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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厨娘秦娘子

    冬日的天亮的很晚,叶娘子起床的时候,一瞬间把身体包裹起来的冷空气让她打了个哆嗦,赶紧穿好衣服又迅速窝回被子,等到暖和起来才鼓足勇气出了被窝。

    “呼——”

    外面传来细微的风声,叶娘子打开房门,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没有衣物遮挡的地方,冷得叶娘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甚至有种想要重新关门睡觉的冲动,但想想自己这些天得到的分红,她瞬间就有了出门的勇气。

    冷有什么可怕的,没钱才可怕。

    “你起的这么早?”

    清洁完牙齿,正准备咬咬牙用冷水漱口,叶娘子身边就多了一杯热水,她先是闷了一口水,把嘴里柳枝和青盐混合的古怪味道洗掉,才对着秦娘子诧异的开口。

    秦娘子是她从中人那边带回来的厨娘,只负责她和徐墨阳伙食的那种。

    说起秦娘子,这也是个可怜人,她阿耶在厨艺上有天分,靠几道菜谱发了家,跟许多人一样,认为女儿迟早是泼出去的水,打算给秦娘子准备还算丰厚的嫁妆,菜谱留给儿子。

    这本来没什么,坏就坏在她阿耶是个好男人,她的弟弟比她小了足足七岁,本来她阿耶是打算四岁的时候教弟弟厨艺,但在阿弟三岁的时候,秦娘子的阿耶去吃酒,大冬天的一头栽到了沟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

    秦娘子的阿娘是株莬丝子,听到阿耶去世以后当晚就上了吊,最后倒是如愿夫妻合葬,只是可怜了本来无忧无虑的秦娘子,小小年纪就得跟阿弟相依为命。

    凿冰摸鱼,深山采药,浆洗缝补……秦娘子拼了命的把阿弟带大,自己却伤了身子不能生孩子,长到快十七岁都没人求娶,不多的一点嫁妆也都换成了活下去的物资,可这么辛苦养活的阿弟,却听多了闲言碎语,被彻底的养歪了。

    他觉得秦娘子知道阿耶的菜谱,晚上掐着秦娘子的脖子,逼着秦娘子教出来,根本没想过如果有菜谱,秦娘子何至于这么辛苦的养家。

    或者是不愿想。

    总之秦娘子被吓住了,也彻底伤了心,嫁了个带着三个孩子的男人,彩礼全都留给了阿弟,算是全了这份姐弟情,男人住的地方离秦娘子家很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秦娘子本以为这辈子就会这么过去,养大三个孩子给她养老,结果男人在一次外出的时候不小心替别人挡了刀子,直接连尸体带感谢的银子抬了回来,秦娘子刚刚给男人办完丧事,就被三个孩子联手赶了出去,还被扣上了灾星的名头。

    秦娘子折腾不动了,就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到老,偏就是这么点要求都是奢望,在经历了弟弟找麻烦,三个孩子找麻烦,不知名的混混找麻烦后,索性一咬牙找了中人,说自己愿意签长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离开河州卫。

    中人在秦娘子家没有败落的时候,跟秦娘子是好友,她知道秦娘子的灾星名头是空穴来风,也怜惜她的遭遇,便试探着冲着叶娘子提起了秦娘子。

    然后就被叶娘子看中了,在跟秦娘子交谈过,确定秦娘子有厨艺基础,手脚齐全干活本分,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去长安,大夫把脉没有什么重病,亲眷方面也算的上是无夫无子无亲无故后,便直接把人带走了。

    “总不好让娘子自己做饭。”

    徐墨阳这边的条件实在是太好,秦娘子经常觉得这是一场美梦,这些日子时常半夜惊醒,把自己的手臂拧出淤青,用疼痛验证现在日子的真实性。

    不过是早起罢了,她当年为了把从冰洞里抓出来的鱼卖个好价钱,可是真的穿着单衣就往冰面上趴呢,她还记得那年河州卫流行卧冰求鲤的故事,她打着这个噱头把自己的鱼也卖了不少铜钱,抓上三两回就挣够了过冬的费用。

    可惜这种好事,也就只持续了一个冬天。

    秦娘子回忆起当年的苦楚,只能自己醒的太晚,下手太过心软,居然只悄悄给那四只白眼狼吃了断子绝孙的药。

    “今天吃白面馎饦。”

    秦娘子唇角带笑,冲着叶娘子开口,叶娘子吃完便匆匆出了门,秦娘子慢吞吞的收拾了餐具,只觉得现在的日子真是惬意极了。

    叶娘子到了做工的院子,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衣着单薄哈气跺脚的娘子,有少数几个穿着厚衣,但大部分还是穿着春秋时候的衣物,有些还明显不怎么合身,应该是把家中郎君或者长辈的衣物穿来了。

    在工业化时代到来前,布料衣物都是可以用于典当的贵重物品,夏季衣物单薄的时候还好,费不了太多布料,但冬天自然是先紧着能挣钱的劳动力来做厚衣服,在社会的大观念下,女性寻找工作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像叶娘子这边待遇丰厚的更是僧多粥少。

    说句不好听的话,不少女子还是到叶娘子这边做工以后,才第一次在冬天穿了厚衣出门。

    “先烧些热水,挨个把手泡泡,骨头汤等等再热。”

    叶娘子一边开门一边叮嘱,也不是她有多好心,只是吃食生意最讲究干净,现在也没有一次性手套之类的隔绝物,要是起了冻疮再接触吃食……叶娘子拒绝继续想下去。

    “我还是那句话,要是谁手上有冻疮伤口,就别怪我不留情。”

    叶娘子这边对卫生要求向来看的很重,她跟徐墨阳仔细研究过,她们这种一来就摆出大阵仗的,暗地里肯定有不少眼睛在盯着,如果她怜悯手上生冻疮的娘子,后果可能就是她连着所有的娘子一起失业。

    这里面的严重后果是叶娘子一再强调过的,所以每个娘子都是彼此的监督者,有什么不对劲可能可以瞒过叶娘子,却瞒不过朝夕相处的同伴。

    “娘子放心,这次回去,家里都没让我洗衣,生怕手被冷水冻坏了。”

    搭话的是个年轻的娘子,她在夫家的日子还算不错,但因着家贫,做饭洗衣都是常事,还经常要帮着缝补衣物挣些钱粮补贴家用,然后叶娘子来了,她靠着一双比别人晚生冻疮的手得了一份工作,第一天晚上便揣着铜钱和吃食回了家。

    因为这边的苛刻要求,现在她在家是一点活都不沾,每日还要专门烧一盆热水烫手,生怕她磕着碰着伤着,几乎是求神拜佛的让她手上的冻疮别复发,这冻疮兴许是感觉到了诚意,倒也一直乖巧听话的没出现。

    “你家也这样?我家小叔还想使唤我去洗碗,被阿翁直接骂了好几声。”

    另一个娘子搭上了话。

    “我家也是,有什么沾水的危险的事情,妯娌都抢着去做了。”

    又是一个娘子开了口,这似乎是什么多米诺骨牌效应,娘子们纷纷说着在家里的特殊待遇,即使是寒风也没法阻挡她们的热情。

    叶娘子只是默默的开门,嘴角却微微勾起。

    这些娘子家里的光景都不怎么好,或许她们的婆家秉性不同,但一定都不会跟钱过不去,做饭可能会割伤手,洗碗洗衣服用冷水可能会长冻疮,缝缝补补可能会被针扎到,即使这些娘子被洗脑太深,愿意当牛做马,为了保住这份工作,她们也会被强制性的休息。

    “叶娘子,下次买些炭回来吧,比木柴好用。”

    厨娘跟女儿边生火边开口,她女儿是带过来做帮手的,叶娘子只算厨娘一个人的钱,但是女儿可以跟着这边吃饭。

    “说的轻巧,炭多贵哦,用用木柴得了。”

    叶娘子冲着厨娘翻了个白眼,声音里倒没有多少怒气,她听得出来厨娘也没打算认真提议,只是增加一点话题。

    五斤木头一斤炭,真的用这玩意代替柴火,叶娘子除非疯了。

    “一个个过来洗手,我检查。”

    为了保持这些女工的干净,叶娘子专门向徐墨阳借了一块肥皂,每天早上吃饭干活前必须洗手,然后十指分开给叶娘子检查,确定没有伤口冻疮才行。

    洗手的水并不需要烧的太热,厨娘只用一个陶釜烧水,剩下的陶釜都热上了骨头汤。

    吃了一顿热腾腾的早饭,众人熟练的开始做工,叶娘子则是忙着统计消耗的物资数量,以及待会儿要去的诸多地点中的最佳路线。

    “你们有没有住在附近,敢上茅草顶的姐妹?”

    前两天一直在下雪,茅草的房子本来就没什么承重力,叶娘子琢磨着得赶紧扫雪,不然回头客人在里面吃饭,屋顶轰的一下塌了就好玩儿了。

    “我我我,我妹妹前些年嫁到这边,干活是一把好手。”

    “我姐姐家里有两个女郎,幼年就敢爬高树。”

    “我……”

    “我……”

    众人纷纷开了口,叶娘子选了两个平时干活就利索的娘子的亲戚,让她们赶紧把人带来,人来了也没让进院子,直接上了驴车到了摊子这边,冲着相熟的人家借了梯子,两人就爬上去没一会儿便把屋得干干净净。

    叶娘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付了工钱又把人送了回去,才接了摆摊的娘子们过去,两人握着铜板笑出一朵花,连声说下次这种事情还找她们。

    第32章 院子冯五娘

    冯五娘,二十五岁,嫁给付家三郎做媳妇已经快十年,因为天性柔软不发欧不懂争辩,被惯会掐尖的大嫂二嫂推了大部分家务,从早到晚跟老黄牛一样干活,还被撺掇着去中人那边登记了姓名,难得的空闲全用来打短工。

    然后就被叶娘子选中了。

    冯五娘在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意识到,跟叶娘子做事,是她命运的转折点。

    “先用皂团洗手。”

    被中人推荐是第一道关卡,被叶娘子看中是第二道关卡,用肥皂洗手则是第三道关卡,手上没有伤口冻疮的才能正式入职,不然会被候补的娘子顶替,直到选出合格者才算结束。

    冯五娘学着别人的样子,有些笨拙的用肥皂涂了手,洗完以后水肉眼可见的颜色深了一些,自己的手则是白了至少两个色号。?!

