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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酡红布满,神光涣散

    在王君瑶不断的暗示之下, 赵立翔不得不主动邀请季书娉去参观赵家的花园别墅。

    另外一边,赵彦晖和季书宽季书同兄弟侃侃而谈。

    不多时,季书娉站在侧门口大声叫他们:“大哥,二哥, 快来看金鱼, 一大群。”

    赵彦晖站起身招呼:“我特意托人从国内带过来的金鱼,可有灵性了, 走吧, 一起出去看看……”

    屋内的人都跟赵彦晖一起去看金鱼, 唯独季书宽没动。

    他说等会儿再出去。

    林遇梵也没出去,作为女主人, 她坐过去给季书宽茶杯里添了点热茶:“季大哥,喝茶。这是之敖从武夷山带回来的大红袍。”

    “谢谢谢谢。这茶好喝。”季书宽没跟着出去, 就是想找机会跟林遇梵单独相处, 皇天不负有心人, 林遇梵也没出去, 她竟来给他倒茶聊天,他心底多少有些小激动。

    季书宽主动展开话题:“遇梵你是哪里人?”

    “我么?我祖籍安徽, 我是在海城出生长大的。”

    姓林的安徽人,季书宽马上猜到了林遇梵祖上是哪位, 当过什么官。

    本来林遇梵只是想来跟季书宽说耀辉鞋厂宿舍楼的事,她还愁不知道怎么打开话匣子呢,谁想到, 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季书宽, 此时侃侃而谈。

    他出国在哪里读的大学, 回国后又在哪些地方就职,现在眼看三十了, 还一直没结婚云云。

    “他们都说我眼界太高,谁都看不上。我是没遇上,没有之敖这么幸运,能够遇上你。”

    这话说的,再配上他那灼灼的目光,林遇梵顿感不妙。

    这人不会跟他爸一样吧?

    在平时,林遇梵听到这话,就该岔开话题,之后远离眼前之人。

    但今天不行。

    林遇梵只微笑着,当做没听懂季书宽话中的倾慕之意,赶紧进入正题:“我刚才听季大哥跟我二叔提起买厂房的事,你要买的厂子是不是耀辉鞋厂?”

    季书宽略微诧异:“是耀辉鞋厂,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遇梵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跟耀辉鞋厂那栋宿舍楼有产权纠纷的就是我。这事我二叔也不知道,就是之敖给了我一点闲钱让我去搞点小投资,我就刚好看中了那栋宿舍楼……”

    林遇梵把自己跟谢老板的纠纷简略说了说,“我和谢老板签了意向协议,我付了订金,上周五他答应这周一签正式合同,结果周一我们去签约,他人不出来见我,只派了个经理来打发我,说他那栋宿舍楼不卖了,他要留着自用。我就让律师把他给告了。”

    季书宽大概明白了:“那栋宿舍楼,他卖给你多少钱?”

    林遇梵如实道:“16万5千港币。”

    季书宽:“难怪了!他打包硬塞给我们,那栋宿舍楼的价格是19万9千元。这谢老板可太不地道了,我和我搭档都说我们不想要那么多宿舍楼,他是硬塞给我们的。我们是上周四跟他接洽,周末谈好的价钱,周一他就非常着急,要我们签合同过户。幸亏你们动作快,再晚半小时,那栋宿舍楼就过户给我们了。”

    所以,谢老板为了多赚3万4千元,放鸽子毁约了。

    林遇梵摇头道:“我原以为是别的客户也看中了那栋楼,没想到是他硬要卖你们的。”

    季书宽大概猜到林遇梵过来找他聊天的原因,他主动道:“这个事情,需要我怎么做?你尽管说。”

    林遇梵说了自己的想法和方案,这个方案对双方都有利。

    季书宽不会有利益上的损失,还不需要被高价捆绑买下宿舍楼,省了一大笔钱,可谓两全其美。

    “我也是临时想的方案,不知道可不可行?”

    季书宽没想到这是临时想的方案,他由衷钦佩道:“你这个方法真是绝妙。肯定可行。那你这边先跟谢老板协商好,我再按照你说的去跟他沟通。”

    赵之敖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妻子和季书宽相谈甚欢。

    季书宽那直勾勾的眼神跟他父亲似的,一看就不清白,只是他比他父亲要多那么几分书香气,所以看着没那么明显。

    警铃大响的赵之敖快步走前去,“书宽兄!让你久等啊。”

    “之敖,你终于回来了。”季书宽笑着站起身。

    赵之敖站在妻子身边,手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笑问:“你们在聊什么?”

    林遇梵也没隐瞒:“鞋厂宿舍楼的事,刚好跟季大哥有关,想让他帮忙一起解决。”

    之前赵之敖就从沈特口中知道了林遇梵买宿舍楼被放鸽子的事,也知道闫律师已经跟进,怎么今天突然跟季书宽扯上关系了?

    赵之敖并不喜欢季书宽,但他不会表露出来,该有的礼节和热情也都有。

    坐下听林遇梵把三相关系给说了一遍,知道是这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关系,他才舒坦了一些。

    *

    赵立翔带着季书娉逛花园,本来挺无聊的,结果被一池子的金鱼给拦住了脚步,倒是多了一些趣味。

    由于金鱼过于可爱,季书娉又去把其他人都给叫了出来。

    大家围着水池给金鱼喂面包屑,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拍照,之后就在水池旁的凉亭里或坐或站着聊天。

    王君瑶毕竟是有目的的,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实在不方便小年轻发展恋情关系,她又催着儿子带季书娉逛逛他们家的别墅。

    赵立翔其实跟季书娉一直以来关系都还算不错,但并不是男女朋友那种,两人都算是进步知识青年,边走边聊天,也有话题。

    从后门楼梯上了二楼,二楼有一个挂满艺术品的小花厅,一间放了很多珍藏字画的画室,就这两个地方,他们逛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走到往三楼走的楼梯口,赵立翔说:“楼上是我哥三个姨太太住的地方,我们就不上去了。”

    提起赵之敖的三个姨太太,季书娉也好奇:“今天怎么没见到她们?”

    赵立翔其实并不清楚,“她们今天应该是出去了。平时她们和我大嫂这个时候都会在楼下打麻将。”

    季书娉略微有点诧异,她轻声笑道:“你大嫂脾气真好。是我,我肯定做不到。”

    赵立翔赞同:“是,我大哥根本配不上她。”

    “!”季书娉没想到赵立翔那么实诚、

    赵立翔自知失言,他解释:“一边标榜自己是新时代青年,一边娶三个姨太太,还要求妻子与她们和平相处,多可笑。我是不会娶姨太太的。”

    季书娉以为赵立翔后半句是说给自己听的话,她笑着点了点头:“你大哥知道你那么反感他的行为吗?”

    “他知道。我在家经常跟他对着干。”

    季书娉:“你真敢啊?”

    “为什么不敢?”

    反正是他欠我的。赵立翔没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

    季书娉露出钦佩的目光:“看不出来,我以为你在家里是温顺听话的囝囝。”

    赵立翔笑道:“我大哥就是希望我成为一个温顺听话的囝囝。”

    两人在二楼转了一圈,季书娉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发现赵立翔不见了踪影,以为他先下楼去了,便往楼梯口走来。

    因走廊上有一幅巨型油画,她站着欣赏了会儿,忽然感觉有轻微的响声从楼梯处传来,她转过身,发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往三楼而去。

    她晃了晃神,马上追过去,在楼梯口往上看,已不见踪影。

    “二哥!”她试着喊了一声。

    空气静默了会儿,没多久,楼梯拐角处往上一段,一个身影探了出来。

    真的是季书同。

    季书娉赶紧上去,捏着嗓子说:“楼上住的是之敖哥哥的三个姨太太,你上去干什么?”

    到别人家做客,却擅自跑去姨太太住的楼层,这并不符合礼节。

    被人看见,那可丢季家的脸。

    说着季书娉把她二哥往楼下拽。

    被拽到二楼的季书同满脸痛苦,轻声解释:“我好急,我想上厕所。一楼和二楼厕所都有人。”

    原来是上厕所。

    季书娉指向走廊另外一端:“这边尽头也有个洗手间,我刚从那边过来。你快去。”

    见她二哥夹着屁股跑开,季书娉也好奇地往楼上看了眼,楼上很安静,并没有什么异样,她也没多呆,只快步下楼去。

    而楼下,厨房已经备好酒菜,可以入席了。

    刘芳轻声问祁云馨,怎么不叫三个姨太太下来吃饭。

    祁云馨回她:“大太太想要撮合立翔和季家三小姐,她不想姨太太们掺和……”

    刘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今天是王君瑶从海城带来的厨师做的地道上海菜,季家兄妹吃得连连称赞。

    王君瑶高兴道:“你们要是喜欢,随时都可以来我们家吃饭。”

    季书娉笑道:“我脸皮厚,我是真敢来的。”

    “一定要来啊。不来我可不答应的。”王君瑶仿佛已经遥望到了季书娉给自己端儿媳妇茶的一幕,满脸都是满意的笑。

    赵立翔有些无语:“妈,你再这样,以后人家不敢来了。”

    王君瑶白了儿子一眼:“你少来假传圣旨。人家高高兴兴说还要来,你却又说人家不敢来,你每次跟我说的话,没有几句是真的。”

    看着这母子俩斗嘴,众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赵之敖在跟季书宽小声说着话,赵彦晖跟季书同聊得挺好。

    王君瑶则是围着季书娉转,林遇梵无意配合婆婆,不过季书娉似乎挺喜欢跟她说话,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海城人,季书娉约她下次一起去逛街看电影。

    林遇梵知道这不过是客气话,她当然也就客气地答应。

    *

    送走季家兄妹,林遇梵回房先给闫律师打了个电话,把今晚了解到的情况跟他说了。

    之后在起居室看了会儿《港城晚报》,她最喜欢看的还是分类广告,一是想投资目标,二是看招聘信息。

    不过看了这么久,没看到哪家出版社有刊登招聘广告的。

    或者她需要换个方法,亲自去几家知名的出版社看看。

    快九点的时候,孙敬喜打电话来,两人又聊了会儿。

    孙敬喜他们家最终选择了维音公寓三楼的大平层,下个月搬家。

    林遇梵给了他们一个非常实惠的优惠价,但孙敬喜不答应,一定要按照市面价跟她算。

    孙敬喜夫妇是很明智的人。

    他们清楚,只有明算账,亲戚之间才能走得长久。

    挂了电话,红玉已经把洗澡水放好了,林遇梵半躺在浴缸里闭着眼睛,边泡澡,边想事情。

    浴室外面的洗漱间有声响,她以为是红玉,便说:“帮我把洗手盆边上那块香皂拿进来。”

    那是她特意从海城带来的,她用惯了的牌子。

    刚说完,林遇梵就发现不对劲,因为洗漱间的人明显在翻找东西,没应答。

    如果是红玉在外面听见她吩咐,无论再忙,肯定是先回应她的。

    这是规矩。

    她刚要站起身,浴室门打开了,赵之敖站在门口。

    他朝她看来,层层山岚上,姹紫嫣红,内心不禁波涛滚滚,汹涌澎湃,眼神看去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林遇梵赶紧坐回浴缸里。

    平静无波的眼神之下,赵之敖尽量不往不该看的地方看,他递过来一个香皂盒:“是这个吗?”

    不是。

    林遇梵也懒得指挥他去找,正伸手过来,外面洗漱间的门打开,红玉才进门就吓得顿住。

    她没想到大少爷也在。

    也不知道人家夫妻要做什么,她一个小丫鬟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之敖看出了小丫头的窘迫,他把香皂放台面,转身出去了。

    林遇梵和红玉都暗暗松了口气。

    林遇梵洗完澡出来,赵之敖已经半躺在床上看杂志。

    他喝完七天中药,刚好又遇上她来月经,这十天他都没在她这边睡。

    所以他今天晚上早早过来,目的很明显。

    “季书宽这个人跟我们不是一路的,这次房产交易后,少跟他来往。”赵之敖想起季书宽看他老婆的眼神,心底就一团恼火。

    林遇梵没想要跟季书宽多来往,她反问他:“那我们家怎么还跟季家来往那么密切?餐桌上,你还跟人家称兄道弟的。”

    赵之敖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他也没拐弯抹角:“没办法,我暂时不可能跟他们切割关系。在这个社会,你想要混的开,谁不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林遇梵掀开被子上床,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对谁都是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吗?”

    “我对你只有一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杂志,伸手拉开她的睡袍腰带,从衣领处贴了过来。

    林遇梵按住他的手:“这几天,怎么你都没去楼上找她们?”

    她是有暗中观察的,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她清楚,他最近都睡在隔壁的房间里。

    赵之敖亲吻着她的耳朵,轻声说:“我们夫妻两个睡觉的时候,能不能不说别的女人。”

    以前没吃过荤腥的时候,二十几年都活得好好的,这一旦开了荤,几天没跟老婆在一起,他就憋的浑身难受。林遇梵被他吻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手也没闲着,一边一个,轻轻研磨着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这一刺激,那不得了。

    溪水汩汩,一片汪洋大海中,他逆流而上。

    满了。

    她能感受到整个人都被打开,随即,他就像那密密敲打的战鼓,节奏时快时慢,而她像朵娇艳的花,躺在雨后阳光下,酡红布满,神光涣散。她几度想说话,都没说出来。

    等事了,他才伏在她耳边说:“老中医开的药方,真有效。”

    以后不想再喝了。

    慢慢平复下来的林遇梵轻声慨叹,“那我再让老中医开多几副,巩固一下。”!!!

    赵之敖轻声要挟:“我可以喝。但你要想清楚,如果再喝,说不定我早中晚都得来找你。”

    林遇梵:“……”

    那还是算了。

    是舒服没错,但也累。她懒。

    结果他抱她去浴室冲洗的时候,他故意拿花洒往她身上要害地方冲洗,洗着洗着,两人又交缠在一起。

    目前为止,他们的夫妻生活还算是和谐的,虽然彼此没有非常了解,但不妨碍他们互相探索彼此的身体。

    无需什么谈情说爱,最原始的互动才是夫妻和?? 谐的秘诀。

    *

    谢老板接连打了几次电话给林遇梵,林遇梵都没接。

    最后是胖经理让闫律师转达,他老板想要谈判屈服和解,希望赵太太给个机会。

    最终,林遇梵接了谢老板的电话。

    电话那头,谢老板笑道:“赵太太,您这电话真是太难打通了。”

    林遇梵也还算客气:“最近有事在忙,谢老板有话不妨直说。”

    谢老板也就不再绕弯子,提出和解,希望按照原定价格16.5万进行交易。

    林遇梵不同意,两边协商,谢老板苦苦哀求着又让了五千。

    最终约定以16万成交。

    “我这又退让了五千,真是亏大了。”谈好之后,谢老板念叨了好几次亏大了,要不是他不想打官司,他是不会让步的。

    林遇梵也只笑道:“我也让步了,不想多事。如果我真有意刁难,你让五千我是不会和解的。”

    最后谢老板问:“什么时候方便签协议和合同呢?”

    林遇梵早想好了时间:“后天上午可以。”

    “好的好的,那就后天上午。我们一言为定。”

    约定好时间地点,双方才挂了电话。

    两天后,是在国正律师事务所进行见面。

    站在港城最贵最有派头的律所办公室里,谢老板没有了主场优势,整个势头都弱了。

    他之前就对赵太太的身份有所怀疑。

    难道她是港城最有钱那个富豪赵之敖的姨太太?

    这么漂亮的女人,又是叫赵太太的,真有可能的。

    谢老板和胖经理在洽谈室等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赵太太的人影。

    “你去问一下,究竟还要等多久。”

    胖经理刚刚去问过碰了一鼻子灰,他不想去,只小声道:“老板,上回你放了人家赵太太鸽子,也不怪人家今天迟到。”

    谢老板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没处理好,不够谨慎,才出这么大的漏子!上次你要是处理好了,不让他们发现问题,我们在房屋署肯定都办好登记过户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胖经理无语:“……”

    说起来,谢老板还是生气:“本来可以买19万9千的,现在只能卖16万,少赚四万块,如果从你工资里扣,起码要扣10年!”

    胖经理更无语了:“……”

    谢老板斜瞪他一眼,想想在别人办公室,最终还是忍住没继续骂。

    又过了差不多半小时,洽谈室门打开,乌泱泱进来好几个工作人员,最后进来的是闫律师和林遇梵。

    双方落座,闫律师问:“你们这边没带律师是吗?”

    谢老板哪里舍得花这个钱,他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一样的,一样的。”

    闫律师:“那么请问,谢老板,你是打算用什么条件来跟我当事人和解?”

    条件?什么条件啊?不是谈好了吗?

    谢老板笑道:“我也不想多事,既然赵太太这么想要我们那栋宿舍楼,那我也很有诚意,就按照我们之前电话里谈好的条件来交易。好吧?”

    说着,众人看向林遇梵。

    林遇武微微摇头:“不好。”

    谢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卡了,他顿了顿,“不是,赵太太,我们在电话里不是谈好了吗?”

    “是,之前我们是谈好了。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可以谈好交易后反悔,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谢老板急了:“你不是害我吗?”

    林遇梵笑道:“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怎么害你了?”

    怎么没害?谢老板真是有苦说不出了。

    前天林遇梵答应16万和解签合同后,之前谈好的厂房买家找他签订厂房购买事宜的补充协议,买家要求厂区内的厂房和宿舍楼不能牵扯任何的官司,如有纠纷也需要在十五日内解决,否则,双方交易作废,谢老板需要赔合同金额的一半作为违约金。

    谢老板想着林遇梵这边已经敲定了和解,第二天就签约了,不可能半个月还解决不了问题,便跟他们签了补充协议。

    现在林遇梵反悔,那不就是害了他吗?

    他厂房和另外两栋宿舍楼加起来卖108万,违约赔偿一半,那就是陪54万!

    让他赔54万,那无异于割他的肉,喝他的血。

    谢老板看了看闫律师,又看看胖经理,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他不能激动,不能让这个女人看出,他跟人签了补充协议,他非要和解不可。

    他努力挤出了笑脸,“赵太太,之前是我谢某人的错,我不守信用,是我的错。既然你也是有诚意要买宿舍楼的,我也是诚意要卖,要不,您还个价?”

    林遇梵笑了笑,轻声道:“10万或许我会考虑。”

    10万?

    谢老板跳起来忍不住骂道:“你不如去抢?!”

    “这就是失信和贪得无厌的代价。我们不是强买强卖。你不卖也完全没问题,不过我是不会轻易跟你和解的。你就等着我跟你耗个三年五载吧,我有律师,我也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林遇梵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她说的轻巧,但谢老板要气炸了。

    看着谢老板那涨得通红的脸,林遇梵心情终于舒坦了,“给你三天时间,你慢慢考虑,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眼睁睁看着林遇梵踩着高跟鞋离开,只留下她那曼妙的旗袍背影。

    谢老板顿感天旋地转,气的差点吐血倒地!

    他要怎么办?

    第32章  灵活的舌尖,比手指更懂得讨好她

    麻将桌上传来清脆爽耳的碰撞声, 今天三姨太身体不适没下楼,祁云馨顶替她的位置,跟她们三人继续打牌。

    为了迁就祁云馨,今天打的特别小, 只打一块港币。

    四姨太笑话祁云馨:“表少奶奶你真是, 你们又不是没钱,康年工资不低吧, 你管家也有零花钱, 怎么打个麻将还省这三瓜两枣的。”

    祁云馨捋了捋手腕上的三色玉石手链, 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康年他不喜欢我花钱, 你看,我买个玉石手链都被他念叨好几次。念的我耳朵都起茧了。”

    四姨太略嫌弃:“咦惹!不花钱能发财啊, 是我就不听他的。”

    二姨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最是聪明, 她知道祁云馨小门小户出身, 没有安全感,惯爱存钱, 一则为了防身,二则为了贴补娘家的兄弟, 所以自己平时舍不得花钱。

    林遇梵默默听着,对于祁云馨,她真是佩服对方的演技, 太能掩饰。

    她现在对祁云馨是心怀警惕的。

    毕竟祁云馨会不会是上一世杀赵之敖的帮凶, 还真说不准。

    谁知道呢?

    正打着牌, 有电话找她,林遇梵让桂香帮她打, 她去接电话。

    林遇梵在港城认识的人并不多,能打电话来找她的人,不是喜姑,就是为了鞋厂那栋楼而打来的相关方。

    果然,没猜错。

    不过这次打电话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季书宽。

    季书宽的声音还是挺好听的,国语很标准,不带口音。

    “遇梵你等会儿有没有空?我想跟你见面聊聊耀辉鞋厂宿舍楼的事。”

    林遇梵不禁揣测,季书宽是不是找借口故意接近自己。

    毕竟鞋厂宿舍楼,除了前面需要季书宽打配合跟谢老板签订协议外,之后的事,季书宽只需要让律师催促谢老板尽快完成交易,无形中给谢老板增加压力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季书宽再费力打什么配合……

    见面还能聊什么?

    林遇梵笑问:“季大哥,鞋厂宿舍楼还有什么事我们没沟通吗?”

    季书宽:“我有一个对我们两个都有利的想法,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听我详谈。”

    林遇梵直接问:“不能电话里说吗?”

    “面谈会讲的更明白,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林遇梵如果现在婉拒,难免会有打完斋不要和尚,利用完人家就不搭理的嫌疑。

    而且人家也只是想见面详谈,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人情上说,确实不好拒绝,只好答应跟季书宽见一面。

    季书宽高兴道:“十一点半在公主大道的伊丽莎白餐厅见,我等你。刚好我们一起简单吃个午饭。”

    挂了电话,林遇梵思忖着,决定还是提前跟赵之敖说一声,免得他多想。

    她记不住赵之敖办公室电话,逐上楼,在起居室拿出电话簿,打了过去。

    结果赵之敖不在,她只能晚上等他回来再跟他细说了。

    林遇梵换了衣服,让二婶替桂香继续打,她带着桂香让司机送她们到公主大道的伊丽莎白餐厅下车。

    这是家高端西餐厅,中午大客人不多,桂香没来过这种地方,有点忐忑:“小姐,要不我在门口等你?”

    林遇梵本就是故意带上桂香的,免得季书宽和赵之敖这两男人各自多想。

    “你怕什么,你就在我身后站着。”

    “哦。”

    她们刚进门,季书宽就迎出来了。

    季书宽看见林遇梵身后还跟着个贴身丫鬟,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快进来,我也刚到。”

    西餐厅没有包厢,他们坐的是靠窗位置。

    季书宽这人非常有绅士风度,他走在前面先给林遇梵拉开了椅子。

    才落座,又叫来侍应点菜。

    林遇梵本着既来之则安之,不吃白不吃的态度,点了一份全熟的香煎牛扒和一块蛋糕。

    等上菜期间,季书宽倒像个英国人似的,开始聊天气。

    聊着聊着,聊起这家餐厅的历史,聊最近的时事。

    “北边好几座城市解放了。有人认为会划江而治,有人还再想反攻北方,精明的人,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外逃。我们在这边的反而还好,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都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

    就是不聊今天他约她的主题。

    他不说,林遇梵也不主动问,只微笑着简单闲聊。

    季书宽笑着继续:“所以,你们来的时机是正好,很大可能躲过一次战争,躲过一劫啊。”

    林遇梵喝着红茶,问:“季大哥你认为海城迟早也要打起来是吗?”

    “迟早的事。反攻北方的可能性太低了,国民政府都要从南京搬迁到广州了,北方大概率是共产党的。那海城呢?远东最大最有钱的城市,肯定两方都想要呀。简单划江而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海城这一仗,是非打不可。很多人现在还想不清楚,怀抱着幻想。”

    林遇梵微微点着头,上一世,老二房的人就是一直心存幻想,逃难都没卖房卖地。

    季书宽见林遇梵点头赞同,似有所悟,以为对方喜欢听自己侃侃而谈,他又继续:“但海城毕竟位处长江以南,国军就算把城市打烂,也不会轻易投降的。所以海城最后失手的可能性很低。”

    林遇梵不免问:“你认为划江而治会成为定局?”

    “你了解中国历史吗?如果你了解,就会知道,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从元明清到现在,都统一大几百年了,分裂是必然的。你再看看西欧,没我们中国大,分成了十几个国家。强国多,生活好,所以分裂并不一定是坏事。”

    林遇梵看清楚了,难怪赵之敖说季书宽跟他们不是一路人,这典型的是个自己的个人利益强于一切的分裂主义者。

    侍应在上菜,季书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自信无比地问她:“你觉得是不是有道理?”

    林遇梵微笑道:“我不这么认为。”

    还以为自己的高谈阔论,早已让对面女子无比折服的季书宽笑容卡了。

    本想在侍应面前,炫耀一番,没想到直接翻车。

    季书宽尴尬笑了笑:“你认为哪个观点跟你不同?”

    林遇梵装不懂:“我一个妇道人家懂的不多,不过我相信,国家是不会四分五裂的。”

    季书宽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毕竟国民政府都还喊着要□□,要收复失地。

    而他作为国民政府官员,却在这里宣扬分裂,这话要是被有心之人传出去……

    他是要丢饭碗的。

    季书宽赶紧解释:“我当然希望国家统一,人民富足,不过现在形势如此,也就胡乱分析。”

    确实胡乱分析。

    林遇梵微笑着没接茬。

    牛扒香气四溢,不过味道着实一般。

    季书宽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在时政话题上吃了瘪,他快速换了个话题,跟她讲艺术。

    他在欧洲留学时,在那边接受了怎样的艺术熏陶。

    林遇梵自认没有艺术细胞,也不懂艺术,更没留过学,对这类话题,连听的兴趣都没有。

    所以,在他夸夸其谈的时候,林遇梵不可避免走神了。

    以至于季书宽问了一个什么问题,她也没听见。

    这牛扒实在不符合林遇梵的胃口,她喃喃道:“撒点孜然就好了。”

    季书宽终于尴尬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尴尬”,他略微一顿,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才转入今天约她见面的正题。

    “耀辉鞋厂那栋宿舍楼,你最后是怎么打算的?”

    林遇梵也搞不清季书宽究竟有什么目的,“看他给我还一个什么价钱。”

    “你能接受什么价格?”

    林遇梵反问:“季大哥是有什么想法吗?”

