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裴砚初闭上眼躺在了床上, 两条手臂向两边伸展,胸膛上的结实薄肌轻微颤动,一副人为砧板我为鱼肉反抗不了就热烈欢迎的架势。
闻祈刚抬了条腿压上床边, 忽然想起来问:“你怎么又没穿衣服,不冷?”
裴砚初睁开眼, 老老实实道:“我习惯裸睡。”
他只脱了件上衣,已经很保守了。
闻祈有点困了,懒得纠缠, 点头道:“行, 我们速战速决。”
裴砚初想反对这个“速”字, 感觉事关男人的尊严, 又不敢吭声, 只用灼灼的黑眸热切地注视着他, 期待问:“我们从什么开始啊?”
“吻痕、牙印,什么都行。”
闻祈坐他身上, 神色疏离, 玫瑰色的唇瓣轻启。
他的栗色发丝如上好的丝绸般柔滑闪光,黑色睡衣敞开v形领口,露出天鹅颈似的修长颈项,和一片釉面白瓷般细腻光洁的肌肤。
裴砚初的视线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直往旁边飘,耳根也浮起一层浅浅的绯色,道:“哦、哦……”
闻祈看他这样,满脸怀疑:“你是不是不会?”
裴砚初立刻对上他的目光, 以不可置信的语气质问:“难道你有经验,你会?”
“没有经验。”闻祈很平静地道,“但我看过片, 知道该怎么做。”
一想到闻祈用这么冷淡的脸也看过片,裴砚初浑身都莫名燥热起来,血液似岩浆逐渐沸腾,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桃粉思绪。
想知道闻祈看的是什么类型,想知道闻祈看的时候也会有反应吗,会不会自己动手,到达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眉眼又会是什么表情……
光是这么想一想,裴砚初的呼吸像带着火,胸肺也被烧灼得生疼。
他呆躺在床上,黑眸直勾勾地看人,都不带眨的,更没有一点动作,叫闻祈轻皱了眉。
平时插科打诨不是挺厉害,今晚怎么表现得这么迟钝?
想到面前的人撞坏了脑子,可能确实不会弄,闻祈勉强按捺着性子,淡声道:“我只教一次。”
教……什么?
裴砚初的瞳孔微震。
还没来的及深思,闻祈就伸手按住了他的半边肩膀,轻俯下了身。
昳丽如桃花的面容在裴砚初的视野中如同电影慢镜头般一寸寸放大,裴砚初生出某种眩晕感,一瞬也不舍得眨眼,浓墨似的眸底竭力压抑着什么翻涌的情绪。
清瘦的青年似一只娇贵的猫儿伏在他的身上,很轻,精致挺直的鼻尖擦过小麦色肌肤擦过,停留在颈侧附近的位置,细软的凌乱发丝轻轻垂落,似一支羽毛柔柔轻抚,掀起一阵细密的颤栗。
时间像是被无限地拉长、放慢,温热轻缓的呼吸拂过敏感的颈窝,叫那一小部分肌肤都变得紧绷,蔓延开来一片赤红。
裴砚初下意识想伸出手臂抓住落进怀里的人,又硬生生地克制停住,骨节分明的手指骤然攥紧,手背绷出道道青筋,身体似提线木偶般僵直,一点一点升温,变得滚烫。
他哑声唤:“小祈……”
下一刻,柔软的唇,似一片沾着水露的湿润花瓣,很轻地贴上了颈侧。
裴砚初名为理智的神经猛地断了,每一根神经末梢过电般蹿过一阵阵的酥麻,喉结上下滚动,终于抑制不住,溢出一声闷哼。
闻祈埋首在他的肩颈间,正生疏而笨拙地啃咬着,耳边响起似痛苦的哼声,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没把握好力度,把裴砚初给咬疼了,有点慌地撑起上半身:“怎么了……”
姿势稍稍变动,他的话语一停,身形也倏忽顿住,变得僵硬。
两人身形交叠,靠在一起,变化遮掩不住半分。
存在感实在太强太灼热,让闻祈想装什么也不知道都难。
“抱、抱歉。”
裴砚初拿手臂盖住脸,耳根通红似滴血,欲盖弥彰地低声解释:“正常的生理状况……”
他看起来太狼狈,让闻祈觉得有些好笑。
晚上散步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自己不是发情期的狗,明明这么容易就激动……
又生出骑虎难下的几分犹豫。
都到这一步了,总不能赶裴砚初去浴室解决吧?
本来就很晚了,说不定要拖更多时间……
闻祈决定跳过这个插曲,径直问:“学会了吗?”
裴砚初的胸腔起伏几下,勉强冷静下来,拿开了挡脸的手臂,道:“学会了。”
“那就好。”闻祈点头,“来吧。”
裴砚初却没有依言动作,深深地望着他,问:“要是我做的好,有奖励吗?”
闻祈蹙了眉尖,念在不能光薅人出力又不给奖赏,道:“想要什么奖励?”
裴砚初确认般地追问:“什么奖励都可以?”
闻祈隐隐生出一种好似选择错了的不妙预感,但箭在弦上,只能硬着头皮接话:“只要你说的不过分。”
裴砚初笑了下,声线沙哑:“好。”
闻祈的手撑在床面上,纤细的腰侧被按上了两只宽大的手掌,隔着薄薄的睡衣面料,传递滚烫似火焰的热度。
“你……”
闻祈的瞳眸一缩,身形变换,视野天旋地转,被豹子般翻身而起的裴砚初压在了身下。
裴砚初撑起了手臂,整个人并没有实际性地将重量覆盖在闻祈的身上,深邃的桃花眼似含着脉脉深情,唇角轻勾:“是这样的吧?”
至少第一步,和刚才闻祈的做法一致。
闻祈嗯了声,忽略掉自己居于人下的微妙古怪感,将身体放松,等待着裴砚初执行后面的步骤。
裴砚初的视线落下,在他露在外的雪白肌肤上逡巡游移,反复地看来看去,脸颊渐渐漫开一层绯色,没有继续动作。
闻祈等了又等,实在忍无可忍:“你还要磨蹭多久?”