    “手伸出来,十指分开。”

    叶娘子冷淡的声音传过来,冯五娘下意识的照做,在被叶娘子翻来覆去反复检查几遍以后,她幸运的合格了。

    真的很幸运,冯五娘的手一到冬天就会生很明显的冻疮,又疼又痒还会肿胀,前几天她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冻疮的地方,发现血流出来一些以后疼痒的感觉居然减弱了一些,所以咬咬牙把比较严重的地方都开了口子。

    因为手上被弄得血淋淋的,家里也换了换工,那几天她的手都没怎么沾水,等到结痂脱落以后冯五娘有些惊奇的发现,她手上的冻疮只有微微的红肿了,刚好在叶娘子这边可以接收的范围内。

    “以后每天都要检查,若是谁手上伤了,有冻疮了,我们这边是不留人的。”

    冯五娘听着叶娘子再次强调,刚刚因为合格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尤其是听到连坐制以后,她就彻底明白想要耍心眼的想法是彻底行不通的了。

    “吃完饭开始干活,饭食不限量,但是不准浪费不准带走。”

    简单说了下关于手掌方面的注意事项,叶娘子就带着一群女郎进了院子,因为还没来得及雇佣厨娘,所以饭食就是蒸饼加泡菜,还有代替水的骨头汤。

    “你们几个,负责把蔬菜削皮洗干净,注意别伤了手。”

    这是泡菜组。

    “你,你,你,还有你,过来把这些肠子耳朵洗了,一定要弄干净。”

    这是下水组。

    “你们过来,鱼要拧掉头去内脏,虾要弄干净。”

    这是鱼虾组。

    “都用热水,别想着用冷水,你们可比柴火钱贵重多了。”

    叶娘子说的是真话,要从新人转为熟练工有一个过程,要是有人用冷水起了冻疮,那这个熟练工基本就废了,加上找人换人重新培养的成本,比柴火可贵重多了。

    冯五娘被分配到洗下水的那组,别看味道有些重,但不用动刀也不用怕鱼刺扎手,只需要一心闷头干活就行,可以说是待遇最好的了。

    “这汤汤水水没有碗也不好带回去,你们今天先吃,明天自己带碗过来装。”

    晚上吃的是鱼虾面,大骨头汤煮出来的,虽然一个人只有大半碗,但那个味道真是鲜的不行,喝了以后从口腔一直暖到了胃里,连路上的寒风都没有那么刺骨了。

    “叩叩叩”

    “我回来了。”

    冯五娘的家离叶娘子的院子大概有半个时辰的路,她跟几个家住相同方向的娘子结伴而行,也顺顺当当的到了家门口,只是天色也已经彻底黑了。

    “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付大嫂开了门,顺口问了一句,冯五娘今天去做工了,家里的活是她跟付二嫂分着干的,往日做饭刷碗这些活计都是冯五娘的事情,她们已经许久没下厨房,今天差点把饭食煮糊,被付母说了好几句。

    “那边干活,晚上有饭食。”

    冯五娘进了院子,低声开口,叶娘子放人的时候其实并不算晚,但冬天黑的早,付家离做工的地方又有些远,才显得回来的迟了。

    “怎么不带些回来,亏我们还给你留了吃食。”

    付大嫂的言语中颇有些责怪的意味,她这个三弟妹的性子就是面团捏的,刚嫁过来的时候付大嫂还会顾忌些许,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早就没了那份小心。

    “娘在吗。”

    冯五娘自知有些笨嘴拙舌,也不想一件事情反复解释,索性打算直接去找付母,先把发的工钱交上去,再商量日后的事情。

    叶娘子这边有一个三天的试用期,工钱要稍稍少上一点,但在这个期间雇工可以无条件辞职,过了这个时间段以后,再突然要走人就没那么简单了。

    “在呢。”

    付大嫂刺了几句,见冯五娘那个面团性子,也没心思继续说下去了,毕竟不管是正面情绪还是负面情绪,都是需要反馈的。

    这么晚才回来,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所以冯五娘一推门就看到了坐在桌子前的一大堆人,唯一的光源就是桌上一点豆大的灯火,一群人幽幽的看过来,惊悚的感觉绝对大过惊喜,冯五娘双腿一软险些就要撅过去,最后还是被手上握着的铜钱唤回了知觉。

    “娘……”

    冯五娘下意识的开口,之前想好的话已经全都被吓没了。

    “进来。”

    付母冲着冯五娘招招手,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以前冯五娘挣不来钱粮,老两口不会多管下面的儿子儿媳相处,但能挣钱可就不一样了。

    “娘……工钱……”

    冯五娘闷头干活久了,也不太会说话了,只是把工钱往桌上放了,有些结巴的说明来由,开元通宝放在桌上的声音很轻,但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别急,先喝口水慢慢说。”

    付母看到铜钱以后,态度肉眼可见的和善许多,跟变戏法一样拿出半碗粟米粥,还让大儿媳去倒了热水过来。

    “我……那边……”

    冯五娘很想把事情说明白,但越着急嘴巴就越说不过来,喝了好几口热水,也小声的吐出几个意味不明的字词,付母皱了皱眉,不太明白这个儿媳是怎么被做工的那边看上的,但望到桌上的铜钱以后,她还是决定多几分耐心。

    付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平时的生活也就是靠着付家儿子出去给人扛大包当脚夫,河州卫这边近些日子爆出来狼妖的事情后,付家耶娘就让儿子专心扛大包,等风头过去了再出城干活,但脚夫那边大都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扛包的人一下子就多了。

    任何行业在供小于求以后,行业内的人为了生存下来,都会自发的开始内卷,付家儿郎也只是扛包中的底层,船商看到找活的人多了,价钱自然也就压了下来,而扛包这边也有势力,见有不少新鲜血液涌进来,对老人的压榨便又狠了一层。

    几重压力下来,付家儿郎挣的钱粮便少了许多,本来也就只是堪堪养家,现在更是有些寅吃卯粮的意思,付家耶娘都商量着,要是再过几天扛包那边还是这样的光景,那他们这两把老骨头也得出去找活干。

    在这种情形下,冯五娘这份工便显得尤其珍贵。

    “五娘,要不这样,我问你回答,好不好?”

    付母放柔了声音,只当自己是在哄娃娃,冯五娘哪里见过付母这个架势,迷迷糊糊就点了头。

    “这钱,是你做工那边给的?”

    付母问道。

    “是。”

    冯五娘有些怯怯的回答。

    “是每天都这么多工钱,还是几天的工钱合在一起了?”

    见冯五娘总算搭了话,付母很是松了口气。

    “每天都有,不发铜钱,就是布料或者粮食。”

    冯五娘想了想,继续说道。

    “三天以后就不是这个工钱了。”

    见付母的神色骤然紧张起来,冯五娘有些紧张的继续开口。

    “叶娘子说,有不愿意去做工的,三天之内要说,过了三天,就不能随便摞挑子,钱也会多给一点。”

    付母被无意识的套路了一波,了思绪才继续开口。

    “叶娘子是你们的主管吗,那边有没有什么规矩?”

    冯五娘逐渐适应了一问一答的模式,说话的速度明显正常了一截。

    “叶娘子是管着我们的,招工和说规矩的都是她,规矩很多……”

    冯五娘有点卡住了。

    “你先讲讲做工的规矩。”

    这个工钱放到男子身上还算正常,付家儿郎在狼妖事件发生前,扛包一天也有这个数,但是在女子身上就着实少见了,只要不是那种不干净的活计,就算再怎么严苛付母都要让冯五娘守住,毕竟家中着实有些困难。

    “规矩有挺多,比如上工不能迟到,下工不能先走;手上不能长冻疮,不能有伤口;做工的时候不能偷懒;吃食除了晚上的一餐,不能带出去也不能故意浪费,能吃多少随便……”

    冯五娘想到什么说什么,时不时还要停下喝口水,她没有注意到家里人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付家耶娘更是对视一眼,下定了决心。

    “以后洗衣做饭的事情,五娘就不要沾手了。”

    两个儿媳偷了这么多年的懒,也是时候干活了,当然最关键的是做饭用刀,洗衣用冷水,五娘的手现在可贵重着呢。

    “三郎,明天你穿你阿耶的衣服去做工,五娘穿你的衣服。”

    想要手上没有冻伤,那身上也得暖和才有用。

    “明早给五娘煮个鸡蛋在路上吃。”

    比起每天交上来的工钱,一个鸡蛋真的不值什么钱。

    付家耶娘不怎么管事,但是真的下了什么决定,付家却是没人会反对的,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五娘一下子就清闲许多。

    再后来,因为叶娘子那边有好几个姓氏和排行重复的,为了方便区分,在征求冯五娘的意见后,冯五娘有了个新名字。

    冯玉。

    第33章 徐墨阳日常

    冬天很冷,徐墨阳一直睡到了天色大亮,才很不情愿的准备起床,填饱自己一直在抗议的肠胃,一只手刚刚伸出去,就被外面的冷空气给冻了回去。

    在这没有暖气的时代,床以外的地方都是远方,被窝之外都是他乡。

    “嘶……好冷。”

    摸摸索索的把衣服带到被窝里,徐墨阳控制着对寒冷远离的本能,用后背把衣服压住,希望尽快让衣服暖和起来。

    “回头要看看能不能把火炕烧出来。”

    徐墨阳满慢吞吞的给自己穿好了衣服,第不知道多少次下定了决心,在到河州卫暂时定居以后,除了前两天忙碌的时候勤奋一些,他都是睡觉睡到自然醒的。

    毕竟在一个没有手机电脑,也没有生活压力的时代,冬天的懒觉是对寒风最起码的尊重。

    “郎君醒了,今天吃白面馎饦。”

    秦娘子见房门终于打开,赶紧开口道,衣着相对整齐的少年似乎还有些没回过神,过了一会儿才有些呆呆的嗯了一声。

    秦娘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把灶里的火拨的更旺一些,徐小郎君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反应都会慢一点,洗漱完才会恢复正常,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有些不知所措,现在早就习惯了。

    “咕噜噜……”

    徐墨阳机械的清洁牙齿,盐和树枝混合的古怪味道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在心里默默把数数到一百八十立马放下树枝,喝了口水冲掉那些味道。

    温的?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徐墨阳还是被秦娘子的贴心给小小的惊到。

    “郎君,先过来把头发梳好。”

    秦娘子把白面馎饦放到桌上,冲徐墨阳开口,来这边的第一天叶娘子就教了她两个男子发型,现在基本都是她帮徐墨阳束发。

    “哦。”

    徐墨阳乖乖坐过去,在看到秦娘子拿出新款式的发冠的时候,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其实他真的不需要这么多饰品。

    而且冬天披着头发挺舒服的。

    关键是暖和。

    不管心里转过多少念头,徐墨阳还是乖巧的坐在凳子上没有动弹。

    “梳好了。”

    秦娘子满意的点点头,自家的郎君虽然年纪小了些,但不管是身段还是脸都一点不差。

    徐墨阳晃晃脑袋,确定发型的结实程度达到了及格线,便起身去端白面馎饦了,馎饦在这个时代真的是包圆万物,今天的白面条也能冠上这个称呼。

    秦娘子把面扯的很细,知道徐墨阳吃不惯这边的骨头汤,专门先煎了两个蛋才加水煮面,上面还放了红烧鸡腿做浇头,甚至还细心的给鸡腿切块去了骨。

    “没必要这样细致。”

    虽然知道秦娘子基本不会听,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吃完母子面,徐墨阳在院子里面走了一会儿消食,便了有些不听话的衣物,从房间的匣子里摸出一把小刀,开始慢慢把竹枝上多余的枝叶削掉。

    削一会儿,就要一衣服。

    虽然不想承认,但徐墨阳在独立穿衣的时候,就是个外面人模人样,里面狗模狗样的废废。

    他是真的搞不明白这些衣服的顺序,为什么这件要在那件的后面,为什么那件要叠在这两件中间……也就是冬天的衣服普遍比较厚,他才能这么糊弄人。

    唐朝的徐墨阳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很多,秦娘子毫不费力的拎了个小煤炉过来给徐墨阳取暖,还在旁边的桌子上摆了些绿豆糕之类的小点心,于是徐墨阳的动作就更慢了。

    动两下刀子,暖暖手,再用筷子夹点心尝一口,徐徐抿一口温水……明明只是琐碎到甚至有点无聊的老大爷日常,却硬生生的被徐墨阳的脸弄出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架势。

    至少秦娘子就被迷惑了。

    切两下歇三下,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徐墨阳总算是把竹竿上的最后一根木刺打磨干净,三天的工作也正式告一段落,可以进入下一阶段。

    “郎君,吃饭了。”

    秦娘子冲徐墨阳叫道,今天她做了白菘炒鸡蛋,再加一个鱼头豆腐汤,还用莱菔干摆了个盘,看着就觉得好吃。

    “来了。”

    徐墨阳毫不犹豫的丢下只差绑鱼线挂鱼钩的竹竿,快步走向了散发着香味的饭桌。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就着鲜甜的鱼头汤吃了两大碗米饭,徐墨阳用温水漱了口,看看终于有点威力的太阳,毫不犹豫的转身回房睡午觉去了。

    也许是上辈子的高中作息太过惨烈,来到这个时代度过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后,徐墨阳就跟有了树懒血脉一样,一天睡上十几个小时都不嫌多。

    做鱼竿?

