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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21章 我说过,宋戈对我很重要……

    辛承立刻低头:“不敢,瑶娘娘对长白有恩,对胡家有恩,对我也有恩,我不会知恩不报的。”

    “可以,”金瑶点头,“那你就等我离开云南之后,再上报。”

    怎么还要上报?辛承不理解了。

    “我在大理已经露了踪迹了,有两只小喽啰已经知道我出来了,他们背后必然是有人的,我是藏不住的,不过好在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躲着,”金瑶冷笑,“既然玄女早晚都会知道,与其等她自己查出来之后罚你,倒不如你主动去说,再者说,你说的时候,我都离开云南了,不在你管辖的地界,她也不会派你抓我回去,咱俩之间的面子,还存得住。”

    金瑶步步紧逼:“当然,你若是愿意随我演一出苦肉计,在她面前大哭小闹骂我一通,再自责自己没看住我,指不定她一心软,还能向你透露透露她对付我的手段和计划,不过,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我这个人嘛,喜欢把话都说在前头的,省得将来互相埋怨,不过我个人觉得,你我既然今日见了面,这蹚浑水你可就逃不脱了。”

    辛承大惊,合着金瑶早就盘算好了拉辛承下水。

    这是件大事,虽然这世间山川无数,大大小小的山神没一万也有好几千了,可金瑶是最与众不同的一个,金瑶当年可是镇守昆仑的,就连天帝行事,都要看金瑶几分薄面,只是一贬再贬,从昆仑到长白,从长白到小苍山,可纵然如此,金瑶的名字,多少后生小神听了都会不自主地浑身发抖,若是放在以前能替金瑶办事,是辛承的福气,可如今金瑶是戴罪之身,这份“恩典”辛承不敢随便应下。

    “不知……,”辛承悄咪咪地抬头看了金瑶一眼,“不知瑶娘娘这次出来是……。”

    “洗清冤屈,还以清白。”

    “什么冤屈?”

    “其一,胡春蔓当年并未屠杀山东神兽,我要还她清白,其二,我并未放火烧了长白,我要还自己清白。”

    金瑶说完,略微一顿,这最后一条罪状……

    辛承皱眉:“可长白山万灵洞小少主敖瑾,的确是混交兽,是麒麟和凤凰的女儿,这一点,昆仑……。”

    金瑶努努嘴,语气轻飘:“这条罪状,我认。”

    辛承松了口气。

    “可这规矩,不合理,”金瑶继续说,“既然不合理,那就改了这条规矩,不就行了?”

    这话若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辛承一定觉得这人神志不清,可对于金瑶来说,若她的山神铃还在她手上,到还真不是件难事。

    辛承吞吞吐吐:“可瑶娘娘……为何……要处置了周奇?”

    金瑶没说话,只看着他,辛承解释:“我没别的意思,瑶娘娘您传信来,说蛇族可能有叛乱,我接了消息就立刻查了,可前脚查到周奇的时候,后脚就听闻了他的死讯,这……。”

    “连你也怀疑是我干的?”金瑶看着他笑。

    “不敢,”辛承慌忙摆手,却又立刻反应过来,眉毛挑了一挑,“也?谁还怀疑您了?”他一拍大腿,“不是,谁敢怀疑您啊。”

    “这事儿的确蹊跷。”金瑶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周奇能被安排在大理双廊,虽然只是个小角色,也必定是族内靠得住的年轻后辈,昨日他认出我来,势必是要上报的,蛇族那些年大乱,支系众多,我也不知道他是哪一支的,不过他既然认得我,年龄应该是很大了,喊你过来就是因为我发现最近双廊出现了蛇族踪迹,人很多,不止一两个,蛇族喜独行,群出而动,怕是要搞事情。”

    “瑶娘娘,我不想瞒您,其实周奇这人我来的时候查了,不过年龄还真不大,三十五岁左右,是条成型很早的雪山腹,颇有天资。”辛承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点开他7寸大屏幕手机直接怼到金瑶眼前,“瑶娘娘,这是详细资料,请过目。”

    金瑶被这手机的蓝光给闪了下眼,下意识往后一躲,如今的电子产品的确方便,板砖大小的东西却能存无数资料,辛承这信息化系统做得不错,还给每个人建了3D模型,体态特征都做了出来,身高体型一目了然。

    金瑶一边划一边问:“你这系统花了不少钱吧。”

    辛承笑呵呵地伸了个懒腰:“不贵,昆仑每年都给不少钱。”

    金瑶手一顿,哼了一声,才说:“是啊,在昆仑眼里,你是个听话的,不像我,在他们那些人的嘴里,我都要成混世魔王了。”

    “我知道,您心善着呢。”

    金瑶看东西很快,周奇的资料一下就看完了,不过这周奇在系统里貌似不是什么核心人物,很多栏目都写的“不详”,最重要的照片也是空的,更别提什么3D建模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金瑶正准备把手机还给辛承,忽而灵光一闪,动动手指切换到了搜索栏,问辛承:“你这儿还可以搜人吧,譬如知道人名或者姓氏。”

    辛承点头,又说:“最好是知道编号。”

    “编号?”

    “对啊,每个神兽和灵兽在系统里都有个编号,就和他们在人类社会的身份证号一样,这名字太容易改了,前二十年后二十年都不一定叫一个名字,上回,就上个月月底吧,有条颈斑蛇来我这儿找爸爸,说自己两岁时爸妈就离婚了,他妈一直记恨他爸,连他爸名字叫什么都不肯告诉他,可他心里总是放不小,好不容易等他妈没了,啊呸,不能这么说,总之就是等着她妈驾鹤西去了,他才敢来找,只在家里找到半张被撕毁的结婚证,上面只有他爸的一个姓氏和模糊不清的半张脸。”

    辛承摊手,一脸无奈:“你说这哪儿找得到啊,他爸和他妈领结婚证的时候报的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他缠了我好久,我实在忍不住了说了句不恰当的。”

    辛承突然不说了,可金瑶还一边在系统里搜名字一边听呢,金瑶应了一句:“什么不恰当的?”

    辛承吞了吞口水:“我那天也是懵了,直接和他说,要不要他去夜市的烧烤夜宵摊看看,那儿干锅蛇肉卖得特别火。”

    金瑶一愣,看着辛承的眼神微微眯起,略带鄙夷,像是看着一个熊孩子。

    辛承尬笑:“我是想说,这里头资料太多了,瑶娘娘你要找谁,我帮你找。”

    “不用了。”金瑶把手机还给辛承,“我刚瞄了一眼,没我要找的人。”

    “几万条资料,您就瞄完了?”辛承摸头,量子阅读啊这是。

    “我要找的是个女的,身高是1米66到1米68之间,体重应该是在105斤到110斤之间,出生日期我也知道,我一筛,没找到她。”

    “可惜了。”辛承摇头。

    金瑶眸光突然由暗转亮,愈发精专,她嘴角不自主地微微扬起:“不可惜,能找到她说明她是你的人,不能找到她,说明她不是你的人,里外里都能辨析她的身份,不过,我却在里面发现了点儿有趣的,辛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辛承听了,浑身一颤,心里发虚,主要是他瞒着金瑶的事儿可忒多了些,金瑶说的是哪件,这玩意匹对不上,岂不是又露了自己其他底牌。

    “丁家的事,”金瑶提醒了一句,“丁旺福一家人,到底是黑是白?”

    是黑是白,这话问得就十分行话了,毕竟蛇族的黑白两道和人类社会那套可不同,那满白墙刷的“打黑除恶”可打不到蛇族里的“黑”。

    简单来说,辛承领西南神兽,每年去昆仑领俸述职,还要被西南诸位山神打分考核,走的是正统官方的路子,于是称之为“白”。

    而蛇族是西南最难管的一族,也是数量最庞大的一支,其中门路帮派又有无数分支,一分再分,就跟那百年大槐树扎入地下的根须似的,数不胜数。

    人一多,总有些离经叛道的,这些人自聚一团,互称兄弟,每日常态就是捶胸顿足地骂天骂地骂辛承,骂完了,总得有点行动,起初辛承以为这群人难成气候,可久而久之,聚沙成塔,聚水滴以成汪洋,当第一波巨浪狠狠地拍在辛承脸上的时候,辛承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了。

    好在那时候还是民国初年,电报还未在西南普及,联络基本靠书信和嗓子,很好截断,辛承经常带人一抓就是一窝,可这群人就跟蟑螂似的,赶不尽杀不绝。

    根据之前辛承搜罗来的一些资料,这些人尤爱缩居在少数民族聚集地,尤其是河谷平坝那块的壮白傣三族,想想也是,少数民族规矩多,民国那时候汉化还没如今这样普遍,不会说人家的话就进不了人家的门,这倒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学语言这种事,辛承不拿手,有个人可是学语言的天才。

    于是辛承立刻往苍山发了个消息,想请求金瑶这位“语言天才”出来相助,想当年金瑶被贬长白的第二天就能说得一口流利东北话和人扯皮,来苍山第三天就听懂当地人聊天了,这种天赋,和打入敌人内部的需求特别匹配。

    其实当时辛承也是着急了,光记着找人帮忙,竟没想过金瑶娘娘当时的处境,不过很快,辛承就收到了金瑶的回信,一共三句话,九个字,颇简短。

    ——“山有禁,吾难出,尔不知?”

    翻译过来:苍山有结界,老娘出不去,难道你这货不知道吗?

    一黑一白,两相对立,互相抗争了几十年,从正面战场切入到信息谍战,双方浑然进入另一种平衡,辛承除不尽黑月,黑月也取代不了辛承,至于金瑶,她也不爱管这事,最多给辛承出出主意。

    金瑶问丁旺福是黑是白,就是因为之前两方的谍战打得太如火如荼,间谍和反间谍数不胜数,丁旺福明面上是辛承的人,可实际上呢?金瑶起了疑。

    辛承听了直搓手:“瑶娘娘这话问得,他要是黑的,当年您能放心把宋戈交给他们家收养?你能舍得把养了那么久的岳神丹给他家女儿治病?”

    “辛承,咱说明白话吧,我觉得他是白的,是因为你说他是白的,”金瑶瞟了一眼辛承手里的手机,“周奇的资料不详我先不追究,可丁旺福与你渊源颇深,怎么他在里面的资料,也都是不详呢?”

    “忘记录了。”辛承挠头,“很多上了年纪的资料都没来得及更新,您也知道,蛇族抱窝就跟母猪下崽子似的,一窝一窝地生,您瞅瞅,这四月份都过了快一半了,我去年年底新生的蛇族名单都还没录完呢。”

    “你最好没骗我。”金瑶眼神凛冽而犀利,似随时要把辛承扎穿了似的,“我说过,宋戈对我很重要,当时他求我赐予他一对父母,我也是看在他到了上学读书的年纪还满山乱跑,才第一次托你替我办事,可如果你把他丢到了不合适的人那儿教养,就算是已经过去的事,我也一定会追究的。”

    第22章  第22章 你诈我?

    “宋戈干爹,走啦?”梁霄瞧见辛承从楼上匆匆忙忙下来,下意识地就瞅了一眼大堂里的大钟,哟,这都十二点多了,宋戈这干爹在金小姐屋子里待了快半个上午了都,梁霄又瞄了一眼在露台上架遮阳伞的宋戈,这遮阳伞当时买的时候贵得很,也怪梁霄,追求品质,哪里晓得这个牌子的遮阳伞不能淋雨。

    卖家还很有道理,遮阳遮阳,哪个字告诉你能淋雨了?

    这就苦了梁霄和宋戈了,照顾这遮阳伞跟照顾儿子似的,晴天搁出去,快下雨就得取进来,折腾了俩月,干不动了,索性就收起来,等到旺季了再拿出来,好歹能多用两年。

    辛承去找金瑶说事儿这段时间,宋戈心里有点没着没落的,想着背上的伤也不严重,就在露台上折腾遮阳伞,就当是消磨时间了。

    陈甜请假了,这大堂的卫生梁霄得亲自来。

    这半个上午,俩人一个拖地一个装伞,谁也不跟谁说话。

    透过玻璃窗,梁霄可是把宋戈那小眼神看得真真的,什么不在乎,什么不关他的事儿,这嘴巴上说得铮铮铁骨的,这一边装伞一边就忍不住二楼瞟,那眼珠子要飞上去似的。

    只是梁霄摸不清,这宋戈在乎的到底是在他十四岁突然消失的干爹呢,还是那位神秘高冷的金小姐。

    现在辛承要走了,梁霄故意喊得老大声了,果然,露台上的宋戈刚好拧完最后一颗螺丝,抬头就看到辛承站在露台台阶上看着自己,他正要张嘴呢,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索性继续低着头,假装在加固伞骨。

    “我要走啦。”辛承搓着手。

    宋戈没回他。

    辛承指了指这大伞:“果然是长大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又高又瘦,都初二了,170出头,才一百零几斤,脸都是凹下去的,可怜兮兮的。”

    宋戈开始蹲在地上收拾工具箱。

    辛承也跟着蹲下:“咋了?你还恨我呢?恨我不辞而别?”