裴砚初的声音低下来:“我在看哪里适合……”
闻祈催道:“都行,赶紧。”
等待本来就让人紧张,再加上某人的狗东西杵着他就没下去过,让人背脊发麻,生出一种被觊觎的危机感。
裴砚初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温热的呼吸缓慢靠近,薄唇贴上了精致的锁骨。
毛绒绒的脑袋刺着闻祈的肩颈,蹭开一片细细密密的痒意。
闻祈望着房间的天花板,恍惚中生出一种终于开始了的庆幸感。
唯一的问题在于,裴砚初的动作轻且缓慢,比起什么情.色的举动,更像是在有只小狗在用湿漉漉的小舌讨好地亲亲舔舔,用脑袋拱来拱去。
这样怎么可能弄出痕迹?
闻祈的额角青筋直跳,手指抓着裴砚初的头发,直接把人扯起来,问:“你到底会不会?”
裴砚初的唇色比平时显得深红,迟疑地问:“我做的不对吗?”
闻祈闭了闭眼,咬牙切齿道:“起来,我去浴室看一眼。”
“哦哦,其实不用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可以了……”
裴砚初不情不愿地让开了,闻祈懒得理他,坐起了身,下床去主卧连通的浴室。
浴室的灯光吧嗒亮起,光线炽亮,把一切照得亮堂堂的。
闻祈看了眼镜子,气笑了,问跟着进来的裴砚初:“你看看你搞出来的,和我搞出来的是一个东西吗?”
裴砚初依言看向镜中的自己。
颈侧修长,带着一个深红的吻痕,似烙下的标记,无声地炫耀着占领者的所有权。
他又转而看向闻祈的肩颈处。
锁骨肌肤欺霜胜雪,泛着一片几不可见的淡粉,折射着微微湿润的水光,是他刚一番努力的结果。
裴砚初咕咚咽口水,问:“那、那我重新再来?”
闻祈却突然发现了又一个问题,喃喃:“我也是傻了,让你咬锁骨这儿做什么……明天穿上外套就挡住了,痕迹留在这儿根本没人能看见。”
裴砚初虚心求教:“那应该在什么位置?小祈,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这次肯定不出错。”
闻祈偏头看向裴砚初,按捺下性子,伸了指尖点点自己的颈侧,道:“这儿。”
“好。”
裴砚初紧张地舔舔自己的唇,往前站近一步。
他的身形高挺,挡住了镜面自带的光源,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
闻祈道:“你站我后面。”
他的本意是让裴砚初别挡着光,但当裴砚初依言照做以后,又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宽大明亮的镜子里,两人体型差明显,站得又近,加上怪异的气氛,像是刚新婚不久,生涩害羞地不知道该怎么亲近的小夫夫。
闻祈遏制住无端的联想,别开脸,道:“开始吧。”
动作之间,一截玉白的纤细颈项展露在裴砚初的视线下。
裴砚初的喉结轻动,第二次确认:“那我开始了?”
闻祈嗯了一声。
裴砚初低了头,线条挺直的鼻梁压低靠近,薄唇带着炽热的吐息落在雪白的肌肤上,落下一个吻。
轻缓厮磨,辗转舔舐,给人以温柔的错觉。
裴砚初听不懂人话吗,怎么还是这样……!
闻祈腾的冒出一股火气,正要生气时,落在颈侧的濡湿触感却蓦然加重了力度。
拂过的呼吸变得急促,舔吮的动作也带上几分迫切,有酥麻的电流一阵阵地蹿开。
闻祈头皮发麻,呼吸也乱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别开脸想躲,却被裴砚初的一只手掌猛地按住了另一边的颈侧,不让有半分的逃避。
似还觉得不够,修长的手臂也圈上了闻祈细窄的腰,蛮横地锁在一起。
两人的身形结结实实地相贴,不留一丝空隙,亲密无间地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闻祈被裴砚初按着颈侧追着落下炽热的吻,腰身同时被结实的手臂牢牢锁住,一动也不能动,强烈而陌生的桎梏感传来,身体有些发软。
明净的镜面清晰地倒映出他们俩此刻紧贴的姿势,暧昧不堪。
闻祈的视线像被烫到般,闪了闪,难以忍耐似的闭上了眼。
视觉关闭,属于其他感官的感知却如浪潮般汹涌而来。
压在颈侧的灼热手指,短促微重的呼吸声,紧贴在背后的结实躯体……
轻微的水声似被浴室的封闭空间放大了,回响在耳边。
桩桩件件,无一不昭示着身后的人强烈的存在感。
闻祈生了悔意,但此刻叫停也已经来不及了,进退两难,只能勉强支撑着忍耐,直到身体软到有些站不住,闭着眼,抖着声线问:“还没好吗?”
像是恍然一惊,圈抱在腰上的手臂收紧一瞬,又缓慢地松开了力度。
“……好了。”
裴砚初声音低哑道。
闻祈睁开眼,和抬起头的裴砚初在镜子里对上了视线。
裴砚初的眸底浸着欲色,似浓得化不开的墨,深处有一簇火焰燃烧,灼亮得吓人,充满了侵略性。
目光对上的刹那之间,裴砚初主动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再抬眼看来时,那份贪婪饿狼似的危险感转瞬消失不见,仿佛是闻祈的错觉。
裴砚初轻声问:“这个程度够了吗?”
闻祈回过神,从镜中看向自己的颈间。
痕迹凌乱斑驳,绯红靡艳若雪地里的玫瑰花瓣,暧昧得令人遐想。
只需一眼,刚才镜中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叫闻祈的身体也有些发烫。
他不自在地收回视线,道:“够了。”
又记得自己作的承诺,转过身,问:“想要什么奖励?”
裴砚初道:“夸我。”
闻祈一愣:“什么?”
裴砚初的眼底赤红,呼吸还未彻底平复下来,定定地望着他,很慢地道:“我想……听你夸我一句,夸什么都行。”
这个“奖励”不在闻祈的设想之中。
“只要这个?”
