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家访……
张悦回到家, 母亲正端着一盆水从卧室出来，见他进门，挤了个笑脸，说：“回来啦, 我给你热了稀饭在炉子上, 新买的玫瑰腐乳, 你喜欢吃的！”
张悦点点头, 小声应了一下, 放下书包, 看了一眼母亲手中盆子里混浊的水, 隐约闻到一股臭味……他伸手从母亲手里接过盆，并不嫌弃转身进卫生间将水倒进马桶, 然后用水冲洗脸盆。
张母对儿子的举动也已经习已为常, 转身进屋，少顷抱了一团被褥和床单出来, 放进一只大盆里准备清洗……
母子俩没有言语交流，但都知道，这是瘫患在床的张父没有控制住弄脏了床褥, 而这样的情况在这个家里几乎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
张家只有一室一厅, 父母睡卧室，张悦吃过饭, 将碗筷收拾好, 饭桌折叠起来靠墙，从柜子里抱出席子和垫被等在客厅铺开, 坐在铺盖上，原本坐着吃饭用的凳子就成了他写作业的桌。
整个过程都是沉默而压抑的，张悦没有进卧室去见父亲, 自从父亲倒下之后，似乎是某种奇怪的自尊心的缘故，他开始不太愿意跟儿子见面，久而久之，张悦也不再纠结这些，每天的学业和工作已经让他非常疲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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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作业，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张母还没睡，因为丈夫半夜需要解手，张母要照料，直到男人彻底睡熟，她才敢睡下，睡前，母亲泡了一杯牛奶放在儿子的地铺边上，轻声嘱咐他睡前喝，张悦少有的能感受到母爱的时刻。
“谢谢妈。”男孩轻声说。
母亲微笑着点了点头，准备进屋睡下，她也已经太累了。
但今天儿子似乎有话在说，“妈。”张悦开口，他其实一直在考虑着，现在下定了决心，“我不想念书了。”
母亲的微笑凝固在脸上，失措地问：“你说什么瞎话！”
张悦举起那张名片：“有个公司想跟我签约，我可以赚钱了！”
张母皱眉接过名片，喃喃读着上面的字：“囚牛……音乐……这是什么东西？你不要给人家骗了！”
“囚牛音乐是很有名的音乐公司！他们的歌上过音乐风云榜的！你很喜欢的那首歌《风吹小溪漫山歌》，唱这歌的那个女明星就是他们公司的。”张悦说道。
母亲喜欢音乐，张悦的音乐启蒙就是从母亲平日哼唱的歌曲开始的，只是自从爸爸受伤卧床不起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妈妈的歌声了。
“那……那也不行！你现在赚什么钱？赚钱的大人的事，而且，天上哪可能掉馅饼给你？你是未成年，人家公司不可能跟你签约的，那是犯法的！”张母摇头，依然反对道，“你专心念书，不要瞎想巴想的！钱的事情轮不到你操心！”
“妈，你现实一点好伐？家里现在这个样子，我考上大学又怎样？掏空家里的钱供我上大学？爸爸怎么办？而且，你这样照顾他，你不累啊？”张悦有些急，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
“我不累！”母亲激动地急声叫了起来。
母子俩都停了下来，下意识地去注意卧室里有没有动静，担心惊醒了病床上的男人。
张母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压低了声音说：“我不累，小悦，你安心念书，不要担心，妈妈一定可以供你上大学的，你爸爸也是这样希望的，你不要辜负他……”话说最后，声音也颤抖了，她压抑着哭腔，慌乱地转身回屋，“你，你快睡，太晚了，明天上学不要迟到了！”
看着母亲逃避似的进了卧室，张悦原本扬起的一丝希望又沉入了谷低，也是，冷静想想，妈妈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天下哪可能掉馅饼呢？就算掉了，也肯定不会掉到自己头上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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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米等了一周，张悦没有联系她，这让她有些沮丧，她看起来这么不可信吗？那孩子不是需要钱吗？签约当歌手不比做驻唱更赚钱，更稳定吗？
