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正是夜深人静时,屋内的暖意中融着药草的清香,戚明漆被痛楚和异物感弄醒,头昏脑涨地睁开眼,朝自己面前看去。
床头点着光线暗淡的油灯,他一动,坐在旁边的厌便察觉到,安抚般地盖住他泛着薄红的眼皮:“乖,你被我弄伤了,我给你上点药。”
闻言,戚明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听话地保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昏昏沉沉地闭着眼。
但过了一会儿,他就感觉浑身有种莫名的燥热,不安分地从厌手下挣脱出去,转过身自己往他怀里钻。
厌将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低头用亲吻暂时缓解着他的燥热,笑道:“怎么了,突然这么黏人……”
戚明漆回答不了他,很生涩地学着他回吻,喉咙里发出很轻微的呜咽声,像是讨食的小动物。
厌亲了他一会儿,稍微退开一些,捧着戚明漆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见他的眼神迷蒙,浸着一层没有流出来的眼泪,好像没几分神智,只是本能地渴望着跟他亲近。
虽然口不能言,但他动作中的暗示和索求的眼神仿佛都在说,想要被亲,想要被抱。
厌忽然就想起来长老们跟他说的话,当初被他误会并且想拒绝的某种“奇效”,在真正体会到它可能会带来怎样的甜美后,让他欣喜若狂到想要失控。
不过戚明漆没什么智,厌这会儿却有。他很想让自己跟着戚明漆一块没智地乱来,但又清醒地知道一件事,戚明漆这会儿的身体,并不适合这么做。
厌仿佛在做着人生最为艰难的决定,亲了戚明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是用额头抵住他的,轻声安抚道:“乖七,你身上还伤着,这会儿不可以,过两天好么?”
戚明漆好像听懂了他的拒绝,半垂着脑袋,圆圆的杏眼直勾勾盯着他,蓄积的眼泪忽然流了出来,似乎在无声指控他。
真要命啊……厌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一个没留神,就让戚明漆追了过来,勾着他一起将智抛却。
厌有点自暴自弃地想,算了,不管了,其他的事情,等完事了再说吧。
戚明漆白皙的皮肤上还分布着不少看着骇人的伤痕,青紫红肿,一碰就疼。最后还是厌先见了鲜红的血,这就又把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的智找了回来,硬生生地中途打断了。
厌披着外袍起身,出门将还在睡梦中的黎容拎上楼来,给戚明漆看伤。不过在黎容进来之前,他没忘记先满足自己的贪欲,将大部分血迹给扫走了。
黎容站在床边,扫了一眼身上搭着薄毯、昏昏沉沉睡着的戚明漆,望着厌欲言又止,最后憋出几个字来:“你真的就不能做个人吗?”
厌感觉自己还蛮无辜:“这次真不是我。”
黎容一般都不信男人的这种鬼话,额上青筋乱跳:“刚回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他伤得不轻,这几天都不适合二次进行……才过了几个时辰啊?现在又见血了,你看看你干的是人事儿么?”
“真的不是我。”厌道,“他先勾我的。”
黎容忍无可忍地骂道:“他不知情,因为先前他昏着没听见我交代,但你听见了,你就不能把他打晕?”
厌有点亏地闭上嘴,不再反驳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现在怎么办?”
“让他含几天药吧。”黎容没好气道,“这几天清淡饮食,而你,绝对、绝对不能再碰他!”
黎容下楼去拿了一堆药和辅助工具上来,全部塞进厌怀里:“等会儿他要是发烧了,再叫我上来。”
临走之前,黎容忽然想到什么,又走回来跟厌道:“对了,我手里有一些过去族里的药方子……要是给他用上,以后可能就没那么受苦。”
厌很快想起黎容说的药方指的是什么,脸上没什么情绪地道:“我记得多少都会有点副作用。”
黎容哂笑:“毕竟是那种药嘛……多少都会带点催情的功效。”
他站在楼梯上等厌的回复,过了好一会儿,厌才微微点头:“你找那种尽量没什么副作用的,先做出来放着,需要时我找你拿。”
到后半夜时,戚明漆果然发起烧来,但厌自己身上温度本来就很高,一开始还没发现。直到天快要亮了,厌低头亲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脸色不正常地发着红,这才知道是发烧了,连忙又下楼去把半梦半醒的黎容摇起来。
黎容打着哈欠,将准备的药交给厨房熬制,这一夜总算让他折腾到头,终于可以睡觉了。
戚明漆被厌灌了一大碗药,倒头又昏睡过去,再次醒来时,楼外天空已经彻底亮了,细碎的雪粒悠悠地向着大地飘洒,时不时的有一阵寒风从栏杆外灌入,又被阻拦在屏风外。
他裹着毯子从床上爬起来,仿佛刚从冻土中苏醒,浑身都还很僵硬,抖着腿慢慢绕过屏风,看见厌坐在护栏前,背对着屋内,握着酒杯的左手露出一截绷带,似乎在望着窗外出神。
戚明漆走了过去,刚一走到厌身边,他就好像早已知道戚明漆的接近一般,很自然地侧过身将戚明漆搂进怀里,抱在身前,连同那张薄毯一起紧紧地圈住。
戚明漆抓住他的左手,撩开衣袖,看见整个小臂都缠着绷带,绷带下隐隐渗出暗沉的血迹,便比划着问:这是什么?
厌淡淡地笑了笑,脸色和嘴唇一般没什么血色的苍白:“容嬷嬷公报私仇,让他找到机会给我狠狠放血报仇了。”
应该又是因为兵主血毒吧。戚明漆心想。如此频繁的第三次“血饲”,让厌不得不接受更为凶猛的放血。
他又比划问:疼吗?
厌依然只是笑着,什么都没有说,笑容中透出一种温柔。
“小七,你看,雪要下完了。”他在戚明漆耳边低声道,“冬天终于要过去了……”
戚明漆朝外面望去,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天地,还有被白雪覆盖的建筑露出的深色顶端。
“我很高兴,今年冬天,我没有感觉到很冷了。”厌亲吻着他的那一边挂着耳坠的耳垂,“希望未来的每一个冬天,都能像这样……”
薄毯下,掐在戚明漆腰间的手指倏地收紧,让他感觉到些许疼痛。
或许从这一天开始,未来的人生,似乎就会有什么不同了。戚明漆失神地靠在男人怀里,很迟钝地想着。
第一次,可以说没那么情愿,但第二次,却是他主动的。
他接受了一个被世人眼光所不容的男人,从身体,到心灵,完完全全地接纳了他。这意味着从今往后,厌带给他的一切,凌迟般的痛苦,温柔的亲吻,炽热的欢愉,他都要全部承受着。
这时候,忽然听见厌的声音继续说道:“都能像这样,和你在一起,就是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罪,也是值得的。”
戚明漆闭上眼,默默地转过身,攀在他肩膀上,生涩但又主动地凑上去,吻住他干燥苍白的嘴唇。
在崇云宫养了几天伤,又跟厌昏天黑地闹了几天,戚明漆没忘记见缝插针地跟厌吹枕边风,让厌终于肯松口,放他出去接男神出狱。
华也庭被关了整整十天,终于重见天日。他刚从刑部出来,便看见戚明漆站在外面雪地里等他,披着一件看着就很精致的深色斗篷,黑色长发束成高马尾垂在脑后,于是更加明显地露出耳边那枚赤红、略显妖异的耳坠。
这身打扮,让戚明漆看着不同往日那般不起眼,在乖巧中多了一种内敛沉静的贵气。刚摆脱阶下囚身份的华也庭有些恍惚,自己跟小七,到底谁尊谁卑?
除此以外,华也庭还发现他跟上次在刑部见面有些不同之处。上次见到小七,他还只是被厌的那枚耳坠染上了几分妖异,这一次见面……总有一种,他从内到外,都被浸透了厌身上那股邪异的气息。
兴许不是错觉。华也庭有种古怪的感觉,仿佛还属于着他的东西,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却被别的男人彻彻底底打上了烙印。
华也庭稳了稳心神,强行将杂念抛出脑子,朝戚明漆笑道:“走吧,我们回冬信馆。”
戚明漆愣了一下,慢慢地跟他比划:我现在住在崇云宫。
华也庭看不懂他在比划什么,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戚明漆眼神有些复杂,最后他还是走开来,找到一根树枝。华也庭看着他,感觉他走路姿势好像有些别扭,深一脚浅一脚的。
准备蹲在地上时,戚明漆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他没办法蹲下去,只得跪坐在雪地上写:我最近住在崇云宫,帮厌殿下布置密宫,过几天回去。
华也庭若有所思地点头:“唔……那我就在这儿跟你说几句话好了。”
戚明漆仰头望着他。
“你这次跑出去,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华也庭问。
戚明漆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说自己是去战场上找厌,男神肯定还会问他为什么要去,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没办法解释清楚,这是他连厌都没有告诉过的秘密。
戚明漆在雪地上写:我一直呆在密宫,忘记回来跟你们说一声了,抱歉。
华也庭看了他片刻,仿佛在验证真实性似的。
好一会儿,华也庭才开口道:“没事,我就问问这个。说起来最近我没听见萱妹的动静,我的人打探到她好像已经不在崇云宫了?”
……又是一个要命的问题。戚明漆苦着脸想。
算了,老老实实回答男神好了。戚明漆写:厌殿下上次外出打仗时,好像将公主带走了,没带回来。
“带走了?”华也庭稍微提高了音量,似乎很惊奇,“这,带到哪去了?”
戚明漆不答,意思是他也不知道,华也庭便道:“那你可以去跟送萱妹过来的人说一声吗?这不是小事,再怎么的,也该让宫里那边知道才是吧。”
这个要求不算很过分,戚明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华也庭叮嘱了几句照顾好自己,便独自离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戚明漆本来也想起身回崇云宫,可刚一试着站起身,腰酸痛得让他又跪了回去。
他一边吃痛地揉着腰,一边在心里痛骂厌。连着几天他都没能好好穿过衣服,一听他说想去接华也庭出狱,这个狗男人的醋味差点没淹了他,昨晚折腾到天亮,刚闭着眼眯了一会儿,就被从床上捞起来收拾打扮。
戚明漆又歇了一会儿,发现他实在站不起来,索性继续跪坐着休息。
不过他没能如愿以偿,因为很快就有人从他身后冒出来,将他从雪地上抱了起来。
戚明漆都不用回头,甚至不需要思考就可以知道,他身后肯定是厌这个狗男人。
紧接着他被打横抱起来,抬头一看,厌正盯着他笑:“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戚明漆拿眼神指责他,示意自己这样,还不都是他干的好事。
厌却跟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地道:“真可恶,让你在冰天雪地里站着等这么久,现在丢下你自己就走了,连拉都不拉一把。”
戚明漆在他脸上轻飘飘地拍了一把,厌却跟着黏了上来:“你看我多好啊,担心你一个人出门不安全,赶紧跑来接你了。”
他很快就得出结论:“南质子坏,我好。”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点看就是没改过的。其实上一章也没写啥,改只是改含蓄了点,不过貌似还是有宝看见了修改前的(doge脸
第42章
被厌抱着从皇宫西北方向的迎宾馆路过时,戚明漆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自己进门去见下南国的来使们,找到华也萱身边的姑姑,将华也庭交代的话跟她说了。
听见公主失踪,姑姑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望着戚明漆欲言又止片刻,最后什么都没说,让他先离开。
戚明漆并不清楚华也庭此举有何意义,不过消息很快传到下南国,下南国又派出使者前往上北朝,以为上次出兵的事情道歉赔罪的由,实则前来追问碧灵公主下落。
与此同时,北灵帝宣布要为厌的战胜而归举行庆功宴,而镇守北疆的平北大将军,终于赶在年关将近时姗姗归来,进宫觐见。
一时间,下南国使者来访、碧灵公主失踪,还有关于厌的新的谈闻,在北朝宫内外流言四起,让这个冬季末尾好不热闹。
崇云宫,游阙楼七层。
最近越来越少见到下雪天,果真如厌所说的,冬天快要结束了,宫里那几条河道隐约也有解冻的趋势,河岸边上已经有树木抽枝吐芽。
戚明漆趴在栏杆前的书桌上作画,桌面堆满了他的工具。自从搬进游阙楼七层,他的衣物和生活用品没多少,占不了多少地盘,倒是用于测绘的工具越来越多,于是厌的这张书桌,现在几乎就被他给霸占了。
有了厌的这层身份,戚明漆现在进出书库非常方便,还能借到不少原来他接触不到的书本。这段时间他忽然想到要研究一番北朝皇宫地图,看看他记下来的原书作者描写内容,跟在这个世界实际看见的布局是否一致,于是借来了皇宫地图有关文献。
经过仔细研究后,戚明漆发现地图跟作者写的细节都能对得上,除此以外,他还找到了最早建造宫殿时有关风水布局的资料,顺带着一起研究了一番。
厌无所事事地靠在旁边,手里端着酒杯也不怎么喝,外袍松松垮垮地散着,露出一大片苍白的肌肉。
他原本就挺闲的,以前没事儿的时候不是喝喝酒,就是出去给看他不顺眼的那群人找茬。现在有了戚明漆,他就有了新的兴趣,成天缠着别人骚扰,就算两人没有真的做,他也贪婪地想要更多亲吻和抚摸。
但有时候戚明漆要干正事,厌还在旁边打扰他,他就会生气地抽厌。怎么抽也得有个技巧,要是把厌抽爽了抽兴奋了……他就得倒霉。
后来厌终于肯稍微收敛了,不会打断他做正事,但还是会在旁边时不时的碰一下他。就好比现在,戚明漆趴在桌前画画,他的左脚脚踝就卡在厌的膝盖间,虽然厌没有很用力,但一上午下来,脚心和脚背依然红透了,像在面团表面晕开一抹胭脂。
戚明漆拿着写了“变态”的纸团砸他好几次,厌将那些纸团看过后,全都好好收着,最后似笑非笑地跟他说:“一个纸团……你就得给我哭一晚上。”
戚明漆整张脸到脖子都泛着红,恼怒地用另一只空着的脚狠狠踹他。
黎里在外面敲了几声门,厌在戚明漆脚踝上亲了一口,这才松了手,从地上坐起来,拉好衣服,摆出正经模样:“进来。”
黎里低着头走进来,朝二人行礼:“殿下,最近宫里那些传言,基本已经查清楚了。”
他看了戚明漆一眼,厌示意他接着说:“小七能听。”
黎里微微点头:“流言主要是两个……一个是关于碧灵公主从崇云宫消失,外面认为殿下故意送走碧灵公主,因为您跟她、她……可能是兄妹。”
戚明漆有些惊讶地睁大眼,转头望着厌。
厌冷冷地笑了笑,没什么情绪地道:“继续。”
黎里又道:“另一个就是说,下南国此次派来使者,很可能是得知这个消息,冲着殿下来的。而陛下在这个时候要镇北大将军回京的决定,也很微妙,已经有人开始揣测,陛下听见流言起了疑心,忌惮您手下一万铁骑,所以要镇北大将军带着人马回来,就是为了防备您。”
厌眯着眼,哼笑一声。
这个时候,反倒没几个人关心,碧灵公主到底去了哪里。
“一边要给我举办庆功宴,一边又找人防着我,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他这个皇帝,当得可真是够累的。”厌淡淡地嘲讽着。
他手欠地玩着戚明漆身后长发:“要是换了我做皇帝……我要天天抱着你上朝。”
戚明漆脸红着将他手拍掉,比划:你在说什么胡话,让别人听见怎么办!