“只要这个。”
闻祈稍稍迟疑了下,点了头。
他注视着裴砚初的双眼,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揉了揉裴砚初的脑袋,语气微微生硬,但也认真道:“砚宝……做得很好,谢谢。”
面前的男人勾起唇角的弧度,低下头去,仿若一头被驯化的狼犬,轻蹭了蹭他的掌心。
他的发质偏硬,刺刺的,和元宝蹭玩撒娇的感觉截然不同。
就算装狗,也实在不像狗。
闻祈收回了手,别开视线,道:“你就用这儿的浴室吧。”
裴砚初识趣道:“那我冲个冷水澡,很快的。”
闻祈皱了眉:“这个天气冲冷水澡?”
“没事。”裴砚初笑起来,“我身体很好,不会感冒的,别担心。”
谁担心你了。
闻祈想回怼,话到了嘴边也没说出来,道:“我先出去了。”
浴室响起哗啦水声,很快又停歇。
裴砚初裹挟着一身冰冷的水汽再次出现在闻祈的眼前,十足乖巧道:“我回隔壁了。”
折腾了这么久,闻祈困得眼眸半阖,纤长的黑睫轻掀看来,眸光潋滟流转,语气带着威胁:“明天我妈过来,你知道怎么做的吧?”
裴砚初嗯嗯点头:“放心好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
大概是看多了许千钧分享的狗血剧本,一来一往的几句对话,让闻祈恍惚生出一种他好像真的包养了裴砚初的错觉。
闻祈揉揉眉心,道:“睡吧,晚安。”
裴砚初的眸底笑意转深,很轻地回应:“晚安,明天见。”
主卧的灯光关闭,只余昏黄的壁灯,房门关闭,留下一室落针可闻的寂静。
闻祈躺回床上,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颈侧。
上面好似尚带着灼热的触感,和裴砚初本人一般,彰显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越是刻意躲避,不去看、不去在意,那份存在感就越像是夏日的金阳般耀耀夺目,霸道又蛮不讲理,根本不给人退避的空间。
他慢慢地阖上了眼,在暗下来的视野里,再次确认了一件事。
——果然,他还是很讨厌裴砚初。
第19章
窗外光线变换, 在预定的时间点,自动窗帘徐徐打开,倾洒进一地的柔和曦光。
睡在客厅小窝里的小狗嗖一下站起来, 精神抖擞地抖抖毛,哒哒哒地往闻祈的主卧走, 还没到达,先被宽大的手掌给捞了起来。
小狗嗷一声回头,看到了裴砚初。
裴砚初轻嘘了声, 笑着道:“我陪你玩, 让他再睡会儿。”
小狗立刻变得乖巧, 摇摇尾巴。
裴砚初拿胡萝卜玩偶陪着它玩拔河游戏, 等小狗玩累了, 进了厨房, 按着食谱给元宝做吃的。
元宝在客厅里吃饭,裴砚初正准备去做两人早餐的时候, 叮咚一声, 门铃响了。
裴砚初有些惊讶,到了玄关处,在可视化门铃里看到了一位女性,眉眼和闻祈相似
身份不作他想。
来这么早?
裴砚初压下诧异,打开门,主动道:“您是闻阿姨吧?小祈给我说了,您今天会过来。”
闻若婵站在门外,她的皮肤保养得很好, 不同于闻祈面容的昳丽清艳,五官轮廓的线条偏向柔和,气质优雅温婉。
说话更如一缕春风般和气:“小裴, 一转眼,你都长这么高了。”
裴砚初问:“阿姨,您认识我?”
“怎么会不认识?”
闻若婵轻轻地笑了起来,视线掠过他左耳的银珠耳钉,又划过他颈侧上的吻痕,神色不变,道:“你和小祈是高中同学,闹过好几次矛盾,我去过一次学校,见过你。”
裴砚初让开路,打哈哈道:“还有这些事?抱歉啊阿姨,我都不记得了。不过高中嘛,大家都年轻,有冲突也正常……”
闻若婵慢步走了进来,问:“小祈还没起吗?”
裴砚初的唇角浮起宠溺的笑意,道:“还在睡着呢,我去叫他。”
他进了主卧,房门半掩,若有若无地传出几句话,透着亲昵。
“小祈,起来了,你妈妈来了……”
“要我先带元宝出门散步吗?……”
“好。我帮你拿衣服……”
不多时,裴砚初再度出现在主卧的门口,关上了门,主动道:“阿姨,小祈醒了,换个衣服就出来。”
又态度自然地问:“您吃早饭了吗?”
闻若婵道:“吃过了。”
“那您先坐着等会儿,我先去做个早饭。”
裴砚初回去给吃完饭的小狗擦了嘴,把空掉的盘子带回了厨房。
他刚进去,主卧的门开了。
闻祈的眼尾微红,神情间带着懒散的倦意,穿着一件薄羊毛高领毛衣,腰身细窄,两条腿被简约的长裤勾勒出笔直的线条。
他打着哈欠走出来,喊了一句妈妈。
小狗一早上没见到闻祈,像个发射的小炮弹似的嗷嗷嗷地冲过来。
闻祈的眼底划过笑意,蹲下了身,摸了摸小狗脑袋,哄元宝先自己玩。
闻若婵走过来,关心问:“昨晚没睡好吗?”
闻祈站起身,答:“没睡好,被狗闹的。”
就邪门,最近总是梦到高中的事,还总有裴狗的戏份。
厨房里倏地传来清脆的破碎声响,似什么给摔碎了。
闻祈的身形如风,几步掠过闻若婵,到了厨房门口,神色带着几分不作假的焦急,问:“怎么了”
闻若婵注视着他的背影,这才注意到,闻祈的右耳垂也缀着一枚银珠耳钉。
厨房传来裴砚初的声音:“没事没事,刚手滑了,我没拿住碗。”
闻祈对里面道:“那你小心点,收拾的时候别伤到手了。”
“好。”
闻若婵慢慢地走来,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怎么打耳洞了?”