    宋戈把扳手电钻一并往工具箱里一塞,连电钻上的钻头都没取下来,就开始关箱子,这哪里关得上啊,盖子压都压不住,宋戈像是和箱子赌气似的,偏要关,好几次差点夹到自己的手,辛承立刻拦住他,开始帮他一件一件地收拾,第一件事,就是把电钻的钻头给慢慢松了下来。

    “戈戈,你看着钻头,就和人似的,你顺着它的方向拧吧,它能松能紧,能卸能安,可你偏要反着来,要松的时候你往紧了拧,要紧的时候你往松了拽,啥事也办不成,钻头它可不会生气啊,它就是一件死物,气的还是你自己。”

    辛承说完,钻头也拧了下来,他把钻头收紧盒子,又把电钻整整齐齐放好,宋戈突然发话了:“你是想说无论我生气也好怨恨也罢,都是我自己生气,你不会受丝毫影响,是吗?”

    辛承愣神,含糊一句:“我这不是为了开解你嘛。”说完,他又似委屈地极小声地嘟囔一句,“谁让你的靠山又狠又硬。”

    宋戈没听到这句,他只继续追问:“其实我一直觉得奇怪,你当时只是在滇池救了我,怎么我就这么对你的胃口,我爸妈给我落户办学籍,是你帮的,我想要跳级的时候老师不想放人,也是我爸妈求你帮的忙,我上初中,不愿意去寄宿学校,也是你来我家劝我爸妈,虽然没劝动,可我真的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呢?爸妈让我和我姐喊你辛叔叔,说明你和我爸妈是同辈份的,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年轻?”

    宋戈压低了声音:“其实这些我都可以不管,我只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我好?”

    辛承打着哈哈:“对一个人好还需要理由了?你真有趣。”他敢对宋戈不好吗?当时可是金瑶亲自托他照顾宋戈的,还美其名曰是让辛承赎擅自行动的罪,辛承也没想过,这个罪赎得还挺长,都多少年了,他还得管售后呢。

    “不需要吗?”宋戈开始一件一件地往工具箱里塞东西,“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黑格尔说的,”辛承笑应了一声,“毛主席也引用过,不过后面还有一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界也是如此,人的审美取向多半来自大自然的精密安排。可能你刚好长在了我的审美上,对吧,这是大自然的安排,用佛家的话说这就是缘分。”

    “这么多年了,您兜圈子的本事是一点没弱。”宋戈没耐心了,他突然掏出一支录音笔,就是当时藏在被窝里的那一支,不过这次他学乖了,晓得安电池了。

    宋戈摁了一下开关,里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各种摩擦声,接下来是人声。

    “瑶娘娘这次微服私访是为了什么?”

    “我不是微服私访。”

    宋戈立刻摁了个暂停,他嘴角不经意地扬了一下,又抬头看向二楼窗帘拉得死死的窗户,那是金瑶的房间。

    辛承惊讶极了,眼睛瞪得跟机器猫似的,他伸手指着宋戈,半晌说不出个整话来:“小子你阴我?你这……在客房放录音笔,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我又没放在金小姐的屋子里。”宋戈盯着辛承,“我的露台,和她的是连着的,严格来说,我只是架在了我这边露台的花架上,我可以说我是在录风声和鸟声,我怎么知道,你们说话这么大声,而且还……没关窗户。”

    辛承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二楼露台,前一眼那露台还空荡荡的,下一秒金瑶突然倚着露台栏杆往这边看过来了。

    辛承憋气,对着宋戈:“删了,赶紧删了。”

    “你怕什么?”宋戈反问。

    辛承死死咬着后槽牙,语气变得有些失态:“开条件吧,你要什么才能删了这录音?”

    宋戈还没开口,二楼露台上的金瑶突然朝两人喊了一声:“辛承你先回去吧,我交代你的事,尽快在微信上回我消息,”她挪眼看向宋戈,“你,带着录音笔上来。”

    宋戈一昂头,没应声,金瑶轻笑了一声,才说:“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不就行了,上来吧。”

    ***

    “挺有手段啊。”金瑶房门大开,从洱海吹过来的穿堂风带得屋子里也跟着有些丝丝热气,现下可是下午一点,最热的时候。

    金瑶示意宋戈进屋把门关好,又指了指露台上专门空出来的一个单人椅,这是给宋戈留的位置,而金瑶,则是穿着昨天新买的一条白色长裙靠在沙发上,姿态懒洋洋的,像是在晒太阳。

    宋戈只瞧了一眼,就觉得金瑶这姿势有些奇怪,她两臂张开,歪着脖子,两条又细又白的腿搭在矮茶几的边缘,像极了搁在矮茶几上的那盆西红柿苗,才一晚上的功夫,这苗情见壮啊,新抽出了好几片叶子,一般人养护西红柿苗,为了开花结果,都会去掉生出的腋芽,金瑶没这闲情逸致,就任凭它长着,这西红柿长得跟一柄小伞似的,甚是可爱。

    可宋戈的关注点不在这儿,他侧了个头,发现金瑶给这西红柿换了个盆,用的宋戈丢在后院的一个破陶盆。

    “你什么时候去拿的?”宋戈叉腰,并没有坐下,他双腿笔直得像两根筷子,“你怎么这么喜欢乱翻人家东西呢?”

    金瑶压根没接他的话茬:“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了,何必去为难辛承呢?他当年也是受命照顾你,你以为人家一把年纪了,愿意在你面前装慈父?他是个狠人,只是你和我都没见过他狠的一面罢了。”

    宋戈有些不懂了。

    金瑶突然抬脚,轻轻碰了一下宋戈的膝盖,宋戈整条腿一下跟着酥麻起来,腿一麻,身体就软了下去,被迫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他怒目看着金瑶,只觉得这女人着实没有一点分寸感,客气话她不会说,这种挑逗的动作她做得倒是熟稔。

    “都让你坐下了也不坐,我不喜欢仰着头和人说话。”金瑶弯腰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看着宋戈,“继续说?”

    “你说。”

    “好,”金瑶道,“辛承对我恭敬,是看在我的面子,至于他对你呵护,”她稍顿,目光变得灼热起来,直勾勾地往宋戈身上瞟,“也是看在我的面子。”

    “我早就说过,我救你三次,第一次,是你被人遗弃在苍山,我让那姓宋的带走了你,第二次,是你到了上学的年纪,我使了些手段,让丁家人收养了你,第三次,就是丁家人对你不管不顾,我让辛承去照顾你,甚至包括辛承给你买的每一双鞋,每一餐饭,一支笔,一张纸,都是我出的钱,宋戈,我若说我是你的再生父母,你肯定要呛我,怼我,埋汰我,可说真的,若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许久的沉默,其实宋戈脑子里还有许多疑惑,可他理不出来,宋老爹、丁旺福、辛承,这些人都是金瑶找来照顾他的?

    可宋老爹死了,丁旺福也死了,只有辛承,不老不死,宋戈低凝着眉头:“辛承不是人?”

    “是,他不是人。”

    “你是山神?”

    “是,我是山神,我之前不是就和你说过吗?肖金枝也说了,你还有手里的录音,”金瑶指着宋戈的录音笔笑,像是看着小孩子的小玩具,“你这里面,不应该听得很清楚吗?”

    “你是山神,那你不好好在苍山待着,你出来做什么?”宋戈回过神来,“哦,对,你说过,你要去讨公道,讨什么公道?你又犯了什么错?”

    金瑶顿了顿:“这……未必是我犯了错,也有可能是定我罪的人犯了错,总之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如果以后有机会,再和你慢慢说,”金瑶朝着宋戈点头,“你放心,我在你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功夫,是不会伤害你……包括你身边的人的。”

    “那……为什么是我?”宋戈自嘲,“我只是个没爹没妈的,何必……。”

    “有舍必有得,”金瑶摆手,“你不需多问,我在你身上投入那么多,自然是要你去替我办事,明着说吧,有些事,只有你能做,我做不了,当然,我这个人是很仁慈的,到时候你也可以拒绝,我不怪你。”

    这话倒是敞亮,听着也挺让人舒服的,不过宋戈还是不放心,他手掌撑着两腿,努嘴看着金瑶:“你都是神了,还能有什么事儿是你办不成,得让我办的?”

    金瑶张嘴,眼神却突然落在宋戈裤兜边上,那露出来的半截录音笔都掉漆了,金瑶身子往沙发上一靠:“什么事儿,你还不知道吗?你不是都录下来了吗?”

    宋戈掏出裤兜里的录音笔,摁了一下开关,里面立刻又传出那段对话。

    “瑶娘娘这次微服私访是为了什么?”

    “我不是微服私访。”

    可后面全是一些滋滋啦啦的声音,完全听不出俩人说了些什么。

    宋戈把录音笔随意丢在矮茶几上:“老古董了,我修了一上午,就前十秒能录得清楚。”

    “宋戈,”金瑶语气有些玩味,却并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你诈我?”

    第23章  第23章 你见过这个图案?

    “对啊。”宋戈点头,“不过你警惕性太高了,没意思。”

    宋戈本以为这话说完金瑶得嘴炮连击好一阵,不过她一点儿都不惊讶,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的,只是突然看着宋戈问:“周奇的死,你发现了什么?”

    宋戈皱眉:“我能发现什么?我又不是警察。”

    “你去外面都转了好几圈了,还看了店里的监控那么多遍,甚至,连别人家的监控都看了,你总得发现了什么,才会突然去给我买奶茶吧。”

    金瑶说完,楼下梁霄的声音大得跟打雷似的:“你俩谁点了奶茶外卖啊,五杯加大的。”

    宋戈听了一耳朵,下意识地就看着金瑶,金瑶摇了摇手里刚贴上膜的手机:“美团嘛,我刚会用,新用户优惠比我去店里买还便宜,不买就等于亏了。”

    就在此刻,宋戈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是女神女人还是女鬼,在买东西上思路都是一样的,只要打了折,不买就等于掉钱。

    “帮我提上来一下。”金瑶使唤宋戈也是使唤得颇为顺口。

    宋戈还想犟一下,一句“凭什么”都快溢出唇角了,可想到自己还有事儿要问金瑶呢,憋着气就下了楼,走到楼梯拐角,又听到金瑶说:“给梁霄留一杯,你自己也选一杯。”

    梁霄刚好听到了这句,开心得不行不行的,立刻从里头挑了个厚奶盖芝士的,转头就塞进了厨房冰箱,笑嘻嘻的:“文嘉说晚上回来吃饭,给她留着。”

    宋戈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这加厚加大的外卖塑料袋,巧克力奶茶、抹茶奶昔、奥利奥冰沙,还有一杯紫米酸奶,金瑶倒是挺会选的,一件都不带重样的,宋戈把酸奶挑了出来,提着袋子又上了二楼。

    东西一搁,宋戈把吸管往紫米酸奶的杯口一捅,也不喝,只端在手里,示意金瑶继续。

    “你不喝奶茶吗?或者喝这冰沙,这个贵。”金瑶也随手拿了一杯,咕噜噜大口吸。

    “不喝,”宋戈摇头,“都太甜了,不喜欢。”

    金瑶倒是不介意宋戈这冰冷冷的态度,反而说:“那我下次给你买无糖的呗。”

    宋戈觉得这语气挺可笑的,说得好像他俩在搭伙过日子似的,他把酸奶往矮茶几上一放:“你是不是在我身上黏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你的到底是怎么监视我的?我看监控你也知道,我外出你也知道,我给你买奶茶你都能知道。”宋戈没等金瑶答话,立刻推进了一波,“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周奇怎么死的,你告诉我。”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同类相杀,肖金枝应该动了手。”金瑶还真是答了,并没有什么避讳的。

    宋戈愣了一下,竟是没听懂这意思,是肖金枝杀了周奇?还是说不止肖金枝一个人?

    宋戈想开口问,却听到金瑶又说了一句:“你之前不是一直好奇,为什么这附近所有的监控都在周奇死的那两分钟之内没了信号?”

    宋戈点头。

    “除了万分之一的概率是集体出现故障,我更相信,是有人动手了。”

    “我当然是知道有人动手了,我不信概率。”宋戈摇头。

    金瑶看着他:“能有这本事的,大概率不是人,这个概率,你信不信?”

    “等下,你这说得有些绕了,你先是说同类相杀是吧,又说肖金枝动了手,所以杀周奇的是肖金枝?她又过来求你,说是为了你才如何如何,”宋戈倒吸一口凉气,他有些后怕了,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才和敢和金瑶单独相处,弄了半天,金瑶是幕后黑手?

    “我什么时候说杀周奇的是肖金枝了?”金瑶觉好笑,“我只说肖金枝动了手,她不一定是对周奇动了手,她极有可能,是对杀周奇的人动了手,算了,蛇族的规矩你不懂,我还得和你从头说起,想听吗?”

    金瑶以为这句话一出宋戈指定不想听了,宋戈这两天对自己有些时冷时热的,一会儿给自己送奶茶,一会儿偷偷放录音笔,他是个戒备心很重的人,他护短谨慎的样子像极了立秋时节四处搜罗松果的小松鼠,在嘴囊里塞一个,手里端两个,把自己喜欢的一个一个藏进自己的安全区。

    金瑶能理解宋戈为何对自己,对于宋戈来说,他爱护犊子,可金瑶目前还不是他的犊子。

    金瑶问宋戈“想听吗”像是在撒钩子,她明晃晃地引宋戈上贼船,上和不上,一念之间。

    宋戈深吸一口气,他寻思着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问个彻底了,自然不能放过,他伸长了脖子:“你说,我听,先问一句,辛承是蛇族的吗?”

