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命案 “不是约好戌时四刻一起回书……

    “不是约好戌时四刻一起回书院, 你还愣着做什么,再不快点一会儿书院该落钥了。”萧晗自街尾的暗处走来,扬眉看着林府大门前站着的两人。

    少年一席红色窄袖暗纹锦服, 腰间一根玄色墨玉腰带, 长身玉立, 宽肩窄腰。他双手抱胸, 颜带笑意, 一脸桀骜的看向林定舟。

    “今日不是林大人生辰么,林公子不进去好好陪陪林大人, 站在这大门口做甚?”

    “我……”

    “好了,来接我的人到了, 兄长就先回去吧!”林清羽率先开口, 侧开避过林定舟来到萧晗面前。

    “二妹, ”

    “兄长不必再说了, 我不想听。”林清羽背对着两人, 说完便径直上了不远处萧晗乘过来的马车。

    萧晗抬眸看了眼林府大门后半掩着的一道身影,嘴角勾出一丝弧度, 不知是嘲是讽。他收回视线,看着林定舟随意道:“如此, 我们便先告辞了。”

    知道拦不住了, 林定舟抿着唇, 半晌才道:“有劳慕容公子送舍妹回书院了。”

    萧晗挑了挑眉,没有接话, 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彻底消失在街尾,林定舟收回了视线,转身往回走。

    步入大门,只见林远负手立在庭院中, 仰着头望着天上那轮被乌云所遮挡的弦月,眼神复杂。

    “父亲。”林定舟上前,执礼问候。

    “走了吗?”林远收回望月的视线,低下头来庭院石灯笼中忽闪着的火苗。

    “是。”

    “嗯,回去吧。”林远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再问。

    林定舟看着父亲的落寞的背影,欲言又止。

    马车里,林清羽低着头绞着自己腰间的丝绦,一言不发。

    萧晗默默的看着她,半晌,忽然对外面的车夫高声道:“掉头,去东市。”

    林清羽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他,以眼神询问:不是说要回书院?

    萧晗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伸手在她头顶用力揉了揉,揉得她脑袋直晃:“我看有个小可怜难受得不行,带她出去逛逛。”

    林清羽怒瞪着他,将他的手从自己头顶拿下来:“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摸我的头,发髻都被你摸乱了。”她撇开脸,鼓着腮帮子小声嘀咕道,“你才是小可怜。”

    萧晗眼角带笑的将手收回来,弯腰凑近林清羽,视线在她头顶扫视了一番,点了点头,故意道:“嗯,是有点乱了。”

    林清羽气鼓鼓的不肯搭理他。

    据说大周的开国皇帝泥腿子出生,最喜市井欢乐,登基以后也时常带着自己的皇后偷偷溜出宫来去市井上玩乐,为了玩得尽兴,便将宵禁的时间改到了三更二点。

    得益于此,即便这会儿已是亥时,街市上依旧人声鼎沸。

    马车停在东市街口的大榕树下,萧晗拉上林清羽下了马车,穿过一条小巷,来到孟记馄饨铺前停下。

    店铺不算大,正厅内摆了四五张桌子,门外支着一张不算大雨蓬,下面也摆着两张张桌子。

    “老板娘,来两碗馄饨,一碗不要葱花,一碗不要蒜酥。”萧晗拉着林清羽坐下,扬声对后厨的老板娘喊道。

    “好嘞。”老板娘是位年俞四十的胖婶,身子虽胖,动作却很是灵活,脸上总是乐呵呵的,叫人看了便也跟着开心。

    林清羽被迫坐下,私下打量了一周,“景晗哥哥经常来这里吃馄饨么?”

    “也不算经常吧,有时候从太傅府里出来太晚了便会来尝一碗再回书院。”

    “堂堂太傅府,竟然连晚饭都不给你吃么?”林清羽微微瞪大了双眼。

    知道她是误会了,萧晗轻笑一声,心情不错的解释道:“太傅信奉攻苦食淡,认为吃得太好就会胡思乱想,从而懈怠读书,因此府里的饭菜都很是寡淡,实在不合我胃口,便只好找借口出来吃了。”

    “太傅说得也有道理,你身为他的学生,理当遵从老师意志才是。”林清羽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哦,是吗,那我回去跟母后说一声,往后咱们宫里也学太傅府的饮食如何?”萧晗单手支颐,笑眯眯的看着她。

    “民以食为天,私以为,还是不能委屈我的味蕾的。景晗哥哥你觉得呢?”林清羽眨了眨眼睛。

    “你方才不是还说……”

    “啊,馄饨来了,这碗没有葱花,是你的,这碗没有蒜酥是我的。”老板娘端来了两碗馄饨,笑着高喊一声“两位客观慢用。”便又转身去忙别的客人了。

    萧晗看着她推过来的馄饨,笑着挑了挑眉,也没继续逗她。

    两人吃完了馄饨,又在街市上逛了许久,自从上回溜出书院被陆监院罚跪抄写院规以来,她几乎就再也没有在晚上出来逛过街。

    两人从接头一路闲逛,看了杂耍,买了许多新奇小玩意儿,林清羽还想尝尝各种小吃,萧晗怕她的胃被养叼了,到时候吃出毛病来,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肯给她买。

    谁叫她出门不带钱,林清羽扭着头轻哼,怒气冲冲的往前走。

    萧晗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耐着性子好言给她解释道:“那个卖臭豆腐的老太太,我亲眼看着她撇过身子,直接用手擤鼻涕,两根手指在围裙上随意抹了两下就又去用手抓葱花撒在了豆腐上,递给前面那个笑得憨傻的大胖子;还有那个卖葱油饼的老头,手里和着面,转身就吐了口痰在地上,还有……”

    林清羽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一脸嫌弃的转过头来看着他:“景晗哥哥,够了,我不吃了还不成么?”

    “还有那个卖驴打滚的大爷……”萧晗憋着笑瞥了她一眼,继续道。

    林清羽无语,只好捂着耳朵加快脚步往前走。

    偏偏萧晗不肯放过她,追上来继续在她耳边兴奋的说着。

    两人逛完夜市回到书院已是子时过半。

    书院虽已在几年前改了规矩,可以自由出入院门,可也得是在亥时正之前。两人回来时,书院的大门早已关上。

    月色朦胧,萧晗牵着林清羽的手小心翼翼地往他们之前翻的墙面走,生怕再被陆监院给发现。

    林清羽默默的跟着萧晗,夜色太浓,她有些看不清脚下,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

    前面萧晗突然停下,林清羽太过专注脚下,没来的及反应,直接撞到他的背上。

    她捂着鼻子探出半个身子:“你干什么?”

    “别看。”

    一双大手覆在她的眼睛上,林清羽睁着的一双大眼睛在他的掌心扑闪扑闪的。

    看啥?

    萧晗看着不远处躺在血泊中的女子,面色凝重。他按捺住身后好奇不已,一直想往前钻的林清羽,沉声道:“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她是否还活着?”