    季书宽就等林遇梵这句话了。

    “要不要赚个快钱,赚把狠的?”

    林遇梵抬头看向季书宽,“赚什么快钱?”

    “你这边想办法拖着不跟姓谢的和解,拖他半个月以上。只要你这边纠纷没解决,他跟我的合同就违约了。”

    季书宽嚼着牛肉,继续道:“到时候,我这边也告他,跟他索赔合同约定好的54万违约金。这个一告一个准,他根本没得耍赖。54万到手后,我只拿24万,剩下的30万给你。

    “期间谢老板肯定资金周转不过来,他会更加想要快速解决那栋宿舍楼的问题,说不定都不需要10万你就能把宿舍楼买到手,你拿着他的赔偿金给他付款,白赚一栋楼,还能剩下20万。”

    这绕的,逻辑稍微差一点,都听不明白季书宽脑子里的这些弯弯道道。

    算盘打的,隔五条街都能听见声响。

    太奸诈了!

    空手套白狼啊。

    林遇梵茫然地放下叉子,显然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提议。

    季书宽以为她没听懂,马上又解释:“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让律师继续上诉就可以白得30万。”

    林遇梵摇头:“我只是想以牙还牙报复回去。我没想过设陷阱陷害对方。”

    “遇梵你实在太善良了。是谢老板自己先不讲信用,一物二卖在先的。他不仁我们才能不义。谢老板这种人,手上还是有钱的。就算赔了54万,他也死不了。”季书宽知道赵家有钱,但他相信没人会嫌钱多。

    “不是我善良,而是……性质变了。我本就只是为了讨回公道,想用相对实惠的价格买到我跟他签好协议的那栋楼,我并不想要他的30万,白赚他一栋楼房。”林遇梵不想跟季书宽闹翻脸,她尽量说得婉转,所以都忍着没说“诓骗”的字眼。

    季书宽:“你不回去考虑一下吗?”

    “季大哥,谢谢你的好意,这个事情,我不需要再考虑。”

    季书宽明白自己太过唐突了,赵家有钱,林遇梵这一遭估计也就只是为了出一口气而已。

    他本想借此机会接近林遇梵的,看来是泡汤了。

    他忙道歉:“是我搭档给提的建议,我真是,也没考虑清楚就来跟你说,实在是抱歉。你不会在意吧?”

    林遇梵笑着说了声没关系,“你也是一片好心。那你之后还继续投资鞋厂吗?”

    “那就一切照旧。谢老板遇到你,是他的福气。”季书宽说着客套话。

    其实这件事跟谢老板无关。

    而是跟林遇梵的做人准则有关,更何况,她根本不想跟季书宽有更多的牵扯。

    林遇梵实在跟季书宽没有共同语言,蛋糕 还没上,便先告辞了。

    从伊丽莎白餐厅出来,林遇梵知道桂香肯定饿了,两人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在附近小巷子里找了一家馄饨面馆,主仆二人各点了一碗细蓉。

    林遇梵本来已经半饱,但太久没吃地道的馄饨面,她还是扎扎实实吃了一小碗。

    桂香看林遇梵吃得太香,忍不住小声问:“小姐,那个牛肉不好吃吗?”

    “没有这碗馄饨面好吃。”

    桂香笑:“我听别人说,外国餐厅的牛肉都是带血的,看着我都不想吃。”

    吃完馄饨面,经过一家书店时,看到书店旁边的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招聘”二字。

    招聘下面用粉笔写着详细招聘信息。

    【群青出版社招聘打字员,男女不限,待遇面谈,精通英文优先】

    然后旁边画了一个的箭头,指向了旁边楼梯。

    出版社的招聘?!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报纸上找了这么久没看到相关招聘信息,结果出门吃个饭遇到了。

    林遇梵交待桂香:“你在楼下等着,我上去看看。”

    桂香没明白:“小姐你干嘛?你要解手啊?”

    “我上去看看就下来,你在这儿等我。”

    林遇梵上了二楼,先看到一道双开大铁门,铁门上方挂了个招牌:群青出版社。

    出版社门口的货架上堆满了样书,林遇梵随手拿起几本看了看,都是群青出版社出版的。

    这出版社占了半层楼,规模不小,也不算大。

    她在上一世看过这家出版社出版的书籍,但没真正接触过,所以也不了解其中的情况。

    林遇梵今天这一身衣着打扮怎么看都是个有钱有闲的阔太太,而不是来求职的小文员,她决定先回去,下午换件衣服再来。

    等回到家,却发现赵之敖中午回来了,就坐在起居室看报纸。

    “去哪儿了?”他头都没抬。

    林遇梵把小挎包放沙发上,挨着坐他旁边,把季书宽约她出去吃饭,以及给她出主意,一起诓骗谢老板钱的事说了。

    赵之敖越听脸色越难看,“你就这样答应出去跟他吃饭?”

    “我带了桂香的。而且人家要跟我谈正事,我总不能不去吧?”

    “听听他提的建议,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我拒绝他的建议了呀。”

    “有话在电话里不说,非得去吃什么西餐厅。他邀请你就去啊?”赵之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火气特别大。

    林遇梵见他发火,她也无名恼火:“我刚求他帮忙办完事,我总不能过桥抽板不理人家吧?哦,你可以光明正大娶三个姨太太,我出去跟人谈正事吃顿饭都不行?需要上审判台吗?”

    赵之敖从没见林遇梵那么大声说过话,他当即放低了声音:“你正常跟其他人来往社交我不会阻拦,就这个季书宽不行,懂吗?”

    林遇梵见他放低了姿态,她也就顺着收了收脾气:“等耀辉鞋厂这栋宿舍楼过完户,你帮我给季书宽一个红包,感谢他这次帮忙。”

    “不需要,这件事他也得了好处的,凭什么给他红包?以后他再找你,你直接告诉我,我去搞定他。”

    “我今天也打电话找你了,你又不在办公室。”林遇梵小声嘟囔着。

    “就是因为你打电话来我没接到,我才回来看看有什么事的。”

    赵之敖看着妻子那开衩的旗袍下,丝.袜若隐若现,手不由得伸了进去。

    这几天他忙,晚上回来太晚,都没去她房间打扰她休息。

    她推他:“你手干净吗?”

    “我才洗了手。”这个世界,也就只有他老婆敢嫌弃他了。

    “刚我还看见你摸了报纸。”

    赵之敖:“……”

    手指都进去半根了,不得不退了出来,拉出的银丝,在日光下泛着银光。既然手指不行,他干脆伏了下来,灵活的舌尖,比手指更懂得讨好她。她不由得夹紧他的脑袋,手从他衣领伸了进去。

    门没锁,她担心有人忽然进来。

    “你去把门锁上。”

    赵之敖自信不会有人进来:“他们知道我在屋里。”

    说话间,威风凛凛闯进了温暖湿润的暖房,两人都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紧接着,便是横冲直撞直击要害的心灵碰撞。他来吻她,被她嫌弃得躲开。她越躲,他越是要亲。每次他亲完小溪口,她就不愿意跟他亲吻。但没有哪一次是能躲过的。

    积攒了几天的能量,释放时格外舒爽,要不是大中午的,他等会儿还要出去,沙发上这一次肯定是不够的。

    其实他还有很多地方想试一试,这段时间看了不少国外的书籍,书上学到的知识他想按图索骥,都试一试试。

    笃笃笃!

    刚结束,门口便传来敲门声。

    “什么事?”赵之敖把妻子撩起的旗袍放下,自己稍微整理好衣领和拉链。

    “姨太太们问大少奶奶打不打牌?”

    没等林遇梵开口,赵之敖就替她拿了主意:“大少奶奶下午休息。”

    “知道了。”

    林遇梵还躺在沙发上,没缓过劲来,她说:“你把窗户打开,通通风。”

    就算如此,等赵之敖出去,林遇梵去冲洗了下面,桂香进来时,还是吸了吸鼻子,问:“什么味道?”

    林遇梵岔开话题:“谢老板是不是打了电话来?”

    “对,铁龙说谢老板很着急,他回价13万,希望小姐你能答应这个条件。”

    林遇梵想了想:“坚持10万,我已经对他够仁慈了。”

    “是啊,要是小姐你听季家大少爷的话,他得亏54万!幸好他遇到的是小姐您,换个别人,早把他吃干抹净了。”说完桂香出去告诉了铁龙。

    不多久,谢老板又打来电话,想要12万成交。

    但林遇梵依然坚持10万,一分钱也不愿多给。

    来回打了无数个电话,林遇梵本来要去应聘的,也只能往后拖延了。

    到了晚上才最终定下来,10万港币成交。

    第二天就去签约撤过户并撤诉,林遇梵先给了5万首期,另外5万约定年底给他。

    过户完毕,林遇梵便让康年帮忙寻了一个装修队,以3500元港币的价格,把装修包给了对方,工期一个月。

    做完这些交易,林遇梵户头上除了赵之敖给的20万港币,几乎是一分不剩。

    她在考虑,要不先挪用这20万,把龟背山也拿下来?

    *

    林遇梵是第二天下午才赶到群青出版社面试的。

    她特意换了一身朴素的蓝格子旗袍,穿着专门配旗袍的普通灰布鞋,没戴任何饰品,来到了群青书店门口。

    上二楼,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大力敲了敲大门:“请问,有人在吗?”

    咕咚!

    里面房间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板上。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从里面小办公室出来,睡眼朦胧,他没看清门口是谁,就问:“什么事?”

    “我来面试的。”

    那男子这才认真打量起林遇梵。

    这么漂亮,还一身的书香气息,这倒是港城难得一见的,怕不是刚从内地来港的知识分子吧?

    “进来吧。”

    偌大的办公室,竞只有一个人在。

    林遇梵多少有些警惕。

    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的时候,身后传来声响,回过头去,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大姐,两人抬着一箱的东西从楼梯口上来了。

    走在前面的大姐喊着:“借过一下,别挡着路。”

    林遇梵忙侧身站到边上,只见那两人搬着箱子往办公室里面走了进去。

    而招待她的中年男子回头看她:“愣着干什么?你不是面试吗?”

    有其他人在,林遇梵这才稍微放心,跟着那男子进了旁边的办公室。

    “有什么工作经历?”

    林遇梵的工作经历都是上一辈子的,这一辈子,她到目前为止,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工作经验都没有的阔太太。

    她直接跳过这个话题,“我会打字。”

    那男子略感意外,“没有工作经验,但会用打字机?”

    林遇梵点头:“是的。”

    “在哪儿学的打字?”对方打破砂锅问到底。

    “以前在学校学的。”

    “哪里的学校?”

    “海城。”

    那男子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海城姑娘?”

    “对。”

    “会不会英文?看得懂英文报纸和文件吗?”

    林遇梵笑着表示:“懂英文的。”

    面试男子当即拿出一份英文早报让林遇梵现场翻译,林遇梵翻译的是既准又快,朗读时还是一口标准的伦敦腔。

    这地方的人多少都有点崇洋媚外,对会英文的人那是另眼相看。

    到了这里,那男的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遇梵。”她把名字写在他递来的纸上。

    那男子看了眼:“很好听的名字。我姓陈,叫陈立邦。”

    林遇梵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写着主任办公室,她忙道:“陈主任。”

    陈主任戴着眼镜,狭长的脸,下巴微翘,倒看不出这是一张知识分子的脸,他让林遇梵用打字机打了一份文件。

    林遇梵实际也就两个来月没用打字机,她打字速度非常快。

    快到让陈主任瞠目结舌,差点惊掉下巴。

    他仔细看了眼打出来的文字,一个错别字都没有。

    他不相信林遇梵没有工作经验,可能工作过,但她不方便说,所以隐瞒了。

    陈主任当即道:“试用期工资92元港币,试用期三个月,过了试用是135港币外加津贴,有没有问题?”

    这个工资比林遇梵想象的要高,也比她上一世的起点高,可能跟她会打字会英语有关。

    虽然在这里工作一年都挣不了她一个月的零花钱,但自己挣钱,是不一样的。

    她高兴笑道,我可以的。

    陈主任便给了她一份资料,让她出去填好后,再给他。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刚出门,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林遇梵愣了一下,打招呼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第33章  把最轻薄最透的睡衣拿了出来

    外面传来汽车声响, 林遇梵看见眼前熟悉的面孔,差点脱口而出叫了对方的名字。

    就刚才跟大姐一起抬箱子进来的青年男子,林遇梵之前没看到对方的脸。

    现在看见了。

    他是王牧寻。

    没错的。她不会认错人。

    王牧寻是林遇梵之前做编辑时负责的三个作者之一,就是始终坚持理想, 坚持写作, 最后不知所踪那位。

    当初林遇梵生病住院,缺钱治疗, 最困难的时候, 就是王牧寻发起捐助的。

    可据她所知, 王牧寻是1949年才从杭城来港,怎么他现在已经在港城了呢?

    难道他以前填写的资料是错的?

    林遇梵错愕了那么一瞬, 幸好王牧寻目不斜视的,一直在忙碌着没朝她这边看, 她这才赶紧收起目光。

    看来, 王牧寻在这家出版社工作, 就是工种看起来不像是作家。

    也好, 先成为同事也挺好的。

    眼前她还是成功入职再说。

    林遇梵找了个空位坐下,从包里拿出钢笔, 一边快速填写资料,一边留意着王牧寻的动向。

    家庭住址那一栏, 她填了孙敬喜家的地址。

    婚姻状况老老实实写了已婚。

    其他个人履历方面的资料基本都是如实填写,加起来也没几句话,因为她小的时候读私塾, 长大也就只有在女子中学读了两年书的经历。

    把资料填好, 递交给陈主任的时候, 陈主任看到已婚一栏,提醒了一句:“怀孕生孩子, 可以休42天产假,但期间是没有工资的。这个你能接受吧?”

    林遇梵心想自己就是来学习的,坚持不到她怀孕生子那天,她笑着点头:“我能接受。”

    “那就下个礼拜一,八点半来上班。”

    这就算是敲定了。

    林遇梵露出欣喜的笑容:“谢谢陈主任。”

    辞别陈主任,林遇梵出来时,外面大办公室里,王牧寻和那位大姐又不见了。

    出了大门,往楼梯走去,听见楼梯拐角处有声响。

    噗咚!

    什么东西跌落的声音。

    “哎呀,阿寻你怎么回事,怎么脱手了呢?”中年大姐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林遇梵快步走过去,发现楼梯上书籍散落一地。

    都是刚刚刊印好的新书,墨香扑鼻而来,是她最喜欢的香味。

    王牧寻和大姐在捡书,林遇梵过去帮忙。

    中年大姐往后退的时候差点撞到林遇梵,她回头看了眼,笑问:“姑娘仔来面试的吧?通过了吗?”

    林遇梵一边捡书,一边回道:“下个礼拜一上班。”

    听见她说话,在最底下捡书,目不斜视的王牧寻抬头看过来,愣了有那么三四秒。

    中年大姐自我介绍:“那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了。他们都叫我红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遇梵,叫我小梵就行。”

    红姐看着那么标致的姑娘,人有礼貌,做事也利索,正想说句什么,却发现王牧寻直愣愣看着对方。

    “阿寻,动作快点吧,这要搞到几点啊。”

    王牧寻像被点醒似的,快速把捡好的书放进箱子里。

    林遇梵帮他们捡完散落的书籍后,又帮着抬到门口,才离开。

    等林遇梵下了楼梯,红姐才笑向王牧寻:“干嘛,对人家姑娘有意思啊?”

    王牧寻很是无语:“红姐你真是会开玩笑。人长了眼睛,但不能看别人,看了就是有意思?”

    红姐自认眼光毒辣:“你看她时的眼神不一般。”

    陈主任出来倒茶时,听见他们说话,他站在一边插了一句:“人家资料栏里写的是已婚,谁都不用想了。”

    红姐倒有些意外:“已婚还出来上班?”

    王牧寻说她:“你不也已婚还出来上班?”

    “我是寡妇,我要养活一家人,没办法。要是有男人养我,我干嘛出来自找苦吃?”红姐抱怨着催王牧寻,“赶紧抬进去。”

    抬起箱子,王牧寻冷不丁道:“万一人家也是呢?”

    也是什么?

    也是寡妇!

    “阿寻,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诅咒人家守寡。”

    王牧寻也不反驳,陈主任替他说话:“阿寻也没诅咒,他说的是万一。”

    这年头,天天打仗的,死去的男人多,寡妇也多。

    陈主任怀疑,人家真有可能是寡妇。要不然,怎么听到产假没工资,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正常人都会问几句,争取一下吧?

    可她完全没有。

    *

    林遇梵回到家,先上楼换了衣服,之后马上拿起电话打给孙敬?? 喜。

    孙敬喜听她说找了一份出版社的工作,很是诧异:“好好的阔太太不做,去办公室给人使唤,你真是闲出毛病了?”

    林遇梵有心理准备会被喜姑唠叨,她笑道:“我随便试试的,谁想到真成功了。”

    孙敬喜:“真搞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那你是去上班,还是不去?”

    林遇梵:“当然去啊,面试都通过了,那就去试试,万一我更适合上班呢?”

    当孙敬喜听到工资只有90块钱时,她忍不住笑她:“你还不如在家跟姨太太们打麻将呢,运气好的时候,说不定一天就能赚回你一个月的工钱。”

    “运气好的时候才是,运气不好也是输钱的。”林遇梵认为工作和打麻将并不相悖,“而且我平日上班,不妨碍我周末打麻将呀。”

    孙敬喜被她逗笑了,“你家那位同意你去上班?”

    这就是林遇梵头疼的地方:“我之前跟他说过一嘴,感觉他没放心上。我在想,如果他不让我去,我硬要去,会不会不好收场?”

    孙敬喜警告她:“你别硬来。你要想想,他在港城有头有脸的,家里又养了三个姨太太,你一个正房太太不在家好好过日子,却跑去一个小出版社上班,传出去,别人有可能会认为你们夫妻失和的。”

    林遇梵也没打算长期在那个出版社上班,她说:“别人怎么看我管不着,也不在乎,主要是他怎么看,我怕他管我。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说。”

    孙敬喜劝她:“之敖如果实在不让你去,你也不要跟他硬杠。实在不行,就辞了呗。他每个月给你的零花钱,你去上班,不得要两年工资?”

    这不是钱的问题。

    孙敬喜给她出主意:“那你就软一点,在床上服服帖帖的,把他睡服了,让他什么都听你的。”

    林遇梵无语:“喜姑你真是。”

    孙敬喜笑道:“你们才新婚,他现在对你还有新鲜感,床上把他伺候舒服了,一切都好办。相信我,男人都这样。”

    林遇梵不跟她说了:“喜姑你尽出馊主意。”

    说是这么说,等林遇梵挂了电话,心底还真想着,说不定此路可通?

    等着此路可通的林遇梵晚上没等到赵之敖回来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是在楼下餐厅遇见的他,一大家子人吃早饭,林遇梵根本没机会跟他细说这些事。

    餐桌上,王君瑶又在催促赵立翔周末请季书娉出去玩。

    赵立翔问:“去哪儿玩?”

    王君瑶早有准备:“报纸上说有欧洲什么皇家马戏团来表演,你不如请她去看马戏。”

    祁云馨笑道:“现在票可难买了,都是要靠关系的。立翔和季家三小姐如果确定明天去看马戏,我找人去拿票。”

    赵立翔看向她们:“就我和季书娉去?你们呢?”

    王君瑶:“你大嫂要去贺家帮他们搬家,其他人要陪我去上香。来到港城那么久,我还没去拜过佛祖,我得去拜一拜。”

    赵立翔知道他老妈的心思,他偏不配合,反而对林遇梵说:“那我也去帮贺家搬家算了。”

    王君瑶语塞。

    赵立翔本来是想气赵之敖的,结果赵之敖今天却一反常态:“行啊,你明天去贺家帮忙搬家。我跟遇梵去看马戏。”

    众人:“……”

    几个姨太太识趣不说话,赵立翔吃了瘪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而王君瑶还不放弃:“你帮贺太太他们搬完家,刚好去接书娉看马戏。”

    想着吃一个苦就好了,总不能两个苦都吃了的赵立翔,当即拒绝:“搬家肯定要搬一天,到时候他们肯定留我吃饭,我总不能不留吧?”

    王君瑶:“……”

    而林遇梵暗自揣测着,既然赵之敖认为季书宽跟他不是一路人,他肯定也不希望自家弟弟娶人家妹妹的。

    可惜王君瑶似乎看不破。

    赵之敖也不点明。或者是不好点明?万一传出去了,两家关系要崩。

    林遇梵始终觉得赵之敖不愿意跟季家撕破脸,肯定有他不能撕的理由。

    吃完早饭,该上班的上班,该打麻将的打麻将。

    上午打完麻将,林遇梵跟康年一起去耀辉鞋厂宿舍楼看装修进度。

    施工现场,只有零星几个工人在弄水电,内外墙面还没有进展,玻璃窗户也没换,进度有点慢。

    铁龙因为手上还有其他事,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在现场监工,但基本上每天都会来两次,这几天过来,一次都没看见装修队的包工头。

    闻言,康年比林遇梵还要恼火。

    这是他推荐的包工头,以前装修其他房子都做得很好,没想到这次这么不靠谱。

    当即他跟林遇梵表示:“我这两天刚好有空,我在现场盯着,如果他今天不出现,我明天就把装修队换了,让他滚蛋。”

    康年也是有脾气的。

    林遇梵道:“这边的人和事年哥你比较熟,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毕竟他拿赵之敖的薪水,公事上说,林遇梵是他老板娘。

    从耀辉鞋厂出来,林遇梵坐上车,今天铁龙帮她约了龟背山的周老板。

    因时间还早,林遇梵先去了一趟龟背山旁边的贺家。

    因刚开学,贺家两个小的上学去了,家里就孙敬喜带着贺晓晴和两个帮佣打包东西,准备明天搬家。

    看见林遇梵进来,孙敬喜不免跟她抱怨:“我们才来了这么短时间,就置办了一屋子的东西,搬起来也是麻烦。那边还要爬三楼。”

    林遇梵拉开凳子坐下:“我安排了司机还有四五个跑腿明天来帮你们搬家,到时候你让他们搬就好了。立翔也会来帮忙。”

    “啊?立翔过来啊?怎么能让他来帮忙呢?”孙敬喜很意外。

    林遇梵接过女佣递来的茶杯,笑着跟喜姑解释赵立翔是为了躲避跟季家三小姐去约会才选择来帮忙搬家的。

    孙敬喜免不了小声八卦是怎么回事?

    在旁边收拾书柜的贺晓晴对这些八卦没兴趣,她对林遇梵准备去上班的事比较感兴趣。

    “梵姐,你怎么会想到要去出版社上班呢?”

    林遇梵煞有介事地说起经过:“你可能不相信,我和桂香去吃馄饨面,经过一家书店,上面黑板写了‘招聘’两个大字在那里,一家出版社在招聘文员,我天天在家打麻将也无聊,便想着试一试,谁知道竟然成功了。”

    林遇梵隐瞒了出版社招聘打字员,而自己会打字的事实。

    这不好解释,干脆就不提。

    贺晓晴很是诧异,“这就成功了?是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

    林遇梵摇头:“因为我会英文。”

    贺晓晴听见英文就头疼,“我堂堂正正一个中国人,为什么要懂英文。”

    她母亲骂她:“懂英文就相当于懂一门技术,技多不压身,知道吗?成天浑浑噩噩的,脑子拎不清。”

    孙敬喜转而对林遇梵继续道:“你姑丈医院副院长的小儿子,今年22岁,大学毕业,在一家运输公司上班,人挺老实,长得也还可以,就是个子矮。副院长的太太很喜欢晓晴,就张罗着让他们见一面,结果,见面的时候根本不搭理人家……贺晓晴,你跟你姐姐说说,你是什么情况。”

    贺晓晴微微噘嘴:“长得跟土行孙似的,个头还没我高呢,见到他我都没胃口吃饭。”

    “哪有那么夸张?幸好我也在,我看到人了,人家男子五官挺好的,性格也好,个子比你还要稍微高一点,别以为自己穿着高跟鞋,就比人家高了。在这儿颠倒黑白。”

    林遇梵听着母女俩斗嘴,忍不住笑道:“等我这个包公来判案。”

    孙敬喜在林遇梵旁边坐下,给自己和林遇梵打着扇子:“你怎么判?”

    “晓晴下个月才满十八岁,并不着急的。港城家世好,优秀的男子有很多,何不让她挑个自己喜欢的呢?”

    贺晓晴马上拍马屁:“看看,包公就是不一样。公正严明讲道理。”

    孙敬喜道:“我不是非得让她嫁给副院长的儿子,而是她那态度,太容易得罪人了。以后谁敢介绍好的夫婿给你?”

    林遇梵也不好劝,只说:“长大是一个变得圆滑的过程。”

    孙敬喜:“是吧。贺晓晴,听你姐姐的话,做人做事都要圆滑一点。你啊,就是从小被惯坏了,没有竞争意识,不懂得掩饰,也不会讨好,你这样还说去上班。随时被人顶在前面背锅。”

    贺晓晴知道她们说的都对,但她嘴上不愿意服输:“我又不傻。”

    空了会儿,贺晓晴又来哄林遇梵:“梵姐,如果你们出版社以后还要招人的话,你告诉我,我去面试。”

    林遇梵当即答应了,孙敬喜也不当回事,她觉得谁请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儿去上班,谁是冤大头。

    女佣切了一盘西瓜出来,在这大热天里,她们围坐在阳台吃西瓜。

    孙敬喜说:“我最近去街上买东西,发现多了很多从内地来的人。我这边刚退租,还没搬呢,前天房东太太就带了两拨人来看房,很快就涨价租出去了。哎哟,我看这局势,国内越来越多有钱人往这边跑。”

    贺晓晴把西瓜子吐到旁边花盆里,也说:“我们班最有钱的两个女同学,都搬来港城了……”

    孙敬喜想起之前林遇梵劝她的话:“你姑丈要是愿意把海城的房子卖了就好咯。那边卖了,这边买,就不用租房了。可惜他现在还不听劝。”

    林遇梵建议:“让姑丈多听广播,多看报纸,说不定他会改变主意呢。”

    “固执的很。”孙敬喜摇头想了想,“我改天试试。”

    *

    从贺家出来,林遇梵和铁龙坐车绕着龟背山转了一圈,最后在龟背山另外一面的一座茶楼前下了车。

    进茶楼后,店家听说他们来找周老板的,直接把他们带到里面的泰山包厢。

    包厢里,烟雾缭绕,香烟味道呛人,麻将哗啦啦响着。

    林遇梵睃了眼麻将桌前的四个男人,听声音,她很快分辨出来了——

    说话最凶,手上戴着一个大金戒指的五十岁男人,大概就是周老板。

    那人回过头问她:“你就是赵太太?你要买山?”