厌接着前面的话继续道:“毕竟下边站着的全都是讨厌我、我讨厌的人,我要是不抱个我喜欢的,早晚都得被郁闷死。”
黎里问:“殿下,现在要怎么办?”
“先不必管,让他们说去吧。”厌道,“说得多了,皇帝自己知道解决问题,他要连这点流言都摆不平,当年也不会将密教迎入北朝皇宫。”
黎里点头,正要离去时,厌叫住他:“对了……某些人舌头可真够大的,这么快就让碧灵公主失踪的消息传开来,我看是太闲了,你让宫里那边给他找点事做。”
戚明漆好奇地比划问:是谁?
黎里一走,厌又不老实地在他身上挨挨蹭蹭,一边微笑着道:“乖乖七不用知道,你眼里只需要有我就够了。”
戚明漆让他摸得腰软,只得蜷着膝盖靠坐在他怀里,拿笔在纸上写:镇北大将军是谁?
他看的原著小说中还没写到这号角色正式登场,只有“镇北大将军”这个称号出现过一两次,所以具体是个什么身份什么形象,戚明漆并不是很清楚。
或许正是因为他介入华也萱的命运,所以才导致原有的剧情走向改变,让这个角色提前登场了。
厌道:“镇北大将军符铭,祖上世袭的大将军,常年镇守北疆。他娶了皇后的妹妹为妻,但那是皇帝登基之前的事情,后来许是为了拉拢他,皇帝这才娶了皇后。”
戚明漆又问:他会带多少人回来?
厌道:“几千?几万?不清楚,爱带多少带多少,我还怕了他不成。”
戚明漆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好像有点不太好,猜测应该是北灵帝的这番举动,让他多少有点寒了心。
厌跟北灵帝的关系称不上好,但也不算特别恶劣。或许作为皇帝需要保持着仪容端正,又或许是因为信赖密教,北灵帝几乎从来都不会对厌流露出如同他人一般的憎恶,最多偶尔被厌神经兮兮的话整得冒火,要骂他几句。
这份不深不浅,但存在着的羁绊,让厌十分珍惜,所以在他心目中,北灵帝算是占据着某个特殊的位置。
戚明漆想安慰厌,他转过头去寻到厌的唇角,乖顺地张开嘴,像是主动大开家门一般,迎接着厌的侵犯和欺凌。
另一边,堆积了一整个冬天的雪开始慢慢融化,露出底下被掩埋的污秽物,皇宫里的宫人这几天都在打扫收拾,忙得不可开交。
华也庭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整个冬信馆的人,也都被催着去打扫污渍,包括他也在内。
起先听见内监跑来传话,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是塞钱又是笑脸地打听,传话内监推拒掉他的行贿,板正严肃地跟他道:“这是宫里的命令,庭公子莫要耽搁,快快行动起来,划拨给你们冬信馆打扫的地方,可有好大一块呢。”
华也庭只得暗地里恨恨地咬牙,本来想让下人代他干这些脏活,谁知还专门有内监跑来盯着他,要看见他亲自干活。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华也庭满肚子的怨气,差点没把牙咬碎,干着脏活累活,连着干了好几天,才终于可以歇息下来。
他稍微休息了一番,很低调地去了密教宫殿,拜访教中十二位长老。
十二位长老仿佛早已得知华也庭会上门,以及他为何而来,看见华也庭出现,半点也不惊奇地将他迎入宫中,十二位长老围坐在血池前,每一张兽形面具都面朝向他。
华也庭站在长老们面前,拱手做礼:“此次前来,是希望可以见一见妹妹……”
大长老发出低低的笑声:“公主正在安心待产,庭公子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不必拐弯抹角。”
闻言,华也庭收敛起先前的作态,随意揣着手,低声道:“诸位长老此次能得到新的九黎之母与九黎之子,庭功不可没,不知现在能否与长老们称得上一声盟友?”
“庭公子说笑了。”大长老道,“公子乃是天极辰星教所寻天命之子,我密教,怎敢与您攀上关系。”
华也庭笑道:“那我要是说,我愿意跟你们攀上呢?”
十二张兽形面具忽然动了,它们同时相互面向对方,仿佛在无声对视。
“九黎之母只是为长老们献上的第一份礼物。”华也庭道,“接着,我愿意为密教献上第二份礼物,以表诚意。皇后与大皇子乃是反密教势力中的重要角色,我有办法,为长老们除掉这两个心头大患。”
作者有话要说:
双标怪的修养:
小七透露消息
厌:乖乖七被坏人利用了。
男主透露消息
厌:心眼真多,给我去干苦力吧。
第43章
从兽形面具下投射出的目光,仿佛要将人一眼看穿,大长老呵呵笑道:“公子野心不小。”
华也庭并不耻于被人看透心思,镇定地笑着:“庭不过是一个旅居在外的流浪人,唯一的心愿就是回到自己的家园,为了达到这个微不足道的目的,什么办法都值得一试。”
十二位长老默不作声地凝视他,仿佛在考量、在权衡,也是在辨别他话中的可信度。
他们进行了一场无声的辩论和争吵,最终达成一致的决定。由大长老开口道:“大皇子白安,虽为反密教势力主要人物,但他作为皇储,并不是毫无作用。”
有着黑斑、周身通红的虫,从他指尖窸窸窣窣爬了下来,爬进旁边长老手中端持的白玉瓶中,被交给华也庭。
“以你的血饲喂此蛊虫,再放入他人体内……可让此人无条件受制于你,效果颇为凶险,须得小心谨慎使用。”大长老道,“至于皇后,公子按照自己心意处置便是,我们只需要看到你的能力便好。”
华也庭握紧那只白玉瓶,眼底闪过一抹兴奋,语气依然谦逊有礼:“庭定不辱使命。”
镇北大将军符铭带兵返回上北朝皇庭,将手下军队驻扎在城外十里,自己卸甲进入皇城拜见北灵帝。北灵帝大为高兴,犒劳赏赐大将军一番,并且宣布将在三日后为厌和符铭同时举行庆功宴。
厌料想这次庆功宴必然不会顺利,打定主意不带戚明漆去宴会上露面。
到宴会那天,戚明漆刚闭上眼睡着没一会儿,又被厌这个狗东西从被窝里扒出来挨了一顿,他又气又疼,一直在咬人,等厌发泄够了才瘫在铺了毯子的地板上,一脸怨气地瞪着厌收拾。
厌穿好衣服,走过来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舔着他的指尖含含糊糊道:“乖七,你今天就待在崇云宫,我让黎云留下陪你,先不要出门。”
戚明漆抽出自己的手,在厌脑门上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临到厌真的快要出门时,他才将人拦下来,比划:你在宴会上不要喝酒。
“怎么,怕我喝醉了,跟别人酒后乱性?”厌在他脸侧乱亲着,没个正经地发笑,“不会不会,那肯定不会,我可是要给你‘守身如玉’的……”
戚明漆用了点力气,又给他一巴掌,皱着眉瞪他,示意自己在说认真的。
厌将他抱在怀里问:“……为什么?”
戚明漆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上一次去天极辰星教宫殿里接受治疗后,教司拿出来了一张星盘,戚明漆认得这种工具,算是星图的缩略版。
不过教司手中的这张星盘还要特殊一些。他告诉戚明漆,这是星命术所需要用到的工具,将人的命数经由此星盘推演,可以比观察天象更为清楚地指示出一个人未来的命运。
戚明漆觉得很有意思,跟教司借走星盘,带回去试了试。他还是拿着厌的命星和生辰八字试验,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近期厌会因为“酒”而遭逢劫数。
酒?戚明漆想了想,厌确实经常在喝酒,还是稍微提醒他一下好了。
戚明漆好一会儿没回话,厌没再追问,只是抱着他道:“好啦,我知道了,你说不喝我就不喝……我都这么听话了,你是不是得给我点甜头尝尝?”
还要怎么尝?戚明漆火大地瞪着他。人都已经被从里到外吃得干干净净了,还有什么能尝?!
但厌大有一种不满足就不肯走的架势在,戚明漆担心他会迟到,忍了又忍,最后垫着脚给亲了好一会儿,终于将人赶出门去了。
先前厌派人打探到符铭此次回来,带了大约两万人。如此看来,就算北灵帝没表明自己心思如何,此举依然透露出不太好的信号来。
宴会上,白安坐在北灵帝下方不远处桌上,他被桌面遮挡的腿一直在焦躁不安地抖动着,直到手下悄悄来到他身边,低声汇报:“殿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白安这才稍微安下心来,压低声音问:“仔细检查过了么?没出漏子吧?”
手下微微点头:“绝对不会有一丝问题。”
白安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端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忍不住朝厌坐着的方向看过去。
厌独自一人坐了一桌,身后也没个伺候的人。原本有黎里跟着他,但在北灵帝行赏之后,黎里随内监去核对赏赐到崇云宫的东西,于是只留下厌一个人,发着呆,慢慢地喝着酒,无所事事地等待宴会结束。
白安在脑中仔仔细细回忆着他们的计划。
下南国的使者抵达后,先是问了两回碧灵公主的下落,最后都将话题扯到想拜见厌,让北灵帝起了疑心,并且感到颇为不爽,索性将他们晾在一旁不会,更不让他们有机会见到厌。
但那些使者似乎铁了心要见厌,不依不饶地想着办法,暗中四处求人斡旋。皇后听说后,跟白安一合计,两人都觉得这是个栽赃陷害的好时机。
就算厌有避嫌的心思,但对方如此死缠烂打,总会有避不开的时候。要让他对下南国的人避无可避,并且叫北灵帝知道双方拉扯不清,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正所谓瞌睡来了送枕头,下南国的那名质子华也庭,仿佛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似的,掐准时机登门拜访,给他们献了一计,声称能让厌跟下南国的使者们牵扯上有口难辩的关系。
只需要白安将厌的生辰八字从宫里偷出,并且以类似密教所行的诡异术法,当众透露给下南国的使者们。
白安跟皇后细细一想,大喜过望,都认为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连忙从礼教司窃出厌的生辰八字,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只等着庆功宴到来。
厌的酒杯里,其实并没有装着酒,早先就被黎里换成了茶水。
他在思考戚明漆跟他说的话,猜测戚明漆绝对不是毫无由来地说出这种话,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就像是上次,他千里迢迢从皇宫跑到边境,一定也是有着什么原因。
宴会上正是热闹,符铭在北灵帝面前受赏行礼后,从高处下来,并没有急着回到自己的席位,而是从随从手中端过一杯酒,走到厌面前坐下来。
厌看他一眼,又朝高位上的北灵帝投去一眼,发现北灵帝正在跟皇后说话,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他搭在酒杯上的手指敲了敲,没着急开口,而是等着看这位常年在外的大将军要说什么。
符铭举起手中酒杯,朝厌遥遥一拜:“厌殿下,臣敬您一杯酒。”
语罢,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厌看着他干完,随手将酒杯抬了抬,也跟着喝了一口。
符铭痛快地大笑起来:“臣在外便听说了,殿下上次出兵骁勇非凡,将南朝贼子打得落荒而逃,还在万军丛中取其主帅首级,实在是深感敬佩,来人,为殿下满上,我们再喝一杯!”