    “是,”金瑶答他,“不仅是蛇族的,还是整个西南蛇族走兽水禽飞鸟的头头。”

    宋戈缩回脖子:“什么概念?”

    “你读金庸的吗?”

    宋戈没明白什么意思。

    “一灯大师段王爷知道吗?”

    宋戈拼命点头,又问:“段王爷的原型是辛承?”

    “那当然不是了,”金瑶摆手,“他写的那些和我们这儿都不是一个系统的,我只是打个比方,让你知道辛承在江湖上的地位。”

    宋戈口气略带揶揄:“你还读金庸呢。”

    金瑶开始掀起塑料盖吃奥利奥冰沙上的奶油,不经意地说:“你六岁离开大理去昆明后,再也没来苍山看过我,我闲得无聊,让那姓宋的给我找了几本书看。”

    宋戈有意无意地回:“宋老爹,倒是从没在我面前提起过你。”

    “那当然了。”金瑶微微昂起下颌,看起来些许得意,“我吩咐过他不能泄露,他怎么敢呢?”

    宋戈顺势扯回主题:“说正事,辛承是头头,然后呢?”

    金瑶看了他一眼,继续耐心说:“蛇族支系庞杂还好斗,尤其是滇南的那一块儿的蛇族,特别喜欢和东南亚那一拨势力互斗,久而久之,内损过多,昆仑就下了一条规矩,蛇族内斗者会遭反噬,起初这反噬并不严重,用你们平常人的承受能力来类比的话,不过是一场高烧,或者是腰酸背痛之类的,根本防不住蛇族那些好斗的约架斗殴抢地盘,所以,民国时期,昆仑把力度又加重了。”

    “蛇皮?”宋戈试探性地问,“就是肖金枝说的什么,蛇皮长满全身,她就死了?”

    “没错,”金瑶点头,“蛇族融入凡间已有数千年,他们已经十分习惯以人类的外形讨生活,毕竟,你们人在体力和身体素质上脆弱得和蝼蚁一般,但是娱乐活动还是层出不穷,勾人入胜,时间一长,蛇族自觉是人的一份子,这种想法是很可怕的。”

    “怎么说?”

    金瑶笑:“你们有句老话,叫人不能忘本,蛇族也是一样,总不能用人的外表活了几十年,就真把自己当做人了吧,就算你自己想,蛇族背后庞大的支系和家族也不容你脱离,自打一条小蛇诞生,他所有的生活路径都是处于监控之下,要上学,只能上那几所和蛇族关系好的学校,要恋爱,也只能族内通婚,若要生子,也必须提前报备。”

    “有人不干了?”

    “那是自然。”金瑶靠着沙发,她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讲一段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故事,“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蛇族原本也不是一条心,勉强凑在一块儿,不过图个辛承能帮他们快速办理各种手续,什么小孩落户、转学、就职证明、离职证明,有时候公积金提不出来,都得找辛承帮忙。”

    落户、转学?

    这么听着这么熟悉,所以当年丁父丁母找辛承,是因为辛承真的有门路。

    金瑶盯了宋戈一眼,只继续说:“可如果不在乎我说的那些呢?辛承和整个蛇族对他们来说,可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渐渐的,这群想要离开系统和正统蛇族的人成了些气候,他们私下找了其他门路,准备了很多假身份用来联络,包括每年必须上报给辛承的数据都是做了假的。”

    宋戈止不住感叹:“可怕。”

    “他们不可怕,”金瑶明明是反驳,可语气异常的温柔,“他们的下一代,乃至下下代才可怕,第一代的人虽然信息造了假,可至少辛承还能掌握个七八成,可他们用假身份婚配繁衍,他们的儿子女儿才真正脱离了辛承的控制,自成体系。”

    “这群人……怎么形容呢,他们就像是蟑螂一样,无处不在,只是平时都藏匿在柜角床下,或者是你家天花板的夹层里,一旦关了灯,他们就会一窝蜂地出动,开始搬动食物,寻找水源,全部拖回老巢,来供养他们庞大的地下系统。”

    “你的语气,好像不大看得起他们。”宋戈指出金瑶言语里的不屑。

    “那你又错了。”金瑶两口喝了半杯冰沙,可她没松开塑料杯,杯壁上起了很多水雾和小水珠,金瑶抽了一张纸巾,正慢慢擦拭着这些快要滴落的水珠,防止弄脏了这沙发靠垫,金瑶抬头,“敢于抗争的人,至少勇气可嘉,可他们……做得太过了。”

    “怎么说?”

    “人多了之后,他们开始排出异己,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闹饥荒,那一阵,这群人可是做了不少大动作。”金瑶抬起手臂,横手做刀状,贴着脖颈一划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示意宋戈,又问他,“你能明白吧。”

    宋戈点头:“那辛承我可以理解为是蛇族官方代表对吧。”

    金瑶想了想,点头。

    宋戈又问:“那周奇和肖金枝呢?”宋戈伸长了脖子,“他俩谁是那群蟑螂里的人?”

    “这个……还不能完全确定。”金瑶没细说,只应了一句,“周奇的资料是可以在辛承的系统里查到的,但是信息不详,肖金枝不在辛承的系统里,可她的身上又没有那个标记。”

    “什么标记?”

    金瑶突然不说话了,她用鹅黄色的塑料长勺子一点儿一点地搅拌着余下的冰沙,眼看着原本半凝固的冰沙都快被她搅拌成冰水了,宋戈都快要坐不住了,金瑶才突然伸手撩开了矮茶几的桌布,金瑶握着冰沙杯的手指湿漉漉的,她索性以水当笔,在透明玻璃的桌面上先是画了一道半圆的弧线,然后又顺着弧线画了个月牙形的图案,她指着这图案让宋戈看。

    “这样一个上弦月的纹身。”金瑶声音很轻,很淡,“那群人左边肩胛骨上都会纹上一个很小很小的月牙图案,只有指甲盖大小,黑色的,所以辛承那边的人会把这群人简称为黑月。”

    金瑶看着宋戈目瞪口呆的样子,突然朝着他眼前晃了个响指,又用指甲敲了敲桌面上快要干涸的月亮图案,指甲敲击玻璃的声音清脆得像是钟鸣,金瑶偏头,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宋戈的眉眼间:“怎么这么震惊,你见过这个图案?”

    第24章  第24章 宋戈,是你说你不害怕的……

    “没有,没见过,”宋戈挠头,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你这用水画的看不清楚,我不得凑近了仔细看么”

    宋戈握着加冰酸奶杯的手忍不住颤了一下,也不晓得是这杯壁太凉了,还是他心里怵了一下,心里发虚的感觉很不好受,宋戈甚至都不敢再抬头看金瑶。

    他努力找寻着其他话题,突然想起在小卖部监控里看到的内容,周奇从马路中间突然加快速度,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突然加速呢?不是躲车,也是赶时间,之前金瑶提到了一句“同类相杀”,好像一下就解释通了,让人突然加快脚步还有一种情况,是他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人?

    “这么说来,杀周奇的,也是蛇族里的人?”宋戈小心地推测了一句。

    金瑶点头:“你还算是个聪明的。”

    宋戈看着金瑶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他身子往后靠了靠,像是在故意躲避金瑶,眼里全是怀疑和揣测。

    “昨天周奇看你的眼神,你俩之前认识?”

    “我不认识他,”金瑶摇头,“不过他可能认识我。”

    宋戈没听懂,金瑶嘴角一扬:“你瞪眼做什么?我虽隐退数十年,可那些后辈认识我很正常。”

    金瑶生怕宋戈不信,撅起拇指朝着自己一指:“我,金瑶,名人。”

    宋戈噗哩一声笑出声来:“不好意思,我实在没忍住,你继续。”

    金瑶忽而笑吟吟地看着宋戈:“原来你会笑啊,我还以为你这张冷脸化不开呢。”

    宋戈一听,收敛起身体,端端正正地坐好,寻思着该如何应对金瑶这番露骨的调侃,却看到金瑶麻溜地换了一杯抹茶开始继续喝,她一边喝一边说:“其实很好理解,你们现代人追星不也是喜欢买了人家的画报贴墙上吗?”

    “人家那是海报。”

    “差不多一个意思,都是画像嘛,”金瑶语气莫名骄傲起来,“早在几千年前,我的画像就被传遍大江南北了,所以说周奇认得我,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知道你怀疑我,不过你想想,如果真的是我杀了人,我还会提醒你是同类相杀吗?况且,我和蛇族可不是同类,”金瑶轻笑出声,“他们可高攀不上我。”

    这还来劲了?

    宋戈摊手,一脸无奈:“可咱们说了这么一大通,还是不知道谁杀了周奇,什么用也没有啊。”

    “有用的,”金瑶可不是专门来给宋戈讲故事的,“我告诉你蛇族的事,是想提醒你,等丁文嘉回来后,不,最好连客栈都别让她回,无论想什么办法,让她先离开大理,最好云南也不要待了。”

    这和丁文嘉有什么关系?宋戈蹭地一下站起来,腰板挺得倍儿直:“什么意思?”

    “宋戈,你心里担心的,害怕的,瞒不了我,你看到过什么,听到过什么,我比你更清楚。”金瑶皱眉看着宋戈,“我都说过了,我不喜欢昂着头和人说话,你坐下。”

    宋戈偏不坐,继续问:“你让我姐走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为她好的意思,”金瑶也不逼他了,左右也快聊完了,宋戈不坐就不坐吧,金瑶起身,朝着宋戈走了半步,宋戈立刻下意识地往后退,他还防着她呢,金瑶却不恼,只故意继续往前走,逼得宋戈贴着露台栏杆拐角,宋戈退无可退之际,金瑶还乘胜追击地身子一倾,脸差点就要贴上宋戈的下巴了,金瑶这才开口说,“丁文嘉小时候发过病。”

    “那又怎么样?”宋戈这是下意识地维护丁文嘉,可一着急反而露短了,发病怎么了?发的什么病?病况如何?金瑶都还没说仔细他就急着反驳,反倒是坐实了丁文嘉那病和之前说的有关。

    宋戈有些懊悔,他憋着气不敢乱动,胸腔快要炸了似的,憋得眼睛都红了,他盯着金瑶,这厮手段太不走寻常路了,一般女孩子谁会主动贴男人身上只为了让人心慌意乱呢?

    金瑶微微侧头,打量宋戈的眼神像是观摩一件罕见藏品:“丁文嘉得病的时候身上起的纹路和褶皱与肖金枝今日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候没人告诉你那是蛇族的蛇皮,你见过丁文嘉的蛇皮,也见过丁旺福左边肩胛骨的印记,余下的,还需要我多说吗?”

    宋戈喃喃不知所措:“我养父是黑月的人?哦不对,是黑月的蛇?”

    “不一定。”金瑶摇头,“我刚才说过,蛇族内斗严重,云南解放以后他们不好明着来,所以特别喜欢打谍战,一人多重身份,很常见,丁旺福既然敢顶着这印记和辛承来往,其中缘由,你自己去想想。”

    宋戈接上:“第一种可能……。”

    “你不用说出来。”金瑶却突然打断了他,“你想的未必是对的,我说的你又未必信,我俩之间的关系如果还没有到你对梁霄丁文嘉,甚至是你对陈甜的程度,不必说得太多,很多麻烦都是来自于交浅言深。”

    宋戈像是反讽:“你和我说得可不浅了。”

    金瑶挺得意的:“就这些,于大局来说,不过是冰山一角了。”

    意思是金瑶还有更多的事瞒着他,宋戈心里猛地坠了一下,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卷入了一个大麻烦,无形的压力席卷而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动了动嘴唇,继续问:“我姐她为什么必须走,这个总是可以稍微透露一点的吧,”宋戈目光真挚,“你让我劝她走,我总得编个理由,她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不刨根究底她就不叫丁文嘉了。”

    “你有办法的,不是吗?”金瑶似看穿了宋戈的心思。

    “金瑶,那是我姐。”宋戈尾音拖拽着无奈。

    金瑶一愣,想了想才继续说:“这么说吧,有一群想杀她的人,应该就在附近。”瞧着宋戈眉眼一怔,恩,反应在金瑶的预料之内,金瑶顿了顿才继续说:“他们会想尽办法找到丁文嘉,又或者是,让丁文嘉自投罗网,总之,只要她和这伙人碰上,必死无疑,如果你实在不肯让你姐离开,那我只能劝一句,让她小心最近出现在她身边的生人,这样的话,可能会死得慢一点。”

    宋戈从鼻腔了哼出了几声冷气,他心里有些发慌,他一直以为自己还年轻,同学朋友都正值壮年,生死这种事离自己很远,可先是周奇,又是肖金枝,他们都是宋戈身边的熟人,如今是要轮到丁文嘉了?

    杀人?这是什么年代了,是说杀就杀的吗?