    林遇梵:“对。你是周老板吧?”

    对方见买家是个那么年轻的太太,感觉成交可能性不大,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你等我打完这一局。”

    距离双方约好的时间确实还有十分钟,林遇梵便站在边上等他。

    她看了眼周老板的牌,新的一局刚刚开始打,上手牌杂乱的一塌糊涂,别说顺子,连对子都没有。

    东南西北中发白各有一个,其他几个也都是杂牌。

    “真是晦气!衰到脚趾丫了。”周老板不耐烦地说了一声。

    他今天牌运不好,已经输了三十底。

    周老板摸牌打牌,刚想跟别人打出一个“南”字的时候,林遇梵建议他:“你不如赌个大的。”

    他这个牌,赌大的,可以赌十三幺。

    周老板略微一顿,“我今天运气不行,想打十三幺那是做梦。”

    说着把“南”字打出去了。

    既然对方不听建议,林遇梵便没再吱声。

    过了会儿,店员来喊周老板出去接电话。

    有电话又不能不接,周老板没办法,只好回头看了眼林遇梵:“你会打麻将是吧?这局你帮打,输了算我的。”

    想买对方山头的林遇梵,勉为其难答应帮他打。

    现在牌面有两个对子,比一开始要好些了。

    结果后面来牌,一摸一个幺鸡,再摸是个九条,没有一个好牌。

    林遇梵干脆顺势而为,把对子打出去,因为她有预感,这牌真往十三幺方向走了。

    牌友们一个个鬼精鬼精的,他们见林遇梵把周老板好不容易攒的对子打了,便笑道:“这位太太,你真要打十三幺呀?”

    打十三幺是全靠自己胡牌的,林遇梵也没遮掩,大大方方承认:“对,我差三个牌就凑成十三幺了。”

    实际这三个牌都是周老板曾经有过,然后被他打出去的。

    一个“發”字,一个“中”字,一个“南”字。

    林遇梵刚说完,就摸了一个發财,站在她身后的铁龙都紧张了。

    一圈下来,再轮到她摸牌时,伸手就是个“中”字!

    “咿呀!”铁龙看得眉毛都动起来。

    其他几个人看过来,有人试探道:“看来情况不妙啊。不会真胡十三幺吧?”

    林遇梵自己也开始紧张了,她打牌这么多年,从没摸过十三幺。

    此时周老板刚好回来了,他看见林遇梵的牌,十三幺缺“南”字!

    他顿时暴躁地拍大腿:“丢!”

    早知道他一开始不出“南”了。

    “所以说我没财运!我这个人,天生没有偏财运。”

    林遇梵看了周老板一眼,他确实没有财运,因为上一世,报纸上两个富豪拆巨资争夺龟背山时,当时的龟背山业主不姓周,而是姓蔡。

    可见,这座山被周老板卖给了一个姓蔡的商人。

    见周老板回来,林遇梵把位置让回给他。

    还没摸的牌不多了,周老板大概还有两次摸牌的机会,而牌桌上已经打出去三个“南”字,另外一个“南”应该不在其他人手里,而是在剩下的底牌里。

    所以,周老板是有机会赢的。

    轮到周老板摸牌,他枯瘦的手竟然微微颤抖着。

    其他人笑他:“周老板,你别抖。”

    是个八筒!

    周老板泄气地打了出去。

    眼看要流局,还剩下最后四张牌,又轮到周老板时,他犹豫了。

    其他人也紧张,万一真的是“南”字,那可是要给88番的!

    周老板不敢摸牌,他站起身想让位:“赵太太,还是你来,你手气比我好。”

    林遇梵也认为自己财运比周老板好些,她笑道:“不用让位,我帮你摸这个牌。”

    说着她纤细洁白的手搭在麻将牌上,众人屏住呼吸。

    麻将牌轻轻一翻——

    铁龙先叫了起来:“是南字!是南字!大少奶奶,你这手风太厉害了。”

    哎呀!

    虽然不是自己赚钱,但林遇梵也很高兴自己胡了一把十三幺。

    周老板差点范进中举般倒在麻将台上,“哎呀呀!十三幺!”

    他大叫着重复了一遍:“十三幺!88番!88番啊!”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摸到十三幺。

    其他牌友略有不满:“不是你自己摸的牌,你这是借了这位太太的运气。”

    周老板当然知道这把十三幺靠的不是自己:“那也要能借到才行,这位太太旺我。快快快,傍水,给钱。”

    牌友们不情不愿地各自给了他88元港币。

    真是一家欢喜,三家愁。

    牌友不让赢了钱的周老板走,周老板大声道:“我去去就回来,看看最后谁先走。赵太太,这边请,这边请。”

    他们去另外一个包厢详谈,周老板一路都在感谢林遇梵给他带来好运气。

    坐下后,周老板点了壶最贵的龙井茶,随后把十三幺赚的钱分成两半,他把其中一半递给林遇梵:“这个给你,这把十三幺是你帮我胡的,我们一人一半。”

    林遇梵不收:“我只是帮你打牌,你说输了是你的,那赢了也该是你的。”

    她今天来,可不是为了这点小钱的。

    周老板见林遇梵坚决不收,也就没再推让,他道:“我实话跟你说吧,我这龟背山,昨天有个大老板看中了,他想买,我跟他主要是价钱没谈拢。他要24万,我坚持25万,他说他再考虑考虑。”

    那今天她真是来对了,没谈拢,那就说明还有机会。

    林遇梵问:“周老板你这25万,一分不能少吗?”

    周老板如实道:“我这个山面积并不小,平均下来很赚的。我最多最多,给他让两千。我挂了这么久,为什么一直没卖出去,有两个方面原因。一个是山上坟地多,这你们也看得见,第二个原因就是这山上……发生过凶杀案,很多人觉得不吉利。”

    林遇梵并不知道龟背山发生过凶杀案,所以周老板说完,她愣了一下。

    铁龙以为林遇梵犹豫,他赶紧劝道:“大少奶奶,你要不要再想想?”

    毕竟有过凶杀案,又有那么多坟地,买了都不知道能做什么。

    周老板:“赵太太,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你先考虑清楚你买来要做什么用,我也不想你吃亏。”

    其实有没有发生过凶杀案,并不会影响林遇梵的决定,因为这座山明年是要被推平了做商业街区的。

    她当即下定决心:“周老板,25万我不跟你讲价,但我手里现在只有20万,我能不能先付20万,剩下的5万年底给你?”

    周老板摇头:“这不行,我们酒厂要扩大经营急需用钱。你就算分两笔,最慢也要这个月底把剩余的5万给我。不然,龟背山我就只能卖给另外一个人了。”

    林遇梵是个想准了就当机立断要行动的人,特别是现在有竞争对手,她怕错失良机。

    差5万也不是没办法解决,把浅水湾别墅抵押给银行就行。

    “好,那就这么定了。剩下5万我月底前给你。”

    周老板没想到这位年轻太太这么果断,他一边高兴山头终于卖出去了,一边自愧不如:“赵太太,我看你是做大买卖的人,你这种人才能胡十三幺,我胡不了。”

    林遇梵笑着谦虚道:“也要有牌有运气,才能胡。”

    “对,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运气和选择。运气好的人,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的。”

    铁龙马上打电话给闫律师,因闫律师没空,他派了另外一个律师来协助签约。

    签约后,两方约定第二天上午周老板带上地契,林遇梵带上钱,双方去国正律师楼签订最后的契约,下周工作日再去办理过户。

    搞定一切回到家,林遇梵开始犹豫要怎么跟赵之敖说,明天上午要去律所,不能陪他去看马戏的事。

    还有下周一要去上班,她也还没交待。

    想起喜姑说的话,在床上把他睡服了,再来谈这些事。

    或者这条路,是伤害最小,成功率最大的。

    想着,林遇梵便马上进衣帽间打开大衣柜,她把最轻薄最透的睡衣拿了出来。

    大不了,今天晚上他想怎样,就怎样。

    第34章  睡服

    换好睡衣的林遇梵, 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等了许久,眼看到十点了,门口还没动静。

    他今晚不会不来吧?

    按道理他应该会来的呀,她晚上去他书房暗示过的。

    正郁闷之时, 听见外面传来门响, 她赶紧整理了一下头发,拿起桌上杂志, 假装看着。

    赵之敖没直接进来, 而是先去了盥洗室, 水龙头的水声哗啦啦传来。

    也不知道他在干嘛,在盥洗室呆了至少有三分钟。

    终于, 卧室门打开,赵之敖进来时, 习惯性说了一声:“你怎么不先睡?”

    平时不会撒娇的林遇梵, 软糯糯说了声:“你不来我怎么睡得着。”

    这语气, 真是软到他心坎里, 走近了,赵之敖才发现, 她今天穿的睡衣不一样。

    薄的就像一层纱,把她那曼妙身姿展现的淋漓尽致, 该凸的尖尖凸起,该凹的地方,隐隐约约一团黑影, 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血脉上涌。

    “什么时候买的新睡衣?”他声音微哑。

    “不是你准备的吗?”

    赵之敖想起来了, 林遇梵那一屋子的衣服,都是在她来港之前, 他让人订做的。

    “怎么今天才穿?”他在她旁边坐下,眼神似不经意地在她身上来回睃趁,她穿上这套睡衣,真是比没穿还要诱惑人。

    他附耳过来:“这次我认认真真洗过手了。”

    林遇梵细细一品味,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却听得她耳红脸热。

    他伸手进去。两只手,凸凹各有分工。一只情意绵绵,一只凶狠无比。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如此分裂的。

    不是他不想两只手都凶狠,而是之前他认真研究了国外的一本书后,才知道,原来女子胸部非常娇弱,不能用力挤压,否则很容易造成内部组织破裂。

    自那以后,他都只敢轻轻地揉,就像现在这样。揉的实在不够劲儿,他干脆俯身伺候,啜得姹紫嫣红滋滋有味。上下溪水声不绝于耳。林遇梵难得主动配合他的想法,滚烫热辣间,依着他,她在床头,他在床尾。

    他技巧越来越纯熟,不久就沉浸在汪洋大海里,但她实在有些笨拙,把握不好力度,搞得他像只温水里的青蛙,不上不下的,最后他猛兽一般从汪洋大海里转身而上,热铁也只有在大海里才能消减它的能量。而她则在水波荡漾中,迎来一次又一次的惊涛骇浪。

    末了,她在他怀里慢慢平复下来后,竟有些许的愧疚。

    喜姑说,要她把他睡舒服了,但现在好像是反过来,是他把她睡舒服了。

    这也不能怪她,她嘴小,实在干不来那事。

    而且看他这餍足的模样,怎么能说他不舒服呢?

    “想什么呢?”他问。

    林遇梵扣着他的手指,“明天我有事,不能陪你去看马戏。要不,你让陈丹丹陪你去吧。”

    让四姨太陪着,他应该也喜欢的。

    赵之敖无语:“你倒挺会安排!”

    像交代身后事似的,把老公都安排明白了。

    “你为什么不能陪我去看马戏?”

    林遇梵小声说:“我明天要去国正律师事务所,跟卖家签正式的买卖合同。”

    赵之敖:“你买的那栋宿舍楼不是已经在装修了吗?怎么合同还没签好?”

    林遇梵扣他手指的力度更大了,被她扣红了一片,他也没吱声,默默忍受着。

    “我买了表姑家对面的那座山。”她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赵之敖顿住,“什么?”

    林遇梵知道他肯定听清楚了,“就表姑现在租住那套房子的对面,我买了一座山。”

    “龟背山?”

    林遇梵乖巧点头。

    赵之敖很是无奈,他老婆哪儿是温顺乖巧?

    温顺乖巧的背后全都是主张!

    他耐着性子说:“你现在买楼买山是上街买菜吗?也不认真挑选,也不跟我商量,就随便买?你要买就买优质的资产,就好像我给你那些房产,全都是优质资产,租金回报率高,变现也容易。你看你,买的鞋厂那栋宿舍,破破烂烂的,根本租不上价,你要出租多少年才能回本?还有那座龟背山,山上都是坟地不说,那里是发生过凶杀案的,卖家会告诉你吗?”

    林遇梵点头:“他告诉我了。我帮他胡了把十三幺,他便宜卖给我的。”

    这也可以?

    赵之敖:“……”

    都告诉她了,还买,那真是孺子不可教了!

    林遇梵小声解释:“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龟背山明年要推平建商业街区,能卖一百多万。”

    赵之敖:“……”

    他反应也快,当即缓了缓,转圜道:“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你昨晚没过来,我都找不到时间跟你说。”林遇梵骗人的技术越来越纯熟了。

    老婆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之敖也不能妨碍她发财啊,不免揶揄她一句:“你这梦要是不准,那座坟山就砸手里头了。”

    林遇梵嘟囔:“能不能说点好的。”

    赵之敖也没问她花了多少钱,想想她都能去签约了,肯定是手里的钱够,真捡了大便宜,也就没再多问。

    “让闫律师盯着点合同,不要有手尾。”

    “嗯。”林遇梵应了一声。

    “睡觉吧。”赵之敖准备伸手去关床头灯。

    却见她若有所思的,似乎还没睡意。

    看着她那浑身的潮红,诱人采颉的水润尖尖儿,他温声问:“再来一次?”

    说着,手已经往下游走。

    但被林遇梵按住,她冷不丁说:“我找了一份文员的工作。”

    往下游走的手忽然顿住,从他动作来看,显然这比花钱买劣质资产让他紧张。

    “什么文员工作?”

    “群青出版社的文员。”

    “谁介绍的?”赵之敖知道林遇梵在港城还没什么朋友,外面认识的人,除了孙敬喜,近期就只有一个季书宽。

    林遇梵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那天季书宽请我出去谈事……”

    “季书宽介绍的?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赵之敖平常没那么暴躁,但提到季书宽除外。

    林遇梵赶紧加快语速:“你听我说完。季书宽请我去伊丽莎白餐厅谈事,点的牛扒实在不好吃,从西餐厅出来,我和桂香两个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家馄饨面馆吃馄饨。路上刚好看见有一家出版社在招人,因为我懂英语,就应聘上了。就是碰巧遇见的机会。”

    听完林遇梵的解释,赵之敖脾气稍微往下压了压,他略一思索,道:“你要是在家真闲的无聊想做事,我给你安排一个既不累、又体面还工资高的工作。”

    “我没觉得我这份工作有什么不体面的。”

    “不是体面的问题。你知道最多流氓的地方在哪儿吗?”

    哪里流氓多?

    林遇梵若有所思的还没说话,赵之敖已道:“文化圈里流氓最多。那些所谓的知识分子,大多都是披着羊皮的狼。”

    林遇梵被逗笑了,“那立翔做编辑,不也在文化圈里混吗?这还是你安排的工作呢。”

    “他自己就是一匹狼。”

    林遇梵:“……”

    “而且这个出版社我连听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三教九流的小出版社,你去上班,长得又这么好看,被欺负了怎么办?外面那些男人,十个有八个脑子里都龌龊的很。”

    后面这句,林遇梵是同意的,要不然,她上一世也不会在书局遇上韩为民那个禽兽了。

    联想上一世,又觉得他连前面那句也都在理。

    可她并不可能就此放弃,林遇梵想了想:“我带枪去上班。”

    带枪?

    赵之敖一个转身,速度快的林遇梵完全没反应过来,两个手腕就被他给捏住。

    林遇梵被捏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他问:“你现在这个样子,能拔枪吗?”

    完全没办法反抗的林遇梵竟无法反驳,生理上,男女之间力量相差太悬殊,她又是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没干过活,手无搏鸡之力的弱中弱。

    林遇梵还想尝试说服:“我去面试的时候见到了办公室的几个员工,都是普通人,哪里有那么……那个。我们总不能因噎废食吧。”

    “你之前跟我说什么来着?不要把自己置身危险中。”总之他不同意。

    林遇梵来气了,“那我们女人不要出生好了,一出生就置身危险中。哪里不危险呢?说白了,你就是想把我圈养起来。”

    还睡服呢,白睡了。

    她转身向里,不想理他。

    赵之敖心底有一箩筐的话要数落她:重大事情,全都是先斩后奏,完全不尊重他这个一家之主。

    要换别人,他早口吐芬芳了。

    见妻子气呼呼的不搭理,他也郁闷的要死,在外谁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在家却尽当孙子。

    啪!

    他把灯光了。

    被子还没拉好——

    啪!

    灯又亮了。

    林遇梵跟他作对似的,把她那边的床头灯给打开。

    赵之敖有点脑充血,但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先睡。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说:“你不让我去,我也要去。”

    *

    第二天上午,没人去看马戏,难得清闲的赵之敖陪王君瑶去拜佛。

    林遇梵则去律师行跟周老板签了正式的龟背山买卖合同,付完首期款,她把浅水湾别墅的房契给闫律师,让他帮忙办理抵押借款。

    闫律师说,浅水湾别墅估值应该在十五六万左右,但抵押借款一般银行最多批估值的六成。

    能借六成也完全够用了。

    签约完,就等着明年初赚大钱了。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林遇梵又去了一趟鞋厂宿舍楼。

    她给这栋宿舍楼改了一个新名字,因为旁边有一条小街巷叫宜兰街,所以这栋楼干脆取名宜兰居。

    这两天康年亲自盯着,进度可谓突飞猛进,

    昨天外墙还是一片斑驳,今天已经开始批灰,人是一白遮百丑,房子也是。

    批上石灰后,整栋楼房看起来都鲜亮了许多。

    铁龙忙完龟背山的事,周末可以在这里守着,康年就不用亲自盯现场了。

    康年倒也无所谓:“我周末事情不多,家里的事,云馨会处理,家里那些物业周末也有专人负责。我就是工作日比较忙。你这边平时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这倒提醒了林遇梵,她笑道:“我还真有一事需要年哥你帮忙。”

    康年笑问:“什么事,你尽管说。”

    “铁龙手上事情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想招多一个人来帮忙干活。”

    “找个帮工?”

    “招个年轻的,最好是本地人。”

    “我马上安排。”

    林遇梵在工地看了一圈,临走问康年要不要回去。

    康年笑着摇头:“我等会儿去街上给两个孩子买点书。”

    跟赵彦晖相比,康年绝对是个好父亲,两个孩子虽然还小,但孩子的教育他是亲力亲为的,平常周末也常带孩子出外游玩。

    可惜了,原本好好的家庭。

    林遇梵因为如愿买下了自己一开始看中的房产和山头,心情多少有些难掩的高兴。

    她去街上买了一些王君瑶爱吃的糕点和桂香喜欢吃的果脯带回去。

    刚好王君瑶拜佛回来,大家便高高兴兴坐在客厅吃点心。

    赵之敖本以为老婆今天多少会有些郁闷,结果完全没有,这让他更郁闷了。

    大家叫他吃糕点,他冷着脸说不饿,只匆匆上楼去。

    林遇梵不是没有心,她知道他不高兴,但他这么大男子主义,如果让她一味委曲求全,她上辈子都恐怕办不到,何况现在?

    她心底也在为两人没达成共识而不开心,只是有更高兴的事顶在前面,便也冲淡了这份愁绪。

    吃了糕点,和姨太太们开始热热闹闹打麻将,这份愁绪冲的就更淡了。

    赵之敖下楼听见老婆愉快的笑声,他的大心脏都快要扭曲了。

    可怜的老婆完全不在乎的一家之主。

    平常赵之敖看见?? 她们打麻将,是会过来站在林遇梵身后,看一眼她们打牌的。

    今天他完全没搭理她们,径直出门去了。

    林遇梵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晚上吃饭他也没回来,直到快九点,林遇梵洗完澡,隐隐约约听见汽车声响,她快步走到衣帽间,从衣帽间的窗户往外看,确定是赵之敖回来了。

    她猜他应该还在气头上,今晚不会来她这里了。

    但她还是等到了十二点。

    林遇梵没睡,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独自喝了一点酒。

    虽然她昨天说,就算他不同意,她也要去上班。

    但如果真这么做了,两个人的关系很有可能会崩。

    等于把他往其他姨太太那边推了。

    无论是站在个人利益还是站在个人情感的角度,跟他闹崩了,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思前想后,林遇梵把酒杯往桌上轻轻一放,起身往他房间走去。

    起居室也直通他的卧室,她平时很少到他这边来。

    先经过他的衣帽间,再开门,才是他的卧室。

    衣帽间里有淡淡的清香味儿,她微微有些忐忑地推开房门。

    屋里竟还亮着灯。

    本以为他已经睡了,结果一开门,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正昂头滴眼药水。

    看见她进来,他脸上倒是异常的平静。

    她问:“你眼睛怎么了?”

    他微微闭眼,“干涩。”

    见他在滴第二只眼睛,林遇梵走过去,接过他手上的眼药水,“几滴?”

    “一滴。”

    帮他滴了眼药水,看他昂着头靠在沙发上,她手轻轻抚了抚他额上的头发,她想说话,却又怕吵起来。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呆着。

    终究,她还是熬不住,在他旁边坐下,头靠在他肩膀上,手附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痒!

    手背的痒像一个小小火星,一点点燃烧,慢慢变成了一团小火苗,从手背直接往心里窜去。

    她不止扣他的手背,还缓缓往上钻,磨蹭着,挑拨着,捉弄着。那团火从胸口往下,一路燃烧,热铁滚烫。

    他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沙发上,舌尖化作了那团火,想把她也融掉。

    “你喝酒了?”他尝到了她口腔中的酒味。

    林遇梵没回答,而是昂头主动衔住他的舌尖,与他热吻。他哪里经受得住她这样的热情,将她整个抱起盘在自己腰上,只解开了睡袍腰带,都没脱衣服。

    潺潺水声在耳畔翻飞。不止他在动,她也配合地用力,她这一用力,差点没把他给绞死。为了延长时间,他不断换位置,沙发上,窗台上,台面上,最后为了让她更舒服,还是选择了他的大床。两人都陷在了柔软里,他知道她喜欢哪个位置,找准了,狂风暴雨般冲击而去,直到泉水喷涌,风雨才渐渐停歇。

    她窝在他怀里,轻声说:“我想去试一试,你让我试几个月,好不好?如果我做不好,这份工我就不做了。”

    “你让我试一试么。”她声音能娇出水来,让他服服帖帖,缴械投降。

    他抓着她的手:“我让人查了群青出版社,它的大老板我认识,是个踏踏实实的商人,如果你确定去他那边上班,我跟他打声招呼。”

    林遇梵并不想:“别了吧,到时候还欠别人一个人情。万一我只坚持了两天就不想去了呢?那岂不是很丢你面子?我可能为了不丢你面子,硬着头皮坚持,到时候,我更难受。”

    他老婆真是,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那张嘴要较真起来,没几个人能说得过她。

    “那我总要保证,你在那里上班不受欺负吧?”

    “谁敢欺负我,也只有你。”

    这话一说,他又活了。

    他原本就还在她里面没出来,当即抱着她往上提了提,这一提,她忍不住反向用力,绞得他微微摆动着,节奏从慢到快。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从背脊往上窜向大脑,两人几乎同时轻轻叹了一声,明天星期日,今晚可以不用睡了。

    林遇梵时时会想着,幸福真需要自己创造和争取,就例如她男人,要不是她主动去给他抓药,他今天哪能这么威风。

    *

    赵之敖捐钱给她在南华慈善基金会谋了个闲职。

    星期一林遇梵穿了身素雅的旗袍去上班,家里也只知道她是去基金会,毕竟基金会是慈善机构,穿朴素一点也能理解。

    第一天上班,赵之敖始终不放心,特意送她到公主大道,又派人一路跟随,看她进了出版社才作罢。

    林遇梵准时到了出版社,今天办公室人多,大部分都是中年男人。

    王牧寻算是最年轻的。

    楼上三楼还有半层的办公室,总编和编辑们都在楼上办公。

    办完入职,林遇梵的座位安排在里面放打字机的那个位置,刚好就在王牧寻办公桌后面。

    其他人对林遇梵都还算热情,唯独王牧寻不冷不热,坐在前面埋头整理资料,头也不回。

    林遇梵知道他现在的职务是资料员,专门负责归档各种资料以及跑印刷厂。

    很快,林遇梵把陈主任给她的资料全都打印好了,因为她打字动作快,坐她旁边的红姐忍不住夸赞:“做事手脚真麻利。”

    林遇梵谦虚道:“我也只会这个,其他我做不来的。”

    她把打好的资料拿到楼上编辑室去,等她回来,王牧寻才回过头,递给她两张信纸:“麻烦把这个打好,下午给我。”

    “哦。”林遇梵问了一声:“怎么称呼?”

    “王牧寻。你叫我阿寻就行。”

    林遇梵接过信纸,不过转眼功夫,就把信纸上的内容也打好了,

    当她把手写稿和打好的文字都交给王牧寻时,王牧寻有些意外。

    他收起冷脸,小声跟她说了句:“慢一点做,活永远也做不完的。”

    林遇梵笑着点了点头:“知道。”

    这很符合王牧寻的性格,拖拉!她以前催他稿子,他能从初一拖到十五,拖到林遇梵恨不能替他写。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红姐的家就在附近,她要赶回家做饭,走的最早,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或回家,或去附近吃饭。

    林遇梵忙完手里的活,办公室已只剩下她和一个负责校对的同事。

    校对的同事边咬着面包边对稿件,他抬头看她一眼,好心提醒:“下楼往左,走到十字路口左拐,有家不错的烧腊快餐厅,往右的话有馄炖面馆和煲仔饭。要是都不喜欢,你下楼的时候往右,有家面包店。”

    林遇梵笑着感谢,又问:“怎么称呼?”