闻祈道:“打着玩的。”
闻若婵默然。
这回换闻祈找话题,态度客气,难掩疏离:“我没想到您来得这么早。”
闻若婵回:“下午在别的城市有一个通告,只有今天早上有时间可以过来,等会儿和你聊完,我就去机场了。”
闻祈干巴巴地道:“辛苦了。”
两人站在餐厅里相顾无言,陷入了安静,像是再没其他的寒暄话可以说,只余厨房方向时不时传来的动静。
闻若婵先打破了这一份沉寂,从随身的托特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过来,道:“你的合同。”
闻祈怔了下,没想到这么轻易地能拿回自己的合同,伸手接住,闻若婵却没松手。
文件袋卡在两人中间没动。
闻祈疑惑抬眼,问:“妈妈?”
“小祈。”闻若婵轻声道,“你是站在妈妈这边的,对吗?”
闻祈笑起来,反问的话语藏着苦涩的意味:“我还能站哪边?”
闻若婵指尖一颤,力度稍减,闻祈拿过了牛皮袋。
明明是一直想要的东西,闻祈却没有投去更多的注意力,只随手放到了旁边的餐桌上,望着面前的人,安静地等待闻若婵后面的话。
“看到小裴,我才突然意识到,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也长大了。”闻若婵道,“我错过了你的成长,你会怪我吗?”
她伸出手,想摸摸闻祈的脑袋,闻祈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闻若婵的手僵在半空。
闻祈垂落视线,低声道:“没关系,我习惯了。”
闻若婵的眸光似被刺痛般闪烁起来,转了话题,道:“我找人打听过了,沈家的小少爷虽然年纪小了点,性子爱玩,但是本性还不错,说不定你们认识以后,会相处得很好。”
她轻笑着,道:“联姻以后,有沈家保着你衣食无忧,妈妈也放心。”
“衣食无忧……”闻祈道,“妈妈,这就是你对我的期望吗?我们账户上的钱还不够用吗?”
闻若婵的第一场婚姻开始得浪漫,结束得狼狈,离婚的过错在对方,顺利拿到了一笔丰厚的赔偿。
她再婚以后复出,每一首都是家喻户晓的程度,特别是为第二场婚姻首推的那一套专辑,曲调温柔,述说着爱、梦与祝福,成了婚礼经典必备曲目。
“不是钱的问题,”闻若婵道,“妈妈喜欢音乐,想站在高处,让更多的人听到我唱歌,让更多的人知道小祈你写的曲子。”
如果是这样,那些曲子又为什么从来不让他署名?
闻祈依旧什么话也没说。
闻若婵又看向厨房的方向,试探性地问:“我还记得你和裴家这孩子一向闹不和,现在怎么住在一起了?”
记忆里,闻祈这孩子一向省心,模样好,性格乖,成绩优秀,完美得像模板小孩。
在闻祈上高中时,助理帮她接过好几次学校打来的电话,说闻祈和同学打架了,她还不相信。
怎么可能?
她当时忙着一个封闭录制的综艺当导师,热度正高,没时间去处理也没当一回事。
后来知道闻祈招惹的是裴家的小孩,让对方芒果过敏到住院的地步,连夜坐飞机赶了回去,带着闻祈去病房,亲自赔罪道歉。
好在对方父母没有仗着家势故意压人,笑着道:“小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传闻中的裴家大少爷肿着脸,不肯要闻祈进病房当面道歉,倒是单独见了她,拘谨解释:“阿姨,是我自己想喝的,和闻祈没什么关系,您别说他……”
她私底下还是训了闻祈一顿,难得发火——裴家势力显赫,就连文娱行业也处处有裴家的投资在,谁敢招惹?
好在闻祈也知道了自己有错,后面的高中生活安安静静的,再也没惹出过什么事。
怎么数年过去,两人又重新搅在了一起?
闻祈道:“看他可怜。裴砚初连住院费都交不起,还失忆了,没地方可去,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闻若婵道:“裴砚初的身上背着好几个经济纠纷的官司,都在走流程,等后面判决下来了,不仅是破产,估计还得赔很多钱。小祈,我知道你心好,但帮得了朋友一时,不可能帮朋友一世,早点让他另找住处吧。如果小裴把你当朋友,他也不愿意把麻烦带给你。”
闻祈道:“我没把他当朋友。”
闻若婵一愣:“你们这是……”
闻祈漫不经心道:“正好他现在失忆了,玩玩而已。”
说话之间,他微微偏头,颈侧露出一点桃花瓣般殷红的痕迹,又飞快隐没。
闻若婵的脸上失去了笑:“小祈。”
闻祈抬起视线。
闻若婵问:“这一年多不肯写歌、打耳洞、玩男人……你是在报复妈妈吗?”
闻祈的长睫轻颤了下,语气冷漠:“您想多了。”
闻若婵让步:“其他的都可以商量。但是沈家的条件很好,妈妈希望你可以认真对待,一旦错过,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跨越阶级的机会了,妈妈从第一场婚姻学习到的唯一一件事……”
“我知道,您说过很多次了。”
闻祈的神色变得厌倦,麻木地背着那些话:“——爱是最昂贵的奢侈品,求爱的人只会满盘皆输,一无所有。事业、钱财、名气,才是实打实的,值得握在手里的东西。”
脚步声响起,打断对话。
厨房门口出现裴砚初的身影,端了一盘牛油果三明治出来,放在桌上。
闻若婵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间,道:“小祈你胃不好,先吃饭吧,我先走了。”
她转而看向裴砚初,彬彬有礼地问:“小裴,可以麻烦你送我下楼吗?”
裴砚初没说话,视线先望向闻祈。
闻祈顿了两秒,道:“你去吧。”
“好。”
裴砚初利落地摘了身上的围裙,搭在椅背上,笑着道:“闻阿姨,我送您下楼。”
闻若婵又道:“小祈,我先走了。”
闻祈望着她,手指收紧,轻轻地点了头。
裴砚初和闻若婵一起出了门,进了电梯里。
下行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
闻若婵问:“小裴,我听说你失忆了?”
