的小脸, “我都恨不得把你藏起来,怎么可能舍得和别人聊起你来,尤其还是这种事。”

    他话里的醋意太明显, 沈意欢知道这酸味的来源,捧着他的脸揉了揉,“好啦,那都是多久的事啦,你还在吃醋呢。”

    “过不去。”靳延即使现在想起来也牙痒痒的,“一日不报仇,我看何宁浩就一日嫌烦。”

    去年两人确定关系,靳延搬回宿舍,沈意欢特意跟着他去了空军那边一趟。

    为了让沈意欢安心,也为了多和她相处一会儿,靳延就带着她在那边逛了逛,两人还一起在食堂吃了顿下午饭。

    当时靳延满心满眼都是沈意欢,也就没留意周围,结果等他送沈意欢回来,就看见宿舍门口站了好几个年轻军官,都一脸的虎视眈眈。

    靳延当时就敏锐地觉得不妙,果然,他们一看到靳延,就争先恐后围过来叫他“大舅哥”,还纷纷向他推销自己,暗示想要认识他妹妹。

    看他们这样,靳延哪能不明白他们这是盯上了沈意欢?

    但碍于时机不对,靳延再酸也不能直接公开两人的关系,只能憋憋屈屈一人踹了一脚赶走。

    他气了一晚上,靳延还没来得及找何宁浩算账,何宁浩竟还先找了过来。

    何宁浩是来“劝慰”靳延的,让他不要把妹子看那么紧,妹子迟早是要嫁人的。当哥哥的,早点给妹子挑个好人家才是正道

    他这话差点没把靳延气死,靳延实在忍不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谁说妹妹就一定是妹妹的?”

    何宁浩当时是怎么说的靳延现在还记得,他脱口而出骂自己变态,还说他老牛吃嫩草、兔子偷吃窝边草、简直不要脸。

    很好,靳延承认他被伤到了。

    即使之后靳延又带着沈意欢去了好几次空军大院证明了自己的名分,但这件事还是没在靳延这里翻过去。

    其他人倒还好,靳延志得意满地收下他们的祝福就算结束了。但对于罪魁祸首何宁浩,靳延一直暗戳戳想把这两个字回敬回去。

    这么想,靳延也这么说了,恨恨的,“他等着,他最好没事求到我这里。”

    沈意欢的脸都笑痛了,清清嗓子逗靳延,“都快一年啦,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不会是被戳中心窝了吧?”

    靳延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紧接着就眯了眯眼,拍了她的后腰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沈意欢察觉到了危险,立马改口,“我说何宁浩真是胡言乱语,你一点也不老、也没有偷吃窝边草。”

    可惜,晚了,靳延心中隐秘之处被戳中,他顶顶腮,“行,骂我变态是吧,我今天就把这个罪名坐实了。”

    “啊——”沈意欢惊呼一声,被靳延掐着腰抬起,又狠狠地按回了腿上。

    不是侧坐,是面对面地、夹着他的腰坐在他怀里,紧密地。

    沈意欢的脸一下就烫得不成样子,她着急忙慌去推靳延的胸膛,推不动。想往后挪又被靳延紧紧按着,根本不给她挣扎的空间。

    一直被沈意欢小心避开的危险之处就这么突然地贴上了她,还是以不容她躲避的姿态。

    沈意欢简直是如坐针毡,她连声求饶,“我错了,哥哥,你快放我下来。”

    靳延其实也有些后悔了,他这一步迈得太快了,他高估了自己对于沈意欢的抵抗力。

    靳延紧了紧放在沈意欢腰侧的手,到底是怕吓着她,没有动,只重重喘了一下,才哑着声音开口,“欢欢,让我亲一下行不行。”

    沈意欢这会儿已经慌得不成样子,虽然两人都穿着秋装,但沈意欢还是感受到了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她以为这样靳延就能好,便无措地搭上了他的肩。指尖刚碰上靳延的肩,就被靳延狠狠叼住了唇。

    沈意欢被靳延撞得往后挪了一点,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又被他重新拉回了怀里。

    这一下的力道太重,沈意欢惊得嘤咛一声,靳延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像是渴极了,拼命地吮着她口中的香甜,吞咽声被风扇转动的噪声映衬得更加明显。

    明明注意力都被他夺走了,沈意欢却很奇怪地捕捉到了这让她心跳加速的暧昧。甚至不止这个,还有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唔。”沈意欢觉得危险,但又生不出抵抗的力气,心跳被他带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心间涌着的不仅有对未知的忐忑,还有隐秘的喜欢。

    被靳延吻着的时候,沈意欢一向是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的,尤其是在靳延教会她呼吸以后,他几乎都要卡着让她发痛的界限停下。

    但这次不同,被靳延放开的时候沈意欢甚至都有些讶然了,他怎么停了?

    靳延的额角都是细密的汗,他的下颌绷得很紧,声音也哑得不成样子,但抱着沈意欢往床上放的动作却很轻柔。

    “别怕。”靳延安慰差点从床上蹦起来的沈意欢,明明都有些痛了,却还有心思轻笑出声,“我不是真禽兽。”

    沈意欢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但她整个人都笼在靳延的身影里,身下还是散发着危险意味的床,她还是有些胆颤,下意识往后退了退,“靳延,你先坐下,我”

    “不坐了。”靳延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心,“我回去一下,等会儿再下来找你。”

    “奥。”沈意欢呆呆仰着头,只敢看靳延的脸,努力忽略余光里他的异常。

    看她这样,靳延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唇,揉了揉她的发顶,转身快步上了楼。

    他真就这么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沈意欢想来想去,又有些担心自己当时往后躲的动作伤到了靳延的心。

    看分针已经转了半圈,沈意欢犹豫了半天,还是起身踏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靳延的这层,但沈意欢并没有什么心情留意三楼的布置。

    四周静悄悄的,她也下意识放轻了步子。

    见靳延的卧室门开着,沈意欢咬了咬下唇,迈步往里走,扬声问,“靳延,你还好吗?”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沈意欢就听见了门口不远处的、明显来自靳延的痛苦的闷哼声。

    “靳延?”沈意欢下意识想往那边走。

    但靳延的声音先她一步传了出来,“我没事,欢欢,你先在外面等我会儿。”