    睡醒再说吧。

    十五分钟定律徐墨阳全然不管,躺在晒过的被子里睡了个昏天黑地,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筋酥骨软,脚掌落地的时候差点没栽到地上去。

    徐墨阳慢吞吞的挪出房间,用了一点时间让自己回神,才把鱼钩和鱼线绑好,完成了钓鱼竿制作的最后一步,然后回房间瞅了瞅被子窝窝,失望的看到还是没有长出小动物。

    是被子不够舒服,还是枕头不够软,或者是窝窝团的不够圆?

    “我去钓鱼了。”

    徐墨阳跟秦娘子打了个招呼,拎着简陋的钓竿就出了门,他到了河州卫基本上除了吃睡溜达就没有其他的活动,十六岁活的像个六十岁的大爷,为了防止自己真的未老先衰,他先后尝试了多种消遣方式,包括但不限于摆摊,看书,养蒜苗,围观劁猪……最近他准备试试钓鱼。

    据说没有人逃得过成为钓鱼佬的宿命,虽然徐墨阳不信,但为了打发时间,他还是准备尝试一下这项活动——从制作鱼竿开始。

    “小郎君……”

    后面传来秦娘子有些焦急的声音,徐墨阳觉得应该是提醒自己忘带点心之类的小事,也没打算回头去取,只是冲着身后挥挥手。

    “……你认识路吗?”

    徐墨阳僵住了。

    叶娘子回来吃晚饭的时候,就看到徐墨阳无精打采的坐在位置上,虽然一个字都没说,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委屈。

    “这是怎么了?”

    叶娘子咬了口虎皮豆腐,轻声问秦娘子,相处了这么久,徐墨阳的性子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她家郎君在某些时候还是很要面子的,如果直接去问,答案估计就是不走心的胡编乱造了。

    “吃完说。”

    秦娘子看了眼就差把自闭写在脸上的徐墨阳,还是决定给郎君留点面子,至少不能影响了吃饭的心情,小郎君可还在长身体呢。

    再说了,出门钓鱼发现自己不认识路,到了钓鱼地点发现没有能坐的地方只能站着,钓到吃完饭的时候都没有鱼上钩,全程还被熟人亲眼目睹的社死经历,也不太适合现在下饭。

    叶娘子想想自己待会儿的繁忙日常,一时间也没了八卦的心思,只是埋头努力填饱肚子。

    秦娘子是个细心的,来这边几天就通过日常饮食大概摸清楚了两人的口味,做菜大多数时候都是分开的,今天给叶娘子做的除了虎皮豆腐,还有一个红烧羊肉,配的是猪肚汤,除了羊肉徐墨阳可能还会夹两筷子,其他两个菜徐墨阳是基本不碰的。

    “那边还忙,我先走了。”

    叶娘子风卷残云吃完饭菜,毫不拖泥带水的抹嘴走人,秦娘子利落的把剩下不多的菜倒到一起,空碗碟放到盆里泡着,准备回头吃完一起洗了。

    “虾仁都是去了虾线的,冷了以后腥味重。”

    看着徐墨阳心不在焉的进食,秦娘子悄悄提醒了一句,她倒是不在意吃剩菜什么的,徐家郎君是个好性子,她一直都有一份单独的饭菜,只是之前的日子实在是有些苦,她见不得这样好的饭菜去喂猪,况且也就是三两口的分量,塞一塞也就吃完了。

    只是徐家郎君还算喜欢的食材就那么几样,要是虾冷了,今晚也没有准备别的荤腥。

    “哦……好。”

    徐墨阳回了神,吃饭的速度也快了起来,秦娘子的手艺的确不错,至少在徐墨阳看来,比叶娘子的厨艺要好上不少,豆芽炒虾仁恰到火候,蛋花汤是他喜欢的云朵状,饭后还有萝卜丝饼当小点心,吃完以后再来一杯薄荷饴糖水解腻,完美!

    徐墨阳其实不算挑食,只是接受不了腥臊味太重的食材,但在这个基本不知道劁动物的时代,他便显得格外娇贵了些,野鸡野兔之类的味道太重一律不碰,家猪野猪同,田鼠蛇肉之类太过猎奇的也不喜欢,牛肉难买羊肉只能吃味道小的羊羔,鱼要去腥虾要去虾线……

    在现代,动物养殖产业发达,加上一年四季都有的绿色蔬菜,徐墨阳真的没觉得自己有多难养,有时间搞个蔬菜炒肉,没时间三明治也可以凑合,实在是懒啃个苹果香蕉也不是不行,但在连豆芽都是徐墨阳自己水培出来的唐朝……

    “这定然是豪奢世家娇宠的小郎君。”

    秦娘子对叶娘子感叹道。

    叶娘子表示同意。

    第34章 暂停扩张

    叶娘子的生意做的还算顺利,撑过第一天的经济危机,第二天的备货不足,第三天的服务不好……总之,在开张的半个月后,她们彻底在河州卫的市场上站稳脚跟。

    坛子一个个往家买,碗筷一副副往摊子上送,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但架不住生意好资金回流速度快,扩张的成本完全被利润覆盖,叶娘子差点就要迷失在无限制的扩张中,每天两眼一睁忙到熄灯,还是徐墨阳看出不对,跟叶娘子好好谈了一下。

    “你还记得我们在这边呆多久吗?”

    “一个女工一天能做多少斤泡菜,卤味,鱼虾酱?”

    “一个家庭一天能消耗我们这边多少东西?”

    “河州卫是只有这里经商吗?有多少人会专门为了这些跑一趟?”

    几个问题下来,叶娘子脸上的不以为意逐渐随着红润消失了。

    “市场调查,你后面有做过吗?”

    在做生意之前,徐墨阳和叶娘子是做过初步市场调查的,其中就包括了他们这边的货物出口和市场的大致需求,但那个时候他们只是预演,很多数字都有比较大的误差,可在创业的初期却也帮了不少的忙。

    按照道来说,连模拟的数据都有这么大的作用,那真实数据的作用应该会更大,叶娘子应该会对这一块极为重视,数据统计不说一天三遍,三天一遍总是要的。

    “看来是没有。”

    徐墨阳已经从叶娘子的表情中知道了答案,也称不上失望,新手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纰漏,他只是庆幸自己没有因为生意前景大好就彻底放弃关注,现在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如果再这么扩张下去,吃的太多的孕妇生孩子是什么样,生意就是什么样。”

    徐墨阳点到即止,叶娘子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也很难听进去其他的意见,除非狠狠的摔个跟头,才能吸取教训继续成长。

    “以今天为分界线,如果你还要继续扩张下去,生意方面要做好切割。”

    徐墨阳很乐意看到叶娘子成长,前提是不能损害他的太多利益。

    “后面的扩张,包括原料购买,人员雇佣,还有零零碎碎的各种支出,你只能用自己的钱承担,同样的,一切收入也都归你所有。”

    或许叶娘子真的可以闯出来,或许她会赔的什么都不剩,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徐墨阳都不打算参与了,目前的利润足够稳定,只要一直保持下去,在走之前绝对凑得够到长安的路费。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放手去闯吧。”

    这句话其实有点中二,至少徐墨阳的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也就是脚趾被鞋子包裹着,不然高低得扣出个三室两厅。

    “是我的错。”

    叶娘子并没有立刻就做出决定,她把手上大部分事情移交给徐墨阳和秦娘子暂代处,秦娘子主要负责查看食材新鲜程度,确定有没有短斤缺两,以及监督娘子们做工的时候不要偷懒……徐墨阳负责给钱交钱发工钱。

    徐墨阳:……

    还是很认真的去做事了。

    叶娘子在时隔两周后,重新开始做市场调查,她去屠夫那边观察生意,坐在摊位旁边查看人流,凑到免费桌椅中听取八卦……几天下来就又瘦了一圈,周身的浮躁也逐渐褪去。

    “是我错了。”

    这天正吃着饭,叶娘子便开了口,声音很平静,表情很平淡,但徐墨阳瞥见了被捏出手指印的蒸饼。

    “河州卫富裕人家不少,但不是都住在这附近……”

    第一句话出来了,剩下的也就顺畅了许多,叶娘子跟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一样,重新念叨着自己出来的结论,徐墨阳时不时接上一句,两人的气氛重新回到了以前的融洽,秦娘子没有也不打算插进去,只是端着碗默默听。

    “这边附近的客源都被吸引的差不多了,要想多挣些钱粮,还是得从其他方面使劲。”

    回想起这几天调查出来的结果,叶娘子自己都出了一身冷汗,都说她这边铜板粮食挣的堆成了山,一长排的摊位看着就让人佩服,但实际上这种单纯扩张以及快要到达极限,能开发的客户群体都被开发的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就是亏本。

    她做的本来就是薄利多销的吃食生意,现在看似红红火火,但都是建立在当天商品制作卖出,基本没有压货的基础上,要是哪天的食物没有卖出去……甚至不需要全部,只要三分之一砸在手里,不出十天资金链就得崩盘。

    “之前你不是说要把骨头汤拉到板车上去卖吗?”

    徐墨阳见叶娘子有些发愁的样子,把鱼脸肉咽下去,提醒了一句,他之前倒是想抓着叶娘子认认字,可他自己认的都有些艰难,等到把简体字和这个时代的字对的差不多了,叶娘子又忙着开始做生意,还说什么自己有记录的方法。

    “具体的操作措施你之前应该记下了,翻翻本子?”

    徐墨阳之前跟叶娘子讨论的时候,叶娘子没少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只是后面进出的铜钱越来越多,小本子就逐渐变成单纯的收支账目簿了。

    叶娘子显然也想起了这一茬,三两下扒完碗里的饭,就把这个相当眼熟的小本子给摸了出来,哗啦啦的开始翻页。

    “我能看一眼吗?”

    徐墨阳实在是对小本子有点好奇,但擅自探头过去有些窥探隐私的意思,所以即使是心里痒痒的,也礼貌的征求了主人的意见。

    叶娘子大方的同意了。

    “……这是什么?”

    徐墨阳有些迷茫的看向叶娘子。

    圈圈叉叉勾勾线条。

    这不是乱码,是本子上面写的东西,圆形椭圆形半圆形,直线斜线波浪线,长方形正方形三角形……徐墨阳看的出这些符号作者废了很多心血,画的真的很认真。

    唯一的缺点是他看不懂。

    “……”

    叶娘子沉默了。

    她记得自己之前为了记东西专门设计了一些符号,她也看得出每个符号代表的都是不同的意思,可是具体的内容,她好像全忘光了。

    “……每天的记账有分开吗?”

