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放人
“你说什么!萧璋一个人去砸花月教围墙了!!”
池盈比往常提高八度的嗓音响彻云霄,连内心戏都顾不上在心里演练直接喊了出来:“他这是疯了吗!一个人单挑花月教,他以为自己是大罗神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呢,沈钦和他一样是天境,手下还有那么多大能,萧璋这小子就算再能干也不用着刚当上掌门就以身殉正道啊!”
今天原本是明家和池家的茶会,两家家主正在和往常一样喝茶谈事,谁能想到忽然发生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朝云山萧掌门攻打花月教,整个江湖上从北到南立刻全炸了。
一旁的明铎急问道:“他打进去了吗!”
台下的小厮欲哭无泪:“没有。”
听到没有两个字,两位掌门一时竟不知时松了口气还是有些遗憾,花月教固若金汤,没打进去是正常的,但如果打进去了,正魔两道的正面冲突或许就要提前拉开帷幕了,赶鸭子上架,可能是机会,也可能是风险。
“他为什么要忽然攻打花月教?”明铎又问。
池盈忽然一个激灵:“难道他是故意的,想要逼魔教在愤怒之下反扑,好给江南剿灭魔教余党的行动转移注意力争取时间?”
以萧璋灵活的脑子和胆大妄为的嚣张个性,这方法虽然冒险了点,但也不失为一种好手段。
明铎恍然大悟点头道:“有道理。”
台下传来小厮小声的否认声:“探子本来以为是这样的,结果后来发现,好像不是为了这个。”
他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表情有些古怪,明铎一拍桌子:“别磨磨唧唧,有话就说!”
小厮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敢再含糊:“两位掌门,探子的消息,说屈漾前辈好像追商唯追进了花月教里,萧掌门一时心切这才攻打了花月教,为的是把屈前辈救出来!”
“……”
刚才高大上的解释忽然有点尴尬。
“萧家历来出情种。”池盈嘴角微微抽搐,“之前萧迹大哥也是这样的追媳妇儿的,一脉相承,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确实,萧璋之所以去燕北就是为了找回屈漾。
“救出来了吗?”明铎问。
小厮摇头:“虽然萧前辈灵力强大,但是据说他一边攻墙,沈钦一边指挥手下在墙内补墙,还说那墙原本就是专门用来御敌的灵力墙,等到萧前辈灵力耗光了,他正好出来一刀把萧前辈捅死,省得费力气……”
“奇怪。”明铎打断小厮微微皱眉:“这不像是沈钦的作风,敌人都杀到门口了,沈钦竟然不出来迎敌,还在里面慢悠悠的补墙?……难道里面有什么事情让他走不开?”
不得不说明铎还是非常敏锐的,池盈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太明白。
小厮继续:“萧前辈边砸管沈钦要人,沈钦说没有,萧前辈就继续砸,一直砸了几个时辰的墙才放弃,其实谁都知道这样下去是徒劳,只是萧前辈不愿……不过最后,萧前辈还是走了,毕竟再这样下去也没个结果。”
池盈思索了一下,看向明铎:“如果屈漾真的在花月教的话,他为什么不和萧璋里应外合?难道说他受了伤没有余力?可是如果是这样,沈钦为什么不把屈漾抓起来当作人质逼萧璋就范?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有点理不顺。”
“或许是屈漾躲起来了,沈钦也没找到。”明铎皱眉。
“总之,”小厮吞咽了一下,“沈钦放下狠话,说萧璋上门砸墙是正道对魔教的挑衅,今日之事他记住了,必将加倍奉还给正道。”
大殿中陷入了沉默,炎阕宫外似乎有浓云翻滚,少顷,空中闷雷声响起,和山下的爆竹声轰隆隆的混成一片。
池盈凝抬头望向远处的苍穹,微微抿住了嘴唇。
“阿盈。”明铎呼出一口气,“这次,是真的要变天了。”
***
曲成溪从床上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熟悉的雕花床顶。
他在花月教这寝宫里住了大半辈子,以至于第一看看到这么熟悉的场景竟然有点恍惚,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还以为自己还是花月教的副教主,一会儿就要给小教众们上课。
然而紧接着他,他听到身边传来了一声温柔的:“醒了?”
沈钦正坐在他床边,手里端着药要往他嘴里喂,曲成溪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毕竟以前的沈钦,是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的讨好他的。
“你别坐我的床……”一股极度的厌恶从胸口翻腾而起,曲成溪看着沈钦,目光冷淡幽暗。
他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瞳孔非常黑,像是黑夜的颜色,鼻梁高而挺直,眼尾微微向上挑起,那是非常妩媚却又凌厉的长相,以致于在冷冷看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让人浑身发冷的压迫感,而现在那眸子又多了心如死灰的冷寂,像是再也不会有更多的情绪波澜,直让人心悸。
沈钦手中的汤勺顿了顿,放下了去,招来一把椅子,从床边起身坐了过去:“听你的。”
“你想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曲成溪不再看他,抬头盯着床顶,“就算我和萧璋一刀两断,也不可能跟你。”
沈钦不知道自己还剩四年的寿命,曲成溪的心里忽然升腾起阴暗的恶意,他想,如果自己在四年半之后的某一天忽然死掉,不知道沈钦会是什么表情,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沈钦放下药碗:“如果我说,我没想关你呢。”
曲成溪冷笑一声嗤之以鼻。
沈钦温柔的看着他,如果曲成溪能侧头看一眼,就能从沈钦的眼底看出翻滚的复杂情绪。
“你现在随时可以走,我不拦你。”沈钦说。
曲成溪根本不信他说的,然而他还是是带着挑衅的心态狠狠一掀被子直接跳下了床,径直向外走去。
然而走了两步他就愣住了,身体上没有任何灵力的桎梏,沈钦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好像是真的,在放他走。
曲成溪的眼睛微微睁大,心脏狂跳起来,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被沈钦灌了那么多灵力走路还不成问题,几乎是立刻他拔腿就跑,半点留恋都没有!
“你要去找萧璋吗。”
就在曲成溪即将冲出寝宫时,他听到身后的沈钦淡淡开口。
那一瞬间,之前所有的回忆一股脑的涌入他的脑海,曲成溪的脸色刷的白了,脚步顿在了门槛上。
他刚才的下意识的确是去找萧璋。
但是找萧璋又能怎样呢,他们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是自己害死了他的父母,在这样的血海深仇下,自己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出现在萧璋身边。
“现在的你还有脸见他吗?”沈钦轻声笑起来。
“闭嘴!”
“阿漾啊,现在就算萧璋主动来找你求爱,我也已经不担心了。”沈钦眯起眼睛,“我放你走,是给你和他做最后了断的机会,你们一干二净了,我心里才舒服。”
曲成溪紧紧咬住牙关,就连脖颈到锁骨的经络都紧绷了出来,紧攥的手指颤抖着像是要杀人,然而他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一抬脚,跨出了大门。
就在这一瞬间,沈钦乎的无声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搂住他腰猛地把他拽回怀里,一口咬住了他白皙的颈侧。
曲成溪“啊”的叫了出来,抓住了沈钦的胳膊:“沈钦你干什么!……”
沈钦死死搂着他,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融进血肉里,尖利的犬齿狠狠刺入他的颈部血管,暗色的灵力瞬间顺着伤口涌入。
曲成溪的睫毛剧烈颤动着,想要挣扎却根本无法动弹,喉咙里发出难忍的痛-吟,拼命地推拒着,沈钦终于放开了他的脖子,搂住他的发软的细腰:“虽然放你走,但是我不放心你,给你种个追踪咒,以后你在哪我都能知道。”
曲成溪回身一拳揍了过来,沈钦向后一闪,再抬眼时,曲成溪已经跑出了大殿,只剩下一个被背影。
沈钦看着他逐渐变小的身影,舌尖舔掉嘴角的血迹,勾起了一抹淡笑。
“教主。”一旁的暗处的项超走到沈钦身侧,“需要属下带人把副教主追回来吗?”
“不用。”沈钦一甩白色锦缎的长袖,“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回来找我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过渡章有点短小,接下来即将迎来我最喜欢的狗血环节之一啊哈哈
第102章 大凶
燕都城中的一间小酒馆里,人声鼎沸,南北的酒馆差距不可谓不大,南方人大多爱喝浓香型烈酒,而到了北方,酒坛中尽是清香甘洌,喝酒的器皿也从小杯变成了大碗豪饮,更有甚者整坛直接往喉咙里灌。
就连自诩糙汉的萧璋到了北方都觉得自己有点秀气了起来,端着酒碗往楼下看,觉得挺有意思。
“还看热闹呢我的祖宗!”他对面的崔铭在桌上敲了敲,一张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脸上露出了便秘似的表情,以至于脸上的褶子都有点折不过来了,“你这次突袭花月教,可太让人措手不及了!”
石惊云一倒台,他手下的第一得力干将崔铭,立刻变成了萧璋手下的第一得力干将。
崔铭其人,为人油滑得像个泥鳅,明明长了张帅脸却偏偏要顶着老头的模样以显身份,着实是朝云派第一大奇葩。
但是偏偏他的脑子又极其灵光,门派中的大大小小的成百上千件事落到他手里,瞬间就会变得井然有序,说白了,这烂摊子别人干不来,只有他能干。
萧璋和他一起穿开裆裤长大,早就知道崔铭是个什么德行,这家伙没什么良心和正义感,更没有所谓的忠心,只有一个追求,那就是成为史上最牛逼的谋士。
至于谋谁,无所谓。
谋石惊云的时候,这缺货想尽办法劝自己和镜庭派和亲,现在成了自己的谋士,心思全都放在了怎么让动荡重组的朝云派立足脚跟和对付魔教上,也算是物尽其用。
萧璋其实很喜欢和崔铭打交道,这种目的明确的聪明人让他很放心,所以他这次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江南,干脆就把崔铭叫了过来。
崔铭喋喋不休:“刚听到这消息我当时的反应就是,完了,沈钦肯定要报复!果然,你看看,这几天花月教各地分舵都开始向正道反击,尤其是渝州分舵,竟然集合了五千号人马!赶上个小型战争了!”
萧璋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笑,幸好我们这次正道还算运气好,镜庭派在渝州的分址一直暗中驻扎着精兵,这次直接顶住了,还反胜了一些,还顺道摸清了他们在川渝的底细……说来真是撞大运了。这次亏得沈钦从渝州打开突破口的算盘没有实现,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但你不能每次都指着老天帮忙啊萧璋,万一……”
崔铭忽的顿住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萧璋,萧璋长了一张非常俊美的脸,线条虽然硬朗,但那双笑眼又让整体显得并不过于凶猛凌厉,第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个只会玩闹的公子哥,但是此时,崔铭却被他笑容里的深意猛然一震,只觉得一股如剑一般的凌厉和压迫感隐在那云淡风轻的笑里,藏着锋芒。
“难道你是故意攻打花月教的!”崔铭惊得一缩脖子。
“倒也不是故意的,”萧璋用酒碗灌了一口烈酒,酒香在空气中散开,他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我硬闯的时候什么都没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阿漾带出来,但是……我潜意识里其实是知道的。”
这句话说得模糊,但是崔铭一下子就明白了。
萧璋的潜意识里知道硬闯花月教可能遭受的报复,而他还闯了,因为他早已有了十足的把握,他早就知道镜庭派偷偷藏在川渝的精兵,对正道明面暗里一切的动向都了如指掌,无论花月教做出什么反扑动作,他都不会意外,因为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早已被纳入了考量。
崔铭无声的吸了一口凉气,那个小时候和他一起和泥巴的胖小子,早已今非昔比,那缜密的思维让他都忍不住心颤。
“真他娘的厉害。”崔铭拍了拍萧璋的手,“之前我就觉得你孺子可教、根骨不凡,看来这掌门的位置就该是你的。”
萧璋弹开他的咸猪手;“再倚老卖老我就当众揪掉你的胡子。”
“……”
“不过别高兴太早,沈钦不是傻子,他很快就会意识到我们在各地的情况,然后会反扑,我们得做好准备。”萧璋说。
崔铭点点头,不用萧璋多说,这些事已经都在他脑子里了,不过时下时局动荡,萧璋最好和他一起回江南,门派里有太多事情需要萧璋亲自镇场子,有他在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是看萧璋这样子,似乎还没有走的意思……
崔铭不禁又想起了一路上道听途说的某些事情,忍不住看了看萧璋。
“看什么看,太久没见被我帅晕了?”