    莫名地,沈意欢的心跳在他此刻的声音里彻底乱了,很好听、带着暧昧,像是引着她不要停下、引着她推开那扇掩着的门

    沈意欢的喉咙一阵阵发紧,残存的理智也开始摇摇欲坠,但想起刚刚的靳延,沈意欢猛地转身,还是快步退出了他的房间。

    浴室,靳延说完那句话就重新咬紧了牙关,他仰着头,任凭冰凉的水流从他的脸上滑落。

    但这次,本该带着凉意的水流也失了效,尚未被缓解的灼热彻底被爱人的声音点燃。

    靳延宽大的手掌越发用力,坚硬却也跟着坚硬。他本来独自承受着的、那难以言喻的压力被沈意欢的出现彻底击溃。

    靳延的眼前浮现出沈意欢坐在他怀里时,被他吻得泛起媚的脸,再也按捺不住喉咙深处不断溢出的沉闷哼声

    真他妈自作自受。随着这声低骂,靳延将花洒的水流开得更大,面色不明地看着地上逐渐消失的痕迹。

    第47章 第 47 章 巷子的围堵

    一件事只要做了决定, 剩下的不过就是按部就班的展开。

    靳希文虽然很诧异怎么不过一个下午原先还拦着他的儿子就定好了订婚的时间,但他乐见其成,便大包大揽地将所有的事都接了过去。

    靳希文其实也很忙, 但作为两个孩子唯一在北城的父母长辈, 他再忙也得操心。

    好在靳延姥姥姥爷的精神头还很好,得知了这件喜事后, 争着就把事情接了过来。他们疼靳延,何家好几个小辈也都没工作, 有的是人使唤,靳希文也就把事情移交了过去。

    但是无论靳家怎么安排, 这些事都是打扰不到沈意欢身上的, 她是女方、是尊客,只需要在订婚那天美美出席就好了。

    正好,她也没什么心思分给这件事,九月中旬的时候,革委会正式入驻了总政文工团。

    作为获胜者,对方来势汹汹,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们的第一把火对准的自然是文工团的领导层。

    于是沈意欢前段时间在大院经历过的事又重新在文工团上演了, 甚至远比当时更严重。

    因为新来的主任汤明叫停了所有演出,要求文工团所有人专心致志参加批斗大会。

    沈意欢看着台上谄媚地跟在汤明身后的歌舞部副部长冯鸿波,看着他耀武扬威地往曾经的领导韦海身上挂铁牌,强压着韦海往地下跪, 喉咙像是被塞进了一大团湿棉花。

    看韦海努力抬头却被身边的红小兵狠狠踹了一脚, 沈意欢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她隐约听见了身后不知是谁抽泣的声音,幽幽的、压抑的。

    也许不止一个人在哭, 因为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但很快,泣声就被乌压压的口号声覆盖了过去。

    沈意欢站在人群中间,明明是初秋,却觉得一股寒气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将她深深包裹在其中。

    她有些木然地转了转眼睛,目之所及许多人眼里还含着泪,嘴上却已经喊上了口号。

    沈意欢忽然很慌张、也很害怕,那她呢?她是不是也和她们一样?她也加入了吗?

    她急急抬手,抚上自己的唇,触手一片温热,只有泪,没有张口。

    但只是不张口就足够了吗?自己真的要就这么看着吗?她真的只能这么看着吗

    沈意欢的思绪被一道声音打断,“你!你怎么不喊口号?”

    “没有没有,她只是身体不舒服声音有些小,不是没喊。”沈意欢还没回神,就被黄绛珠一把护到了身后。

    对面穿着没有徽章的军装的青年眼睛一转,并不准备放弃这么好的立威机会。尤其是他刚刚看过来,就沈意欢长得最漂亮。

    按他的经验,在最漂亮的姑娘身上立威,往往会显得更加威风。他叉着腰,准备绕过黄绛珠去抓她身后的沈意欢,离他最近的人又迈步挡住了他。

    这下,才来到文工团但其实已经“战功赫赫”的小.兵朱文林是真怒了。他搬出以前无往不利的说辞,“怎么?你们跟台上的坏分子是同党?”

    不等沈意欢他们反应,他立马高声叫自己这边的人过来,“队长,这里还有韦海的同党。”

    他的声音打断了台上的讲话,霎时间所有人都望了过来。汤明的声音从本该响着悠扬音乐的音响里传来,“怎么回事?”

    “有人不喊口号,其余人还包庇她!”朱文林见领导看过来了,更是兴奋,他没提台下的人都在哭这样明显的事。

    此时此刻他们的眼泪是战利品,不用提、只享受就好。等到了他们其中的谁被抓上台的时候,眼泪才能成为罪证。

    “我嗓子哑了,声音有些小,应该是这位同志误会了。”沈意欢按住黄绛珠的手,自己走了出来。

    汤明不知道听没听见她的解释,只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就收回视线,示意台上的小兵继续宣读韦海的“罪行”。

    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黄绛珠缓缓吐出一口气,握紧沈意欢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硬碰硬。

    沈意欢抿了抿唇,安慰地回握了黄绛珠的手。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这是她第一次亲身经历这个场面。以往大院那边的批斗大会,沈建中夫妻都会刻意让她避过,后来靳希文和靳延也是如此。

    她又住在大院中间的三层小楼里,也没有哪个小兵能闯进她家逼着她参加。

    所以沈意欢对于外界的风雨,一直是隔着一层水雾去看的,今天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走进雨里。

    沈意欢终于懂了为什么父母和靳希文都希望她能转岗,希望她离开文工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确实是太难受了。

    后半段里,沈意欢再也没抬头。一是不敢抬头看曾经那样儒雅得体的人因为一封信被人按着头羞辱,二也是不想看曾经起舞的地方就这样沦落为争权的斗场。

    这半年里,靳延一直关注着文工团的事,今天的事也没瞒过他。他一等下班就径直赶回了家,见一楼没人,连忙问沈小妹,“表姑,欢欢呢?”

    “在练功房。”沈小妹叹口气,“幸好你回来了,你去看看吧,欢欢从来不在这个时候跳舞的。”

    靳延点点头,快步上了二楼,满腔快要溢出的担心在看见沈意欢脸上的淡然时戛然而止,“欢欢?”

