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

    1章 白白的皮,黑黑的馅儿

    这天, 朱高炽又被上完课的孔少傅单独叫走。看着朱高炽背影,学堂中人面色各异。如今谁都看得出来,孔少傅对朱高炽的喜爱和满意。

    孔少傅为人严苛端肃,性子古板, 又是当世大儒, 有时候连朱元璋的面子都不给, 要讨好他实在不容易。

    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个毫不吝惜的肯定自然也不容易。

    朱允炆垂下视线,心中失落只有他自己知晓。

    进入大本堂以后, 他用功读书,得到不少先生夸赞,但在孔少傅那里,也不过几次轻微颔首, 看着还算满意, 在之前朱允炆也觉得够了,毕竟孔少傅要求很高, 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达到的。

    可以慢慢来, 不急。

    总有一天会让所有人都觉得他不错的。

    谁知道朱高炽一来就能得到孔少傅的另眼相待。

    这头,‘特例’朱高炽老老实实跟着孔少傅去了书房, 他入学后时常在课后被叫来, 每次走就要带走一本两本书。

    孔少傅让他回去认真研读, 然后写上几篇读后感交上去。

    朱高炽就:“”

    要不是有个谦逊好学的人设, 他是坚决不要这从天而降的课后作业的。

    哪个学生愿意多做作业啊, 有那个时间躺着玩不好吗。

    跟着人一进屋, 没多久孔少傅就拿出一副珍藏字帖, 并上两本古籍,“这字帖你每日练习一个时辰,古籍可以慢慢看, 读书不能囫囵吞枣,需要慢读细品才能懂其中真理。”

    每日一个时辰的练字

    朱高炽想想都浑身难受,他接过古籍,不看孤零零留在桌上的字帖,“少傅,我觉得自己练的字帖还不错,不需要您破费了。”

    还不错?

    孔少傅嘴角抽搐了下,想到朱高炽那一笔草书,他就难以克制地想到燕王朱棣一手狂草,主打一个认字靠猜。

    朱高炽虽然比其父好上一些,至少那字大家都能认出来,可也算不上美观。

    听到朱高炽说,他的字不仅亲爹夸,连朱元璋都夸过。

    想到朱元璋私下也爱写几笔潦草草书,孔少傅就:“”

    孔少傅觉得不能再这么误人子弟下去了,赶紧从家中珍藏字帖里选了几份出来,他觉得还是端方清肃的字体更适合朱高炽。

    那什么狂草,太过锋芒,实在不适合他温厚良善的学生。

    “你要练草书也可以,不过先把这些字帖练完,养成你的字体形态后再说。”孔少傅摸摸长须,“不会爬就开始跑,是要摔跟头的。”

    要写出有风骨的字,需要的不止是天赋还有时间。

    再说日常书写,用端正的字体更好。

    孔少傅眼神一扫字帖,示意朱高炽赶紧拿走,朱高炽不想练字啊,他就喜欢狂草啊,但他还是抿着嘴把字帖收下了,“谢少傅。”

    “行了,你回去吧。”孔少傅端起手边的热茶刚要喝一口,又听朱高炽说:“少傅,刚才课上学生有几个地方听得不要明白,少傅现在有时间给学生再讲讲吗?”

    听他说不明白,孔少傅喝茶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打量他一眼,朱高炽已经说起刚才课上的内容了。

    很快孔少傅也投入和学生的交流中,说了半盏茶的时间,朱高炽拱拱手,“那学生先回去了。”

    “嗯。”

    关门声一响,孔少傅刚要喝一口茶,余光就注意到被人遗忘在桌上的字帖。

    孔少傅:“”

    这个学生哪哪都好,就是对练字充满抵触。

    孔少傅摇摇头,拿起字帖起身跟了出去。

    而朱高炽拿着两本古籍出门,径直回大本堂的主殿,却在主殿台阶下迎面撞上几人,朱高炽垂着眼皮,只看地上影子也能猜到是谁,他嘴角浅浅一勾。

    “哎哟!”用力撞上他肩膀的人装模作样呼叫一声,而朱高炽因为低头没注意来人,手上古籍就这么摔在地上。

    这两本古籍不是原本,是手抄本,不然这么一摔,损失大了。不过此刻书本还是被院子里的泥水沾湿了,昨夜下的雨,院子地面一直湿漉漉的。

    “你走路不看路啊,燕王世子,我胸口都被你肩膀撞痛了!”常越文很夸张地捂着自己一边手臂,大呼胸口疼。

    旁边跟着几人也大呼小叫的。

    “常小公爷没被撞出毛病吧?”