“你还想去找他谈？”蒋丞斌对女友的执着有些不解，“他的家庭可能不会接受他去当歌手这样的未来。”
“为什么？当歌星赚钱不好吗？”姜米反问。
蒋丞斌笑了，姜米有时候真的很天真。
“当歌星当然好啊！可是，有多少人能当上歌星？以那孩子的家庭状况，我猜他父母还是希望他考上大学，然后逆天改命吧……”他说。
姜米说：“可这不现实，他家的收入情况根本支撑不了他读完大学，这一点他自己也知道，不然也不会去会所驻唱。”
“嗯，这孩子头脑很清醒，可惜，他的父母多半不会这样考虑，他们只会觉得自己只要多吃点苦，砸锅卖铁甚至向亲戚朋友借钱也要供孩子读书，这样将来孩子就会有出息……怎么说呢，毕竟这世上大多数父母都是这样想的，不切实际地将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只可惜，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达成父母的期望。”蒋丞斌感慨道。
姜米撇了撇嘴，“经典的擅自期待，然后擅自破防？”
蒋丞斌愣了一下，笑了：“你这是哪来的词？不过倒是蛮形象的。”
姜米也愣了一下，笑叹了一口气，“可是，他真的很有天赋，你那天也看到了，他的临场表现真的特别好！”
蒋丞斌点头，这一点他确实是承认的，但是，他还是劝道：“但你可能过不了他父母那一关，毕竟在他们眼里，当歌星可不是什么稳定工作，还有，如果他没有成名，那该怎么办？”
“这样，我们资助他读书，然后用他在公司里当歌手的酬劳来抵还，如果他没成名，就当公司的普通员工，经纪人啊，助理啊！反正公司需要人手，他成绩不错，不奢求985，211什么的，普通大学毕业生，也够用了。”姜米掰着手指计划道。
蒋丞斌盯着姜米看了许久，忽然有些吃味地说：“你太关注他了。”他低头，将额头落在姜米的肩窝，闷闷地说，“我要吃醋了。”
姜米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一下，愣了半晌才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将他额头推起来，捧着他的脸笑说：“哦！那你要好好表现，不然将来公司里可是会有许许多多可爱的小男生哟！”
然而看着蒋丞斌似乎不像开玩笑的微微蹙着的眉，姜米眨眨眼，惊道：“你认真的？”
蒋丞斌的脸被姜米的双手捧着，挤得有些可笑，但他说：“我认真的。”停了一下，突然有些慌乱，他直起了身，“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让你不要跟别的男人接触，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多关注一点我，就一点……”他用手比了个小小的缝，委委屈屈地说道。
姜米被他说得半晌没回过神，这副模样的蒋先生可是她之前一辈子也没见到过的！忽然心里有些酸，上辈子自己在蒋丞斌眼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妻子呢？
可即便是从来没有这样的真情流露，他也与自己相濡以沫了大半生，到底在这人心里，自己是个怎样的存在啊？姜米内心复杂的感慨着。
“阿咪？”发现女友似乎呆住了，蒋丞斌忍不住叫她，“我这样想……让你很为难吗？”
“没有！”姜米回过神来，立即否认，“没有！我其实很开心！”她抱了抱面前的男人，“你在乎我，我怎么会为难呢？”腻歪的话说完，她还是说，“但是，张悦这孩子，我还是想再试试。”
蒋丞斌已经被哄好了，于是顺着女友的心意点头，“好，你去，但也不要太勉强。”
“我知道的。”姜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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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米还是决定主动去找张悦谈谈。
她找到自己上辈子任教的那所重点高中——海市第五中学，因为这辈子没有成为教师，她当年的那些旧同事自然也都不认识了，不过姜米向来是个没有机会找机会的人，她从公司所在的区委打听到一些助学政策，然后借响应号召，向市五中提出资助贫困生的提案，很快得到了回应。