    “你回来了。”沈意欢拿起一边的毛巾擦了擦额间的汗,猜到他突然回家的原因,解释,“我没事。刚刚给你办公室打电话,你不在。”

    她还以为靳延有事不在,现在看来是她晚了一步,靳延应该是一得到消息就赶回来了。

    见沈意欢这样,靳延反而更担心了,“要不请段时间的假吧,不把你们单位那些反对的人搞走,他们是不会停下的。”

    沈意欢摇了摇头,“我不能请假,万一被那些人抓住把柄反过来攻讦我们两家怎么办?”

    “我今天就是一时接受不了。”她反过来安慰靳延,“我知道的,现在只能忍。”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不能、也不会把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推给靳延和长辈。

    “你吃了吗?”沈意欢换了张手帕,想替靳延擦擦他额间的汗,“是不是一下班就跑出来了,一头的汗。”

    靳延弯下腰把脸凑到她面前,感受着额间她轻柔的动作,心都化成了一滩水,“还没吃,你陪我坐会儿好不好。”

    沈意欢知道他是因为自己才跑这一趟的,自然一口应下,一直陪着靳延吃完饭才送他出门。

    “以后打电话就好了。”沈意欢看靳延来去匆匆,也很心疼他。靳延住在空军军官宿舍,那边工作日是有门禁的,八点半还未归就算违纪。

    “好。文工团的事我会留心的,你别担心。”靳延没和她争这个,低头碰了碰她的颊侧,就急匆匆上了车。

    接下来的一整周,沈意欢去文工团就只剩两件事:早上参加不知哪个领导的大会,下午在礼堂里集体学习。

    而除了韦海那一次,沈意欢再也没有表现出异常过,像是已经乖顺地接受了汤明他们对于新地盘里的原住民的驯服。

    终于捱到了周五,文工团所有人都暂时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但至少可以有两天不用看曾经的领导同事受辱。

    秋天天气好,沈意欢这些天都是自己骑车回大院的,她需要用这来回的路程缓解心中的郁气。

    今天自然也是如此,沈意欢缓缓蹬着车往家走。

    “朱文林,要不算了吧。主任都不管她,咱们自作主张是不是不太好。”看着远处逐渐靠近的身影,沈平犹豫了。

    他是听说过沈意欢的背景的,毕竟跟着汤明这么久,汤明很少会有这样“宽容”的时刻。实际上,要不是欠朱文林一个人情,他大概也会和其他人一起避开这件事。

    “别怂,咱们连市长家都进过,怕她干嘛?她爸再厉害,也不在北城啊。”朱文林看了眼手上的东西,鼓舞同伴的士气,“等这事儿一成,咱们说不定还能闯进大院小楼,你难道不想去看看他们过的啥日子?”

    想起大院里那群公子哥以前看不起人的模样,沈平也被挑起了火气,“行,来都来了,干!”

    两人说话间,沈意欢已经越靠越近。等她刚一骑到自己面前,朱文林猛地冲了出去,一把按住了沈意欢的车把。

    周围的人见他一个小伙子拦人漂亮姑娘的车本来还有想斥他的,但等看见他袖子上的东西,都低着头匆匆走了。没人敢招惹这些人。

    沈意欢的车被逼停,整个人猛地往前一载,肩膀狠狠撞上了朱文林的头。

    朱文林被撞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捂头,沈意欢趁机从车上滑了下来。她认出眼前的人是那天指责她不开口的那个,眉心微蹙,“同志,你”

    不等她说完,沈平咬咬牙,也从旁边的小巷钻了出来,拿着手里的东西就要往沈意欢车把上的袋子里塞。

    看清他拿的是什么的沈意欢心跳一滞,以比他还快的速度将包紧紧抱回了怀里。

    沈平见她抱着包,也没有抢的意思,举着手上的东西就要喊,“来”是准备直接泼脏水,给沈意欢来个百口莫辩。

    沈意欢的行动比他更快,一个抬脚就踹到了沈平的嘴上,阻止了他的栽赃。

    沈平大概是没想到沈意欢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看她抬腿也不躲不避,还想伸手去抓她的脚腕。但他的手只将将从沈意欢腿上滑过,就被沈意欢挣了开来。

    沈意欢这一脚又狠又准,将他整个人都踹得连退了好几步。他的唇磕在自己的牙齿上,一下就肿了起来,痛得他捂着嘴直转圈。

    “臭女表子。”朱文林刚抬头就看见了这一幕,见同伴沈平的嘴上都是血,他怒火中烧,伸手就要去抓沈意欢的肩。

    沈意欢往街边院墙的方向连连后退,高声,“你们要干嘛?”

    沈平满嘴都是血腥气,痛得说不出话来。被一个小姑娘暗算,他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也顾不上捡地上的东西,也跟着朱文林去堵沈意欢。

    两人一左一右,完全挡住了沈意欢逃跑的路。沈意欢被他们逼到了死角,眼角隐隐有泪。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包,全身都呈防御的姿态,只有声音和表情是慌的,“你们想干嘛?离我远点。”

    沈意欢的眼里是明晃晃的厌恶和恶心,这眼神一下就刺痛了朱文林的心,他一时把最开始的计划忘了个干净,冷笑着钳住沈意欢的肩。

    “怎么,高贵的大小姐嫌弃我们这些人恶心?你们这种人我见过的多多了,现在看不起我有什么用,最后不都要乖乖跪在我胯.下。”

    他伸手去碰沈意欢的脸,“也不差你一个,看看,这么漂亮的脸多适合”

    “碰——”地一声巨响,朱文林有些发愣地看着脚下捂着胸口吐血的沈平,意识到不对,下意识就要去拉沈意欢往自己身前挡。

    但还没等他动作,他的小臂已经被人钳住,电光火石间,他整个人就像个破布袋子一样砸向了地面。

    眨眼间,面前两个牛高马大的男人都躺在了地上痛呼,沈意欢的斥责声卡在喉咙,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含着怒气的靳延,见他还要弯腰去拽地上瘫软着的两个人,手也紧握成拳,一副要继续揍人的样子。

    怕牵连到他,沈意欢也顾不上原先的计划了,猛地扑进靳延的怀里,委屈呜咽,“靳延,他们耍流”

    唇被靳延捂住,他不想自己继续往下说的意图很明显,沈意欢有些懵地抬眸。

    靳延的眼里还含着戾气,声音却依旧温柔,带着无奈,“欢欢,不用这样。”

    第48章 第 48 章(修) 第一次冲突

    沈意欢抿了抿唇, 就要从靳延怀里退出来。

    靳延却没放开,继续揽着她的腰,看向不远处的箱子, “还不出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过, 何修雯藏在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姑娘身后走了出来,从她身侧探出脑袋, “二哥,好巧。”

    靳延的表情很冷, 继续看着那个被箱子挡住的死角,“顾振西, 要我请你吗?”