    见叶娘子沉默,徐墨阳也明白她应该是翻车了,为了避免尴尬的氛围继续下去,他主动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叶娘子默默把本子翻过去,然后又沉默了。

    “……”

    这次的图案要少一点,但是所有的收支都是挤在一起的,也不知道叶娘子是怎么用毛笔的,字写得又细又小,密密麻麻的一堆,徐墨阳看着都觉得眼睛疼,唯一庆幸的是至少账目是从上到下排列的,以及数字只有十个符号,也比较好猜。

    “板车的事情待会儿再说,乘着天还没黑,把账重新整一遍吧。”

    徐墨阳勉强收拾好心情,有些无奈的准备帮着收拾烂摊子,他早该想到的,叶娘子没有跟账房先生学过,除了从他这边得到一些只言片语,剩下的可不就得自己摸索吗。

    “……好。”

    叶娘子也没太矫情,虽然接连的翻车的确有点社死,但比起扎扎实实的利益来说,面子其实也不算特别值钱。

    当然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秦娘子早早的就躲了出去,见证这一切的只有她自己和徐墨阳。

    算账的时候没有想象中艰难,这个账本是从来到河州卫,正式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才进行记录的,主要的支出就是给中人的介绍费,买鱼买肉买蔬菜调料的费用,还有摊位的租金和好处费,以及买陶釜碗碟的费用,娘子们的工钱。

    每一样的钱数都是不同的,只要能摸清楚第一个,后面就都有迹可循。

    “这个是什么?”

    徐墨阳指着糊成一团的墨迹问道,旁边还有一个歪七扭八的符号。

    “买鱼虾的费用,五文钱。”

    叶娘子记得最熟的就是代表数字的十个符号,只要根据数字反推一下,再大概回忆下当时的场景,就能把各项支出对上号。

    “鱼虾为什么是这个符号?”

    徐墨阳有些奇怪,就算是根据象形文字,看着都没什么关系啊。

    “……忘了。”

    丢脸就丢脸吧,叶娘子已经佛了,把账目搞清楚才是大事。

    “……下次可以这么画。”

    一时半会儿要教会叶娘子认字肯定不现实,徐墨阳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决定让叶娘子感受一下幼儿简笔画的魅力。

    大三角形在前,小三角形在后。

    “前面就是身子,后面就是尾巴。”

    看着叶娘子一言难尽的表情,徐墨阳默默换了一种鱼的画法。

    两根细长的弧线首尾相交,在一端画上三角形,另一端中间画一道弧线,再点一个点。

    “鱼尾,鱼身,鱼眼睛。”

    徐墨阳一边画一边说,这次叶娘子的眼睛亮了。

    对账花了不少时间,徐墨阳也给叶娘子画出了几个主要支出的简笔画,比如有冲天辫的火柴人代表女工,一条线加两个圆圈是蔬菜,三条线是柴火……宗旨就是简单且有辨识度。

    账对完了差不多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两人收拾了桌子,秦娘子把菜端过来,这次的交谈总算是有了些日常氛围,秦娘子也提起了今天买菜时候的见闻。

    “街上来了个耍猴的老翁,那猴子可乖巧,还会给人作揖呢。”

    第35章 卖水人谷二

    河州卫人口众多,有钱的富户自家打井自家吃,略有薄产的街道联合出资,打一口只有他们这条街能使用的水井,那不上不下的人家不愿走远路出城打水,便用了一些铜钱粮布跟其他人换水,渐渐便衍生出一些职业卖水人。

    谷二是青竹路这边的卖水人,这里商贩众多,当初他也是废了一番心思才拿到这块好地方,一日常能挣上三五文钱,别以为这是什么小钱,寻常青壮一日辛劳,也不过一两文钱的收入,他挣得的这些钱粮,现在也能勉强养活家中耶娘。

    斗米值匹绢啊,这粮价真是越发贵了。

    卖完最后一瓢水,谷二把木桶重新挑起准备回家,经过青竹街的时候,就看到卖骨头汤的娘子旁边多了几个大桶,旁边还有人吆喝着一桶一买更便宜,骨汤的浓香飘散在空气里,让谷二下意识的咽了咽唾沫。

    这汤水的滋味颇好,他前些日子实在是饿了,在这边花了一文钱,足足喝了七碗汤,就是可惜他家离这里颇远,买水的主顾又讲究洁净,他也只能遗憾的放弃带些汤回去给耶娘的想法,琢磨着什么时候清闲一点,带耶娘过来一趟。

    “娘,我回来了。”

    谷二没想太多,揣着铜钱脚步轻快的回了家,谷家阿娘见谷二满头大汗一脸疲惫的模样,急忙端了盆水出来,让儿子好好的泡泡脚。

    “这是今日挣的钱粮。”

    谷二把汗津津的铜钱从怀里掏出来,才把脚抖抖泥沙放到了木盆里,水的温度对寻常人来说有些低了,却让谷二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狼妖的事情闹出来,卖水的人一下子就多了。”

    谷二皱着眉头有些发愁,他是根本沾不得农活的,好不容易在卖水的行业站稳了脚跟,偏偏闹出这种事情,弄得现在出城都人心惶惶,原本的脚夫大多挤进了各行各业讨生活,谷二算是受影响比较小的,但这么下去也是前景不妙。

    “这可如何是好……”

    谷母有些慌乱,她几乎一辈子都在村里,生意上的事情根本帮不上儿子的忙。

    “我已经有了些想法,但还是要好好琢磨。”

    谷二倒是还算镇定,他今天已经警告过三个越界的汉子了,但还是有人打他地盘的注意,这么下去只是治标不治本。

    “那你先睡一会儿,粥煮好了叫你。”

    谷母是知道谷二的习惯和性子的,也没有多打扰儿子,谷二但凡需要动脑子的时候,必须睡上长长的一觉,睡饱了才有精神想问题,上一次谷二这么说的时候,还是下决心卖水的那一回。

    “好……”

    一个字还没说完,谷二已经往床上一倒,沉沉的睡了过去,连脚都没从水里拔出来,谷母也没有惊讶,只是默默又加了些水到盆里,便匆匆出门找谷父了。

    “去买些大骨头回来。”

    现在已经快到黄昏了,屠夫家离他们这有小半个时辰的路,谷母一个人走不太安全。

    “小二?”

    谷父惊讶了片刻,便猜出了缘由,见谷母点头,连锄头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拉着谷母往官道上走,他们现在只有这一个孩子了,可得精细着些。

    骨头清洗干净,被斧子劈成几块,放到陶釜里加水大火烧起来,这些年光景不好,谷母极少有做肉的机会,所以这肉没有焯水便下了锅,调料也只有一点舍不得吃的油盐。

    但这毕竟是肉,所以当谷母把汤熬好放凉以后,半梦半醒的谷二也被哄着喝了大半下去,才脑袋一歪继续睡了过去,脚依旧泡在水里没有拿出来,只是也没起什么褶子,谷母悄悄的把手伸到谷二的鼻子下方,确定有微弱的气流才松了口气。

    “小二怎么样?”

    谷父已经等在外面,大郎去世以后,二郎就是他们养老的依靠了。

    “没事。”

    谷母声音低低的说道。

    “回头我们去黄大仙那拜拜?”

    谷父还是有些不放心,河州卫供奉的精怪不少,但这边比较灵验的也就是寥寥几个。

    “你疯啦,忘了二郎是什么?!”

    向来温柔的谷母骤然变了脸色,冲着谷父的腰上就是狠狠一拧,谷父的表情瞬间就变了,还要强忍着不能叫出声。

    “我错了我错了……这不是一时忘了吗。”

    谷父连连告饶,也恨自己不动脑子,竟然因为把谷二养久了,就真的把他当成人了。

    “谷多,我告诉你,再有下一次,你就自己一个人去过吧。”

    谷母冲着谷父的背狠狠锤了几下,才略略收了火气,只是声音中的狠厉怎么都压不住,她现在的身子骨也渐渐养好了,日后也不会是儿子的拖累,可这老东西要是还这么嘴上不把门,总有一天儿子要被害死。

    没错,谷二不是人。

    字面意义上的不是人。

    它是一株野草,就是那种在麦田里跟麦子争夺养分的野草,成为谷二是为了报谷大郎的恩。

    这件事情说起来也并不复杂,因为谷大郎,也就是谷父谷母的亲生子,是个讨债鬼。

    也是字面意义上的意思。

    谷父小时候,家中还是很宽裕的,才能把谷父养的高高大大,娶得谷母这样好的一个妻子,但谷阿翁的起家史并不光彩,他买铺子做生意,在最艰难时候养家糊口的钱,都是从墓中得来。

    因为盗墓损了阴德,谷家阿翁最后除了一个女儿,就只有谷父一个人活了下来,谷家阿翁早早的去了,但谷父因为是被墓主的银钱养大(哪怕他并不知道),因此也注定了一世无子,老无所依,谷母的彩礼中也有部分是墓主的银钱,也同样受了牵连。

    但谷父也的确是个好人,谷母也一生良善,做了不少善事,墓主投胎到谷母腹中,出生的时候就是先天不足,还没学着吃饭先学了吃药,谷家耶娘除了到处求医,还四处求神拜佛希望自己的儿郎可以活下来。

    但讨债鬼终究是讨债鬼,他们出生就是为了消耗家中的钱财,消耗到欠下的数量后自然会回归地府,这是连判官都不能违背的规矩,墓主更是不能触碰,同样的,谷家耶娘此生无子的命已经注定,除非真的立下大功德,不然也是毫无办法。

    最后的转机出现在一株修炼时日尚短的野草精身上。

    墓主的一碗肉汤不慎泼在野草精身上,恰好补全野草精需要的最后一点营养,也让它欠下墓主一份人情,为了报恩也为了历练,野草精愿意做六十年的人类,替谷家的耶娘养老送终。

    野草精其实一点不吃亏,草木化形本就要到红尘中走一遭,而且是不带记忆从婴孩时期长大的那种,但现在年景不好,许多人家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起,又哪里有多余的粮食养活别家婴儿呢?所以不少的植物扛过了修炼的孤寂,却死在了没有身份的婴儿和幼年,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现在野草精出生就有了正式的身份,有一双父母可以保驾护航,因为知道它原本的跟脚,对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也能接受,真要计较起来,野草精其实捡了个大便宜。

    后来的事情跟墓主预料的差不多,他吃完了谷家耶娘欠下的钱买回来的药,死在了五岁生日的前夕,野草精被他很郑重的交给了谷家耶娘,在他死后的第七天化作婴孩,谷家耶娘想到大郎的叮嘱,咬咬牙出去躲了一年,回来的时候野草精便成了谷家耶娘的亲子,早产下来的二郎。

    虽然前尘尽忘,但可能是出于本能,谷二还是做不了下地除草这类的活动,也抓不起镰刀割麦,最后只能做一些小生意,在尝试了几次以后,谷二发现了卖水这个行当,最后也安定下来。

    因为谷家耶娘被大郎叮嘱过,谷二只有六十年的寿命,也不会有什么娶妻生子的想法,所以直到现在谷二快三十岁的年纪,谷家耶娘也没有催谷二成婚的意思,只想着等有缘分的时候,抱养一个孩子回来传承香火也就是了。

    “你想想,我们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如果二郎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还来得及重新抱养吗?”