市五中提交了五个贫困生的资料，其中果然有张悦的名字，毕竟姜米记得这孩子成绩不错，老师对他的期望还是很大的，想来要不是高三还忙于驻唱，无瑕复习，他原本应该能考上个大学，拥有另一番人生的。
姜米让公司的几个经理去走访其他的几名贫困生家庭，自己则去了张悦的家。
周五下午，姜米拿着地址，来到张家租住的里弄，张家在这个老式里弄生活了四代，早年里弄的房子是只有使用权的，90年代初房产私有化刚开始那会儿，街道劝说居民花钱买下房产，将使用权转为房屋产权，然而当时张家的老太爷不同意，说本来就住在房子里的，房租也不贵，犯不着拿一大笔钱出来买个名分。
于是这一家人便错过了最初的机会，几年后，城区改造开始，旧城区里弄要拆除改造，里弄里拿了产权的人家把房子一卖，拿着拆迁费开开心心买商品房搬走了，而张家却因为只有使用权，街道只提出给一定的居住补偿，张家人自然是不肯的，于是跟着几户没谈拢价格的人家一起不肯搬迁，一直纠缠到现在……
如今上面的老人已经过世，张家一家三口因为男主人的伤病，更没有能力另寻住处，但随着里弄里的住户越来越少，这里便显得格外破败，甚至有些阴冷。
姜米叩响了张家的大门，开门的是张悦的母亲。
因为学校事先跟学生家长发了通知，张母在看到姜米，听她说了来意之后倒没怎么惊讶，反面流露出几分羞涩的讨好。
姜米跟着张母进门，小小的一室一厅里明显被仔细收拾过，折叠桌展开着，上面放了一个果盆，里面放着两个苹果，张母有些拘束地招呼姜米坐，拿了一个苹果递给她……
姜米接苹果，笑着道了谢，清了一下嗓子作势开口说话，顺手将苹果放回果盆里，她说：“阿姐，我是囚牛音乐公司的姜米，学校那边应该跟你说过了，我们公司最近响应市里的助学政策，决定与市五中合作，资助几名特困生，学校推荐的名单上提到的同学，我们都会进行一次家访，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张母有些无措地搓着手，紧张陪笑：“是的是的，学校那边赵老师跟我说过这个事情了！谢谢你们哦！我们家确实……唉！”她想说自己家确实困难，却又被一些自尊压着张不开口。
姜米看出她的为难，迳自开口：“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经过走访核实的特困生家庭，我们公司会通过学校给予每年五千元的助学金，这笔钱用于学生的学习相关费用直到其高中毕业，同时会根据实际情况，一次性给予特困家庭五千到两万元不等的慈善捐助。”
张母听到这，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这笔钱对于孩子的学习，以及这个家庭来说都是极其丰厚的了！
为了得到这款捐助，张母也不再顾及面子之类的了，起身打开卧室的门，让姜米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男人，又从柜子里取出医院的伤情鉴定，单位给出的工伤证明等等给姜米看。
姜米事先是知道张悦家的情况的，只是看着单位给出的工伤证明后，姜米微微皱眉问道：“既然单位开出了工伤证明，那张先生应该有工伤赔偿金吧？”
张母一怔，没想到姜米会突然问这个，面露尴尬，支吾了一下后说：“有的，当时单位给了四万块钱，孩子的舅舅要作生意，就把钱借过去了……”后面的话便不再说。
姜米等了半天，发现没了下文，只得问：“一直没还吗？”
张母讪笑：“做生意嘛……没那么快还出来……我们省一省，生活还能过，就是苦了小悦……”
姜米眨了眨眼，说：“这样的话，助学金我们可以申请，但是家庭捐助金，只怕是有些困难。”
她一说完，张母的脸色顿时灰败了下去，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姜米轻叹了一声，又说：“不过，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给予你一些法律援助，帮你们把钱讨回来。”
张母闻言却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的，我弟弟肯定会把钱还过来的，只是现在……”她又搓起了手。
姜米心里再次叹了一口气，说：“那我回去后要和学校再商量评估一下，另外，接受资助的学生在毕业后需要在我们公司签约工作至少一年，算是回报社会，这个学校应该也跟各个家庭说明过了吧？”
张母点头：“当然，当然，我们接受的！现在工作不好找，小悦能有个稳定工作，我就放心了！”
姜米笑笑，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