    他松开捂着她双眼的手,林清羽抬眸与他对视,看着他严肃的神色,林清羽下意识的偏头往他身后望去,还未捕捉到什么,就被他掰住了脑袋,“听清楚了吗?”

    林清羽被迫直视着他的双眼,看着他那双透露着:要是她敢不听话,那就揍她一顿好了的深色眼眸,林清羽很是识相的点了点头。

    “听清楚了就转过去,我没叫你之前绝对不准动,明白吗?”

    “哦。”林清羽磨磨蹭蹭的转过身去。

    林清羽竖着耳朵,听到萧晗离开的脚步声,大约走了十步左右停下。

    即便已经入秋,仍有几只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着,身后什么动静也没有,耳边充斥着响亮的蝉鸣声,林清羽实在好奇不已,她默不作声的悄悄转了回来。

    眼前的少女趴在地上,衣衫微乱,鲜血自脑后溢出,流到了地上,少女偏着头望向左边,双目瞪圆,似是难以置信,竟是死不瞑目。

    萧晗全神贯注的检查着周遭的线索,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林清羽已经慢慢地挪了过来。

    女子身后草地有被压折的现象,应当是被人击中后脑勺之后又爬了大约五步的距离,身后不远就是书院的外墙,难道凶手是书院的人?

    “瞳孔扩张,身躯冰冷,关节处僵硬,皮肤上有暗红色斑痕,还未出现尸臭,这名女子差不多死亡一个时辰左右了。”林清羽大概做了个检查得出结论。

    萧晗听到她的声音,猛地转过身来,见她一副镇定认真的模样,眼底因她不听话而起的怒火,随着她的话语逐渐熄灭,而后转为一言难尽。

    他方才担心她害怕,特地拦住了她,不让她看眼前这对于普通女子来说,算是十分骇人的一幕,结果她倒好,非但不害怕,还能给尸体做个检查,判断死亡时间。

    见他久久没有说话,林清羽抬起头来看着他:“景晗哥哥,怎么了?”

    萧晗撇开头,“没什么。”

    早该想到他家清羽不是不是普通人了,不然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想到去学医呢?萧晗嘴角微不可查的扬起一个弧度,心里止不住有些骄傲,不愧是他家棉棉。

    意识此景不宜微笑,萧晗立马将嘴角那丝弧度平了下去,他掩唇轻咳一声,“你去门房敲门,让陆监院马上带人过来。”

    “算了,还是我跟你一起去。”想了想,此地虽离门房不远,可万一凶手返回,她又手无缚鸡之力,岂不危险,还是跟他待在一起比较保险。

    “可万一我们都走开了,凶手又回来毁尸灭迹怎么办。”林清羽问道。

    “毁就毁吧,有我亲自作证,谁敢不信。”萧晗牵起林清羽的手,径直往院门而去。

    第26章 疑点 天亮之际,大理寺少卿齐慕亲……

    天亮之际, 大理寺少卿齐慕亲自带人来到了书院。

    昨晚林清羽与萧晗让门房去通知了山长,立即派人将现场保护好,直到今早大理寺来人, 对现场做了勘察之后, 这才将尸体带下去请仵作验尸。

    萧晗与林清羽是案发后的第一发现人, 自然被留下来问话。

    昨夜将山长叫来后, 就被问了一大堆话, 等将发现尸体的经过都交代了一遍之后,已是四更天, 不过才刚回去洗漱了一番,换了件衣裳, 大理寺便来了人, 又将她叫过来问话。

    折腾到现在, 林清羽实在有些撑不住, 困意上头, 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泛出泪花。

    萧晗见她疲惫不堪, 转头看向严肃着脸正与属下交代的大理石少卿齐慕,“齐大人, 该交代的我们都已经交代完了, 我们家清羽年纪小, 一夜未阖眼,实属疲惫, 尸检结果也还没有出来,不若先让她回去歇息一番,如此养足了精神,也更能协助大人办案不是?”

    齐慕停下与属下的交谈, 转过身来看向萧晗,眉梢微微一挑,这位大人的身份他是知道的,堂堂太子殿下,光太傅的课就够他学的了,偏偏还要隐瞒着身份在这里求学,其中缘由,当真是……

    齐慕心里想了一大堆,面上却不显,他看了眼目光有些呆滞的林清羽,卸去方才面对属下时的严肃,微微扬起一道笑意,“自然可以,只是林姑娘乃是重要的目击证人,需得由我寺人员陪同才行,不知两位可有意见?当然,我寺也是有女捕头的。”

    林清羽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能回去休息一下就好,有人跟着就有人跟着吧,她点了点头,“可以。”

    萧晗皱了皱眉头,知道这是大理寺办事的章程,况且她自己也没意见,遂也就没说什么。

    目送林清羽离开,齐慕转头看向萧晗,笑着道:“慕容公子不回去歇一歇吗?”

    “不必。”萧晗一撩衣摆坐下,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分析。

    林清羽不在,他倒是端起了那副太子该有的威仪。

    齐慕点了点头,既然他没有提自己的身份,他倒也不必太过在意,便继续让属下汇报。

    书院发生了命案,虽已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可到底还是有消息灵通的,打探到了些消息。

    书院虽还在正常上课,可底下坐着的学生却没几个还有心思听课。

    璃书看了眼旁边空着的坐位,心中焦虑不已。

    昨晚清羽回家给她父亲庆生,她原以为她昨夜应该不会回来才是,却不想早上天还未亮,她竟然回来了,只不过才刚洗了个澡,换了件衣裳,便又被人叫走了,偏偏书院还发生了命案,难道她被牵扯进去了?

    越想越担心,她咬着笔杆子,要不翘课去找清羽?

    瞥了眼台上正在讲课的叶夫子,不行不行,叶夫子实在太凶了,她要是敢逃课,手掌估计都得被他打残。

    可清羽!

    璃书眉头越皱越紧,不行,清羽比较重要,被打就被打吧。

    下定决心,璃书猛地起身,正要往外走去,就见窗外林清羽走了过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面色冷淡的女捕快。

    “清羽,你回来了?已经没事了吗?”璃书凑到窗户边,探出半个身子,一脸关切的问道。

    堂内堂外的人被她的动静下了一跳,纷纷往她这边看过来。

    原本已经准备跟着起身的陆辞见状又停了下来,他坐回位置上,偏过头紧紧盯着窗外,见她除了脸上有些疲惫,确实没受伤,便也就稍放心了些。

    林清羽轻轻拍了拍自己被吓到的小心脏,抬头看着她:“我没事,只是作为证人被传唤,你安心上课吧,我先回去休息一下。”

    “你没事就好。”璃书大大松了口气,从早上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慕~容~璃~书!”一道浑厚的咬牙切齿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璃书被吓得身子一僵。

    听到叶夫子的声音,林清羽也是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她给了璃书一个“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随后立马就逃之夭夭了。

    璃书对她这不讲义气的行径大为不齿,她瞪着一双大眼,僵硬着转身。

    “慕容璃书,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子了,还知不知道什么是课堂纪律,你顽劣不堪……”

    身后传了叶夫子的怒斥声,林清羽缩了缩脖子,略带着点愧疚,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与此同时,比他们大了几级的雪青堂内。

    夫子在上面之乎者也,下面的学生同样难以静心。

    雪青堂已经没有女学生,留下的都是要参加科举的学生,少数几个是富家纨绔子弟来混日子的,夫子瞥了眼下面躁动的学生,也懒得去管,只专心的讲着自己的课。

    前程握在自己手中,学不学的,全看他们自己。

    堂下何良敬提笔记录着夫子强调的重点,面上神情专注又认真,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不亏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何良敬身后的段长远看了眼斜前方空着的位置,又瞥了眼何良敬苍白的唇色和额角的几滴细汗,段长远嘴角勾起一个邪笑,怕被人发现异常,他立马将头低下去,极力压下了嘴角的勾起的笑意。

    林清羽回到寝舍,到头就睡,直到中午,听见外面传了的各种窃窃私语,她被吵得睡不着,这才抱着被子坐起来。

    “清羽,你醒啦!”