    谷母叹了口气,也没有继续跟谷父争辩下去,相对于苦口婆心的耳边风,还是利益受损比较容易得到重视,谷父和她在生了大郎以后就去查过身子,两人都不能再有孩子了,不然也不会磕磕绊绊过了这么多年,还把二郎当亲生的养老。

    “我知道了,下次再说这种话,我就自己缝了自己的嘴。”

    谷父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谷二的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睁眼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冲着谷母要了一把铜钱,只说自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便匆匆出去卖水了,谷母不知道的是,谷二特意留了两个空桶。

    “给我一桶骨头汤。”

    “卖汤喽,好喝的骨头汤……”

    “怎么卖的……”

    “给我来一文钱的……”

    ……

    谷二数着得到的钱粮,心满意足的往家走,路上看到一个老头正在耍猴,猴子的身上有几道结痂的伤口,旁边围拢了一大圈的人,他还看到了失踪的秦娘子,穿着没有补丁的衣物,看着也没有那样瘦,旁边还有个神仙模样的小郎君。

    第36章 叶娘子卖汤

    叶娘子本也不是个磨蹭的性子,从无限扩张中转过弯来,意识到走街串巷的流动摊位大有可为后,果断再次购入几个陶釜,砌了几个炉灶,联系屠夫加大供应量,院子里全天都飘着浓浓的肉香,让周围的人家直咽口水。

    “这是猪骨汤,这是鸡骨汤,这是鸭骨,这是鹅……”

    叶娘子指着看上去差不多的清汤说的兴致勃勃,徐墨阳闻着要把自己的包围起来的肉味头昏脑涨,只恨自己今天为什么没有赶紧跟秦娘子出门看猴。

    一点的肉味惹人馋,太多了闻着实在是发腻。

    好不容易逃离叶娘子的魔爪,徐墨阳毫不犹豫的把门一锁,决定今天的中饭就在外面吃了,反正叶娘子也说了今天很忙,中午不回来吃。

    “也不知道今天那猴子会不会出来耍把戏。”

    秦娘子有些期待的嘀咕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天他们就没跟耍猴的人碰上面,不是他们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散场,就是他们忙碌的时候猴子出街,有次他们甚至咬咬牙在街上待了一整天,结果耍猴的人压根没出现。

    人都有种越得不到越想要的心,秦娘子对看猴戏其实不算执着,但次次带着徐墨阳出来,次次都碰不上,实在是有些丢面子,几次三番的没脸以后,让徐墨阳看一场猴戏就成了秦娘子的执念,哪怕要损失一两天的工钱也在所不惜。

    徐墨阳:……

    叶娘子欣赏完徐墨阳的变脸,高高兴兴的出了门,跟徐墨阳相处这么久,她当然知道自家的小郎君受不得太重的肉味,但出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恶趣味,她偶尔也喜欢看小郎君变脸,当然了,这其中的限度要把握好,不能真的把自家郎君惹毛了。

    只是恶趣味,绝对不是因为她要辛辛苦苦工作,徐墨阳可以在冬天睡到日上三竿的不平衡!

    “这边收鸡鸭的散件对吗?”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郎站在院子门口,有些忐忑的问道,散件这个词还是从叶娘子这边传出去的,包括内脏,血液,动物的头爪腿之类的单独物件。

    “干净的就收,不过要分开才行。”

    叶娘子的语气很温和。

    “这些能换什么?”

    小女郎把挎着的篮子往前一伸,赫然是一小堆连一丝肉都刮不出来的骨头,又把攥着东西的两只手要往桌上放,叶娘子赶紧阻止了。

    “放这边,桌子脏了可不好洗。”

    叶娘子赶紧把小女郎往旁边引,这里放了几个不同的容器,有什么散件可以直接放进来,分类以后可以直接送进去清洗。

    小女郎很听话,把手放到木盆里才松开,左手拿着的是一个从脖颈尽头被剁下的鸡头,右手握着两只鸡爪。

    “能换三碗清汤。”

    骨架被有经验的娘子检查过了,确定是鸡的,鸡头卤了以后吃的人少,但鸡爪滋味却是很不错的,所以叶娘子也给了个不错的价钱。

    “换换换。”

    小女郎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才过来的,鸡汤熬起来费时费力费柴火,鸡头鸡爪更是又没肉又不好清洗,不然也不会被耶娘允许拿出来,她都想好了,只要给一碗汤就换呢。

    “你带了装汤的东西吗?”

    叶娘子好心舀了一瓢热水,让小女郎把手洗干净,才问道。

    “带啦。”

    小女郎不知从哪捧出来一个罐子,冲着叶娘子笑出八颗牙。

    “路上小心。”

    叶娘子并没有因为女郎年纪小就敷衍,认认真真的倒了三碗满满的汤水进去,罐子被装满了还剩了个底,小女郎高高兴兴的一口喝掉,抱着罐子回了家。

    “还真的换到了啊。”

    女郎的母亲有些诧异,但还是高兴的把汤倒了一半出来,放到陶釜里热了热端上桌,让孩子们配粟米粥吃,现在天气冷,汤水放个两三天一点事都没有,剩下的一半可以明天再喝。

    “叶娘子说了,下水她们也收呢。”

    内脏这东西洗起来麻烦又没多少,还要用许多的油炒才好吃,女郎觉得还不如换些汤回来,也免了阿娘顶着寒风洗下水,最后一人也就吃上那么一两口。

    “怎么收?”

    喝了口温热的骨头汤,女郎的阿娘也有些心动。

    ……

    “看会了吗?”

    叶娘子转头问道,她马上就要带着流动摊位出门,不可能一直守在这个收购点。

    “会了。”

    荀娘子很有信心的点头,收购点的工钱丰厚,干的活也轻松,也就是她会用秤砣,手上的功夫准,又长着一张和善的面孔,不然可轮不上这么好的工作。

    “那我走了。”

    做不好大不了换人,这点损失她能承受,叶娘子想的很开。

    骨头汤的销路很好,意味着需要大量的货源,单靠猪骨显然没办法满足叶娘子的需求,所以叶娘子在跟徐墨阳商量以后,开启了一个零散收购点,主要货源便是这些穷人家不好做的下水和边角料。

    木桶在女郎们的帮助下被搬上了板车,叶娘子熟练的驾着驴走人,为了尽快打响骨头汤的名声,也为了尽快让别人发现这里面的商机,自己过上批发商的好日子,叶娘子决定先骑着心爱的小毛驴去河州卫的另一边做个示范。

    “新的商机已经出现,小贩怎能停滞不前,来青竹街,买骨头汤,差价赚的多清闲……”

    叶娘子哼着怪腔怪调的歌,悠悠闲闲的坐在铺了八层垫子的板车上,骨头汤的香味即使盖紧了盖子,还是丝丝缕缕的从缝隙中飘出来,混着茶叶蛋的香味,引得路边的人频频回头。

    顺顺利利的到了河州卫的另一边,叶娘子先往相对繁华的街道上走了一遭,也没多说话,木桶上的盖子一掀,汤勺汤碗一摆,吆喝一句一文钱两碗,两文钱五碗,生意就这么做了起来。

    “卖骨头汤喽,生娃补身子的鸡鸭汤,小孩儿长高的牛羊汤都有喽,一文钱两碗,两文钱五碗,带回家够一家人喝喽——”

    吆喝生意也和许多事情一样,都是万事开头难,叶娘子也不是第一次吆喝着做生意,在卖出茶叶蛋的时候就练出来了,只是一些卖货的词还要徐墨阳帮忙编。

    “这汤真的能补身子?”

    一个四十多岁的娘子停下了脚步,眼睛盯着叶娘子,她身上的衣物有几个同色的补丁,生活应该也并不宽裕。

    “我也跟您说实话,这汤是我从另一头的青竹街徐家摊子买来的。”

    叶娘子见周围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很自然的提高了声音。

    听到了吗,青竹街的徐家摊子能买到!

    “那边熬汤用的都是当天的新鲜骨头,猪骨牛骨羊骨……什么骨头都有,光是熬汤的陶釜就买了超过十个,雇佣的女郎据说有大几十个。”

    听到了吗,食材品质保证,供应充足!

    “那边的消息您一打听就知道,骨头汤在徐家摊子是一文钱三碗,在那边也能不限量的喝,我买来运道这边,也就是挣个驴的草料钱,一来一回靠走要两个时辰。”

    听到了吗,价钱出来了,路上花费的功夫也出来了!

    “这汤都是清汤,肉就别指望了,但也是废了不少柴火时间才能熬出来的这种颜色,还加了不少调料,那骨头里面的好东西都融到汤里面去了,补身子的效果肯定也是有的,毕竟一只鸡是鸡,鸡骨头也是鸡吗,但要说这汤比得上一只鸡熬出来的,那我说了您也不信啊。”

    听到了吗,要柴火,要调料,要时间,私人自制没前途!

    “说了这么多,我口也干了,您要是看的上呢,出个一两文钱,买上三五碗的回去让家里人高兴高兴;要是看不上呢,也莫要对我这汤水说什么不好听的。”

    叶娘子说着,当真从腰上解下一个竹筒,小心让勺子没有挨着竹筒,倒了半勺子鸡汤进去,咕咚咚的喝了个精光。

    “给我来两文钱的鸡汤。”

    叶娘子刚把竹筒放下,就传来了那个娘子的声音,她诧异的抬头,娘子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冲着你敢喝自己卖的汤水,我就敢买。”

    娘子活了这么多年纪,也是长了一点心眼的。

    先不论汤水的味道,这肉味是实打实的浓厚,熬汤肯定花了不少功夫;卖汤的娘子敢喝自己的汤水,里面肯定没加什么东西,至少没加对女子有害的东西;这汤水的分量也是足够的,两文钱的够家里人喝个饱还有多,综上所述,买了不说占便宜,至少不吃亏。

    当然了,还有一个关键,她今天出来就是买陶罐的,刚好可以直接装回去。

    虽然叶娘子给的都是清汤,但架不住她的碗够大,汤里面的肉味也浓,在别人看来还是很实惠的,几条街道一吆喝,骨头汤就卖掉了差不多一半,物美价廉的名头也顺利的打了出去,甚至间接促进了陶罐的销售。

    剩下的一半汤水先不急着卖,叶娘子花了一文钱,找了个人家租了陶釜柴火,把这些汤水重新加热,倒回去以后也不盖盖子,就这么驾着驴车慢悠悠的往巷子里走,致力于让香气飘过每一条有人居住的巷子。

    你说安全?

    叶娘子是带着菜刀出门的。

    第37章 赵四娘爆发

    赵四娘很倒霉,她爹娘是表兄妹,生下来的第一个男孩是个独臂,第二个儿子是个会打人的傻子,第三个女儿没活过一个月,到她才算是胳膊腿齐全智力正常。

    赵四娘家里很穷,因为连着生出有问题的儿女,她耶娘很难找到工作,偏又生在了这个物价年年走高的时代,典了祖产卖了房子,今年拿着仅剩的积蓄打通路子,求着进了脚夫的队伍,结果第一次出门就碰上了狼妖。

    赵四娘很饿,阿娘在听到阿耶的死讯就跟疯了一样,把衣物带回来就不吃不喝,家里的东西吃完了也不管不顾,如果不是她多了些心眼,第二天还得送娘走人,天知道她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偏偏还要在阿娘身上用力气。

    \"娘!\"

    赵四娘看到赵母双脚悬空挂在房梁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疯了。

    她们家的菜刀连着陶釜早就被典当出去换粮食了,现在想找个锋利些的东西割断布料都没有,情急之下赵四娘摔了家里唯一完好的陶碗,也顾不得挑拣,抓了块最大的碎片就踩在凳子上,跳着往布料上割。

    好在赵母不算高,用来上吊的布料又是旧衣服剪出来的,也算不上特别结实,被割了几下就出来一道口子,赵四娘站到椅子上,不顾赵母的挣扎按住赵母的肩膀,凳子一蹬把整个人都挂在了赵母的身上,硬是靠着增加的重力让布料彻底断开。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赵四娘看着还想着还想挣扎着把布料连接起来的赵母,想想这些日子家里的全部生计都压在自己身上,赵母不吃不喝只知道哭,心里的火突然就压不住了。

    “孩儿他爹,你把我带走吧……”

    赵母被赵四娘的吼声吓了一跳,在短暂的愣神后又是一阵嘤嘤嘤,她是典型的莬丝子性格,说好听些是温顺持家重情重义,说难听了就是一个人根本活不下去。

    “啪!”