旁边随从听命想上前为厌倒酒,厌抬手拦下:“不必劳烦,我这儿还有。”
符铭忽然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哦?殿下当真不想尝尝这酒的味道?说不定,您会感到熟悉啊。”
厌的眼睛里总算是凝聚起一些神采,他转过头,冷漠地盯着随从手中的酒壶。
符铭示意随从倒酒,这一次,厌没有阻止。他侧过头,盯着半透明的酒浆倾入他手中的酒杯,忽然间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那种味道,就像是他每天都在吃的东西上散发出来的,是一种会让他有胃口,但对于正常人来说,不怎么能忍受的气味。
早先戚明漆跟他还不怎么熟的时候,他将人叫到崇云宫吃早饭,满桌的食物吃得戚明漆想吐,说有血腥味,怎么都不肯吃。后来才知道,是无法习惯在他食物中掺杂的香料,那种香料是北灵帝开恩赐下,以助他提高胃口。
符铭手中也有这种香料么?为什么要特意让他喝加了香料的酒?
厌就这么端着酒杯,静静地闻着从杯中逸散开来的香气,目光注视面前的符铭。
符铭轻声笑道:“臣在北疆驻守时,曾经遇到过这么一件事。当地牧民时而会捕捉野马加以驯服,但有的野马性子过烈,经常会将人撞伤,于是牧民们寻到某种草药,它具有镇定、令神智昏聩等效用,来帮助他们制服伤人的野马。”
“什么草药啊?”厌漫不经心地问,“不会是你这酒杯里放着的吧。”
符铭依然笑着:“殿下自然是……说对了。”
厌端着酒杯的那只手,很突兀地抖动了一下,以致于杯中酒水洒出不少,滴滴答答沿着杯壁淌在他衣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见他如此反应,符铭便已经很清楚,他的目的达到效果了。
“虽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但有的人是清醒而自知地受着,有的人却被蒙在鼓里……”符铭唇边拉开一丝微笑,“臣倒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如殿下这般英杰豪雄,却不知道自己在受着怎样的‘君恩’,未免有点太过于委屈了。”
他望着厌,笑道:“有的人命运坎坷不顺,总会埋怨是自己的问题,陷入无休无止的自我拷问当中,却从未想过,有没有可能是,外部的问题呢?”
“最后将自己搞得疯疯傻傻,还以为这是命中当受的劫数……”
“砰”的一声巨响,将符铭还没有说完的话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震撼,盯着面前厌先前端酒杯的那只手,此时酒杯已经在厌手中四分五裂,碎片握不住地往地上掉,散发出幽幽香气的酒混杂着血液滴落,隐约显出一种不详的气息。
厌的眉眼间全是暴戾,他忽然猛地站起身,夺过旁边随从手中的酒壶,打开盖子送到嘴边,将其中剩下的酒液,全部灌入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七:(盯)才交代的话就忘了!
第44章
头痛了起来。
眼前光景朦朦胧胧像是笼着一层红色的纱,那种熟悉的、恍惚的感觉,在摄入过多香料后,又一次出现了。
厌丢掉酒壶,将流血的手撑在桌面,晃着脑袋看向不远处,什么都不大看得清,歌姬舞女轻盈曼妙的身姿、挥舞着的水袖,在他眼中几乎连成色彩鲜艳的一片。
回去……现在,必须要先回去……
厌用力摇晃着头,想让眼前变得清晰一些,整个人站都站不稳,却跌跌撞撞地想走开。他扶在桌上的手划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从一端歪歪斜斜地延伸到另一端。
符铭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转身跟没事人似的回到自己席位前。
从宴席上走开时,碰见的内监见厌这副走路不稳的样子,以为他是喝醉了,想伸手扶他离开,都被厌不耐烦地推开。
“小七……小七……”他口齿不清地喊着,“我的七呢……”
“这是在做什么?”白安从旁边路过,看得直皱眉,“殿下喝醉了,怎么都没人扶一把?看着像什么话!”
不等内监们辩解,他随手指着身后一名宫女道:“扶殿下到后边,给他端一碗醒酒汤喝下。”
厌眯起眼睛,望向白安好一会儿,他好像越发的不清醒了,许久都无法辨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就连起初推搡人的力气都小了很多,任由宫女上前来,扶着他离开宴席。
“回宫……回我宫里……”他模糊地说着,“要小七……”
周围离得近的大臣们望见他这副模样,纷纷露出不怎么掩饰的嫌恶,交头接耳道:“又在犯病了……”
“可不是,这么个喜庆的日子……晦气。”
“真是个桀骜孤僻的怪胎……”
厌听见了,那些从他踏入北朝皇宫第一天开始,便无处不在的污言秽语。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早就对外人目光中的刺百毒不侵,可是刚喝下去的酒还在嘴里留着苦涩的味儿,让他忍不住的想放声大笑。
被宫女搀扶着,走到返回崇云宫必经的一片树林外时,厌用仅存的一点智,将人给吓唬着赶走了,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摸回崇云宫。
他摔倒在崇云宫门外的台阶上,好一会儿才让人发现,赶紧叫来黎云,几人手忙脚乱地扶着他上了游阙楼七层。
戚明漆正在屋内画图,听见敲门声便起身去开门。门刚一敞开,厌立即扑上来将他抱了个满怀,跟呓语似的念叨着“小七”,身上还一大股酒气,一看就是将他出门前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差点没给他气笑。
黎云露出一丝尴尬的笑,跟戚明漆道:“刚看见殿下醉倒在宫门外,许是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戚明漆翻着眼睛看了一眼厌,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只得叹了口气,跟黎云比划着指了指自己,示意交给他。
黎云似乎松了口气:“我去让厨房送点醒酒汤过来。”
等黎云关上门离开后,戚明漆本来想将人拖到床上去,但厌按着他的手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没喝醉。”
真的?戚明漆拿怀疑的眼神盯着他。如果只听厌说话的语气,确实好像蛮清醒的,不过身上的酒味还是很重,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真的没醉。”厌扶着他的肩膀,站直身体,“真的醉死了……那才好呢。”
他又喃喃道:“我要是死了,估计很多人都会松一口气吧。皇后跟大皇子,不用成天提心吊胆着,担心皇帝会不会忽发奇想要立我做太子;宫人大臣们解脱了,不必担心什么时候会被我抓走,活活给打死;皇帝……皇帝也轻松了,用不着费心费力地想法子防备我……”
戚明漆听出他情绪低落,伸手按在他手背上,另一只手比划:怎么了?
“我……”厌的喉结轻微滚动着,好像有什么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给咽了回去,“没事。”
他转过身,从柜子角落翻出来一壶封藏起来的酒,打开来灌了一口,动作快到戚明漆根本没来及阻止他。
戚明漆扑上前抢走酒壶,生气地比划:你怎么又喝上了?
厌沉默地望着他片刻,忽然站起身,捏着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戚明漆被撬开牙齿,紧接着醇香的酒倾泻而入,猝不及防地就滑入喉咙。他被呛得咳嗽起来,想伸手将厌推开,手上却软绵绵地没什么力气,反而被厌用力扣住,牵着他来到栏杆前。
两人几乎一同跌坐在软垫上,厌张开手,将戚明漆牢牢困在怀里。很快的,戚明漆感觉喉咙里像是烧了起来,厌喂给他的烈酒仿佛火团一般,灼烧着脆弱的黏膜,一直滚进肚子里。
他躺在厌的怀里,干咳了好几声,眼皮像是涂着胶水,粘稠地睁不开,看见的外物也变得朦朦胧胧起来,仿佛笼罩着一层雾。
厌拎着酒壶,仰头灌了好大一口,垂眼便看见他这副腮边红透的模样,全然没了刚才炸毛的气势,忍不住笑:“这就醉了?”
戚明漆眼神迷蒙地望着他,发出几声很轻的哼哼,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厌将手掌放在他脸旁,戚明漆就跟个小猫似的凑过来,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蹭得他发痒,心里那点烦躁和失落,好像慢慢地也淡了许多。
信赖之人的防备,他人奚落的眼神,跟外边世界每一个人无形的隔阂……在看见戚明漆的时候,就一点一点地散去了,他来到了一个秘密的温柔乡,在这里,可以暂时地放下一切烦恼,不必自怨自艾,不必想自己承受了多少命运的奚落。
厌伸手在那几处柔软的地方流连着,惹得戚明漆缩在他怀里,克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很模糊的、微弱的抽泣声,还有破碎的音节,却还是很乖地不躲不闪,任由男人玩弄他。
他似乎想叫厌的名字,以此求得些许更为温柔的对待,却没办法喊出那个字,只能茫然地露出无助的眼神,整个人都软透了,浑身带着一股让人邪念横生的潮热湿意。
“乖七,”厌从他胸口处抬头起来,“我好像还没问过你,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戚明漆的眼睛里凝聚起一些神采,他注视着厌,似乎在反问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名字……代表着一个人的灵魂。”厌低声道,“只有当我知道你的名字时,我才算是……完完整整地拥有了你。”
戚明漆迷迷瞪瞪地望着他好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这句简单的话中隐藏的深意,然后才手脚发软地爬起来,想去寻找纸和笔,将自己的名字写给他看。
他在地上爬了没两步,忽然就被厌从身后扑过来按在身下。
戚明漆扑腾了两下,没能从厌手下挣脱,身上衣服反而还少了两件。他气鼓鼓地翻过身,拿眼神质问,这是在做什么。
“先不要说。”厌低头细细地亲着他,“现在先不说。”
厌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让他面对面地坐在自己腿上:“我要等到有一天,你能开口说话的时候,亲口告诉我你的名字。”
戚明漆晕乎乎地和他对视片刻,凑过去黏黏腻腻地亲他泛着一层血一般红的嘴唇。
“到那一天……到你能发声的时候……”厌不知道想到什么,不怀好意地低声笑起来,手指在他皓白的牙齿间抚过,“就把床搬到一楼去,等别人上门来拜见,我要所有人都听见你的声音……因为我而叫出来的……”
戚明漆皱着眉头,想了好久,终于想明白他在说什么,顿时垮着个小脸,身体坐直了,表情非常严肃地盯着厌,然后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虽然他说不了话,但眼神里很直白地传达出一个信息,“你不准发神经”。
痛倒是没多痛,醉醺醺的戚明漆本来就没多大力气。厌摸着被扇的那一侧脸,瞳孔慢慢地红成一潭血池,他被那一巴掌打兴奋了,被唤起了某种凌虐心。
但他还装得像个人,对迷迷糊糊的戚明漆循循善诱:“乖乖七,还想不想喝一点?”
说话间,厌又给自己喂了一口酒,水液将他原本色彩饱满的薄唇润得更加透亮,看上去正是“秀色可餐”这个词,最完美的阐释。
戚明漆仿佛也被诱惑了,他那没几分智的脑中,只有对面前这个人“很好吃”的判断,于是厌没有等很久,戚明漆便乖乖地爬向他,跪在他腿间,仰头从他嘴里讨要琼浆。
厌抚摸着他的嘴角,满意地微笑起来,将更多的酒液喂进他嘴里,直到他醉得不省人事。
后面的事情,戚明漆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有一夜旖旎的、春色无边的梦,灵魂和身体好像被分离开来,灵魂飘到了云端,被潮水一般的快感绵绵密密地包裹住,享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灭顶快感,身体沉入地狱火海,被撕裂、被炙烤,变成献给厉鬼的祭品。
第二天早上,戚明漆被吵架声惊醒,他浑浑噩噩地抬起眼皮,眼睛沉重到几乎睁不开,浑身上下好像被人凌迟过一般,痛到几乎没有知觉,他甚至都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身体活动,只能缓慢侧过头打量四周。
就在旁边不远处,厌懒散地坐在地上,黎容正在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鼻子痛骂:“说你是畜生……都恭维你了,你这儿干的是人事吗?有你这么疼人的吗……上个床要人命是吧……”
厌从旮旯角落翻出那点为数不多的羞耻心,心虚道:“昨晚确实情况特殊……本来心情就不太好不是……”
“你……你……”黎容气得手指直抖,“你还觉得自己挺有的是吧……”
听见他们说话声,戚明漆翻身想下床,结果腰部往下似乎都没了知觉,以致于他这么一翻,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掉在地上,吃痛地叫了一声。
厌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走过来将他抱了起来,小心放回床上:“乖,别乱动,先躺着……”
戚明漆惊恐地指着自己的腿,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比划:我的腿动不了。
“没事没事。”厌尴尬地笑笑,连忙安抚道,“只是暂时的,休息一下就能好……就昨晚稍微有点放纵了……”
他这段时间在戚明漆身上也用了不少药,唯独没用过黎容找到的那些九黎的药,但戚明漆还是吃了不少苦头。昨晚被喝醉酒的戚明漆勾得脑子都没了,热血一上头,完全忘记平时的收敛和疼惜,最后才演变成这样……
厌低头亲着戚明漆濡湿的脸,安慰他好久不会有事,戚明漆这才慢慢停下抽噎,昏昏沉沉地闭着眼。
黎容又骂了一句“狗东西”,愤愤地抓着药方出门,让厨房煎药。他刚一走出门,便看见神色仓促的黎云冲上来,站在门口便道:“殿下,出事了。”
厌给戚明漆拉上被子,从薄纱后转出来,淡淡地问:“什么事。”
黎云双手抱拳,神色状似苦恼:“今早上……不,昨晚,有人在西北那片废宫附近发现一名宫女尸体。”
厌的神色没有多大变动,倒是黎容闻言停下脚步,惊讶地转过身,望着黎云说话。
“那具尸体被发现时,全身不着一物……喉咙、双腕被划开,放掉所有的血……”
厌冷笑一声:“还有呢?”