    璃书不知何时回来的,见她还在睡,倒也没吵醒她,虽然好奇不已,但也只睁着一双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一步眨不眨的看着还在熟睡中的林清羽,好不容易见她醒过来,她立马就扑倒了林清羽面前。

    “嗯,我醒了。”林清羽还没回神,木然的回道。

    “怎么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与我说说。”

    “咳咳。”门外传来一阵咳嗽的提示声。

    林清羽终于清醒了些,她看着璃书摇了摇头:“还不能说。”

    “哦,那好吧。”璃书失望的叹了口气,方才回来时看见门外站着的女捕快,她也知道这件事恐怕不小,不是她能随意打听的。

    不过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只要清羽没事,她倒也不是很在意。

    等林清羽收拾了一番,两人一起往食堂而去。

    自昨夜逛完夜市之后,她就什么也没吃了,林清羽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她这会儿快要饿瘪了。

    两人来到食堂,离散课已经有一会儿,这会儿倒也没什么人了。

    “璃书,清羽,来这边。”两人打完了饭就见角落一桌三人正朝她们招手。

    “沈姐姐,容姐姐,姜姐姐,你们也还没吃饭呢?”璃书带着清羽来到三人身边坐下。

    “是啊,上课不专心,被夫子留堂责骂了几句。”姜松月眨了眨眼睛,解释道。

    “不过书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昨天夜里便开始吵吵嚷嚷的,今日一早还看见了大理寺的齐大人,难道真的出命案了?”沈凝然疑惑的问道,众人齐将视线落在林清羽身上。

    林清羽吃了个七分饱,放下筷子,正思考着能说多少,却见门口一个大胡子捕快疾步走了过来,他先是给了林清羽身后的女捕快一个眼色,随后朝林清羽几人拱手。

    “有点事需请林姑娘再过去一趟,请姑娘随我来。”

    林清羽颔首起身,又给了身后几位一脸一脸担忧的同窗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才跟着捕快离开。

    “清羽她没事吧?”沈凝然担心的问道。

    “肯定没事啊,都能让她回来休息吃饭,估计只是让她去作证吧。”璃书虽也替她担心,面上却还是一副镇定的模样,她收回视线,快速解决碗里的饭菜,随后起身将碗收起来递给负责洗碗的大娘,“下午还有课,你们也快些吃吧。”

    ——

    书院一直闲置着的映月堂被当做了临时办案的地点,映月堂偏僻,距离上课的学舍也较远,倒也避免了学生误闯过来。

    林清羽来到映月堂时,屋内已是站了不少人。

    大理寺少卿坐于上首,面色肃正,难得露面的山长邱磺嘉坐在左面,萧晗倒是坦然随意的坐在右边的位置上,见到林清羽过来,招手示意她过来他身边坐下。

    看着厅内正中站着的面色怪异的两个人,林清羽眸光闪了闪,这两人她也算是认识,两人与萧晗是同在雪青堂上课,身形高瘦,眼睛狭长的那个叫段常远,面上虽总带着笑意,却又喜欢眯着眼看人,总叫人觉得这笑藏着几分不怀好意。

    站在段常远身旁,比他矮了半颗头,面目清秀的男子叫何良敬,正是沈凝然前几天提到的未婚夫。

    林清羽按下心中的各种猜测,敛眸朝着上面的少卿大人和山长行礼,她没萧晗脸皮厚,上面的大人没让她落座,她也不好直接过去坐下。

    “大人传我过来,可是案件有了新的进展?”

    齐慕看了眼大爷似的坐在一旁的萧晗,觉得有些牙疼,他看向林清羽,露出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意,“是这样的,根据仵作的验尸结论以及调查的最新线索来看,此案存在诸多疑点,还望林姑娘配合,将昨晚发现尸体的情形,事无巨细的再复述一遍。”

    诸多疑点?

    林清羽偏头看了眼身旁的两人,察觉到她的视线,何良敬立即将头低了下去。她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诸多疑点?跟这两人有关?

    昨晚发现尸体到请山长过来,全程都已经交代清楚了,若是跟这两人有关,为何还要让她再描述一遍?

    第27章 不在场证明 “昨日我父亲生辰,我……

    “昨日我父亲生辰, 我回家替父亲庆生,回来时正好遇见了景晗哥哥,顺便在街上逛了一会儿, 回来时已是子时过半, 因为书院的大门已经关上, 我们便打算翻墙进来。”

    听到此处, 邱山长的额角抽了抽, 违规翻墙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来到墙边,先是景晗哥哥发现了异常。他怕我害怕, 起先并没有带我一起上前查看,过了一小会儿, 我实在好奇, 便也跟了过去。”

    “发现趴躺在地上的姑娘已经气绝, 姑娘后脑勺有大片血迹, 附近周边也有不少呈喷洒状的血迹, 尸体冰冷僵硬,已经出现尸斑, 但还未出现尸臭,随后我与景晗哥哥一同去将门房唤醒, 让他去通知邱山长。”

    邱山长坐在一旁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 认可的点了点头。

    “你离开林府后, 是何时遇见的慕容公子,又在街上逛到了几时, 确定期间慕容公子没有离开过?可有人能作证?”

    齐慕一连几个问题抛下来,林清羽眉心微微蹙起,这是在怀疑她还是怀疑萧晗?

    她转头看向萧晗,只见他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半点也没有被人怀疑的恼怒。对上她的视线,还朝她笑了笑。

    看样子是不用担心了。

    林清羽收回视线,抬眸看向齐慕:“离开林府时是戌时四刻,我家门房小童以及兄长均可以作证,先是在一家叫孟记馄饨铺的铺子里用了一碗馄饨,随后在街上四处闲逛,也在不少小贩哪里买了些小玩意儿,回到书院是子时四刻左右。”

    “这么说,你们在街上闲逛,以及回到书院的时间无人可以作证?”