    “燕王世子你也太不小心了。”

    “是真不小心还是故意的?燕王世子别仗着有少傅偏袒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吧。”

    什么叫倒打一耙,这就是了。

    主殿内的人都看着,却没人出声。

    有几个伴读学子脸上露出焦急神色,视线一转,谁知殿内根本没有晋王世子朱济喜和朱高煦的身影。

    “都听说燕王脾气大,喜欢仗势欺人,没想到燕王世子平日在先生面前装得好,私下里却也喜欢欺负同窗。”

    常越文眼中流露着纯粹的恶意,他喜欢欺压弱小,更喜欢欺负看起来身份地位高的人。

    看着这些人忍气吞声,他就有种无比畅快的爽感。

    朱高炽仿佛没听见几人嘲笑,弯腰捡起地上的古籍,手指拂过页面上的脏污,垂着眸,一张白净斯文的脸庞闪过懊恼神色。

    “燕王世子,这样,你道个歉,常兄也不跟你计较,好歹是同窗,冤家宜解不宜结,常兄也大度点,也许燕王世子不是故意撞你的。”

    “就是,常兄是男子汉,不会小心眼的,是不是啊?”

    “哈哈哈哈,燕王世子就看你了,咱台阶都给你摆上了。”

    朱高炽忽地轻轻叹息一声,周围嘲笑讥讽的眼神更甚,只觉这燕王世子太软弱好欺了,读书都读成书呆子了,真是丢燕王威风。

    要不是一连多日故意找茬,朱高炽都是一副软包子反应,常越文几人也不敢青天白日就在主殿院子里大喇喇地找人麻烦。

    还故意弄脏了孔少傅的书。

    眼见朱高炽只会叹气,连一点脾气都没有,他们眼中流露的恶意就更深了,一人趁朱高炽不注意,一把抢过他手中书籍。

    “这就是孔少傅私下给你的书?我看看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人也是功勋武将家的子弟,姐姐入宫成了后妃,他一直跟在常越文身后混。

    朱高炽见书被抢,这才微拧眉,抬手要拿回来却只碰到书页一角,他总算露出不悦神色。

    “还给我。”

    三个字说出口一点气势都没有,反而透着一股文弱气味,眼神正气凛然,似乎要和他们讲一番大道理。

    朱高炽面对几双恶意挑衅的眼神,抿着嘴说:“君子不问自取,视为偷。这是我的书,给我。如果你们是在开玩笑,那就适可而止,否则——”

    “否则你要如何?”

    “告状啊?”

    “燕王世子你撞了人还告状?仗势欺人也没有你这样的吧。”

    “见了先生我们也不怕。”

    朱高炽看着他们嚣张不可一世的嘴脸,忽地垂下眼皮,直接伸手去抢自己的书,被人躲开,朱高炽正好凑到常越文跟前,在其他人都没注意到的角度,朱高炽嘴角浅浅一勾,眼中轻蔑毫不掩饰。

    常越文看得一愣,下一瞬耳边就落下一句轻言细语,常越文瞳孔扩张,怒火迅速蔓延,抬手就要揍人,而朱高炽却惊呼一声,众目睽睽之下摔在地上。

    这一摔,大家都看到常越文推人的手还没收回去。

    常越文却还没消气,脖子都粗红一片,举起拳头就要朝朱高炽脸上招呼。

    “放肆!”

    一道怒喝遽然响起,就连攥紧拳头的常越文都吓了一大

    跳,他愣愣回头,就见孔少傅黑沉着脸,怒气勃发地站在那。

    别说常越文,另外几人一见孔少傅脸色,一个个也跟着白了脸。

    “少傅,我们——”

    孔少傅:“闭嘴!”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孔少傅不知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有人恶劣至此,要不是他跟出来送字帖,还不能眼睁睁看完事情经过。

    孔少傅板着脸发火的样子相当吓人,常越文他们从没见过孔少傅脸色能难看成这样。

    “好,好,好。”孔少傅目光又从殿内众人脸上扫过,“平日的书看来都白读了,看着同窗被人欺负,居然冷漠旁观,不为所动,还是说,你们也都是欺负人的参与者?”

    孔少傅严厉呵斥的话语一落,殿内学子脸色也跟着巨变。

    有人想辩解两句,孔少傅却懒得听,他已经多年没这么气血上头了,直接一甩袖,沉沉道:“今日殿内旁观的所有人,回去后都给我抄写大本堂学规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回来读书,抄不完的,也不用回来了。”

    话音一落,就连代王谷王兄弟都脸色难看起来,然而,皇子们都不敢反抗,抄书而已,要是孔少傅告到朱元璋面前,他们只会更惨。

    谁想到这么点小打小闹会突然撞上孔少傅,而且偏偏还是朱高炽备受欺负一幕。

    谷王看着常越文背影,暗暗啧了一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要找事也不看看场合,要不然跟以往一样不痛不痒来两句也成啊,居然还敢当着众人面推人揍人,是不想活了吗?

    “至于你们几个——”孔少傅用一种深恶痛绝的眼神扫过常越文几人,“抄写学规一千遍,在家闭门思过半年,等你们反省反思够了,再让你们长辈来见我。”

    “少傅,我们不是故意的。”

    “少傅,刚才是燕王世子撞了常小公爷,我们是劝和的。”

    “饶了我们吧少傅,我们——”

    “凭什么只罚我们几个?”常越文缓过那阵心慌害怕,被孔少傅的偏袒刺激得失去理智,指着朱高炽暴跳如雷道:“那他呢,他故意撞我挑起是非,少傅怎么罚他?”