    看着赵母还是哭天抢地的德行,赵四娘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疼,最后的犹豫彻底消失,强撑着饿的发软的身子,使出全身力气给了赵母一个响亮的耳光。

    “想死是吗,我成全你。”

    赵四娘冲着赵母咧嘴一笑,她已经想明白了,阿耶走了,要是她娘也走了,她现在十多岁去咬咬牙当个童养媳也能活,但两个哥哥就不一定了;而如果她娘能活下来的话,那两个哥哥能活下来的机会也大一点。

    所以她娘的死活,唯一的影响就是自己两个哥哥的生存率,而大哥向来懦弱又自大,什么活都不干还经常跟耶娘挑刺,弄得赵四娘没少挨打,至于二哥……想打人的时候,她就是最好的沙包。

    说来也可笑,就因为那腿上多了的二两肉,生活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她阿耶让她尊重兄长,她阿娘说二哥不懂事,要把他当弟弟礼让,所以吃亏的永远是赵四娘。

    这么想想,阿娘要是能掰回来,留着也行,掰不回来,顶多就是继续披麻戴孝。

    影响不大。

    “阿娘,你乖乖的,我马上让您跟阿耶团聚。”

    粘稠的恶意在赵四娘的眼中弥漫,她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堵住赵母的嘴巴,布料因为洗了太多次已经很薄,即使是赵四娘这样没力气的小娘子也能扯下来。

    在赵母恐惧的眼神中,那根上吊的布条变成了捆住她的绳索。

    人的忍耐度都是有极限的,要么爆发,要么沉寂,要么……变态。

    赵四娘是真的穷,这么冷的天也只穿着一件单衣,刚刚还被自己撕破了,她也没做遮掩,大大方方到院子里打了盆水回来,为了省钱,她们早就从原来的院子里搬了出来,现在住的地方是河州卫的边边角,只要赵母不扯着嗓子嚎,丁点声音都传不到别人耳朵里。

    “别挣扎,很快您就能跟阿耶团聚了。”

    说着,赵四娘便把赵母的脑袋往水里一摁,她刚刚打水的时候也喝了一些,好歹骗了骗肚子,身上也有了点力气,至少赵母是挣脱不开的。

    上吊多浪费啊,好几件衣服都被折腾没了,被水憋死,还能多给她留点东西。

    “唔唔唔——”

    救命啊——

    赵母惊恐的挣扎着,她刚刚上吊的时候就后悔了,冰冷刺骨的水让她回忆起刚刚呼吸不过来的恐惧,明明只要抬头就能活,脖子上的那双手却跟有千斤重一样卡着她,张嘴努力想要得到一点生存的空气,却只有冰冷的水进来。

    “哗啦——”

    赵母的头从水里抬起来,不是靠她自己挣扎的力气,而是被赵四娘扯着头发拉上来的,已经憋到意识模糊的赵母也顾不得许多,一边狼狈的咳嗽一边大口的呼吸,胸腔起伏的异常剧烈。

    “哎呀,您还没走,我怎么可以把您拉上来呢。”

    还没变声的童音听起来就像是某种梦魇,赵母惊恐的想要挣扎,却只能无助的顺着脖颈上的力道再次被埋进水中。

    “扑通——”

    “哗啦——”

    “哎呀,又起来的早了。”

    ……

    “咳咳咳我错了,我不要死咳咳咳……”

    再次被拉起来的时候,赵母终于吐出了嘴里的布料,也不顾起七窍进水的难受,一边咳嗽一边疯了一样的求饶,赵四娘在她的眼中已经不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孩子,而是可以决定她生死的,从地底下来的索命无常。

    “你说什么?”

    赵四娘微微把头凑近,做出听不懂的模样,她刚刚把赵母往水盆里摁是下了死力的,每一下都重重的磕在了盆底,现在赵母的额头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

    “啊——”

    “哗啦——”

    “砰!”

    “哗啦!”

    “清醒了吗?”

    赵母的尖叫被再次的进水堵住,等到又一次被拉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听到赵四娘的声音的时候,却还是努力的点点头。

    “好了,现在告诉我,你要什么?”

    原来不是真心去死的嘛。

    赵四娘有种诡异的失望,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不太对,做的事情也不太对,甚至整个人都不太对。

    但是她好高兴哦。

    “我要活……”

    赵母连咳嗽声都不敢发出来,嘶哑的说道。

    “不陪阿耶啦?”

    赵四娘有点失望,穷人家不讲究,赵母要是死了,她的衣服就都是赵四娘的了,虽然一样很旧很薄,但总比没有要好。

    “不陪不陪——”

    赵母几乎是疯狂的摇头,生怕自己说慢了,又被摁到水里去,她实在是怕了。

    “那就把钱交出来吧。”

    赵四娘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什么……我交我交!”

    见赵四娘又要把自己往水里摁,赵母赶紧尖叫起来。

    “吃的也交出来吧。”

    从家里的各个犄角旮旯里搜罗出一小把铜钱,赵四娘继续笑眯眯的开口,钱其实是她诈赵母的,没想到赵母居然还真的存了私房。

    铜钱都是赵母好不容易抠出来的,准备带到娘家补贴弟弟们的,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赵四娘是什么时候发现她偷偷藏钱的。

    “什么……在那边,我带你去。”

    这次赵母的行动迅速了许多,却没看到背后的赵四娘目光一寸寸冷下去。

    伤心过度不吃不喝?她果然是个被骗的团团转的傻子!

    ……

    “我回来之前,把地上弄干净,水缸挑满水,衣服该洗的洗该补的补。”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赵四娘很自然的开口,这些活都是她平时干的,阿耶怜惜阿娘体弱,向来把家务推给自己,现在既然都有藏钱藏东西去死的本事了,那身子肯定也养好了。

    “碰到邻居,知道该怎么说吗?”

    目光在赵母额头上的大包上一扫而过。

    “知道……”

    赵母唯唯诺诺的说道,对赵四娘的语气像极了赵父,可惜已经没有第二个赵四娘了。

    “昨天赵大是醒着的。”

    赵四娘临走的时候,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她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赵母猛然转头的动作。

    不是一直说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的养老依靠吗,你的儿子在你溺水的时候可是醒着的,却身动作都没有哦。

    赵四娘推着车出了小巷,这车是类似现代拉水泥的车,只是通体都由木头组成,虽然显得有些破旧,但还是能看出被保养的极好,推起来的时候顺畅极了。

    “真是……”

    赵四娘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低头推车,这车是她大哥的代步车,当年她阿耶专门做了三天白工才从人家手里换来,又花了些粮食修成这副模样,之前的日子再困难家里都没打把它卖掉的心思,现在却成了她活下去的本钱,这算不算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赵四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跟带着猴子的老人擦肩而过。

    其实她昨晚是想跟赵母同归于尽的,她一个刚过十岁的女郎,爹娘都不在了,怎么养得起来两个哥哥?倒不如跟着阿娘一起走了,乘着家里还能买得起草席的时候落个清净。

    但也就在昨天,她饿着肚子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她看到了卖汤的叶娘子。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了。

    第38章 钱六娘吃饭

    钱六娘是钱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孩儿,因为嘴甜又有些乖巧,家中也略有薄产,从小便被娇宠着长大,平生最好搜寻佳肴,看在每次她都没忘了带上婢女男仆保护的份上,家中对她出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眼,只要不出河州卫就当没看见。

    最近,钱六娘发现了一个吃早餐的好地方!

    “我出门啦。”

    看着女儿带着仆从风一样的跑出去,钱家夫妇有些无奈的对视一眼,然后……

    “带个猪耳朵回来做菜——”

    吃货的耶娘,怎么可能对美食不感兴趣?

    “你们就纵着她吧。”

    钱祖母从厨房出来,瞪了钱家夫妇一眼,尽管头发已经花白,步子却还是像年轻人一样稳当。

    她乖巧的孙女,就是被这两个不着调的给带坏了。

    “……记得让她带些卤豆干回来,老头子喜欢就着下酒。”

    得,一家子吃货,谁都别说谁。

    钱六娘欢欢喜喜的出了门,撒腿就往青竹街跑,当然了,作为一个接受过一点点所谓贵女教育的小娘子,速度并不影响她上半身的平稳,步摇只是微微的晃动。

    做个夸张些的比喻,钱六娘现在的行走姿势,就像是猫和老鼠里面的汤姆,上半身平稳不动,两条腿跑成了车轮状的小旋风,她阿娘倒是想教成一个走路似踩云,兼具速度和美感的女儿,可惜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跑偏,在纠正了无数次后,也只能眼不见为净。

    “给我一碗汤饼,骨头汤,扯第二细,配菜要豆芽,浇头要卤肉和猪耳的套餐。”

    钱六娘的额头还带着点薄汗,运动过后的脸红润润的,她熟练的扯开椅子坐下,张嘴就是一长串的要求,显然已经是熟客了。

    “好。”

    “来一份第二细的面条。”

    第一句话是回答钱六娘的,第二句话是通知旁边摆面摊的女郎。

    现在的摊位已经不是刚开始的简陋模样,光是徐家摊位就占了小半条街,一长串垫了草席的桌椅整齐的排列着,刚开张没多久上座率就到了六成还多,免费供人使用的碗筷高高堆起,一罐罐的泡菜酱料层层叠叠。

    “做好了。”

    面摊上的女娘把拉好的细长面条放到陶碗里,让一个七八岁的女童送了过去,她是厨娘的女儿,专门负责半成品的运输问题,单独算一份工钱,厨娘的手艺只能说是平平,但火候的掌握却是极好,所以叶娘子在权衡以后,只让她负责煮面之类的事情。

    虽然工钱比之前下降了些,但工作强度减轻不少,女儿也名正言顺的带在了身边,母女两人的份额加起来也并没有比之前的收入少太多,厨娘在确定没办法改变叶娘子的决定后,也没有在这方面多纠结,只是尽心尽力的把本职工作做好。

    徐家摊位旁边多了三个主食摊位,像是馎饦蒸饼之类的直接从旁边买,除了可以直接吃的包子馒头,需要过水的汤饼馎饦都是根据要求现场制作,然后放到厨娘这边煮,等早上的生意结束以后统一算钱,因为都是一份一份买的,也不怕算错账。

    至于会不会有人故意把自己这边单独卖出去包子馒头的钱收起来一部分,然后说这些是在徐家摊子上卖的……徐家专门定了些木盒子和小锁,客人直接把钱从盒子上面的缝隙里放进去,双方都不沾手。

    因为借了这边的人气,需要过水的食物也省了柴火费用,所以这些主食的价钱会比去摊子上买要稍微低一点,但也因为不需要煮熟,所以馅料之类的都可以在家准备好了带过来,也不需要传授什么控制火候的秘方,才让小娘子们有了挣钱的机会。

    是的,因为叶娘子这边的强烈要求,在徐家摊子附近的主食摊位上做工的都是女子,有那已经嫁人生子的媳妇,也有那还未成婚的女郎,总之是清一色的娘子军,干的活计未必轻松,家境也未必富裕,但都是干干净净不惹人眼的模样。

    “去乌娘子那边,说要卤肉猪耳朵,配面吃的。”

    厨娘利落的把面条下了锅,拿出一个干净的小碗,对女儿说道,叶娘子在食物方面的规定着实严格,夹配菜都要用专门的碗来装,而且都是一次性的,用完直接扔到旁边的大木盆里,统一收回去洗干净了才能再次使用。

    “好。”

    小女郎这几天已经熟悉了自己的工作,应了一声便迈着小短腿哒哒哒的跑了过去,在这个十多岁就要出嫁的年代,七八岁已经不能被称为孩子了,她知道自己的工作是多么难得,干起活来的时候也很卖力。

    “请问,耳朵和卤肉要切吗?”