“我的消息传这么远了啊,您也知道?”裴砚初腼腆一笑,“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关注我。”
闻若婵问:“你和小祈……”
裴砚初的脸颊泛红,视线也别开,磕磕巴巴地道:“我没了记忆,小祈收留了我,他、他对我很好。”
闻若婵沉默一瞬,道:“厨房离得不远,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见,小祈对你只是玩玩而已。”
裴砚初的眸色变得微微黯然,强撑着笑:“我知道的,毕竟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就算小祈对我不是真心的,我也愿意跟着他。”
闻若婵这几年也和裴砚初打过一次照面,是在一个豪奢的上流商业晚会上。
裴砚初作为霈泽的总裁,神情倨傲,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聚光灯中心,到处有人巴结讨好。
转眼之间,再次见面,裴砚初穿着围裙在小公寓的厨房里忙活,神色半点不见傲气,对着她的儿子更是极尽温柔,做小伏低。
还像个小白花主角,委屈求全地用上了“跟着”这个词。
闻若婵压下怪异的感觉,叹口气:“你可能不知道,小祈愿意……收留你,也是为了和我赌气。”
良好的教养,让她不能直接说出那两个字,只能委婉地点他。
裴砚初的脸上浮现疑惑。
“我和小祈的父亲离婚,是因为发现他婚后惯性出轨。”闻若婵苦笑,“我以为我遇上了爱情,为他放弃了所有的事业,却换来他这样对我,小祈受我的影响,讨厌欺骗,讨厌把感情当游戏的人。”
听到欺骗两字,裴砚初的神色僵了僵。
“这些年我忙于事业,忽视了小祈,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对我有怨气。我以前是把他当童星培养的,不允许有纹身、耳钉,文化课要拿第一,不能谈恋爱,不能交不三不四的朋友,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放弃了这件事,但小祈的习惯一直没变过。”
“但今天见面,他打了耳钉,还向我展示你的存在,小祈是想表达对我的不满,并不是真心对待你。”
“就算小祈想和我闹脾气,但和沈家联姻这件事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不能让他错过。他们下周就要见面了,风言风语流出去,总是不好听的。”
闻若婵的声音轻柔而恳切,道:“我知道你最近的困境,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要你主动离开小祈,阿姨这里有一张卡,可以帮到你。”
她从托特包里拿出卡夹钱包,而后抽出了一张卡。
裴砚初没接,很直接地问:“卡里有多少钱?”
闻若婵的音色温和:“两百万。”
对于一个身无分文,和破产无异的人来说,两百万相当于一个天价数字。
“两百万?”
裴砚初的神色诧异,不敢相信般地问:“在您眼里,小祈只值两百万?”
闻若婵觉得这句话有种说不出的刺耳,皱了皱眉,道:“你觉得两百万不够?”
裴砚初道:“我只想知道,小祈在您眼中值多少钱。”
闻若婵当他贪心想抬价,问:“你说个数吧,想要多少?”
裴砚初看向电梯里的屏幕。
数字跳动,即将到达底楼。
他惦记着回去和闻祈共进早餐,不想在这里多花时间,干脆直接地道:“闻阿姨,我听见你和小祈的对话了。你告诉他——爱是最昂贵的奢侈品,是吗?”
闻若婵微怔。
裴砚初的唇角翘起弧度,那股子大少爷的劲儿又跑出来了,语气混不吝:“我想要这个世界上最昂贵的奢侈品——当然求的是他的爱了,满盘皆输,倾家荡产也无所谓。两百万算什么?”
闻若婵问:“你知道你和小祈在高中关系很差吗?要是以后恢复了记忆,不怕会后悔?”
裴砚初道:“不怕,以后会后悔,那也是以后的事。选择留在小祈的身边,至少现在的我肯定不会后悔。”
闻若婵又问:“你这么喜欢小祈?”
裴砚初的桃花眼浮起缱绻笑意,声音也变轻了,道:“喜欢。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非他不可。”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
闻若婵戴上墨镜,看他一眼,像看到了曾经飞蛾扑火的自己,摇摇头,无奈笑道:“年轻。”
第20章
裴砚初把闻若婵送上了保姆车, 回到了公寓。
进门的时候,闻祈果然还没开始用早餐。
清晨的光线明亮,却好似没有洒落在他的身上。
青年背对着光亮, 安静地坐在桌前,脊背挺直如青竹, 侧颜佼好,长睫低低垂落,神色看起来很是落寞。
听到解锁进门的动静, 闻祈轻动了下, 缓慢抬起视线, 看向裴砚初。
“这是在等我回来一起吃早饭?”裴砚初笑道, “这么贴心, 我好感动。”
闻祈难得没呛声, 点头:“嗯,在等你。”
“行, 我洗个手, 厨房里还有酸奶燕麦碗还没拌完。你想吃加蓝莓,还是加草莓的?”
裴砚初拎起围裙,娴熟地往身上套。
闻祈的思绪被打断,犹豫了下,道:“蓝莓吧。”
“好。”
裴砚初顺嘴问:“怎么没看到元宝?”
闻祈愣了下,发现很久没看到小狗了,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找着, 喊:“元宝?”
奶油色沙发下面传来一声“嗷!”,慢腾腾地爬出来一个小狗脑袋。
闻祈顿觉不妙:“你在沙发下面干什么?”
元宝的脸上露出某种心虚的表情,尾巴也耷拉下来。
闻祈快步走了过去, 往沙发和墙壁之间的小角落一看,居然有好几包被咬得破破烂烂的抽纸。
“元宝!”
闻祈生气:“我说最近家里的抽纸怎么没那么快,结果是你干的!你今天没零食吃了!”
小狗嗷呜一声,黑玻璃眼里泪光朦胧。
“少在这儿装可怜。”闻祈狠心道,“罚站,反省!”