    “呵呵。”顾振西也尬笑着走了出来, “靳延哥。”

    靳延冷眼看着顾振西,“这两个人交给你了,你想办法把他们看住,不要带回大院,我等会儿会安排人过来接手。”

    说完,靳延半抱着沈意欢就要往车上走。

    扎着辫子的姑娘,也就是丁秋蕊一把拉住了沈意欢的胳膊, “你要干嘛?”

    “嘶——”几乎是在沈意欢呼痛的瞬间, 靳延就回身稳住了沈意欢的肩,眉眼间的戾气更重,“松开。”

    丁秋蕊已经松开的手又握了回去,扬着下巴和靳延对视, “我不, 谁知道你是不是又要打欢欢。”

    “又?”靳延垂眸看了羞得往他怀里躲的沈意欢一眼,扬了扬唇,又很快压下去, 态度和缓了很多,“她肩膀受伤了,我带她去医院。”

    想起刚刚的事,丁秋蕊连忙松开手,何修雯这才凑到她身边,“听我哥的吧,他肯定知道我们要做什么的。”

    靳延瞥了他们一眼,捡起地上的东西,拉着沈意欢上了车。

    沈意欢看他一句话也不说,沉着脸也不知道要把车开到哪里去,咬了咬下唇,“靳延。”

    靳延还是没有说话,这是他第一次不理沈意欢,沈意欢的睫毛颤了颤,也抿着唇转向了另一边。

    两人就一直这样沉默到了医院,又带着医生开的药回了靳家,自始至终,靳延一句话都没说。

    “你要去哪?”见靳延还要走,沈意欢忍不住问。

    “总不能让你白受这伤。”靳延很不明显地叹了口气,但依旧没有解释他要怎么做,直接离开了。

    一直到了晚上十点,靳家的院子里才再一次响起关车门的声音。

    靳延推开门,毫不意外看见才从书房走出来的靳希文,他没停顿,“都处理好了。”

    “欢欢才十八岁,有什么好好说。”靳希文要说的却不是这个,只不过一个汤明,完全不需要他上心。

    他对着楼上扬了扬下巴,“一晚上坐立不安的,差不多行了。”

    “嗯。”靳延松了松衬衫的领口,“您睡吧。”

    路过二楼,靳延看着紧闭的卧室门,本还想进去看看沈意欢涂药了没,却听见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便收回了已经抬起的手,回了自己的卧室。

    沈意欢是在一阵水声里醒来的,她在黑暗里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感受到掌下陌生的触感的时候,沈意欢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她轻声喊,“靳延?”

    水声猛地停了,靳延含着诧异的声音传了过来,“欢欢?”

    “嗯。”沈意欢的声音里含着刚醒的朦胧和被晾了一下午的委屈,“我在等你回来。”

    卫生间的门被拉开,沈意欢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我穿着睡衣。”靳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侧的位置下陷,温热的水汽一下盈满了沈意欢的鼻尖。

    “太亮了,眼睛痛。”沈意欢的声音打着颤,是很明显的撒娇,“你的床也好硬,我肩膀也痛、腰也痛”

    靳延低笑一声,看似无奈实际很享受地伸手将人抱进怀里,“那我给你当肉垫子。”

    回到熟悉的怀抱,沈意欢咬了咬唇,“你不是不理我了吗?”

    靳延没有回答,只靠近沈意欢的肩膀闻了闻,笃定,“怎么没涂药?”

    “不想涂。”沈意欢躲开靳延往她肩膀触的手,“别碰,疼。”

    “你也知道疼啊。”靳延叹口气,顺了顺她难得解开的发,“以前都挺聪明的,这次怎么傻乎乎地往上撞?”

    “我都计划好了的。”沈意欢声音低低的,“这是我的选择,我不想牵连你们。”

    看来是被吓着了,靳延轻叹口气,扶着沈意欢的下颌,“欢欢,看我。”

    沈意欢难得乖巧地顺从,虽然卧室没开灯,但沈意欢还是看清了靳延眉眼间的严肃和心疼,她心中微颤。

    “无论面对什么,永远不要拿你自己冒险。比起你的安危,别的一切都好说。你知道朱文林的底细吗?他”靳延顿了顿,没有就这个话题往下说。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沈意欢的颊侧,语气里难得带着不容商榷的意味,“答应我,以后不准再拿自己的安危和名声做筹码了。”

    他这话一出,沈意欢就彻底肯定了他知道了自己的计划。

    其实他今天下午的冷淡也已经表明了这一点,沈意欢放在腿上的手指缓缓收紧,“嗯。”

    “我也道歉,下午的时候不该故意冷着你。”靳延将沈意欢握紧的手分开,把自己的手插进去与她交缠,解释。

    “我那会儿情绪很差,我怕吓到你。我当时刚赶到,就看见你被他们堵在墙角,我真是。”真是想杀人的心都有。

    “对不起。”想起靳延当时的样子,沈意欢的声音彻底软了下来,“是我病急乱投医了,害你担心。”

    真听到她这样郑重地道歉,靳延反而不忍,他压着声音,“怪我,我前几天应该回来和你说一下的,他们在干校都好着呢。”

    因为这话实在不好在电话里说,靳延也没想到沈意欢会这么着急,便想着今天回来再和她说,却没想到这一次沈意欢连一周都忍不过去。

    他下午刚下班,就见到了等在外面的顾振南,对方把顾振西的异常一说,靳延就大致猜到了沈意欢的计划。

    从已经对她生怨的朱文林下手,给对方创造机会报复好抓住把柄,继而反过来再和朱文林的负责人汤明谈判。

    靳延都不知道该夸沈意欢,还是该真像丁秋蕊说的那样给她屁股来一下。

    沈意欢想起了周一靳延临走前的那句嘱咐,猛地抬头,差点撞到靳延的下巴,她连忙伸手揉了揉,惊喜极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靳延垂头亲了亲她的指尖,“北城干校那边的负责人欠我一个人情,虽然不至于特殊关照,但至少不会捱饥受饿,也不会再被拉上台的。”