    钱六娘还在发呆,却被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她抬头一看……什么都没看到。

    “我在这边,低头。”

    钱六娘往旁边一低头,就看到一个鼓着腮帮子的小女郎,长得不算玉雪可爱,但看着干干净净的,也还算招人稀罕,至少钱六娘就很想捏捏小女郎的脸。

    “请问,耳朵和卤肉要切吗?”

    小女郎在心里叹了口气,重复了一遍问题,也不知道为什么,大部分人在她第一遍问话的时候都不会回答,非要浪费许多口水。

    “要切,都切成薄片。”

    这次钱六娘总算是听了进去,赶忙回答道,小女郎她不是第一次见,但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敢上手捏脸,毕竟人家阿娘就在旁边看着。

    有些人就喜欢一大口把猪耳朵咬下去的快乐,在他们看来,大口吃肉才是生活的标配,但钱六娘被家中自小拘着,也有些偶像包袱,在家里还能毫无顾忌的啃肘子,在外面却是要些形象的。

    “你在外面得装出个姑娘样子,不然以后没人敢娶的。”

    钱母不止一次这么说,每次钱六娘都会在心里默默的反驳——凭什么姑娘家就该“有个样子”?为什么大口吃肉的女郎就嫁不出去?

    虽然有些愤愤不平,但世道就是如此,女子要做得了活,生的了娃,省的了钱,吃的要少,能喝西北风填饱肚子最好,钱六娘也知道钱母是为了她好,所以在外面从来都听话。

    “找个好人家嫁了,以后就不用顾忌这么多了。”

    钱母花了十几年都没改掉钱六娘的性子,只能对不起未来的亲家了。

    “为什么?”

    只是嫁人,又不是投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变化?钱六娘很不解,甚至有些恐惧长大,结婚生子似乎是个很遥远的词汇,但很多时候似乎又近在眼前。

    “娶都娶了,还能离了咋地?”

    她们这种人家够不着富贵的边,家务活大都可以交给仆人去做,所以成婚以后只要不犯什么大错,一般也不会被休弃,顶多就是丈夫不喜找小妾回来,但自己养的女儿自己知道,若是女婿真的那样做了,他们顶多也就剩下一点养孩子的情分了。

    真心喜欢钱六娘的人,贪吃根本不算太大的缺点;只是为了利益的丈夫,六娘也不会对他付出真心,到时候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了,钱母遇上了不纳妾的钱父,却不敢奢望女儿也会这么好运,毕竟世间男子大多薄情。

    “总之你记住了,装模作样两三年,平安生活一辈子。”

    钱母最后语重心长的叮嘱道,她是不打算将女儿嫁去高门大户的,家境跟钱家差不多,小富即安才是最稳定的。

    ……

    “好的。”

    小女郎利落的答应了,最近吃得好睡得好,在这边到处端面端菜也回回都要出些汗,运动量够了,营养跟上去了,小孩子几乎是一天一个样,虽然身上还是瘦巴巴的,但脸上却多了些招人的婴儿肥,说话的时候脆生生的童音听的人心里发软。

    “豆芽要生的还是熟的?”

    面条连着骨头汤倒出来,切成薄片的猪耳朵和卤肉放上去,现在只差豆芽了。

    “熟的。”

    钱六娘没有多犹豫,豆芽用水烫熟以后是鲜甜的口感,除了数量少了点没别的毛病,也就是这个时候钱六娘才会羡慕那些大户人家,他们可以拿出许多钱帛,把豆芽按篮子买回去慢慢享用,她只能跟屯食的冬鼠一样,一根根数着吃。

    发豆芽没什么难度,当年的黄豆泡上一天,把浮到水面的烂黄豆挑掉,然后沥干水分,用干净的湿布把黄豆包好放到不见光的地方,然后早晚浇水,四五天就能吃了。

    豆芽在汉代的《神农本草经》里面就有记载,徐墨阳当时没觉得有多稀奇,只是为了给自己冬天的餐桌上添一道菜,被叶娘子抓着科普了一通才知道这个在唐朝也是个少见的玩意,然后就被当成特色给推了出去,居然也挺受欢迎。

    冬日的蔬菜少,大户人家吃一口绿色的菜叶子也不容易,况且有些人家眼光还高,根本看不上便宜的泡菜,这回白白净净又没定价的豆芽倒是入了眼,在第一个殷实人家伸出试探的爪爪后,豆芽每天都能卖出十几篮甚至几十篮子去,连带着还扩展了其他的生意。

    面做好了,挑一筷子细细长长,吃一口软软滑滑,美的钱六娘都不愿往下咽。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钱六娘转头发现是有人耍猴戏,索性整个身子转了过来,端着碗边吃边欣赏。

    或许是这边收入不高,耍猴戏的老人耍了一场就走了,没一会儿,一个娘子又带着一位郎君走了过来,问清楚耍猴戏的老人往哪边走了以后,便快步追了过去。

    第39章 菌子怎么卖

    徐墨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今天格外的冷,让他只想缩在被子里变成一滩饼饼,一点都没有对于起床的渴望。

    但他还是起来了。

    因为秦娘子做了春卷。

    不讲武德!

    #我也不想起床,但是她做了春卷哎#

    春卷的制作并不复杂,小麦粉加水加鸡蛋清揉成面团,醒面完毕后搓成条状,然后切成合适的剂子,擀成春卷皮;包裹的配料煮熟以后按照饺子馅的方法制作;锅里倒入足够的油,把裹好的春卷放进去炸好捞出就完成了。

    程序是真的不复杂,但不管是精磨几遍的小麦粉,还是能够炸东西的宽油,对寻常百姓都过于奢侈了,不是做不出,是划不来也舍不得。

    “我特意做了不同口味的,省的发腻。”

    秦娘子知道徐墨阳挑剔的性子,馅儿里面的肉都是切成婴儿指甲盖大小的鸡肉,没有让一点猪肉混进去,蔬菜也都切成了条状或者丁状,绝对不会出现外面春卷皮破了,里面的菜还没咬断的尴尬事情。

    韭菜鸡蛋馅,白菘丝鸡肉馅,莱菔丝鸡肉馅,咸菜肉丁馅,豆芽鸡丝馅,鱼肉馅,虾滑馅……

    一盘子春卷吃完了,竟然没有两三个重复的味道。

    “我泡了些蜂蜜薄荷水,郎君要是唇齿发腻,待会儿可以多喝些。”

    春卷的分量不算多,但架不住它油重啊,寻常人家吃不起,吃多了也只觉得爽快,但徐小郎君这样娇养长大的,可能开始还好,时间久了口舌就会有些难受,所以秦娘子在带着徐墨阳出门的时候,那是恨不得直接背个水桶。

    “要不我……”待在家里?

    这么冷的天,最适合在被窝里摊成饼饼,要是旁边还有个小暖炉,那就更棒了。

    “这边有家很好吃的铺子,中午我们去那边吃饭。”

    秦娘子才不听徐墨阳说话,小郎君哪里都好,就是着实有些不爱出门,要是被他说全了,今天又要窝在家里了。

    “咔哒。”

    况且她有预感,今天一定会有收获。

    这么想着的秦娘子利落的锁了门,带着徐墨阳就往巷子外面走,可怜徐墨阳身上穿着厚实却没带帽子,成了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典型。

    因为时间还早,徐墨阳也没有多少想去的地方,秦娘子在问过自家郎君的意见后,便准备先去买菜,然后再去各个店铺逛逛,看能不能找到些有意思的东西。

    冬日的蔬菜品种不多,常见品种叶娘子那边从来不缺,就连蛋肉也因为要做卤味和茶叶蛋,需要用什么直接从旁边的院子里拿就行,还都是品质上佳的,开始的时候秦娘子还有些不习惯,后来就是直接记账了,出去买菜也大多挑不常见的买。

    “这菌子怎么卖?”

    秦娘子指着草席上晒干的香菇问道,在这边,不管是平菇草菇金针菇,松茸竹荪见手青,只要是山里采的菇,都被统一称为菌子,只是价钱不一样。

    “就剩这些了,您若是都要,给十文钱就行。”

    坐在摊子上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郎,应该是急着回家,给的价钱还算实在,虽然菌子算的上山珍,又因为储存麻烦干货昂贵,但摊子上的香菇并不算多也大小不一,如果不是之前徐墨阳提过一嘴香菇粉能提鲜,秦娘子本来是不打算买的。

    “那个竹筒也给我,一起十文钱。”

    秦娘子没想着还价,但为了把香菇装起来,还是要拿个合适的容器。

    “成。”

    一个竹筒罢了,大不了回去让阿耶再做一个。

    女郎把香菇装到竹筒里,收了铜钱,高高兴兴的把草席一卷,往牛车的方向跑去。

    这些菌子都是她找时间一点点从山上采来的,前前后后花了她不少心力,阿奶说了,这些菌子卖的钱都是她自己的嫁妆。

    临近过年,街上比之前热闹不少,但在见惯了都市繁华的徐墨阳眼中,这里还是显得有些萧条,这并不需要用什么独特的美感来撑面子,只是单纯的人口不足。

    “回头我们做些糖画出来。”

    花一点钱换了两个滚烫的,可以搅来搅去的麦芽糖团团,徐墨阳低声对秦娘子说道,糖画的起源是唐朝的诗人陈子昂,就是写“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那位,现在离他出生还有好几十年,徐墨阳索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毕竟这是个喝牛奶要先养牛的时代。

    “买些山楂回去?”

    一路上下来,秦娘子买的最多的就是各种调味料,还有比较稀奇的食材,水果就买了些梨子,挑的还都是个头比较大,看上去就比较好吃的那种,山楂是瞧都没瞧。

    “这个很酸,郎君您吃不惯的。”

    这个时代的水果大多都是皮厚肉少核大,简单来说就是更偏向于野生,秦娘子早就在吃饭的时候摸清了徐墨阳的口味,却没想到小郎君会对它起了兴趣。

    “可以做些特色吃食,实在不行,就晒干了泡水喝。”

    徐墨阳想的很开,糖画要几十年后才能出现,冰糖葫芦相传是宋朝宫廷的发明,吹糖人是元末明初的刘伯温带来,他要是什么都不干,光靠等也不知道要过多少时候才能过嘴瘾。

    “这边有卖红枣的吗?”

    他在看罗三郎的生平的时候,最馋的就是那个从开始一直到最后都有分量的红枣鸡蛋糕,本来是想着等过年的时候回去,央着妹妹复刻一下,结果还没过年就先穿越了时空。

    把这些只会惹人伤感的情绪甩掉,徐墨阳努力把注意力扭回来,罗三郎的发家史有不少值得借鉴的地方,但还是要适度的调整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比如罗三郎生活的时代是太平年间,李世民上位几年也不缺粮食……等等,现在的确切年份是多少来着?

    他只知道是唐朝,但唐朝可是有前前后后几百年的历史啊!

    “……郎君,郎君?”

    徐墨阳被唤回了神,看到秦娘子有些焦急的脸。

    “……怎么了?”

    思绪依旧是乱糟糟的,徐墨阳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脑袋出了点毛病,毕竟连穿越这种事情都有可能,有些后遗症也是所当然的。

    “有红枣,是晒干的那种。”

    秦娘子不知道徐墨阳是怎么回事,突然脸上的血色就没了。

    “那买一斤回去吧。”

    徐墨阳下意识的回话,把年份的问题深深刻在心里。

    “要回去休息吗?”

    秦娘子有些担心的望着徐墨阳,她带自家郎君出来是放松的,要是出毛病了可不行。

    “没事。”

    徐墨阳冲着秦娘子摇摇头,见秦娘子明显不太相信,只能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有点饿了,附近有没有什么填肚子的地方?”