裴砚初围观全程,差点笑出声,被闻祈瞥了眼,赶紧闪回厨房。
还不忘心神荡漾。
靠,他老婆冷脸好辣!
等裴砚初从厨房出来,把蓝莓酸奶碗端上桌,闻祈还在抱着手臂监督小狗在墙角罚站。
裴砚初蹭过去,道:“老……老是生气对食欲不好,小祈,我们先吃饭吧。”
闻祈嗯了声,情绪来回波动下也觉得有几分饿,和裴砚初回了餐桌前。
他刚拿起牛油果三明治,想起来问:“你和我妈具体说了什么话,还记得吗?”
“那当然记得。”
裴砚初以为闻祈要他复述一遍,情绪都准备好了,闻祈却点头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和水水说说。他昨天给我说卡剧情了,说不定你和我妈的对话能给他一些灵感。”
裴砚初愣了:“你不想知道吗?”
闻祈道:“不是很想。”
“那不行,那都是我的高光时刻,你必须听!”
裴砚初认真道:“你妈甩我一张支票,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离开你。我就推开了,说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几个臭钱休想打发我!”
闻祈满脸写着不信,轻嗤:“你的话要是有一句是真的,我跟你姓。”
“那也不用,咱不兴冠夫姓这一套——”
裴砚初在闻祈的凉凉的视线下识趣收话,道:“真的,我就是夸张了那么一丢丢——你妈给我的不是支票,是一张不记名的储蓄卡,说里面有两百万,让我不要挡着你去联姻。”
闻祈思忖着,轻声道:“两百万……确实是我妈的风格。”
裴砚初黑眸闪闪地望着他,“快夸我”三个字快实质性地写脸上了。
闻祈明知故问:“怎么了?”
“那可是两百万。”裴砚初心痛,“我为你拒绝了两百万,你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啊。”
闻祈没接话,咬了口三明治,缓慢咀嚼咽下,又在裴砚初等得焦灼的目光中端起了热牛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他道:“你现在告诉我妈你愿意,那两百万还来得及。要我帮你带话吗?”
裴砚初乐道:“行,记得顺便帮我要一份无偿赠与协议。”
闻祈笑了笑,道:“还有问清楚税钱谁出,对吧?”
“那可不。两百万的税钱就是四十万,我全部身家加起来都没这个钱。”
裴砚初正插科打诨着,又注意到放在桌上的牛皮纸袋,问:“这是你的合同?我能看看吗?”
闻祈没什么所谓地道:“看吧。”
裴砚初几口将手里的三明治给吃完,擦干净手,取出文件袋里的纸质合同。
他没再说话,一目十行,修长骨感的手指翻阅着白纸黑字的合同,唰唰声响中,正经起来颇有种办公桌前工作的总裁范儿。
只是眉宇越拧越紧。
闻祈问:“看出什么了?”
“这份合作协议和让你当枪手有什么区别?乙方作为显名著作权人,行使知识产权无需经过甲方同意,也就是说署名、改编、衍生,什么都和你没关系,保密条款的违约金也高得离谱。”
裴砚初神色冷厉,浸着寒意,本还想继续往下说,抬眼看了眼对面,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下。
明明做错事的不是闻祈,闻祈低垂着眸,整个人透着黯淡。
裴砚初的心脏像被猛地掐了下,泛着疼,声音也放轻了,问:“闻阿姨出的那些歌,我后面搜过资料,词曲创作的署名都是同一个人,叫kk,是你吗?”
闻祈道:“刚开始是,后面就不止我了。”
裴砚初愣了愣。
“刚开始,是因为妈妈告诉我,她要和宋叔叔结婚了。我为她感到开心,写了一首歌作为礼物,想祝贺妈妈离开上一场婚姻的沼泽,重新拥有了爱人的能力。”
“妈妈听了以后,说她很喜欢那首歌,想作为复出首发专辑的第一首,还说我在编曲方面很有天赋,想让我继续写,我答应了,那时候的我十六岁,签下了你面前的这份合同。”
他满心信任,根本没看那份合同,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专辑发行爆火,妈妈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里,我为她高兴,但也很奇怪,为什么编曲是我,署名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妈妈说,这样可以保护我的隐私,让我继续做一个普通的小孩,以后要是不想写歌了,也没有关系。”
“妈妈成立了一个挂靠在星乐的工作室,火了以后,招募了更多的人一同参与作词、编曲、混音……署的是同一个名字——kk,团队里不止我一个人,都是这个假名的枪手。”
“我知道这些后,找到经纪人,想和星乐解约,经纪人劝我想清楚,要是离开了kk这个名字,根本没人愿意听我写的歌。”
裴砚初怒火中烧,差点骂出声。
闻祈苦笑一下:“后来妈妈也知道了我想解约,特地来找我谈话,让我理解她的苦衷——毕竟一个人的创作能力是有限的、水平也有波动,但kk作为大家共同的名字,可以保证最稳定、最完美的产出,对团队的每个人都有利。”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妈妈和宋叔叔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利益的结合,根本不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
裴砚初道:“所以闻阿姨才说什么,爱是最昂贵的奢侈品……”
“嗯。”闻祈道,“她说,第一场婚姻给她的教训,就是不要相信爱情,爱太虚无太缥缈,只有钱才是真的。”
“你也这么想的吗?”
闻祈舀了一勺燕麦酸奶到嘴边,尝到了一颗蓝莓。
很酸。
闻祈咽了下去,很慢地道:“也许吧。毕竟有谁能够保证永恒不变的爱呢?”
又察觉桌底下有动静,低下了头。
是小狗过来了,钻进他的两腿间,小脑袋毛绒绒的,两颗黑眼珠泡在泪水里,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闻祈突然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要带元宝回家。
那时候的他刚知道一切的真相,走在街道上茫然地寻不到来处和去处,意外遇到一场大雨,狼狈地躲进了一家宠物店。
一转头,和一只小狗对上了眼。
软乎乎、白云朵似的小狗崽扒着笼子,望着他,中气十足地嗷一声,尾巴乐颠颠地摇晃。
黑眼珠亮亮的,就像是,整个世界,只看得见他,满心满意全是他。
而时间证明,小狗的世界很小,会永远忠诚、永远热切地围着他转。
闻祈望着桌下的元宝,声音轻缓,问:“元宝,怎么了?”