    靳延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但这个时候他照顾的这些点足以让那些人维持最后的生的欲望。

    沈意欢也清楚这一点,她主动凑上去亲了亲靳延的下巴,有些担心,“不会牵连你吧。”

    “不会。”靳延掩饰住眸中的深色,“碍于世伯的安排,我们现在还不能做什么,但护着几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韦海几人都只是被牵连的,并没有真得做什么错事,不然也不会只是下放到干校。

    怕沈意欢再做像今天这样的事,靳延干脆放开了说,“欢欢,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们靳家的一切你都有份,只要不触碰红线,我都能护住你。”

    “像今天这样玉瓶打鼠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靳延疼惜地碰了碰她的肩。

    “好。”沈意欢乖巧地伏在靳延的怀里,解释,“但其实我是做了准备的,振西哥他们完全制得住那两个人”

    靳延却不想再听这种话,他眉微微拧着,“所以呢?肩上的伤不是伤了?你知道汤明什么底细吗,你就不怕他反过来威胁你?”

    因为后怕,靳延的态度很严肃,听在沈意欢耳里,又冷又凶。她也不愿意再让靳延抱她了,站起身就往外走。

    “欢欢。”靳延一把拉住沈意欢的手,“我不是在凶你,我只是太害怕了。”

    他闭了闭眼,还是没有说朱文林的那些龌龊和汤明下午的难缠,低着声音,“我只是不想你再拿自己冒险,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也不行。”

    沈意欢的心有些酸还有些软,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却牵动了肩膀上的伤,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下,靳延也顾不得再说别的了,伸手从床头柜精准地找到药油,“要把淤化开了才好得快些。”

    “乖。”怕沈意欢不愿意,靳延拉着沈意欢坐下,又抬起右腿跪在她左侧,将人彻底环在了他和床之间。

    沈意欢是等靳延等睡着了的,所以她还穿着早上的衬衣,靳延的手指在接触到她衬衫扣子时猛地收回。

    “你把衣服解开,我不看。”靳延摸了摸鼻背,有些进退两难。

    沈意欢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涂药,她的声音也冷冷的,一字一顿,“你让开,我还在生气。”

    闻言,靳延就像被针扎了的气球,低声认错,“我错了,欢欢,别生气。”

    沈意欢还是不说话,但却没忍住抽泣的声音。

    靳延这下是真受不住了,他掐着沈意欢的腰把人往床中间挪了挪,弯下身子去看她的表情,“是生气我下午不理你?”

    “不是理不理我的问题,你可以生气。”沈意欢压着哭腔,“但你觉得我的做法不对,想换个法子,也要和我商量的吧?”

    “你下午什么也不说,把人打成那样,又拿着那么危险的东西,我什么也不知道,又怕坏了你的安排,只能在家里等你,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对不起。”靳延的心在沈意欢的质问里一抽抽地痛,想起靳希文说沈意欢一直坐立难安,他心中的悔恨更胜。

    “我下午是联合你们团里另外几家有实力且也不满的人找汤明谈判了。从下周起,汤明应该会收敛很多。”

    靳延全面反思,沈意欢不是不理智的人,从前几次她处理别的事就能看出来。这一次大概是被吓到了,又不想牵连到他们,关心则乱,这才想出这个有些绕、有些危险的计划。

    她是为了保护他,他也是为了保护她,在这一点上谁也没有错。

    错的是自己的态度,靳延喉结滚动,“是我习惯性地强势了,以后再遇上分歧,我一定提前和你商量。”

    “原谅我这一次可以吗?”靳延伸手去碰沈意欢挂在颊边的泪珠,“我知道错了。”

    沈意欢没有再躲,态度软了很多,“我也有错,我最近确实是被刺激到了。我今天行动前也应该和你商量的,而不是怕你不同意就决定先斩后奏。”

    “我不会再拿自己的安危冒险了。”沈意欢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次是我不理智了,但我实在是无法就这么干看着他们”

    “我知道。”靳延垂头去吻她的眼尾,带着无尽爱怜,“我们欢欢是个心软又正义的小姑娘,这一周是不是难受坏了?”

    沈意欢想起昔日的领导同事受辱的样子,泪涌得更凶,“他们太”

    靳延安静听着沈意欢的话,并没有阻止她的哭泣。

    对于一个自小就有些正义的姑娘,这一周、甚至不知还要维持多久的日子完完全全是折磨。

    她心里一定压着很多情绪需要宣泄出来,靳延疼惜地轻抚沈意欢的长发。

    用他的陪伴和行动告诉沈意欢,在这场雨里,她并不是踽踽独行。

    第49章 第 49 章(修) 团里要裁人

    知道韦海他们在干校不会受辱, 又在靳延怀里痛痛快快哭过一场后,沈意欢的情绪彻底稳定了下来。

    虽然靳延最后还是没和她细说和汤明的谈判,但等周一到了文工团以后, 沈意欢就发现大会的流程快了很多, 原先那些在文工团耀武扬威的小兵也撤走了大半。

    对此,沈意欢既开心又担心, 开心的是不管如何至少帮他们减轻了一些苦楚,担心的是汤明会记恨上靳延。

    这天中午, 她从食堂出来,正好撞上了汤明和他来到文工团后最大的拥趸冯鸿波。

    沈意欢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避开, 她上前对着两人行礼, 暗暗留意他们的神色。

    汤明的笑比之以前更客气了几分,反而是冯鸿波眼里含着不屑和愤恨。

    沈意欢和他们错身而过,听见冯鸿波刻意扬高的声音,“最该收拾的就是这些二代,傲”

    汤明眯着眼看了冯鸿波一眼,直到他吞下嘴里的话,才继续往前走。

    但他也并不准备开口指点冯鸿波。新省那边情况算是最特殊的一个, 沈意欢的爸爸和他们这边维持的平衡决不能断在自己手里。

    而且, 汤明想起上周五眉眼间都是戾气的青年,轻叹了口气。

    人这一辈子最怕高估自己的能力,一旦惹上不该惹的人,万般努力都会化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着, 汤明又看了眼明显已经彻底膨胀了的冯鸿波, 扯了扯唇。他既然心存妄念,那就让他去试试火吧,看看靳家这块骨头是不是那么难啃

    冯鸿波不知道汤明内心的想法, 但他确实已经被这段日子想要打压谁就能打压谁的日子养大了胃口,自然无法接受汤明这突然的叫停。

    这天晚上,冯鸿波特意将上一周意外得到的东西仔细清点了一遍,心痛万分。你汤明在外面捞够了被人吓吓就要停,也不问问我们这些出力的愿不愿意。

    张茹是冯鸿波的第二任妻子,这会儿她刚哄睡完两岁的小儿子,一出卧室就看见丈夫大咧咧地将那些她藏好的东西摆了一桌。

    她的眼里闪过鄙夷,面上却依旧温柔,“怎么拿出来了,是要换个地方藏起来吗?”