    “他们都叫我阿棠。”

    “谢谢棠哥。”

    林遇梵出门下楼,她选择往左走,想去吃烧腊饭。

    到了烧腊餐厅,一进去就看到王牧寻独自一人坐在门后面的小方桌吃着一份双肶饭。

    双肶饭有一个白切鸡腿一个烧鸭腿,价格不便宜的。

    一如既往舍得为自己花钱。

    因为没有其他位置,林遇梵只好坐在王牧寻的对面,“寻哥,我搭个台。”

    王牧寻看见她,也笑着打了声招呼,并介绍:“双肶饭和叉烧饭都好吃。”

    林遇梵从善如流,她跟走过来的店员点了一份叉烧饭和一份例汤。

    等待的时候,林遇梵主动跟他搭话:“你家住的远吗?”

    王牧寻指了指后面:“不远,就在红姐家楼上,租了个小阁楼。你呢?你住哪儿?”

    林遇梵报了孙敬喜家的地址。

    王牧寻听罢,说:“你这个地方挺好的。”

    两个人闲聊了会儿,林遇梵的叉烧饭和例汤送来了。

    今天例汤是大骨海带汤,她先喝了两口汤,才开始吃饭。

    王牧寻说:“现在搬家可麻烦了,能不搬家就不搬家。”

    王牧寻这话说的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他这人除了好心肠,平时也挺莫名其妙的,她也就没多想。

    见林遇梵没说话,王牧寻又说了句:“我会看相。”

    “哈?”她以前怎么没听他说过。

    “你把右手给我看看。”

    林遇梵盯着王牧寻,换成别人,她会以为对方别有所图,但王牧寻她是信任的。

    便放下筷子,伸出右手,“你会看手相?”

    “精通手相。”王牧寻看看她,又看看她的手掌,“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林遇梵摇头笑道:“你先说,你说完了,我才决定生不生气。”

    “你这是寡妇命。”

    林遇梵:“……”

    见林遇梵没生气,王牧寻继续:“你第一段婚姻的丈夫很有可能会因病去世。你努努力,再找一个,找一个知根知底靠谱的男人,第二段婚姻,可能会幸福。”

    林遇梵:“……”

    王牧寻盯着她的眼神,一瞬不瞬:“我是不是不幸言中?”

    林遇梵不相信命理学说,但王牧寻只看了她手相,就说中了她的过往,确实准的有点诡异。

    王牧寻:“你听我一句劝,你不能住偏北的地方。”

    不能住偏北的地方?

    林遇梵不懂:“为什么?”

    “你住偏北的地方,容易有火灾,就算不死,也会受重伤,甚至毁容。”

    林遇梵:“!”

    “我这不是诅咒,你千万不要往偏北的地方搬,例如翰林街这些地方,有多远躲多远,不然真有可能有灾祸的。我没收你钱,你就信我一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翰林街?这不是林遇梵上一世和赵明杰夫妇合租那栋小洋楼所在的街道吗?

    没错,那栋小洋楼被赵明杰一把火烧了,把她烧毁了容。

    林遇梵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王牧寻微微挑眉:“我说了,我会看相和算命。”

    不对。

    哪个算命先生看相和算命不是模棱两可,什么都可以套的?

    他让她避开北方居住,都精确到具体街道了。

    林遇梵还没来得及质疑,却见门外走过一个女子,那身影很是熟悉。

    定睛一看,是三姨太章艾明!

    章艾明没穿平日的旗袍,而是穿了一身很不显眼的土灰色洋装,压着低低的帽子,快速往里走去。

    第35章  被他带着随波逐流

    烧腊店里, 熙熙攘攘声音嘈杂,不多的餐桌,几乎坐满了客人。

    林遇梵位置对着门口,就在刚才, 她看见一个很像章艾明的女子, 快速走过,但对方实在走的太快, 她一晃神的功夫, 那女子就不见了踪影。

    以至于, 她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坐她对面的王牧寻顺着她的目光,侧头看去, 问:“看什么?”

    刚好路上有一标志女子,王牧寻问:“你认识她?”

    林遇梵赶忙摇了摇头:“不认识, 就是看她帽子有点特别。”

    王牧寻恍然:“你们女人, 就喜欢研究别人穿什么, 戴什么。”

    林遇梵及时收回思绪, 回到刚才的话题:“你说我不能住在偏北的地方?”

    “对,如果你现在的住所租金不贵, 最好就不要乱换房子,实在没办法一定要换房, 也不要去翰林街那样的地方租房。”王牧寻说得一本正经。

    林遇梵质疑:“你怎么知道我在租房住?”

    王牧寻指了指她的手相:“你这掌纹,一所自己的房舍都没有,目前肯定是租房的命。你如果在老家有房, 不如趁早卖了。拿着现金比较重要。”

    林遇梵回想, 自己上一辈子确实没有自己房舍, 唯一的店铺留在海城,还没有及时卖出去, 她在港城一直租房住。

    但她重生后,改命了!

    王牧寻吃着烧鸭腿,轻声安慰:“你要是有钱,不如在港城买房。不过你要记住,千万别去翰林街买房。”

    “你说的话怎么自相矛盾呢?一会儿说我不会有房舍,有房赶紧卖。一会儿说我有钱不如买房。”

    王牧寻老神在在:“不矛盾,你不宜在北边有房,海城也是北边。南边就不一样了,有钱就该买房。”

    林遇梵回想,她有告诉他,自己老家在海城吗?还是他看了自己的资料,所以知道?

    刚好叉烧饭来了,林遇梵没追究,只笑道:“谢谢提醒。你在哪儿学的看相?”

    王牧寻:“我爷爷教我的。”

    上一世,王牧寻跟她也算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当时他怎么就完全没说自己会看相呢?

    林遇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也不好说什么。

    下午从一点上班到四点,林遇梵忙完自己手上的事,还帮阿棠校对书稿,四点准时下班。

    她走两条街,在基金会附近上车,司机已在这里等大半天了。

    在车上,林遇梵脑子里还想着在小街巷里看见章艾明的事。

    那个究竟是章艾明,还是说,只是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女子?

    林遇梵不确定。

    没有看到那女子的正脸和眼神,真有可能只是人有相似。

    但认真回想,章艾明确实也奇怪。

    赵之敖从来不带她出去交际,有外客来访,章艾明也几乎不会下楼见客。

    跟其他两位姨太太相比,她能明显感觉出来,章艾明没那么在意赵之敖,她似乎并不想争宠。

    回到家,林遇梵先回房换衣服。

    桂香跟进来伺候,她笑道:“小姐,你出去上班,我跟红玉在家没其他的事,也在后面小别墅的办公室里跟着几个财务学做账,这做账比干活累多了。”

    林遇梵:“做账既要动脑又要动手,确实比做这些琐碎活儿难。但工资高,以后有发展,你们也不想做一辈子丫鬟的,是不是?”

    “嗯,小姐你说的在理。这也是我和红玉想要努力的原因。”桂香来港城后,不像以前在老二房就困在小房子里,她最近思维都变开阔了。

    换好衣服,林遇梵坐在起居室吃西瓜,她问桂香:“今天几个姨太太有出去过吗?”

    桂香摇头:“没有吧。小姐你不在家,她们没打麻将,一个上午都没下楼,午饭也都是在楼上吃的。”

    午饭都在楼上吃?是有些奇怪。

    但这也不能证明,章艾明真的没出去。

    如果章艾明想要偷偷出去,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毕竟这栋楼有两个楼梯,花园更是有三个门,只有正门有人值守,其他两个小门是长期上锁,有钥匙就可以出入。

    按照桂香的说法,只能说,章艾明没有光明正大从家里出去。

    那就更可疑了。

    桂香鬼精鬼精的,她见林遇梵没说话,轻声问:“小姐,要不要我和红玉以后偷偷盯着这几个姨太太?”

    林遇梵制止:“不用。不要去盯。”

    万一弄巧成拙,盯错了,妨碍章艾明和赵之敖在做的正事,那麻烦大了。

    赵之敖应该不至于不清楚自己的姨太太是什 么人。

    笃笃笃!

    有人敲门。

    祁云馨拿着几本账簿进来了,她笑道:“遇梵,这是上个月的账,一直还没给你看。”

    林遇梵接过账簿随意翻了一下:“我一看账簿就头疼。”

    “谁不是呢。我也是的。”祁云馨笑着坐下,“但头疼也得看呀。这个家不容易当的。”

    林遇梵把账簿放旁边桌子上:“先放我这里,睡觉之前我再看,看着账簿能催眠。”

    祁云馨解释:“其实也都是日常开销,上个月花的钱多,主要是之敖说,你们从海城过来要把家里的家具和装饰换新的,还要换好的,进口的,就这部分花的钱多。把上半年攒下的房租钱,几乎都花光了。要不是我按着,可能还要花更多的钱。”

    林遇梵非常给祁云馨面子:“幸好这里有表嫂当家,我看他平时花钱也是大手大脚的,可能都惯了。”

    “没办法。别人都说,会花钱的人,才会赚钱。”祁云馨看着盘子上的西瓜,问:“今天这西瓜怎么样?比平时买的贵不少,说是很甜。”

    “确实甜。表嫂你没吃啊?你快尝尝。”

    “西瓜太寒了,我不敢多吃。”又聊了会儿家里是杂事,祁云馨才出去。

    等祁云馨出去,桂香小声嘀咕:“这西瓜一买回来,厨房马上切了一大盘端去表少奶奶屋里孝敬,她当然不敢再多吃。”

    林遇梵快速翻看账簿,她交待桂香:“这几天你和红玉没事的时候,来屋里把这账本誊抄一份,誊抄好就放我屋里,没事你们自己多研究,多学习。”

    桂香忙答应了,“小姐你是不是想查表少奶奶会不会做假账?”

    林遇梵也不多解释:“单单这么查看账簿,很难看出真假。你们先誊抄好,存档留底。这事就只在我屋里进行,别让人知道了。”

    “好。我跟红玉会小心的。”

    *

    天齐公司办公室,赵之敖快速签完字,温秘书把文件拿走后,沈特进来了。

    见沈特把门关上,赵之敖问:“怎么样?”

    沈特说:“这次跟新罗公司合作,二爷负责招待熊锋去各处游玩,他们两个很谈得来,熊锋回去也非常满意,我收到消息,新罗公司准备给我们下新订单。”

    赵彦晖这个人跟谁都谈得来,他特别适合去搞客户关系。这也是为什么他那么烂赌,赵之敖还一直重用他的原因。

    赵之敖没多评价,又问:“新罗公司要来港开分公司的事,定了吗?”

    “根据我们在新罗公司的线报,他们还没最终下定决心,新罗公司的老板,最近家族内斗争权,心思不在这上面。”

    “二叔这边呢,有什么动静吗?”

    沈特:“二爷昨天下午又去跟季书宽打台球了,这是他们这段时间第三次相约打台球,打了有三四个小时,期间相谈甚欢,晚上还一起吃饭喝酒。”

    赵之敖:“我二叔为什么这段时间突然跑去跟季书宽打台球?”

    “是季书宽约的他。”

    “因为什么事?”

    沈特摇头:“是在私人会所的包厢里打台球,我们的人不好跟进去。不过最近季书宽跟人合伙拿下耀辉鞋厂,他这个鞋厂主要是做橡胶鞋的,我猜测他跟二爷见面可能跟他们鞋厂想要买橡胶有关。”

    赵之敖默默听着,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或者赵彦晖一开始也只是想跟季书宽合作赚钱,但季书宽就不一定了。

    季书宽很可能怀有目的,一点点腐蚀赵彦晖。

    赵之敖吩咐:“继续盯着,想办法买通二叔身边人,搞清楚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买通身边人,是最好的。

    沈特早想这么做了,之前只是怕老板不答应。

    毕竟那是他二叔。

    沈特:“这事我马上想办法,应该不难。”

    正说着,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特还没出去,赵彦晖敲门进来了。

    赵彦晖鬼鬼祟祟的,等沈特出去,他才拉开椅子坐下:“季书宽昨天找我。”

    没想到二叔会主动交代的赵之敖,假装完全不知情:“他找你干什么?”

    赵彦晖:“他不是跟人合伙顶了一家鞋厂吗?他那鞋厂是做橡胶鞋的,他想找我们长期供应橡胶。”

    “季书宽为什么找你,没找我。”

    季书宽跟赵之敖比较熟悉,他跟赵彦晖也只是通过赵之敖认识的泛泛之交。

    如果有生意要谈,季书宽肯定找赵之敖这个老板最划算简单,说不定还能拿到一个便宜的好价位。

    这就奇怪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跟你更熟啊。他为什么找我不找你?我就问他了,你猜他怎么说。”

    赵之敖盯着他二叔,示意他不要卖关子。

    赵彦晖笑了笑:“他说想通过我的渠道买便宜货。”

    “通过你的渠道?他的意思,不通过天齐?”

    “做两面生意。毕竟在港城买橡胶不找天齐,你肯定会怀疑。所以,明面上,他会亲自找你订购橡胶,但只买少量的作为掩饰。然后背地里,再让我低价偷卖天齐的橡胶给他。”

    虽然办公室里就他们叔侄两个,但赵彦晖嗓音压得低低的,“我面相有这么狡诈吗?他让我偷卖橡胶给他?气人。他可能知道我赌博,手上没钱,所以才会来引诱我。”

    赵之敖收回盯着他二叔的目光,“你怎么回他的?”

    “我哪里有那么笨啊,我偷偷卖天齐的橡胶给他,他捡了大便宜,我赚了小钱,亏的是你。那我不是把你出卖了吗?老祖宗知道了,还不打爆我头啊?我可不敢做这样的事。但他是你朋友,如果我直接拒绝他,这中间就很微妙了。”

    是他二叔害怕迟早会露馅,所以提前来老实交代?

    还是,二叔良心发现,知道自己不能背叛侄子?

    赵之敖倒希望是后者,但他认为后者的可能性很低,他不敢放松警惕,“你答应了?”

    “没有,我说我回来考虑考虑。我昨晚跟他一起吃饭,喝了很多酒,睡到今天中午,现在头还是痛的。来到公司,你又一直在开会。你说我应该怎么回他。”

    “你自己想怎么回?”

    “我当然是直接拒绝。我怎么能偷自家米缸的米,便宜卖给别人呢?我又不傻。我主要是看你的意见,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他合适?”

    赵之敖大概明白季书宽这么做的目的。

    为了钱是其次,主要还是想通过这个方式,拉拢他二叔,让他二叔成为他的人,帮他做事。

    “你不着急回他,让我先想想。”

    赵彦晖松了口气似的,点头道:“你拿主意我就安心了。”

    赵彦晖在他办公室又坐了会儿,才喊着头疼,说先回家休息。

    快要下班的时候,沈特进来了。

    沈特办事效率素来很高,“二爷身边的阿亮说,季书宽跟二爷聊天的时候,把他们这些底下人都打发出去了,后来,他隐隐约约听见‘偷卖橡胶’之类的词……”

    赵之敖问:“我二叔当时是什么态度?”

    “跟季书宽聊的很开心。看不出他什么态度。对了,阿亮说,季书宽还跟二爷聊到什么照片,二爷说尽量帮他想办法。”

    偷卖橡胶赵之敖还能理解,照片是什么意思?

    赵之敖问:“这个阿亮也派人盯紧,以后有什么事,让他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知道了。”

    *

    傍晚回到家,赵之敖先上楼,问林遇梵第一天上班的情况。

    “挺好的。”林遇梵正在给她母亲的一张老照片上色。

    以前在海城上色上了一半,后来一忙就放下了,今天收拾出来,便想把最后一点画好。

    赵之敖捏着眉头,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敷衍他:“挺好是怎么个好法?”

    “就处理一些文字工作,打字校稿之类的,比较轻松。”

    “你会打字?”他总是能精准抓住她话语里的漏洞。

    林遇梵赶紧补洞:“在学。很容易上手。”

    “没有人欺负你这个新人?”

    “没有,大家都忙自己的事,忙自己的生活,目前来看,我们出版社办公室里的都是正常人。”

    赵之敖看她一眼:“那么快就你们出版社了。”

    林遇梵笑他:“不是我们出版社,难道是你们出版社?”

    赵之敖微微一愣,这倒提醒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正聊着,桂香敲门喊他们吃晚饭了。

    小两口这才一起下楼去。

    今天晚上吃饭,那是难得人齐,基本上家里人都在。

    三姨太也在,大家像平时一样小声说着话,完全看不出端倪。

    林遇梵都怀疑自己中午是不是看错人了。

    赵之敖问堂妹赵景秀在学校的学习情况。

    赵景秀如实说:“其他都还好,就是英文跟不上。”

    赵之敖看向赵彦晖:“景秀英文跟不上,二叔这事你不知道?”

    赵彦晖从来不过问女儿的学业,在他看来,女儿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这事她妈妈在管。”

    刘芳欲言又止,她一个家庭妇女根本不懂这些,何况她新来乍到,想管也没能力管。

    赵之敖颇为不满:“二叔你就一个女儿,她学习上的事,你都不上心,你平时都在忙什么?”

    赵彦晖见赵之敖暗含怒意,又是这样当众数落,忙转圜:“之前说要给她找个英国老师补习,已经找人帮忙问了,明天我问问什么情况。”

    说完,赵彦晖转移话题,“立翔,那天你给大家拍的照片洗出来了没有?”

    赵立翔道:“早洗出来了,季家兄妹的照片我给了季书同,其他的在我妈那儿。”

    王君瑶不知道赵彦晖为什么突然问照片的事,她说:“那天我们看照片的时候你不在,好像就一张合照有你的。”

    赵景秀略微噘嘴:“我和妈妈就拍了一张,我眼睛还闭上了。”

    赵彦晖难得哄着女儿:“我刚好有一卷胶卷,景秀想拍照的话,今天家里人齐,不如大家各自拍几张合影,然后一起拍张全家福。”

    林遇梵从没在晚上拍过照片,她说:“现在拍照会不会光线不足?”

    祁云馨建议:“客厅的水晶吊灯瓦数大,把客厅的大灯打开,应该没问题的。吃了饭,去客厅拍照。”

    赵立翔勉为其难道:“客厅的灯光还可以,不过晚上拍照,拍的不好你们不要怨我。”

    祁云馨笑道:“拍的不好,那就是我们长的不行,怨不得你。”

    刘芳笑着恭维:“立翔你上次就拍得很好。”

    明明好几张都有人闭眼了。

    林遇梵不懂大家为什么拍照热情如此高涨,赵立翔拍照技术又堪忧,结婚给他们拍的照片,简直是史诗级灾难,远远不如另外一个摄影师拍的好。

    她没泼凉水,但自有泼冷水的人。

    四姨太先说:“再亮的灯光,晚上拍的照片都是黑乎乎的,不好看。我是不爱拍照。”

    二姨太也笑道:“晚上拍照浪费胶卷。”

    三姨太没说话,只默默吃着饭。

    祁云馨看向三姨太,问她:“艾明,你拍吗?”

    三姨太道:“我也不爱拍照。你们拍吧。”

    祁云馨闻言,看向赵彦晖,又看了看刘芳,才对景秀说:“要不改白天?”

    赵景秀倒也没坚持:“确实白天拍照好看。那我们就白天拍吧。”

    王君瑶想起马上中秋节了,便说:“中秋节那天中午一起拍好了。”

    中秋节也没几天了,祁云馨道:“中秋节拍照也行,家里一直没有全家福,现在大太太二太太也都来了,是应该好好拍一张。”

    王君瑶便做主拍板:“那就中秋节拍全家福,找摄影师来拍吧。”

    她也知道她儿子拍的照片实在一般。

    祁云馨笑道:“我来安排。”

    赵彦晖见已经安排好了,也笑着应和:“中秋节拍全家福,这个主意好。”

    三个姨太太都看向了赵之敖,似乎都不想拍照的样子。

    对于拍照的事,赵之敖没发表意见。

    林遇梵回想,其实家里相簿一张姨太太们的照片都没有,不知道她们是真不爱拍照,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晚饭过后,赵之敖回到书房便把赵立翔叫来:“你上次给大家拍照的底片还在吗?”

    “还在,怎么了?”

    “拿给我。”

    没多久赵立翔把底片拿来了,随即赵之敖交给沈特:“去把这卷底片的照片都洗出来,最快要多久?”

    只要有暗房,相片是很快就能洗出来的。

    沈特看了眼手表,现在还不到晚上七点,他道:“我争取八点半把洗好的照片拿回来。”

    赵之敖点头:“速去速回。”

    一个多小时后,一沓洗好的照片交到赵之敖手上。

    他一张一张往下翻,翻到后面,终于有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季书同和季书娉兄妹的合照。

    季书娉站在水池前面低头看着水池里的金鱼,而旁边,她二哥季书同背对镜头,坐在池边,昂着头往上看,顺着他的目光,可以看到别墅三楼的阳台上,有一个女子的背影。

    那个阳台往里是三姨太章艾明的房间,所以那背影应该是章艾明的。

    所以,季书同看到了章艾明?

    原来如此。

    赵之敖忽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绕了那么大的圈子,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收起照片,赵之敖让人去把赵彦晖叫来。

    赵彦晖已经洗完澡,换上了睡衣,他打着呵欠进来,问赵之敖是不是想明白了。

    确实想明白了。

    赵之敖说:“你婉拒掉季书宽,就说公司看的严,偷卖橡胶很容易被发现,你不敢冒险。你也不要得罪他,该是朋友还是朋友。”

    赵彦晖点头:“那我婉拒他。”

    赵之敖盯着赵彦晖,压着内心的失望,道:“二叔……”

    赵彦晖应了一声:“怎么了?”

    “对二婶和景秀好一点。”

    “我对你二婶还不好啊?结婚这么多年,她就生了一个女儿,我都没嫌弃她,也没纳妾。景秀就更不用说了,全家人都如珠如宝地疼她。她长这么大,哪里有受过半点委屈?”

    赵之敖盯着这满口谎言,张嘴就是瞎话,错的都是别人的亲二叔,满腔的失望在隐忍中飞灰湮灭,他没再多说什么,因为已经没有意义。

    *

    林遇梵刚准备关灯,赵之敖就进来了。

    他今天心情好像一般,躺床上尽管手在她身上也没闲着,但始终没有进一步的动静。

    她几次张嘴想问,最终还是忍住了。

    赵之敖看透她心思似的,“有什么话不能说?”

    林遇梵:“今天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二叔和祁云馨打配合,那么积极张罗着让大家拍照,三个姨太太说不拍,他们也就真听劝不拍了,这为什么呀?”

    赵之敖握在她胸前,只轻轻道:“你也看出来了?”

    林遇梵小声试探道:“我发现家里,一张姨太太们的照片都没有。”

    握在胸前的手,轻轻摩挲着,没有回答她。

    林遇梵被撩的有些难受,但还是不放弃:“你这三个姨太太都是哪里人啊,你们怎么认识的?你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她主要想知道三姨太的事,但又不好明说。

    他的手一路向下,穿过溪谷,钻进了夹缝。

    “你是不是在街上看见了章艾明?”

    林遇梵微微一震,原来他都知道。

    “不要去管,也不要打听,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说着,他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林遇梵瞬间身心分裂,不行,她还有话要说。

    可他偏偏不让她说话,前面她脑子还清醒,后面完全被他带着随波逐流,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第36章  她在相片里吗?

    林遇梵在水波荡漾的冲击之下,??  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追问。

    既然不知道更好,那就权当不知道吧。

    她也怕自己过分好奇,耽误了他的事。

    第二天一早,林遇梵如常去上班, 桂香担心她在外面吃不好, 想中午去给她送饭,被她婉拒, 觉得没有必要。

    而赵之敖送她到公主大道路口后, 他先去参加了商业合作伙伴公司大厦的奠基仪式, 回到公司已经差不多十二点。

    他刚回到办公室,沈特就跟了过来。

    沈特说:“二爷上午去见了季书宽, 聊了大概半小时就出来了。”

    赵之敖拉开办公椅坐下:“他们在哪里见面?”

    “国民政府驻港办事处,季书宽的办公室。”

    赵之敖猜测赵彦晖应该是把昨天发生的事跟季书宽说了, 有了自己的默许, 以后赵彦晖就可以光明正大跟季书宽来往。

    沈特也拉开椅子坐在赵之敖的对面:“还有一件事, 我没想明白。”

    “什么事?”

    “我让人去调查了, 耀辉鞋厂因为费用问题,到现在还没完成过户。也就是说, 现在耀辉鞋厂还是谢老板的,不是季书宽他们的。而且就算过户了, 还要更换设备,招聘人马,接订单等等, 他那么快就来跟二爷商讨买卖橡胶的事, 是不是太早了?感觉很不合理。”

    赵之敖还没告诉沈特他昨晚发现的新情况:“因为买卖橡胶只是一个由头, 他们可以借着这个由头来做掩护,做他们想要做的事。而我二叔昨晚的投名状, 不外乎想要让我放松警惕。哪怕我以后抓住他们来往过密的证据,他也有理会回驳,是我允许他们交往的,他跟我打过招呼了。”

    沈特听明白了,再一想,又问:“他们想要掩饰的事,是什么呢?”

    赵之敖:“就像阿亮说的,跟照片有关。季 家兄妹三人那天来赵家花园做客,季书同无意之中看见了三楼阳台上章艾明的背影。”

    沈特恍然大悟,他担心道:“那赵先生你和章艾明岂不是都暴露了?”

    国民党在港城有大量的特务,如果暴露身份,赵之敖和章艾明都很危险。

    赵之敖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因为只看到了背影,他们目前肯定还不能确定,我的某个姨太太就是当年他们要找的人,所以季书宽才会来收买我二叔,让他去拍章艾明的照片。”

    “这么说,还有机会扭转局势。”

    赵之敖说了自己的想法,沈特点头表示:“我来安排摄影师。”

    “谨慎一点。”

    沈特答应了一声,又问:“康年下个月开始要去商行做事,他问他原先打理的那些物业要不要交给其他人负责?”

    赵之敖摆手,“暂时还是让他继续打理,后面要不要重新安排,等过完年再说。还有,群青出版社的事,谈得怎么样?”