小狗从地上叼起一个小黄鸭玩偶,推到闻祈的脚边,又眼巴巴地望着他。
裴砚初坐对面问:“怎么了?”
“元宝……把最喜欢的玩具带过来,想送给我,找我和好。”
闻祈的嗓音有些哑,升起几分愧疚。
他把小狗抱坐在自己的腿上,摸摸小狗脑袋,道:“没事了,我不生你的气了。”
小狗蹭蹭他的手心,发现闻祈真的没生气了,放开了胆子,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哼哼唧唧地撒娇。
“那小狗呢?”裴砚初问,“你不相信人类有永恒的爱,那会相信狗狗对你的爱吗?”
“会。”
闻祈的眸色温柔,淡红的唇角勾起很浅的弧度:“毕竟小狗都是笨笨的。”
裴砚初如释重负。
太好了,他还有机会!
闻祈给小狗喂了两颗蓝莓,对面的裴砚初发出邀请:“等会儿吃完饭,要不要一起带元宝出门散步?”
小狗听到出门两个字,激动嗷嗷两声,尾巴开始飞旋。
闻祈点了头,又觉出不对。
等等,遛元宝这项日常活动,裴砚初怎么这么自然就挤进来了?
但既然已经应下了,闻祈也不好再改口。
用过早餐后,两人一起出门,外面天气不错,阳光和煦,他们陪着元宝在小公园玩扔飞盘。
元宝兴奋疯了,在草坪上跑得撒欢,回来的路上累到走不动道,还是裴砚初给抱回来的。
裴砚初疑惑:“元宝这么小一只,怎么抱着走路这么沉?”
闻祈不乐意听他说小狗沉,问:“你是不是体虚,连元宝都抱不动,身上的肌肉都是假的吧?”
裴砚初当即急了:“我怎么可能体虚?我只是说元宝重,没说抱不动,别说元宝了,再抱一个你也行,走十里路不带喘的!”
闻祈拎着小狗的水杯,慢悠悠地打量了下他的体格,点了头。
“这么厉害,水杯也给你吧。”
他凑近了,将挂绳水杯一并挎在裴砚初的身上。
闻祈倾身靠近的一瞬间,似柳风拂面,吹来一阵淡淡的苦柚清香。
裴砚初的心神晃动,脱口而出:“小祈,你好香。”
闻祈的指尖顿住,抬眼看他。
裴砚初嘴快说完,意识到不对,开始装无辜道:“我说的不对吗?你本来就是香香的。”
闻祈面无表情:“今早上光记着罚元宝,忘记罚你了。”
给了半天的好脸色,裴狗的尾巴就又翘起来了。
裴砚初抗辩:“我怎么了?我今天表现得不是很好吗?”
“今天的酸奶碗有一颗蓝莓是酸的。”闻祈反问,“你说是不是该罚。”
“好吧。”裴砚初忐忑,“我也要罚站吗?”
他怀里傻乐着的小狗听到罚站两字,如遭雷击,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脸上同步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算了。”
闻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往前走,道:“回去了。”
裴砚初的薄唇轻扬,露出得逞的笑,大步追了上去。
等回了公寓,闻祈给小狗取下牵引绳,主动道:“我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要做。”
裴砚初比个ok的手势:“明白,保证不打扰你,吃饭的时候敲门叫你。”
闻祈点了头,回了工作室,戴上耳机继续昨晚未完成的工作,中途出去吃了个午饭,最后微调了一遍pit,打包发送出去。
不多时,联系人列表跳出新的消息。
对面语气激动:【好厉害,谢谢大佬!!感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闻祈:【能用就好。】
对方:【当然能用,大佬你太谦虚了!不过真的不署名吗?我们社团想在pv开头感谢您[星星眼]】
闻祈微微迟疑,回:【如果要署名,就用一个祈字吧。】
对方:【祈福的祈吗,好好听!!】
对方:【大佬账号多少啊我给您转钱!】
闻祈:【不用,你们也不盈利,就当合作交流用。】
说到钱,闻祈打开手机,查询自己的账户余额。
虽然这几年的编曲版权不在他手里,但在钱这方面,闻若婵从来没有苛待过他。
他的物欲不高,平日里主要的花销都在养元宝身上,除去买下这个小公寓,基本没什么其他大的开支,钱都在账户里攒着。
哦,现在多了一个裴砚初要养了……
闻祈想起闻若婵提到的经济纠纷官司,打开电脑网页,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简单搜索了关键词。
霈泽集团的职权变动广受关注,牵连的对赌协议失败、经济合同纠纷众多,很多律师为了流量主动分析案件,如果霈泽这边败诉,后续可能涉及的经济赔偿、违约金等问题。
五分钟后,闻祈冷静地关上电脑,慎重思考。
——要不,还是把裴砚初赶出家门吧?
微信列表恰好弹出裴砚初的消息,对面浑然不知自己在被扫地出门的边缘,语气热情:【想要进行一场紧张刺激的下午茶吗?】
闻祈问:【?】
裴砚初:【你出来就知道了[墨镜]】
神神秘秘的。
闻祈的眉尖轻挑,起身出了工作室。
刚打开门,有一只小狗端坐在门口,看到他,开心地站起来。
小狗穿着一条俏皮的蓬蓬纱女仆装,头戴一条蕾丝黑色发带,眼睛布灵布灵地闪,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
“嗷嗷!”
小狗兴奋转圈,裙摆飞扬,又摇着尾巴扑向闻祈的裤腿。
“谁给你穿的这身?”