黎云偷眼观察他的脸色,咬咬牙,继续说下去:“背后……背后浮现出殿下的生辰八字,查到身份是、是大皇子身边的宫女,昨天宴会上送殿下离开的……”
厌怔了一下,片刻后,他脸上露出一个略显扭曲、骇人的微笑。
第45章
北灵帝一大早就在宫里发脾气,厌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气到眼角发红,一边咳嗽着一边痛斥下边的人。
看见厌走上前来,北灵帝将宫人才端上的茶杯砸了过去,怒骂:“怎么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回去找亲爹了?!”
厌站在原地没躲,茶杯砸在他脚边,四分五裂。他抬头看了一眼北灵帝,想皇帝当真是被气得够呛,这么口不择言的话都说了出来。
自己不是他的儿子,这事估计一直都是北灵帝心头的一根刺。
不是亲生儿子,意味着就是外人。为了依仗某个教派的神秘力量,实现自己一统南北的野心,必须要将一个外人当做亲生儿子看待,是很累的事情吧。
尤其是还担心他会失控惹麻烦,自己也被牵连着背上骂名……所以就要绞尽脑汁地想办法,用妥协与谈判也好,用药控制也好,怎么的都要让他这个不稳定的因素,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既要利用自化自在密教和他的军事能力,又不想因为怪邪奇术被百姓声讨,帝王权术,永远都在权衡跟算计。
厌突兀地笑了一声,忽然感觉他挺能解北灵帝的。
“你笑什么?”北灵帝咳嗽着,手指向他问,“你在笑什么?”
厌定定地望着他:“没笑什么——来之前,我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陛下以为,这件事跟我有关?”
“难道跟你没关?”北灵帝满脸愤怒,“那尸体被放了所有血,背后用血写着你的生辰八字……还摆在那条路上,下南国的使者路过就能看见,这不是你们密教的手笔?赶紧跟下南国的皇帝显摆,生怕别人认不出你是那边的人……”
厌的眼里,露出一丝很明显的失望。
当年他跟月言公主离开九黎,被掳到下南国皇宫后,一直都是无名无分的,甚至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满打满算,只有那个身份是他“亲生父亲”的男人,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后来他们被戚国公从南朝宫中带走,前往上北朝,那个男人也知道厌的身份不宜暴露,便隐忍不发,不仅那时候没派人追,这么多年来几乎也没敢过多探寻和过问。
此次下南国派来使者,如果当真有冲着他来的意图,说明对方已经确定他就是那位要找的人,根本不需要验证什么生辰八字是否对得上,还摆在必经之路上……真是可笑。
这么明显的事情,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知道,他根本没可能大费周折搞个邪术似的仪式,就为了跟下南国的人透露,他是他们要找的人……可北灵帝不会信,他打心底就没有信任。
厌感觉脑子从未有过的清晰,如果不是昨天知道了北灵帝一直在用药让他“安分”,他今天估计也想不到这些。
还天真地以为,这十多年的相处,就是毫无血缘的两个人,怎么都该有点感情了吧……
恨他的人多了去了,那么多人想要他消失,所以这件事不论到底是谁想栽赃他,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让北灵帝相信他有异心,是个极为不稳定的因素,那么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他知道了北灵帝因为猜忌在下药,北灵帝怀疑他想寻回亲生父亲……如此一来,他跟北灵帝之间,必会生出无法抹除的嫌隙,不会愈合,只会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扩大。
到那个时候,才是出手的最好时机,只要出手得当,就可以将他连同密教,一击打入深渊。
厌忍不住地想笑,想为算计他的人拍手叫好。
厌望着北灵帝,眼神阴沉沉的:“……前不久,我才跟下南国打了一场胜仗,还杀了他们的主帅将领。”
“那又怎样?”北灵帝反问,“这不是你一直都在做的事情吗?这难道不是你该做的事情吗?你不是拥有着密教赐予的预言能力?打败下南国,那不是所当然的?你要是败给他们,那才是有古怪了,那不就是意味着,你们密教的预言能力不行,朕还留着你们有什么用?”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对了,朕还差点忘记问你,碧灵公主到底去哪了?你当真将她送回下南国了?”
厌哑口无言。
原来这才是一国之主真正的想法。
他还没说上次差点沦陷的事情。还好没有如实上报,否则北灵帝必定生疑,猜测他
预知战祸的能力到底是真是假。
后面那个问题他也没法回答,难道要跟皇帝说,碧灵公主现在在密教?要怎么解释密教扣押碧灵公主,是为了什么?
要是如实说密教准备让碧灵公主成为新的九黎之母,北灵帝会不会又怀疑,密教跟下南国有什么勾结?
越是思考,厌越发感到头痛,他心烦意乱地开口:“我先去看看那具尸体……”
说完后,他不等北灵帝作何反应,转身走了。
宫女的尸体就摆放在刑部,白安也皱着眉站在那里,还有不少被叫来指认的大臣,他们的口供基本一致,都说看见昨天送厌离开宴会的正是这名宫女。
言之凿凿,铁证如山。白安朝厌远远地投去一眼,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慌乱和无措。
可惜厌脸上什么都没有,他跟往日一般,眉眼阴郁,神色冷淡,仿佛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走到尸体面前,负责验尸的仵作和几名刑部的官员站在一旁,低头弓腰行礼。
厌问:“怎么样?”
仵作低声回答他:“下官已经进行初步调查,死亡时间就在昨夜,死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致命伤口正是喉咙、双腕,这几处能清晰看到的,为利器划开……殿下,是否还需要进一步验尸?”
“验。”厌道,“尽快验出来,送一份结果给我。”
说完后,他就准备离开了,白安愣了一下,大声叫住他:“喂,你这就走了?”
厌停下脚步,转身轻蔑地朝白安和那些大臣投去一眼:“那不然呢?”
他轻笑出声:“反正你们都觉得是我干的,不是吗?”
有什么可辩解的,一直都是这样,哪怕是解释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对对对,你们说的可真是太对了。”厌继续笑道,“就是我干的,我用了密教的邪术,将活人当成祭品放血,然后死人背上就会出现我的生辰八字,我这是在向下南国的人传达信息,我要跟他们去南边。”
白安用震撼、惊愕的眼神望着他。
厌眼神阴鸷地盯着他们,逼近一步:“你们不就是想听我说这个?我说了,那又怎样,要把我抓起来么?要杀了我么?还是要我怎样?”
白安被吓得想退后半步,忽然发现自己身边没人,转头一看,那些大臣早就退到后面老远去了,将他单独留下跟厌对峙。
白安咬牙,硬着头皮不挪步,大声道:“少在这里得意忘形,别以为自己身后有密教这个靠山,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等到事情查明真相,你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厌盯着他笑起来:“随意,你们开心就好。反正我就一句话,你们现在要是没能力杀了我……”
他的目光将面前众人一一扫过,每一个被他眼神扫到的人都感到脖子一凉。
只听厌哈哈大笑着,像是在嘲弄他们的懦弱,临走之前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我来日再报!”
戚明漆靠坐在床边,手里拨着从天极辰星教借出来的星盘,听黎云站在屏风后跟他讲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这事应该挺好解决的,厌昨晚一直跟他呆在一起,没工夫做别的事情,他这副爬都爬不起来的状态,就是最好的证据。
没想到向来情绪波动不大的黎云,竟然也愁眉苦脸地叹气,说这次估计要栽。
黎云道:“殿下虽然看着行事放浪不羁,偶尔疯疯癫癫……但他行事向来稳妥,少有出纰漏的时候,这次实在是因为皇帝的行为让他寒了心,被搅乱思绪,所以才让人掐准时机钻了空子。”
正说话时,厌从外面进来了,黎云行过礼后退出屋子。
戚明漆刚放下星盘,厌走过来伸手抱着他,在他脸侧索吻着,低声道:“头痛。”
戚明漆伸手捧着他的脑袋,给他揉了揉,一手比划着:怎么样了?
厌滑坐到地面,靠在他腿上,笑道:“我刚应该把你抱过去的,就说我一晚上都在努力‘耕耘’,没空干坏事……”
戚明漆伸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示意他好好说话。
“等验尸。”厌低声道,接着又自嘲似的笑起来,“我看验了也没什么用……他们都认定是我了,解释再多都是白费口舌。”
戚明漆跟他比划:也不能这么说,万一还有什么没发现的细节。
他这么说了,厌似乎兴致还是不高,好像对洗白自己这件事完全没兴趣。
戚明漆看了他一眼,扯着他的袖子比划:我们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
厌本来不是很想去,但戚明漆软磨硬泡他许久,终于让他松了口,背着戚明漆出门。
喝过黎容开的药,戚明漆这会儿倒是能下床自己走路了,只是腿软得不行,要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想让厌背他。
两人来到西北处废宫,厌将戚明漆放了下来,扶着他往前走。
那处发现尸体的地方被围了起来,周围一圈的雪还没有化完,暗沉的鲜血融在雪中,像是一幅斑驳的画。
不远处是从宫外引入的河流,河道已经解冻,一些结冰的地方已经开裂,露出下方的水流,面上浮浮沉沉着碎冰。
戚明漆慢慢地在周围一圈走动,观察地面痕迹,试图搜寻一些细节。厌穿着单薄的外袍,站在旁边枯树下,远远地跟他道:“早先让黎云带人来检查过,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厌又道:“此处少有人走动,一边是国外使臣下榻的迎宾馆,再往外就出宫了,所以也几乎不可能找到目击者。”
戚明漆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叹了口气,心道果真棘手。
死一个宫女,在这宫中本来动静就不大,要是死在厌手中,听起来就更合了,背后主谋者估计也没想着只靠一个宫女的死,让厌的地位产生颠覆性的倾倒,但要的就是引来皇帝怀疑,让二人生隙。
戚明漆转过身,跟厌比划: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查清背后主谋到底是谁。
而是要找到一个合的解释,让皇帝和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跟厌无关。
厌移开目光,淡淡地道:“什么解释……都没用。皇帝心里已经有了一套评判,而我现在,我现在也不信他,此人手段已经成功了。”
戚明漆一瘸一拐地走向他,比划:可我不想再看见你受冤屈。
厌愣了一下,垂下眼,低声笑了起来。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他一边笑,一边去抓戚明漆的手,“走吧,先回去了,外面冷。”
戚明漆有点不甘心,但眼下他也没别的办法,只得点点头,准备听厌的离开此地。
厌俯身将他打横抱起:“其实密教长老们并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展露秘法,因为就跟我‘血饲’类似,这些秘法常伴着血腥的杀戮,被常人忌惮,所以这次的栽赃很低端,只可惜,相信的人真的会信……”
血饲……秘法……兵主之力……兵主?
戚明漆抓着厌袖子的手指猛地攥紧,他忽然想到什么,眉头舒展开来,抬手阻拦厌继续前行,跟他比划:我想到一个合的解释了。
他兴奋地从厌怀里跳到地上,激动得乱比划:地图,需要地图,我们去见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个big的权谋,写不来,蒜了x
第46章
起先厌没反应过来,扶着戚明漆在雪地中站好:“要地图做什么?”
戚明漆在他手背上碰了碰,比划:我想到一个解释,皇帝一定会信,我们回去拿我画的皇宫地图,一起去见他。
厌叫来等候在远处的黎云,让他回崇云宫拿来戚明漆要的地图。戚明漆将地图展开来,铺在地上,本来想跟厌解释他的想法,却被厌拽了起来。
戚明漆不解地望着他,只听厌道:“我信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们直接过去。”
北灵帝被皇后带着大皇子白安安慰了许多,这会儿稍微消了点气,虽然还是臭着张脸,听见宫人前来禀报厌要见他,嘴里骂了好几句,最后还是让人进来了。
看厌带着戚明漆走进来,他的脸色又黑了几个度,端着张臭脸望向一边。
厌朝周围扫视一圈,看见皇后跟白安也在,他冷冷地扯出一个嘲讽的笑,直看得两人心虚转头。
旁边伺候的内监很有眼力地跑上前,满脸谄媚笑着,朝厌发问:“殿下此来何意?”
“证明自己的清白。”厌收回目光,不再会皇后二人,只是盯着北灵帝,指了指身旁戚明漆,“昨晚我一直都跟他呆在一起,半步都没有出过门。”
北灵帝本来不怎么想搭他,但见厌不像过去那样,说几句话就开始胡搅蛮缠、发疯乱说话,而是肯“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来,抬下巴示意让他说。
戚明漆看看他们,知道这会儿该到自己发言,连忙上前去,将地图铺展在地上,跟厌比划:我说,你跟他们转达。
厌朝他露出一个略显邪气的笑:“那当然,我肯定会好好转达的。”
有前车之鉴,戚明漆不怎么信他,怀疑地比划着:不准乱说话。
北灵帝从上座走下来,打量着地上那张地图,讶然道:“这是皇宫的地图?”