    “群青出版社已经连续三年亏损,不过亏的也不多,他们老板知道你有意接手,表示只要价格合适,他可以转让。”

    “让老廖去跟他们谈,这么小的出版社也值不了几个钱,直接买下来就是了。”

    “老廖已经去接洽,他们的办公地点都是租的,我估计四五万就能谈成。”

    *

    群青出版社二楼办公室除了林遇梵、红姐和一个负责后勤的刀姐外,其他都是男职员,出版社的社长和总编辑都在三楼上班,林遇梵从来没见过。

    二楼平时就陈主任负责日常管理。

    他们主要出版小说,偶尔也出散文集。

    小说出版可谓五花八门,什么类型都有,但销量一般,所以第一版印刷量都不高。

    林遇梵主要负责打字和校稿,偶尔翻译英文文件。

    转眼到了中秋节,这天他们出版社只需要上半天班。

    大概十一点左右,负责后勤的刀姐和阿棠抬了一箱的月饼回来。

    宝华居白莲蓉月饼,所有员工一人一筒。

    楼上的编辑全都下来领月饼,办公室里第一次这么热闹。

    有人抱怨:“老板也是,要发月饼不早点发,拖拖拉拉的拖到今天,我昨天自己掏腰包买了一筒,早知道不买了。浪费钱。”

    “那就今晚拜月光,多吃一筒嘛。”

    “贵的要死。买四个月饼的钱,够我买十斤大米了。”

    月饼用油纸卷好,一筒有四个,普通人家,中秋节能每人半个,已经算是奢侈。

    大部分老百姓家里,一个月饼,是要分成四份的。

    一筒月饼拿到手,红姐感叹:“孤寒老板转性了,去年前年中秋节什么都没发,今年竟然发月饼,还发的是宝华居的莲蓉月饼。”

    坐她前面的强叔,回过头:“老板发达了,最近买了一匹马,一入会,就赢了第一跑。”

    其他人好奇围过来:“你怎么知道?”

    “我跟你们说多少遍了,我有关系。”

    刀姐呛声道:“你有关系,怎么不见他给你涨工资?”

    强叔嗤了一声:“给我涨工资,不给你们涨?可能吗?”

    阿棠笑着嘲讽:“强叔,让老板给所有人加工资,加的工资我们都分你一半。你不就发财了。”

    “嘿!”强叔不理会他。

    大家互相眼神交流,都笑着没说话。

    因为是中秋节,员工们都没心思干活,还没到中午下班时间,主任走后,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走了。

    只剩下刀姐在里面仓库整理东西,而外面办公室只王牧寻和林遇梵两人。

    王牧寻把他的月饼拆了,拿了一个在手上吃着。

    林遇梵帮主任填写一份资料,桌上突然多了筒月饼。

    王牧寻:“太甜了。不好吃。剩下这三个给你吧。”

    林遇梵愣了一下,心想,王牧寻不是最爱吃莲蓉月饼吗?

    她以前还特意帮他去宝华居买月饼,只买莲蓉馅的。

    看着王牧寻一本正经的模样,她问:“你不爱莲蓉月饼?”

    王牧寻摇头:“我不吃。给你吃。”

    林遇梵怀疑他是故意让给自己的,毕竟他说他不吃的时候,刚刚大口吃完了一个。

    她笑着婉拒:“我也不太爱吃。”

    “你家人多吧?是不是还有小孩?今天中秋节,给你们家小孩。”

    “我没小孩。”

    王牧寻明显一怔,他并不相信:“你别骗我。你的手相告诉我,你有小孩,不过……可能不是亲生的。”

    前世确实有一个不是亲生的。

    林遇梵盯着王牧寻,她抿了抿唇,之前她心里就有个大胆的怀疑,现在这个怀疑更坚定了。

    王牧寻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不用感谢我。半筒月饼而已。我走了。”

    “寻哥。”林遇梵叫住他。

    “怎么了?”

    林遇梵拿起他的那份莲蓉月饼走过去,塞他手上:“我家真没小孩,莲蓉月饼虽然甜,但挺好吃的,你用来宵夜和早餐都可以。”

    王牧寻以为林遇梵误会他有什么企图,他也不好硬给别人,太热情反而容易把人吓坏,以后跟他保持距离,那就不好了。

    他只好笑道:“行吧。明天见。”

    “明天见。”

    王牧寻刚走,刀姐从仓库出来。

    后勤这位刀姐,三十多岁,一脸横肉,为人却很厚道幽默。

    “他给你,你怎么不要?”

    林遇梵借用了王牧寻的借口:“我不爱吃甜食。”

    刀姐看出王牧寻对林遇梵有意思,她小声念叨:“别看阿寻平常不怎么好说话,其实他人还不错的。”

    林遇梵笑着点头:“是,他是个好人。”

    “你活儿还没做完?”

    “差不多了。”

    “别那么努力,长命功夫长命做。你越努力,领导给你越多活。走吧,下班了,我来锁门。”

    林遇梵想把事情做完再回去,但她不想影响刀姐锁门,只好赶紧收拾东西,和刀姐一起下班。

    到了楼下,才知道刀姐回家方向跟她一样,都是往基金会附近走。

    刀姐问她:“你家不是这个方向吧?”

    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现在改方向也显得怪异,林遇梵找了个由头:“我去找个朋友。”

    快到基金会的时候,林遇梵随便找了个岔路口要跟刀姐分开,结果就是这么巧,刀姐恰好也往那个路口去。

    刀姐问她:“你朋友家在哪儿呀?”

    林遇梵怕再次来个巧合,便没回答,反而问:“刀姐你家就在这条巷子里么?”

    刀姐笑道:“对,第三栋那个楼梯口上去。”

    林遇梵往里指了指,“我朋友家还要再往里走。”

    两人并排走着,刀姐跟她念叨:“我们租了一个很小的房子,一家六口人挤在一起,当年日本鬼子打过来,孩子爸爸为了救人被炸断半条腿,幸好捡回来一条命。”

    “为了救谁?”

    “邻居家的小孩。他现在干不了重活,只能给人补鞋,早几年我跟着他摆摊,有上顿没下顿,孩子一个个都饿瘦了。幸好我还识几个字,不然我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

    说话间已经到了刀姐家楼下,林遇梵把挎包里的莲蓉月饼塞进刀姐的包里:“刀姐,这筒月饼给你家孩子吃。”

    “不行不行,你们也要过中秋节的。你怎么能给我呢。”

    “我家没小孩,我也不爱吃甜食,我喜欢吃咸口的。”林遇梵挥手跟她道别。

    刀姐感激得在身后说:“多谢你啊,阿梵你改天来我家吃饭。”

    “好的。”林遇梵往前走,拐进一条小巷,才朝基金会方向走去。

    回到家,刚好是吃午饭时间,祁云馨张罗着让大家吃完午饭拍家庭大合照。

    让林遇梵比较意外的是,今天三个姨太太都非常配合,不止拍了家庭合照,她们三人还站一起拍了一张合影。

    赵之敖和林遇梵小两口也合拍了一张,他的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腰上,她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眉梢都是带着甜意的微笑,相比于刚结婚时拍的照片,现在松弛太多。

    赵立翔在旁边看着,妒意在不觉间,渐渐烟消云散。

    看得出来,她是幸福的。

    虽然他心底多少还为她抱不平,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有什么办法?

    一卷胶卷全部拍完,王君瑶问几天能洗出来。

    祁云馨回道:“我问了摄影师,这几天洗照片的人可能比较多,大概需要两天才能洗好。”

    二姨太在旁笑道:“不着急。中秋节拍照的人多,两天时间也不算太长。在外面照相馆,可能还需要更长时间。”

    “是的。还是二姨太了解的多。”

    大家陆陆续续往屋里走,赵之敖回头跟他老婆小声说:“上楼睡个午觉吧?”

    与此同时,四姨太喊她:“大少奶奶,来打牌呀。你这几天忙着上班,我们好几天没打麻将了。”

    一边是她男人意味不明喊她上楼午休,一边是牌友盛情邀约。

    手痒心也痒的林遇梵小声对赵之敖说:“你去睡吧,我跟她们打麻将。”

    赵之敖:“……”

    看着丈夫那欲言又止还有点恼火的模样,她补了一句:“如果我不去,她们就四缺一了。”

    到处都是人!怎么没你就四缺一了?

    心底已经咆哮的赵之敖,脸上却是大度的笑,“去吧。你们玩牌,我去午休。”

    随即就看着他老婆跟着姨太太们高兴地开桌打麻将。

    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中秋佳节,主要就是晚上吃团圆饭和赏月。

    前两天,王君瑶本来还想邀请季家兄妹中秋节晚上来一起赏月的,结果被林遇梵给否了。

    理由是,中秋节是传统家庭节日,一家人团聚就好,请季家人吃饭,下次可以去外面餐厅吃。

    这是王君瑶第一次对林遇梵有所不满,这大儿媳怎么就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她是想请季家人吃饭吗?不是。她只是想给赵立翔和季书娉创造见面机会。

    但林遇梵是当家女主人,这个家她说了算,王君瑶作为继母婆婆就算不满也不好表现出来。

    只能有气往肚子里咽。

    吃了团圆饭,大家在花园里赏月,因为外面蚊子多,姨太太们不想赏月,又邀林遇梵去打麻将。

    这一打就打到差不多十二点。

    林遇梵回到卧室,发现赵之敖已经在她屋里睡了。

    她放轻脚步,进浴室洗了澡出来,往床上一躺,困意瞬间袭来,眼皮打了会儿架,很快便进入梦乡。

    从中午就饿到现在的饿狼,听见老婆终于洗完澡上床,才转身,发现他女人已经沉沉入睡。

    嘴角还带着点赢钱才有的微笑!

    赵之敖白等了一下午又一晚上,气得他想把家里的麻将台给禁了。

    *

    这两天因为是月底,群青出版社难得忙碌起来。

    林遇梵打字校稿,并且替出版社写了一份英文申请书去申请英语书籍出版的书号。

    中午忙的都没时间出去吃饭,王牧寻特意帮她打了一份牛肉粿条汤回来。

    一直忙到三点多,林遇梵才算闲下来。

    刀姐从外面回来,特意给她带了一小块的葱油饼,“咸的,很香。一个山东人摆摊卖的,你快尝尝。”

    “谢谢刀姐。”林遇梵接过来尝了一口,确实好吃。

    坐最前面的强叔回过头来:“阿梵你现在有空吗?”

    这个强叔是办公室里林遇梵最讨厌的人,显摆,嘴臭,还懒。

    他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让别人帮他干活。

    林遇梵没直接回答,反问:“什么事?”

    强叔:“主任临时给我派了个活儿,我今天实在忙不过来了,你帮我跑一趟图书总署申请书号,行不行?”

    林遇梵以前没有接触过申请书号的工作,这倒是她比较有兴趣的环节,她问:“不麻烦的话,倒是可以。”

    听见林遇梵这么说,强叔笑道:“不麻烦,很简单的。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去了图书总署,到二楼201房间找谭小姐,把材料交给她,然后按照要求填写两份表格就可以了。”

    “怎么填写表格?”

    “去了谭小姐会告诉你怎么填,非常简单,会写字就行。图书总署每天四点前截止当天的申请,麻烦你帮我走一趟。”平时嘴臭的强叔难得客气。

    林遇梵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是三点十五分,去一趟图书总署至少要二十分钟,时间真是刚刚好。

    “万一路上堵车,或者我去了,没找到谭小姐,错过今天的申请,怎么办?”林遇梵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这个点不会堵车,谭小姐没下班不会走的。你放心去吧。”

    林遇梵:“你还没回答我,万一没办好怎么办?”

    “没办好我担着。你放心,不会办不好,流程非常简单。”强叔语速极快,因为要赶时间。

    林遇梵点头答应:“好吧,我重申一遍,没办好我不负责的。”

    “不用你负责。”强叔着急的不行,他把文件袋递给林遇梵,并快速把资料跟她详细说了一遍,就催她出发了。

    林遇梵拿起挎包下楼,这里距离公交站比较远,她打算去慈善基金会那边坐自家的车。

    白天她的司机会在车里等她,以方便她随时用车。

    结果刚下楼,就听见后面有人喊她。

    是王牧寻的声音,她回头问他:“怎么了?”

    “我要去一趟印刷厂,我们刚好同路,这边出去可以叫三轮车,我们叫一辆就可以了。到时候我去走报销,报社报销很慢的。”

    林遇梵:“……”

    王牧寻走的极快,走了几步发现林遇梵没跟上来,回头叫她:“你不是赶时间吗?”

    林遇梵只想让他赶紧走,她不需要。

    但最后还是不得不迈开步子,快步跟了上去。

    等三轮车花了点时间,去到图书总署已经是三点四十五分,王牧寻怕她找不到201房,也提前下车,亲自带她去找谭小姐。

    在图书总署顺利找到了谭小姐,结果填表格的时候才发现,强叔少给了她一份材料。

    就算现在强叔马上送材料来,时间也来不及了。

    王牧寻无奈摇头:“强叔这人做事就是这样……”

    他都不想评价了。

    林遇梵不想背锅,她马上借用图书总署的电话打回办公室,接电话的刀姐告诉她,“你刚走没多久,强叔就走了。不知道是回家了,还是出去有事。”

    那就没办法了。林遇梵也无能为力。

    王牧寻安慰她:“没事,明天上班我们一起找陈主任说清楚。”

    之后因为王牧寻要去的印刷厂就在附近,林遇梵也想了解印刷厂的业务,便跟着过去看看。

    到了印刷厂,群青出版社的两本书都还没开始印。

    林遇梵不知道这两本书是什么情况,王牧寻看上去也完全不操心的样子。

    反而是印刷厂的李经理比他们着急,“没有纸啊。纸厂那边出了问题。我现在要是去买进口纸张的话,我要亏死了。”

    林遇梵问:“怎么会没有纸呢?”

    “我们原本一直用的都是达维纸厂的书纸,我听说他们老板投资亏钱,把纸厂的钱都抽走了,导致没钱买原料。真是麻鬼烦。我现在只能去别的纸厂高价买一部分书纸回来应急,你们这两本书,只能先印一本了。你们看看,印哪一本?”

    林遇梵这才看了眼桌上的样书,一本散文集,一本通俗小说。

    通俗小说的作者啸鸣,两年后不就是王牧寻的死对头吗?

    虽然林遇梵不知道这两本书的具体情况,但她听主任说过,通俗小说好卖,比较赚钱,下一步工作就是主推通俗小说。

    结果王牧寻却做了完全相反的选择,“先印散文集。”

    林遇梵想开口说话,但又憋回去了。

    “行。那就先印散文集。”李经理把付印单拿来给王牧寻签字。

    林遇梵站在一旁看着,发现王牧寻签字的时候,日期签的不是今天,而是前天。

    就是万一哪天主任问责起来,他也可以推脱,是早就签字要印散文集的。

    王牧寻这记仇的本性一点没变。

    从印刷厂出来,林遇梵小声问:“啸鸣那本书你看了吗?”

    “看了。故事混乱,立意恶俗,文笔矫情,都不知道编辑部的人是怎么选书的。”面对死对头,王牧寻一如既往的嘴毒。

    林遇梵看了他一眼:“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反正这个人的书,你别看,伤眼睛。”

    啸鸣和王牧寻成为死对头之前,曾经在《语林》杂志一起合作过一个专栏,在合作专栏之前,林遇梵清清楚楚记得,王牧寻还挺欣赏他的,说他的文字有魔力。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我拦一辆三轮车,先送你回去。”

    林遇梵没拒绝也没答应,他们一路往外走,经过文具店的时候,林遇梵进去买文具。

    她买了削笔刀和几只铅笔,问他:“你猜我买给谁的?猜中的话,明天中午,我请你吃双肶饭。”

    王牧寻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好胜心极强。

    他笑了笑,猜到:“买给你儿子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儿子?”

    “我猜的。”

    撒谎的人,答案总是飘忽不定的,几乎相同的问题,王牧寻这次不说是因为他会看相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王牧寻很可能也是重生的。

    上一世那辆出事的火车上,她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熟悉又落魄的背影,像极了王牧寻。

    但她当时正准备毒杀赵明杰夫妇,为了不节外生枝,她没去探究是不是他。

    如今看来,她在火车上看到的背影,很大可能就是王牧寻的。

    他在火车上出事后,也重生了。

    也就是说,那辆火车上跟她有关的人,都重生了。

    赵明杰夫妇已死,现在只剩下她和他。

    她也不算孤独的。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王牧寻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眼神那么错愕。

    他没见过她没毁容时的样子。

    他说他会看手相,但看出来的,都是她前世的事。

    他知道她是寡妇,带着一个过继的儿子,以后会因为家中失火毁容。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

    两天后,赵彦晖终于拿到了三个姨太太的照片。

    上次中秋节,姨太太们总共拍了三张照片,其中两张是家庭大合照,一张三人合影。

    可惜摄影师说家庭大合照是最前面拍的,胶片曝光的时候出了问题,没洗出来。

    幸好姨太太们的三人合影洗出来了。

    相片放在牛皮纸信封里,赵彦晖直奔季书宽的办公室。

    因为是下班时间,办公楼里下班的人很多,赵彦晖走得匆忙,在楼梯拐角处,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对方马上礼貌道歉,他也就没在意。

    匆匆敲开副主任办公室门,季书宽招手让他进去。

    赵彦晖进去后,把信封从裤兜里拿出来,递给对方:“圆满完成任务。”

    季书宽笑道:“辛苦。”

    “费了很大力气才拍到的照片。”赵彦晖还有急事,他得赶紧下楼去,“胖的是老二,高的是老三,年轻的那个是四姨太,你见过的。我走了,最近我那侄子,盯我盯的很紧。”

    季书宽笑道:“谢谢你啊,二叔。”

    “客气什么?你跟着之敖叫我二叔,我们都是自己人。”

    送走赵彦晖,季书宽抽出照片细看,随后给他弟弟打了一个电话:“你下班来我办公室一趟。”

    半个小时后,季书同来了。

    季书宽把照片递给弟弟:“当年只有你见过那个女人,你看看她在不在这张相片里?”

    第37章  捉奸在床

    季书宽的办公室临街, 窗外的汽车喇叭声不时传来,显得这本就不算宽敞的办公室,热闹又拥挤。

    接过大哥递来的照片,季书同认真细看, 他问:“这就是之敖大哥的三个姨太太?”

    季书宽站在弟弟边上, 点头道:“没错,这是我找人刚刚弄来的照片, 这个是四姨太我以前见过, 二姨太我没见过, 但赵之敖带她出来见过其他人,只有三姨太从来没带出来过。你看看那人是不是这两个当中的一个?”

    季书同又在看了一眼, 松了口气似的,摇头道:“这张照片里没有那个女人。”

    季书宽略微失望:“你确定?”

    “我确定。上次可能是我眼花了, 又隔了这么远, 才误以为看到了那个女人。”季书同终于放下悬着的心, 拉开了椅子, “这几天我都没睡好。我多怕结果跟之敖大哥有关,那我们就变成仇家了。”

    季书宽明显跟弟弟心态不同, 如果能证明赵之敖跟他父亲的死有关,那他就有理由找主任安排特工处理掉这个叛徒。

    为父报仇的同时, 林遇梵变成寡妇后,他也就有了机会。

    但他这个龌龊的想法不能跟弟弟说,只又问了一句:“你确定, 如果再次见到那个女人, 你能认出来?”

    季书同确定:“你让我画, 我是画不出来,但你让认, 我肯定是能认出来的。”

    季书宽无奈叹息一声:“行吧,你先回去。我这边还有事要处理。”

    季书同起身去拿公文包,到了门口,他又走回来,提醒:“哥你把这张照片烧了吧。不然一个不小心让之敖大哥看见,让他误会我们有什么企图,那我们两家就可能生出无谓的嫌隙了。”

    “知道,你不用提醒我。”

    *

    从文具店出来,林遇梵基本上可以确定王牧寻也重生了。

    这也算是好事,起码,不需要她再费力去劝说他应该怎么往正确的方向走。

    毕竟上一世的王牧寻是一个超级难以说服的顽固份子。

    就算不一起发展事业,他知道未来几年世界的发展轨迹,肯定也能活得好好的,不需要她再操心什么。

    王牧寻说:“我先送你回家。”

    林遇梵想了想,拒绝道:“不用了。我刚好要去一趟律师事务所,从这里走过去很近的。”

    王牧寻微微一愣,关心道:“你找律师干什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遇梵摇头笑道:“没发生什么事,我刚买了房子,委托律师去办一些房产上的事。”

    王牧寻难得露出笑脸:“你是不是听了我的劝告,自己去买房了?你没买在翰林街吧?”

    林遇梵也笑了,“没买在翰林街,我买的房子在宜兰街那边。”

    看得出王牧寻是真心为她高兴的,他说:“趁着有钱买套自己的房子,以后生活会好过一些。你这样做是对的。”

    她也趁机劝他:“你有钱也自己买一套。”

    夕阳下,王牧寻满脸阳光:“我在存钱,等我存够了,我先去赚点钱,以后再买房。”

    不是只有林遇梵会利用自己所知赚钱,王牧寻不傻,他应该也会利用他自己所知赚钱才对。

    林遇梵已经有这么多房产在手,她对赚钱的欲望没这么大了,所以也就没问他想要靠什么赚钱。

    两人分别之后,林遇梵去了一趟国正律师事务所,她的别墅抵押借款下个星期能批下来。

    但宜兰居房屋产权分拆出了点意外,本来这个礼拜能出结果的,却被无故延压,暂时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拿到分拆的房契。

    林遇梵不解,她问闫律师:“之前不是说,已经走完流程,相关手续都办妥了吗?”

    闫律师解释:“房契需要房屋署政务科盖章,现在就卡在盖章这个环节,这两天我去打听一下,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如果需要打点,我再跟您汇报情况。你不用太担心,流程已经走到这一步,房契下来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时期,港城的很多政务部门都非常腐败,相关职权人士索贿是常有的事。

    “辛苦你闫律师,有什么进展,及时给我电话。”

    林遇梵从律所出来,拦了辆的士回基金会附近,再坐自家的车回家。

    *

    赵之敖回到家,先上三楼,去了章艾明的房间。

    屋里没开灯,小猫窝在章艾明的大腿上,周围静悄悄的。

    赵之敖把情况跟她略说一二之后,才道:“接下来有两条路可走,你想要温和还是激进?如果选择温和,那你借口回老家探亲,我找人送你离开港城,去解放区。”

    章艾明轻轻摸着小猫的脑袋:“我如果现在走,他们更要怀疑你了。”

    “怀疑我没事,他们手里没证据。”

    章艾明摇头:“国民党特务部门做事,有的时候,只需要怀疑。这里不是法院,不是讲理的地方。而且,我任务没完成,不能走。”

    赵之敖明白了:“那就只能选择激进的方案。”

    虽然会打乱他原有的计划,但如果选择这条路,长久来看,可能还会更安全一点。

    章艾明微微带着歉意:“赵先生,每次都劳烦你帮忙,我们实在亏欠你太多。”

    赵之敖笑道:“谈不上亏欠,我也不是为你或者哪个个人办事,都是为了我们国家,为了下一代有个更光明的未来。”

    章艾明露出了感激的笑意,猫咪从她腿上一跃而下,在地板上慵懒地伸了伸前爪。

    “还是要说谢谢。如果哪天你要入党,我可以做的你介绍人。”

    赵之敖略一思索:“如果是几年前,我肯定是满眶热血,争取入党,但按照现在的形势,国家以后肯定需要更多的党外人士在外围出一臂之力,我在党外,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章艾明也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她从玻璃窗户往外看,正好看到林遇梵和赵景秀在楼下水池边喂金鱼。

    她眼神多了些光芒,“你很幸运,娶了个好太太。她应该是猜到一些事的,但也没有细究。”

    赵之敖微微一笑,没说话,心想,我老婆挠人的时候,你不知道。

    *

    翌日上午,群青出版社二楼办公室,林遇梵刚坐下,就被叫进了主任办公室。

    主任办公室里,强叔铁青着脸站在一侧,见林遇梵进来,首先发难:“缺资料你不会回来拿吗?现在推迟了一天,楼上编辑室追究起来,是不是你负责?”

    林遇梵冷冷瞥了强叔一眼:“当时只剩下十分钟就截止了,我回来拿根本来不及。”

    强叔还要强词夺理:“你不会打电话回来,及时告诉我情况,我好想办法?”

    “我打电话回来了呀,只可惜你已经提前下班,请问,我怎么找你想办法呢?”林遇梵一改平时在办公室那好相处的面孔,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起来。

    被戳穿偷懒提前下班的强叔,急急辩解:“我没下班,我是去洗手间了。总之这个事情,是你去经办的,现在没及时办下来,你要负全责。”

    林遇梵忍不住笑了:“办理书号本来就是你的工作,你临时塞给我,资料都没准备齐全,这不是你的责任,是谁的责任?”

    强叔还是那句:“谁经办,谁负责?”

    林遇梵:“我替你回忆一下。我去之前,再三跟你确认,出了问题,我不负责。你怎么说的?你说出了问题,我不用管,你担着。这就是你所谓的,你担责?当时办公室好几个人都听着的。”

    强叔被堵的滞了一下,随即双手叉腰:“哦!原来这样。原来是因为我说了,有问题,我担责,你就可以这么糊弄了是吗?你出门的时候时间还早,为什么要拖到最后十分钟才打电话,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因为我让你帮忙办理书号,你不高兴,所以故意给锅我背,是不是?”

    林遇梵知道强叔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

    与强叔的气急败坏相比,她还是相对冷静的,“首先,你让我帮忙办理书号,我没有不高兴,如果我真不乐意,我是不会帮忙的。但因为时间太紧了,我怕中间会有失误,所以才再三跟你确定,有问题,谁负责?你说你负责,好,我答应帮你去办。没想到,强叔你说话就跟放屁似的,不单说了不算数,还要倒打一耙。出了问题首先想的不是如何解决,而是甩锅给帮你的人。你这种人,谁帮你谁倒霉。”

    强叔被堵的没话说:“……”

    因办公室门没关,其他人在门口围观。

    红姐看不过眼,也说:“是啊,强叔,我亲耳听见你说的,出了事你担责,现在怎么就变成阿梵的错了?”