闻祈的眼眸一弯,笑意粼粼闪光,俯身抱起小狗。
“——咳咳。”
装模作样的咳嗽声响起。
闻祈抱着小狗,看向声音的方向。
裴砚初身穿经典款长裙女仆装,头上戴着一款和狗狗同款的黑色蕾丝发带。
女仆装款式经典,做工精致,双肩的白色滚边完整地勾勒宽阔结实的胸膛,显得胸肌鼓鼓发达,有种呼之欲出的勾引感。
豹子般劲窄的腰身围着一块白围裙,纯黑色的长裙顺直垂落,整体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英气。
他一手负在背后,一手端一个木色空托盘,姿态优雅,好似一位接受过专业培训的精英管家。
裴砚初臭屁扬眉,拖长了音调,语气调笑。
“主人,coffee, tee, or, me?”
闻祈的眉头轻轻一挑,似笑非笑,反问:“me?”
裴砚初一秒怂:“蜂蜜水。”
闻祈走过来,难得起了揶揄的念头,道:“那就喝蜂蜜水吧。”
裴砚初想压住上扬的唇角,没压住,笑起来:“好,等我两分钟。”
他转身回了厨房,再出来时,托盘多了两杯蜂蜜柠檬气泡水。
闻祈坐在沙发上,正研究着小狗穿的女仆装,听到动静看来,轻笑着问:“什么时候给元宝买的小裙子?”
“就前两天买女仆装的时候,我心血来潮搜了下小狗女仆装,发现还真有,就一起给下单了,可爱吧?”
裴砚初递来一杯柠檬水。
“嗯,很可爱。”
闻祈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新鲜的青柠片带着微微的酸涩,蜂蜜甜蜜,气泡苏打水咕嘟咕嘟地冒泡泡,结合在一起,形成酸甜清新的口感。
裴砚初问:“怎么样?我刚在收拾储物柜,看到有两罐气泡水,想着冰箱里还有一颗青柠,就放一起了。”
“挺好喝的。”闻祈道,“不过冰箱里的食材是不是快消耗完了?”
平时一个人住的时候一周采购一次就行,现在变成两个人住一起,闻祈感觉没过去多久,冰箱里就像快空了。
裴砚初惆怅:“是啊,又得花钱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处处都要钱,没了钱才发现什么叫寸步难行。”
又庆幸道:“还好我信奉有情饮水饱,穷点就穷点吧,也能过。”
闻祈稀奇问:“你都失忆了,还能记得自己有钱的时候什么感受?”
裴砚初喝水的动作顿住,全然没想到闻祈的重点在上一句,思考两秒,语气深沉道:“我没了记忆但有想象力,有钱嘛,那肯定就是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
不止。
还得是买最好的。
闻祈想起裴砚初在高中时阔绰大方的大少爷作派,微微一笑,伸手:“手机给我。”
裴砚初不明所以,一边递手机,一边小心地问:“现在就到查岗的环节了?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你在想什么?”
闻祈有些无语,一边接手机,一边道:“我是想给你扫码转钱。你身上背的那些天价债务我帮不上忙,吃穿用行这点钱没问题。”
裴砚初嗖地收回自己的手机,速度快得像害怕被抢钱。
闻祈的手伸了一半,脑袋旁缓慢地冒出一个问号。
裴砚初镇定道:“你给我发红包就行。”
闻祈道:“红包有限额,我也不想每次都给你报销那几十百来块,还不如直接给一笔,你自己往里面扣。”
裴砚初大脑飞速运转,提议:“要不你直接给我开个亲子卡吧?还能方便你查账。”
闻祈定定地注视他几秒,没说话,看得裴砚初背后冷汗都出来了。
“行。”
闻祈应了声,低头点开自己的手机,研究亲子卡怎么开设,然后将邀请开通的链接分享给了裴砚初。
裴砚初点击了接受,主动将亲子卡开通成功的界面给闻祈展示。
“你……”
闻祈仍旧不放心,犹豫着问:“银行卡账户都被冻结了,现在用的钱,不会是借的网贷吧?”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放心,没借网贷。”裴砚初暗地松口气,“我朋友多,虽然他们被家里限制了不让和我继续来往,但手指头缝里漏点救个急,还是不成问题的。”
闻祈诧异问:“你还记得哪些是朋友?”
“不记得,不过问题不大。”
裴砚初道:“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新闻还没正式报道,没人知道这事,我发了个朋友圈,说出车祸了谁能借我钱。”
“这时候明知道我还不上钱,还愿意给我转账的,说明关系还不错,还有打电话过来,把我大骂一顿问我搞什么新花样,再给我转钱的,说明这是真朋友。”
闻祈笑得肩头都在轻轻地颤,怀里的小狗吐着舌头,晃着脑袋左右看看,跟着傻乐。
“这么好笑吗?”
“好笑。”
闻祈诚实点头:“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
裴砚初挑眉:“幽默风趣?”
闻祈慢悠悠吐后半句:“乐子人。”
裴砚初错愕了瞬,又笑着道:“那也行,能让你开心,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两人这样平和地坐在一起聊天,是闻祈从没有想过的状态。
闻祈微微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不同于他的正襟危坐,裴砚初似是懒散惯了,往后靠在沙发椅背上,也不管自己穿的是女仆装长裙,两腿大大咧咧地分开,坐得随性,又抬杯喝了一口柠檬水。
闻祈的视线停留在裴砚初的颈间。
扣子扣到最高一颗,半高领的黑色面料严肃正经,束缚着修长的颈项,刚好卡在喉结下方的位置。
从侧面看去,属于男性特征的喉结骨感而突出,正随着喝水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滚动,衬得线条性感。
闻祈的目光轻轻扫过他喉结偏右下的位置。
就是在这里,昨晚……被他留下了痕迹。
但是现在,被衣领遮住了。
裴砚初察觉到什么,侧脸看来,像在问怎么了。
闻祈道:“解一颗扣子。”
裴砚初的薄唇沾着水光,比平时显得殷红,此刻微张着,显出几分呆呆的傻气,慢一拍问:“啊?”
“我说,解一颗扣子。”闻祈直白道,“我想看到我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
那道痕迹,提醒着裴砚初现在是他标记的所属物。
会让他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