    “街上这么多人,不少摊贩也见过我们,怎么会无人作证?”林清羽问道。

    “街上人来人往,穿衣打扮相似的也有不少,又有谁能记得是不是见过你们,根本就无法证明你们是不是真的在逛街。”说话的是段常远,他嘴角勾着一丝笑,抬着下巴看人,狭长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挑衅。

    林清羽皱眉瞥他一眼,她得罪这人了?

    “段公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人海茫茫,要找到见过且记得你们两人的人确实不容易,不过本官已经派人去查了,若是无人能替你们作证,那你们两人的不在场证明便不能成立了。”齐慕道。

    “大人的意思是,我与景晗哥哥都是杀害那位姑娘的嫌疑人?”

    “是啊,林姑娘还不知道吧,死的那人名叫范倩薇,胸前正好揣着一封信,身上可还随身携带着你家景晗哥哥的玉佩呢。”段常远瞥了眼脸色阴沉下来的萧晗,看着林清羽嘲笑道:“哎呀,得亏你还一口一个景晗哥哥的,人家早有别的妹妹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难听又刺耳,简直像是老鼠发出了乌鸦叫,林清羽嫌恶的撇开眼,“哪里来的恶犬在此狂吠,满口黄牙,便是刚吃了屎也没得这般臭的。”说着还举起手在鼻子前嫌弃地扇了扇。

    “噗哧!”不知是在座哪位好汉没忍住破功了。

    萧晗眼带笑意的看着她,可算没白疼她,不过小姑娘可不能说脏话,他掩唇轻咳一声,“清羽,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何必与此等小人计较。”

    “你们……”段常远脸憋得通红,从未有人敢如此羞辱他,他暴跳上前想与他们争论,却是被何良敬及时拦住。“段大哥,你冷静。”

    “我冷静个屁,慕容景晗,你欺人太甚!”

    “肃静!”齐慕揉了揉太阳穴,这都是些什么祖宗?

    “案件还在调查中,本官自会还死者一个公道,真相如何,诸位还是不要妄自揣测为好,根据我大周律例,口出妄言,诬陷他人者,笞五十。”

    齐慕这话虽是对着下面众人的说的,可目光却若有似无的落在段常远身上。直将他气得发抖,却是不敢再胡乱开口。

    林清羽冲他大大翻了个白眼,走到萧晗身边坐下,险些又将他气得跳起来。

    齐慕无奈扶额。

    比案子更难办的是这些贵族公子小姐,更别提其中还有一个……

    齐慕看了眼正在给林清羽殷勤倒茶的太子殿下,随即收回视线,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齐慕正色轻咳一声,“就目前来看,何公子与死者是青梅竹马,关系匪浅,书院提供的口供也能证明死者多次来书院找过你,昨晚门房已有看见你出了院门,却未见你回来。”

    “我……”何良敬抬起头来,面色有些苍白,甫一开口便被齐慕打断。

    “而你却是咬定你亥时正之前便已经回了书院,只是门房未曾注意到罢了,此后你便一直待着寝舍休息,这一点,与你同一寝舍的段公子可为你作证。”

    “没错,良敬亥时初便已经回来了,此后一直与我在一起。”段长远理了理衣襟,笃定道。

    林清羽微微皱了皱眉头,疑惑道:“何良敬与死者是青梅竹马?”

    “我虽与她是青梅竹马,可一直只把她当做妹妹,此前她…她来书院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慕容公子,对他一见倾心,曾多次同我打听慕容公子的消息。”

    何良敬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萧晗,目色有几分紧张。

    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叫屋内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他。

    也不知因为察觉自己失言了,还是因为骇于萧晗冷漠的目光,只片刻,他便又将头埋了下去。

    林清羽疑惑的看着他,她只不过问了一句,他便这般激动,忙着嫁祸于人,难道?

    段常远在心里暗骂了句“蠢货”,随后开口道:“范姑娘身上带着慕容公子的亲笔信件,怀中还有一块慕容公子的玉佩,慕容公子难道不打算解释一下与范姑娘的关系?”

    林清羽闻言转过头来看着萧晗,水灵灵的一双大眼里写满了好奇。

    萧晗给了她一个淡漠的眼神,毫不客气的赏她一个爆栗,“你觉得可能吗?”

    林清羽揉了揉头顶,撇了撇嘴,她又没说什么!

    见完全没有人搭理自己,段常远压抑着怒火,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慕容公子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萧晗嘴角一勾,终于肯赏赐一个眼神给他,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信件可以造假,玉佩可以盗取,我解释什么?”

    段常远握紧拳头轻呵一声,“造假,盗取?慕容公子可真会为自己开脱。”

    “是不是开脱,少卿大人自会查明,你这般着急,莫非那伪造信件,盗取我玉佩的人是你?”萧晗漫不经心道。

    “谁偷了你的玉佩,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是么,既然你说不是你,那便当做不是你吧。”萧晗无所谓的摊了摊手。

    “慕容景晗,你别太过分……”段常远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肃静。”齐慕提高声音又道了一遍,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句话他已经说累了。

    “大人,仵作派人来问话,可要将尸体送回府衙,通知其家人来认领?”门外进来一个捕快行礼问道。

    “死者的家人没来书院确认过?”林清羽偏向萧晗小声的问道。

    “没有。”萧晗看着她的头顶,低声道。

    “先把仵作叫过来,待我问完了话,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再派人送回去吧。”齐慕道。

    “是。”

    “大人,既然该问的话也都已经问完了,我等是否可以回去了,我等都是要参加科举的,不像有些人,靠着家族荫蔽,便是随随便便混个日子,将来也能高官厚禄。”段常远扬着下巴,俨然一副十分清高,瞧不起人的模样。

    他的眼神若有似无的飘落在萧晗身上,眼底带着嘲讽,讽刺的是谁,不言而喻。

    屋内知道萧晗身份的,都用余光偷偷瞟向他,不知这位脾气不大好的太子殿下还能忍他几时。

    萧晗只当没发现这些人的眼神,他不屑的瞥了一眼一脸挑衅的段常远,懒得搭理他。

    “景晗哥哥,你得罪他了?怎么一直针对你。”林清羽凑向他,用着不大不小的音量,好似在说悄悄话,可音量刚好又能让在坐的人都听见。

    “得罪他?”萧晗勾唇轻嗤一声,“不过是个心胸狭隘,嫉妒于我的阴暗小人罢了,你景晗哥哥我向来宽厚,以德服人,怎么会得罪人?”

    眼看着下面又要吵起来了,齐慕立即开口:“案件还有诸多疑点,恐怕暂时还不能让段公子与何公子离开。”语气虽温和,态度却是强硬。

    “为什么,明明就从薇儿身上搜出了慕容景晗的亲笔书信,是他把薇儿叫过来的,定是他恼羞成怒用石头砸死了薇儿,我们不是凶手,为什么还要把我们留下来?”何良敬猛的抬起头来,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赤红,脖颈青筋凸起,嘴角微颤抖着。

    他过于激动的反应让屋内众人神情微变。

    一直未曾说话的山长目光微沉,脸上惯有的和蔼笑意消散,他轻声劝诫道:“良敬,官府办案自有一套章程,落下一两堂课,并不会影响科举,你且放心在此稍等片刻,齐大人断案入神,若此事与你无关,待齐大人查明真相,自会让你离开。”

    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些过激,他有些惶恐的看向山长,余光瞥见身侧段常远不赞同的眼神,他愣愣的点了点头,道了声“是。”随后便又将头低了下去。

    林清羽奇怪的看他一眼,他怎么知道死者是被石头砸死的呢?她偏头看向萧晗,难道齐大人已经把死者的死亡原因公布了?