    强叔:“早知道这样,我自己去还不会有事。”

    陈主任板着脸:“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强叔咳嗽了一声,解释道:?? “我当时在忙别的事,走不开。但林遇梵在路上故意浪费那么多时间,责任在她。”

    王牧寻刚到办公室,他在外面听了会儿,此时挤进来帮腔:“昨天下午我去印刷厂,跟阿梵同路,我知道情况。强叔你给她资料给的太晚了,我们这里出去不是马上就能打到车的,等车浪费了六七分钟,到那边只剩下十多分钟就四点,我怕她找不到办事点,还亲自带她去,全程没浪费一点时间。所以问题的关键是,强叔资料没准备好的同时,临时让林遇梵一个新人去办书号,时间又紧,如果路上堵车,四点都未必能赶到图书总署,缺资料,我们马上打电话回来,但接电话的同事说,我们前脚刚走,强叔你后脚就下班了。”

    平时不爱说话的王牧寻,一口气说完整件事,再蠢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强叔还避重就轻地辩解:“我没下班,我就是去了趟洗手间。”

    站在门口的刀姐说:“反正我看见你出去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下班了,你都没回来。便秘也不用蹲一个多小时吧?”

    林遇梵讽刺道:“可能在厕所里晕倒了吧。”

    众人忍不住笑,刀姐讽刺:“孩子都生出来了。”

    几个年轻的笑得更大声了,气得强叔脸一阵红一阵青,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主任睃了强叔一眼,:“强叔你不用解释了,我昨天下午三点半左右在这个窗口,看着你出去的。”

    强叔:“……”

    陈主任给了结论:“这个事情,归根结底是强叔你的工作失误,所系还没造成重大影响,扣这个月的津贴和奖金;但你无故提早下班,扣三日工资。另外,林遇梵作为新员工,擅自接手自己不擅长的工作,口头警告一次。”

    强叔涨红了脸,“这么小的工作失误,主任你罚我这么多钱,这不合理。”

    “你要是觉得不合理,就去楼上投诉。”陈主任说完,看向林遇梵:“以后不是自己的工作不要管,这个世界,好心不一定有好报的!”

    林遇梵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本来也只是想知道办理书号的流程,并不是为了帮强叔。

    但自己没损失,也就没必要去跟陈主任硬杠,只点了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强叔在桌上摔摔打打的,甚不满意,但也无能为力。

    其他人给林遇梵使眼色,让她别搭理这人。

    中午林遇梵请王牧寻吃双肶饭,在烧腊餐厅快吃完的时候,她才说:“我请你吃这顿饭,不是因为你昨天猜对了我买铅笔给谁,而是感谢你今天早上帮我说话。”

    “我没猜对?你买的铅笔不是给你儿子的?”

    林遇梵:“我自己用的。我以前确实想要过继一个儿子,但没过继成……”

    王牧寻震惊:“你没过继儿子?”

    林遇梵点头:“是啊。他们说我命格跟他儿子相冲,没过继成。”

    王牧寻脑子快速转了好几圈,怎么这事不太对啊?但也没办法质问,只能由衷为她高兴:“这是好事,以后你就可以选择一个全新的人生。”

    林遇梵笑道:“我现在已经是全新的人生了。”

    “也是。你都买房了,也算是全新人生。哎,我最近在研究赛马,明天开票的比赛,我有把握能赢,你跟着我买吧。”王牧寻说着从衣兜里拿出钢笔。

    他那钢笔用了多年,不太好用了,甩了两次都没甩出墨水。

    林遇梵问:“是没墨水了吗?”

    “我早上刚装满的。有点毛病,没事,甩几下就好了。”又甩了几下,才甩出墨水,他在报纸上写了3个号码,递给她:“可能不是什么大奖,你买三环彩,也有20倍赔率,你如果买100块,能中2000的。”

    上一世,王牧寻写过一本关于赛马的小说,他研究过1948年的马票中奖情况,可能还记得一些印象深刻的,所以,跟着他买,应该不会有错。

    林遇梵问他:“你打算买多少?”

    王牧寻放低声音:“全部身家。”

    林遇梵:“……”

    “不过我全部身家加起来也只有两百来块。”

    林遇梵也跟着他放低了声音:“我比你多点,如果我赚了,给你两百大红包。”

    王牧寻笑道:“不用,你请我吃烧鹅饭就行。”

    “请你吃一个月都可以。”

    “一言为定。不能耍赖的。”

    林遇梵笑着点了点:“一言为定。”

    下班回到家,刚好祁云馨把下个月的零花钱给了她。

    林遇梵把桂香叫来:“你那边租金有多少。”

    桂香说:“5套公寓租金加起来有320元,三家商铺的租金有900。另外还有押金3600。”

    林遇梵把刚拿到手的零花钱交给到桂香:“凑够5000港币,让铁龙去买这三组马票,买三环彩。”

    桂香担心道:“买这么大呀?小姐,我听他们说,马票很难中的。”

    “别管其他人,铁龙回来了吧?让他去买。”林遇梵只是遗憾银行贷款没下来,不然她肯定至少砸够一万,冲击上限奖金20万元。

    “那我让铁龙去买。”

    林遇梵终究还是不放心,“你让铁龙来见我。我怕他买错了。”

    很快,铁龙上来了。

    林遇梵跟他详细交待要怎么买,怕他搞错,她还写好了纸条:“你把这个给下注的工作人员。我怕要下班了,你坐我的车去投注站。”

    “司机邓哥经常买马,他很懂,我让他一起去。”

    铁龙这边刚出去,电话铃声想起。

    林遇梵拿起电话,“喂!”

    “遇梵吗?我是季书宽。”

    林遇梵略感意外:“季大哥,有事吗?”

    季书宽笑道:“我听他们说,你那栋宿舍楼申请分拆产权没批下来?”

    听他们说?听谁说的?

    林遇梵问:“你怎么知道的?”

    季书宽:“我今天去房屋署办事,他们那边的领导是我朋友,听他提起这事。”

    林遇梵:“是啊,昨天律师跟我说,还没批下来。”

    季书宽:“我跟朋友说了,让他尽快给你签字盖章。他看我面子,应该会放行,你放心吧。”

    林遇梵顿感像吃了苍蝇似的恶心,她怀疑,季书宽认识那边政务科的科长,这一切都是季书宽故意操作的。

    让她不得不领他的人情。

    林遇梵偏不领他的所谓人情:“哎哟,真是……之敖跟房屋署署长打招呼了,署长说已经批复,让我放心。”

    季书宽刚刚微微有些得意的语气,马上凉了下来:“哦,这样。那就好,两边使劲,你这申请肯定没问题。”

    林遇梵笑道:“没想到这么小的事,还惊动季大哥。”

    这么小的事,显然季书宽听后心底多少有些不舒服,他也没再说什么,只道:“改天我们两家一起出来喝茶。”

    “好呀,那到时候再约。”

    匆匆挂了电话,一回头发现赵之敖就站在门口。

    林遇梵被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你听电话听的那么高兴,当然听不见脚步声了。”赵之敖沉着脸。

    林遇梵脸比他还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很高兴,这都看不准,你这眼睛留着也没用,挖了吧。”

    他那阴沉的脸被她逗笑了,“季书宽的电话?”

    林遇梵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我怀疑他故意让他朋友拖延审批,然后打电话卖我一个人情,这种人真是恶心死了。”

    赵之敖微微扬眉:“你知道他恶心就行。”

    那接下来怎么办?

    那么小的事,闫律师都能想办法解决的,但赵之敖还是给他朋友打了个电话。

    晚上他朋友回电话过来,说已经解决。

    林遇梵还是恶心:“能把楼上电话号码改了吗?不想再听他打电话了。”

    “不用改。他没多少机会打你这电话了。”

    “为什么?”

    赵之敖没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明天有空吗?一起去看马戏。”

    明天赛马开奖,林遇梵原本想去马场看跑马的,她想现场感受一下那种气氛。

    但想想已经放了他一次看马戏的鸽子,便不好拒绝,看马戏也行,她没看过。

    *

    铁龙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六点,他把买好的马票都给到林遇梵。

    林遇梵详细看了一遍,没有问题。

    康年招了一个帮工做铁龙的帮手,林遇梵见过几次,问他:“那个男孩做事怎么样?”

    “阿栋啊?挺好的。很勤快,对港城很熟悉,就是沟通有点困难。他说国语很费劲,我经常都听不懂。不过他去跟工地那帮人沟通工作很有效。宜兰居下个礼拜应该可以完工。”

    如果能顺利拿到分拆的房契,下个月就可以出售换钱了。

    想想就是满满的欣喜。

    林遇梵想起宜兰居在鞋厂大门内,以后住户出入会很不方便,“鞋厂有安排新的厂长吗?”

    铁龙摇头:“听说还没交易,现在鞋厂还是谢老板家的。”

    林遇梵很意外:“怎么还没交易?”

    “季大少爷那边之前嫌谢老板这边手续太慢,之后又想趁机压价,谢老板可能认为自己前面宿舍楼已经吃亏了,后面是坚决不让。两边扯皮了一段时间,本来说下个礼拜要交易的。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有个大老板看中了鞋厂,想要硬买。”

    林遇梵没想到一个月时间不到,发生了这么多事。

    “季书宽是跟好几个人合伙买的吧?他那些朋友按道理说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能答应?”

    “应该不能,听说季大少爷找了人来帮忙,现在谁也不想退让。后面可能有好戏看。”

    铁龙来到港城后一直在忙都没时间休息,这几天才终于稍微清闲了一点。

    稍微清闲了,又想看别人家的好戏。

    其实林遇梵倒希望鞋厂能卖给别人,不然跟季书宽作邻居还挺烦的。

    *

    这是小两口结婚以来,第一次携手外出看戏。

    在临时搭建的马戏场外,赵之敖刚下车,就有上前打招呼。

    原来今天是罗爵士包场请客,港城有头有脸的名流大多都来了。

    林遇梵还想着会不会遇到季书宽,结果赵之敖说:“季师长不在了,而且这里是港城,不是他家地盘,像他这种人,在港城还排不上号。”

    正说着,有人打招呼:“之敖!你今天来得早啊。”

    对面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儒雅绅士,国语带着点江浙口音,这必不可能是本地人。

    “彭司长!彭太太!你们今天来得也早。”

    “这位是?”彭司长打量着林遇梵,他听说赵之敖在海城结婚了,娶的是个有些姿色的同族寡妇,只是眼前女子,比有些姿色可要漂亮和文雅太多,以至于,他摸不准这会不会是赵之敖的新姨太。

    赵之敖忙笑着介绍,“这是我太太林遇梵。遇梵,这是儿童慈善福利会的彭司长和彭太太。”

    林遇梵笑着打招呼:“彭司长!彭太太!你们好。”

    彭太太一脸的富态,笑起来很是和善亲切,她握住林遇梵的手,“终于见到真人了,赵太太好呀!赵太太长得这般好看,真真大美人,国色天香!之敖你好福气哟!”

    林遇梵谦虚笑道:“彭太太你太过奖了。”

    “你看看你这手白的,像白瓷瓶似的。”

    彭司长假装不知情,笑问:“之敖,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赵之敖简单跟他们聊了几句,又有其他人陆陆续续过来打招呼。

    没多久,林遇梵就被众豪门阔太给包围了。

    都围着,夸她旗袍做工精致,发型时髦漂亮,人更是一顶一的好看。

    开场前,赵之敖终于抽出身来带林遇梵去拜会今天的东家罗爵士夫妇。

    罗爵士夫妇旁边还有另外一人,这人便是国民政府驻港办事处的高主任,也就是季书宽的上司。

    高主任没带家眷,一身中山装,腰板笔挺,没说话时,双眼如鹰,目光从别人脸上扫过,恨不能解读出个一二三来。

    但他跟人说话时的语气又是极为友善幽默的,他笑着对赵之敖说:“上次我本来想让书宽约你打牌的,结果你去广州了。”

    赵之敖笑道:“高主任你想打牌,随时给我电话,只要我在港城,肯定奉陪。”

    高主任开玩笑道:“就怕赵太太要找我们麻烦。”

    赵之敖微微骄傲:“贱内性格温婉贤惠,从不干涉我在外面的事。”

    林遇梵:“……”

    她想起他说她的话,看起来温顺乖巧,温顺乖巧背后全都是主张。

    “哎呀,之敖老弟,你真是羡煞旁人!”

    “高主任什么时候把嫂子接过来?”

    “她不愿意来啊。不过现在时局变化那么快,之后也说不准。”毕竟公共场合,高主任作为政府官员也不好多评价现在的局势。

    大家聊着天,开始往场内走。

    马戏表演即将开始了,赵之敖牵着林遇梵的手坐到观众席。

    他微微侧头跟她说:“我看你应付这些人,游刃有余。”

    林遇梵有很清醒的认知:“这些人也都是给你面子。”

    “单我的面子也不行。”正说着话,又有人来打招呼,赵之敖和林遇梵站起身跟人聊天。

    表演正式开始,才又坐下。

    皇家马戏团基本上以动物表演和杂技为主,林遇梵本来心心念念都在赛马和马票上的,最后还是被现场的表演吸引,看得津津有味,跟着喝彩声频频鼓掌。

    整场表演45分钟,散场后,免不了还有一场午宴。

    吃了午宴,赵之敖接着还有应酬,林遇梵不想跟着他在外面费神,便先回家去。

    今天桂香待在家里负责听赛马广播,林遇梵下车后,本想马上回房,问桂香赛马结果,谁知才下车,就被后面小别墅传来的哭闹声给整懵了。

    “怎么回事啊?”林遇梵问来帮她开车门的佣人。

    女佣低着头支支吾吾的显然是不敢乱说话。

    桂香听见汽车响,已经从里面迎出来,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二爷和表少奶奶搞破鞋,被大太太二太太逮个正着……”

    今天大太太二太太出门拜佛吃斋,说是下午才回来的,怎么提前回来了?

    这是提前回来,刚好把那对狗男女抓奸在床?

    那有好戏看了!

    “康年在家吗?”

    “刚回来。”

    桂香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传来尖叫声,有人大喊:“救命啊!!”

    第38章  孩子是谁的?

    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 花园西北角的柿子树硕果累累,红彤彤的柿子压弯了枝条。

    一声尖叫,把枝条上啄食柿子的鸟儿吓得惊起。

    林遇梵和桂香快步往小别墅走去。

    客厅有孩子抽噎的哭闹声,保姆们正哄着康年和祁云馨的两个孩子。

    穿过客厅, 往二楼走, 楼梯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佣人,见大少奶奶来了, 大家赶紧躲避开去。

    上了二楼, 走到最里面那间房, 那是赵彦晖的房间。

    进去先看到坐在门口掩面哭泣的刘芳,三姨太在旁轻声安慰着她。

    而王君瑶在极力拉住已经冲昏头的康年, 让他别冲动。

    康年拿着把大刀,手微微颤抖着。

    赵彦晖站在床边, 穿着四角短裤, 披着的衬衫没有系扣子, 手里拿着枪, 眉毛压不住往上扬,似乎在说:你来啊, 你来我就一枪打死你!

    祁云馨披头散发裹在被子里,背过身去, 羞得谁都不敢看。

    而他们的衣服,都被看热闹的二姨太和四姨太给踩在了脚下。

    王君瑶大声劝道:“彦晖,你先把枪放下, 枪是不长眼睛的, 你这样晃着枪很吓人。”

    “大嫂, 你让他先出去,他拿着大刀呢!”赵彦晖指着康年, 既然被撞破,到了这一步,他也不要脸皮了。

    康年不说话,但眼神的怒火仿佛随时都可能杀人。

    王君瑶听见声响,回过头看见林遇梵进来,看见救星似的:“遇梵,你们回来就好了,发生这种事,真是丢死人了。之敖呢?”

    林遇梵想着若说赵之敖没回来,可能赵彦晖不会轻易屈服,这个家,赵彦晖就只怕赵之敖。

    林遇梵没眼看赵彦晖,只看着婆婆说:“他在后面。”

    听林遇梵说完,赵彦晖下意识咽了咽喉咙,对于自家侄子,他多少是有点怕的。

    见现场有松动,林遇梵吩咐身后的人:“把二爷和表少爷的枪和刀拿了。”

    管家关姐赶紧叫了两个保镖进去,一个拿了康年的大刀,一个收了赵彦晖的枪。

    这边手枪和大刀刚收走,康年瞅准时机冲了过去,“赵彦晖,你个狗娘养的狗杂种!”

    众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康年把赵彦晖扑倒,拳头狠狠砸在赵彦晖的脸上和头上。

    赵彦晖也就是个长得好看的花架子,哪里有康年的蛮力,再加上怒火烧心,康年那股劲是十头牛都拦不住的。

    因是赤手空拳地扭打,众人竟都默契地没有阻拦,就这样看着康年暴揍赵彦晖。

    眼见赵彦晖被打得鼻子出血了,刘芳不忍心,要去阻拦,结果祁云馨比她动作快,裹着被子把赵彦晖给护在身下。

    太狂了!

    康年抓起祁云馨左右开弓就是两个耳光:“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奸.夫.淫.妇!”

    打完耳光,又想用脚去踢,最后还是被人给拦住。

    祁云馨眼泪一抹,脸一横,既然已经丢脸丢到这个份上,她也就豁出去了:“我是不要脸,也不端盆水照照镜子,当年要不是家里逼着,我会嫁给你?!”

    “贱人!”康年最后那点自尊心被人踩在脚下,撕得粉碎,他骂了一句,还想去打她,但被拽住了。

    赵彦晖虽然被打得鼻青眼肿,但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女人为什么选他?

    因为他长得好看,长得帅啊!

    接着,祁云馨把刀口指向了刘芳:“你也别哭了,装什么软弱。你跟大太太去拜佛,说好下午回来的,却突然杀回来,还非得拉上大太太来堵门,不就是想看我出丑吗?是啊,你如愿了!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你再装,又能装出个儿子来?要不是我拦着,赵彦晖早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了。”

    太不要脸了!

    王君瑶听不下去,她说:“云馨,做人不能这么……这么不要脸,是你有错在先,刘芳把你当好姐妹,你呢?今天我过来,不是刘芳叫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

    其实是几个姨太太说有老鼠往小别墅窜,她们追过来,却发现祁云馨的贴身女佣在楼下放风,姨太太们怀疑有故事,便故意把女佣给扣住,然后拽着刚回家的王君瑶来抓“老鼠”,这才东窗事发的。

    四姨太踩着脚下的衣服,冷笑着讽刺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做了这种勾当,被人发现是迟早的事。”

    祁云馨瞪向四姨太:“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姨太太说话的?”

    四姨太来气了,“大少奶奶都没说我,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说我了?别以为让你当家,你就真把自己当成赵家人了吧?”

    二姨太也道:“我们是姨太太没错,但我们是光明正大的,合法的姨太太……”

    四姨太接棒继续:“不像你,偷别人男人,还倒打一耙骂原配。要我说,大太太就是太给你脸了!什么你有错在先,是你偷人在先!”

    祁云馨苦笑着冷哼一声:“今天你们是设好圈套故意害我丢人的!”

    “是,我们把你衣服扒了塞给二爷的。”说完四姨太补了句,“不要脸。”

    “别吵了。”林遇梵听见吵架就头疼,她吩咐:“把他们分开,先让他们穿好衣服再来说话。”

    幸好赵景秀今天去补习了不在家,不然让她看到这么不堪的一幕,真会有心理阴影。

    林遇梵快速往外走,并吩咐人打电话去罗公馆把赵之敖给叫回来。

    从小别墅出来,林遇梵先回房休息。

    桂香跟上来,说:“家里停电了。中午都没听到赛马的广播。等铁龙回来,我让他去投注站看结果。”

    经刚才这么一闹,林遇梵现在倒是淡定了,大不了没中,浪费5000港币。

    再一细想,自己这种心态的变化,有点吓人,五千港币都不在乎了吗?

    她手里是有些资产,但远远没到浪费5000港币也不心疼的份上。

    真是罪过。

    *

    不过二十分钟,赵之敖回来了。

    在大别墅的客厅里,佣人们被赶了出去,赵之敖坐在上首,林遇梵坐在他身侧,其他人随意散落坐着。

    女人们跟刘芳坐在一块,轻声安慰着她。

    康年独自一人坐在赵之敖下手,铁青着脸,谁都不看。

    赵彦晖鼻青脸肿的,伤口略微做了处理,而祁云馨眼睛被打肿了,跟赵彦晖相隔不远坐着,只低着头,默不出声。

    出了这样的丑事,传出去,丢的是赵家脸面。

    赵之敖看向他二叔:“你们打算怎么了结?”

    翘着二郎腿的赵彦晖,换了个姿势,“没什么打算。我随便。”

    康年几度想说话,终究没说。

    王君瑶建议:“分开来住吧,都别住在一块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赶康年和祁云馨夫妇出去住,把奸夫□□分开。这是影响最小的处理方案了。

    赵之敖倒是有好几个方案,他先抛出了一个看看这水的深浅。

    “年哥你带表嫂和孩子们出去住,住哪里你挑选。二叔你去南洋,三年五载别回来了。二婶你是跟二叔去南洋,还是留在家里,你自己决定。景秀留在港城继续读书。”

    听完赵之敖的安排,林遇梵猜测,他早有准备。

    没人出声。

    犹如石头投进深潭,一点动静都没有。

    尔后,一点点水泡往上冒。

    祁云馨最先沉不住气,她看向赵彦晖:“你不说话吗?”

    “我能说什么?”赵彦晖显然也是回避。

    祁云馨失望地摇头:“你是一走了之,我呢?康年他会放过我吗?你是想让我天天挨拳头?!刚才康年就抓我头发问我,两个孩子是不是他的种!赵彦晖!!! ”

    石破天惊!

    刘芳瞪大了双眼,看向赵彦晖。

    只见赵彦晖低着头不说话。

    康年站起身,愣了半秒,随即冲了出去。

    二姨太反应快:“哎呀,别搞出人命了!”

    沈特和旁边的保镖反应更快,他们把康年给拦住。

    康年狂吼:“我要把那两个野种给剁了!!”

    吼完两行热泪从眼角夺眶而出。

    他当心肝一样疼爱的两个孩子,竟都不是他的!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林遇梵像看戏似的,看着眼前的人,难怪祁云馨的两个孩子都完全不像康年。

    刘芳刚才原本也只是抽泣,只会儿大哭起来,原来他们已经鬼混了这么多年,连孩子都生两个了。

    她忽然发现,她的婚姻彻底完了。

    祁云馨早让人把孩子藏起来,所以她根本不怕康年冲出去。

    被祁云馨这么一闹,两个孩子也不可能再指望康年养着,赵彦晖已经别无他选。

    “那就离婚。”赵彦晖站起身,看向刘芳。

    刘芳从来没这么硬气过:“我不离!我刘芳一天不死,那个贱妇休想进我们赵家的门!”

    祁云馨站在赵彦晖旁边,低着头不说话,只要赵彦晖愿意对她负责就行了,她带着孩子跟赵彦晖去南洋,管他们离不离婚。

    反正她摆脱康年,如愿跟了赵彦晖。

    赵之敖沉着脸,面无表情,他看向康年:“年哥,你呢?”

    康年面无表情,心死了一般:“离婚,但家里的钱,她一分都别想带走。”

    祁云馨有心理准备:“你的钱,我一分不要。我只带走我自己的……还有两个孩子。”

    昨天还温言暖语,顷刻间就变成了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更可怕。

    想起两个孩子,康年吼了一声,再次扑向赵彦晖。

    赵彦晖拔腿就跑,“你干什么!你都打过了!你还想怎么样?”

    但大门有人看着不让他出去,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康年的拳脚之下。

    一拳,两拳,三拳,康年恨不能打死这个畜生!

    大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赵彦晖被康年打,只有祁云馨冲过来护着,康年就连同祁云馨一起打。

    赵之敖真想不顾情面整死这两个人,但他现在不能这么做。

    他看了眼旁边的保镖炳哥,炳哥这才和其他人一起把康年和赵彦晖分开。

    赵之敖瞥了眼狼狈不堪的二叔,只能先暂时眼不见为净:“我一生最恨的就是抛妻弃子的男人。没想到二叔你走了我爸的老路。你们的事,我不管了。二叔你也不用去南洋,以后你们是死是活,我一律不插手。”

    不让他去南洋了?

    赵彦晖脸上还挂着血,他绷直了身体,茫然地张了张嘴。

    赵之敖是解雇他了?那他以后靠什么过日子?

    他慌了。

    祁云馨也慌了。

    赵彦晖如果不靠着赵之敖,单靠他自己的话,他们以后怎么办?吃祖产吃老本吗?

    赵之敖吩咐:“沈特,给他们买回海城的船票,明天就让他们滚。”

    回海城?回去海城他们除了被唾沫淹死还有什么前途?

    赵彦晖摇头想要挽回这个局面:“我不离婚了。”

    这个没有半点担当的狗东西!

    赵之敖:“我不管你离不离婚,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祁云馨冷静下来,事情到了这一步,靠祖产靠老本也不是不能活,赵彦晖也有手有脚,回去海城,花点钱找个事情做应该不难的。

    回去就是丢人罢了。

    她扯了扯赵彦晖,小声说:“又饿不死。”

    赵彦晖知道她有不少私房钱,回去海城他们还有房产,确实饿不死。

    他也就没再抗争。

    林遇梵看着这一幕,大概猜到祁云馨的心思。

    祁云馨在赵家花园管家这么多年,要说没捞到油水,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就这么放她走,以后想要追责,那就难了。

    想着,林遇梵招手让关姐过来,附耳跟她说了几句。

    *

    沈特叫来律师,康年和祁云馨当天就办理了离婚手续。

    刘芳誓死不肯离婚,赵彦晖也拿她没办法。

    赵景秀补习回来,发现家变了。

    她出乎所有人预料,没有哭也没有闹,一夜之间长大似的,只宽慰母亲,等她长大了,会赚钱给母亲养老。

    这让刘芳哭的更伤心了。

    当天下午祁云馨和赵彦晖就要搬走,准备住到酒店去,明天一早搭乘轮船回海城。

    就在祁云馨和康年签字按了手印,回房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关姐却让人把她房间给牢牢围住。

    “你们围着干什么?我只收拾我的东西。”

    关姐微笑着,不为所动,“大少奶奶吩咐我们来看着,你尽管收拾。”

    林遇梵?祁云馨没想到林遇梵平时看着笑眯眯的好相处,谁能想到,她翻脸比翻书还快,跟她男人赵之敖一模一样的!