崔铭拄着下巴凑近,小声问道:“我只是在想,你那对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璋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
崔铭眨着好奇的大眼睛:“所以?”
萧璋当的一声放下酒碗,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什么导火索,刚才掌门的威严凌厉一去不复返,瞬间化身被媳妇儿甩了的怨夫,愤慨敲桌:“我怎么知道!老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想和老子结婚的人从江南排到燕北!我也真是奇了怪了,他为什么忽然就说不喜欢我了,老子这张帅脸就算再看八百年也看不腻好吗!”
崔铭赶紧给萧璋顺毛:“不气不气,是他不长眼吃错了药,实在不行你就换一个,排队的那么多你随便挑一个不就行?”
“那不行。”萧璋愤慨气焰瞬间熄灭了,变成了根霜打的茄子蔫巴,“只能是他。”
所以说不谈恋爱保平安嘛,你瞧瞧这被甩了的男人有多拧巴。
崔铭一边拍着萧璋的后背,一边啧啧,他本还想问问这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能让萧璋这么牵肠挂肚,但是看着萧璋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估计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情不知所起,所以一往情深,这千古以来,又有多少人能真真正正把一个“情”字掰开揉碎看透了的?
只怕是神仙也没有办法。
萧璋从前就是个情种,一旦人定的人,多少年都放不下,这次又要记多少年呢……
崔铭心中感叹,又忽然想起来,这家伙以前的白月光叫“阿杨”,这个叫“阿漾”,名字都差不多,莫非真是命里就是有这个劫?
啧啧。
以他对萧璋的了解,就算是之后有再多感情经历,“阿杨”萧璋绝对不会放下的,但他现在又对阿漾这么上心,这心里一下子装了两个人,不会郁结成疾吧……
崔铭心说你可得给我挺住了,你要是疯了,正道可咋办,我要再给谁当谋士去?
想着想着,他忽然心里微微沉了下来,且不说爱情不爱情,这个阿漾从出现在萧璋身边就很突然,现在忽然离开又很突然,有关这个人的一切都是神秘的空白,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这样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崔铭的眸子闪了闪,犹豫了一下,问:“那屈漾现在还在花月教里?……如果他是偷偷潜进去的,那肯定也能偷偷潜出来吧。”
萧璋的身子微微一顿,抬起头来:“你好像话里有话。”
崔铭笑了笑:“我哪敢啊。”
“有什么话,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啦……”崔铭微微坐直了身子,看似随意的笑着说,“只是屈漾说他是为了追商唯才进花月教寻找,可是我分析了商唯的行进路线,屈漾进入花月教的时候,商唯才刚到燕北城郊。”
萧璋的眉头微微皱紧。
“所以屈漾是怎么知道追到商唯前面去的?商唯还没到燕北呢,他怎么就知道商唯要往花月教去了?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哈哈,没什么别的意思。”崔铭挠了挠后脑勺,“毕竟无论如何,屈漾也不可能和魔教本身就有关系吧。”
咔嚓。
萧璋捏着的酒碗上瞬间裂开了一个小口子,还剩一个底儿的酒从缝隙里渗了出来。
崔铭后背上冷汗刷就下来了:“就是随口一说。”
“其实我也有过类似的怀疑。”萧璋抬手,把酒碗复原,“但是我不相信他和魔教有牵扯,否则认识这么久,他早该对我和对正道不利了,但是他并没有,他甚至还是平澜派孩子们的老师,那些孩子们都可以作证。”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最好。”
崔铭其实也只是提一嘴,他知道以萧璋的聪明,该考虑的事情,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他稍微一提点,点到为止,不需要多说。
如果真有问题,他相信萧璋也不会徇私的。
“所以我一直在等他,只要我在燕北,他就不可能不见我,我总会找到他。”萧璋呼出一口气,“等到见了面,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可是你这么一直守着也不是个办法,江南那边需要你出面,而且你在燕北离沈钦那么近也不安全。”崔铭提议,“留几个人在这守着,屈漾一出面就通知你行不?”
萧璋摇头:“不见到他,我不会走的。”
“你看看你……”
“崔铭,我不甘心。”萧璋沉声道。
崔铭这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萧璋一拳锤在桌子上:“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甩,我得弄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崔铭哭笑不得:“知足吧你,你问问多少人只被甩过一次,你这已经远超平均水平了。”
“哪有这么被甩的!”萧璋情绪激动起来,“毫无理由!我这被甩一次就顶别人十次了好吗!”
他向后摊靠在了椅背里,两腿微微岔开,长叹一声:“崔铭啊,你说为什么,我这辈子的恋爱就那么不顺呢,想好好找个伴怎么这么难。”
崔铭琢磨了一下:“要不找个大神给你一卦吧,去去霉运。”
“!”萧璋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你可提醒我了,还找什么大神,老子自己算一卦看看。”他立刻从怀中摸出几块写满了文字的小石头。
修仙门第有一堂入门课就是学习如何占卜未来,虽然不能确切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吉凶还是能知道的,灵力越强占得越准。
萧璋就是那个算得最准的。
以前哪怕是扮猪吃虎,在门派里不露头角的那会儿,都有不少凡人慕名而来请他算卦,以前他甚至还产生过以后如果没能当上掌门,去路边摆算命摊也不错的想法。
崔铭伸长了脖子:“给自己算能行吗?”
“行,有什么不行?走一个!”萧璋一甩袖子丢出去三块占卜石,石头在桌子上滚了两下,不动了。
崔铭也好奇起来:“看看,什么卦象?”
萧璋的盯着那三块石头,眼神总期待逐渐变成了一言难尽:“好像是大凶。”
崔铭:“……”
“肯定是我太久不用占卜石,生疏了!”萧璋一把抓起桌上三颗占卜石,“不准不准,再测一次!”
正在这时,楼下忽然骚动了起来,似乎是来了一波新酒客,一进门就激动的议论起来。
“哎听说了吗!醉春楼里今天来了个大主顾!”
“醉春楼?我好像听说过。”崔铭摸了摸下巴,“好像目前是燕北最大的青楼?”
萧璋愣了愣,听到青楼两个字,他不由得想起了秦淮楼。
那是他和阿漾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们互相把对方当成了鸭,这事儿现在说出去都觉得好笑,可当时确实就真的发生了。
萧璋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天屈漾烧红的脸和水一样柔软的身子,还有他靠在自己怀里坏笑着捏自己胸肌,叫自己“铁板鸭”的样子。
萧璋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末了却又觉得悲伤蔓延了上来。
生活中的种种处处、哪怕是一句话都会让他想起屈漾,曾经那些回忆,已经再难追溯了。
“什么样的大主顾?有什么稀奇的?”
楼下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你可不知道,那大主顾长得跟天仙似的!就连醉春楼里最漂亮的头牌看了都自惭形秽!不好意思收他钱呢!”
“还有这种事!”
“是啊!那大主顾也没客气,一口气点了十几个美男进了自己房间,今晚只怕是……嘿嘿嘿……”
十几个!这不得肾虚了。
萧璋挑了挑眉,心说得有多空虚多浪荡的人才会找十个美男同时伺候,真是荒唐,燕北的有钱人奢靡起来真是没谱,看不下去。
“我主要关心这大主顾有多好看!你描述一下!怎么可能比头牌还好看!”
“哎呀,根本没法描述,那眉眼就跟画出来的一样,眼含桃花肤色雪白,长发乌黑如瀑……”
崔铭也在一旁偷听着:“燕北什么时候有这种有钱的美人了,我的情报都没收集到。”
“啊对了!这美人耳朵上还挂着紫色的耳坠,看起来特别妖艳,就像是魅妖似的,比魅妖还好看!!”
萧璋猛地抬头:“什么!??”
听这描述,怎么那么像阿漾!?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欺骗
南有秦淮,北有醉春,相比于南方最大青楼秦淮楼的热烈奢靡,北方的醉春更注重格调和档次,每一寸装潢都是精心配制的。
就连穿梭在其中的老鸨和男女舞妓都没有浮华聒噪的市井气,乍一进去就像进了仙界似的,仿佛里面的不是迎客的小倌,而是天上的仙子仙女。
萧璋破门而入,推开惊叫的小厮舞妓冲上三楼,成为了仙境中的唯一不和谐因素。
“咣”的一脚踹开门,质量上乘的木门竟禁住了他这一脚,弹了回来,轻轻撞在了他肩膀上。
上好的檀香在空中缭绕,榻上的曲成溪缓缓抬起头,浓密的睫毛向上掀起,仿佛两道羽扇。
“哟,”他笑了一声,吹出一口暧昧的白烟,“你怎么来了。”
白烟扫过他精致妖邪的面容向上飘去,曲成溪慵懒地歪在榻上,长发从颈侧滑落,身上只披了一张艳红色的绒毯,像是刚沐浴过。
他雪白的胳膊搭在毯子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妖艳魅惑得不像话,手里端着一只精致的长烟筒,那修长手指被黑色宝石制成的烟筒衬得如同雪做的,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单是幻想那只手背上用力到青筋毕露的样子,就让人忍不住血脉喷张。
萧璋的血液直冲大脑,却不是因为被美色所惑,而是因为曲成溪的榻上不只他一人,七八个漂亮得天仙似的男孩正围在他身边,不是搂着曲成溪的腰就是趴在他的大腿上!
曲成溪笑着拍了拍他身边的男孩,示意他腾个地儿,看着萧璋:“虽然咱俩分了,但是你既然来了,我也不介意再加你一个位置,来吗?”
那一刻萧璋暴怒到发狂,抬手一挥,屋内“轰”的一声!所有的瓷瓶摆设乃至桌椅瞬间化作齑粉!
“不想和这些东西一样的粉身碎骨的,都给我滚!”
他一声暴喝,房间里赖在曲成溪身上的小倌门瞬间吓得屁滚尿流,一哄而散地冲出了房间,慌忙地关上了门。
“啧。”曲成溪看着空无一人的身侧,似乎有些遗憾,“你这是干什么,正要到开心的环节呢……唔!”
他后半句根本没说完,因为萧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狠狠按在了榻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颈部的痛感让曲成溪有些气息不稳,他皱了皱眉,然而很快眉心的褶皱就舒展开,他在萧璋强悍的压迫下云淡风轻,抬起左手,用烟筒抵住萧璋的胸口,把他向后推,却又根本没有用力,有那么一瞬间萧璋几乎有种不是自己在压制他,而是他在居高临下调戏自己的错觉。
“你以为我在故意气你吗?”曲成溪看着他,“我有什么理由呢。”
绒毯从他身上滑下半边,露出白皙如玉的半边肩膀,魅惑到了极点,萧璋牙关紧咬,死死盯着他。
烟斗从胸口慢慢向上,划过锁骨,最后轻轻挑起萧璋的下巴,曲成溪笑着说:“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就这么轻飘飘的说出来了,没有半分被抓包的惶恐和尴尬,甚至没有半分内疚,或许从他招摇的进入青楼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萧璋会知道,但是他不在乎。
萧璋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混乱中,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前不久屈漾还在一心一意地爱他,现在却能转身就重新醉心青楼,这么毫无顾忌的当着他的面和别人调情。
他心里有一种直觉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屈漾做出来的假象,但是他不知道理由是什么,而且屈漾的种种举动越来越像真的,萧璋从他的眼底看不出一点昔日的深情,他甚至觉得屈漾看他的眼神和看那些小倌没什么不同,这让他觉得害怕,他几乎开始怀疑,这就是真正的屈漾。
萧璋:“屈漾你到底想干什么!”