厌这段时间看着戚明漆忙碌,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所以不需要戚明漆指示,他直接回答了:“他从书库借来了一些资料,自己重新画的一幅皇宫地图。”
北灵帝问:“用了多长时间?”
厌想了想:“十天?半个月?”这期间他还总是在骚扰别人。
直到这会儿,北灵帝才稍微多看了戚明漆几眼,眼神显然跟先前不太一样了,那些轻蔑和厌恶被收敛了起来。
“不错。”北灵帝含蓄地点头,“继续,你们要说什么?”
戚明漆跟厌比划一番,又让内监拿来纸和笔,辅助着他解释。厌看完后,抬头跟北灵帝道:“关于古时黄帝与蚩尤涿鹿之战的传说,后世认为,兵主蚩尤败在西北,为黄帝所压制,西北位乃是兵主之死穴。又有蚩尤为东方九黎部族首领,兵败后有血脉南迁,与苗民相融,于是东、南二方,才是助长兵主之力昌盛的方位。”
戚明漆又比划了几下,厌继续道:“自化自在密教信奉兵主,教中术法几乎全部源于兵主之力,如果地方位压制兵主之力,密教术法同样会受影响……”
他无师自通地自己补了一句:“甚至可能难以施展。”
戚明漆又指向地图,示意几人去看他标注的皇宫风水。
厌看着他比划,跟北灵帝转述:“并且早在皇宫修建之初,就将西北位的善未门作为污秽排出之宫位,所以历来此地废宫居多,宫里人出殡也多走此门……如此不祥之地,并不宜作为密教进行法事的地点。”
戚明漆有点忐忑不安地打量着北灵帝,不知道他这些话能不能忽悠到迷信的古人。
这些话,当然他自己是不太信的,但古人就信这些。与其让厌声嘶力竭地上陈自己没干过什么事,还不如直接用怪力乱神来替他摆脱嫌疑。
北灵帝的目光在地图上东面密教宫殿的位置打着转,片刻后才开口道:“你连皇宫的风水布局都了解?”
不等戚明漆做出反应,厌替他回答了:“他借了前朝留下的古籍,自己研究出来的。”
北灵帝没说话,神色状似沉思。
旁边的皇后跟白安脸上表情倒是有点绷不住了,笑得像是假人一般。皇后抿起唇,斟酌着小心道:“陛下,皇宫格局与风水布局乃是我朝官员之要事,为特定机构管辖研究,一般都不会外传,厌殿下身边这个人,一个半大点的孩子,也不知道上哪看了几句神乎其乎的话,就在这里瞎攀扯,将两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情硬说成有关联……”
戚明漆有些急了,身体快过脑子先做出反应,上前半步急着比划,被厌抬手拦了下来。
“没事,我来说。”厌低声安抚他,“我知道该怎么说。”
他转头看着皇后,轻笑道:“总比某些人掏空心思想算计别人,却连事前准备都没做好,要好得多吧。”
皇宫建造的风水布局,早已是过去旧有的知识,只要稍作查阅便可以了解到。只不过后来北朝皇帝都没怎么重视这点,所以能掌握皇宫建造风水的人,只有很小一部分。
算计他的人,脑子里估计只想着要怎么算计了,压根就没考虑过,自化自在密教虽然看着偏邪,但它自有一套信仰和体系,并且切实能够产生实际效用,而不是靠着几句空话和虚伪的戏法,就能将人给洗脑了。
北灵帝沉吟片刻,吩咐身后内监:“去请密教大长老过来。”
内监得了命令,快步小跑着离开宫殿。
皇后跟白安悄悄交换着眼神,但北灵帝没说话,他们也不敢突兀地插嘴,只是不安分地不停打量着北灵帝。
过了好一会儿,北灵帝才看着戚明漆,问:“你认为,西北那地出现尸体,身上浮现厌的生辰八字,跟厌并没有关系,而是有人故意算计他?”
戚明漆朝厌看了一眼,发现他眼神中带着鼓励,于是慢慢地比划了一番,让厌讲给北灵帝听。
厌道:“他说昨晚我确实跟他一直在一起,我们激烈地玩了一晚上……”
没有后面这句!
戚明漆气急败坏地拽厌的袖子,厌高举起双手,满脸无辜道:“好好好,不说这个了。”
他继续道:“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我干的,那绝对不会选择这么一个不适合作法的地方,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为何不私下往来呢?选在此地,一看就是为了让人跟下南国使者联想起来,反而过于刻意,为了彰显自己跟敌国有点什么,而高调彰显,这样的做法,太过于牵强附会。”
北灵帝沉默不言,他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
且不说到底信不信戚明漆那番说法,但他确实被提醒了一点,这件事太刻意了,刻意到就是放在厌这种行事乖张的人身上,都找不出什么要做的合由。
北灵帝又朝戚明漆问:“你这些学识,是从哪里学到的?”
戚明漆心里一紧,有些紧张地看着厌。
厌很快地回答:“当然是天极辰星教教给他的,先前他们还叫他画星图,不信你可以去他们宫里看看,现在挂的星图就是他画的。”
听见厌搬出天极辰星教,北灵帝便没再追问。
他大概知道天极辰星教跟密教信奉的差异,密教预测战祸,追求吞噬万生的绝对力量,而天极辰星教更追求的是在星空中寻觅人的命运,以求用恒定的轨迹应对万千变数,所以不限于星命术,在各种玄学上都会有研究。
不多时,大长老便从门外进来了,站在北灵帝面前行了一礼,面具下发出低笑声:“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知悉,不知陛下还有什么疑问,需要得到解惑?”
北灵帝看了厌一眼:“密教法术,在西北位难以施展,可是当真?”
大长老微微躬身:“自然是当真的,西北位于兵主而言乃是克制方位,所以密教当初选择宫殿建造地址时,也特意避开西北之位。”
北灵帝神色淡淡地瞥着大长老道:“大长老可否给朕一个准话,此事当真与密教毫无关系?”
“当然也是真的。”大长老依然从容不迫笑着,“我等有异于世人,但依然懂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个道。密教曾经是南朝的放逐者,南朝子民们容不下我等所行残暴之事,来到北朝虽处处受制,但不至于消减,作何想不开,还要与南朝勾结?”
他看着厌,继续道:“至于殿下是何等禀性,陛下应该比旁人更要清楚,虽然时常所作所为令人惊骇,却对北朝、对陛下一片赤诚之心。此事还望陛下明鉴,莫要让奸佞小人趁虚而入,破坏陛下与殿下之间的感情。”
话至此处,北灵帝的脸色总算完全缓和下来。沉默许久后,他摆手示意大长老退下:“朕明白了,此事还需要再查,辛苦大长老特意过来一趟,你先下去吧。”
大长老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屋子。
厌在旁边凉凉地开口:“这件事想查,我倒知道一个突破口。”
“说说看。”北灵帝淡淡地道。
“这件事很可能不是什么术法,而是有人盗走我的生辰八字,故意装神弄鬼。”厌的目光渐渐地移到皇后和白安身上,似笑非笑,“正好我过来之前特意派人查到一些事情,比如说,礼教司写着我生辰八字的牌子失窃了……”
皇后跟白安像被他看穿一切,只觉得背后发凉,两人皆是满脸冷汗涔涔。
厌盯着他们:“虽然这小偷做得天衣无缝,让人很难查到,不过还是让我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挺巧的是,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话音刚落,皇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陛下……此事……”
北灵帝难以置信地指着她:“你?……荒唐!”
他闭了闭眼,朝厌吩咐道:“你们先下去……此事,会给你一个交代。”
厌并不太在意地点点头,牵着戚明漆离开了。
走到门口,戚明漆朝他比划:你什么时候查到小偷的?
“什么查到,我没查到。”厌开心地笑起来,“我只查到我的牌子确实丢了,但不知道是谁偷的,我就这么诈他们一下,没想到他们自己跳出来了。”
戚明漆一阵无语,心道这家伙真是坏透了。
他转过身刚要走,忽然看见大长老站在不远处,于是扯了扯厌的袖子,示意他看过去。
厌看了大长老一会儿,低头朝戚明漆道:“他要找的人不是我,乖七,你过去吧。”
戚明漆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
“没事,去吧。”厌安慰他,“他应该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戚明漆点点头,转身朝着大长老走去。
厌站在原地等他们说完话,这时候,忽然有几名大臣远远地走了过来。他侧头一看,发现其中有几人,还是先前在刑部指认过他的大臣。
厌微微一眯狭长双眸,想到了什么,咧嘴微笑起来,走过去拦在众人前行的路上。
大臣们无法对厌视而不,只得停下脚步纷纷行礼,为首者还客套地询问厌站在这地方做什么。
厌回答道:“诸位大人可能还不知道,今天我来洗清自己的冤屈,皇帝已经查明我是清白的了。”
那几个先前指证过厌的大臣,脸色都变得不大好。
其他大臣不清楚内情,连忙恭贺道:“这是好事呀,恭喜殿下得证清白。”
厌非常谦虚地笑道:“哎,本来这事儿都已经板上钉钉了,有人言之凿凿非要说是我干的……但没办法,谁叫我娶了个很了不起的媳妇儿,替我洗去了冤屈。”
他将戚明漆收进房内的事,被北灵帝勒令不许声张,所以外人很少有知道这位“厌皇子妃”,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更不知道是名男性。
大臣们虽然也都不太清楚,但还是跟着喜气洋洋地祝贺着:“想必皇子妃定是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人,殿下这福分令人羡慕。”
厌笑得嘴角根本压不住:“那是……谁叫我眼光这么好,一眼挑中最棒的那个,长得乖巧可爱,又好亲,又好摸,懂得多不说,还很会疼人……”
大臣们纷纷感叹了几句“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厌已经得意到尾巴快翘上天了,他用目光锁着一名先前指证他的大臣,问道:“你媳妇儿会疼人么?”
被突然点到名的大臣面色僵硬,好半天才尬笑着道:“内子温柔贤惠,当然也是会疼人的……”
厌忽然有些不爽,因为刚才他都没想到,要用“温柔贤惠”这两个词来描述。
他冷笑一声:“怎么个疼人法?有我的这么疼么?……算了,时间有限,我也不逼着你在大庭广众下跟大家摆谈,这样吧,你就回去给我如实写成笔记,到时候交给我检查。”
那名大臣露出吞了苍蝇似的神色。
他转过头,又打量着其他大臣,剩下那几名指认过他的大臣,都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厌又盯上一人,朝他抬了抬下巴:“你媳妇儿疼你吗?”
那名大臣同样一脸难色,想到同僚先前的遭遇,他憋了好一会儿,期期艾艾回答:“内子粗鄙不堪,自然是不懂这些的……”
“哦?”厌来了兴致,“那你可真惨啊。”
大臣擦着脸上的冷汗连声说是,又说哪里比得上殿下。
当他以为自己通过了厌的考验,已经逃过一劫时,厌忽然又说话了。
“有没有想过换个妻子呢?”厌微笑道,“我觉得我的眼光非常之好,或许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大臣:“……”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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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关于北斗星群,还有两个说法,一个是‘七现二隐’,北斗有九星;另一种说法则是北斗七星与辅星共为北斗八星。”大长老朝戚明漆道,“传说中,如果能看见这两颗隐星,可以得到福分。”
戚明漆慢慢比划:我知道那两个说法。
关于到底是北斗七星、北斗八星,还是北斗九星,一直存在着争议。从古至今,对于除七星以外的二星,到底是哪两颗,同样争议不断。
稍微普遍的说法是“北斗八星”,在“开阳”附近还有伴星名为“辅”,辅星,开阳增一,有辅臣之意。传说古代会以此星测试士兵视力,总而言之,并不是一颗容易被观察到的恒星。
大长老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声:“当辅星闪耀时,它的光辉,可能并不比其主星要逊色。”
戚明漆有些不太懂大长老的意思,想了好一会儿才比划着反问:大长老是否在暗示什么?
“没什么。”大长老微微摇头,“只是想提醒你,我们所有人都在命运的棋盘之上,命中的结局早已书写好,不管你是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最重要的是,要早点明白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戚明漆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好像有一片薄纱似的雾气挡在他眼前,阻止他去看清什么。
“我先告退了。”大长老远远地看见厌朝这边走来,朝戚明漆躬了躬身。
等到大长老走远后,厌来到戚明漆面前,将人搂在怀里亲了一大口,问他:“那个老东西跟你说什么?我猜他在说关于天极辰星教的事情。”
戚明漆一阵无语,比划:你怎么知道的?