    “那你们看个够!”祁云馨说是这么说,但现在她做什么,都有人看着,她都不好收拾了。

    好不容易遮遮掩掩趁着盯她的女佣不留意,把一包东西塞进了一个不显眼的破布包里,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等出门,两个孩子似懂非懂的,哇哇哭着要找爸爸。

    康年躲在屋里没出来,心里像被刀绞了一般。

    昨天还是幸福的一家四口,今天就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就算再强的心脏,也受不了这样的变故。

    赵彦晖东西不多,祁云馨倒大包小包收拾了十几个。

    车已经准备好,正要搬东西上车,关姐却不让搬。

    “干什么?这都是我的东西,要不你让康年来看看,有没有他的东西!”

    关姐微笑道:“是不是你的东西,我们看过了才知道。表少奶奶,你不要让我难做。”

    已经不是表少奶奶了,但关姐不知道怎么称呼祁云馨好,也就仍旧叫她表少奶奶。

    说着关姐让底下人搜东西,一个个包被翻出来,衣服零碎被抖落一地。

    “你们就这么欺负人吗?赵彦晖!你也不管管!”祁云馨给赵彦晖使眼色。

    赵彦晖一屁股坐在角落的一摞行李上,“让他们搜,都是踩高捧低的东西,现在我们落难了,他们还不使劲欺负?!”

    打开几份行李都一无所获,最后就只剩下赵彦晖坐着的那一摞行李袋。

    女佣们又不敢动。

    关姐说:“二爷,麻烦你让一让。”

    赵彦晖眼睛肿得都快睁不开了,他发挥自己死皮赖脸的本色:“你凭什么叫我让?我让的还不够吗?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赵彦晖不肯让开,关姐的人拦着,也不放他们走。

    就这么僵持着。

    僵持久了,两个孩子在旁边嚎啕大哭,赵彦晖不耐烦骂了一句:“哭什么哭!你爸我还没死呢!”

    两个小孩也都只有三四岁,哪里懂什么,稍大一点的男孩大声哭着:“你才不是我爸!爸爸!妈妈我要爸爸!”

    祁云馨赶忙哄着:“别哭,别哭,妈妈带你们出去吃你们喜欢的乳鸽。”

    “妈妈,他们说爸爸不要我们了,是吗?”小孩子眼泪糊满一脸,声音都哭哑了。

    “不是,别听其他人瞎说。妈妈马上带你们坐车去吃乳鸽,好吗?”说着祁云馨软下声来,“关姐,你就行行好,放我们走吧。眼看要天黑,孩子们都饿了。”

    关姐为难得摇头,“你也别为难我,我也只是个佣人。你让我搜了,你们就可以走了,那不是更快吗?”

    赵彦晖:“我咽不下这口气。”

    吵闹声把王君瑶给引来了,王君瑶让人给两个小孩送了点吃的。

    祁云馨知道王君瑶心软耳根也软,她哀求王君瑶:“大太太,我是错了,错的很离谱,但事已至此,也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二爷在气头上,偏不让她们搜我的行李,其实您也看得到的,我能带什么东西走呢。不就是一些衣服和首饰吗?钱也都在我兜里,是我积攒多年的私房钱,总共也就两千块港币。这是我当家多年攒下来的工钱啊,总不能连这点钱也不让我拿走吧?我也没个银行户头,之敖是有人脉去查的,我银行里一分钱都没有的。”

    见王君瑶似有动摇,祁云馨眼泪?? 滚了下来,声音放得更低了,“孩子还这么小,彦晖也没了工作,以后我们的日子难熬着呢。大太太,你就当可怜可怜两个孩子,让我们走吧。”

    赵彦晖故意挑拨道:“你别求了,没用的,这个家,我大嫂说了不算。”

    这话刺激到了王君瑶,她看向关姐:“算了吧,天都要黑了,孩子也可怜。别跟他们犟了。他们老赵家,一个个都是犟种。”

    关姐赶紧小声跟旁边女佣说了一声,让她去叫大少奶奶。

    “看见了吧?大嫂,这个家你说了不算。这里不是海城,不是你的地盘了。”赵彦晖冷笑了一声。

    王君瑶尴尬地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彦晖见状,站起身,把屁股下两个破旧的手提包拎起来,扔进车里。

    佣人们赶紧来抢那两个手提包,被赵彦晖给拦住:“大嫂!我这脾气快憋不出了!他们就这么欺负你啊?”

    王君瑶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她挥挥手:“让他们走吧。有什么事,我担着。别搞得太难看,传出去都是笑话。”

    佣人们住手了,赵彦晖赶紧把其他行李都搬上车尾箱。

    还没上车,他发现车上没有司机,便问:“司机呢?!”

    关姐再说了一遍:“大少奶奶说了,没搜完不能走,我也没办法。”

    这是完全不给王君瑶面子啊,王君瑶脸色热辣辣的很不舒服。

    她的丫鬟蕙兰是个聪明人,忙轻声安抚:“太太,别管了。不要上当。”

    “是,不能上当。”王君瑶重复了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此时,原本就在不远处看着的铁龙,看见赵之敖和林遇梵从屋里出来,也跟着过来了。

    关姐赶紧让底下人把行李从车尾箱都拿出来。

    祁云馨说:“别搜了。”

    她从自己手拿的包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小木盒子出来。

    当着赵之敖夫妇的面,祁云馨打开小木盒,道:“十块小黄鱼,都是赵彦晖赌博赢钱后给我买的,攒了好几年了。”

    赵彦晖看到一木盒十块小黄鱼,愣了一下,这些小黄鱼大概有三百多克,换算成港币也值大几千了。

    赵之敖看向他二叔:“你在赌场赢的?”

    赵彦晖转圜也快:“对啊,赢了钱就给她买金条,她喜欢。”

    赵之敖:“那你在赌场输了钱,怎么不让祁云馨拿金条去赎你?”

    赵彦晖尴尬笑了笑:“输太多了,拿这些金条也不够赎。”

    “既然你有钱,那我们就把账好好算一算,二叔,我之前去赌场赎你花掉的钱,你要还给我吧?”

    赵之敖话音刚落,炳哥就走前去,一把收了祁云馨手里的盒子。

    祁云馨想抢也抢不过来,她大叫:“不是,这是我的!”

    林遇梵反问:“你不是说,这些金条是赵彦晖的吗?”

    祁云馨带着哭腔:“他送给我了呀,那就是我的。”

    跟过来看热闹的二姨太笑道:“你们都一起养孩子,一起生活了,还分什么你我。”

    “我有两个孩子要养呀,再怎么说这两个孩子也是赵家的骨肉吧,没了这些钱,你让我们回海城吃西北风吗?”

    赵之敖:“这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祁云馨想要来夺回木盒,被炳哥一把推开,她一个踉跄,顺势就倒在地上大哭。

    林遇梵给了关姐一个眼神,关姐吩咐:“继续搜。”

    听到这话,已经跌倒在地的祁云馨,赶紧站起来:“你们究竟想怎么样?一盒子的金条不都给你们了吗?这两个破袋子里的都是孩子们的东西。”

    “既然是给孩子们的东西,你那么怕我们搜干什么?”

    说话间,一个佣人大姐已经从破布包里翻出一大沓草绿色的——美元。

    祁云馨的心都跳出来了,她扑过去抢,争执中那沓美钞往上一扬,散落在空中,天女散花般,最后洒落一地。

    现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这么多美金,祁云馨当家期间,是贪了多少钱啊?

    难怪刚才情愿把黄金拿出来转移注意力,原来是为了掩饰她真正想藏的这批美元大钞。

    祁云馨瘫坐在地上,顿时没了生气。

    她辛苦多年,不会最后,一场空吧?

    王君瑶看着满地的钱,羞愧难当:“你们真是,利用我的善心,拖我下水呀!”

    赵彦晖神色复杂,他想把自己剥离开来:“之敖,这跟我没关系的。我可没出卖过你。”

    没出卖过?

    赵之敖眼神冷冽,“把他们带回去,算清楚账再说。”

    *

    请了会计公司的财务过来,再把家里账房财务叫来对账,红玉和桂香把她们有怀疑的地方都跟一一说了。

    其实账房财务都懂哪里有问题,只是之前不敢做声而已。

    现在一旦追究起来,查账那是易如拾芥,不过是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就把账给理清了。

    同时,沈特和炳哥负责审祁云馨和她的贴身丫鬟,起初祁云馨咬死了不说话,炳哥拿出刀扬言要切断她手指,她才吓得交待了。

    而她丫鬟完全被吓懵,直接倒豆子似的把她知道的事都给说了出来。

    祁云馨包里搜出来的美元总共有2万7千元,折合港币超过10万,除了日常开销和家里装修采购的贪污外,大部分来自于贿赂。

    赵之敖三家公司有大量的供应商,有些为了拿到公司的订单,通过正规采购渠道打不进去,就来贿赂祁云馨。

    祁云馨收了钱,再吹枕头风,让赵彦晖想办法给贿赂的供应商一些订单。

    如此拿了不少的好处。

    这事如果报警,闹到最后丢的是赵之敖的脸。

    赵彦晖和祁云馨会因贿赂贪污罪判刑,而赵之敖还不得不想办法养育他们的两个孩子,徒增事端之余,认真细究起来,季书宽那边可能还会怀疑,为什么赵之敖对自己的二叔下这么狠的手。

    季书宽会怀疑他是不是对赵彦晖起了疑心。

    最后,赵之敖决定,把钱扣回来,丢他们回海城受苦去。

    等解决了季书宽和他的党羽,再来收拾背叛他的赵彦晖。

    眼前先图个干静。

    赵彦晖和祁云馨没想过,一日之间,他们除了彼此之外,一无所有。

    本以为就算什么都没有,至少还有大房子,结果回去海城,发现连房子都没了。这也都是后话了。

    这事耗到晚上十二点,才算解决。

    睡觉的时候,小两口一人睡半边床,什么都没做。

    赵之敖在想他的事情,下一个目标是解决季书宽。

    林遇梵也在想自己的事情,她忽然想起,今天的马票,她究竟中奖了没有?

    她忙忘了。

    第39章  倒在血泊

    林遇梵是被窗外的鸟叫声给吵醒的。

    看了眼桌上的闹钟, 时间还早,但她也已经睡不着了。

    心里惦记的还是马票究竟中奖了没?

    转过身发现,赵之敖比她醒的还要早,早已起床不知去向。

    可能是晨跑去了。

    起床洗漱化妆换衣服, 她也没摇铃让女佣来伺候, 自己就收拾好了。

    之后来到起居室,看见桌上放着今天的《港城早报》, 她赶紧拿起来, 看看有没有昨日赛马中奖的信息。

    刚拿起报纸, 往下翻,还没看到赛马信息, 倒先看到了专栏里有一则纸厂出售广告。

    还没来得及细看,通往赵之敖衣帽间的房门打开了。

    赵之敖一身运动服站在门口, 脖子上还围着白毛巾, 他冷脸看着她, 神色不太好。

    林遇梵瞥他一眼, 想着他刚跑完步,谁又告诉他什么消息了?

    她心里多少有些心虚:“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把浅水湾别墅抵押给银行了?”

    林遇梵略微一顿, 她之前就担心过赵之敖知道了会找自己的麻烦。

    果不其然。

    见她没回话,赵之敖又道:“买龟背山不够钱?”

    她小声“嗯”了一声:“缺几万。”

    赵之敖气得, 想骂又不知道怎么骂好,“你缺几万不会跟我说?”

    “我怕你不让我买。”

    “这么重要的交易……你做事从来不跟我商量,自把自为, 我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些信息的, 你让我情何以堪!”

    有这么严重吗?

    林遇梵小声吐槽:“你的事不也没跟我商量嘛。我问了你都不跟我说。起码你问我, 我都没有隐瞒,老实交待的。”

    赵之敖:“……”

    他走前来, 忍着怒火,“我的事情除了你猜测那些因为某些原因不能跟你说之外,其他的都没有需要隐瞒你的,不像你这个,律师知道,铁龙知道,外面的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林遇梵反驳道:“你这也太夸大其词了,除了律师和我身边帮忙干活的,其他谁知道了?那我是不是也要妒忌沈特,你的事情他都知道,我不知道。”

    妒忌!她说他妒忌。

    谁妒忌了?

    赵之敖耐着性子解释:“这些钱银的事,你跟我说,本来我们自家就可以解决了,你完全不必要去抵押房产借银行的钱。”

    “我说了,我是怕自己说服不了你,怕你不让我买龟背山,我才抵押房产的。你放心,我有钱第一时间就赎回来。”

    显然赵之敖是个不爱借银行钱的投资保守派,“好,你又不跟我要。等你有钱?你什么时候能有钱?万一明年龟背山卖不出去呢?”

    她什么时候能有钱?只要把宜兰居的24套房产卖出去,就能周转过来了。

    铃铃铃铃铃!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林遇梵避开他的质问,拿起话筒:“喂!”

    电话那头传来铁龙激动的声音:“大少奶奶,马票中奖了,三环彩!”

    马票中了?!!!

    林遇梵忽然脑子迟钝了一下:“多少倍来着?”

    “20倍。买了5000块,20倍就是十万。”铁龙显然比她还兴奋,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我在投注站旁边的公共电话亭,等会儿我要去宜兰居,我怕我回到家大少奶奶已经去上班了,所以先打电话告诉你结果。”

    林遇梵压抑着脸上的笑意:“太好了。等拿了奖,你、桂香和红玉,每人一个红包。”

    铁龙高兴谢道:“谢谢大少奶奶。”

    挂了电话,林遇梵看着一脸懵的赵之敖,咳嗽了一声,微微一笑:“龟背山卖不出去也没关系。我有钱还银行。”

    “你得了什么奖?”刚听了老婆接电话的赵之敖,大脑快速转动着。

    “我中了马票……”

    “马票能中多少?”

    “10万。”

    赵之敖:“……”

    林遇梵说“10万”的时候,表情虽然很淡定,但语气是有点嚣张和讨打的。

    但说完,心底很舒坦,很爽很爽就是了。

    管他高不高兴呢,反正她高兴。

    赵之敖努力压着自己的眉头,猜测她肯定是做了马票的梦,不然不会突然去买马票,还能中这么大的奖。

    他拿下脖子上的毛巾,“行吧,你能解决就好。我本来还想着,把从祁云馨那里收回来的十多万给你的,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这回轮到林遇梵:“……”

    早说呀。

    后悔来不及了。

    但让她低头她是不愿意的,反正她现在有钱,也不稀罕,便转了个话题:“二叔和祁云馨他们回海城了?”

    “这个点应该启程了。”

    林遇梵叹了声:“两个小孩可怜。二婶和景秀也可怜。还有年哥也可怜。”

    赵之敖不想评价,他把林遇梵带歪的话题扯回来:“以后有事记得跟你男人商量。”

    想想即将入账的10万,林遇梵心情很是愉悦,她笑着答应了一声:“知道了。反正这方面我做得比你好。就算我没及时跟你说,但你一问,我肯定都是实话实说的。反倒是你自己,你也应该检讨检讨。”

    “看来我昨晚是没喂饱你,再犟嘴,把你丢床上去。”

    林遇梵瞬间闭嘴:“……”

    赵之敖抓起桌上的报纸,转身出去。

    他刚出去,桂香就闪身进来,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微笑。

    “小姐,中奖了,你知道吗?”

    “铁龙刚给我电话了。”

    桂香压着心中的狂喜,小声道:“我把我存的50元港币都拿去跟着你买了马票。我赚了1000。红玉买了20块,赚了400。”

    “真的?”林遇梵闻言,比自己赚钱还要高兴,“铁龙呢?他买了吗?”

    桂香笑道:“铁龙那小气鬼,他钱都寄回老家和抽烟了,他只买了5块,赚了100。小姐,以后这样的赚钱机会,记得带上我们。”

    林遇梵也不敢保证以后还有这种买马的信息,“同事给我的贴士,可遇不可求的。”

    桂香似懂非懂地点头:“原来是贴士啊?我听司机邓哥总说什么贴屎,贴屎的,我想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斯文,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遇梵爆笑,肚子都笑疼了,她解释:“这是英文Tips,港城人从英语翻译过来就叫贴士,意思就是给你一个提醒,给你一个消息。”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今天虽然是周日,但可以去兑奖。

    吃了早餐,林遇梵就坐车前往马会总部,她没下车,是桂香和铁龙去兑的奖。

    结果这两人进去大半天才出来。

    桂香一上车就小声抱怨:“小姐,幸好你没去。马会叫了好多记者来采访。那个场面真是吓死人了。幸好有铁龙在。”

    林遇梵倒没想到这个,她问:“你们接受采访了?”

    “说了几句,没让他们拍照。”

    “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马票是我家先生和太太买的,我们只是来领奖的。他们又问我们家先生太太是哪位。我傻呀,我才不告诉他们。领了奖,我和铁龙在外面绕了一圈,才甩掉那些记者。”

    林遇梵夸赞道:“还是你机灵。”

    桂香笑了,“那当然。”

    因林遇梵得奖的数额比较大,马会给的是一张支票,扣了杂七杂八的费用后,支票金额是9万6千余元。

    支票拿到手,她就给闫律师打了个电话,趁着银行还没放款,让他把抵押借款的合同收回来,这钱不借了。

    同时开了张支票给周老板,把龟背山尾款结清了。

    忙活完,还剩下四万多。

    她又给了桂香红玉和铁龙一人一个红包,并嘱咐他们低调不要张扬。

    当然,她也没忘记王牧寻。

    晚上赵家人到外面的餐厅吃饭,路过书店的时候,她让司机停车,她去买了一支店里最贵的钢笔,并且包装好了,准备送给王牧寻。

    赵之敖坐在车上等她,看着她买了一支钢笔和两本书,那支钢笔特意用礼品盒包装好绑了个小蝴蝶结。

    他看在眼里,心想,他马上生日了,那应该是她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买了什么?”

    “买了笔和书。”林遇梵也没多解释,只把书给他,“你看吗?”

    赵之敖瞄了一眼:“不看爱情小说。”

    林遇梵猜到他大概不爱看,因为他书房书架上,几乎没有这类小说,她便自顾在车上翻看起来。

    马上11月,最近天黑的比较快,车内光线不足,赵之敖把手放在书上:“别把眼睛看瞎了。”

    “看瞎不会,就是车上看书,晃的人有点想吐。”

    “收起来不要看了。”

    林遇梵把书收起来,车在等红绿灯,她往外看,恰好看到王牧寻蹲在街边书报摊上看书,想打招呼,却又觉得不方便,只好作罢。

    赵之敖见妻子的双眸忽然添了几分光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问:“认识?”

    “报社的同事。”

    赵之敖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青年,脸色青白,头发微长,看着就是个手无搏鸡之力的知识分子。

    他问:“要不要打声招呼?”

    “不用了。”

    他又问:“叫什么名字?”

    “我同事?他叫王牧寻。”林遇梵在她男人的手掌心写王牧寻的名字,“名字很好听。”

    手心被她画的微痒,赵之敖心里不止微痒,还有点醋:“做什么工种?”

    他抓住了她的手,攥紧后,轻轻摩挲着。

    未来的作家。

    林遇梵没办法这么介绍,只笑道:“资料员。”

    一个小小的资料员。

    赵之敖没再问。

    车子启动,林遇梵收回目光,心想着,不知道王牧寻买马票赚了多少钱。

    今天赵家在珍宝斋订了个包厢,全家聚餐,三姨太照例没出来。

    选择出来吃饭主要也是为了让刘芳和赵景秀开心点。

    康年有意避开他们,他今天在外面干活没来。

    吃饭的时候,王君瑶说:“之敖马上要过生日,到时候是在家里贺一贺,还是出来吃饭?”

    大家都看向林遇梵,林遇梵知道赵之敖下个月初生日,她把问题抛给寿星本人:“你想出来吃,还是在家里搞个舞会,请大家来吃饭?”

    赵之敖:“在家简单吃顿饭就行。”

    四姨太倒是蠢蠢欲动:“在家搞场舞会也不错。我们好久没跳舞了。”

    赵之敖显然没心情搞这些,“你们想跳舞,平时在家自己就可以跳。”

    四姨太噘嘴:“自己怎么跳?每次都是耿冬萍搭着我的肩膀,我搂着她的腰……我搂她的腰,就像摸我床上的棉被,又软又舒服,让人直犯困想睡觉。”

    二姨太打了她一下,笑道:“好心陪你跳舞,你倒嫌弃起我来了。”

    众人跟着一起笑,餐桌上的氛围这才好了些。

    吃完饭,特意给康年打包了几份菜带回去。

    到家后在院子里下了车,林遇梵见走在前面的王君瑶往她这边看,知道婆婆有事找她,便走过去。

    王君瑶问她:“祁云馨走了后,家里以后谁管事呀?之敖是从来不管家里的事,你又要上班,你二婶也不是个能拿主意的,要不要在三个姨太太里挑一个出来打理家里的日常事务?”

    以前情愿选祁云馨管家都没选三个姨太太,现在林遇梵在这里,更不可能让姨太太管家。

    传出去让人笑话。

    林遇梵大概能猜到婆母想扶二姨太上马,要不是昨天婆母心软差点放赵彦晖和祁云馨走,说不定她还想自己上。

    “妈你别担心,我已经跟之敖商量好了。”林遇梵直接搬老公出来,“家里平时事情不多,关姐作为管家她就可以管好家里的日常事务。需要拿主意的,她会问我。如果有急事,妈你在家也可以拿主意。所以也就不需要另外安排一个人来当这个家。”

    王君瑶倒也没有多事,既然林遇梵这么说了,她当即点头:“这样也好,就是你要辛苦一些。”

    这有什么可辛苦的。

    不过林遇梵没这么说,她笑着应道:“我辛苦是应该的。小心台阶。”

    赵之敖回来后又出去了,他有应酬,林遇梵睡觉的时候,他都还没回。

    第二天她醒来梳妆,才听桂香说,姑爷昨晚一点多才回,早上不到七点又出去了。

    这老板赚钱,比打工的还辛苦。

    林遇梵没搭话,因为不知道他这么忙,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某项让人敬仰的事业。

    *

    林遇梵今天来得稍晚一点,她到办公室的时候,其他人基本上也都到了。

    看她进来,刀姐偷偷塞给她一个粽子:“我们家自己做的红豆粽,你尝尝。”

    林遇梵领了她的好意,小声道谢:“谢谢刀姐。”

    林遇梵穿着打扮虽然已经尽量朴素,但还是比一般人要强的,所以,大家都猜她是有点小钱的寡妇。

    为什么说她是寡妇,这个源头已经无从考证,传着传着,都认为她就是寡妇。

    不过她脾气好,工作能力也不错,打字快,会翻译,校稿也很熟练,办公室的人跟她相处的都很愉快。

    楼上编辑室的几个编辑就特别喜欢她,因为她打字快给他们节约了不少时间,打字的时候,还会自动帮他们改错别字。

    一上午,林遇梵忙完二楼的工作,忙楼上编辑室的,其他同事都去吃午饭了,她才停下打字的手。

    听见敲字的声音停下,坐在前面的王牧寻这才回过头来。

    “你买了吗?”

    办公室一直有人,他已经忍一个上午了。

    林遇梵放低声音:“买了。你呢?”

    王牧寻阳光灿烂地笑了,“我也买了。赚了两千多块。你赚了多少?”

    林遇梵不好意思说实话,“我比你多一点,差不多三千。”

    那也不少了,林遇梵一年工资也就一千出头。

    王牧寻问:“你看报纸了吗?”

    “什么?”

    “有人中了10万,都上新闻了。”

    林遇梵笑着不接这个话茬,“走吧,我请你吃午饭。未来这个月,你的午餐我包了。”

    包一个月午餐也花不了十块钱,王牧寻便也没跟她客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来到出版社附近的深井烧鹅小饭馆,午餐时间,来吃饭的上班族很多,他们往里走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王牧寻点了一份烧鹅腿饭,林遇梵则要了一份烧鹅濑粉。

    因上一波客人走后桌面没有擦干净,看上去很是油腻,店里伙计忙的陀陀转,没工夫管这个,王牧寻便去前台找了块抹布来自己抹干净。

    能看出来,这一世的王牧寻变化很大。

    现在的他更踏实,更圆滑,也更能与这个世界和谐相处了。

    这是好事。

    等都坐下,林遇梵从手提袋里把礼物拿出来递给王牧寻:“谢谢你让我赚了大钱,这是送你的。”

    “什么?”

    “你打开看看。”

    王牧寻打开包装,看到了一支精致的派克钢笔。

    林遇梵:“你钢笔不是坏了么?我给你买了一支。”

    王牧寻忽然鼻尖一酸,上一世,到了后来,他连最爱的派克钢笔都给典当掉了。

    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牌子的钢笔?”

    林遇梵笑道:“我猜的。我觉得这个钢笔跟你气质很配。”

    “谢谢,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

    他们的烧鹅饭和濑粉送来了,林遇梵拿出钱包付款。

    王牧寻边吃饭边说:“我最近在写文章投稿,你送的钢笔正好派上用场。”

    林遇梵问他:“你往哪里投稿?”

    王牧寻:“中篇小说,投给《风华》杂志。”

    《风华》是王牧寻出名的小说杂志。

    后来林遇梵所在的杂志《语林》把他挖来,像祖宗一样高薪供着,跟《风华》对打。

    可惜《语林》经营不善,资金不继,最终倒闭收场。

    《风华》老板怀恨在心,联合其他几家杂志,封杀《语林》的几个主要作家,王牧寻才会沦落到越来越颓靡的地步。

    林遇梵没想到王牧寻会不计前嫌,再次首选了《风华》进行投稿,也可能是因为上一世在《风华》出名,这一世还想延续上次的这道运势。

    王牧寻见她没说话,又道:“等我写好了,先给你看。你可以给我提意见。”

    林遇梵点头笑道:“没问题。”

    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两人是一起进来的,进来的时候,林遇梵发现大家的眼神不一样了。

    都在假装不经意,偷偷往他们这边看。

    “嘿!”强叔笑了声,“我没说错吧?”

    说着,他又阴阳怪气地吊声说:“天雷勾地火,小心火太大,被雷劈啊!”

    虽然强叔没有指名道姓,但这明晃晃的就是指林遇梵和王牧寻吧?

    王牧寻走在前面,一脚踢开强叔伸出来的脚:“借过。”

    强叔被踢了一下,用本地话骂道:“后生细仔,被女人包起,不知廉耻。”??