“纵情潇洒,及时行乐,这是我一贯的作风,”黑色的精致烟管在萧璋的下巴上暧昧地蹭着,“要不然咱俩第一次也不可能在秦淮楼相见,不是吗。”
萧璋抓住曲成溪的手腕:“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觉得我不清楚吗!你对我是不是真心你觉得我感受不到吗!你以为你在这包个青楼就能把我气走了?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没有这么天真吧萧璋,”屈漾面无表情的打断他,脸上的笑意散了,几乎有些不耐烦了,“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腻了就是腻了,你还要自我催眠到什么时候?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高的道德标准的,也没有人规定我和你在一起过就要和你一辈子。”
这世间恐怕再没有一个人有这种极致的美色,哪怕是不耐烦的时候,那张脸都是极美的,以前萧璋沉溺于这种美,然而现在这美色却让他发疯,他根本无法想象屈漾如果不属于他了该怎么办,他根本无法接受!
萧璋掐着曲成溪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他抱着怀疑的心来,想要撕破屈漾的伪装,现在却陷入了未曾预料到的泥沼,而且仿佛再无翻身之日。
曲成溪终于烦了,推开他支起身子:“你说完了没有,说完就滚吧,如果不玩儿,就不要在这里碍事。”
谁知下一秒,萧璋狠狠抓住他后脑的头发按向自己,用力地吻了上去!
他要确定屈漾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没感情了,他不信一个人能演戏真到骗过身体本能的反应!
曲成溪瞳孔骤缩,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顾不上再装下去,然而下一秒他猛地清醒了过来,一把推开了萧璋!
“你他妈干什么!”
萧璋抓住他的手腕,眼睛里的光几乎让曲成溪潜意识感觉到了灼烧感:“你为什么不敢继续吻下去,你在躲我,说明你心里有鬼!”
“那是给你留面子!”曲成溪呵地冷笑出声,“你既然不要脸,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绝情!”
下一秒他猛然抬手,大红色绒毯滑落的刹那间,屋内的窗子门框全部化作锋利的刺,劈头盖脸地向着萧璋扎了下来!
萧璋抬手一档,一股无形的波动瞬间以他为圆心散开,空中所有的木刺被灵力一扫而过,全部被轰成了粉尘。
楼下传来了尖叫声,两个天境大能的斗法足以引起巨大的混乱。
曲成溪翻身而起,一脚踹向萧璋胸口,萧璋反手抓住他纤细的脚腕,紧接着扑上前去一把按住了他的腰,把曲成溪猛地按回了榻上!
“要打是吗!打就打,谁怕谁!……”
“唔!”曲成溪猛地扬起了头,后背瞬间绷直,用尽全部的力气才把喉咙里的□□压了回去——他早已腹痛了好几天,算下来今天就是毒药发作的正日子。
早些时候他一直用灵力压制着没有露出半分端倪,现在却被萧璋这一掼差点直接破功,腹中的剧痛轰然冲破灵力的压制升腾起来,就像是万箭齐发,曲成溪的脸色瞬间就白了,痛的几乎动都动不了。
“阿漾?”萧璋几乎瞬间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冲天的灵力立刻撤掉,惊慌的抱住他,“你怎么了!”
曲成溪半天才喘过一口起来,强行又把疼痛压制了下去,抓住萧璋搂在他腰上的手往下推:“不关你事,放开我!”
“我不放!你是不是又到了毒素发作的时候了?这种时候你还赶我走,发作了你怎么挺过去?”
曲成溪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冷笑道:“我最近听说一个新的克制毒发的方法,只要在毒发的时候和人睡一觉,用阳气补充体内的阴缺就能缓解疼痛,我同时找七八个鸭子睡,不比你一个有用?”
“老子一个顶他们八个!”萧璋几乎被气笑了,危险地压了下来,“要不要现在就试试?”
曲成溪面色苍白冷汗淋漓,瞳孔乌黑如墨,睫毛轻颤微微喘息着,看上去虚弱得像是随时就有可能扛不住似的,萧璋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疼得要命,只是短短几天不见,屈漾的身体状况似乎又恶化了很多,他真恨不得把屈漾拴在身边,含在嘴里珍惜着,用尽一切办法对他好,可屈漾却偏偏要推开他。
“阿漾,跟我走吧。”萧璋的语气弱下来,几乎是哀求,“有什么事咱们回江南说,你的身子一个人在燕北怎么能行。”
曲成溪看着他,忽的笑了出来:“谁说我是一个人。”
“什么?”
“你知道我之所以往燕北走的真正原因吗。”曲成溪凝望着萧璋,他精致的面容和狭长的桃花眼在这一刻现得无比淡漠又残忍。
“是你非要逼我说出来,那我就告诉你,我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商唯,我压根不在乎。我只是厌恶了你,又听说燕北有个天境大能同样爱好男色,我想着或许换一个人帮我缓解毒发,还能艳遇一场,于是我就来了。”
萧璋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几乎无法描述:“艳遇……和谁?”
“燕北的天境大能还有几个,”曲成溪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玩笑,一字一顿地说:“当然是沈钦了。”
萧璋浑身剧颤,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否则你说我为什么要潜入花月教呢。”曲成溪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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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怪物
被灵力震碎的窗户外,爆竹声远远地传来,大街小巷的每家每户门口都挂上了大红灯笼,节日欢乐温暖的气氛被轻柔的风裹挟着盘旋向上,晃动起醉春楼屋檐下垂挂的风铃。
曲成溪躺在榻上,柔软的红色绒毯一半盖在他身上,一半顺着床沿垂落下来,他抚摸上萧璋的脸,抬手时带起温软的幽香,仿佛在地狱河岸绽开了一朵朵曼珠沙华。
“你和他不一样,”曲成溪轻声说,“你情到深处的时候太温柔了,总怕弄疼我,但沈钦却没有那么束手束脚,他会把我弄到哭都哭不出来,我更喜欢这种刺激和疯狂,这是你给不了的。”
萧璋的耳朵里嗡的一声,那一瞬间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心底里仿佛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轰然破碎,尖利的碎渣刺破他的血肉,扎进他的心脏里,搅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你和他睡了?”
“别那么大惊小怪,”曲成溪推开他直起身,兴致索然地招来衣服披上,“我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和别人睡很正常,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追来。”
“其实挺尴尬的,我知道你和花月教有仇,但是没办法,沈钦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不追求忠诚的恋爱关系,只在乎双方享受,我心情好了出来睡鸭他也不介意。比起你,他跟我合适得多了。”
曲成溪拢起衣服站了起来,绕过萧璋走向门口:“你不走我走,反正已经没兴致了。”
淡紫色的衣衫扫过萧璋的小腿,掠过一阵幽香的风。
萧璋忽然转身一把揽住曲成溪的腰,把他搂回来按在了地上,刺啦一声撕破了他的衣服!
“萧璋!!——”
“你不是喜欢刺激的吗,老子也能给你。”萧璋把他翻了个身直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曲成溪剧烈挣扎想要逃脱,却被萧璋单手抓住了两只手腕按在了前方的木地板上。
“你干什么!放开我!——”
萧璋整个人压上去俯身一口咬住他的耳垂,像是野兽一样用犬齿用力的磨,曲成溪啊的叫了出来,萧璋单手掐住他的腰,那力道像是要把他的腰都掐断:“就那么浪?非得被人睡才行?”
曲成溪只披了一件淡紫色单衣,现在衣衫全都散乱了,雪白的小腿在地上蹬踹挣扎,汗水浸透了脖颈,他的长发散落一地,耳垂上的紫色耳坠随着晃头挣扎的动作发出碰撞的声响。
萧璋看着曲成溪被桎梏时那绝美的容颜上露出痛苦又狼狈的样子,只觉得心底里某种深藏的躁动被瞬间点燃,那种宛若将妖艳的花弄得残破的感觉,曲成溪那让人心惊肉跳的凌虐欲,就像是骤雨狂风一样席卷过他的每一寸感官。
“你再去找别人啊?你去啊!老子把破碎的几十年的真心拼合起来给了你,你就这么扔在脚下随便踩!”
理智被愤怒和疯狂吞没,被极度的痛苦点燃成了凶凶的烈火和疯狂的报复欲。
“你不是嫌我温柔吗?那这样呢?”
“啊!——”
曲成溪的身子痉挛似的绷直,手指几乎抠进地板,巨大的痛苦让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停……停下……”
“你不是喜欢吗?”萧璋呼吸急促,捏住他的下巴,“和沈钦在一起的时候,你喊的是继续吧。”
“呃!——萧璋……别……啊!”
萧璋低声嘶吼着,他就像是野狼一样疯狂,蹭着曲成溪的侧脸,咬他的耳朵和嘴唇,曲成溪痛得发疯,脚趾绷直又蜷起,细腰弓起来想要逃脱,却被萧璋再次狠狠拽回来。
“你对得起我吗,屈漾……”
曲成溪浑身颤抖着,长长的睫毛都被泪水浸透,手脚都开始发软,萧璋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仰起头,去亲吻他的侧脸,曲成冰凉的泪水落在萧璋嘴唇上,萧璋看着曲成溪那因为痛苦而哭红的桃花眼和苍白的脸色,只觉得心脏史无前例地剧痛。
那个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伤了的,用尽真心去呵护的人,此时正被他折磨得痛哭落泪,他就像是生生把自己耗尽心血珍藏的珍宝,咔嚓一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种剧烈的痛苦几乎让萧璋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跟着碎了,再也拼合不起来。
痛苦之下是破罐子破摔的歇斯底里,萧璋无处发泄这种痛苦,只得加倍的发泄在曲成溪身上。
他把曲成溪猛地从地上拽起啦,扯到窗户边狠狠按在窗台上:“如果你不背叛我,咱们本该和那些阖家欢乐的百姓一样,在江南一起准备过年,可是现在呢?”
“啊!……”
曲成溪绝美的表情几乎扭曲,豆大的泪珠顺着他苍白的面容滚落下来,萧璋想要从他被泪水朦胧的瞳孔里看出一丝懊悔和触动,然而那眸子的颜色太深了,即便在这种临近崩溃的情绪下他都看不出曲成溪心底的任何想法。
“你有什么好哭的!你不是喜欢刺激的吗?你说话啊!”这一刻萧璋这一刻觉得更痛的是自己,他觉得自己几乎要难受得死了,他发疯似的想要从屈漾那里得到一个回答,却连自己也不知道想要得到的回答是什么,混乱中力道根本收不住,压得曲成溪的小腹重重的卡在了窗沿上。
曲成溪发出了一声痛不欲生的惨叫,后背的肌肉绷紧出了纵深的线条,声音几乎崩溃:“萧璋……疼……”
“疼就对了!”萧璋心如刀绞,卡住他纤细的腰不让他滑下去,强迫自己不要心软,咬牙一字一顿,“你自找的!”
轰!——
终于,无声的疼痛剧痛在多重刺激下在腹中炸开,断肠毒素不合时宜地彻底发作,然而戏还没演完,还差最后一点。
“你心里……一直有别人……你又对得起我吗……”剧烈的疼痛让曲成溪面如白纸,豆大的汗水如雨下,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抬起头,视线越过嶙峋的肩骨看向萧璋,“我凭什么要给他当替代品……你有什么脸说我……”
萧璋猛然顿住,两秒后他的暴怒到几乎咆哮道:“你早就不是什么替代品!我既然选择了你,就会真心待你一辈子,你是你他是他,他已经死了!你还活着!”
竟然搬出阿杨?他竟然搬出阿杨!
萧璋气到了极点,几乎头晕目眩,一开始他是觉得屈漾和阿杨有些相似,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混淆过他对阿杨和屈漾的爱!
斯人已逝的道理他早就明白,所以他才更加珍惜眼前人,他对屈漾这辈子都问心无愧,而屈漾竟然用他水性杨花的三观来以己度人!