厌笑起来:“因为我已经不止一次怀疑过,他们是不是天极辰星教派来的卧底,不然怎么会对别人这么了解。”
自化自在密教十二长老,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戚明漆比划着问厌。
“是密教的核心?支柱?”厌想了想,答道,“反正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他们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好像依然是这十二个人。我听说十二长老只是十二张面具,面具下的人不重要,退出后立即会有新的人接替,九黎之母、九黎之子可有可无,但十二长老,必不可缺。”
“还有一点,十二长老会进行一种类似‘血命相连’,但更高级的秘法,以此达成身体和思想的相通。”厌又道,“所以他们当中只要有一人获得某种知识,其他人都会获得;有一人尝到、闻到某种味道,所有人都会感知到;有一个人受伤,伤势会均摊到所有人身上。”
好神奇的术法。戚明漆想。
他跟厌比划:大长老说,让我早点明白自己扮演的角色。
“哦?”厌想了想,“就是让你早点认清楚,你是厌皇子妃,所以要多宠宠你夫君……这个时候,应该先给我一个庆贺我们大胜的亲亲……”
戚明漆气得耳根发红,不想他,转身快步朝着崇云宫走去。
厌也不着急追他,慢条斯地跟在后面,回到崇云宫,上了游阙楼七层。
刚一进门,他那锐利的眼神便在屋内一扫,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猎物,关上门走了过去,将人堵在墙角扒光了,然后拖到栏杆前按着亲。
见戚明漆瑟缩着身子发抖,厌脱下自己外袍给他穿上,伸手抚弄他的唇舌。厌炽热的胸膛隔着一层衣料传递来暖意,很快,戚明漆不再感觉到冷,他只是依然不太适应被侵犯占有,头昏脑涨地趴在栏杆上,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想吐。
厌感觉到自己掌心快被他的眼泪浸湿,换了低头用嘴唇亲吻他的面颊,一边含含糊糊地问:“乖乖七,你什么时候才能开口说话,嗯?”
戚明漆回答不了,厌又接着道:“等你会说话的那一天……必须第一个叫我的名字,听到没?”
叫我的名字,认可我的人格,承认我的灵魂。
谁要叫你名字。戚明漆暗中腹诽,等他能说话了,第一句肯定先骂一声“禽兽”。
厌仿佛看出他不老实的心思,暗红宝石一般的眼瞳中透出一股危险:“你敢说一句别的试试……我不介意跟你疯一辈子。”
戚明漆气呼呼地扭过头,趴在栏杆上不他。
厌压在他背上亲他,尤其喜欢亲他戴着耳坠的那一侧耳垂。戚明漆耳边全是粘稠的水声,他想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便在厌手背上写:你的名字为什么叫“厌”?
“厌”这个字,一听就会让人想到讨厌、厌恶,都是贬义词,取出这个名字的人仿佛心里也没有一丝情意和祝福,用这样一个负面的字,让他在未来人生中的每一天,被人叫出名字时,都要承受着无数的恶意。
“不知道……”厌低声道,“不过我好像听长老们说过,一开始我并不叫这个名字,可能是取了我娘月言公主的‘言’字,意即希望我不要如同母亲一般,口不能言,而是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戚明漆想,可你还是不被人解,哪怕会说话,依然要承受无数的误解。
“我一直都挺讨厌看见有人受冤屈的……”厌笑道,“因为我知道那种滋味儿不好受,所以有时候还会多管闲事,不过他人大概也没法解,他们觉得,疯子不管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是‘正常’的。”
戚明漆忽的睁大眼睛,脑中骤然想起一些被他忽略掉的、但曾经感到不解的事情。
比如最开始穿进书里他被宫里的人抓去挨打,厌跟他明明完全不熟,看见他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样子,哪怕知道他死不死都没多大影响,也没有顺着内监们的意思要打死他,而是将他救了起来。因为厌知道他蒙受冤屈,才会挨了这顿打。
还有在原著小说剧情中,华也庭被梁王妹妹栽赃非礼,得到厌的帮助洗清冤屈,也不是因为男主高光……而是因为,这原本就是厌的性情使然,只是作为男二,得不到过多着墨,所以读者也看不见真实的原因。
只有靠近他,了解他,才会知道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厌忽然感觉戚明漆眼泪好像流得凶了点,只得暂时停下来,安抚地亲他,低声问:“弄疼了?”
戚明漆没什么反应,厌便继续哄着他,又跟他道:“其实看见你愿意替我申辩,我真的很高兴,我一直都在等这么一个人……”
“等到了你……所以,不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就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厌的呼吸变得炽热、剧烈起来,连带着吻也仿佛变得窒息,“乖乖七,你要是不信,可以剖开我的胸膛,看看我的心……我是这样、这样的喜欢你……”
如此炽热、沉重的感情,让戚明漆一瞬间有种从内部要被撑坏的错觉。他忍不住害怕地攥紧厌的手臂,艰难而又隐忍地容纳着,那些被压抑的痛苦和感情。
然后又咬牙切齿地想,你特么倒是别一边干畜生事,一边说这么温情动听的话啊。
厌抱着他,忽然笑了:“其实关于我的名字,还有一个说法。”
戚明漆露出些许好奇的神色。
“他们说,我娘生我的时候,南朝军队刚好打进九黎,我娘揣着我着急找地方生,不得已只好爬到树上去。”厌想象那一幕,仿佛也觉得很好玩,“她就这么在树上把我生了下来,所以原本是想给我取‘燕’,或者‘雁’这样的名字,只可惜后来被人割了舌头,阻止不了别人改掉我的名字。”
戚明漆睁着眼看他一会儿,写:但她好像还是很爱你。
“是的。”厌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只可惜我无能,无法帮她摆脱这样的命运。”
戚明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过了片刻才写:一定有办法可以让她好起来的。
厌笑了笑:“但愿如此吧,我也一直在寻找这样的方法。”
话虽这样说,但戚明漆心里没什么底。
原著小说前半部分发生在下南国,第二个大地图上北朝的情节未能完全展开,作者对自化自在密教的设定只露出了冰山一角,所以戚明漆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寻找让月言公主恢复正常的方法。
他能做的只有紧紧抱着厌,仿佛这样就可以给他些许安慰。
白安满脸憔悴地来到冬信馆。
华也庭热情地将他迎了进来,并且吩咐下人上茶。
等到书房里只剩下二人时,白安跟华也庭大发雷霆:“你还真是养了一条好狗,要不是那个哑巴,这次我们怎么会栽得这么惨!”
华也庭吃惊不已:“殿下可是说的小七?”
“还能有谁?!”白安控制不住情绪大吼,“他跟天极辰星教学了点什么地方位的知识,拿出来说服了父皇,让父皇相信那疯子是被人栽赃的,顺水推舟将我们挖了出来!”
华也庭感到难以置信:“小七……什么时候跟天极辰星教走得这样近了?”
虽说小七是天极辰星教为他寻的“福星”,但从未有过越过他,单独跟小七来往的先例。
白安见华也庭似乎真的不知情,神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憋出一句:“这件事,你自己查清楚吧。”
华也庭回过神来,连忙点头称是。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按在茶杯上的手,握紧成拳放到书桌下。
白安冷冷地道:“既然要跟我们合作,那这样的纰漏,绝对不能再犯……你不是他的主子么?他应该要听你的才对,实在不行,就狠心一点,把人做了,别让他捣乱。”
华也庭站起身来,连声答应:“那殿下跟皇后那边,这次该如何?”
“这个不用你操心。”白安冷笑一声,“有镇北大将军这层关系在,母后自然有办法扭转乾坤。”
华也庭似乎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送着白安离开。
等白安走后,华也庭叫来以天极辰星教教众掩饰身份的幕僚,问他关于最近小七和天极辰星教来往的事情。
幕僚这段时间确实发现小七总往天极辰星教跑,只是不太清楚小七去了到底在做什么,他便将自己的发现跟华也庭说了。
华也庭手指敲击桌面,沉思着问:“别的还有什么吗?比如天极辰星教对小七的态度如何?”
他这么一问,幕僚忽然想起什么。他平日都呆在天极辰星教宫殿,发现那些教众对小七的态度好像非常特别,虽然具体说不清,但非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那大概是恭敬?或者尊敬?
不过……幕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华也庭,跟了华也庭这么久,幕僚很清楚他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如果将此事全盘托出,华也庭会作何反应?
思来想去,最后幕僚只道:“只能算得上客气,别的看不出来什么。”
华也庭了然地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幕僚走后,书房内只剩下华也庭一个人,他翻过手掌,露出指缝间一枚通体深红的蛊虫。
密教大长老交给他的蛊虫,已经用他的血液饲喂好了,只需要直接对人使用。
他刚才本来打算按照计划给白安用上,可是白安那一番话,让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给谁用,不都是用……?既然要用,就该用在更有价值的人身上,白安到底值不值得用,还值得再做考量。
华也庭盯着那枚一动不动的蛊虫,陷入沉思。
第48章
厌坐在天极辰星教的一间内室,慢慢地喝着茶,等教司给戚明漆结束今天的治疗。
戚明漆还没过来,倒是教司先从门外进来,在厌身边坐下来。
厌猜他是有话要说,而且需要避开戚明漆。
果然,教司并没有让他等许久,很快便低声道:“前两日,庭公子来找过我,问了小七来天极辰星教做什么事。”
“你怎么回答的?”厌淡淡地问。
教司沉默片刻:“我怕说假话让他看出端倪,就说,我在为小七医治声音。”
厌手中扣着茶碗,好一会儿没说话。
教司忽然有些不安:“说错话了?”
“你不该跟他说实话,但也不能说假话。”厌回过神来,“我疏忽了,没想到我被人栽赃这件事,还有那家伙的手笔。”
教司并不清楚宫里发生的事情,略感茫然。
厌将前几天的事情简单讲给他听,又道:“小七在殿上为我出头,我告诉皇帝,他跟天极辰星教学习的知识,华也庭应该是听见风声,才会怀疑你们为何突然重视小七。”
教司还是有些迷茫:“他怀疑这个做什么?”
“因为他恐怕也发现小七有些不一样了。”厌冷哼一声,“产生怀疑并不奇怪,他在根据你们对小七的态度判断,你们是不是在寻找新的‘天命之子’,会不会冷落他。”
如果会冷落他,要不要出手除掉这个阻碍他的麻烦?
教司隐藏在黑色斗篷下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那……要不跟他坦白,我们怀疑小七是我们在找的人?”教司声音沙哑,“他跟小七关系很好,如果验证不是,倒没什么影响,如果验证真的是,小七以后不也可以继续帮扶他?”
厌冷笑起来:“我看你怕不是疯了。华也庭很清楚,你们帮他对小七做了什么,如果小七真是你们要找的人,等他进入你们教内,必然会发现自己身上被动的手脚,你觉得华也庭会信小七依然忠心不改么?”
教司下意识摇头。
“那现在该要如何?”教司又问,“都已经跟他说了,覆水难收……”
厌微微摇头:“你要是找个无关紧要的事当由搪塞他,他恐怕更要怀疑,说实话也不见得是坏事。”
“这家伙不安分,而且过于不择手段了。”他继续道,“有时候恐怕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做坏事,还以为只是在很坚定地奔向目标。”
教司道:“确实如此。天极辰星教以星现命,倡导顺命无为,其实教中不少教司也不怎么看得惯庭公子行事风格,只是当下没有更好的人选,才不得已一直支持着他。”
他的声音略显低落:“如果有大教宗在,我们就不会迷失方向,也不至于像是孤魂野鬼似的飘零几百年……”
他们的灵魂核心、精神支柱,到底还要寻找多久,才可以找到?
教司忽然想到什么,定了定心神,转头朝厌道:“殿下,请允许我们将小七送走,尽快让他到濯空城,接受星卷长河的考验,这样我们才可以知道,他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如果是,天极辰星教必将举全教之力保护他!”
“现在……么?”厌愣了一下,然后沉默许久,才又道,“等一下,再等等吧。”
教司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想亲自送他过去。”厌道,“我希望可以,亲眼看见他的光芒闪耀。”
教司无声地叹了口气。
“希望殿下尽快作出决定,必须赶在庭公子证实他的怀疑之前。”教司道,“还有,殿下也该好好考虑您自己的处境。”
厌偏过头,黑曜石一般的眼瞳看着他。
“我刚听殿下说了前几天有人栽赃您的事,虽然最后误会解开,不至于招来皇帝的猜忌,但殿下搞错了一件事。”教司道,“皇帝防备殿下,并不是担心殿下叛逃到南边去,他忌惮的是——您手下那一万铁骑。”
厌用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下巴,眼神盯着教司脚边的地面,没说话。
教司继续道:“否则也不会让镇北大将军带人回来。这一万人必定是他长久以来的心腹大患,放在眼前,怕等到有一天争权夺位时,杀进皇城,放在外边,怕会叛变,不敢解散,怕跟密教闹得不愉快,也不敢全杀了,怕引起民愤众怒。”
厌冷冷笑了下,心也跟着凉了些:“那他跟我翻脸做什么,不怕把我惹烦了,真闹出他担惊受怕的那些事儿?”