    宋戈磕磕绊绊地:“你……你开玩笑的吧。”

    金瑶声音冷冷的:“为什么不敢?周奇就是先例,宋戈,这世上的确有光明,可光照不到的地方呢?”金瑶嘴角一扯,“全是黑的。”

    等下,宋戈得自己理一下,宋戈小时候的确看到过丁旺福背上的印记,印象里养父养母很少单独和他相处,丁文嘉大宋戈两岁,俩人读的是同一个小学,每天中午,司机会开车来接丁文嘉回家吃饭换药,顺带也会捎上宋戈,说是顺带,是因为丁文嘉小升初之后,司机就只开车去初中接丁文嘉了。

    在那个年代,能有一辆私家车那是多大的脸面,还有专门的司机,基本上相当于现在的“家里有矿”级别。

    不过就算丁家家底殷实,可丁家也从没请过保姆,所有的家务活都是养母带着宋戈忙活的,用养母的话说,家里是十分私密的地方,出行可以靠外人,可家里,绝对不能有外人。

    养母一边说这话一边摸着宋戈的头说:“当然,我们小戈不是外人,小戈最能干了,来,帮妈妈把拖把洗了,记得用那块香肥皂洗,你姐姐不喜欢屋子里有拖把味。”

    其实宋戈一直觉得让他干家务没什么,他在大理宋老爹那儿也经常干,三夏大忙,农口夺食,抢水的时候,四五岁的宋戈就屁颠屁颠带着个手电筒跟在宋老爹屁股后头跟着他绕着田垄巡水,那时候宋老爹也会说:“还是我们小戈好啊,知道心疼老爹,不像我那俩个亲儿子,只顾着睡大觉。”

    相比起通宵巡水,在家里洗个拖把真没啥,况且还有香皂,香喷喷的,宋老爹每年也就大年三十那晚会用香皂给大家洗澡,四个老爷们轮流用,小儿子先洗,宋戈和大儿子洗剩下的,最后才轮到宋老爹。

    上了大学后,丁文嘉才知道家里那些闻着一股香皂味的拖把都是宋戈用手洗的,还心疼了宋戈好久。

    但在宋戈心中,丁家对他不算无微不至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一个外来的孩子,他没指望人家真把他当亲生的,更何况按金瑶这几天说的,当年是金瑶安排丁家收养的他,甚至还用了些手段,宋戈似乎就更理解丁家的处境了。

    可转念一想,如果金瑶从一开始就知道丁旺福是黑月的人,为什么会选择丁旺福来收养他?辛承又为什么会和黑月的人来往如此密切?

    没错,最矛盾的就是在这一块,如果丁旺福没有那个印记,一切都说得通,可他偏有,按照金瑶的说法,丁家人和辛承可就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了。

    除非……

    “你没骗我吧。”宋戈突然学着金瑶歪头的样子偏着脑袋看着她,宋戈伸手想要撑一下栏杆,金瑶一直这样往前他身上倾,他只能跟着往后倒,腰都快没力了,他得缓缓。

    可指尖才一伸展,宋戈就触到了金瑶的手腕,他低头,才发现金瑶双手像是两根铁箍子一样抓着栏杆,两只手臂环圈着宋戈,虽然没有碰到宋戈一丝一毫,可也把宋戈吃得死死的。

    都走到这地步了,宋戈也无所畏惧了,他敞开了说:“按你的说法,丁旺福就是见不得光的蟑螂,他怎么还敢和辛承来往?金瑶,你这话里话外的逻辑,总是有些圆不全的感觉。”

    “太复杂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这是你第二次说太复杂了,”宋戈无心去追问过去的事了,相较而言,他更担心丁文嘉,他又问:“我姐那么信你,你怎么不直接带她离开?”

    “我暂时还不能走。”金瑶原本脑子里已经编纂一沓合理又体面的理由,譬如她公务缠身,譬如她还有其他的事,譬如自己不方便,可她看着宋戈精专又深邃的眼神,突然意识到,宋戈早就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小娃娃了,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学识和思想,也包括对金瑶的猜忌。

    金瑶突然退后了半步:“你想知道?”

    “嗯。”

    “不后悔?”金瑶故意提高了一个音调,“不害怕?”

    “怕什么?”

    “行。”金瑶突然转身,反手就把从露台到卧室的门给反锁了,还十分谨慎地拽了拽门把手,确认关紧了,才回头和宋戈再次确认,“宋戈,是你说你不害怕的。”

    第25章  第25章 你把衣服穿上说话

    等会,宋戈心里慌了,这是要做什么?

    金瑶突然解开吊带裙上的绳带,自上而下地开始松裙子,宋戈吓得扭头闭眼:“你你你把衣服穿上说话。”

    “你不是要看吗?给你看就是了。”金瑶也不是全脱了,她里头还穿着一件细肩带的小背心,这是当时丁文嘉带她买衣服时大力推荐的,说最适合咱们这种平胸女孩子了,又舒服又凉快。金瑶当场就往丁文嘉的胸口瞟,丁文嘉把冲锋衣拉链一拉,干咳了一声,偷声解释:“我这是假的,想着小金子要来,特意垫了海绵片。”

    丁文嘉是个实在人,金瑶喜欢和她相处,正是如此,金瑶才会冒险提醒宋戈带走丁文嘉,不然,以丁文嘉为诱饵倒是能钓出几条大鱼。

    金瑶已经长裙褪到了腰腹之际,抬头却看到宋戈的眼皮都快被他挤成包子褶了。

    金瑶上手就拽宋戈,和他解释:“我受伤了,最近一个月都只能在苍山附近活动,离苍山太远了,我的伤口就不容易好了。”金瑶此话一出,宋戈才半睁开眼。

    金瑶指了指自己的腹部,那是一道像是闪电的伤疤,从她的后背攀爬到前腹,在侧腰处分叉延伸,这应该是新伤,还没长出新肉,只有那一道道褚红色的血痕,按理来说,这么严重的伤口至少得去趟医院看看吧。

    女孩子嘛,害怕留疤,还得忌口。

    可金瑶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每天该吃吃该喝喝,也不忌口,喝完奶茶吃烤串,好像吃得越多就好得越快似的。

    “被雷劈的。”金瑶只让宋戈看了一眼,又把吊带重新扯了回去,重新瘫到沙发上,靠着沙发背,手指朝天戳了一下,“被天雷劈的。”

    这语气,好像还挺骄傲似的,金瑶又说:“可不是每个被天雷劈过的人,都能活下来的。”

    宋戈听了,瘪嘴附和:“也不是每个做了亏心事的人,都能被劈得这么准。”

    “我可没做过亏心事。”金瑶知道宋戈是什么意思,人发誓的时候总是喜欢四指朝天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如若有假,天打雷劈。

    可真被雷劈一次,指不定大家都不敢发誓了。

    那种感觉难以形容,从内到外都像是被粉碎了似的,筋脉一寸一寸地被震裂被撕扯被绞碎,如若不是她算准了时间一定要出来,金瑶也不会干引天雷劈结界这种蠢事,可她终究还是出来了,既然她出来了,就没人能再把关回去。

    “那如果我不和我姐说呢。”宋戈是在试探,他心底虽然对金瑶有怀疑,可暂时还是偏向金瑶的,毕竟离开云南这种事没什么害处,天下之大,就算是金瑶也无法随时掌控他会带着丁文嘉去哪儿。

    金瑶也不生气,她只笑:“你要真不想带你姐走,也行。”

    金瑶此番是退让了很多步了,金瑶头一昂:“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她,不过,你得做好把这店重新装潢的准备了,我打起架来,排场很大的。”

    宋戈还想追问,手机响了,是梁霄的电话。

    “宋老师,快下来,肖金枝……不……不见了。”

    ***

    肖金枝是梁霄亲自拖到露台旧沙发上的,中途就一直没管她,中间也就辛承来过,可辛承到露台找宋戈说话也就十分钟,连露台通往后院的拐角都没瞅一眼,应当是不知道那儿的旧沙发上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

    现在是正午,梁霄寻思着就算不喜欢肖金枝,可人都成那样了,总得给人家一口水吧,可等他看的时候,那沙发上哪里还有肖金枝的影子,倒是只剩下一张硕大宽厚的蛇皮,估摸着得有两米长,一臂宽,干瘪瘪灰蒙蒙的,像是蜕下好久的蛇皮。

    之前都说云南蛇多,这客栈里之前的确也出现过蛇,可这么大的蛇皮,得是多少年长成的大蟒精才能蜕下吧。

    梁霄和宋戈站在沙发旁边大眼瞪小眼,宋戈还没从楼上的惊诧中完全回过神来,他脑子空空的,只能通过深呼吸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他扭头问梁霄:“突然就不见了?那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梁霄摇头。

    “没其他人进来过吧。”

    梁霄还是摇头。

    “监控呢?”

    梁霄手捂着额头:“这一块是监控死角,咱们把这么个东西藏在客栈里,我怎么好让人知道呢?”

    宋戈肩上还贴着膏药呢,他动了动脖子,看了一眼这旧沙发的四周,这角度十分巧妙,刚好是从露台通往后院的一个转角,过道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旧沙发就摆在拐角处,被绿篱和头顶露台底板挡着,是个视觉盲区,从露台、从楼上甚至从后院都一眼望不到这里来。

    如果是从这儿带个人走,只要走大门,肯定要经过大堂,梁霄一直在大堂呢,那就是走别处了,宋戈看了一眼栅栏边上那两米高的绿篱,种的是遮挡性能极好的大叶黄杨,用来和隔壁客栈的后院隔开,宋戈使劲扒拉了一下这绿篱,别说带个人走了,就算自己伸个脑袋进去都费劲。

    从这儿是走不了了,梁霄似乎明白了宋戈在做什么,紧跟着补上一句:“吊出去呢?直接给人拴根绳子,拖出去的那种。”

    “太难了,肖金枝得有多重?看着和我姐差不多吧,那得一百一左右了,光用绳子拖个一百多斤的活人出去还不被隔壁发现,不大可能。”宋戈摇头,忽而看到临海的露台,他趴在露台栏杆上看着水草丛生的淡水洼地。

    梁霄跟在他屁股后头只说:“走水路也不大可能吧,多显眼啊。”

    风铃响了,梁霄警觉地看向大堂,惊呼了一声:“嘉啊,你不是说七点才回来吃晚饭的么,怎么就回来了”

    丁文嘉回来了?

    宋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二楼金瑶的窗户,这让丁文嘉离开云南的事不是也没说定吗?而且金瑶不是说了,丁文嘉不走也行,这是金瑶把丁文嘉给喊回来了?还是真的只是提早回来而已。

    大堂。

    丁文嘉掏出手机,朝着梁霄晃了一下:“肖金枝给我发微信了,说想和我最后见个面。”

    梁霄脸色大变,“肖金枝”这三字就跟三柄刀子似的,唰唰往他心头上扎,

    “怎么了?”丁文嘉放下背包,又脱去外套,张嘴就喊,“跑得我热死了,有喝的没有?”

    “有,给你留了杯芝士奶盖,”梁霄趁着转身的劲平复心情,嘴上略带试探的口吻:“肖金枝微信里又和你叨叨啥了?我和你说啊,她那人,不可信的,你少和她来往了,联系也别联系算了,”梁霄捧着奶茶递给丁文嘉,又伸出一只手向丁文嘉索要手机,“来,我帮你删了啊。”

    这是宋戈刚好回了大堂,听得这一句当即就问:“她几点给你发的微信?”

    丁文嘉把手机屏幕端给宋戈看:“下午一点多啊。”

    一点多?

    轰地一下,像是什么东西在宋戈脑子里炸开了花,宋戈和梁霄相觑一眼,身上的冷汗热汗混作一团,下午一点多,那时候肖金枝已经被弄晕放到旧沙发上了,拿什么给丁文嘉发微信?

    “肖金枝手机在哪里?”宋戈声音虚虚的。

    梁霄愣住,又拼命摇头:“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她好像根本就没带手机来。”

    梁霄说完就慌了,他浑身发颤,越想越觉得奇怪,自打肖金枝浑身蛇皮地出现之后,他就一边搞卫生一边查了不少奇闻异事,尤其是关于蛇的,又想到今早晨在微信群里看到的一些灵异事件,还有人猜测周奇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土神仙,不然怎么死得那么奇怪。

    可当着丁文嘉的面,梁霄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丁文嘉还不知道肖金枝满头癞子浑身蛇皮地来过客栈的事,这事儿不能牵连到丁文嘉。

    丁文嘉抱着奶茶,吸管一插,猛地吸了两口就忍住不喝了,顺手递给梁霄,又问他:“你刚才说谁来了?什么手机?”

    “哦,我是说肖金枝用手机给你恶作剧呢。”梁霄强行圆场。

    丁文嘉摇头:“不像啊,她还给我发了语音。”丁文嘉摁了一下微信里的语音消息,里面肖金枝的声音掷地有声的:“行吧,其实我也想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文嘉啊,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这次真的是我过分了,这次见面就当送我最后一程,我也挺想你的,我来你们客栈找你,行不?”

    第二条:“但是说好啊,你弟和你对象对我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别带上他们,就你一个人来啊,也别告诉他们,就当我求你了,你知道的,我这人很要面子的。”

    这语气,十分恳切,略带哀求,难怪丁文嘉又心软了,换了梁霄都会觉得肖金枝是想改邪归正了。

    梁霄看了一眼语音消息的时间,一点三十一,那时候肖金枝明明跟个死人一样,谁发的?声音还能一模一样?