    第28章 凶手 齐慕深沉的目光落在……

    齐慕深沉的目光落在何良敬身上,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仿佛敲在何良敬的心上。

    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滑落,淌过脸颊, 最后在他消瘦的下巴滴落。

    半晌, 齐慕停止了敲击桌子的动作, 他板正了身姿, 目光深邃而凌厉, 办案多年,身上威仪更重, 他沉声开口:“何良敬,本官问你话, 你需得如实回答。”

    “是…是。”何良敬猛地抬起头, 眼中惊恐俞甚。

    “本官且问你, 你方才笃定是慕容公子将死者叫过来的, 可有依据。”

    “我, 我…”何良敬嘴唇发白,全身紧绷着, 目光左右飘浮,“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段常远也同样紧张, 他紧抿着唇, 微眯着眼睛, 见何良敬慌张得狠,怕他露馅, 便主动开口:“大人…”

    “本官还未像你问话,不必急于开口。”齐慕打断他,脸色严厉。

    段常远捏紧了拳头,咬着牙道:“是。”

    “何良敬, 你可想好了说辞?”齐慕视线重新落地何良敬身上。

    何良敬只感觉压力倍增,眼底慌乱尽显,“我,我是听倩薇跟我说的。”

    “哦,是吗,她是何时与你说的?”

    “昨,昨日,不是,是前日,我前日有事回了一趟家,正好遇见她,她便与我说了。”

    一旁段常远听完,只想扶额大骂他一句“蠢货。”自己找死,可别连累了他。

    “大胆何良敬,你谎话连篇,还不从实招来。”

    扑通一声,何良敬直接跪在地上,“大,大人,小人说的都是实话。”

    “哼,实话?信件里写的分明是今夜来相会,也就是昨夜,说明范倩薇收到信件的时间乃是昨日,你又是如何在前日听到这件事的?”

    何良敬张大了嘴巴,眼神飘忽不定,思索了半天也没能找到理由,满头的大汗,流进了眼中也不敢伸手擦拭,他偏过头求助的看向段常远,不曾想他竟然瞥过头去不肯在给眼神。

    “何良敬,还不从实招来!”

    何良敬被齐慕不含半点温度的声音吓得瘫软在地,颤抖着嘴唇缓缓开口:“人,是我杀的。”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各异。

    “为何杀人?”

    既然已经招供,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何良敬跌坐在地上,低着头,逐渐趋于平静,“我与倩薇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出生寒门,家境贫寒,举全家之力供我读书,她是个小官家不受宠的庶女,明明自己日子过的也不好,偏还老是省吃俭用的凑银钱与我,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十分讨人喜欢,不久我们便私定了终身,我们约定好,等我考中进士便去她家提亲。”

    “可就在半年前,我结识了翰林学士家的嫡女沈凝然,她对我一见倾心,也不知怎么说服了家人,同意只要我高中,便可以娶他们的女儿,前程与私情,孰轻孰重,还用得着选吗?”

    何良敬抬起头来看着众人,脸上似笑似哭似癫狂,瞪圆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让人感觉不适。

    “仅为此你便要动手杀人?”

    “我没有!”何良敬忽然激动起来,他的脸庞变得扭曲,眼底射出的光阴鸷而疯狂,“我根本没想杀她的,我都已经向她承诺了,待我高中,等我取了沈凝然,我一定会纳她进门的,可她非要闹,非要闹,她一个小小的庶女,我能答应娶她已经是她高攀了,她偏却不知足,还说要去找沈小姐戳穿我。”

    “我没想杀她的,我紧紧抱住了她,我拼命的哀求她,可她一直在挣扎,我怕动静太大,只好用先将她敲晕,可谁知道她直接就死了,我没想杀她的,我真的没有想杀她的。”何良敬目眦尽裂,越发激动。

    林清羽只觉得一阵恶寒,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见多了,这般让人恶心虚伪的人倒是头一次见。

    “来人,将犯人押下去,听候发落。”齐慕道。

    进来两名捕快,将还瘫坐在地上的何良敬拖了下去,或许是知道自己已经完了,他面如死灰,倒也没有反抗。

    “大人,案子既然已经结了,在下是否可以告辞了。”段常远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一如往常,似乎半点不受好友杀人入狱的影响。

    林清羽视线落在他身上,凝眉若有所思。

    “且慢,案件还有几个疑点未解,需得劳烦段公子再稍等片刻”齐慕看着他,语气虽温和却不容置喙。

    段常远嘴角的笑意淡下去,面色变得严肃,眼底透着让人难以琢磨的神色,片刻后,他重新笑起来,“既如此,那我便再等上一等。”

    林清羽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

    何良敬虽然承认了人是他杀的,可他显然不知道信件的内容,那枚玉佩想必也不是他放的,那么会是谁呢,为什么要诬陷萧晗?

    思虑片刻后,她抬起头来看向上座的齐慕:“大人,凶手虽已认罪,可我觉得那封信件实在蹊跷,我与景晗哥哥自幼相熟,对他的字迹也算是熟悉,不知可否让我看一眼那封信,看看是否当真是景晗哥哥的亲笔书信。”

    “这……”齐慕看了眼萧晗,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遂点头应道,“自然是可以。”

    见他答应,段常远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面上维持着镇定,略有些讽刺的开口:“这封信毕竟也是证物,大人此举怕是不妥吧。”

    齐慕温和一笑:“无妨,本官亲自在此看着,倒也不怕信件被毁。”

    “不是,万一……”段常远还要再说,齐慕却是已经将让人将信件递了过来。

    段常远眯起双眼,眼神不善的看向林清羽。

    无视他眼缝里露出的凶光,林清羽坦然的将信接过来,一字一句的慢慢读了起来,越看表情就越是微妙。

    “吾爱薇薇,素日不见,思卿欲狂,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今夜亥时,卿卿可愿与吾相会?”

    看完了信,林清羽将信还回去,嫌弃的搓了搓自己双臂上的鸡皮疙瘩。

    行了,不用辨认字迹了,这么恶心的信,若是真是萧晗写的,那才是真的见鬼了。

    萧晗见她这么大反应,噗呲一笑,“怎么样,可看出来是不是我的字迹了?”