“就是要寻殿下的纰漏。”教司道,“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将那一万人削减,并且为了防止将士们因不满产生暴动,专程调回来两万人坐镇。”
厌坐在椅子上,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跟死灰一般。
他尝到了嘴里的苦味和血腥气,心道帝王权术,本还以为已经看清了全貌,实则剥去一层,还有无数层。
就算他说一千遍、一万遍,他什么心思都没有,让他打仗、他就打仗,绝无二心,皇帝应该也不会信,皇帝连自己亲生骨肉大概都不能全信得过去,更别说他这个连亲爹都不明了的野种。
过了好一会儿,厌才慢慢地开口:“那一万人里……有不少是九黎族人,我曾经许诺过他们,一定会带他们回到南方,我们的家园,所以他们才心甘情愿跟着我卖命。”
他似乎有点茫然:“这里留不住,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教司回道:“去濯空城。”
厌转过眼神,看着他。
“濯空城乃是有奇门遁甲庇护的世外之地,将他们暂时安置在城外,再找机会南下。”教司道,“只是不管哪件事,殿下都需得早做打算。”
厌疲惫地叹了口气,点头。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除了有些头疼以外,隐隐还感到有些莫名的暴躁。
厌让下人停了北灵帝赏赐的“香料”,没了药物的镇定效用,兵主血毒的影响便暴露出来,让他时常都会感觉到些许无法克制的冲动。
他想过要继续摄入“香料”,但黎容研究后告诉他尽量不要,说是那种药物可能会给身体带来无法逆转的影响。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站在他面前,张开手抱住他。
厌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垂下头去埋在他的小腹处,头疼感和焦躁仿佛渐渐地远去,只剩下他脸边感受到的暖意。
皇后被关了禁闭,连带着反密教势力都收敛了许多,华也庭得知后,又一次去了密教宫殿,拜会十二长老。
刚一见到人,华也庭又提了上次的请求,他要见华也萱。
长老们经过一番商议,最后同意了,准许他去见一面华也萱。
华也萱被关在宫殿地下阴暗的牢狱中,四面密不透风,室内饱含浓郁的血气,给人一种不详、阴冷的可怖感。华也庭举着蜡烛靠近尽头处,渐渐地看清了华也萱的现状。
她的双臂和脖子被用粗粝铁链锁在墙壁上,因此无法动弹挣扎半分,脚下是一滩不知道多深的血池。浸泡在血池中的双腿早已被泡得发烂、生蛆,露出水面的膝盖处甚至隐约可见白骨。
华也萱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明明没过去多久,但她此时犹如怀胎十月,一个生命在她体内挣扎着将要破出。
华也庭有些惊骇地望着眼前一幕,又在闻到腐朽腥臭的气味时,嫌恶地皱起眉。
华也萱忽然动了动,秀丽的长发枯萎虬结,像是一团腐败的水草在晃动。她吃力地抬头,原本温婉柔美的脸变得灯枯油尽,仿佛只剩下一层皮贴在面骨上。
“哥哥——”华也萱张开嘴,发出砂砾摩擦一般的声音,因为过于瘦削,那口牙看起来也是锋利无比的,“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华也庭好一会儿没反应,华也萱便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里好像燃着一簇火苗。
那是穷途末路之人眼中对世间最后的怒火。
华也庭忽的笑了笑:“不行啊,妹妹,你可是九黎之母,你还不能死,你还要生下九黎之子。”
华也萱呆了呆,片刻后,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奋力挣扎起来,又被身上的铁链和脖子处的枷锁压制了动作,只得无力地喘息着。
华也庭站得稍微远了一些,等她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后,华也萱低声问:“你来干什么?”
“我要知道密宫的路线。”华也庭答道。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嗯?”华也萱凄厉地笑着,“密宫的路线,你随便找人探探路不就知道了?”
“去密宫的路线复杂,找人探路容易引起注意。”华也庭道,“反正妹妹跟厌做过交易,知道怎么去密宫,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华也萱低下头,用枯燥的头发挡住脸,沉默不语。
“我可以带你离开这儿。”华也庭又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得到密教长老们的信任,带你离开这里不算什么难事。”
华也萱和他对视着,眼睛深处的那团火苗,渐渐地熄灭了。
“好啊。”她轻声道。
自从上次在天极辰星教宫殿里扎针回去后,厌似乎变得特别忙碌,白天几乎都出门在外,晚上也要很晚才回来。
没人打扰工作,戚明漆乐得清闲,不过有时候还是会感到无聊就是了。
连带着黎云跟黎里都变得很忙,于是没过几天,戚明漆收到了男神递来的消息,让他回冬信馆一趟。
戚明漆想着自己好久也没回去过了,便立即动身去了冬信馆。
华也庭将戚明漆带到自己书房,两人坐在桌前,华也庭问了问戚明漆近况。
戚明漆跟他写字,自己最近看了很多书,再就是画图,还有布置宫殿。
看见画图二字,华也庭专注地盯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画图……是指星图什么的吗?”
戚明漆对他没什么防备心,直接点了点头。
华也庭又问:“是天极辰星教让你画的?”
戚明漆写:画着玩的,上不了台面。
华也庭没再继续提问,脸上神色像是在沉思。
戚明漆忽然看见桌上有一杯茶,他正好有点渴了,指着那杯茶拿眼神询问能不能喝。
“喝吧。”华也庭回过神来,“专门为你准备的。”
戚明漆端起杯子,将杯里的茶水咕咚咕咚喝光。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华也庭说没什么要问的了,戚明漆这才从冬信馆离开。
等他走后,华也庭在书桌前坐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到内里的柜子前,从里面拿出白玉瓶。
他摊开手掌,手指贴近白玉瓶口,深红的蛊虫爬上他指尖,然后从瓶口爬进白玉瓶内。
华也庭将瓶子放好,重新坐回到书桌前。
原本他是想将蛊虫用在小七身上,一来可以掣肘厌,二来,如果小七当真是天极辰星教新选中的“天命之子”,他也有继续牵制天极辰星教的手段。
不过后来他又改了主意。
反正,小七又活不到十八岁,将这么稀有的东西用在他身上,不太划算。
他还要好好想想,怎样才能物尽其用。
作者有话要说:
华也庭:接下来,随机挑选一个小朋友下蛊。
又没下,不如我们来玩猜他要给谁下,不知道有没有人玩,到答案公布那一章发表前都可以猜,到时候公布了给猜对的宝宝发小红包,要没人玩我就悄悄删了这段(…)每人仅限猜一个角色,如果猜了多个以最后猜的为准
第49章
戚明漆从冬信馆回来,让崇云宫的人给看见,没过多久,厌就满脸阴气沉沉地从外面冲了回来。
他身后跟着黎容,一路上到游阙楼七层,重重地推开门闯了进来,将戚明漆吓一跳。
冷静下来后,戚明漆比划着问发生了什么事,厌没他,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黎容走了过来,让戚明漆伸手出来诊断。
戚明漆更加糊涂了,他拿眼睛盯着厌,但男人今天很冷漠,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黎容仔仔细细地替戚明漆摸着脉,许久之后,才起身跟厌道:“无事,用不着担心。”
等黎容离开后,戚明漆眼巴巴地望着厌,朝他走近了几步,希望厌还跟平日里一样,只要看见他出现,就会笑着朝他伸出手来,让他进自己怀里。
但厌一动不动的,眼神沉静冷漠,看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让戚明漆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厌就是这样站在雪地里,神色阴郁冷淡,仿佛这个世间没有任何值得他在乎的事情。
戚明漆知道他在生气,却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只得自己鼓足勇气走上前,略有些颤抖的双手伸出抱住他,低下头亲他绯红的嘴唇。
厌还是很冷淡,半点反应没有,不像以往,戚明漆只要稍微亲他一下,他会兴奋到反过来将戚明漆亲到唇舌发麻。戚明漆用舌尖试探着勾他唇缝,但找不到突破口,就跟厌封闭起来的心一样,将他毫不客气地拒之门外。
戚明漆有些失落,正要再努力一把,忽然被厌伸手拎着后颈拖开了。
戚明漆满心惴惴不安,忽然听见厌开口了:“裤子脱了,去床上趴着。”
这种要求……戚明漆瞬间脸涨得通红,他绞着手指,指关节捏得发白,好一会儿没动。
厌冷冷地笑了一声,在这静寂的屋内显得十分突兀。
脱……就脱!戚明漆愤然起身。他想着自己跟一个神金计较什么,就当他在哄人了。
真是莫名其妙!戚明漆火大地甩掉裤子,然后在床上趴了下来。
他刚一趴好,厌便起身走了过来。戚明漆感觉屁股凉飕飕,又没办法看见身后情形,只得警惕地绷着身体,好像这样就能阻止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似的。
很快的,戚明漆感觉到厌温热的手碰到了他,惊得他一个哆嗦,下意识就想躲,谁知下一刻,厌忽然抬起手,在他屁股上狠狠扇了两巴掌。
戚明漆惊呆了,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厌又重重打了两下,他才回过神来,浑身的血几乎都涌上头顶,被羞耻心占据全部心神,立即剧烈地挣扎起来。
他那点挣扎力道在厌看来,就跟在床上耍赖似的翻滚,还想去捂住自己的屁股。厌用膝盖压住他的双腿,单手就将他的双手按在床面,于是戚明漆几乎又无法动弹了。
戚明漆想起上一次厌打他屁股,还是两人不怎么熟悉的时候,那会儿打他不重,那番举动的隐喻应该是想逗他。为什么等到两人都这么熟悉了,甚至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厌反而对他手下不留情?
而且还不告诉他生气的原因……真是莫名其妙!
他感觉到委屈,张着嘴无声地流泪,不过由于趴着的姿势,厌一时间也没看见。
又过一会儿,戚明漆感觉到厌给他抹了什么东西,大概是药膏之类的东西。疼痛感还没消去,酥麻的痒意又从尾椎骨浮起,戚明漆浑身都软了,趴在被褥间,从喉咙里发出像是舒服又像是不舒服的呜咽。
“爽到了?”厌听见他的声音变了调,手上加重几分力道,“你看你爽得……话都不会说了。”
戚明漆愣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凶了。这个混蛋,又在欺负哑巴不会说话!
厌似乎终于发现戚明漆哭了,他停下动作,伸出另一只手,在戚明漆脸上摸了摸,摸到一手的湿漉漉,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伸手将人抱了起来,语气终于软化下来:“就打了几下屁股,怎么哭成这样?”
他不问还好,一问戚明漆反而越发觉得委屈,哭得更加厉害,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厌将人搂在怀里,低头亲他脸上的泪。他其实一直都不太喜欢看见戚明漆哭,因为不会说话,每次哭起来都是无声无息的,看着十分可怜。
除了在床上……大多数时候他都没法控制自己,不把人弄哭。
戚明漆一边哭,一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跑到书桌边拿笔和纸写:你凭什么打我!你都不告诉我为什么!
厌慢慢地走过来,在书桌旁边坐下,将他带进怀里捂着:“因为你又偷偷跑回冬信馆。”
戚明漆呆了呆,忽然想到一件事,厌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纠缠华也庭了。
自从他跟厌呆在一起后,厌仿佛就完全忽略掉了华也庭这么一个人,更别说跟他发作什么“恋爱脑”……戚明漆想,过去厌对华也庭的狂热纠缠,到底是他行事古怪造成的误会,还是因为自己代替华也庭,成为厌恋爱脑发作的对象?
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厌对他表露的真情,只是想知道,现在的厌对华也庭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戚明漆在纸上写:怎么了嘛?
“因为南质子那家伙……”厌心头忽然一阵暴躁,抱怨的话差点脱口而出,所幸智让他将过分的字眼吞了回去,“南质子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我怕他伤害你!”
戚明漆愣了好一会儿,低头又写:他不会伤害我的。
厌冷冷地笑,话里带刺:“你又知道了。”
戚明漆想到自己穿进书里来,一开始的目的,其实是想帮助男神的。
可后来被厌纠缠,被他吸引,甚至沦陷,原著小说剧情线让他走得坑坑洼洼,可以说是史上最失败穿书读者……虽然目的是达成了,厌确实不再纠缠华也庭,但他好像对男神也没做出什么帮助。
但这也不能怪他,他努力过了,想跟华也庭交心,想成为他的助力,华也庭却总是将他晾在一边,用各种借口搪塞他,只把一些无关紧要跑腿的事交给他,甚至在他学过用手语表达后,华也庭也从未跟他认认真真地“交谈过”,因为华也庭看不懂他要表达什么。
戚明漆从小几乎就没跟人建立过亲密关系,他知道自己被拒绝了,不习惯要对别人继续死缠烂打,既然华也庭不需要他,他就没强求死皮赖脸地纠缠。
但是,这个时候,厌出现了,他的主动让戚明漆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有时候他会想,还得感谢厌,给了他一个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的由。
那句反驳“他不会伤害我”,只是由过往喜欢和崇拜过的旧情抒发,可厌似乎不太喜欢。
戚明漆垂着脑袋,写:你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讨厌他。
厌依然冷笑:“我说了,你就会信?”
戚明漆又写:你还不是不信我会信你。
厌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那排字,忽然伸手捏着他的下巴,用力亲了好一会儿,亲得戚明漆差点窒息。
“话不会说一句,”厌亲完后道,“倒还挺会跟我顶嘴的。”
戚明漆抿着润红肿胀的嘴唇,不想他。
厌搂着他的腰,沉默地整了整思路,考虑着怎么跟戚明漆说,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
“皇帝忌惮我手下那一万兵,他想找机会给削了。”厌先说了最棘手的麻烦,“我现在既担心,他拿你威胁我,又担心他不择手段……”
戚明漆睁大眼睛,写:所以上次你被栽赃,还有最近调回来的两万人,就是为这个?
厌道:“栽赃应该是巧合,皇帝说不定有心利用,但被你搅合乱了。不过有这么一回,肯定还会有二回。”
戚明漆写:这事还跟庭公子有关?
“可能有关。”厌一边说着,一边留意他的反应,“但那家伙很狡猾,我暂时看不出来他在扮演什么角色。”
戚明漆犹豫一下,斟酌着写:你老是说他坏,可在我看来,他只是不爱我。
厌想着华也庭做过的这么多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件说起。
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要在戚明漆面前狠狠地揭穿这个伪君子的面目,让戚明漆知道人心险恶,但真的到了有机会的这天,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不仅是担心在解释那些盘根错节的阴谋诡计时,自己手头没证据说不清,他还少有的出现了顾虑,在他们认识之前,华也庭应该是小七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让这么一个人在小七心中面目全非,小七会不会伤心?甚至记恨他?