    梁霄听完这两端,脸色极其不好,一阵白一阵青的,只求助似地看着宋戈。

    宋戈强行平静自己的语气,又想到金瑶说过,让丁文嘉注意最近出现的陌生人,他不能慌,别是还没出招就自乱了阵脚。

    宋戈故作轻松地问丁文嘉:“肖金枝这人,不靠谱,姐你也别总想着她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呗,你现在和金瑶关系不挺好的嘛,”宋戈一边说一边给丁文嘉又倒了杯柠檬水,递到她面前,“喝这个,知道你最近在减肥。”

    两口奶茶可不解渴,丁文嘉又懒得动,还是宋戈贴心,她咕噜噜灌下两大口,又听到宋戈慢条斯理的问:“诶,对了姐,这一阵,拳馆有没有来什么生人?或者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交的朋友?男女不限的那种。”

    “有啊。”丁文嘉也开始聊起来了,“我们不是新招了个陪练么,98年的,小鲜肉一枚,你知道给我吸引了多少女会员吗?”

    宋戈有些着急了:“姐,我是问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丁文嘉看着心情不错,摇头晃脑的:“他就挺怪的啊,怪帅的。”

    宋戈哑然,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又听到丁文嘉说了一句:“我和他还怪有缘的,你记得我背上那个胎记吗?诶,他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第26章  第26章 其实这套房子,还挺奇怪的……

    宋戈脑子像是被浸到零度的冰水里一样,他喃喃问:“什么胎记?”

    丁文嘉正色:“我左肩膀上,有个像是小钩子一样的黑色胎记啊,咱爸不也有一个吗?”看着宋戈整个人像是迷糊了一样,丁文嘉反复提醒他,“就你初中暑假突然提前回家,想要去洗澡,没想到咱爸在里头刚洗完,正换衣服呢,看到你进去他还骂你了,还反复问你看到什么没有,就那次,你记得不?”

    宋戈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呢?丁文嘉只知道丁旺福在盥洗室里打着嗓门咒骂宋戈,却不知道当时丁旺福还本能地扇了宋戈一巴掌。

    那一巴掌真狠啊,扇得宋戈脑子一直嗡嗡叫,丁旺福骂他的那十几分钟里,宋戈看什么都是重影,一句话都反驳不出口,其实他原本不记得丁旺福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可今天金瑶给他一画那个月牙,他就想起来了。

    丁旺福的左肩胛骨上,的确有一块很小很小的黑色印记,印象里,只有丁旺福有,丁文嘉怎么也会有呢?

    她知道蛇族那些事?不对,她应该是不大知情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大方承认自己背上的印记,还称之为胎记?

    丁文嘉刚才说什么?拳馆里来了一个新人,身上和丁文嘉一样,有那个印记?

    凑巧?宋戈不信。

    宋戈不说话了,梁霄反倒是心急火燎起来:“嘉啊,胎记什么的不重要,我问你,你和肖金枝还聊过什么没有?就她被咱们赶走之后?”

    丁文嘉摇头。

    宋戈忽而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两个字的,梁霄没听清,就凑上前去问:“你说什么?”

    “金瑶。”宋戈又说了一句。

    ——“只要她和这伙人碰上,必死无疑。”

    这是金瑶的原话。

    宋戈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趔趄了几步又赶紧起身,他拼了命地敲金瑶的门。

    开门啊,快开门。

    宋戈从未觉得等待金瑶开门的时间过得如此漫长。

    门开了。

    金瑶就站在门口,还是穿着那一件白裙子,她头靠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戈:“做什么?”

    宋戈嘴唇嗡动,许久才吐出几个字:“好像……出事了。”

    ***

    从二楼下来后,宋戈一共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按照金瑶说的,提前把客栈里所有的门窗全部关得死死的,就连大门口那道卷闸门都放了下来,对面大橡树的谢老板探头问了好几次,说咋了,是不是Somewhere客栈不做了,要跑路了,还劝他们,这五一小长假就快来了,再撑一撑。

    谢老板是个热心肠的人,不过宋戈只朝着谢老板笑,什么也不说,这是金瑶吩咐的第二件事,除开店里这四个人之外,不要和其他任何人说话,甭管是穿着蓝制服来问话的巡警还是认识了十几年的街坊,就连微信手机都不要回复。

    这第三件事,就是宋戈给陈甜发了个微信,只说让陈甜多在同学那儿待几天,店里的事不要着急,又怕陈甜多想,宋戈绞尽脑汁又编出了个理由,说店里住进了个猥琐男,特别喜欢摸小姑娘屁股,吓得陈甜连续回了好几个“好的”。

    确保陈甜不会受到牵连,宋戈看着梁霄关上了最后一扇连通着露台的窗户,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梁霄也累了,他握着空调遥控器,滴滴滴地把空调直接调到了16摄氏度,对着空调口玩命地吹了好一阵,额头上的汗才干了,他揉着太阳穴瘫坐在宋戈对面,愣了一下神才说:“咱们是不是摊上事了。”

    宋戈一直在深呼吸,他自觉不是个容易紧张的人,从小到大,人家都是小考优秀大考拉胯,宋戈偏偏是反的,每逢大考全寝室就他心态最好,高考前夕,人家挑灯夜战,就他一个人九点就上床睡觉,稳稳地睡到了第二天早晨六点半,半夜都没翻个身。

    梁霄都说,就宋老师这心理素质,最适合给人兜底。

    宋戈看了一眼梁霄,安慰了他一句:“没事。”一边说,宋戈一边给金瑶发微信。

    ——“都弄好了,门关了,梁霄的手机我也让他关机了,我姐的还开着。”

    金瑶很快回他;“好。”

    这回轮到宋戈啰嗦了,他忍不住继续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今晚就回来?如果真要来,咱是不是走了更好。”

    宋戈发完,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妥帖,补上一句:“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嗯,你就当我是关心则乱吧。”

    金瑶也回得很快,她现在已经能熟练打字了。

    ——“放心吧,有我在。”

    宋戈看了一眼这句话,莫名地心安。

    宋戈迅速平息了心情,手里握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柠檬水,他先给自己倒了半杯,他的手很稳,一滴未洒,宋戈喝了一口,又把杯子推给梁霄:“你又出汗了,先喝点水。”

    梁霄也不在乎是宋戈喝过的,拿起来一顿猛灌,喉结跟着上下剧烈起伏,他搁下杯子,说:“要不咱报警吧。”

    “周奇都出事了,你觉得呢?”宋戈不去看梁霄,若说第一天宋戈觉得金瑶自称山神是说胡话,这几天的种种无一不在证明金瑶说的都是对的。

    周奇、辛承还有肖金枝,这三人似乎都在轮番证明金瑶的身份,尤其是肖金枝。

    只要一想到肖金枝浑身蛇皮的样子,梁霄都觉得恶心想吐,可这事儿丁文嘉还不知道呢,俩人在这儿关窗拉闸的,都是哄着丁文嘉去洗澡之后偷偷干的,该怎么和丁文嘉解释?

    梁霄只觉得一身力气没处使一样,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像是被两块烙铁夹在中间,两边都烫手。

    楼上有门响,丁文嘉洗完澡出来了,梁霄朝着宋戈双手一摊:“那你自己和你姐解释吧,突然告诉她有人要上门杀她,不对,按你的话说,那群人还不是人,这种话我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宋戈脑子里兜了一圈,吞吞吐吐,“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不知道我有没有表述清楚。”金瑶看着挺疲惫的,一边絮絮叨叨地和丁文嘉讲明来由,一边不耐烦地看着宋戈,俩大男人,这么点小事吞吞吐吐不敢开口,非得拉了她下来说。

    四个人窝在一个卡座里,金瑶和宋戈坐在一边,对面的丁文嘉脸色越看越奇怪,她张嘴,又闭嘴,反复好几次,才试探性地问了句:“你所说的蛇族,是蛇妖的意思吗?”

    金瑶看了宋戈一眼,措辞很是谨慎:“妖之一字,就有点以偏概全了,的确是有些不规矩的,就和人一样嘛,有高风亮节的,也有鸡鸣狗盗的,不能一概而论。”

    宋戈干咳一声,解释:“金小姐,对于一般人来说,不是人的,都习惯被统称为妖。”

    金瑶扭头看着他,像是辩论一样,听着挺不服气的:“那这个习惯不好,得改。”

    “等等等等下,这个不是重点,”丁文嘉听着云山雾罩的,她理了理金瑶刚才说的诸多重点,“意思是,有一群不是人的,要杀我?他……他们图什么?”

    金瑶忽而身体往前,单肘撑着桌面,眼睛跟聚光灯似地打在丁文嘉身上:“你父亲母亲,当真一点没和你说吗?”

    丁文嘉微微晃神,努力回忆之际,又听到金瑶问:“他们死后,就没给你留下什么东西?”

    “三套房。”丁文嘉伸出手指比了个“三”,“除了这个,就什么都没有了。”

    丁文嘉又伸手指着宋戈:“有一套给宋戈了。”

    “哪一套?”金瑶又问。

    丁文嘉顺口就说:“一套老房子了,宋戈去寄宿学校之前住过的,小区很老了,房子估价不高,我还想让他挑个贵的,可他感情深,就拿了这套老宅。”丁文嘉一边挠头一边嘀咕,“其实这套房子,还挺奇怪的。”

    “怎么说?”

    丁文嘉看了一眼宋戈,张嘴说了个“就那个格局”,却突然改口只尴尬地回了一句:“没什么,就是老,老房子嘛,格局总是不规则。”

    金瑶没追问,她只侧目看着宋戈,慢慢靠上沙发靠背,眼神却一直扎在宋戈身上没离开。

    宋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之前关门关窗的时候都还没这么紧张,现下被金瑶盯了这么一阵,脖子后头都开始冒汗了。

    “你紧张什么?”金瑶笑着问他。

    宋戈端起桌上的玻璃杯,他手心都湿了,摸上玻璃杯的那一瞬间差点手滑,不过他还是握住了,他抿了口水,才说:“商量正事。”

    “宋戈,”金瑶这一声喊软绵绵的,意味深长得让人难以捉摸,“你们现在能信的,只有我了。”

    “我知道,我信你,”宋戈诚挚的样子还真让金瑶有些不习惯,宋戈反复强调,“我真信。”

    金瑶也不为难他们,只转头问丁文嘉:“你再详细说说你们拳馆那个和你有一样胎记的人。”

    刚才金瑶已经问了一轮了,怎么突然又问呢?

    丁文嘉倒是没有不耐烦,详细地又重复了一遍,金瑶只是偶尔打断她问一些细节,而这些细节,都是丁文嘉第一次就说过的。

    宋戈明白了,张口欲言却又闭嘴噤声,其实很明显,金瑶这是在反复确认丁文嘉说的是不是全是真的,宋戈在刑侦小说里见过,问话的时候,防止嫌疑人窜供,先问一遍,再把问题打乱了再问一遍,很多人不是因为记不住答案,而是心态崩了就开始说胡话了,可如果答的都是真的,也不怕被问了。

    宋戈没想到金瑶会拿这招来试验丁文嘉,可他什么都没有,倒不是因为偏心金瑶,是因为他相信丁文嘉。

    问得差不多了,丁文嘉手机突然响了,有人来电。

    屏幕上显示的是“凌冽”,梁霄看了一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是他吗?”金瑶看了一眼。

    丁文嘉点头:“是,他之前就总说要来我们客栈看看,今天我临走前,他还问我是不是回客栈。”

    手机铃声还在响,丁文嘉下意识把手机翻了个面,手机自动静音了,丁文嘉才问金瑶:“我估计他要过来,我要接吗?”

    ——“别接了吧。”

    ——“接。”

    梁霄和金瑶异口异声,俩人互看了一眼,梁霄立刻解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种事,咱们仨个干还成,可我和宋老师俩大老爷们,啥也不怕,金小姐你也是有本事的人,自然也是不怕的,可文嘉就一普通女孩子,咱别……。”

    “梁霄,你看不起老子?”丁文嘉声音略哽。

    梁霄声音愈发温柔起来:“不是,我可看得起你了,我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我……我……。”梁霄“我”了好几个没“我”个出个所以然来。

    金瑶没管他,只示意丁文嘉:“接吧,你开外放。”

    第27章  第27章 除了有点喜欢你?

    “嘉姐,我小凌啊,我明天不轮班,就带着我朋友来双廊玩了,你在吗?”

    丁文嘉没作声,只看了金瑶一眼,金瑶默声点头,丁文嘉才说:“在啊。”

    电话那头一阵雀跃,应该不止一个人:“那我们能来看看吗?你们客栈可是网红客栈啊,我和我朋友都说好多次了,他们都想来看看。”

    丁文嘉看向金瑶,金瑶又点了点头,用嘴型说了个“几个人”。

    丁文嘉懂了,她强打起精神,用足了激情和兴奋来回应:“你那儿好吵啊,几个人啊,听都听不清。”

    “不多,就三个,嘉姐你肯定养得起,”这话才落,那头果然传来年轻男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一派热闹,两头和气,电话里又说,“嘉姐,发个定位呗。”

    从头到尾,丁文嘉都没确切地答应让人家过来,可这个叫凌冽的步步紧逼,看似嘻嘻哈哈的,实则都要立马找上门来了。

    换做金瑶安排,决然不会这么唐突,按照丁文嘉的话讲,这个叫凌冽的来拳馆也快一个月了,一个月的相处不动手,今天却突然在快下班的时候问丁文嘉客栈在哪儿,如此贸然的过来,金瑶觉得,和肖金枝脱不了干系。

    黑月做事喜欢双保险,如果派了第一个人出去没有消息,立刻就会派第二个,如果以这个逻辑推算,倒是说得通了。

    这个叫凌冽的,大概率是第二批,而且不止一个人,看来,对方着急了。

    电话那头频频传来催促:“嘉姐?在吗?发个定位呗。”

    丁文嘉已经下意识地依赖金瑶了,她捂着电话很小声地问金瑶:“发不发?”