还能有更可笑的事吗。
那一刻萧璋只觉得又悲哀又绝望,他和屈漾从一开始就不该在一起,有些天堑一样的鸿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
曲成溪死死咬着牙关,闭着眼睛,萧璋分不清他是疼,还是单纯的不想看自己。
这一刻,萧璋心如死灰。
“你以为我是你吗。”他说。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句话,将是他后半生最后悔说出的几句话。
“屈漾,你生性凉薄、薄情寡义,从小没有爹娘告诉你什么是爱,但是我不是,有人爱我疼我关心我。老子知道什么是付出真心,而你一辈子都学不会。”
曲成溪的瞳孔缩紧,看着他,剧烈地颤抖起来。
萧璋缓缓松开他,暴怒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冷却成了死水一般的沉寂:“我现在知道你小时候为什么被人排挤了,因为你没有心,你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冷漠凉薄的怪物,活该被人厌弃。”
说完这话,萧璋转身,把曲成溪丢回了榻上,拢紧衣服,扬长而去。
他走得太绝情,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就在他的身影离开大门的那一刹那,榻上的曲成溪猛地掐住小腹蜷缩了起来,手指几乎掐紧腹部的肌肉里,溢出了一声痛苦到极点的呻-吟,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5章 命不久矣
都说疼痛到了极点是麻木,曲成溪曾经也以为是的,但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疼到极点是千倍万倍的钻心刻骨,那巨大痛苦仿佛将他的血肉和灵魂都撕碎,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伤痕深深地烙印在了三魂六魄之中,再也无法消弭。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曲成溪蜷缩在榻上颤抖着,天境大能呼风唤雨纵横天下,此刻却脆弱得像是一碰就会碎掉的花,他衣不遮体,冰雪般瓷白的皮肤的遍布着青紫和红痕,后背弓着,骨骼的形状暴露在空气中,像是嶙峋的山。
他瘦的过分了,明明几个月这幅身体还柔软强韧得刚刚好,可如今却已经在断肠毒的消耗下露出了败相,骨节处的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腰也瘦了一圈……但是萧璋在盛怒之下并没有发现。
结束了。
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不可能拼合到一起。
从这一刻起,直到生命的结束,他和萧璋,注定再无交集……目的达到了。
曲成溪被泪水浸透的眼底露出了片刻的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接着活下去苟延残喘的意义是什么,然而紧接着他的腹中传来剧痛,就像一把利刃猛地捅刺进了他的肠子。
“呃!”曲成溪闷哼一声翻过身,光裸的肩膀绷起线条,双手紧握成拳死死抵进小腹里,疼得几乎晕过去,就在这时,他只听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窗户外落了进来,焦急的脚步声直奔向他,将他从床上一把抱起,灵力瞬间输入进他的小腹:“阿漾!”
曲成溪躺在那人怀里喘息着,涣散的眼底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张显?……”
张显粗布衣服蒙头,一看就是掩人耳目的打扮,好久不见,他比之前沧桑很多,仙风道骨的圣僧脸上居然长出了细碎的胡子,脸上还依稀能看出受过刑留下的伤口。
“吱吱!!”一道雪白的影子几乎是同时嗖的一下窜上了床,钻进了曲成溪怀里,拼命的用脑袋蹭他。
“香香?”曲成溪发抖的按住香香:“我不是让你赶紧带着张显离开燕北吗……你怎么……”
“是我不肯走。”张显的眼眶发红,看着曲成溪这幅样子他简直心疼得要发疯,扯来一旁的绒毯盖住曲成溪的身子,“把你一个人留在燕北我做不到,要走一起走!”
香香心疼得连叫声中都带了哭音,拼命的舔着曲成溪颈侧的勒痕。
“萧璋怎么能这么狠……”张显抱着曲成溪连声音都在颤抖,他几乎不忍看曲成溪的身子,从脖颈向下,没有一处不遍布着伤。
“我猜到你是为了他的安危故意激他,但是至于做到这份上吗,这简直……”
“长痛不如短痛……我害死了他全家,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与其拖泥带水,不如斩钉截铁地断掉……”
曲成溪仰起头,白皙的容颜美得像是九天神衹,这一瞬间张显竟然从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看到了释然,像是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触动他。
张显无法想象曲成溪现在的心境,他知道曲成溪有多爱萧璋,被深爱的人折磨、践踏,最后丢弃,这样的痛苦要怎么承受得住!
那种深海似的平静让张显心慌到无以复加,他从来没有见过曲成溪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了,下一刻就可以化作飞灰散去。
“阿漾!”
灵力的注入让疼痛不那么猛烈,曲成溪看向张显,开口时话音甚至是平稳柔和的:“从知道我没死那一刻,沈钦就不会再放手……你不了解他,他远比你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可怕……如果我不和萧璋彻底一刀两断,他肯定会对萧璋甚至整个正道下狠手……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
张显几乎说不出话来,曲成溪却淡淡笑了:“没事,我不后悔。”
那一刻张显肝肠寸断,香香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嚎哭,曲成溪却忽的咳嗽起来,他就像是一盏燃尽的美人灯,惊心动魄的脆弱感让人心悸。
张显知道是自己的灵力不够抗衡断肠的毒性,立刻就要继续给曲成溪加码输送灵力,却被曲成溪用尽全力推开。
“快走……”曲成溪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重新升级的疼痛让他的身子又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沈钦一直在关注着我的动向……他很快就会来……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我带你一起!”张显怎么可能自己走,曲成溪为了救他豁出命暴露在沈钦面前,付出了一切,连萧璋都失去了,自己怎么可能抛下他,留他在沈钦这个火坑里!
张显直接就要把曲成溪抱起来,却只听曲成溪大喝一声:“香香带他走!立刻!……”
香香瞬间浑身一个激灵,主人的命令对他来说不可忤逆,不管它自己多么希望曲成溪能和他们一起。
可是它也知道,那个叫沈钦的男人只手遮天,根本不可能让主人从燕北离开。
“吱!——”
香香一口咬住彰显的手腕,灵兽强大的灵力瞬间爆发,拖着张显从窗户一跃而出,张显反应神速猛地抓住窗沿,半个人强撑着吊在了窗外,目眦尽裂道:“曲漾!!”
“带着我那份活下去吧秃驴……”冷汗浸透了曲成溪苍白的面容,他看着张显,妖艳的容颜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仿佛牡丹花在地狱的泥沼中绽开,“去过属于你的人生吧……”
“吱!!”
下一秒,香香带着张显扑了出去,消失不见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楼下的醉春楼忽然骚动了起来,似乎是有人跑进来传了一句信,紧接着老鸨小厮和歌舞妓们竟然立刻抛下了客人们,全部冲到了门口,惊慌又恭敬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鼓乐声骤停,醉春楼一片死寂,樱桃掉落在地滚了两圈停下,没有人捡。
宾客们都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有个正在兴头上的醉汉发起火来,一拍桌子:“怎么停了!继续啊!”
下一秒,醉汉的喉咙被一枚小石子洞穿,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一队人黑衣人径直走了进来,立在了门口两边。
宾客中有稍微眼里好的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各个灵力都在地境五层以上。
这是多大的排场和身份,才能出门用十几个地境修仙者给自己开道!
所有人都不敢动,周围鸦雀无声,小厮们大气不敢喘一个,只有老鸨以头抢地磕头不止:“不知您今天大驾光临,醉春楼有失远迎,还望您海涵!”
一只穿着长靴的脚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在老鸨面前站定,老鸨的视线颤抖地向上,沿着精致的长靴往上是笔直的小腿,再往上是男人宽阔的肩膀,和温润如玉的脸。
“今日生意不错?”沈钦微笑着弯下腰来,极具压迫感的身高和温柔的语气瞬间让老鸨颤抖如筛糠。
“回……回教主,今日生意如常……”
“那就好,不必拘谨,我就来找一个人。”沈钦摆摆手,“你们继续吧。”
话音未落,他脚尖轻轻一点地,就像是飞鸟一样瞬间到了三层,又像羽毛一样落下,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屋内还残留着奢靡的淡淡幽香,床上侧身伏着一个清瘦的身影,大红色的绒毯只遮住了他的腰下,露出的皮肤如同白雪,他似乎正在经历巨大的痛苦,一手死死抓着床单,两条长腿绞在一起,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沈钦深不见底的瞳孔似乎出现了某种波动,上前走到床边,将人抱起:“阿漾。”
曲成溪修长的双手按在腹部,身子软成了一汪水,长发如瀑布般滑落,虚弱得几乎动不了。
沈钦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这次,分干净了吗。”
曲成溪的眼尾嫣红,面容毫无血色,眼神却如寒冰般冷。
“乖。”沈钦亲了亲他湿润的眼角,抬起头时视线落在了他从颈部一直蔓延向下的红痕和青紫上。
沈钦的脸色微微变了,他抬起手,轻轻触碰着那些伤痕,就像是白瓷上的裂痕,他只觉得像是触电一样,手指下那青紫的痕迹让他心颤。
“疼吗?”
曲成溪咬着唇颤抖着侧头躲开。
“有的时候我真想直接杀了萧璋。”沈钦抚摸过曲成溪的伤,灵力将伤口都抚平,“可是我又更想看萧璋爱而不得的痛苦样子,那样同样让我开心,我现在甚至都有点分不清哪个愿望更强烈了。”
怀中的曲成溪没有回答,他似乎精疲力竭了,垂着头靠在沈钦胸口,甚至没有挣扎。
这一刻沈钦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像是把一朵觊觎多年的花终于摘到了手,那种满足感让他兴奋到难以自持,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合适,他真想立刻对曲成溪做些什么。
这是我的了,沈钦想。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曲成溪的一切,低头嗅闻着曲成溪的长发,触摸他被其他男人碰过的身子,覆盖上自己的味道,然而忽的,他感觉到了不对。
曲成溪的身子颤抖得太厉害了,沈钦低头一看,只看见曲成溪的两只手几乎戳进肚子里,指尖已经用力到刺破了腹部的皮肤,像是要深深掐进脏腑!
“怎么了!你肚子疼?”沈钦一把抓住曲成溪的手腕,想要把他的手从腹部拉起来,却竟然一拽之下没能拽动。
曲成溪痛得脸色几乎泛起了青白色,被他拽得闷哼一声猛地扬起了头,修长的脖颈上瞬间崩出了青筋。
第一秒沈钦还以为是萧璋把曲成溪弄伤了,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不是,曲成溪身体里的灵力正在疯狂乱窜,攻击着仙骨本身!
是毒!曲成溪之前给自己下的毒发作了!
沈钦脸上的云淡风轻瞬间消散,心脏猛然缩紧,立刻抱起曲成溪:“我带你回去找郎中!”
“唔……”曲成溪浑身都被汗水浸透,撕心裂肺的腹痛让他的腰腹绷紧到了极致。
沈钦只觉得那柔软的身体冰凉到让人发慌,他把灵力探进曲成溪的身体,竟发现那灵力混乱得像是发了疯一样狰狞乱走!
这不对劲!阿漾当初吃下去的不过是假死药,怎么会引发这么严重的灵力乱动?
如果毒性完全发作时这么严重,对身体得有多巨大的影响!
沈钦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蔓延了上来,不祥的预感在心脏里轰然散开,他拼命晃动怀中的曲成溪:“阿漾你当初到底吃了什么药!”
曲成溪痛得整个人几乎神智不清,在沈钦的晃动下睁开眼,汗水打湿了他的睫毛,在看清沈钦的模样之后,他竟然轻轻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了类似恶作剧得逞的虚弱浅笑。
“沈钦……”
曲成溪声音弱得细若蚊蝇,但在沈钦耳朵里,却如同炸-药一样轰然炸开。
“难为你未尽心机得到我……忘了告诉你,我吃的是断肠……只剩四年多的寿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6章 心愿
大年三十,此起彼伏的烟花在空中绽开,绚烂得让整个天幕都染上了五颜六色的光,欢笑声从每家每户传出来,河岸两旁灯火通明如白昼,河中画舫上演着最动人的歌舞,歌声绕过江水流过热闹的集市面,随着千家万户的炊烟盘旋而上,直到掠过城郊的燕山,猝然被撕心累肺的惨叫打断。
那声音本该是非常磁性的,是那种让人听了会脸红心跳的声音,可此时却像是被劈裂了一样,似乎承受着极大的折磨,就像是整个人被剧痛碾碎,挤压出濒死挣扎的痛苦呻-吟,尾音中带着痛不欲生的颤抖,让人听了只觉得肝肠寸断。
“按住他!郎中!止痛金丸还有没有!快拿上来!”
“没有?!没有怎么能行!所有止痛的法子都拿过来!快!!”