    冯鸿波伸手将妻子拉进怀里,“不,就拿出来看看。你看好了吗,有没有合适的?”

    “方妙佳怎么样?”张茹不着痕迹地偏了偏身子,有些厌烦地躲开冯鸿波的大肚腩,“上周末介绍给她的那个又黄了,她已经着急了。”

    冯鸿波很清楚妻子那边做的事,他有些惊讶,“你上次不是说方妙佳发现你和于家姐妹认识,好像在怀疑去年的事吗?”

    张茹撇了撇嘴,“她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她家兄嫂天天在家挤兑她,她现在除了求我们别的什么出路也没有,知道了也只能装不知道。”

    “听起来挺适合。”冯鸿波笑着摸了摸妻子的脸,“于家姐妹挺狠啊,人家对你们都这么忠诚了,还要把人往死路逼。”

    张茹的声音冰冷,“不这样,难道要把她送到高位去,再整天担心她察觉、反咬?”

    她有些不耐烦了,“还是你心疼曾经的下属,想要当回救世主?”

    “哪能啊?”冯鸿波也就是闲聊几句,“就她吧,送出去之前记得先教教她。她要能学到你一半的道行,汤明就只有乖乖就范的路。”

    张茹睨了丈夫一眼,“什么叫道行?我们都是清白人家的正经姑娘,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这么难听呢?”

    冯鸿波笑着赔罪,心里却有些不屑,谁家清白姑娘学房术?不过也好,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哪个男人不吃这套。

    他忽然从这件事上得到了灵感,“等汤明的事过了,你再给我留意一个人选。芭蕾的沈意欢你见过的吧?照着她找,容貌不能比她低了。”

    张茹对这些事特别敏感,她立马意识到了冯鸿波的意图,照着一个姑娘找,必然是要撬这个姑娘的墙角。

    想到宋玲姐从吴远那里得到的消息和于倩莉的话,她靠近丈夫耳边大致说了一下,想要委婉拒绝。

    “怕什么?”冯鸿波把玩着小黄鱼,“你看看这桌上的东西就该知道,敢做常人不敢做之事,才能得到常人得不到的东西。”

    他的语气很是兴奋,“你说,要是咱们能把靳家孙子辈的第一人咬下来,上面的人得多赏识我们啊。到时候汤明算个屁啊,老子让他给我端茶倒水都行”

    张茹看他这样坚决,只好应承下来。至于最后做不做,做到什么程度,她并不会完全按冯鸿波的意思来,她要和自己这边的人商量。

    ————

    “你们都听说了吗?咱们以后的节目只有样板戏了。”沈意欢听见身后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团里果然要裁人了,今天把我们叫过来应该就是要说这个吧。”

    眼下能被称为样板戏的只有八部,京剧五部、芭蕾舞剧两部、交响乐一部,自然不需要原先那样多的演员了。

    沈意欢并不意外会裁人,但等曹素锦一脸颓然地宣布芭蕾舞团要对半砍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地惊讶和难过。

    曹素锦的表情也很沉重,“上面说每个团先自己申请转业转岗一部分,要是还还不够的话,就由人事部决定余下要转业或者退役的人选。”

    曹素锦都不敢看大家的反应,哽咽着继续,“我们芭蕾这边如今没有转岗名额,只能转业,但我会尽我所能替你们安排转业的岗位的”

    “团长您别哭。”最先站起来的是姚子惠,她一脸隐忍的愤懑,“我走,我早就受”

    沈意欢想起姚子惠在去年就因为曲目问题屡次表现出不满过,心中一惊,正想拉拉她的衣摆提醒她谨言,曹素锦就已经打断了她,“你是咱们团的白毛女,你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吧。”

    “我已经决定好了。”姚子惠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很容易惹祸,后背惊出了些冷汗,眼中的失望更甚,“我申请转业。”

    曹素锦还没来得及为姚子惠心痛,就见队伍里大半的人都站了起来表示要申请转业,甚至比上面要求精简的人还要多。

    “你们”曹素锦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是该心痛吗?可要不是实在待不下去了,谁会就这么放弃多年的梦想呢?

    是该高兴吗?他们芭蕾甚至不需要她做工作,就把这件本来难度颇高的任务完成了。

    曹素锦苦笑一声,“有这个意向的,晚点来我这里登记吧,超了的话,最终人选也是由人事部和委会那边决定。”

    对于这次大裁员,沈意欢选择了刻意避开。她对未来有希望,不代表着要拉着别人一起赌。而且这毕竟是关乎命运走向的决定,太沉重了。

    沈意欢只好也只能泡在排练室,按部就班地练舞,哪怕能选的舞曲只剩最后两部

    “意欢。”又一个独自练舞的午后,沈意欢应声回头,就见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沈意欢的视线在她们空着的肩章处顿了顿。

    “就知道你躲在这里呢。”姚子惠的神色有些复杂,“真不打算和我们告别啦?”

    沈意欢弯了弯唇,“哪里就告别了,咱们不都还在北城吗?”

    “我要回羊城啦。”姚子惠笑着看了身边的两人一眼,“不比你们仨,寻个空闲时间还能聚聚。”

    曹雯莎的性子最软,听见这话已经是泪汪汪的了,但她又知道此刻的分别是必然,只好抽噎着沉默。

    对于这次转业的人员,人事部是优先安排北城的单位的,毕竟她们的户籍是跟着文工团落在北城的。但姚子惠比较特殊,她的家人都在羊城,又没有结婚,整个首都除了战友谁也不认识,相比之下回到羊城反而更好。

    苏燕玲是几人里年龄最大的,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她在去年年底成了婚,本来就有转业的计划,于是反而是最轻松的一个。

    她伸手拉住姚子惠的手,“你是咱们团的白毛女,又还年轻,真的不考虑再坚持坚持吗?”