    林清羽斜眼瞪他:明知故问。

    虽然被这封信恶心到了,但问题还是要回答的,她看向齐慕:“大人,我可以确定这封信不是景晗哥哥写的。”

    “呵,你说不是就不是啊,谁不知道你与慕容景晗交情匪浅,你的话,能信么?”段常远鄙夷道。

    林清羽懒得再给他目光,偏过头淡定的饮了一口清茶,彻底将他无视。

    放下茶盏,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凑近萧晗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可不可以去找仵作问几句话,我有几个疑点想确认一下。”

    萧晗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殷桃红唇,心神有几分飘忽,瞥见她认真的神色,他回神,将那份不可言说的异样情绪压下去,他掩唇轻咳一声,“咳,你想见仵作直接派人把她叫过来不就好了。”

    “齐大人,可将仵作叫过来问话?”不等林清羽回道,萧晗直接转头对着上面的齐慕吩咐道。

    林清羽表情僵了一瞬,欲言又止,罢了,说都已经说了。

    齐慕顿了一下,随即道:“自然可以。”

    段常远捏紧拳头,死死盯着两人,区区一个将军府的次子就可以轻易安排得动大理寺少卿了么,权势可真是个好东西!

    “大人,王栩来了。”

    “进来吧。”

    王栩便是这次派过来验尸的仵作,林清羽原还以为是个大腹便便,豪横不拘小节的大叔,倒是没想到竟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姑娘。

    她上前来到厅中向齐慕行礼,举止从容有度,神情不卑不亢,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可眼中坚定的目光,却也能叫人信服于她。

    “王栩,尸体可是都检查确认完了?”齐慕问道。

    “是。”

    齐慕瞥了一眼萧晗,余光扫过何良敬,随即开口道:“既如此,你便将你得到的结果说一遍吧。”

    王栩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大人今日竟然让她当着嫌疑人的面汇报尸检结果,不过大人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王栩虽疑惑,却还是坦然开口:“死者范倩薇,年十五,死于昨日夜里亥时末,头部后脑勺出现青紫,有不规则伤口,伤口凹陷,出血较多,判断为致命伤,手掌、手臂及双腿有出现大小不一划痕,推断为枝叶所划伤,并不致命,指甲缝中有泥土,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伤口,未发现中毒,以上。”

    后脑勺出现青紫,出血较多?

    林清羽捏着下巴,眉心微蹙,仔细回忆昨夜发现尸体时的情景。

    死者受伤倒地后,爬行了一小段距离,而死者刚开始倒下的地方却未见血迹,反倒是最终躺着的地方周围溅了不少血迹。

    她抬眸看向王栩:“王大人,我曾在书籍上看到,若是在死亡后再遭受打击,身上也是不会出现淤青红肿,此事当真?”

    王栩先是看了一眼齐慕,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当即明白这是可以直接回话的意思。

    她看向林清羽,认真的回答道:“正常来说是这样的,据捕快说,死者受伤倒地后还爬行了一段时间,想必不是立即死亡的,后脑勺出现淤青也属正常。”

    林清羽点了点头,又问道:“我还听说,一般后脑勺遭受重击,第一次并不会大量出血,反倒是被多次撞击后才会喷血?”

    “是的。”王栩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那这可就奇怪了,林清羽摸着下巴认真思考。

    第29章 真相 听到此话,在座诸位……

    听到此话, 在座诸位神思晃动,齐慕抿着唇,总算知道异常之处了。

    萧晗看着林清羽, 见她问完了话正好偏过头来, 随即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林清羽骄傲的翘了翘鼻子, 当她这些年的医书是白读的么!

    得意完了, 她再次将视线落着段常远身上, 仵作只在停尸房检查尸体,不知现场情形, 而齐大人虽然勘察了现场,可他不懂验伤, 如此反倒叫人钻了空子。

    可凶手千算万算, 却不曾想有一个林清羽, 既勘察过现场, 也懂得验尸。

    更何况, 他们刚开始发现尸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信件, 那么信件就只能是她与萧晗离开去找门房的那段时间放上去的。

    齐慕看了眼始终置身事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跟小姑娘打情骂俏的太子殿下, 抿唇敛眸沉思。

    如果何良敬那一击并没有造成范倩薇死亡, 只是昏迷, 而她醒过来后又爬行了一段距离试图求救,真凶便是在这时出现, 给予她致命一击。

    段常远配合何良敬伪造不在场证明,既是替何良敬作证,也是替自己作证,如今他这套虚假的说辞不攻自破, 可要证实他杀人嫁祸的事,却并不容易。

    他目光看向段常远,却见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细长的眼睛中满是自信,微微扬起的脖颈似在挑衅。

    齐慕朝他微微一笑,随即招了一名捕快进来,附在他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只见那名小厮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即带着仵作王栩匆匆离开。

    段常远双目微眯,心头闪过一丝慌乱。

    此事他做的隐秘,只要他不承认,就没有人可以定他的罪,更何况还有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不会让他有事的。

    想到此处,他握紧的拳头渐渐放松下来,垂眸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捕快带着王栩回来了。

    林清羽好奇的看着两人,只听齐慕问道:“如何?”

    “启禀大人,死者身后外院墙下确实有几处脚印,长八寸,脚印较浅,后跟凹印较深,前掌浅,根据脚印推测,主人的身长约八尺,重约110斤。”

    众人的视线瞬间落在又瘦又高的段常远身上,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

    何良敬比他矮上一些,也更厚实一些,这脚印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段常远脸上表情有些僵硬,“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才是那个凶手?”

    齐慕只朝他淡然一笑,并不着急回复他,“来人,将何良敬带过来。”

    遭受无视的段常远再次握紧了拳头,不会有事的,那位大人说过会帮他的。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紧紧的盯着再次被带上堂来的何良敬。

    “何良敬,本官且问你,你用石头击打范倩薇后,是如何回的书院,遇见了何人?”

    何良敬垂眼看着地面,形同槁木,他无力的回道:“人是我杀的,如今再问这些又有何意义。”

    齐慕浅笑了一下,淡淡道:“自然是有意义的,你与范倩薇好歹有过一段情谊,如今她的死,疑点重重,甚至被用于陷害他人,难道你不想还她一个真相。”

    “真相?”何良敬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道希冀,难道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齐慕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良敬兄,你,可要想清楚再回答。”在何良敬正要开口之际,段常远却是忽然开口,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慎重。

    何良敬愣愣的看着他。

    是啊,常远兄替他出谋划策,一心为他考虑,嫁祸慕容公子也是为了替他洗脱嫌疑,如今事情败露,他却不该出卖于他。

    眼中的眸光暗了下去,何良敬重新低下头去,“没有,我不会翻墙,是饶了一圈,从后院的狗洞里钻进来的,期间也没有遇见任何人。”

    “这么说范倩薇身上的信件是你伪造的,我的玉佩也是你盗取的?”一直未曾说话的萧晗却是忽然开口,他弯下腰与何良敬对视,目光锐利如刀,仿佛早已洞悉他心底的隐秘,冰冷刺骨。

    何良敬怔怔的看着他,一时忘了言语。

    “你可要想清楚了,盗取太子信物,其罪当诛,伪造当朝太子信件,更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确定你承担得起?”

    何良敬与段常远同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他是太子?慕容景晗竟是当朝的太子?