    金瑶伸长了脖子回她:“发不发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人家肯定知道你们客栈的具体位置,让你发定位,是为了确认你在。”

    梁霄听了一惊,声音打着冷颤:“这横竖都是一死的意思了?”

    金瑶轻轻勾了勾丁文嘉的手指头,示意她看着自己,然后金瑶指了指宋戈,又指了指自己,又用两指比了个走路的姿势,丁文嘉微微皱眉,不大懂金瑶的意思,宋戈明白了,突然朗声对着电话话筒喊了一句:“姐,是有人要来吗?我和陈甜去巷子口接啊。”

    丁文嘉一下不说话了,这哪里有陈甜的事?

    金瑶也跟着喊:“对啊,嘉姐,咱们这好久没来客人了。”

    金瑶是打算顶了陈甜的身份?

    也是,反正那伙人连陈甜的面都没见过,这是最方便的偷梁换柱了。

    ***

    挂了电话,丁文嘉看着微信里对方发过来的位置共享,犹豫不敢点进去,只给金瑶看了一眼,金瑶顺手想加入,宋戈轻轻扶住她的手腕,金瑶的手腕又细又凉,这样的身板,能抵得住三个壮小伙吗?而且,对方不一定只有三个人。

    “你有多大的把握?”宋戈问她。

    金瑶微微抬眸,杀气顿起,眼神凛冽:“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她宣泄完满满的自信,才解释,“我是说那五个人。”

    “五个?”宋戈下意识追问,“电话里不是说三个人吗?”

    瞬间他又懂了,他原本也怀疑这人数报得有假,如果真是来找丁文嘉麻烦的,怎么会如实报上家底,必当隐瞒,可金瑶怎么知道是五个人?

    宋戈还想继续问,金瑶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食指搭在唇边,唇瓣并未闭紧,而是微微张开,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外头的动静,她靠窗斜着身子,目光一直在漂移,一会儿看垂下的常春藤,一会儿看远处的姬小菊,余下三人瞧着她这般专注,连大声喘气都不敢,只有梁霄悄声对着宋戈说:“宋老师,这回,我可真是全信了你,我的命文嘉的命可都在这位金小姐手上了。”

    金瑶突然发声:“不是五个,是四个,有个人跑了。”金瑶说完轻声笑,“不过他跑不远的。”

    宋戈还想问呢,说这人还没到呢,怎么就三个变五个,五个又变四个了?

    叮咚一声,是丁文嘉微信里的提示音,凌助教发来消息:“我们到巷子口了,怎么走呀?”

    金瑶起身,轻轻拽了宋戈一把:“走吧,去接人。”

    “咱俩都走?”宋戈狐疑,“那客栈里怎么办?”

    金瑶朝着窗户边上看了一眼,唇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周围笼统不过四个人,交给辛承就可以了。”

    “他还没走?”宋戈跟着她起身,以为她要立刻出去,就只在她屁股后头问,哪晓得金瑶突然停在柜台,扭头问了宋戈一句:“有发带吗?”

    金瑶用手松散撸起自己的长发,比划了一下:“扎头发的那种发带。”

    宋戈转身进了柜台给她找,一边找一边继续问:“辛承一直都在?你刚才说的四个人是客栈附近还有四个人?那巷子口还有三个,一共七个人?”

    宋戈翻了许久也没找到橡皮圈,记得之前明明有一盒的,用着用着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宋戈从柜台角那儿抽出一截绑扎用的尼龙绳,委屈巴巴丢给金瑶:“就一截破绳子。”

    丁文嘉听了,直接把头上的黑色发圈一拆,朝着金瑶:“你用我的。”

    金瑶回头看了一眼丁文嘉,又看了一眼宋戈手上的半截尼龙绳,笑着从宋戈手里攥过绳子:“我用这个就好。”

    金瑶头发实在是太长太密,扎起来还是十分松散,不过也无妨,金瑶看了一眼时间,才九点半的样子,处理完这些破事,应该还能睡个美容觉。

    金瑶招呼宋戈和她一起出去,大门已经关了,俩人准备直接从后院的小门出去,栅栏那儿还留了个能开的小铁门,推开铁门下了台阶往左一拐就是主道巷子了。

    夜里推门吱吱呀呀地发出怪响,树叶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半轮月亮偶被乌云遮蔽,半明半暗的。

    金瑶走在前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下了台阶便忽而回头,猛地一下,头顶险些撞到宋戈的下巴,宋戈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衣角却突然被金瑶往前一扯,这力道并不大,可宋戈没提防得住,下意识伸手撑了一下金瑶的肩膀才站稳。

    “待会儿,别害怕。”金瑶像是嘱咐一个立刻要提刀上战场的新兵蛋子。

    “我怕什么?你一个女人都敢,我有什么不敢的,我知道你厉害,可我也不差的,前两年我还健身的时候,那也是有八块腹肌的。”宋戈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别在腰后面的水果刀,这是他临出门前从厨房里拿的。

    金瑶能对付一个肖金枝,可外头那仨人可是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宋戈知道金瑶厉害,可万一呢,他寻思着,自己带着刀,万一出了什么事,好歹能钳制住一个人,少一个人,金瑶就少一分压力。

    这水果刀是带刀鞘的,硬邦邦的刀鞘戳得他后背很不舒服,他忍不住上手扶了一下刀柄,把刀挪到了侧腰,用牛仔外套遮掩着,也看不出里头藏了东西。

    金瑶原本是比宋戈低一级台阶的,听了宋戈这话,金瑶突然踮了下脚,脖子微昂,声音又软又细:“你还有腹肌啊,上次给你上药的时候怎么没见到?”

    “金瑶,”宋戈有气无力地回身锁好铁门,慢悠悠地叹气,“其实你人挺好的,除了有点喜欢……。”

    “撩我”这两个字宋戈有些说不出口,显得他自作多情似的。

    “除了什么?除了有点喜欢你?”金瑶故意偏头看着她。

    宋戈有些不自在了,脸也跟着半僵了一下,金瑶直接上手搂了一下宋戈的脖子,声音极大,不晓得是故意说给谁听的。

    “我开玩笑的,走了,去接人去了。”

    ***

    “这条路,好像不对吧。”

    “是啊,越走越黑,也没个灯,路都看不清了。”

    金瑶走在最前头,看也不看身后的三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那边在修路,得绕着走,平时我买菜都是走这条路的,放心吧,走不丢的,肯定带着你们到客栈。”

    宋戈闷声不吭,只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在前头打灯,可他像是故意的,故意压着手腕,以至于那手机原本就不甚光亮的余光只盘桓在他的脚尖,前头一两米的石板路有没有碎石子都看不清。

    他心里挺没底的,金瑶能对付一个肖金枝是不错,可这三个大小伙,个个一米八几,膀大腰圆,都是练家子。

    尤其是那叫凌冽的,走路都带风,丁文嘉对拳馆招聘向来卡得很严,能入她法眼的人,身体素质和格斗技巧总得有一个是一流级别的。

    金瑶到底是个女人,虽是信誓旦旦地带着他出来,可一旦动起手来,宋戈肯定不能让金瑶一个人单打独斗。

    可什么时候会动手呢?宋戈不知道,只是忍不住一眼又一眼地看金瑶。

    金瑶步子倒是稳当,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家闲聊。

    眼瞧着前头已然是个死胡同,这巷子极窄,还是个曲折的Z字型,他们一行人恰好在拐角处,这意味着,后头的人看不到他们,前面的灯也照不到他们。

    金瑶回头,月下,她眸光像是晨星一样,微微闪烁,可她的眼神,也像是月亮一样清冷。

    “对了,客栈里还有一位客人,是从昆明来的,待会得一块儿吃饭,你们不介意吧。”

    这三人有些意外,走前头的凌冽笑着问了一声:“谁啊?嘉姐朋友就是我朋友,何况还是从昆明赶来的,一块儿呗。”

    金瑶轻启唇:“辛承,你们……认识吗?”

    辛承这名字像是一道雷,把这三人瞬劈得外焦里嫩。

    尤其是凌冽,他甚至连最后的遮掩也不顾,带着两人立刻转身欲逃。

    他们争相恐后地想要离开巷子,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扑面一掼,三人齐齐倒地,还未爬起,又被鞭子似的东西狠狠一甩,腰脊都要被抽断了似的。

    “是藤,是藤条。”凌冽挣扎支起上半身,才勉强看了一眼,脑门又被狠狠一抽,眉骨立刻渗出血来,顺着鼻梁和眼眶往下淌。

    “何方山神?”他趴在地上,语气类似求饶。

    第28章  第28章 难不成要我抱着你?

    金瑶微微昂头,她双手垂在身边,指尖微微一勾,自墙头狂舞而起的藤条迅速将三人手脚捆住,那密密麻麻的藤条像是长着触角的蠕虫,顺着三人的臂膀往腰身攀附,直到把三人捆得严严实实的,金瑶才往左一歪头,那三人像是被送上祭坛的贡品,被数以千计的藤条恭恭敬敬地抬送到金瑶面前。

    “宋戈,”金瑶突然扭头看着身后的宋戈,“打个光。”金瑶垂眸,看到宋戈几乎是同时已经掏出了插在侧腰的水果刀,只是刀还没完全出鞘,这三人就已经被树藤控得死死的,宋戈想要帮她?就凭他手里那柄切西红柿都要刮蹭好几下的水果刀?

    他……是想要保护她?

    金瑶心里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滋味,这万万年来,从来都是别人求着她去保护其他人,还从未有人提刀为她出头。

    “宋戈,”金瑶声音扬高了些,可语气比之前温婉了许多,“打光。”

    宋戈忙捡起刚才慌张落在地上的手机,手电筒还开着,他支棱着手机,上手直接怼到凌冽脸上。

    凌冽人如其名,眉骨突出,眼窝深邃,高颧骨,方下巴,看人的时候总是喜欢微微昂头,这个角度看,下巴就更方了,像是一柄锄地的锄头,随时朝着你凿过来似的。

    强光射得凌冽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他本能偏头避开光,话依旧是对着金瑶说的:“山神娘娘,无意冒犯,我等兄弟也是受上头差遣,得罪之处,望海涵。”

    “你刚问我是何方山神。”金瑶根本没接他的话茬,只继续说,“这里可是苍山地界,你觉得,我会是何人?”

    “金……,”凌冽木然,“您……您出来了?”

    “谁?”其余两人应是后辈,单一个“金”字,都不敢联想到那写在神话古籍册子里的远古大神。

    还是凌冽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瑶娘娘,这位是瑶娘娘。”

    ***

    “瑶娘娘,这边的几个人都收拾了,巷子里一个,从露台上来的两个,从后院走的一个,连同您送来的那三个,都已经捆好了,等你发落,您说中途跑了的那个还没找到,已经派了人马去搜了,应该跑不远。”

    “好。”金瑶挂了辛承电话,又着眼看着头顶的宋戈,此时的金瑶全然没了刚才那副一夫当关的气度,她脸煞白,皮肤干裂,仿若被晒干了的牛皮纸,她昂头看着扶着她的宋戈,刚才她费尽了最后的力气,让树藤裹挟着那三个人送到了Somewhere客栈,可她自己,却连站起来的精力都没有。

    “何必呢。”宋戈半蹲着身子,扶着金瑶的肩膀,宋戈能感觉出来,金瑶是真没力气了,浑身瘫软得像是稀泥,宋戈只敢用手掌撑着她的肩膀,不敢过度亲密,可金瑶身子一瘫,上半身似散了架一般,宋戈下意识用手臂一护,只能把金瑶整个人团在他怀里。

    金瑶很瘦,平日里看着那么凶悍,可肩膀一团身子一窝,身形就小得像只小兔子,宋戈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金瑶往自己腿上揽了一下,把自己的大腿当做金瑶的肉垫,好让她舒服一点。

    金瑶看着虚乏得像是被抽干的纸片人,她歪着头,头蹭在宋戈的膝盖边上,呼出的气都冷飕飕的,窜得宋戈的膝盖麻麻的。

    “你都这样了,还非得亲自来抓人,还非得装酷装能耐,还非得在人家面前耍狠,你图啥你说?”宋戈忍不住又唠叨起来,嘴上虽是埋怨,可宋戈还是止不住地用袖子一下一下地给金瑶擦额头虚汗,这汗就和水龙头似的,哗啦啦地不停地流。

    “不图啥,就为了一句话,”金瑶长叹一口气,咬牙:“面子比天大。”

    ***

    金瑶的这份面子,来得颇不容易,若是换做以前,她法器在身,莫说一道天雷,三道天雷她都承得住,可这次,她为出苍山结界,故意引天雷劈山,临逃之际,还是没躲过,被一顿狠劈,那腹部的伤疤这几天都没见好。

    若能回到苍山,树林清溪为药,落花山风为辅,纵然没有法器,不出半个月,也能好个大半,可她不能回去,她若回去,只会再次被结界封印,就不知道下次能引到天雷是何年何月了。

    不过好在宋戈在露台上种了许多花木,这对她的伤口治疗是有好处的,可今晚这一击,还是让她腹部的伤口迸裂糜烂,单薄的T恤被浸润出大片血迹,总归不能这样回去,金瑶可说了——“面子比天大”。

    宋戈脱了自己的牛仔外套,搭在了金瑶的肩上,金瑶似不大喜欢别人给她换衣服,她扭了扭身子,却迎得宋戈一句似训孩子般的口吻:“别动,否则你的面子可藏不住了。”

    宋戈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金瑶腹部的一片血红,金瑶这才发觉大半的T恤都被染红了,她已经痛得没知觉了,竟没发现自己已然一身血气,她挣扎着坐起身子,任由宋戈给捏着胳膊穿袖子,嘴上却只关心:“我这血,没被那三个人看到吧。”

    宋戈一听就知道金瑶的心思,他无奈摇头,只继续给她穿另一只胳膊的袖子,嘴上挺毒的:“看到了,看得一清二楚的,估计路上还骂骂咧咧的。”

    金瑶一下来气了,背脊瞬间挺得直直的,瞪眼怒斥:“他们敢骂我?”