郎中满头大汗地在项超的指挥下冲了出去,身后的寝宫里传来了桌子被撞翻的剧烈声响。
哗啦!——
曲成溪从床上翻滚下来,双手死死的掐在腹部,绝美的容颜被痛苦溢满,细腰挺起又落下。
“呃!——啊……”
太痛了,仿佛五脏六腑都在被灼烧撕碎,曲成溪大汗淋漓地在地上挣扎辗转,疼得把腹部的衣衫都撕成了碎片,指尖在肚子上掐住一道道深红的血痕,毒性发作一次比一次强烈,这一次,他是真的感觉到自己或许会被活活疼死。
然而他立刻被抱住了,沈钦死死的把他桎梏在怀里不让他满地乱滚,巨大的灵力瞬间罩住了他的身体身体,涌进了他的小腹中。
“阿漾别怕,我在呢,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沈钦颤抖的在曲成溪耳边说。
一直以来,项超印象中的沈钦都是完美的,起码从外表上是这样的,他从不允许自己的身上有一点脏污,甚至有一点轻微的褶皱都会重罚熨烫衣物的小厮,然而现在,沈钦坐在地上紧紧抱着曲成溪,任凭曲成溪在痛苦挣扎中把他的衣服踹得乱成一团,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似的。
“好些了吗阿漾……”
沈钦强大的灵力毫不心疼的涌入曲成溪的脏腑,几乎让空气发生了轻微的扭曲,然而曲成溪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好转,他靠在沈钦的臂弯里喘息着,美艳绝伦的脸上露出了濒死的白,剧烈的痛楚让他乌黑的双目失神,睫毛颤抖着,上面沾满了星光般细碎的泪滴。
“好疼……”曲成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被汗水浸透的鬓发湿漉漉的粘在青筋崩起的雪白脖颈上,那种脆弱的美感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是惊人的,项超没忍住呼吸一滞,然而下一秒曲成溪忽的扬起脖子,双腿蜷缩,双手攥拳猛地压进了小腹里,像是痛到了极致:“呃!……”
沈钦向外面怒喝:“药呢!!”
正冲回来的郎中连滚带爬的把药送到项超手里,沈钦一把抓住那至痛药丸,捏住曲成溪的下巴——曲成溪已经痛到几乎把牙齿咬碎,沈钦废了极大的力气才让他的嘴张开一条小缝把药塞了进去,然而曲成溪立刻吐了出来。
“都滚!”沈钦的灵力轰然爆发,项超和侍奉的小厮郎中瞬间被灵力掀了出去,寝殿的大门啪的一声关上,沈钦搂住曲成溪的脖子拉紧自己,猛地吻了上去。
“唔……”
唇齿交合在一起,沈钦搂住曲成溪的后颈,手指插-进他凌乱的乌黑发丝里,舌尖几乎凶猛的侵入他的口中,把药丸狠狠的顶了进去,曲成溪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呜咽,挣扎着抓住沈钦的胳膊,在剧痛中一口咬破了沈钦的嘴唇。
然而沈钦没有松开他,他紧紧搂住曲成溪的腰,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直到血腥味在口中散开,曲成溪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将药丸吞了进去。
止痛金丸只有一枚,现在的替代品即便没有那么有效也是极其名贵的药材,起码能缓解几分。
沈钦缓缓放开他,舔掉嘴唇上的血,又伸手去擦曲成溪被汗水浸透的脸,动作温柔细致的就像是在对待一件最珍贵的艺术品,然而不管他怎么擦,下一秒又会有新的冷汗从曲成溪的额角溢出来。
沈钦的手指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他一把将曲成溪紧紧抱住,从背后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阿漾,你今天说的话,是骗我的对不对?”沈钦闷声说,“说只剩下四年多的寿命……你只是为了让我担心是不是?”
曲成溪没有回答,他的长发散落下去,连喘息声都那么虚弱,虽然美到了极致,却像是即将凋零的花,处处尽是油尽灯枯四个字。
沈钦觉得自己难受得要发疯了,痛的肝肠寸断却无处发泄,像是一个在绝望中想要嘶吼的人被毒哑了嗓子,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低头拼命嗅闻着曲成溪身上的香味,亲吻他雪白的脖颈,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一丝慰藉,曲成溪却忽的动了一下,微微侧开了头。
那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但是沈钦却僵住了,他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情——曲成溪即便痛得意识昏沉,都还在抗拒他。
万家灯花照亮了夜空,除夕夜的欢庆似乎与他们完全隔绝,沈钦有好几秒喘不上气来,眼前都是黑的,心脏像是被刺穿了一样剧痛。
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沈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什么都没有说,抱起曲成溪回到床上,把他轻轻的放下。
曲成溪被剧烈的腹痛折磨得精疲力竭,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在后背碰到床的时候却似乎清醒了一瞬,浓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掀起来看向沈钦,似乎想要辨认出什么。
沈钦的眼底亮起光来,握住他的手,然而曲成溪视线慢慢聚焦,在清是他的那一刻,眼底的神采幻灭成灰,消散沉寂成了无尽的深黑。
“你以为我是萧璋吗?”沈钦忽的笑了一声,“看到我不是他,你很失望是吗?”
曲成溪再次侧过头,从始至终他一句话都没有对沈钦说过,仿佛不愿意和他多费一句口舌。
沈钦忽然发了疯,他一把将曲成溪从床上拽起来,抓住他的肩膀嘶吼:“你看着我曲漾!萧璋他已经走了!是你害死了他的家人!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你的身边只能是我!”
药物带来的短暂麻-痹感已经散去,疼痛再一次在腹中升腾起来,曲成溪的眉头再次皱紧,前所未有的疲惫从身心两方同时升起,他看着沈钦哑声道:“沈钦,杀了我吧。”
沈钦死死盯着他,双眼发红,眼底爬满了血丝,有那么一刻曲成溪几乎以为他会暴走发疯,然而下一秒,沈钦只是将他再次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我不会杀你的。”沈钦低声呼出一口气,“我会把你治好,然后让你这辈子,只属于我一个人。”
清晨的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过了除夕,俨然是新的一年了。
项超老早就守在门口,不多晌,只听屋内传来动静,紧接着房门被推开,沈钦走了出来。
“教主。”项超立刻躬身。
“去后院说。”沈钦的眼底难掩疲惫之色,摆了摆手,项超跟了上去。
昨夜副教主身上的毒发作了一整夜,后半夜的时候几次痛的要把房子掀翻,多亏教主一直给他输入灵力压制,否则只怕今早寝殿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他刚才斗胆往里面看了一眼,副教主似乎终于睡下了,床榻上隐约露出了一个消瘦的背影。
不过就算是天境,灵力也不是无穷的,教主这一晚上的消耗,只怕近期内也得修养一阵了。
“商唯现在在哪?”沈钦问。
“回教主,按照您的吩咐,没有对商唯进行抓捕,只是放出信号给混沌让他们一直留在燕都,这几天商唯一直在燕都附近的山沟里晃荡。”项超说。
“好。”沈钦的脚步在牡丹丛前停下,眸色幽深似海,“之前的计划提前,派人放出消息,就说商唯打败了萧璋,灵力已经达到天境,不久之后融合稳定就会回到池家,成为平澜派一大助力。”
项超身子一震,似乎明白了沈钦话中的深意,低头郑重道:“是。”
初春的牡丹还没有开花,枝头上只有一个隐约的花苞,沈钦修长的手指抚摸过那娇滴滴的花苞,动作温柔至极。
“以前我想要得到星河雪梅以称霸天下,后来发现,我想要的不过一人,花本身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再后来,他假死,我于是再次拼尽全力寻找星河雪梅,就是为了凑够五朵,许愿他回到我身边。谁知如今造化弄人,人回来了,却只剩下几年的寿命……所以我现在有了新的愿望。”
“项超啊,”沈钦侧头,“四年凑够五朵星河雪梅,你觉得希望大吗?”
项超低头:“虽然自古以来无先例,但是教主所想之事,没有不成的。”
“说的倒没错。”沈钦轻轻笑了,指尖轻轻一掐,就把那还未能开放的花苞折了下来,“那就先从收回平澜派那朵开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阿杨
自从那一天以后,萧璋就像是个行尸走肉,他没有立刻回到江南,却也没有继续留在燕北,而是毫无目的地在大江南北晃荡,似乎想要回家,却又因为某种原因磨磨唧唧地不肯离开似的。
他和屈漾这回是彻底完了,萧璋心知肚明。
两人互相都说了那么狠的话,自己还把屈漾给强-上了,就算之前有再深的感情,这下也算伤干净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忘不掉他呢。
娘的,自己堂堂天境大能,怎么能像个怨妇似的!
萧璋强行说服自己根本不在乎屈漾如何,一路上喝酒闲逛,拼命转移注意力,但是每每一静下来,心里就会浮现出屈漾的脸,怎么也压不下去,而且一翻涌上来,就心如刀绞。
这种情绪在他逛游到一座小山的时候达到了顶峰,这里山涧的构造特别像他和屈漾在天灵山脚下住的小屋附近那片山谷。
萧璋忍不住想起以前屈漾生病时自己抱着他安抚,屈漾在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模样,继而又想起了最后一次见面,屈漾那痛苦苍白的、被泪水浸湿的脸。
他的身子那么弱,看上去毒性又要发作了,自己那天又弄他弄得那么狠,他一个人,能挺过去吗……
“……”
萧璋无声的骂了一句什么,在小溪边来回踱了几步,左右扫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终于做贼似的在空中飞快的画了一道符咒。
符咒亮起蓝色的光晕,紧接着里面传来了崔铭的声音:“怎么了老大?哎我这正算最近对抗花月教的支出呢,比原先预估的高三成,你看看这……”
“从我自己的银库里出,”萧璋打断崔铭的话,“我有别的事要问你。”
虽然萧璋压低的语气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崔铭这种人精一耳朵就听出了他暗藏的焦急,他的心里立刻有了隐约的猜测,眯起眼睛:“你要问屈漾?”
对面噎了一下,传来了萧璋嗤之以鼻的声音:“我才没有要问他,我就是忽然想到咱们朝云派名下在燕北也有药庄,应该有些止痛的药剂,我想让你帮我找些备着。”
崔铭哭笑不得:“跟我你还装什么,担心他就直说。”
“我才没有!”萧璋恼羞成怒,“我担心他干什么,这个水性杨花的男人还想让我担心他?笑死人了!我担心狗都不担心他!”
“好好好,不担心最好,反正止痛药也用不上了。”
“什么意思?”萧璋立刻警觉起来,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天你前脚刚走,沈钦就去醉春楼把人接走了。”崔铭遗憾地耸了耸肩,“现在已经在花月教住了好几天了。”
“你说什么?!”
崔铭说:“他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他和沈钦好了,这几天我观察确实是这样的,那天他被沈钦接走后就一直住在花月教没出来,看样子是和沈钦一起过的年。”
萧璋几乎说不出话来。
“沈钦早些年一直有在节日期间寻花问柳的习惯,这次却始终没有踏出花月教半步,看来两人如胶似漆,感情十分好了。”
崔铭客观分析:“其实也能理解,虽然沈钦十恶不赦,在正道眼里死一百次都不够的,但是单纯这个人本身来说,长得帅身材好,又有钱,还是天下第一□□的教主,坐拥整个燕北,对屈漾有吸引力也是应该的……”
然而崔铭的后半句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完,因为符咒里骤然传出了萧璋愤怒的咆哮:“应该个屁!他眼瞎了才会看上沈钦!老子长得不比沈钦帅身材好?老子没钱?老子也他妈还坐拥整个江南呢!”
崔铭耳朵嗡嗡作响:“掌门你稍微消消气……”
“你的账本做完了吗!咸水湖的布防安排好了吗?朝云派的最新菜谱定好了吗!”
“没……”
“没你还在这里废话!还不快去!”
