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门口,时樾一路小跑过来,打开车门钻进车内,和抬头看他的男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吗?我刚把室友送回去,出来晚了一点。”

    傅珩舟身前摆着电脑,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一看就是在工作,时樾担心他是不是耽误了傅珩舟的时间。

    傅珩舟闻言,知道他在想什么,关上电脑,冲他笑了笑:“没有很长时间,只是刚好有个工作。”

    然后转移话题,问时樾:“刚送舍友回宿舍?你们下午去哪玩了?”

    闻言时樾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嗯……去酒吧了。”

    傅珩舟倒是没有什么特殊情绪。

    况且在他看来,时樾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需要他过多干扰。

    不过还是有一些担心的:“喝了很多酒?”

    “没有!”时樾眼神坚定,就差举三根手指发誓了,“只喝了一杯,其他的就尝了一点点味道。”

    傅珩舟被他身上的酒味熏到了吗?时樾动作隐蔽地嗅了嗅自己,但可能是在酒吧待久了自己闻不出来。

    “别这么紧张。”

    傅珩舟为了表示自己不嫌弃,上身往时樾这边倾了倾:“没什么,只是想说少喝点,喝多伤身。”

    时樾见不是自己身上味道的原因,放下心来,猛扑上去抱住男人,弄得人一愣。

    “真的不嫌弃我吧?”

    时樾不放心地问。

    两人很少有这样大面积的接触,傅珩舟被他扑了个满怀,一时有些怔愣。

    过了几秒,他的声音才轻轻出现:“嗯,没有嫌弃。”

    说完还抬手在时樾背后拍了拍。

    嗓音温柔,动作也很轻,像哄小孩儿。

    时樾抱着傅珩舟,又闻到男人身上苦涩的中药味,埋了埋头,鼻子更深地抵进布料里。

    又是这样,傅珩舟每次面对他的撒娇,都表现出很大的包容性,几乎时樾说什么就答应什么。

    但这让时樾心里更没底。

    傅珩舟的态度好自然,接受他的亲昵接触也很快,时樾摸不准他的想法,总觉得傅珩舟一直把他当小孩儿看,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但是他在傅珩舟面前成熟不起来,八岁的年龄差摆在这里,傅珩舟永远落他一大截,他即使表现得再成熟稳重,也到底带着未经世事的孩子气。

    况且他不愿意伪装成那样,他在傅珩舟面前一直表露的是本性,从来没有隐藏过一点,他年纪小,想法幼稚,思维简单,爱撒娇,不会隐藏情绪……

    时樾想不下去了,委屈地把头埋在傅珩舟颈窝。

    怎么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希望了。

    傅珩舟不知道他自己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东西,只当他是酒精上脑又在撒娇,另一只空出来的手举起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时樾的头发被拨乱了,有几根扎到了眼睛,他只能抬起头来左右晃晃。

    然后声音闷闷地说:“干什么?”

    傅珩舟仔细观察了下他的神色,看着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样子,轻笑一声:“看看你是不是睡着了。”

    时樾坐了回去,但是隔几秒就挪挪屁股,最后挪到了傅珩舟身边,再也没有缝隙让他挪。

    “我要挨着坐。”

    傅珩舟失笑,觉得时樾这时候是真的有点酒精上头了,整个人看起来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行,挨着。”

    司机开车的空当看了眼后视镜,看见紧贴着的两个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后排这么大位置,时小先生挤着先生做什么,这样两个人能坐得舒服吗。

    不过雇主没发话,他就得当自己没看见,司机收回视线,认认真真地开着车。

    拐过一道弯,已经看见了庄园的大门,时樾靠着傅珩舟靠得慢慢有了点困意,懒洋洋地往外边看了一眼,见纪叔竟在院子里,视线眺望着大门像是在等什么。

    嗯?

    时樾有点疑惑。

    纪叔往常从没在院子里等过他们,傅珩舟念及纪叔年纪大,每次都是让纪叔在屋里等就好。

    他转头问傅珩舟:“纪叔在干什么?”

    傅珩舟也看见了,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是没有立刻告诉时樾。

    正好司机停了车,来后排开门,傅珩舟坐上轮椅先下,时樾拉开自己这边的车门蹿下去。

    “纪叔!”

    纪叔看见时樾,脸上露出笑容:“时小先生回来了。”

    司机推着傅珩舟来迟一步,纪叔接过轮椅,道:“先生。”

    “嗯。”

    傅珩舟应了一声。

    几人进了屋,佣人送上水果和茶水,摆在茶几上。

    时樾歪了歪头:“今天不先吃饭吗?”