    姚子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压着声音,“不用劝我了,我现在只觉得轻松。我们家本来就危险,我在这儿待着是吃不好也睡不好,我巴不得能离开。”

    姚子惠家里姐妹三个基本都是学艺术的,在这个年头,很容易被针对。

    “但是我会继续跳的。”姚子惠看三个好友都一脸沉重,伸手把人都拉进怀里,“好啦,有缘我们还会见的。”

    “一定。”沈意欢的眼眶红红的,“但再见前我们先把通信地址互换了。”

    “那必须的。”姚子惠的声音也带了哭腔,“等我到家了,给你们寄羊城特产。”

    分别自古以来就是悲伤的,何况还是这种情景下的分别。无论是留下的人、还是离开的人,没有一个人的表情是轻松的。

    沈意欢在1967年7月盛夏时节进入总政,那时的总政烈火烹油,她站在门外,心里燃着的是要和芭蕾一起闯出华国的意气风发。

    但六七年的秋冬太长,长得似乎要永永远远地困住总政、困住文艺界。

    有人被这看不见尽头的寒冬逼得离开,也有人依旧守护着心里的那簇火苗,沉默地等待、期盼着燎原的那一股春风。

    ————

    告别仪式后,曹素锦看着一下子就空旷了许多的练功房,还是无法抑制地心痛,她一个个点过留下的人的名字,“以后,总政芭蕾就全靠你们了。”

    “是。”也许是人太少,连应答都显得稀稀拉拉的,曹素锦心中又是一痛,她转身藏起自己眼角的泪。

    白雪妍这些日子本来还很庆幸自己去年早早就转了岗,算是所有人里结局发展的一个。但等真看见自己曾经奋斗的地方凋零成这样,也无法生出任何喜意了。

    她清清嗓子,主动接替了曹素锦的工作,“咱们的领队依旧是少煊和沁洁,以后也不分一二队了,有节目的话所有人都要上台。”

    “这段时间大家都先按以前的分工好好练舞,等委会检查通过了,咱们就恢复演出。”

    经过这次人员精简,芭蕾只剩十六个演员,只演两部剧,但团里并没有放松要求,每个主要角色都各定下了两个演员,以防主演发生什么意外。

    而能在这场风波里留下的人,也都是家庭背景相对没问题且特别热爱芭蕾的。所以送别仪式刚一结束,所有人就不约而同地重新投入到了日常训练里去。

    甚至因为整个文艺界的形势都很差的原因,团里反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再没有出现过为角色分配或者其他小事起争端的场景。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只剩最后一个念头:早点通过委会的检查,重新返回舞台,无论大小、无论节目。

    而沈意欢除了练舞外,也开始默默观察起自己的同事们。

    局势千变万化,时机也许很快就能降临,她要在这之前找到能一起“开疆辟土”的盟友。

    第50章 第 50 章 妈妈回来了

    “伯母。”蒋佩群刚从飞机上下来, 就看见了一身板正军装的靳延。

    许是因为身份变了,蒋佩群竟觉得只是一年不见,靳延就变了样子, 看起来沉稳了很多的样子。

    “小延。”她点点头, 脚步没停。

    靳延上前接过蒋佩群手上的东西,“伯母, 欢欢今天有演出,我就没和她说您今天要到的事, 等您休息好了咱们再一起去接她。”

    蒋佩群看靳延在自己面前也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去她家拜访时紧张得都结巴了的沈建中, 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

    幸好丈夫走不开没来, 要不然见未来的女婿这样肯定不高兴,到时候还不知这翁婿俩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好,辛苦你了。”蒋佩群这次从乌市回北城的事宜都是靳延一手承包了的,心中对他满意,态度也就很是平和,并没有什么故意为难的心思。

    “这是我应该做的。”靳延替蒋佩群打开后座车门,“我先送您去杏花胡同?”

    蒋佩群在杏花胡同里有一处房产, 自从两家开始商议订婚而蒋佩群确定会回北城一趟以后, 沈小妹就已经提前将那处打扫过。

    “好。”蒋佩群坐上车,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和吉普格格不入的副驾上,她挑了挑眉。

    第一眼先看见了车窗上方明显是自制的小窗帘和挡风玻璃处的遮阳板,想起女儿怕晒的毛病, 蒋佩群眸光微动。

    她继续顺着往下看, 又发现了车座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明显是女儿旧物的粉色小毛毯,还有副驾驶车门储物盒里放着的水杯、半卷纸巾、眼熟的药店的驱蚊膏

    蒋佩群的眉眼彻底柔和下来,回忆起了女儿这一年挂在嘴边的那句“他对我很好”, 心里对靳延年龄的芥蒂又消了几分。

    也许就像欢欢大姨说得那样,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这看起来确实是妥帖会疼人的性子。

    想到这里,蒋佩群主动开口,“明天欢欢大姨和舅舅也要到了,到时候你跟着我们一起去车站接人吧。”

    靳延从来没有把车开得这样平缓过,生怕蒋佩群也和别的长辈一样觉得他开车太快不稳重。

    这会儿听见蒋佩群的话赶紧应下,“好的,不知道大阿姨他们能不能吃得惯京菜,或者去天福?”

    “现在情况特殊,就在家门口的饭店打包几个菜就好,剩下的我自己来做。”蒋佩群摇头拒绝,“而且后天就是正日子了,你明天接完人忙你自己的事就好。”

    说起这个,靳延就有些紧张,他紧了紧方向盘,将自家这边做的准备又事无巨细地和蒋佩群汇报了一遍。

    说完也差不多到了地方,蒋佩群看着干净整洁的屋子和水壶里明显是今天刚烧的温水,心里对靳延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真是没想到啊,那个看起来颇有些桀骜的青年还能有这样细心的时刻,该叫老沈也来看看的。

    “坐。”蒋佩群看着眼前终于显露出局促的青年,眉眼带笑,“不用这么紧张,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难道一年不见还生分了不成?”