萧璋一把火愤然烧了通讯符,然后一掌挥了出去,暴怒之下的灵力在不远处的岩壁上轰的砸出一个大坑,山石扑朔掉落,砸在小溪里。
萧璋一肚子的气没有半分消减,又连砸数下,只听轰轰轰轰一串巨响,对面的山体上不一会儿就变成了马蜂窝,灵力轰-炸的余音就像闷雷一样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啊!——”
末了萧璋发出了一声嘶吼,心脏几乎在胸腔里炸-裂,可他整个人从内到外就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了出口,无论怎么发泄都不得要领,愤怒地几乎要发疯。
他想要屈漾付出玩弄他的代价,他想要杀了沈钦泄愤,但是他却舍不得真正伤害屈漾,又因为大局势无法立刻对沈钦下死手,一切都仿佛和他对立,萧璋只觉得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颓然地靠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忽的,背后传来一声“啧啧”:“那面岩壁上可刻着几百年前留下的青莲派的祖训呢,你把它炸成马蜂窝了,以后小弟子们可没处抄了。”
萧璋猛地回过神,转身看过去,只见一个青年正站在林中看着他。
男人看上去非常年轻,身形修长眉目俊美,身上的衣服勾勒着淡绿色的缠枝莲纹,看纹路应该在门派中级别不低,那双眼睛带着笑意,眼尾微微上挑,是那种介于艳丽和柔和之间的长相,美中带着清丽淡雅,非常有辨别性,让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
萧璋心说坏了,一不小心到了青莲派的地界还毁了人家的祖训岩壁,这下可麻烦了:“抱歉,需要多少钱修缮,我赔给青莲派。”
“没事,”那人笑着走到萧璋身边,用下巴点了一下远处千疮百孔的山壁,“早就看着祖训岩壁不顺眼了,砸了正好,你放心,我不告诉门派里的老头子们,就说是被雷劈了。”
那人靠近时带来一股清幽的香气,就像是草木的清香,萧璋的心里一跳,屈漾身上的常年有草药淡淡的香气,闻起来竟然有几分类似。
他忍不住打量这人,忽的发现那人眉眼间竟依稀有点像屈漾!都是上挑的眼型,笑起来的时候卧蚕都灵动的浮现在眼底,都有点眼带桃花的意思,再仔细一看连身形都相似,略比自己矮一些,细腰纤瘦却不柔弱,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英挺。
萧璋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中邪了,看谁都像屈漾,而且越看越像。
“怎么了?”那人被他盯得有点奇怪,却还是礼貌的笑了笑,“我脸上有什么吗?”
萧璋猛地回过神来移开目光:“失礼了,只是你长得有点像我一个朋友。”
那人笑着歪头:“该不会是让你在这里气得砸山的朋友吧。”
萧璋有点尴尬,笑了笑,没说话。
不像,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阿漾妩媚妖艳,美得张狂毫不收敛,就像是怒放的牡丹,而这个人却更加平和,像是带着雨露的荷花,清新淡雅。
“那你可是挑了个好地方。”那人说,“我平时生气的时候也会来这里撒气,只不过不会像你一样砸山罢了,这里平日里没人来,就算是再愤怒的表情也不会被人看到。”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发脾气的人。”萧璋说。虽然不同,但是这人说话轻描淡写的语气也和阿漾有几分类似,就像是阿漾的贤惠版。
“是吗?”那人笑着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谁没有点烦心事呢,现在天下这么乱,正道魔道不分上下,就连人间皇室也争斗不休,我们这种在浪潮中漂浮的人,自然也不得安生。”
萧璋笑了:“你挺了解天下局势?”
“道听途说罢了,不过我倒是觉得,最近镜庭派的布防确实有些问题,如果稍加改进或许会效果更好。”
“哦?怎么讲?”
……
萧璋已经好久没有人这么纯粹的聊天了,自从前不久和屈漾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他们两人之间的话题也变了感觉,有的时候放下通灵术萧璋几乎有种心力憔悴的感觉,他摸不清屈漾到底怎么了,但却能感觉到屈漾对他的疏远,渐渐的,每一次通灵都让他感到焦虑,直到最后,两个人彻底分开……
和面前的人聊天,让他几乎找回了点从前和屈漾在林中小屋谈天说地时的畅快感觉,他能感觉到这个人非常博学又聪明,在门派里应该是数一数二的人才。
这种纯粹的聊天让萧璋觉得轻松,青年的性格也让人觉得非常舒服,萧璋像是整个人从情感的泥沼中被短暂的拽了出来,暂时忘掉了那些细心裂肺的痛和愤怒,获得了片刻的安逸与平和。
这是他这些天最放松的几个时辰了。
两人相谈甚欢,几乎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直到天色都暗了下去,萧璋才回过神来:“这么晚了,我该走了。”
青年站起来,有点意犹未尽地看着他:“要不要去青莲派坐坐?说实话,我好久没有和谁聊得这么投机了,甚至有种咱俩之前就很熟悉的错觉。”
那一刻萧璋忽的意识到了什么,他从青年的眼底看到了跳动的微光,就像是流动的星火,曾几何时,自己也是用这种好奇又热切的眼神看着初见的屈漾,期待着能和他再近一些。
“这次就算了,着急回家。”萧璋推脱了。
或许是因为和屈漾有太多相似,萧璋确实对青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但是这种亲切仅限于朋友,其他的就算了。
就算和屈漾一刀两断了,他也接受不了和别人在一起,屈漾占据了他心里太大的空间,已经容不下任何另外的人了。
青年也是个聪明人,遗憾的笑了笑:“那好吧……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看你的灵力,像是风系法术。”
“你眼光很准,”萧璋伸出手,“朝云派的萧璋,以后有机会,欢迎你来朝云派坐坐。”
青年的眼底露出惊讶的神色,笑着握住他的手:“原来是萧掌门,怪不得……是我自不量力了。”
两人刚才谈天说地无所不谈,现在倒客气起来,都心照不宣,忍不住笑起来。
“你呢,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萧璋问。
“不敢,我姓韩,单名一个杨字,”青年柔声道,“你叫我阿杨就行。”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8章 别有所图
萧璋的眼睛一点点睁大,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对面的青年在他和开玩笑:“你叫什么?”
“阿杨。”那青年笑着说,“杨柳的杨。”
不是青年在和他开玩笑,是老天在和他开玩笑。
萧璋有种近乎荒谬的错乱感,千头万绪砸得他晕头转向,他觉得脚底发飘,眼前发黑,不知道该作何表情,面部肌肉几乎有些抽搐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韩杨歪头看着他,“你这个表情,好像觉得我不该叫这个名字似的。”
萧璋闭了闭眼睛,按住了太阳穴,把情绪强行平息下去,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我有一个朋友,也叫阿杨。”
“是吗,那看来我们确实很有缘。”韩杨微笑着揣摩着他的神色,“不过看你这样子,你认识的阿杨真的只是朋友而已吗,我怎么觉得像是恋人呢。”
“你似乎很会猜人的心思。”
韩杨耸了耸肩,狡黠一笑:“确实,这算是我的一项秘密技能吧。”
他笑的时候眼睛像是会说话,三分柔情七分明朗,却又不显得太热烈,仿佛轻柔的风,轻而易举地撩拨人心弦又游刃有余。
不是他。
虽然名字是“杨”,长相甚至语调都给萧璋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他知道这不是他记忆中天灵山的阿杨。
没法表述,但是他就是觉得不是这个感觉,而且非常确定。
萧璋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但是这口气吐出来,他却忽的有些恍惚。
自己为什么会在确定韩杨不是阿杨后有种轻松的感觉?难道自己不希望他是阿杨?
自己找了阿杨那么久,如果真的是的话,自己应该开心到发疯才对。
而且韩杨一表人材,和自己相谈甚欢,从各个方面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抛去所有事不谈,如果自己在大街上看到韩杨,肯定会心跳加速目光跟着走。
如果他是阿杨,简直皆大欢喜。
然而萧璋只觉得庆幸,幸好不是。
为什么。
他的指甲掐进掌心,刺痛的感觉让他的心底再次难以抑制的浮现出一张脸,萧璋忽然就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是因为屈漾。
如果记忆中真正的阿杨和屈漾同时站在他面前,他已经不知道怎么选了,一年以前他根本不会有任何犹豫,这世间所有人再好都抵不上他心里的阿杨,可是如今屈漾已经占据了他心里太多的位置,就算已经分手了,他依旧放不下。
幸好,老天没有给他出这个难题。
“其实我有点嫉妒,”韩杨靠近萧璋,“那个和我名字类似的人能让你这牵肠挂肚,你甚至为了他在这里撒气砸山,他真是很好的福气。”
他竟然全然没有正道门派的古板委婉,看似温和却意外的直白。
“我不是为了阿杨砸山,”萧璋摇了摇头,“是为了另一个人。”
韩杨惊讶的挑了一下眉,开他的玩笑:“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个浪子。”
萧璋哭笑不得,没有解释,韩杨笑了笑,忽的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靠在他耳边低声道:“既然要回家,那我就不留你了,只是我真的非常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你。毕竟如果我和你这么好的人在一起,一定舍不得惹你生气。”
萧璋微微一怔,温热的气配合着那暧昧的话吹进他的耳朵,让他忍不住一个激灵,然而韩杨却非常识趣地在他对过分亲密感到到不适的时候后撤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动作。
“再见了萧掌门。”韩杨微笑着说。
萧璋微微点了一下头,御剑离去。
风声耳边呼啸,萧璋没忍住摸了一下自己刚才被韩杨吹过热气的耳朵,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
如果这辈子,在遇见阿杨和阿漾之前,他先遇到韩杨,会是什么结果呢?
像韩杨那样的人,不让人感觉到任何的不舒服,他懂事又太会做人了,肯定会把爱人的情绪照顾得非常好,是个完美的伴侣吧。
但老天早就安排好了出场循序,一切都是注定的。
而且……萧璋忍不住又想起屈漾对他撒娇,耍小脾气时的样子,似乎比起完美,那样的鲜活,更让他心动。
萧璋停在了半空中。
无论如何,无论遇到谁,他都无法摆脱屈漾的影子,那个妖艳的美人已经融入到他的血肉里,成为了他一部分,不可能从身体里割舍掉。
他越想屈漾就越思念,越思念就越想。
“去他妈的沈钦!”
萧璋猛地转头,这一瞬间什么都想通了:“老子的媳妇儿就是老子的,谁也别想抢走!”
青莲山中,韩杨仰头望着萧璋离去的方向,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天幕,遗憾地呼出一口气。
“真是……很可口呢。”韩杨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起萧璋那俊美的容颜,那肩膀和手臂被衣衫遮盖下依旧明显的肌肉线条,男人毫不刻意散发出来的雄性魅力,无论从一点看,都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里。
可惜,名草有主了。
韩杨虽然嘴上热辣直白,但是打眼一看他就知道萧璋心有所属,这样的感情,外人是没有可乘之机的,他也不想惦记别人的东西。
不过能在自家后山有这么一段邂逅也挺神奇的,韩杨笑了笑,觉得这也算是缘分了,以后再见或许能和萧璋当个知己,他正要转身回教里,却忽的看到面前的树荫下站着一个人。
“师父?”韩杨惊讶地挑眉,“您老人家怎么在这呢?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树叶的沙沙声响起,林中走出一个身材矮胖的小胡子男人。
“还以为您偷听我墙角呢,”韩杨笑了,随意地作了个揖,“您让我摘的草药我摘到了,正要给您拿回去呢。”
“不急。”范掌门从阴影中走出来,夕阳的光打在他脸上,让他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你刚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韩杨少年时入青莲派就一直被范掌门带在身边,被当他半个儿子养,两人之间无话不谈,韩杨自然地耸了耸肩:“遇到了朝云派的萧掌门,说来奇怪,他竟然会忽然出现在咱们这,警报竟然没响。”
“你觉得他怎么样?”
“嗯?”韩杨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怎么样?”
“我记得你一直喜欢这种类型的,怎么样?萧璋合你胃口吗?”
韩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提起地上的药篓走上前去:“您怎么这么八卦了,萧璋确实不错,长得帅极了,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惜人家心有所属,没我什么事……师父这草药您是要用来做什么,又要做新的药丸了?”
范掌门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一把抓住了韩杨的胳膊,韩杨被他眼中的严肃惊了一下,在他印象中师父一直没什么脾气,每天往那一站就像是个弥勒佛似的,今日这种神情几乎从未有过。
“怎么了师父?我胆子小,您别吓唬我。”
“我没吓唬你。”范掌门看着他的眼睛,“我只是觉得,如果觉得合适的话,你要不再多接触一下萧璋,毕竟他现在身边没人了,你如果和他在一起,未尝不是件好事。”
韩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萧璋出现在咱们这和我遇到,是您安排的?”