    不给他缓冲的机会,萧晗继续道:“怎么样,你可想清楚了。”

    “良敬,别听他唬人,他说他是太子就是太子啊!”段常远急道。

    震惊过度,何良敬这会儿反倒是平静下来了。

    观少卿大人和山长的反应,半点震惊也没有,慕容景晗是不是在胡说一目了然。

    环视一圈,何良敬握紧拳头下定了决心。

    他不能再连累家人了。

    “我回到寝舍后不久,段常远也回来了,他关上房门,直接与我说,看见我在林中与范倩薇私会了,并失手杀了人。我心下惶恐,以为他要告发我,却没想到他说,为今之计,只有假装我一直呆在寝舍,且找一个替罪羔羊,才能洗脱我的嫌疑。”

    “他说他那儿正好有一枚玉佩,是之前慕…,是之前太子殿下遗落的,正好可以用那枚玉佩嫁祸于太子殿下。可以摆脱嫌疑,我自然应好,随即他又写了封信,说是那样会更可信一些。然后又自告奋勇的说可以替我去将物件放到倩薇身上。”

    林清羽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一开始她们明明没有发现信件,后来仵作检查尸体时却发现了信件和玉佩。

    “你确定你只用石头砸了范倩薇一下?”齐慕问道。

    “是,我从未想过杀她,一时激愤之下失手杀了她,又岂会再用石头砸她?”

    齐慕点了点,看向段常远,“如此,你可还有话说?”

    段常远握紧拳头,拼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我只是替他伪造了不在场证明,顶多算是协助他而已,并不能证明人是我杀的。”

    何良敬猛地抬起头来,他不笨,相反,在书院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听到此处,他也终于明白了。

    所以他那一击并没有杀死倩薇,反而是这人最后给了她致命一击,还虚情假意的说来帮助自己?

    妄他那么信任他,他却这般陷害自己。

    “段常远,我杀了你!”何良敬忽然愤身而起,朝段常远扑过去,一口狠狠咬在了段常远脸颊上。

    “放开,你给我放开。”段常远对他又踢又踹,拼命的捶打他。

    何良敬虽双手被束缚,可疯狂的狠意让他忘却了疼痛,只拼命的咬住段常远不放。

    屋内乱做一团,一股血腥味传来,竟是段常远直接被何良敬咬下一块肉来,污秽不堪的咒骂,血腥的画面让人不忍直视,萧晗当即牵起林清羽离开。

    其后不久,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终于被人分开,被押回衙门听候处置。

    从映月堂出来,一路上林清羽沉默不语。

    “唉”林清羽发出一声的叹息,看向亭外的湖面,眼含忧愁。

    萧晗眉梢微挑,睨她一眼:“叹什么气?”

    “没想到这何良敬竟看着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却是个心狠手辣、丧尽天良的渣男。”林清羽紧皱着眉头,眼中冒着怒火。

    随后想到了什么,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怜两位无辜姑娘,一个失去了性命,一个名声受损,将来指定会沦为别人的谈资,但是凭什么呢,明明错的就不是她们。”

    看着她这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萧晗摸了摸她的脑袋,“凡是问心无愧,别人再如何议论,我自坦然。”

    林清羽幽幽的看着他,小声道:“道理我当然懂,可事实上,能承受住这些流言蜚语的又有几人呢?更何况世道本就对女子多有苛刻。”

    萧晗沉默的看着她的头顶,忽然问道:“那么你母亲呢?”

    嗯?

    林清羽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他。

    “你母亲为何会选择和离?和离之后又为什么会选择远走他乡?是畏惧流言蜚语么?”

    “才不是。”林清羽皱着眉头,下意识的反驳。

    萧晗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林清羽抿了抿唇。

    为什么她的母亲会选择和离?因为她受够了跟一个不爱的人压抑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失去自由,终日抑郁,连带着女儿也被人轻视欺辱。

    离开京城也不是因为人言可畏,而是想去追求自由,寻回迷失的自己。

    林清羽仰头看着他,澄澈的双眸中似有荧光流转,她低下头来,嘴角微微勾起。

    她自以为活的通透,却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这个时代局限的思维,竟还是被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人点醒的。

    她重新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眸中透着真挚的笑意,“景晗哥哥,谢谢你。”

    萧晗垂在双侧的手指不自觉弯曲,心率有一瞬的紊乱,她明亮的双眸中倒映着的脸庞,只有他一个。

    咽了一下口水,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摸一摸她的脸。

    她肤色白皙,原本稚嫩的脸庞,不知何时已经出落得越发标致,显而易见的是个美人胚子,脸颊上还没有完全消散的婴儿肥,又为她增添了几分纯真可爱。

    抬眸瞧见她纯真懵懂的眼神,萧晗手伸到一半,忽然面色难看的转身捂住自己的脸。

    他在干什么呀?她才不过十三岁,他在想什么?

    林清羽看着他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很是不解,这是又抽了什么疯?

    第30章 寿宴 距离案子了结已经过……

    距离案子了结已经过去两天, 段常远与何良敬均被押入天牢,一个判处秋后问斩,一个剥夺功名, 判流放三千里, 永不得归京, 而沈凝然则被接回了家, 书院起先还有不少流言蜚语, 如今倒是消停了下来。

    夜幕深沉,一道暗影悄然出现在了一栋不常有人来的阁楼之上。

    阁楼上的视野很好, 可将整个京城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梅岁寒摘下面罩,朝着前面举着茶杯, 正静静欣赏夜景的那人行礼, “义父。”

    “岁寒, 你来啦!”那人放下手中茶杯, 继续眺望远方, 脸上虽带着浅浅的笑意,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岁寒, 你觉得这夜景如何?”

    梅岁寒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望去,京城的宵禁禁得晚, 此刻整个京城仍是灯火通明, 街市上人头攒动, 虽听不见声音,可显而易见的热闹非凡。

    梅岁寒收回视线, 面无表情的回道:“灯火辉煌,人烟阜盛,繁华璀璨。”

    “是啊,这京城繁荣, 整个街市热闹不凡,可真是个好地方啊!”男子眺望着远处,视线似落在繁华的街道上,又似落在更远等地方,眼中神色复杂。

    “义父,段常远已经处理好了,并未引起怀疑。”

    “嗯。”男子轻点了点头,又道:“此人实在愚蠢,不过让他杀个人,他到还想借此诬陷太子,连人的身份都没搞清就轻举妄动,既伤不到人分毫,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实在愚不可及。”

    梅岁寒低着头没有回话。

    那日他的疏忽,没能及时发现范倩薇就在不远处,极有可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以防万一,便只能杀人灭口。

    未免她突然暴毙引起怀疑,正好何良敬与她发生了争执,便打算借此机会,让段常远去了结了她,却不曾想,段常远竟然利用这个机会去污蔑太子,反倒暴露了自己。

    “愚蠢之人死了倒也不可惜,不过他父亲或可用一用。”男子又道。

    “是。”