    宋戈瞧着她当真了,立刻安慰她:“黑灯瞎火的,哪里看得清了,诺,衣服穿好了,前头扣子你自己扣吧。”

    金瑶抬手抬到一半,手上劲一散,耍赖似的:“没力气,扣不动。”

    “你这……。”宋戈转到金瑶面前,他不是因为懒才不愿意给金瑶扣扣子的,只是这女孩子多多少少会有些忌讳,如果不小心碰到了或者摩擦到了,金瑶不介意,宋戈都觉得不恰当。

    金瑶昂头,惨兮兮的脸险些直接蹭上宋戈的鼻尖,她像是故意在卖惨,可偏偏她还卖得理直气壮:“我真没力气了。”她像是炫耀自己的勋功章一样指着自己被染红的衣襟,“我都成这样了。”

    宋戈无奈,手机的微信提示音轮番轰炸,Somewhere客栈里的梁霄和丁文嘉一定都等疯了急疯了,宋戈只能蹲在金瑶面前,小心谨慎地给她一颗一颗扣扣子,一边又问:“你还能走吗?

    “能。”金瑶起身,手指尖掐进墙面的红实心砖块里,她靠着墙面借力,勉强能挪几步,可越走越颠,越颠越痛,越痛手指尖就越用力,都快要把砖面扣出坑来了,这架势,看得宋戈紧张兮兮的,忍不住又问她:“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我当年被贬苍山之前,被业火烧得皮肉都没了,下苍山后第二天,我照样能收拾那些山头烂鬼。”

    “你看着状态不太对。”

    “我状态不对?我状态对得很。”金瑶扶墙开始走八字,她的确有点晕,可也不至于连走回去这种小事都要麻烦人。

    “你腹部带伤,我背你也不方便。”

    “谁要你背。”

    “难不成要我抱着你?”

    金瑶顿了顿,回眸看着宋戈,忽而点点头说:“那可真是……麻烦你了。”

    宋戈本以为金瑶那句“麻烦你了”是玩笑,可当金瑶当真伸长了胳膊朝着他的时候,那双惨兮兮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渴望像极了宋戈小时候看着宋老爹家小儿子吃鸡蛋的眼神。

    可那时候他只敢看着,可不敢像金瑶这样,把自己的情绪赤裸裸的铺陈展示,毫无畏惧,她都没想过,自己会拒绝他吗?

    “你不会拒绝我吧。”金瑶指了指自己腹部,“我受伤了。”

    宋戈无奈蹲下身,示意金瑶搂上自己的脖子,宋戈做足了准备,可两臂一抬的时候,却发觉金瑶异常的轻,甚至毫不费力,宋戈低眸反复打量金瑶,宋戈知道她瘦,可再瘦也是有骨头的吧,何至于金瑶这般,轻得像是一团鹅毛,感觉稍不小心都能被风吹走似的。

    “我很轻吧。”金瑶几乎是本能一样靠上宋戈的胸口,她低吟,“我受了伤就会这样。”

    “你受了伤为什么会变得很轻?”宋戈顺着来路抱着金瑶快速走。

    “为什么不会?”金瑶手指顺着宋戈的脖子往上勾了勾,让自己的上半身更牢实一些,“你以为我和你们平常人一样,有血有肉有骨头?”她像是在笑,“我们不一样的,你让我看书的那个软件里有本小说写得挺好的,我觉得你可以去看看,里面说啊,仙女死了之后,都是变成蝴蝶飞走的,我想我也是,不过我没死过,如果我寿数尽了,我不想变成蝴蝶。”

    金瑶蹭着宋戈的胸口抬头看,目光所及刚好是宋戈的喉结,他的喉结长得并不突出,甚至从正面看都不怎么明显,可从金瑶的这个角度看,宋戈的喉结会随着他的吞咽微微上下蠕动,像是藏了一只小甲虫。

    金瑶看得认真,又朝着宋戈追问:“你怎么不问我我死后想变成什么?”

    第29章  第29章 物非人也非了

    宋戈不大喜欢这个话题,小时候记得宋老爹很迷信,“病”“死”之类的字都是不允许说的,宋老爹还教宋戈,说不是他一个人忌讳,这从古到今,从权贵到平头,对闭眼咽气这种事叫法很多。

    天子死为“崩”,诸侯死为“薨”,一般官员死称“逝”,士死曰“不禄”,宋戈不知道神仙死了叫什么,可至少现在,他是真心不希望金瑶出事。

    宋戈声音软软的:“你不是神吗?神是不会死的。”

    “会死的。”金瑶低声说,“我也会死的,不过不是现在,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快到了。”宋戈已经看到Somewere客栈的招牌了,他尝试换一个话题,随便什么都好,金瑶这绵软可怜的声音让他心里很不自在,他甚至有点内疚于自己没办法很好地安慰金瑶,因为对于神的事情,他着实不太懂。

    他只反复安慰金瑶:“马上就到了,到了之后,我给你找药。”宋戈才说完,便觉得脖子阵痒,低头一看,才发觉金瑶正用食指摸着他的喉结。

    “你做什么?”宋戈吓得退后两步,险些直接把金瑶给扔到地上。

    “好奇。”

    金瑶的指尖像是带着一股电流,且就这么一摸,就让宋戈浑身肌肉猛地绷了一下,他后背紧跟着起了一层虚汗,小腿肚也跟着绵软起来,有些站不稳,他三步并两步,把金瑶轻轻往Somewhere客栈大门口的台阶上一放,继而双手叉腰大口呼吸看着金瑶:“到了。”

    刚搁下金瑶,宋戈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狠了,毕竟人家受着伤呢。

    可金瑶突然精神抖擞地站起身来,掸了掸屁股上的灰,转身去敲门。

    她又没事了?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她装的?可她衣襟上的确都是血啊。

    宋戈不懂了,虽然金瑶看似什么都愿意和他说,可宋戈总是觉得和金瑶隔着一道沟,这条沟貌似浅浅一道渠,可你真要一脚踩下去,怕是会坠得个粉身碎骨。

    Somewhere客栈的卷闸门已经被拉开了,玻璃门也开了锁,应该是辛承来了,大堂的灯很亮,一眼看过去只看到高耸的沙发背,并不能看清楚里面到底有多少人。

    金瑶直接伸长手臂敲门,她敲门明显有暗号,一般敲击的暗号按照间隔的长短来区分,可金瑶不是,宋戈仔细去听,也听不出她敲击的规律,比起什么几短几长,她更像是在敲击一首歌的调子,辗转起伏,金瑶敲的是什么,此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门开了。

    可开门的并不是梁霄或者丁文嘉,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生得极瘦,脸也很窄,整个人像是被拉糖机器抽拉过一样,胳膊细,腿也细,开门见了金瑶,低头行礼:“瑶娘娘,辛总已经把人捆在后院了。”

    金瑶跟着应了一声:“辛总?这称呼倒是新颖,早些时候,记得你们还喊他辛大人,后来就变成了辛先生了。”

    这瘦高男人跟着应和:“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

    金瑶轻轻抿唇,是啊,上次她出来已经八九十年前了,物非人也非了。

    宋戈探头往里头看,只看到墨绿色沙发背上冒出半张脸,那是丁文嘉。

    丁文嘉一边朝着宋戈招手一边喊:“快进来。”

    宋戈点着头,一边偷偷打量突然出现在客栈里的瘦高男人,听口气是辛承的人,金瑶一直在问客栈情况,这人都如实说了,也不避讳宋戈就在旁边。

    “抓人就是这么个过程,辛总是按照瑶娘娘给的位置设的埋伏,他们几个还没动手就被擒住了,店里的两个人按照瑶娘娘的吩咐,也没有惊吓到。”

    “哦,对了,瑶娘娘,有个蹊跷的事儿要和您禀一句,抓到的七个人都已经查过了,的确都不是人,是何族类,还没查出来。”

    “没查出来?”金瑶挺诧异的,“不是蛇族的吗?”

    “是,”这人应和了一句,又立刻解释,“我的意思是,按理来说,应该是,可现年头,蛇族手段颇多,他们会披了其他族类的皮外出行动,有时候是鹿皮,有时候是牛皮,有时候……,”这人下意识地看了宋戈一眼,他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才继续说,“用得最多的,还是人皮,不容易被发现,我们的扫描仪也扫不出来。”

    “人皮啊。”金瑶不由得叹了一句,“他们倒是真狠。”

    金瑶听得差不多了,又微微侧目,透过空荡敞亮的大堂和玻璃门,金瑶的目光停留在了对面的大橡树客栈的木制招牌上,她着手吩咐这男人:“对面客栈老板姓谢,查一查。”

    听到“对面客栈”几个字,宋戈猛地回头,下一秒便听到金瑶继续说:“当时肖金枝住的就是他们客栈,蛇族只会找熟悉的地方落脚,这门对门的,这屋子打个喷嚏那边都能震两下,是个潜伏的好地方。”

    宋戈语迟,他按捺住自己想要解释的心,如今的Somewhere客栈明显成了金瑶的主场,况且金瑶只是说查一查,也不会把人家怎么样,金瑶这人吧,喜欢摆面子说狠话,可做起事儿来,还算是冷静有条理,说难听点,就是个“纸老虎”,宋戈自觉看透了金瑶这脾性,便也不多说,只跟着金瑶推开玻璃门进了屋,只留那瘦巴巴的男人锁门拉闸。

    ***

    “哐当”一声,宋戈把揣在裤口袋的水果刀连刀带鞘地往玻璃茶几上一扔,整个人跟泄了气似地往沙发上一躺,梁霄立刻从对面沙发挪屁股坐过来给宋戈捏腿,又问:“宋老师辛苦,以一敌三啊,诶,你不和金小姐一块儿去后院问话啊?”

    宋戈摇摇头,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梁霄继续说:“我看那三个人被抓来的时候,跟落汤鸡似的,哎呀,你可不知道刚才多吓人。”梁霄伸手指着玻璃窗,“那儿,就是那块玻璃中间,突然出现个人影,还朝着我笑,那大白牙跟飘在夜里似的,阴森森的,没笑两下,就被另一个人扑倒了,当时咱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啊,听了你的话,我打死都没开门,最后还是你干爹亲自过来喊门,我才开的,哎哟,幸亏是有我护着你姐啊,文嘉都快被吓死了。”

    丁文嘉听了,直朝宋戈摆手:“别听他瞎说,就是来了几个人,在外头想进来,还没进来呢,就被辛叔叔带人给抓了,倒是梁霄,”丁文嘉朝着梁霄档下指了一下,眼角一歪,“梁霄刚才差点尿失禁。”

    梁霄正色:“嘉你这就不对了,你弟弟一个人能抓三个人,我就得尿裤子?你这不能夸一个贬一个吧。”

    “不是我抓的,”宋戈大口喘气,“金瑶抓的,”宋戈挪眼看向梁霄,还不忘补上一句,“她一个人抓的,还没用手。”

    金瑶的确没用手,以藤为鞭,蔓为索,缠、绕、捆、绞、刺,一气呵成,宋戈甚至会代入自己,如果是他遇上了金瑶的藤,他逃得过吗?

    宋戈以手捂面,擦了把汗:“我觉得这事儿,还没完。”

    梁霄大惊:“这……人不都……不都抓到了吗?”他手舞足蹈,规划着后续,“咱抓了人,问了话,打个110,这事不就完了?”

    宋戈无奈,轻声一笑:“那人家问你,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呢?”

    他抬眼,看着梁霄继续问:“你们又是怎么躲过的?哦,提前知道有人要来啊,那为什么不提前报警?监控调出来看看?这个人是谁?哦,肖金枝啊,那后来怎么又不见了?