    傅珩舟看见了茶几上熟悉的东西,听见时樾的话眼睛里流露出笑意。

    纪叔也在笑,但是和傅珩舟藏着不说暗自使坏不同,纪叔看向时樾,解释道:“今天小少爷要回来,所以晚餐时间后调了一些,时小先生先吃点水果垫垫。”

    时樾走到沙发边上还没坐下,听见纪叔的一番话,“腾”地一下又站起来。

    “嗯?!”

    他刚才听见了什么?

    时樾视线投向傅珩舟,观察他的表情,然后沉默了。

    好像没幻听,纪叔说的确实是:傅珣要回来了。

    时樾有点紧张,傅珩舟父母早早去世,这么多年只有傅珣这一个亲人,对时樾来说见傅珣和见家长是同等重要的事情。

    “纪叔,傅、小少爷几点回?”

    时樾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纪叔看他着急的样子,忙安慰道:“时小先生别紧张,小少爷也很好相处的。”

    然后才回复时樾的问题,声音提高了些许,让傅珩舟也听得到:“小少爷打电话的时候说在朋友那里,大概七点半到家。”

    傅珩舟听了皱皱眉:“他刚回国就又去玩了?”

    纪叔但笑不语。

    老人家嘛,总是偏疼年纪小的孩子,在纪叔眼里,傅珣小少爷爱玩,但是从不乱来,是挺好的孩子,但先生总是管教严格,导致小少爷出去玩都不敢向他报备。

    时樾看了眼手机,现在刚刚过六点半。

    还有一段时间。

    傅珩舟看着他急匆匆地向楼上走去,不解地问:“去干什么?”

    时樾头也不回地伸手摆了摆,声音急促:“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见你家人不能太敷衍!”

    他小跑着走了,身后纪叔和傅珩舟听见他的话后,相视一笑。

    纪叔感慨道:“时小先生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要,是看在先生的份上吧。”

    傅珩舟不置可否,只是说:“时樾在一些事上有自己的坚持。”

    但是纪叔想起傅珣小少爷一贯的打扮,又道:“可是……我们是不是没有告诉时小先生,小少爷比他想象得还要不在乎这些表面礼节?”

    纪叔忘了,但先生怎么也不提醒时小先生呢?让时樾都过于紧张了。

    纪叔的视线落到傅珩舟的脸上,看见嘴角的一抹弧度,默了默,懂了。

    先生怕不是故意的,就是想看时小先生手忙脚乱紧张失措的样子。

    傅珩舟接收到了纪叔略带谴责的眼神,但轻笑带过,纪叔看着他,忽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有多少年了,先生脸上这样轻松的笑意,他有多少年没有见到过了?

    自从先生的父母去世后,除了在傅珣小少爷面前,先生几乎很少有全然放松的时候,后来傅珣小少爷被送去国外读书,先生就几乎没有再笑过。

    后来经历了那场车祸,先生双腿无法行走,又迫于家族内斗不得已把小少爷送得远远的,自此纪叔再没有在傅珩舟脸上见到过放松的表情。

    傅珩舟这半年过得太艰难了,不仅要遵循医嘱治疗双腿,还要分出大半心思去应付公司里难缠的公务,以及傅家其他房的人的明枪暗箭。

    纪叔在一次次深夜里看见书房亮着的灯光时,都忍不住担心,担心傅珩舟的身体,也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但好在事情迎来了转机,时樾来到了庄园。

    就像在一潭死水里投入一颗石子,死寂的庄园活了过来,连带着傅珩舟也是。

    一场错误的、不合时宜的联姻,给这座庄园和庄园里的人,都带来了惊喜。

    而现在,傅珣小少爷也毕业回国了,先生要查的事情也有了眉目,一切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纪叔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傅珩舟见他沉默了那么久,眼睛里的情绪繁复,便知道纪叔在想什么。

    他喝茶的动作顿了顿,轻声安慰纪叔:“没事了,您看,现在大家都很好。”

    纪叔用袖子摸了摸眼睛,笑着说道:“是,先生。我知道。”

    这时候,时樾终于出现,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楼,由于过于紧张,没有察觉到客厅的气氛有些许不对劲。

    傅珩舟上上下下打量了时樾一遍,时樾紧张地问:“怎么样?”

    青年穿了一身正式却又不过分庄重的衣服,洗完澡吹干了头发,看得出来发型是打理过的。

    傅珩舟点头:“挺好的,很合适。”

    突然,窗外传来跑车发动机的轰鸣,灯光从窗户照进了屋内,傅珩舟和纪叔相视一眼,傅珩舟点点头,纪叔前去开门。

    时樾在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眼睛一刻不眨地看着大门的方向,紧张的深呼吸了两次。

    大门打开,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一道十分清亮的男声传进客厅:“纪叔,好久不见。”

    然后便是一道大嗓门的吆喝:“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