“你太聪明,我瞒不住你,”范掌门呼出一口气,“的确,是我安排的,用了点小小的迷惑咒让他走到了咱们这。”
“为什么!”
“你对天下局势看得那么清,难道看不清我们的处境吗?”
范掌门按住韩杨的手,掌心粗糙的剑茧让韩杨一阵心颤:“现在平澜派越来越一家独大,尤其是有了天境的商唯之后,更是风生水起,就连炎阕宫都逐渐落于其后,朝云派则是在萧璋的带领下逐渐翻身壮大,池家和萧家原本就是旧相识,如果他们两家联起手来,正道的格局必然要大变。”
韩杨的脸色有些发白:“师父,您为什么说这些……”
“咱们青莲派势单力薄,靠着祖上的基业才坐到了正道六大门派之一的位置,这些年咱们一直依仗炎阕宫,如果炎阕宫靠不住了,将来池家一旦发动对其他正道门派的清剿,我们怎么办?”
“清剿!”韩杨不可置信地摇头,“池家不会这样的,虽然正道一直有此消彼长的说法,但是这些年我们六大门派不也均衡的过来了吗!”
正道本该是一家人啊!
“你太天真了!”范掌门摇头,“平衡只存在于己方势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如果你是平澜派,你甘心在强大后还和别人平起平坐吗?更何况这天地间的灵力本来就是有限的!”
韩杨脸色煞白,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已经猜到了范掌门的意思,但是他不敢相信范掌门真的会对他提出那种要求,也不相信那种事情真的会发生。
“在风雨欲来之前,咱们必须寻找新的靠山,”范掌门紧紧抓着他的手,一派掌门沧桑的阅历仿佛刀刻斧凿似的烙印在他眼角的细纹里,“如果你能和萧璋在一起,青莲派和朝云派联姻,那起码之后的几百年里青莲派就站稳了。”
“可是……”
“你难道对他没有好感吗?”
“我有,但是感情之事不能强求,他已经心里有别人了!”韩杨挣扎道,他这一生虽然并不算潇洒不羁,但凡事起码能凭自己心意而定,但现在,范掌门是让他赶鸭子上架,逼着他和萧璋在一起,他虽然喜欢,但是有目的地接近,这已经完全变味了!
正道门派的暗流汹涌竟然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本以为是一次简单的邂逅,没想到是精心安排的偶遇,是范掌门特意为他安排的一场“相亲”。
韩杨只觉得后背发冷,这些日子以来门派间隐晦翻涌的危机感,终于在此刻露出了冰山一角,那些本以为远在天边的危机,已经近在眼前,而他正被迫成为这风雨中的一枚棋子。
“小时候我给你讲的天下四分的故事你忘了吗。”范掌门凝视着他,“七百年前的四大正道门派为了争夺灵力资源展开了长达百年的厮杀,最后死伤者不计其数,数不清的门派被昔日的盟友灭门,惨不忍睹。”
“师父……”韩杨颤抖起来。
“阿杨,我告诉你,不要心存侥幸,这样的事情已经离我们不远了,”范掌门凝重的神情仿佛火灼一样烙在韩杨眼底,“为了青莲派的平安,我希望你趁着萧璋感情游移的这段机会,拿下他。”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9章 控制欲
铮——
似乎是在梦中,又似乎是很久以前真实的过往。
悠远婉转的琵琶声随着晚风打着旋从屋顶吹落,扫过花月教的石阶长廊,掠过被月色染上白霜的院落,飘扬在空气里。
那曲子的技艺真是非常高超,就连远处走夜路的行人听到一缕尾音,都忍不住驻足停留,露出了缱绻的神色。
然而院中的大门却忽的被推开,沈钦神情平淡地走出来,仰头看向对面的屋顶上:“大半夜的你在吵什么。”
“晚莺夜啼吸引雌鸟,我半夜弹琵琶,自然是为了求爱了。”
一袭淡紫色长衫在夜幕中仿佛妖艳绽放的花,曲成溪放下琵琶从屋顶一跃而下,捏住沈钦的下巴:“怎么样,午夜听我的曲儿,有没有心神荡漾?”
星河流转在曲成溪眼里,他绝美的容颜在月色下仿佛发光的白玉,妩媚妖娆导致了极点,任何人被他看一眼只怕都要心跳加速到面红耳赤无法自持。
然而沈钦却抓住他的手,从自己下巴上摘了下来:“明日还要修行,你吵到我睡觉了。”
星光却仿佛在一瞬间破灭,曲成溪的神情暗淡了下去,却还是心有不甘,忽的咬牙扬手撞开背后的门,把沈钦推进去,直接按在了屋内的大床上。
“可是我寂寞死了。”曲成溪豁出去了,直接跨坐到了沈钦身上,柔软的手抚上他的胸口,“阿钦,你不寂寞吗?”
心里百爪挠心似的痒,有一块空缺怎么都无法填满,曲成溪觉得曾经有一种热烈的情感让他的心像是被投入炙热的火里包裹着,可如今那样鲜活生动的爱却像是被深深隐匿了起来似的,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曲成溪焦躁得要发疯,栖身压下去抱住沈钦宽阔的肩膀,亲吻上了他的脖颈,从唇边溢出呢喃:“阿钦……”
沈钦躺在榻上没动。
曲成溪的美色世间罕见,以前少年时他带着曲成溪出街,曲成溪没戴面具,在看到戏班子时轻飘飘的笑了一下,当时就惊得正在翻跟头的戏子直接从高脚凳上摔了下来。
更别提像现在这样,那妖艳的魅力根本让人无法抗拒,沈钦的呼吸不由自主地重了几分。
这是曲成溪第无数次半夜来找他了,却是第一次这么大胆地直接推门而入,或许,是真的再也忍不住了。
也是,曲成溪爱萧璋爱得那么深,就差这最后一步没走出去,被自己横空出现截断了,能不憋得慌吗。
沈钦眸色深下去,那一刻他只觉得说不出的满足,那本该属于别人的温情如今都给了自己,若是萧璋知道了,只怕要疯吧。
他缓缓抬起手,像是鼓励似的搂住了曲成溪的后腰,那腰柔软紧致,却细得像是能被他轻而易举地掐断,曲成溪意乱情迷,不受控制的绷紧身子,溢出了一声发颤的激动低-吟。
谁能想到,白天用一把剑横扫千军,踩着人头把无数人吓得尿裤-子的倨傲战神,晚上却在他床上求欢呢。
沈钦无声地勾起唇角,曲成溪柔软的发丝扫在他颈侧,那炙热的身躯像是被火点燃了一样。
沈钦享受着这一刻,就在曲成溪情动到了极点,想要脱他衣服的时候,沈钦却忽的抓住了他的手:“阿漾,等等。”
曲成溪迷茫的抬起头,一双媚眼已经蒙上了迷离的光晕:“嗯?”
那真是非常有诱惑力的表情,任何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形下只怕都忍不住,但是不得不说沈钦的自控力强大得令人发指,生生克制住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沈钦深知这一点,这些年他都把这个尺度把握得非常好,曲成溪越想要,他越不给他,因为只有这样,曲成溪才会对他死心塌地。
“你的第一次不该在这种场合,这么随便地给出去。”沈钦温柔地抚摸上曲成溪白瓷一样的脸颊。
曲成溪困惑又焦急:“可是……”
“回去吧。”沈钦平淡却又不容置喙地说。
曲成溪被欲-望氤氲的双眼透出不愿意,那表情几乎会让人立刻心软,有那么一瞬间沈钦几乎有些忍不住,想要掐住他的细腰把他直接压住,然而他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藏在下方的右手忽的无声的掐了一个诀。
几乎是立刻,曲成溪闷哼一声按住了小腹,用力到后背的蝴蝶骨都凸显了出来:“怎么回事……”
“肚子疼?”沈钦关心的扶住他,顺势坐起身,“我说什么来着,多半是你半夜在屋顶上胡闹,吹风着凉了。”
从天灵山回来之后,沈钦立刻把沈为霖放在曲成溪腹中的蛊虫取了出来……起码,他是这么对曲成溪说的。
然而实际上,他只是用麻药让曲成溪睡了一觉,什么都没有做。
怎么可能取出来呢?
那小东西那么有用,想让曲漾疼就让他疼,想让他舒服就让他舒服,把一个人最柔软的脆弱之处掌握在手中,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着迷。
曲成溪脸色发白,疼得呼吸都有些发颤:“不至于吧……”
旖旎的气氛被打断,曲成溪双手按进绞痛的小腹里,抬起头想要得到沈钦的安抚,却见后者径直下床走到窗口,叫了一声:“来人,曲统领身体不适,把人扶回去速速找郎中来看看。”
几个影卫立刻出现,不顾曲成溪的不甘,扶着他消失在了夜色中。
夜色绵长,沈钦关上门走回榻边,眸色幽深似海,他盯着凌乱的床单,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忽的拎起床单的一角,放在鼻子下轻轻嗅闻起来。
床上还残留着曲成溪身上淡淡的幽香,那股香气直勾人心魄。
阴暗的躁动在心底翻涌起来,沈钦一抬手,眼前便出现了此时曲成溪房间的景象——美人正捂着肚子伏在榻上喘-息着,妖娆的身形曲线在薄薄的紫纱下一览无余,那困惑的忍痛表情和冷汗淋漓的面容说不出的柔软,直让人心疼。
隐秘而疯狂的火苗在沈钦身体最深处燃烧升腾,他乌黑的眼底翻滚起暗涌波澜,紧紧盯着曲成溪在腹部揉按的白皙手指,忽的毫无征兆的默念出一句咒语。
蛊虫瞬间隔空被催动,曲成溪“啊”的一声惨叫,冷汗瞬间从额头溢出,疼得蜷缩起身子,双手几乎戳进小腹里:“怎么会……”
那一瞬间,沈钦被莫大的满足感席卷了,他眼睛发亮呼吸急促,恨不得钻到画面里,更恨不得成为蛊虫本身,享受曲成溪因为自己一个微小的动作而痛不欲生的反应,贪婪汲取那种近乎完美的控制带来的快-感。
“啊……呃……”
曲成溪被腹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翻滚,沈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样子,方才的淡漠在此刻灰飞烟灭,疯狂的欲-望席卷了全身。
他的嘴唇翕动,念咒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抓来条帕子在曲成溪越发痛苦挣扎中动了起来。
跳动的烛火燃了整夜,天幕晨光微熹,直到曲成溪痛的几乎昏死,沈钦才仰倒下去,大汗淋漓又满足地笑了出来。
……
“教主,教主!”
沈钦按着太阳穴的手微微一动,午后的阳光从纸窗透进来,洒在他的眼皮上,项超跪在地上看着沈钦端坐在椅中,漆黑的眼底露出迷茫的神色,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自己身处何处似的。
莫非是……睡迷糊了?
项超震惊万分,对于沈钦这样心思极深把世间所有事情都装在脑子里的人来说,时刻保持清醒几乎是永远的常态,即便是刚小憩睡醒,也绝不会有这种迷茫的神态露出来。
自从副教主回来之后,教主就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也就是今天有紧急军务处理才暂时出来。
项超总觉得,教主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那清醒过来的一瞬间,他似乎在教主眼底看到了内疚的情绪……
“叫我干什么。”沈钦哑声道。
项超猛地回过神来,低头说:“教主,副教主醒了。”
沈钦的身子似乎微不可查的僵直了一下,然后他立刻站了起来:“走。”
曲成溪被囚禁在花月教最豪华的院子里,说是囚禁,实际上是无微不至的养着,只是不能离开罢了。
每日都有最新鲜名贵的水果吃食送进来,院落里小桥流水一样不少,美得跟仙境比都不遑多让。
一队精锐正尽职尽责地守在院子门口,沈钦经过他们,正要走进院子里,脚步却忽然顿住了,他回过头,锐利的目光盯住一个小侍卫:“出什么事了?”
那小侍卫一直在强忍着脸上的表情,却不曾想被沈钦一眼看出来,只能哭丧着脸道:“回教主,今天副教主出来溜达了一圈。”
沈钦:“溜达了一圈?”
“副教主今天稍早些的时候说是要赏花,然后就一路赏到了门口……”
小侍卫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哆嗦,当时曲成溪闲庭信步地走过来,随口问他们:“你们就安排了这么几个人守着?”