    连续数个问题,梁霄一个都答不上来,丁文嘉突然开了口:“宋戈说得对,这件事,不能走明的。”

    “可咱也不会玩黑的啊。”梁霄挠头,还想继续琢磨琢磨呢,后院的推拉门突然吱啦一声响,那是金瑶的声音:“宋戈,你过来一下。”

    宋戈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丁文嘉。

    金瑶又喊他:“陪我过来审人。”

    ***

    后院,一行七人被捆扎得结结实实排成一排跪在中间的空地上。

    凌冽跪在中间,他单膝着地,另一条腿怎么也不肯磕在地上,倔强地支起,任凭身后的人怎么用短鞭抽他都不为所动。

    “算了,不跪就不跪了。”金瑶摆手,“早就不是几百年前规矩严苛的时候了,问话要紧。”

    辛承这次是带了人来的,除开看着门口的瘦男人,露台上还有两人,后院里有一个人在检查周围环境,另一人,则是着了辛承的吩咐,用手机挨个给这些被抓来的人做人脸识别。

    辛承这套系统也算是做到极致了,想当年辛承意识到与时俱进的重要性,在对昆仑的年终总结里慷慨激昂地写了68张A4纸,全面阐述了自己对神兽灵兽信息化管理的规划,就差自己敲代码了。

    好在昆仑近几年财务宽松,给辛承拨了笔款,辛承拿着钱,自己建立了个信息部,自己研发自己维护,花费三年才逐渐成型,给金瑶看的那些个人资料,不过是这套系统的冰山一角,人脸识别是最新推出来的,用辛承的话讲,大海捞针虽然难,可是用系统来捞,就快多了,又不是谁都能像金瑶一样一目千行地找资料。

    逐一扫描完,金瑶刚好拉开玻璃推拉门进来,恰好就听到一句:“辛总,都对不上。”

    “还对不上?不可能啊,就算是披了皮,可左右就那么几族,你扩大一下筛选范围,性别全选,年龄全选,再筛,”辛承低头琢磨着,看到金瑶来了,立刻微微低头禀了一句,“瑶娘娘,奇怪得很,虽然这七个人是披了皮的,可我们已经扩大到所有族群进行筛选了,还是识别不了,都不晓得他们是扒了谁的皮下来。”

    “还有其他识别方式吗?”金瑶问。

    “有啊,”辛承指了指自己的右侧脖子,“会有芯片,这两年才推行,覆盖率大概百分之三四十吧,还在推广中。”辛承说完,又立刻解释,“芯片我们也查了,他们都没有。”

    金瑶微微扬起下颌:“那就只剩三种可能了。”

    第30章  第30章 不必了,我亲自来吧

    金瑶一边说一边四顾看,腹部的伤口虽然被这件宽大的牛仔外套遮掩得很好,可现下灼痛复燃,她忍得很是吃力,这里后院东西不多,零碎都是些小摆件和小玩意,只靠着墙角有一排半米见宽的花箱和工具箱,也没个凳子让她歇歇。

    “这个,你坐。”宋戈刚来就看到金瑶像只小鹿一样瞅来瞅去的,她手虚掩着腹部,宋戈猜到她应该是伤口开裂了却又故意不说,金瑶这人,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

    帮人帮到底,宋戈登时从靠墙的工具箱里掏出一个五加仑的塑料大花盆,倒扣过来,盆底还沾着泥巴,宋戈用抹布随意擦了一下,对着金瑶:“凑合一下。”

    辛承斜眼看了宋戈一眼:“瑶娘娘岂会坐这种……。”

    “行吧。”金瑶着实累了,面子的确是比天大,可她再不找个地方歇歇脚,她的天就要塌了。

    “我刚说哪里来了?”金瑶一坐下,语气就跟着提了起来,“哦,对,三种可能性,第一,他们披的是人皮,人海漫漫,你查无可查,难办。”金瑶说完,故意看了一眼宋戈,他面色倒是平静,像是没听到似的,心理素质还不错嘛。

    “第二,他们披的是黑月的皮,不过黑月早就不在你的系统里了,父生子,子生孙,一蛇多身份,更难办。”金瑶这次是故意看着凌冽说的,凌冽一直都没有抬头看金瑶,可几乎就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轻轻扯了扯嘴角,他是在笑?还是在嘲讽?金瑶不知道。

    金瑶貌似随意地继续说,“第三,”金瑶这次是看着辛承的,“你的系统出问题了。”

    辛承立即摆手:“出问题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那就是前两种了。”金瑶抬手,手背朝上,食指微屈,指尖像是一柄钩子,朝着凌冽轻点了一下,“你背上有黑月的印记,大概率披的不是人皮,因为对于黑月来说,好不容易换了张干净的皮,没必要再打上一个黑色痕迹引人注意,所以你披了个同族人的皮?是对方主动给你的?还是你亲手扒下来的?嗯?”

    凌冽闭着眼,好似这样他就可以无所畏惧地面对金瑶,他咧开嘴笑:“瑶娘娘折腾这么久都猜不到我的身份,难不成……是因为法器没在身边,功力弱到这种地步?”

    金瑶不以为然:“一串铃铛罢了,我还嫌我之前的金铃铛俗气呢,还不如铜的有格调。”

    金瑶说完,身朝后仰,她腰上有些没力气了,她轻轻靠在身后宋戈手肘边上,感觉到宋戈没有往后退,继而放松了肩部,把整个头枕在了宋戈的小腹,终于是舒缓了一些,伤口好像都没那么痛了。

    宋戈分明感觉到了金瑶肩颈处的紧张和愤懑,她气的应该不是自己,而是凌冽那番话,宋戈感觉得出来,凌冽口中的那个“法器”,对金瑶来说应该很重要。

    辛承拿着手电筒对着凌冽的脸一照,宋戈这才是看清凌冽现下的表情,他脸色又黑又青,额头和鬓角微微凸起的青筋像是活物一样,在不停地蠕动游走,看得人头皮发麻,隐约想吐。

    辛承回头,示意金瑶:“瑶娘娘,皮好像快蜕了。”辛承努嘴朝着凌冽身后的人,朝他吩咐,“继续抽,抽到他蜕了这层皮,让我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宋戈这才看清原来凌冽身后还站着一人,这人是辛承这边的,和开门的男人一般瘦,他手里持一短鞭,一臂长,拧着八股绳,抽打在人身上欻欻作响,却不留痕迹,不似寻常教训人用的鞭子。

    宋戈小时候见过这种鞭子,那是宋老爹用来抽硬皮革的,放久的皮革会变硬,村里人又买不起城里专门软化皮革的试剂,就用水泡、手揉、鞭抽的办法软化皮子,拾到拾到还能再用好几年。

    辛承这是要把凌冽的皮给抽软了?

    “这么抽得抽到什么时候去。”金瑶有些不耐烦了。

    辛承抬手喊停,请示一般:“要不,我亲自拿龙泉刀来剥?我贴着他的头皮剥,保证剥得整整齐齐,虽然有些血气,可剥完用冰水一浇,血凝得很快的,瑶娘娘可以先移步到楼上休息,剥好了皮,熏好了香,我再着人去请您下来。”

    明明是残暴血腥的画面,可辛承说得那叫一个文质彬彬,说出了一股“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境界,宋戈这才是明白金瑶之前关于“辛承是个狠人”的说法。

    “不必了,我亲自来吧。”金瑶回顾一眼宋戈,才轻声对辛承说,“往后宋戈在的时候,不要说些剥皮这种事,我怕他……对我印象不好。”

    辛承木楞半晌,竟许久没缓过神来,过往瑶娘娘在意过谁?也就天帝说的话能稍入她耳,宋戈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白丁罢了,辛承越想越想不明白,只看着宋戈的眼神愈发深邃,继而恍然大悟,辛承突然一眯眼,学着宋戈也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五加仑大花盆,用袖子擦干净了给宋戈坐,语气十分谄媚:“干儿子,你坐。”

    瑶娘娘要亲自动手,周围的人自当恭敬退后小半步腾地方,连同被绑着的其余六个人都自觉身体后仰,不敢靠的太近。

    金瑶蜕皮不用鞭子,她半蹲下身,只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掐在了凌冽的下巴上,指甲内嵌,微微拧了一下,像是在判断火候,自言自语了一句:“你这皮,黏得还挺紧,知道你的道法是这几个人中最高的,竟没料到,原来这么厉害。”

    凌冽闭眼冷笑:“再厉害,也敌不过瑶娘娘啊。”

    “可你为什么不愿意睁眼呢?”金瑶顺着他的脸颊往上摸,纤长的食指柔软得像是植物的藤须,直到指腹攀上凌冽的太阳穴,金瑶手一顿,余光里,凌冽的眼皮子抖动得厉害。

    “是这吗?”金瑶话语还未落稳,手指尖突然用力往凌冽太阳穴一掐,凌冽根本来不及躲避,他浑身猛地抽搐,像是触电一样,脖颈处倏尔拱起拳头大的肉团,将薄薄的一层皮都撑得半透明,隐约之间可见里面红滚滚的一团肉糜,宋戈见了忍不住扶上手边一柄园艺铲。

    辛承立刻起身,夺过身边人手里的短鞭,对着凌冽发狠一抽,冷呵:“硬撑着做什么?还不把皮蜕了。”

    “我来。”金瑶手腕只轻轻一甩,无数藤须从四方蔓延而来,它们穿过栅栏、爬过台阶、有的直接破土而出,密密麻麻缠缠绕绕,直接锁上凌冽脖颈,金瑶紧跟着起身,直接一脚踹上凌冽胸口,将他整个人直接踩在地上。

    “蜕不蜕?你蜕不蜕?”金瑶如今的确有些吃力,凌冽说得对,她法器不在身边,身法都大不如前,加上受了伤,收拾一个凌冽竟然都让她如此疲惫。

    可既然动了手,就必须得胜而归。

    金瑶不再多说,以胳膊为轴,像女人们卷毛线一样画着八字缩短藤鞭,直到只剩下半臂的距离,金瑶忽而狠拽藤鞭,勒得凌冽整张脸都变了形,他两颊时而干瘪,时而突鼓得像是□□,两只眼珠子似要爆出来一般。

    “辛承,摁住他的脚。”金瑶有些使不上力气了。

    金瑶昂头,又喊:“宋戈,摁住他的胳膊。”

    宋戈一听,竟呆滞良久才反应过来金瑶是在喊自己,她怎么会喊自己来帮忙?很明显,自己是这群人里最能拖后腿的一位。

    金瑶又喊了一声:“我肚子痛。”

    她肚子痛?对,她是有伤的,宋戈立刻醒悟过来,他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却发现金瑶已经压着凌冽滚到了菜地里,这大晚上的,为了掩人耳目没有打开后院那盏大灯,只有周围几个人打着手电,宋戈看不清,只能顺着凌冽的鼓囊囊的脖子往下摸,却怎么也摸不到凌冽的胳膊。

    “他胳膊没了,他胳膊在哪?”宋戈反复问,却没有人能答他,再回眸,凌冽哪里还是个人形,他像是一团可以被随意揉捏的面团,慢慢拉长,越发像是一条大蟒。

    “宋戈,走。”不知是辛承喊了一声还是金瑶唤了他一句,宋戈突然被人一拽,只觉得怀里似闯进了一人,俩人抱作一团趔趄跌进菜地里,各自吃了一嘴的泥。

    “你压我肚子了。”这是金瑶的声音,宋戈起身,发觉金瑶的小腹刚好被他的胳膊肘给怼了一下,宋戈慌忙扶着她坐直身子,一回头,只瞧见一条大蛇尾朝着两人横扫而来,宋戈下意识抬起手臂护住两人的头,可下一瞬,宋戈只觉手臂被溅润了一大滩液体。

    他抬头,只看到自己的手肘、额头、耳朵全挂满了腥臭黏稠的血液,辛承持刀直挺挺地站在他们前面,只回头看了俩人一眼,他又顺脚把砍断的蛇尾踢到了一边,这才是把刀塞给身旁一人,继而吩咐:“蜕了皮的蛇就跟没翅膀的鸟一样,折腾不了多久了,就这一个凌冽难对付,余下六个,你们自己练手。”

    辛承一边吩咐手下的人,一边心事重重地看着还坐在地上的金瑶,什么也没多说,只对宋戈柔声提醒了句:“先把瑶娘娘扶起来。”

    宋戈自己手肘也摔了个狠的,左边胳膊几乎都不能动了,他只期望可别又脱臼了,小时候喜欢往山上跑,骨折骨裂脱臼他给自己送了个全套。

    现在他都还记得村头老村医给他接胳膊的时候红脸醉酒的样子,当时那老村医盯着宋戈刚好接好的细胳膊反复看,看着看着就抬头对满头大汗的宋老爹说:“好像歪了,要不,卸了重接?”

    宋老爹也是个实在人,直接问了句:“那……这接第二次还要给钱不?”

    比起宋戈自己的胳膊,他更担心金瑶,他胳膊如何至少他还有数,可金瑶呢?伤成那样还非要来逞能,一边逞能一边又让宋戈帮忙,宋戈真是弄不懂她。

    宋戈单手扶着金瑶起身,金瑶走路明显有些不稳当了,辛承也没让金瑶多担心,一边环顾四周,想着待会如何处理后事,一边叮嘱金瑶:“瑶娘娘累了,先上楼休息,脱皮这最麻烦的一步瑶娘娘代劳了,余下的就交给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