    这倒不是什么借口,可能是刚刚的思维风暴消耗了不少脑力,他现在是真的有点饿了,只想吃口热乎的,带些汤汤水水的食物。

    “这附近应该有家鱼肉汤饼的摊子,还算能入口。”

    秦娘子本来想说相当不错,但想想徐墨阳的挑剔还是改了描述词降低预期,虽然鱼汤的确很鲜没什么腥味,但面条却是粗粮做的,吃起来对郎君来说难免有些拉嗓子。

    “行。”

    徐墨阳也没怎么多想,大不了先点个小碗,不合胃口咬咬牙也能吃完。

    “郎君,您先顺着这条路去我们的摊子,这边说会拉细面的女郎被派到我们那去了。”

    秦娘子想要憋住笑,却还是不自觉的微微翘了唇角。

    这事说起来也是巧合,这鱼汤面的摊主为了护住手艺,从来只让女儿和面,顶多教导一些怎么把面条扯细之类的技巧,至于鱼汤的熬煮,材料的选择之类的关键点,从来都是瞒着的,在叶娘子放出主食摊位的风声以后,鱼汤面这边便送了女儿过去,靠着一手扯面绝技成功入围。

    “我去买一碗鱼汤,然后去我们摊子上吃汤饼。”

    秦娘子的声音中还带着点笑意,也不知道她家郎君是生长于何等人家,吃个汤饼,里面的面条只能比针粗一些。

    “好。”

    知道自己跟这家摊位居然还有这样的缘分,徐墨阳也笑了。

    “您就顺着这路一直往前走,看到一长排桌椅,卖东西的全是女郎的,就是我们的摊位。”

    秦娘子知道徐墨阳听不太懂这边的话,仔细叮嘱了几遍才不放心的匆匆走了,鱼汤面的老板有些狡猾,要是自己不去盯着,没准最后的鱼肉全是鱼头鱼尾巴。

    徐墨阳的路痴属性不算特别严重,在有明确的方向指引的情况下,没出什么波折的找到了摊位,只是来这边吃东西的客人不少,招待的女郎语速很快,徐墨阳那点词汇量还不如手语比划着靠谱,最后还是秦娘子来了他才成功点餐。

    怎么说呢,那一瞬间他突然体会到跟时代脱轨的老年人的感受。

    “叽……”

    一只小爪子轻轻勾住了徐墨阳的肩膀,徐墨阳下意识的抬头,发现是一只受伤的猴子,被一个老人抓着,转眼便走远了。

    “我看到了……”

    那只小猴,在向他呼救。

    第40章 买猴儿

    “它,卖,买,钱……”

    徐墨阳脚步匆匆的赶上老人,想说什么,却越急越说不出话来,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吐出几个难以解的字词,还夹杂着口音,让老人愣是啥都没懂,甚至因为肢体语言和表情动作太过丰富,让老人有了些不好的联想,嗯嗯啊啊的敷衍着只想逃跑。

    “老人家,他是问您,您这只猴子卖吗?”

    秦娘子匆匆赶了过来,看到这幅少年挡路的场景就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边在心里感叹着自家郎君一紧张表达能力就退化的毛病估计这辈子都好不了,一边还是尽职尽责的充当了翻译。

    “不卖不卖……”

    老翁摇摇头,这猴子被他教的乖巧的很,每天能挣得的钱粮虽然有限,但一顿撑和顿顿饱她还是能分得清的,过年时候的年货可都指着这猴儿呢。

    “老人家……”

    徐墨阳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在秦翻译的帮助下,愣是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把老翁哄回了徐家摊子,还特意叫了叶娘子过来帮着当说客。

    大碗的面片汤上面料堆得很高,什么内脏下水卤肉都被随意切了切就放了上来,用料绝对扎实,看着有些乱七八糟的。

    食物的价格大多数时候三分靠外表,七分靠味道,

    “这些是我们切坏的边角料,算不得贵。”

    看着老翁有些不敢动筷子的样子,徐墨阳毫不犹豫的开始瞎编,切坏的边角料是便宜,但是叶娘子这边是有损耗率的,失误次数太多的人直接调岗,还是干不了活的只能辞退。

    老翁的手上有着厚厚的茧子,这是常年下田留下的痕迹;身上的衣物虽然针脚整齐细致,却洗的发白还有几个同色的补丁;脚上的布鞋前半截明显特意做大,徐墨阳以前看过一些奇奇怪怪的冷知识,其中一个就是常年打赤脚的人脚趾要比平常人分的更开一些。

    “您家中种的是什么粮食,有豆子吗?”

    初步确定老翁的职业,接下来就是确定猜测,徐墨阳多少混过几年社会,不常在人际交往上费心思不代表情商为零,从他人身上收集信息且不让人反感的基本技能还是有的。

    叶娘子和徐郎君为主攻,秦娘子当辅助,本来也没多少跟人相处经验的老翁很快放下防备,把自家的情况说了个明白。

    “种的大多是粟米,豆子也有。”

    老翁咽下一大口面条,慢慢说道,他是李家村的人,离这边大概有三天的路,全家都以耕种为生,农闲的时候才会走附近几个地方耍猴,增加些收入。

    “您若是愿意的话,年前把豆子带过来,我们这边出这个数。”

    猪仔们的食量一天比一天大,豆腐坊那边的人家却越发不客气了,叶娘子琢磨着顶多过了这段时间就要提价,她家的郎君又不是不会做豆腐,倒不如先把原料准备起来。

    老翁挺高兴的答应下来,豆子这东西虽然也能填肚子,但吃多了胀气,他们一家子还没多少娃娃,没了豆子也能吃饱肚子。

    “李翁,我悄悄跟您说,”

    打探出老翁耍猴的大概收入,徐墨阳跟叶娘子使了个眼色,就借着更衣暂时消失了,叶娘子则是做出一副有些紧张的模样,压低了声音跟老翁说话。

    她们这边的位置选的还算巧妙,不是特意看过来,一般不会注意到这边有人。、

    “我们家的郎君一眼就看中了您家的猴子,愿意出至少三贯钱来买。”

    这些年兵荒马乱,老翁走街串巷一年不过数百文钱,这还是在年景好的情况下,要是年景不好,只能混个肚饱,再带上几斤粗粮回家。

    三贯钱,一只猴子的寿命顶了天三十,老翁耍到死都不一定能挣到。

    “我也跟您透个底,我们郎君之前便养过一只差不多颜色的猴子,但长到这么大的时候,突然便染上了疾病,不多日便吐血走了,打那以后郎君就没再养过什么动物。”

    见老翁的呼吸一下子就粗重了,叶娘子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接着开口。

    “倒是它没福。”

    老翁跟着叹息一声,只是心思已经不在猴子上,满脑子都围着那三贯钱打转。

    那可是三贯钱啊,有了这钱,二郎的婚事就有着落了,三娘也能风光出嫁,他们老两口的房子也能请人好好修修……

    “可不是吗,那猴儿跟着我们郎君,从来都是吃穿不愁,也不挨打受气。”

    提取关键信息,猴子跟着我们可以过上好日子,不用担心受到谴责。

    “之前我们家小娘子养了只狸奴,后来不想要了就送给郎君,郎君虽说不喜欢,却也只是不靠近,照样能餐餐吃上饱饭。”

    我们郎君是个有良心的,就算跟猴儿感情淡了,也不会让它受苦。

    见老翁陷入沉思,叶娘子也不急着催促,只是笑吟吟的继续开口。

    “我也说实话,我们家郎君之前跟我们说了,要是能把您这只猴儿买下来,给我们两个一人十斤白米,两斤麦饼,一只鸡,还有一罐子猪油,一块麻布。”

    钱要摆在面前才会有冲击力,因为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多的钱,但叶娘子描述的白面,饼子,猪油都是日常能见到的东西,老翁也能想象出来这是多少,跟铜钱比起来反倒冲击力要更大一些。

    “若您这猴儿肯卖,我分五斤白米给你,麻布和猪油也给你。”

    叶娘子笑着提出了吃回扣的建议,徐墨阳给出的底价是十贯钱,但买东西并不是钱给的越多越好,要有个合适的价位,不然很容易被人当成神经病或者冤大头。

    “我也分一半。”

    扮演捧哏的秦娘子适时插话,让本来就动摇的老翁更是纠结。

    “这猴儿身上这样多的伤口,回头应该要花上好几十文钱买药吧?”

    叶娘子轻轻巧巧打出最后一击。

    唐朝看大夫很贵,虽然动物的生命力很强,但谁知道能不能真的挺过去呢,老翁看看肩膀上的猴子,越看越觉得是一副活不下来的模样。

    “面也吃完了,您要是不卖我们就先走了,省的回头耽搁了治病,最后郎君没了钱也没了猴,把气发到我们身上。”

    一昧的给好处从来不可取,要想让人下定决心,一点点小小的催促和放弃是必要的,叶娘子现在就把两条路给明明白白的摆了出来。

    猴子卖了,老翁带着一堆米面油和铜钱归家,猴子也能被大夫看伤,以后顿顿吃饱过好日子。

    猴子不卖,老翁去医馆自己掏钱拿药,要是死了白花钱,要是活了,继续辛辛苦苦奔波,一年挣那几十上百文钱。

    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选择。

    ***

    “快快快,先去找个大夫看看,再弄些吃食过来。”

    徐墨阳找了个竹篮暂时充当猴儿的窝,把秦娘子和叶娘子支使的团团转后,才有心思仔细瞧瞧小猴的样子。

    “长得倒是挺可爱的。”

    小猴不算尾巴,大概也就一个多巴掌的长度,徐墨阳用手指大概掐算了一下,发现也就三十公分左右,一身毛发虽然有些脏污凌乱,却也看的出来原本的蓬松柔软,就是身上的伤口着实多了些,也不知道愈合后毛会不会重新长出来。

    “花了我这么多钱,以后可要听话。”

    徐墨阳的手指试探性的靠近小猴,见猴儿没什么敌意,才试探性的点了点猴儿的额头,也不知这猴儿是怎么长的,心形脸软长毛,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就讨人喜欢。

    “吱……”

    小猴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徐墨阳的话,轻轻的叫了一声,眼中是分明的眷恋和欢喜,徐墨阳以前是不相信什么缘分的,但现在他信了。

    就是……这小猴儿该不会把他当爹了吧?

    “牙齿要做检查,还要配一些味道比较好的牙粉……”

    徐墨阳嘀嘀咕咕的写下第十八点需要注意的地方,看看小猴又看看外面,有些焦急的等待着大夫过来,要是猫猫狗狗也就罢了,猴子他是真的没有丁点经验,在大夫看过情况之前,他连澡都不敢给小猴洗。

    “不能动,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徐墨阳点点想要爬出篮子的猴儿,有些无奈的说道,小猴眨眨大眼睛,当真乖巧的缩了回去,只是有些费力的把徐墨阳的一根手指也带了回去。

    “让我在这边陪你啊。”

    徐墨阳有些好笑的问道,就听到小猴吱的叫了一声。

    “行吧。”

    说着,徐墨阳当真在旁边坐了下来,确定被抓着的手指不会压到猴子的伤口以后,也就没有抽回来。

    “要不是你不会说话,我还以为你成精了呢。”

    徐墨阳开玩笑般的碎碎念,成精什么的当然是乱说的,他不是什么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这猴儿顶多就是灵性足了些,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就是动物能感知到人的情绪,然后做出相应的反应,跟成精压根就扯不上什么关系。

    “总是猴儿猴儿的叫你也不好听,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叫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