“回副教主!我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除了我们,四周还有灵力禁制,您是绝对逃不出去的!”小侍卫浑身紧绷,强行镇定目不斜视地扬声道。
曲成溪忽的笑了:“是吗。”
那一瞬间一整队人都猛地打了个哆嗦,曲成溪那玩味的语气实在太可怕了,那可是天境的曲成溪啊,天境的实力要是真要强攻出去,他们就算再有十倍的人手都挡不住。
然而幸运的是曲成溪并没有和他们动手,他似乎真的兴致到了提了一嘴,说完又吹着小曲儿溜溜哒哒地走回了屋里。
“他在试探。”沈钦低声道。
小队人马一愣,沈钦却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进了小院里。
穿过亭台楼阁后是悠长的长廊,沈钦快步走到庭院的最深处,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最里面正屋的大门。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风起
曲成溪正在房间里看书。
沈钦走进去,看到他斜靠在窗台边的美人塌上背对着门口,一只手拄着脑袋,翻阅着榻上的书卷。
阳光洒在他的肩膀和颈侧,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是暖色调的,身上的戾气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了,沈钦几乎可以想象出自己把手放上去时掌心下的温度,那触感必然是柔软的,发丝萦绕在指尖,想必还会有淡淡的幽香。
“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曲成溪平静地开口,毒性发作后他的身体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自我修复,听上去倒是比之前多了几分气力。
沈钦回过神,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我没有关着你,你想出随时可以出去。”
“是吗?”曲成溪嗤了一声,那俊美的侧脸冷得像是寒冰似的。
“只不过,要有我陪同。”沈钦轻声说,他越过曲成溪的肩膀拿走他手里的书,“看了那么久累不累,我给你按按肩。”
曲成溪啪的一声打开他往自己肩膀上按的手:“不劳您费心。”
那一下其实非常用力,完全是曲成溪本能的反应,沈钦手背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红印,空气仿佛凝固了,曲成溪浑身紧绷,有那么一刻他几乎做好了沈钦立刻翻脸把他按在榻上掐住他喉咙的准备。
然而沈钦却只是僵硬了一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冲外面招了招手:“我给你准备了莲子桂花羹,对肠胃好,你尝尝吧。”
仕女从外面端着白瓷汤碗袅袅走进来,沈钦接过瓷碗,扬手让侍女又下去了。
虽然曲成溪并不打算喝,但是沈钦似乎页并没有把瓷碗递给他的意思。
“你该不会是想喂我吧。”曲成溪双手撑在身后紧盯着他。
沈钦舀起一勺吹了吹:“你身子虚弱,我喂你理所应当。”
曲成溪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虽然之前他已经有过一段被沈钦囚禁的经历,那时的沈钦对他好得不得了,但是现在远比那时还过分。
“来。”沈钦拿着勺子靠近他的唇边,“张嘴。”
曲成溪看着他那温柔的样子只觉得毛骨悚然,在经历了被利用、被折磨后,他根本无法再相信沈钦分毫,所有的温柔在他眼里都是沈钦的伪装,所有的善意也都别有所图。
“我不喝。”
“我放了很多花蜜,味道不会差的,你就尝一口,好吗?”曲成溪抗拒的神情让沈钦的心脏像是被揪住了似的痛,但这是他亲手调制的,熬了好几个时辰,里面加的全都是最好的食材,莲子都是他一颗颗挑的。
他知道曲成溪讨厌他,可就算尝上一口也好,真的对身体好。
沈钦的眼里满是希冀,小心翼翼的把勺子送到过去。
曲成溪浑身紧绷到了极点,就在勺子即将碰到他嘴唇的一瞬间,忽然像是被电打了一样猛地扬手,啪的一声把勺子和瓷碗全都摔了出去:“我说了不喝!”
哗啦!
白瓷破碎,莲子桂花羹撒了一地,晶莹的汤汁顺着沈钦的衣角滴落下来。
曲成溪胸口剧烈起伏,再也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翻身而起,直接绕过沈钦往屋里走,不愿意再和他同处一个时空里,却忽的感觉手腕剧痛。
沈钦抓住了他的胳膊,眸中暗色翻涌:“够了。”
“哟?”曲成溪目光顺着他的手向上定格在他的脸上,火气也一下子窜了上来,冷笑道,“这是玩够了过家家的游戏了?”
沈钦呼吸粗重,像野兽一样死死盯着他。
曲成溪把两只手怼到他面前:“还想用铁链把我锁在床上吗,来呀!只是下次我再逃,喝的就不是‘假死药’了。”
沈钦的瞳孔猛的一颤,像是惊醒了似的松开曲成溪的手。
“你非要这样吗,阿漾。”沈钦沙哑道,心脏像是撕裂一样剧痛,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反应,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和曲成溪正常地说说话,就像曾经一样,“我只是想要对你好而已。”
“对我好?”曲成溪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
“我其实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就喜欢我了,”他揪住沈钦的衣领,“你对我一直只是利用而已。”
沈钦紧咬着牙关。
“现在你又误把你变态的控制欲当□□情,还逼我陪你一起演戏,沈钦,醒一醒吧,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你只是怕我离开,自私地不想我属于别人罢了!”
沈钦脱口而出:“不是的!”
“那你能想起你真心爱我的一个瞬间吗,哪怕一个!”
沈钦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曲成溪冷笑一声:“我就知道。”
“……有的。”
曲成溪一愣:“什么?”
沈钦深不见底的瞳孔中波澜翻涌,那一刻曲成溪几乎有点看不懂他那复杂的情绪。
“有过的。”沈钦闭上眼轻声说。
曲成溪忽的有点心慌,眼前似乎闪过了一些零散的画面,曲成溪把它们狠狠按下去,猛地甩开沈钦:“扯你-妈的蛋。”
然而沈钦却再次一把将他抓住,许是刚才曲成溪用“真死”威胁他,他手上的力道大得让曲成溪感觉是要抓进他的肉里:“我这辈子从小没学会过什么是爱,我娘死的早,我爹是个疯子,所以我承认我扭曲、我疯魔,但是我在一次次失去中慢慢地学。”
“你这条疯狗!”曲成溪咬牙一巴掌挥过来,然而他大病初愈体力根本不行,直接被沈钦当空架住,顺势扯进了怀里:“最后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做梦!”
曲成溪剧烈的挣扎深深刺痛了沈钦,沈钦这辈子没有对谁有过这种真心,然而曲成溪却把他的真心踩在泥里根本不屑看一眼,心里的阴鸷又凶猛地浮上来,沈钦的视线下意识飞快地扫过曲成溪的小腹,脱口而出:“你知道我现在依旧有法子让你对我百分百的服从,只是我舍不得,别逼我。”
什么法子?
曲成溪的心里猛地一凛,难道沈钦还在他的身上下过什么咒?
然而还没等他细想,沈钦忽的又紧紧地抱住了他,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整个人又软了下来。
两个人的身形差距很大,沈钦几乎比他高出半个头,虽然看着瘦但是实际身上全是紧实的肌肉,曲成溪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灼热烙铁包裹住了,无法挣脱。
“你说什么我都能改,只要你说。别恨我行吗,阿漾。”
浓烈的香气涌入曲成溪的鼻腔,像是点燃烟草后散发出的焦香,带着辛辣的攻击性,是沈钦常年在岩浆中修炼沾染上的气息,曲成溪曾经痴迷这种味道,但是现在一闻他就觉得恶心。
曲成溪下意识想起了萧璋身上阳光般的清香味,像是满树的桃花和轻柔的山风,然而下一秒,痛苦从心底翻搅而起,醉春楼里痛苦的一幕幕像是狰狞的利爪,将山风和桃花撕得粉碎。
曲成溪浑身发抖,却无法控制自己回忆起那清香中混合的血腥气,还有自己撕心裂肺的痛苦惨叫……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从那一天起,自己竟然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我说什么,你都会去做吗。”曲成溪不再挣扎。
“任何事。”
曲成溪双目血红,侧头看向沈钦首:“我希望你立刻死掉。”
沈钦的身子僵硬了一瞬,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
他放开曲成溪,然后忽然毫不犹豫的抽出腰间的匕首,猛地向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
啪!
匕首被曲成溪猛地击飞了出去,打着旋猛地插-在了地上。
沈钦双眼发亮抓住他的肩膀:“你舍不得我死?”
曲成溪像是被卸去了全部的力气,连灵魂都暗淡了下去:“你死了,天下的魔修会变成一盘散沙。群魔乱舞杀伐抢掠的时代又会回来,对人间是一场浩劫。你也知道我在意这一点,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拔刀,因为你知道我会阻止。沈钦,到现在了你还在做戏给我看,不累吗?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沈钦的神色几番变换,末了,亲吻上他的颈侧:“阿漾,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你这么聪明,到底是一种福祉还是诅咒。”
曲成溪不再理会,甚至躲都没有躲,他实在是对于周围的一切都疲惫了,甚至懒得做出回应。
和沈钦的任何交锋都是毫无意义的,而今后的四年时光,自己只能重复着这样的过程,直到死亡。
沈钦贴在他颈侧,静静摩着他的耳垂:“其实我也知道,这样把你强行留在我身边不是办法,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曲成溪没有兴趣,就算是沈钦把太阳射下来他都懒得看一眼。
沈钦小声说:“有一个孩子这些天过得很凄惨,没有办法控制体内的天境灵力,心灵也受到重创,再以这种状态下去,怕是活不了几天了,我现在把他作为礼物交给你,让你继续当他的老师,阿漾你愿意吗?”
曲成溪冰封似的面容骤然破碎,猛地回头看向门口——影卫压着一个清瘦的身影在他门口跪了下来,商唯沙哑的哭腔响起:“屈前辈!”
千里之外,炎阕宫。
轰!!——
“父亲!”明禅扑过去抓住明铎的手,后者的掌心里熊熊火焰暴怒燃烧,猛地甩开明禅:“滚开!”
火球狠狠劈在了正殿当中的掌门座上,掌门座在高达千度的高温下瞬间灰飞烟灭,化作了一地的黑灰。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平澜派运气总是这么好!”明铎疯狂咆哮,声音回荡在大殿里震耳欲聋,“先是天灵山招新会上一共没死几个人,现在还多了一个天境的混沌!这样下去炎阕宫怎么办,乖乖等死吗!”
“父亲!你别这样!”明禅扑上去抱住明铎的肩膀,“炎阕宫就算没有天境也无所谓,我们自己发展自己,或许等过几年,我也成了天境呢!”
明铎咆哮:“那得多少年!”
自打前几天收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探子传信,说混沌已经和商唯充分融合达到了天境、还打败了萧璋,明铎情绪就一天比一天差。
身为炎阕宫家主,他本该心思缜密,哪怕再小的一言一行都不该出失误、让人留下笑柄,然而就是这几天,他却屡次因为心不在焉和愤怒而出现披露,甚至在有一次池家也在的正道会谈上几乎全程黑脸,惹得大家都十分忧心,最后还是明铎以父亲身子不适的借口搪塞过去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明禅劝说道,“也许池家就是赶上了这一波呢,接下来就该咱们了!”
“如果轮不到呢。”明铎喃喃道,他头发散落目光失焦,根本没有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掌门威严。
明禅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是他亲爹啊,为了门派的事情操劳成这样。明禅特别想要做些什么,然而现在他除了调停,似乎也没什么可做。
明家和池家的差距真的越来越大吗,几百年后,难道真的要就没有炎阕宫了吗。
炎阕宫出了坐以待毙,还能怎么办。
明禅脸色发白,却还是保持着理智:“父亲,没多久就是池清的生日宴了,要不我安排一下,让您和池家掌门聊一聊吧,池家掌门那么好说话,咱们两家一定还能像从前一样的!”
“一样……吗……”明铎跌坐在地,看着明晃晃的穹顶。
窗外一排鸟儿飞过,领队的鸟儿似乎是没了力气,第二只超了上来,取而代之夺得了第一的位置。
明铎看得出了神,眼底映出天空的湛蓝,许久,他轻声道:“那就生日会由我来办,我们见一见池家的高层吧,你都安排好,别落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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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萧璋下一章就出来了!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