    话虽如此,靳延还是坐得前所未有的端正,完全没有在家时懒懒散散的样子。

    他将手上一直拿着的文件袋递给蒋佩群,“伯母,谢谢你和伯父愿意把欢欢交给我,这是我去年国庆在电话里提到的东西。”

    蒋佩群笑着接了过来,她只大致看了下那些明显是靳延家底的东西,就把注意力全部给了那张“保证书”上。

    她心里大概有猜测,是那天靳延在电话里的那些承诺?果然,纸上写着的就是靳延在坦白他和沈意欢关系那天在电话里说的内容。

    婚后,靳延绝不强迫沈意欢做任何事、绝对忠诚、绝不瞒着沈意欢冒险如有违约,沈意欢可自行决定他们婚姻的存续状态,且夫妻两人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归沈意欢所有。

    如果违约的时候两人已有孩子,孩子的抚养权也尽归沈意欢。但无论是否有后代,离婚以后靳延都需要将每月收入的三分之二支付给沈意欢做赡养费

    蒋佩群看见右下角除了靳延的签字外,竟还有靳希文和靳延大舅何永的名字以及私章,动容的同时也升起了几分迟疑。

    女儿嫁人以后毕竟是要和靳延的长辈相处的,这份契约可以说是只保证了女儿一人的权益,靳希文和何家人会不会对此产生什么芥蒂?

    靳延面朝着蒋佩群坐着,看见她视线停留之处大概也猜到了她的心思,十分诚恳地开口补充。

    “伯母,这份约定书还请您和伯父收下。我大欢欢十岁、工作性质也特殊,我虽然对自己有信心,也知道您和伯父答应了就是信任我。但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黑底白字写下来才算是对欢欢真正的保障。”

    “我爸还有我舅舅那边也都知道这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他们也认同这个约定书。况且,这本来也是我应该做的”

    蒋佩群听着靳延明显发自内心的话,只觉得手上的保证书沉甸甸的,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女儿只三个月不到就决定了和他共度余生。

    她虽然还没见过两个孩子的相处,但只看靳延对她和沈意欢长辈的态度、对这次订婚的上心程度、以及那个处处都透着妥帖的副驾,蒋佩群就能体味到靳延对女儿无微不至的在意。

    等现在看见这个意料之外的约定书,就更感受到了靳延的认真和决心。

    蒋佩群心中熨帖,轻舒口气,将约定书重新放回信封收好,把那个装着靳延家底的袋子递了回去,“这些你自己交给欢欢。”

    她看向靳延的眼睛,语速放缓,“约定书我就代表欢欢父亲收下了,希望这个信封再没有打开的一天。”

    这句话,是敲打、也是祝福。

    靳延站起身,郑重地对着蒋佩群行了一个军礼,“会的,伯母。”

    ————

    自从靳延和沈意欢的关系公开以后,沈意欢的同事都知道只要逢节假日或者周末,沈意欢的对象都会来接她下班。

    于是等白雪妍宣布国庆最后一场演出结束正式放假以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往门口望了一眼,嗯,毕竟沈意欢的对象也是个好样貌,两个人站在一处着实养眼。

    沈意欢也习惯性地往靳延每次会停车的地方看,视线刚转过去,就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妈妈!”沈意欢已经完全忽略了蒋佩群身边的、马上就要升格为未婚夫的对象,小跑着往已经一年多未见的母亲怀里扑。

    蒋佩群看女儿这熟悉的反应,想起以前自己每次去学校接女儿时她也都是这样往自己怀里扑,红着眼睛张开了手,“妈妈的乖乖。”

    “妈妈。”离得近了,沈意欢反而放慢了步子,轻轻环住蒋佩群的肩,“我好想您。”

    蒋佩群将沈意欢抱进怀里,这才发现女儿好像比自己去年离开时还长高了一些,面上却还是少女情态,心中大安,看来女儿在靳家过得确实很好。

    她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后脑勺,笑着打趣,“同事和对象都在呢,怎么还哭鼻子了,羞羞脸。”

    听见这话,沈意欢的身体僵了一瞬,却又往蒋佩群颈窝里埋了埋,娇嗔,“我不管,我就要妈妈抱。”

    靳延听着沈意欢的撒娇,心里痒痒的,自己接她这么多次,怎么就没这个待遇呢?

    白雪妍是知道沈意欢母亲的职位的,所以即使对方穿着常服,她还是示意团里的司机先等一会儿,自己走了过去。

    “蒋主任您好。”白雪妍自从当上了副团长以后,反而卸下了以前做首席时的骄矜,“您这是回来探亲?”

    “您好。”蒋佩群松开女儿,笑着和白雪妍握手,“您就是白副团吧?麻烦您照顾欢欢了。”

    沈意欢见白雪妍过来了,有点害羞,她悄悄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就感受到了来自靳延的灼灼视线。

    她抬眼去看他,果然见他一脸戏谑,沈意欢脸上的红意更重几分,趁着转身悄悄瞪了他一眼。

    “对,是为了私事。”听见这话,白雪妍就没有继续再问,很有眼色地提出了告辞,她来这一趟本也只是为了混个脸熟而已。

    自从白雪妍的公公帮她争取到了副团的位置后,白雪妍对她公公更是推崇备至了起来。这一年的处事也尽学着对方的姿态,越来越圆滑,芭蕾这边的人际关系几乎全是她在负责。

    但她对曹素锦也很尊敬,遇上带人来演出之类的比较累的工作她都会主动接手,并不介意曹素锦明显还在因为转岗的事对她态度冷冷。

    “走吧。”白雪妍回到车上,大概猜到了蒋佩群回北城的意图。沈意欢在去年底向团里汇报了她和靳延的对象关系,这一晃已经大半年了,确实是时候谈婚论嫁了。

    想到这里,白雪妍侧身看向有同样处境的肖沁洁,“沁洁,你下个月大概要请多久的假?决定好了早点申请哈,我好安排后续的演出。”

    “不请了。”听见这话,肖沁洁的手无意识紧握成拳,依旧维持着看窗外的姿态。

    你不是要结婚了吗?白雪妍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反问,视线在肖沁洁有些发抖的手上顿了顿。

    她明明听肖沁洁提过大概会在年底结婚的呀,现在这样是出了什么意外吗?可自己好像没听说过肖沁洁的对象家出事了啊

    白雪妍心中疑惑,但她和肖沁洁的关系没有近到可以直接问的程度,便只当作没有看出她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