    林遇梵虽然不会讲粤语,但她听得懂。

    强叔的意思是,她包养王牧寻了?

    王牧寻也听得懂,他瞪向强叔:“你什么意思?”

    强叔毕竟年纪大,腿脚也不好,他见王牧寻怒目圆瞪,多少有些怵,只说:“没什么意思,我说门口的苍蝇。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遇梵回座位坐下,没多久,刀姐小声跟她说了缘由。

    原来强叔刚才也在烧鹅店吃午饭,他看见林遇梵送王牧寻礼物,还花钱请他吃饭,回来就跟大家吐槽,王牧寻吃软饭,被寡妇给包养了。

    林遇梵甚是无语,她站起身,走到强叔面前:“强叔,你说谁是寡妇?谁包养谁呢?”

    强叔翻了个白眼:“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林遇梵,是有家有室的良家妇女,王牧寻知道我买马,他给了我一个买马的贴士,我小赚了一笔,所以我送他一支钢笔,和请他吃一个月的午饭。那支钢笔,还是我先生陪我一起去买的,你这样乱说话,小心出门被雷劈。”

    强叔支吾了,“你不是寡妇吗?”

    “你才寡妇!”

    众人:“……”

    王牧寻被雷劈了一下,心中大骇,她不是寡妇?

    刀姐先说话:“强叔,你这样不知头不知路,乱说话,影响人家声誉,人家可以告你诽谤的。”

    红姐也帮腔:“还说女人包养男人,真是痴线,你们男人就这么爱乱做梦。”

    阿棠:“强叔,你以后别这样乱说话了,赶紧道歉吧。”

    其他几人也都纷纷指责强叔不明真相就到处乱传。

    面对众人指责,强叔看了眼主任办公室,他也怕闹大了受处罚,不得不道歉:“对不起。”

    林遇梵反问:“为什么对不起?”

    强叔:“……”

    “为什么?”

    “对不起我不应该乱传我自己不知道的事。”说完,强叔怕主任出来骂他,直接借口出去办事,溜了。

    只有王牧寻自始至终没说话。

    林遇梵怎么跟上一世完全不一样了?

    阿棠回头问王牧寻:“阿寻,你有买马的贴士怎么不告诉我啊?”

    其他几人也都围了过来,纷纷问王牧寻下一期有没有新贴士。

    刀姐和红姐则好奇林遇梵究竟买马中了多少钱?

    “你请王牧寻吃一个月的午餐,少说也要花好几块钱。”

    “有没有两个月工资?”

    林遇梵轻声笑道:“比两个月工资多点。”

    红姐睁大眼睛:“你怎么不叫上我一起买。”

    “我也不知道会中,不然我就放多点钱了。”

    “也是。”

    女人们既有点惋惜自己没有赚到钱,又为林遇梵高兴。

    一个下午,王牧寻都没跟林遇梵说话,三点多就去印刷厂,没再回来。

    忙完工作,准时下班,林遇梵去闫律师那边办理龟背山交易手续的收尾,刚好碰见赵之敖也在。

    两人一起从律所出来,赵之敖问她:“你等会儿回家?”

    林遇梵摇头:“我去宜兰居看一下装修进展。”

    赵之敖:“装修有什么好看的,早点回家吧,家里有惊喜。”

    林遇梵停下脚步,笑问:“什么惊喜?”

    “你回去就知道了。”

    看着故作神秘的赵之敖,林遇梵笑着坚持:“我还是要先去一趟宜兰居,今天水电竣工,我要验收的。”

    “验收的事,交给铁龙去办不行吗?”

    “不看一眼我不放心,而且都约好了。”林遇梵坚持要去。

    赵之敖看她一眼,知道她倔,也就没再劝:“你坐我车。”

    “为什么?”

    “我也去看看你那栋破破烂烂的宜兰居到底装修的怎么样了。”

    林遇梵知道他瞧不上她买的破楼,只笑道:“我让铁龙在鞋厂外面贴了个卖房广告,已经有好几拨人来看房,而且都是有意向要买的。我那房子准能赚钱。”

    看她那高兴的模样,赵之敖笑着微微摇了摇头:“那我祝夫人,赚大钱,发大财。”

    林遇梵被逗笑了,“谢谢赵老板。”

    他们前往宜兰街耀辉鞋厂,路上堵车,林遇梵看着外面的街景,微微皱眉:“是不是走错路了?以往不经过这里。”

    坐前面的沈特回头解释:“今天到处堵车,走这条路没那么堵。”

    十分钟的车程,开了有足足半小时。

    好不容易到了耀辉鞋厂,刚下车,进了鞋厂大门,就听见里面有人在闹哄哄地大声说话。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见“嘣嘣”几声响。

    是枪声。

    怎么回事?

    林遇梵想起铁龙之前说的,鞋厂的两个买家在谈判闹事。

    赵之敖反应极快,他护住林遇梵:“走。”

    林遇梵跟着赵之敖就往外跑,炳哥等人已经拔出枪。

    嘣!嘣嘣!

    又是几声枪响从里面传来。

    “之敖……之敖……救……救命……”

    有人在喊赵之敖。

    是季书宽的声音,林遇梵猛的回过头,看见季书宽浑身是血,周围好几个人一起往外跑,后面有人追来。

    嘣!

    往外跑的季书宽噗通倒在了地上,手脚轻轻抽搐着。

    林遇梵心惊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第40章  有男人后是这般凶猛而又快乐

    虽然在海城经历过日本鬼子入侵时的暗黑时期, 听过无数次警报声不断的炮火连天,见过封锁抓人混乱不堪的街景……

    但更多的血腥场面都是在报纸上看到的,隔了张报纸的距离。

    像现在这样近距离面对真刀真枪大混战的情形,她是第一次遇见。

    有拔刀的, 有拿棍的, 还有持枪的。

    有人被砍伤了手脚,有人被打中了胸口, 鲜血直流, 呼天抢地。

    赵之敖把她护在身后, 快速将她塞进车里。

    下一瞬,他拔出枪, 冲了出去。

    场面太乱了,林遇梵根本分不清都是些什么人, 只看到赵之敖想要跑去救季书宽, 但被混乱的人群给阻隔了。

    而沈特和炳哥等人也已经冲到前面。

    有人大声喝止:“都住手!不要打了!”

    “都是自己人, 不要开枪!”

    沈特大喊:“这里是赵之敖赵老板, 大家先停下来,冷静一下, 叫你们的头头出来说话!”

    场面乱哄哄的,但渐渐没了枪声, 也没了嘶喊声。

    赵之敖在跟一个光头佬斡旋,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光头佬从一开始的情绪激动,慢慢稳定下来。

    没多久, 她看见赵之敖大步流星走过来, 林遇梵惊讶发现, 他手臂在流血,他也受伤了。

    林遇梵赶紧下车:“你怎么了?你怎么受伤了?”

    赵之敖见妻子眼里泛着泪光, 忙安抚:“我没事,皮肉伤,你先回去,我留下来帮忙处理事情。”

    林遇梵认真看了看他的手臂,是从后面被插了一刀,伤口不算深,但在潺潺流血。

    “你先包扎一下。”

    “我不要紧。季书宽可?? 能不行了。”

    林遇梵问:“要不要马上送他去医院?”

    赵之敖轻声道:“还没协商好,不让走。”

    但,林遇梵从他眼中看出了三个字:不着急。

    拖延点时间,季书宽会死的更透。

    林遇梵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被赵之敖催促着,先坐车回家去。

    坐在车上,林遇梵慢慢冷静下来,她认真回想刚才那个混乱的场景,赵之敖跑去救季书宽,他周围还有沈特炳哥等人,如果赵之敖受的是枪伤还能理解,但近距离用刀刺伤他,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炳哥根本不会让别人靠近赵之敖。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故意让赵之敖受伤的。

    而且是受的轻伤,皮外伤。

    可以撇清关系的伤。

    再联想赵之敖一开始莫名其妙阻止她去鞋厂,随后熟悉港城街道的司机又在街上绕路……

    林遇梵狠狠挠了挠自己,如果他稍微暗示一下,她肯定会识趣不去的。

    如此,他就不会因为担心她的安全而选择陪她去鞋厂,他也就不会受伤了。

    想着想着,心底竟都是内疚。

    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季书宽死得透一点,不要枉费她男人的一番心血。

    回到赵家花园,才下车,桂香就笑眯眯地来迎她。

    “小姐,你猜谁来了?”

    还惊魂未定的林遇梵哪有心思猜,她随口问:“喜姑来了?”

    桂香笑着摇头,知道她家小姐肯定猜不出来,便道:“五爷五奶奶带着明哲来了。”

    她五哥五嫂来了?

    原来这就是赵之敖所说的惊喜?!

    那确实是惊喜。

    原本还带着点苦瓜脸的林遇梵,马上笑容展上脸庞:“他们怎么来了?几点到的?”

    “一早就到了。姑爷安排人去接的,说要给小姐一个惊喜。”

    一进屋,林遇梵就看到她五哥林遇武,五嫂戴茹音,正在和王君瑶刘芳坐在客厅聊天。

    “五哥!五嫂!”

    听见声音,林遇武回过头来,随即站起身:“六妹!我听说你去什么基金会上班了?”

    林遇梵笑着解释:“是啊,在家闲得无聊,之敖给我找了份清闲工作。”

    戴茹音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看来你还挺适应这边的气候,我看你脸色比之前要红润。”

    “胖了吗?”

    戴茹音摇头:“不胖。如果再胖点就更好了。”

    说着,五嫂放低了声音:“胖点好怀孩子。”

    林遇梵对于生孩子这事倒没什么想法,就算三姨太可能不是真的姨太太,那还有二姨太和四姨太,这么多年都没生出孩子来,那责任大概出在赵之敖身上。

    这事她也没办法,便笑着转移话题:“明哲呢?”

    戴茹音说:“景秀带着他看金鱼去了。”

    等都坐下来聊天,林遇梵才知道,是赵之敖打电报让林遇武来的。

    来之前,还帮他们把老五房的房产都卖了。

    也就是说,赵彦晖回到海城,占不了赵之敖的半点便宜,只能自己想办法租房住。

    刘芳在这里,大家也不好多去议论赵彦晖和祁云馨的丑事,林遇梵问五哥五嫂住哪间房?

    王君瑶说:“后面小别墅二楼三楼都有闲置的空房,他们自己选了三楼的房间,之敖也不提前打招呼,上午关姐才让人收拾出来,幸好原本也不乱。”

    聊着聊着,眼看马上要到吃饭时间,赵之敖和赵立翔兄弟两个都还没回来。

    王君瑶让打电话去问。

    林遇梵才偷偷跟王君瑶说,季书宽因为买卖鞋厂的事跟人起争执,双方谈判时,季书宽被洪门的人打了一枪,她和赵之敖去鞋厂刚好碰见了。

    “赵之敖送他去了医院。”

    王君瑶诧异得瞪大双眼,她抓着林遇梵小声问:“季书宽中枪了?这是打中哪里啊?”

    林遇梵摇头:“不知道,我隔太远了,没看清,希望他没事吧。”

    王君瑶紧皱眉头:“想不到港城也这般乱 。”

    林遇梵:“为了救他,之敖手臂也受伤了。”

    “什么?”王君瑶吓得手都抖了,“之敖没事吧?你回来怎么不说啊?”

    “他说没事,皮外伤,包扎一下就行。”

    想起赵立翔也还没回来,王君瑶赶紧给儿子打电话。

    打去办公室,才知道赵立翔和季书同一起去医院了。

    “这兄弟俩一个样的,不是自己家的事,非得要去操这份心心。”这时候,王君瑶倒把她热衷于撮合赵立翔和季书娉的事给忘了。

    林遇梵安慰道:“只是去医院看看,不会有事,妈你放心吧。”

    王君瑶摇头念叨:“季家也是,接连出问题,八成是祖坟不好。”

    没等赵之敖兄弟,晚餐还是正常时间开饭。

    吃了晚饭,林遇梵又把五哥叫到起居室单独聊了会儿,问他赵之敖电报上是怎么说的。

    林遇武喝着桂香给他泡的毛尖,轻声道:“他说海城近期恐有战乱,让我把景华楼还有你们老五房的大宅给卖了,然后请我携家搬来海城,帮你们料理事务。”

    林遇梵算算时间,这都是在赵彦晖回海城之前就安排好了的,所以就如她所料,这次赵彦晖和祁云馨的破事会东窗事发,都是赵之敖有意为之。

    当即她也没说什么,只笑道:“五哥你来得正好,之敖那边你先别管,我这边急需要人帮忙。”

    林遇武被他妹妹逗笑了,“什么你这边,他那边的,不都是你们夫妻俩的?”

    林遇梵也笑,她解释:“不一样的。他那边大部分都是公司的事,我这边的都是我自己的私产。我买了一栋24户的楼房,还有一座荒山,未来还可能置办其他的产业,都需要人来打理。铁龙做事很可靠,但他没经验,暂时也担不起责任,你带着他刚刚好。”

    林遇武闻言,也很乐意,他之前不愿意来,主要就是不想给妹夫做事,有种寄人篱下之感。

    给妹妹做事和给妹夫做事是完全不一样的,妹妹是自己人,他帮她打理产业,理所当然。

    而且林遇梵才来多久啊,就买下一栋楼房和一座荒山,可见赵之敖这个妹夫没有亏待自家妹妹,他笑问:“赵之敖给你钱置办的产业?”

    林遇梵也没埋没赵之敖的功劳,“买楼的钱不是,买山的他给了大部分。”

    她把自己打算出售宜兰居的计划跟五哥详细说了,他五哥连连点头。

    “这次我们坐的那艘轮船,二等舱里到处都挤满了人,船员说前一两个月都还很宽松,最近离开海城来港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不止港城,还有南京,苏州,杭州,听说北边要打过来,有怕打仗的,有怕被共产的,有钱人逃的多。这些人来到港城,先找地方落脚,之后肯定要想办法买自己房子的。所以你这栋楼,我觉得不要着急卖。后面会越来越贵。”

    林遇武也是有远见的人,就是不知道上一世他选择回老家,最后结果如何?

    兄妹俩聊了一个多小时,林遇武才回房去了。

    等五哥出去,林遇梵头靠在沙发上,脑子里一件件过最近发生的事。

    如今赵彦晖已被赶走,季书宽要是也死了,那赵之敖赵立翔兄弟是不是算基本上安全了?

    她之前曾怀疑谋害赵之敖的所谓当官的人就是季书宽,毕竟这人,非常的阴险。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姓熊的了。

    这个姓熊的,是赵之敖合作公司的代表,只要不跟对方合作,应该翻不起什么浪花了吧。

    越想心越是淡定下来。

    一切都往美好的方向发展着。

    她想起昨天在报纸上看到的纸厂出售广告,到处翻找,没看到报纸,又摇铃叫来桂香。

    “昨天放这里的《港城早报》你看见了吗?”

    “姑爷拿走了,应该在他书房里。小姐你要看吗?我去找给你。”

    林遇梵吩咐:“把这几天的报纸都拿给我。”

    桂香把报纸都拿了来,林遇梵认真翻看一遍,还是早报上那则纸厂出售广告最吸引她。

    她把联系方式抄到本子上,等白天再打电话去问问是什么情况。

    赵之敖大概十点左右才回来,林遇梵听见汽车声响,就往楼下走。

    走到楼梯口遇见赵之敖和赵立翔一起回来了。

    见赵之敖手臂缠着绷带,她问:“你手怎么样了?”

    赵之敖轻声道:“没事。”

    林遇梵松了口气,“没事就好。那……季大哥呢?”

    赵立翔赶在他大哥面前说:“季大哥出血过多,没救回来。”

    哦。好消息。

    死得好。

    林遇梵压抑着内心的喜悦,她看向丈夫,赵之敖低沉着脸,看不出表情,但她知道,他是高兴的。

    夫妻两个默契地眼神交流着,彼此没说话。

    赵立翔看在眼里,心里很是郁闷,他知道自己是电灯泡,便越过他们,独自上楼去。

    站在楼梯口的林遇梵抬起头问:“你们都没吃饭吧?我让厨房把菜饭热一下。立翔你在哪儿吃?”

    “不饿。”赵立翔快速回房去。

    弟弟不饿,赵之敖也懒得管他,他饿了,他想吃。

    “我先洗澡,让厨房热好饭菜端上来。”

    站在旁边的关姐忙说:“我来安排。”

    王君瑶听见声音也从楼上下来了,她得知季书宽不治身亡后,连连叹了好几声,叹气之余,态度也顷刻改变,她现在反倒担心儿子跟季书娉真谈上了。

    季师长走后,季书宽理所当然成为季家的顶梁柱,他年纪轻轻在驻港办做副主任,以后应该还是有很大前途的。

    现在季书宽一走,季家就季书同一个小小的报社编辑顶着,这季家闺女瞬间掉价配不上她儿子了。

    也不是她现实,这样的亲家结了亲也不会有什么可帮衬的,反过来还可能韬他们赵家的光。

    而且季家这祖坟可能还真不好,别最后连累自家儿子也出事才好。

    想来想去,都不如再选一个门当户对的豪门千金来得实际。

    *

    浴室里,林遇梵第一次帮他解衬衣扣子。

    她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问:“缝了几针?”

    赵之敖语气淡定:“十多针。”

    “缝了这么多针?”林遇梵也没好说,你自己安排的人,下手怎么那么狠,只问:“疼吗?”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赵之敖脸上终于露出欣喜的微笑,“不疼。”

    林遇梵笑他:“我看你还挺高兴的。”

    除了心头大患,他当然高兴,赵之敖轻声道:“有人高兴,有人哭罢了。”

    谁哭他不管,他也不会去可怜那些人。

    林遇梵给他脱去衬衣,不脱衣服是完全看不出,他会有如此宽阔可靠的胸膛,那胸肌像阳光吻过的沙丘,线条流畅迷人,微微弹手的柔软,只轻轻触摸,就让人忍不住流连忘返,心跳加速。

    但她还是忍住了,及时收回了手,去解他腰带的扣子,同时问:“肇事的凶手抓到了吗?”

    “现场太混乱,跑了很多人,对方有枪的都跑了,警察也没办法。”

    她帮他抽出腰带,“对方是什么人?”

    “洪门的堂口,那个光头就是他们坐馆老大。”他牵住她的手,按在隆起之处,“受伤了,你帮我洗。”

    他也有撒娇的时候。

    林遇梵不愿意:“我都洗完澡了,别搞得我一身湿,你这只手又没受伤,我帮你脱了剩下的衣服,赶快自己洗。”

    他咽了咽喉咙,哑着声音问:“谁搞得你一身湿?”

    “流氓!”林遇梵笑骂了他一声,“那警署就不管了?”

    “国民政府办事处逼着他们管,但英国佬也就敷衍敷衍,他们跟洪门的关系比跟国民政府还要好。而且两边闹事,都带了武器,也都拔了枪,你没打过别人,让警察怎么管?这事最后估计也就是不了了之。”

    她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抓住,完全动弹不得。她不动,但有东西在她手里茁壮成长,快速自我膨胀,滚烫热辣。

    “赶紧洗完了吃晚饭。”她提醒。

    任她怎么说,但他就是不动,不让她走,她着急:“浴缸的水要满了。”

    “我这儿也要满了。”他受伤的手并不老实,轻轻一拉,解开了她的浴袍,随即把她压在他心口,磨蹭着。

    刚杀了想杀的人,他情绪看着甚是高涨,即使手受了伤,林遇梵对他也无可奈何。一手轻轻握着茁长成长的家伙,一手抚摸着他那透着水汽的沙丘。浴袍丢开,赵之敖把她压在墙上,舌尖钻了进去,狠狠亲吻着她,亲到她完全软在他怀里,一点力气没有为止。

    如愿泡在了浴缸里,林遇梵也被他拉了进去,她怕他受伤的手弄湿了会伤口感染,被吻得天旋地转都不忘提醒:“小心……小心你的伤口。”

    赵之敖终于松开了她:“不会有事。”

    看着妻子那水盈盈的红唇,忍不住又俯身吸了一口,他女人比任何美味都可口,怎么亲都亲不够。受伤的手承托着她的颈部,浴室里两人亲得啧啧作响,他另外一只手则顺势而下,让她紧张得用力推他,她越是用力推,他越是作妖。

    在浮沉的大海里,他缓缓游弋其中,他们没试过在水里玩这些花样,再凶猛的动作都有了缓冲,水波荡漾着拍打在他们身上,倒延缓了彼此的时间,直到后面他忽然轻吼了一声,随之而来的便是惊涛拍岸,浪花飞溅。

    浴缸里的水漫到外面,赵之敖那受伤的手扛着大旗,牢牢固定着她,让她不至于滑倒。

    林遇梵后悔把水温放高了,此时是浑身热浪袭来,把她烧的通红,脸上身上都是热辣辣的。她又想起了赵昀杰,好久没想起他了,以前她跟赵昀杰,那真是半点滋味都没有。她哪里知道,拥有一个健康体魄的男性是这般凶猛而又快乐。这快乐能让人上瘾,满满当当和支离破碎也只是一念之间的距离,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在猛的一阵波涛汹涌之后,两人霎时松快下来,池子里的水也停了荡漾,吊起来的心开始慢慢落地。

    她忽然看到他手臂纱布上的血,吓得大叫:“你伤口裂开了!”

    林遇梵想站起来,却又被他给按住:“不要紧,只是渗了点血,伤口没裂开。”

    他又俯身亲了她一下,似乎还不饱,前段时间一直忙,小两口已经很久没过夫妻生活了。他要一次吃够本。

    林遇梵强硬起来:“不行,你已经流血了。”

    “我轻点。”

    “那也不行。”林遇梵起身打开花洒冲洗干净,“你这么生龙活虎,看来不用我伺候你穿衣。”

    她头发都湿透了,腰部也被磕红,不过这次可能是因为在水里,酸痛感竟没有以往严重。

    快步走到外面,穿上干净 的浴袍,拿起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没她在,赵之敖也很快洗完了,他走出来,坐在凳子上,把手臂上弄湿的纱布给取下来。

    幸好,伤口没裂开,只是渗了点血。

    林遇梵赶紧找出消毒水给他消毒,随后用新纱布给他把伤口包扎好。

    包扎好伤口,见他头发湿哒哒的,又替他吹头发。

    边吹着头发,手掌轻轻摩挲着他坚实的肩背,她喜欢这种弹手的触感。

    摸了让人上瘾。

    “要是实在喜欢,晚上睡觉,我脱了给你摸。”

    林遇梵被逗笑后,忍不住打了他一下。

    吹干头发他才穿上睡袍,夫妻俩出来起居室,丫鬟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晚饭端进来了。

    想必他们刚才在浴室的动静,也被听了去。

    被窥探了隐私的林遇梵多少有些不高兴:“都怪你,外面门没锁,也不知道是哪个丫鬟端进来的……”

    是桂香和红玉还好,要是其他人,还不知道会不会在外面乱说话。

    赵之敖安慰她:“放心吧,丫鬟们什么场面没见过,都见怪不怪了。”

    林遇梵当即拉下脸:“见过谁的场面?”

    他和二姨太四姨太的?

    赵之敖知道她肯定多想了,便解释:“你看我二叔和祁云馨的事,丫鬟们会都不知道吗?为什么没传出来,都有规矩,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看着桌上的饭菜,赵之敖不想动手,他说:“我手动不了,你喂我。”

    林遇梵想翻白眼,“刚才怎么没见你动不了。”

    “就是刚才太用力了。现在手都举不起来。”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林遇梵无奈,只好端起饭碗喂他,他指挥她:“来块芋头。”

    林遇梵扫了一眼:“哪里有芋头?”

    “左边,紫色那个!”

    林遇梵笑话他:“你真五谷不分,芋头有这么紫的么?这是紫薯丸子。”

    嘴上在嫌弃,但动作还是麻利的,她给他夹了个紫薯丸子,看他吃得津津有味,问他:“好吃吗?”

    赵大少爷微微点头:“好吃。不过没你好吃。”

    林遇梵:“……”

    大少爷又吩咐:“来块肚丝。”

    林遇梵给他夹了一块猪肚:“要喝点汤吗?”

    “要。”

    老婆喂的,他都要。

    正吃着,有人敲门,是沈特在外面。

    赵之敖中气十足:“进来。”

    房门打开,沈特进来了,见大少奶奶在给赵之敖喂饭,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跟了赵老板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

    赵之敖满脸无所谓:“怎么样?照片取回来了吗?”

    沈特看了眼林遇梵,意思是,大少奶奶还在这里,能说话?

    赵之敖微微挑眉:“说。”

    沈特这才道:“没有找到那张照片。我怀疑季书宽已经把照片销毁。他办公室有个花盆烧了一堆东西,都是灰烬。可惜那楼里刚好有保安巡逻,我们的人没把灰烬取回来。”

    赵之敖微微蹙眉,“既然照片没找到,那就不能掉以轻心,接下来做事,要一如既往,不要有什么改变。你就当做照片已经落入他们手中来处理。”

    沈特点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林遇梵听得一知半解,赵之敖现在没有特意避开她跟沈特说话,对她算是信任的了。

    但这明显不是她该插手的事,所以她听见了,也当做没听见,并没有跟他究根问底。

    有些事情,不该她管的,她不会主动过问。

    *

    清早,季书宽的办公室门被推开,几个工作人员走了进去。

    工作人员开始翻找书桌和柜子里的东西,其中一个领头的,不到三十,梳着个大背头,他在办公室到处转悠。

    最后停在角落的一个花盆前。

    花盆里有大半盆烧掉的灰烬,大背头蹲下来,看了一眼,又站起身,继续在办公室到处看。

    等他再次回头,看见刘胖子蹲在那个花盆前细看,他捡起地上撩火的筷子,一点点扒开灰烬往下撂,目光最后停在一张手掌大的灰烬上。

    大背头见状,忙走过来,再次蹲下,盯着那张巴掌大的灰烬仔细观察。

    看样子是张照片,照片一角没有烧完。

    刘胖捡起那一角,看了又看,他问大背头:“崔队长,你说这是什么照片?”

    崔原瞪他一眼:“我是神仙啊,看一个角就知道是什么照片?”

    刘胖子尴尬笑了笑:“要不,拿给主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