当厌还在思考这些事情时,戚明漆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袖,在纸上写:算了,我不要知道了。
厌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戚明漆又写:你会一直对我好,一直保护我的吧?
厌有些失笑:“当然,就算你不信,我也会证明给你看。”
戚明漆继续写:既然这样,那我只要相信你说的就好了。
厌望着那些字,久久地没有说话。
戚明漆看他没什么反应,又写:你希望我把他当什么人看待?
“什么人?”厌稍微想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希望……你把他当陌生人。”
戚明漆写:那我以后就不跟他来往了。
厌抱着他,忽然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的那些担忧和疑虑,似乎都是多余的。
“刚才是气急了,没想真要打你。”厌抚摸戚明漆的脊背,跟着滑下去摸了摸被打红的地方,“我很担心你会出事。”
戚明漆没表示要接受他的道歉,或者不接受,只是脸又红了几分。过了一会儿后,他才在纸上写:你刚才给我用了什么?
“哦?有感觉了么?”厌又露出那种不正经的笑意,“我还以为没用呢……黎容给我弄的,过去九黎的药物。”
他低头在戚明漆耳边低哑道:“你这会儿就是情热了,等下会更舒服。”
戚明漆:……啊啊啊啊!
怎么会有这种逆天玩意儿!
他气得一口咬住厌的耳朵,扯着厌的袖子在他手心里写:弄,弄掉。
“弄掉干什么?”厌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
戚明漆手指都在抖,但他还是坚持写:你还没说那一万人该怎么办。
“当然是……”厌收拢手指,将他的手握住,“先喂饱你再说了。”
第50章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
戚明漆趴在栏杆前,身上搭着厌的外袍,伸手接了一片雪花。
这或许是最后一场雪了,就算是寒冷的北方,也会迎来短暂的春天。
“我最近在整顿军队。”厌坐在他身后不远处,“让他们日夜兵器不离身,尽量抛下不便携带的重物,做好随时离开上北朝的准备。”
戚明漆吃惊,转过头比划:离开?去哪里?
“先去濯空城。”厌道,“下南国对我态度不明了,这次出事后,南朝使者已经吓得打道回府了,我都不知道他们来,到底干什么的。”
戚明漆又问:那我们也要走吗?
厌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在这儿的眷念……有我娘,原本对北灵帝还有一点,现在差不多也没了。”厌道,“只要没让皇帝打草惊蛇,军队迁离可能没那么难,但现在的问题是,我娘要如何送走。”
“她的体型过于庞大,身体重量严重挤压下肢,没法独立行走。”厌揉着额头,“怎么从密宫中弄出来也是个问题……他们最早将她关进去时,完全没考虑过日后还会不断增重,以至于现在没有可以让她离开的通道。”
戚明漆想了想,问:你们一起离开,那密教那边怎么办?你不会受影响吗?
“他们……”厌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跟他实话实说,“长老们,已经有了新的九黎之母,大概很快也会有新的九黎之子,我和我娘已经是弃子了,就算走掉,影响也不大。”
什么?戚明漆惊讶地睁大眼,新的九黎之母?是谁?华也萱不是已经被送走了吗?密教怎么还会找到新的九黎之母?
“新的九黎之母,正是碧灵公主。”厌其实并不忍心告诉他这件事,“在离开之前,她悄悄给华也庭写信道别,暴露了行踪,所以在南军进攻时,他们分出一百人,打伤我的手下,劫走华也萱,又送回了密教。”
戚明漆呆住了,几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为之努力想要改变的一个剧情,为什么兜兜转转又回了原点?
戚明漆看着厌,有些伤心地比划:怎么会这样?
厌伸手将他抱在怀里:“没事的……长老们既然想要她成为九黎之母,应该不会伤到她,等过一阵子我替你去问问,说不定可以见到她。”
戚明漆失落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跟厌继续问月言公主的事:如果弄出来,你有办法将她从皇宫送走吗?
“有点困难,但不是毫无办法。”厌侧过头道,“距离密宫不远处有一道城门,较为偏僻,一般只有守城军巡逻。如果想办法将守城军引开,找来合适的运输工具载着她出宫,就能一路直达军营……”
戚明漆沉思片刻,站起身,找来纸跟笔涂涂写写。
他在纸上画了几个物体,写给厌看:我明天去摸索地形,然后想办法做一个滑轮车,固定在她身下,便于推行,再从密宫向外铺一条轨道,这样问题就只剩下如何将她运出去……
厌看了他写的和画的内容,还是不懂他的意思,笑道:“你跟我说,我也不怎么听得懂,你要是有办法当然好,需要什么东西,我直接让人给你准备就是。”
真是蠢蛋,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听不懂。戚明漆气鼓鼓地想着,伸手想敲他脑袋。
厌还以为要摸自己,顺势带过他的手腕握在掌中:“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管成功不成功,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得好好的。”
他瞳孔边缘那一圈血色忽明忽现:“你要是有事……我可能真的会要疯了。”
戚明漆翻过手,在他掌心里写了“放心”两个字。
在等厌的手下准备材料时,戚明漆先跑去密宫外测量和摸索地形。
他记录了密宫到城门的距离和坡度,发现非常凑巧的是,这竟然是一条略微倾斜的下坡路,也就是说,在转移月言公主时,他们可以省下很大一部分力气。
等拿到材料后,戚明漆先动手做了一个类似“斜面引重车”的工具,用铁片加固底部,又让厌手下那些人一起帮忙,把无法动弹的月言公主弄了上去,然后对底端进行改造,装上用铁打造而成的轮子,再将月言公主的下肢跟滑轮车固定在一起。
如此一来,月言公主就不再是只能瘫坐在地上,而是可以小范围地进行移动。当她用手撑着地面左右滑动时,神色兴奋不已,连着跟戚明漆比划了几次“好厉害”。
为了让她坐着舒服,戚明漆还让他们找来布料和适合的填充物,先做了一个柔软的坐垫,又做了一个跟月言公主等高的靠背抱枕,十分厚实,让她能够舒舒服服地靠着。
等到这些事做完后,戚明漆继续让人帮忙削木头,从密宫大门向外铺了一条简易的轨道,可以直达距离城门不远处被工匠们用来堆放废料的地方。戚明漆用那些木头搭了一个遮挡屏障,这样就算将月言公主推过去,也不容易让守城军发现。
花费近一个月时间,戚明漆终于完成了所有事情。这时候冬天已经完全过去了,坚固不化的冰雪被初春暖风吹开,万物一片生机勃发,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厌似乎也做好了准备,他们就只差一个时机。
厌跟手下将士商量过,将离开的日期选定在春祭。那会儿宫内宫外都很忙碌,趁着混乱时离开,会顺利得多。
离春祭还有一段时日,戚明漆还是成天往密宫跑,他想趁着离开之前,将答应为月言公主布置的“星空”弄完。
这天,戚明漆在密宫呆到很晚,他就差了最后一点工作,想一口气尽快弄完,就让黎里先回厌那边去帮忙。
厌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宫里跑来跑去,只要自己没在,必然会让黎里寸步不离地跟着。黎里想起厌的吩咐,拒绝道:“没关系,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戚明漆给他写:我可能要忙很久,你不如先回去帮忙,等会儿再过来接我。
黎里听着有一番道,厌那边最近很缺人手,他与其在这儿干等着,不如等戚明漆完事了再来接他。
但他还是不太放心地问了句:“你不会到处乱跑吧?”
戚明漆摇摇头,指着密宫,示意他就在这儿,不会乱跑。
等黎里离开后,戚明漆又回到密宫,仰头打量着他的“作品”。
就快要成功了。
只差……戚明漆将目光移向旁边,他在那里从房梁上垂挂下一块幕布,挡在月言公主面前,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要是厌也在就好了。戚明漆有点遗憾地想。
月言公主戳了戳幕布,戚明漆连忙跑过去,做手势语让她再等等。
等他将蜡烛和油灯摆放好……戚明漆低头盯着脚边的一桶油,有点头大。
本来只是想多点几盏灯,但他的意思没表达清楚,结果手下人以为他要得多,提了一整桶油过来,害得他端着烛火走动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烧起来。
戚明漆准备将那桶油拎到房间里去,他提着桶刚走了两步,忽然听见密宫外传来细微怪异的动静。
奇怪,密宫这地方偏僻冷清,白日都少有人过来,这会儿天都黑了,还会有人过来么?
难道是厌或者黎里?戚明漆想着,很快又排除掉了。
如果是厌,他会悄无声息地摸进来,突然出现在背后给人吓一跳;如果是黎里,黎里会在外面安静地等着他出去,就算有事也是直接闯进来。
戚明漆忽然警觉起来,他撂下油桶,端起手边的烛台,飞快跑向月言公主。
月言公主:?
她刚想比划着问好了吗,就看见戚明漆神色慌张地冲她比划一番,意思是让月言公主将他拎起来放在肩上。
月言公主照做了,戚明漆站在她肩膀上,将烛台放在房梁,照亮那些悬挂着的“星星”,让整个密宫内充斥着一种淡淡的幽亮,所有的光景都呈现出一派朦胧不清的梦幻感。
戚明漆扒着幕布顶端往下看,他们所在的位置刚好正对着密宫大门,所以从他这个角度,不管从门口进来了什么人,都能看得见。
月言公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满脑子糊涂,但她感觉到了戚明漆的紧张,于是坐着一动不动。
而戚明漆专注地盯着宫门,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半点动静。
片刻后,密宫大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一道缝隙,管子一般的东西无声无息地伸了进来,管口喷薄出浓白色的烟气。
戚明漆:……
啊!这不是!武侠电视剧里面才会出现的,杀手夜袭先把屋内人迷晕的手段吗!
所以这本书里的古人还真会这么干啊?戚明漆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飞快地跟月言公主比划,让她赶紧将身后靠枕抽出来,立在身前,她的身体跟幕布之间。
月言公主行动迟缓,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巨大的靠枕抽出来一半。戚明漆心里着急,怕两人中了迷药,一手袖子捂住自己口鼻,另一只手则去捂住月言公主的鼻子。
眼见着那根管子停止喷发烟雾,并且在往回收,戚明漆明白外面的人准备要进来了。他慌慌张张地拽了拽月言公主的头发,指着地面。
月言公主低头看了一眼,反应过来戚明漆是让她拿那桶油,于是伸手出去将油桶拎了起来,递到戚明漆手中。就在她的手缩回到幕布后的瞬间,密宫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戚明漆一只手扶着油桶,另一只手扒着幕布往下看,只见门后走进来黑衣蒙面的男人,在他身后,还有同样装扮的一个、两个、三个……
戚明漆数着走进门的人,心都凉了一片。
这些人皆持长刀,行动诡异,一看就是冲着杀月言公主而来的。进来的杀手恐怕有十人出头,这只是进入密宫的,还不知道外面有没有后援。
月言公主似乎也听见门开的声音,她停下拉扯靠枕,一动不动地僵坐着。
只听下方传来杀手的交谈声:“这儿地方还挺好看的。”
另一人低声呵斥他:“我们来这儿是看风景的么?赶紧找到那怪物,完成任务要紧。”
果然是奔着月言公主来的。戚明漆想,可现在要怎么办?这十人必然是精锐杀手,月言公主虽然体型庞大,但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至于他,更帮不上什么忙,逃出去找帮手也不妥,万一外面真的埋伏着更多杀手,他出去就是送死。
后悔将黎里赶走了。戚明漆气恼地扯着自己头发。
“好像没发现。”又有杀手出声,“这地方还有别的房间么?”
同伴回答道:“情报说密宫只关押着那怪物,没有其他房间,进门就该看见才对。”
“怪了,”另一杀手道,“往前走几步看看。”
戚明漆连忙从幕布上缩回脑袋。
烛台放在高高的房梁上,只散发出用以折射的光源,以至于密宫内只有琉璃投射出晦暗不明的光线,杀手们就算抬头往上看,也看不清楚上面有人在观察他们,也分辨不出来前方这块幕布到底是什么东西。
戚明漆踩在月言公主肩上,手边扶着油桶。他低下头,跟月言公主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坚定,然后点了点头,又一起收回目光,注视着前方。
走在最前的杀手忽然发出一声暴喝:“我摸到了!她就在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摸到的其实是靠枕,其余杀手一听这声提醒,纷纷绷紧肌肉握住刀柄,几乎只是一刹那,十余把长刀齐齐出鞘,继而动作一致地刺向他们面前的幕布。
刀锋没入软垫,替月言公主挡住了大部分伤害,由于靠枕没有完全扯到她面前,有两三把刀还是刺中了她,在她手臂上划出极深的伤口。月言公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手一挥,将十余名杀手连带着幕布一起扫开。
戚明漆也跟着“啊”了一声,不等杀手们反应过来,手边油桶就跟瀑布似的倾倒下去,将其中四五名杀手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他没有半点犹豫,起身拿下房梁上的烛台,从高处抛了下去,不偏不倚地砸进杀手当中,点燃了幕布。
火势瞬间升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