    ——

    各种流言在书院传了几日,如今倒也逐渐趋于平静,只沈凝然还是没回书院。

    听说她家中已经替她提出了退学,今后也不会再来书院了。

    林清羽听闻此事,只悠悠叹了好几口气。

    八月十八,中秋节后,气温骤降。通往书院的道路两旁种了不少杏树,秋风拂过,发出一阵沙沙声,落下一片金黄。

    林清羽坐在马车里,裹紧了自己的织锦披风,她夏天怕热,冬天怕冷,昨日夜里下了一场雨,今早赖在被窝里险些起不来床。

    萧晗看她瑟缩成了一团,抬眸看了眼紧闭着的门窗,一丝风也漏不进来,不禁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要不要给你生个火炉子?”语气中略带着些调侃。

    林清羽掀起眼帘瞥他一眼,他只穿了件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似乎还是夏末那会儿云姨替他做的,料子很是轻薄。

    林清羽收回视线,面无表情道:“那倒也不必。”

    萧晗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一手覆上她的额头,仔细感受着她额头的温度。

    林清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瞪着双眼惊疑的看着他:“你做什么?”

    萧晗仔细感受了半晌,放下手来,奇怪的看着她,“也没发烧啊!”

    林清羽方才跳动的有点过快了心脏慢慢平静下来,颇为无语的看着他:“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像是发烧了的样子?”

    “据说发烧的人会特变怕冷,我见你似乎穿的比往年这时候还厚实些,又可怜兮兮的缩在角落里,还以为你是又生病了。”

    林清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哪里厚了,不过才三件而已。而且今年气温降得也比往年早了一些,书院里姑娘们都是我这副穿着。”

    萧晗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行吧,你说是就是吧,不过你要是冷,倒是可以坐我身边来,我身上上暖和呀。”

    “哎呀,说了多少次别动我的头,发髻都被你揉乱了。”林清羽气鼓鼓的挥开他的手,一会儿还要赴宴呢。

    萧晗笑了笑收回自己的手,小姑娘嘴上嫌弃他,倒是没从自己身边坐回原位。

    今日乃是尚书府纪老太君的六十岁生辰,两日上完了课,便直接前往尚书府。

    两人来到尚书府时,门前已经停了不少马车,两人索性提前下了马车了,又走了一小段路。

    “清羽,景晗,你们俩可算来了,快进来。”纪诺禾早早便等在了门口,一见两人来便赶忙迎了上来。

    “既是大姑娘的朋友来了,你便先带他们进去玩耍吧,现下这边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了。”说话的乃是纪诺禾的庶母王氏。

    自她母亲过世后,他父亲也没再续娶,只府中一切大小事务都交由姨娘王氏来处理,偌大个尚书府,竟然连个当家主母也没有,还得由一个妾氏来撑场面,这些年尚书府可没少被人笑话。

    纪诺禾看着笑得一脸和蔼的王氏,客气温和道:“如此,便有劳姨娘了。”

    “应该的。”

    宴会分男女席,萧晗凑在林清羽耳边交代了几句,随后便去了几位好友那边。

    “你家人早两刻钟前便到了,已经去给我祖母拜过寿了,你可要先进去见一见我祖母?”两人手挽着手,一边往内院去,一边小声说着话。

    “既然我家里人已经去过了,那我就不去了吧。你家祖母每次对你都没有好脸色,我才不喜欢见她。”

    纪诺禾心里一暖,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孩子,说话也太直了。话可不能这么说。”

    “我知道,也只在你们面前说。”林清羽抱着她的手晃了晃,撒娇道。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里面走去。

    西厢搭了戏台,咿咿呀呀的唱得挺热闹,时不时还传出几声喝彩。

    纪诺禾拉着林清羽来到后院的一处亭子坐下,亭子搭在池子上,池子里养了不少鲤鱼,林清羽靠坐在凭栏上,揪了一块糕点,往水里洒去。

    “你可别喂了,这些鱼儿今日可是吃了不少,再吃下去,一会儿该翻肚皮了。”

    “纪姐姐,听说你与翟大哥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叭义死疤以流久留3”林清羽盯着池子里的鱼,用余光看她。

    “是啊,定在了十月十六。”说这话时,她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对未来的憧憬,无不彰显出她对这桩婚事的满意与期许。

    林清羽收回自己的余光,专注地盯着水中游来游去好似没有半点烦恼的鱼儿。

    “纪姐姐……”

    “嗯~”

    林清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们的未来注定多有波折,可如今纪姐姐对未来满心期许,她能相信她的话吗?

    林清羽正思考着措辞,该如何提醒才能让她至少不要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段感情中,免得将来被伤得体无完肤。

    “姑娘,靖王殿下来了,说是给您带了礼物,请您过去一趟呢。”来传话的小丫鬟说完便捂着嘴轻笑,眼里带着揶揄的看向纪诺禾。

    “什么礼物非得现在去看么!”纪诺禾嘴上故作埋怨,可眼底掩饰不住的笑意还是出卖了她。

    “既然翟大哥找你,纪姐姐你就快去吧,免得翟大哥等急了。”林清羽笑着道。

    “连你也打趣我。”纪诺禾伸出手轻轻敲了一下林清羽的头,“你一个人在这儿没关系么?”

    “纪姐姐放心去吧,一会儿璃书也该来了,我在这儿等她。”

    “那行,我便先过去,一会儿再来找你们。”

    “嗯。”目送走了连脚步都带着欢快的纪诺禾,林清羽收回视线,看着水下无忧无虑的鱼儿幽幽叹了口气。

    “小丫头年纪轻轻为何总是叹气?”

    一道低醇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林清羽转身往后看去,不自觉眯了眯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儿?”

    梅岁寒笑着上前几步,来到她对面坐下,又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自然是来给纪老夫人拜寿。”

    “拜寿!你?”

    看着她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梅岁寒浅浅笑了笑,“怎么,我不能来给老夫人拜寿?”

    林清羽摇了摇头,“士农工商,时下对商人多有轻视,我只是有些意外梅庄主竟然能来出席纪老夫人的寿宴。”

    “生意上的往来,恰好与纪老夫人见过见几面,老夫人对我还算有几分赏识,此次便给我下了请帖。”

    “能得一位年过六旬的官眷老夫人赏识的,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林清羽似笑非笑的恭维他。

    “便是最受人轻视的身份,只要有了足够的财力或者权势,也总能叫人忌惮几分。”梅岁寒笑着道。

    看着他脸上坦然的笑意,林清羽直直地看着他,浅笑一声,问道:“那么梅庄主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梅岁寒举着茶杯的手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随后自若饮下,勾起嘴角轻声道:“你猜?”

    林清羽嘴角的笑意撇下,转过头轻哼一声。

    “林姑娘似乎总对我抱有敌意,不知在下可是哪里得罪了姑娘?”

    “你多虑了。”林清羽单手撑着下巴,偏着头随意道。

    梅岁寒浅浅笑着看向她,也不说话。

    林清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眉头微微皱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梅岁寒看着她着急离开的背影,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挺有意思的一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