    孔少傅的脸色黑得能滴墨水了。

    被人指着,朱高炽微微叹息一声,朝孔少傅微一拱手道:“学生也有错,不该看他们年纪小就一味姑息容忍他们,导致他们今日得寸进尺,不思悔改,学生甘愿领罚。”

    朱高炽言辞恳切,似乎是觉得这件事错在自己,“因学生害得学堂不宁,少傅不喜,学生实在无颜以对,还望少傅别气着自己,都是学生的过错。”

    “你——”常越文气得目眦欲裂,几乎要破口大骂,却在这时,朱高炽抬头,朝他摇摇头,无奈道:“过往的事,我不追究,今日你跟少傅认个错,别气坏少傅身体,不然,我也是要生气了。”

    “!”

    常越文就想扑过去撕烂他那副好人嘴脸。

    不过不等他动手,有人已经先一步钳制住他。

    常越文疯狂叫嚣,“孔少傅你别听他的,刚才就是他撞我的!他刚才亲口承认了,他还骂我了,我说真的,你们都没看见吗?”

    “还敢狡辩!”孔少傅气得嘴唇颤抖,指着宫中侍卫道:“把他给老夫押送出宫。”

    “是。”

    侍卫们都是习过武艺的成年汉子,没两下就把胡乱挣扎的常越文控制住押送出去了。

    留在院里另外几个贵族子弟战战兢兢的,跟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哪还有刚才耀武扬威欺负人的张狂。

    孔少傅让他们回去闭门思过,他们也不敢再狡辩,纷纷低着头离开大本堂。

    这一出闹剧很快结束。

    朱济喜带着‘遛弯透气’的朱高煦回来时,风波早就结束,只有空气里还剩下一点诡异的味道。

    朱高煦没察觉,走到他哥身边,朱高炽笑道:“出去活动一下筋骨是不是舒服多了?”

    “嗯。”朱高煦本来就不是坐得住的性子,遇上孔少傅的课还能安分一下,可坐久了心中就暴躁难耐。

    要不是想陪他哥在京中读书,朱高煦是多一秒都坐不下去的。

    “下午就是武学课了。”朱高炽笑眯眯道,又点点朱高煦额头教育道:“先生们讲的课还是不错的,你既然来了也多听听。”

    朱高煦抿着唇摇头,“有哥教我就够了。”

    说完就自个儿回座位了,从座位底下掏出一袋子糕点,边吃边拿出一本画着简易小人的书来看。

    是朱高炽设计,让人画的大明版儿童教育漫画书。

    在朱高煦沉浸在漫画书里时,朱济喜悄悄凑近,他已经发现学堂内少了几个人。

    “都解决了?”

    朱高炽耸了耸肩,“就看看接下来还有谁要玩了。”

    铺垫了这么久,只是让常越文几人玩,那不是太可惜了嘛。

    瞧见他微微眯起的眼眸,朱济喜嘴角就忍不住一抽,小小提醒,“你可别玩太凶了,小心惹众怒,闹到皇祖父那里不好说。”

    皇祖父可不是人傻眼瞎,指不定一眼就能看出他玩的把戏。

    朱高炽看一眼他家老实堂兄,有些好笑道:“你觉得,晋王叔为什么那么爱闹,明明怕死了皇爷爷,还每次都敢跟着挑事儿惹祸?”

    提起自家父王,朱济喜就露出‘我也无话可说’的沉默寡言状。

    朱高炽差点笑出声,拍拍朱济喜的肩,小声道:“皇爷爷虽然脾气不好,对家人却很宽容,除非触犯他底线的事,其它都不算事儿。”

    小孩子小打小闹而已。

    而且皇爷爷知道了,该担心的不该是他,而是

    朱高炽平静眸光扫过学堂众人,嘴角浅浅一勾。

    然后朱高炽扭头,定定地看向坐在角落的朱允熥。朱允熥正心虚,还有点被孔少傅刚才的阵仗吓到。

    他是东宫一霸不错,但都是狐假虎威,私下里胡闹胆子大,可要闹大了,他也怕朱标知道。

    谁知小眼神一晃就撞上朱高炽淡淡的视线,不等他快速躲开,朱高炽忽然弯唇一笑,笑容很是如沐春风。

    然后他无声说了一句:你要完。

    朱允熥:“!”

    吓完小孩儿,朱高炽就悠哉悠哉地翻开书看起来,余光瞟到左上角的字帖,他神情一顿,有些想哭。

    嘤嘤嘤,当个好学生太难了。

    这天之后,学堂众人就发现朱高炽有点变了。

    不,严格来说是给他们的感觉变了,但是在孔少傅和先生们面前,他一如既往,温润谦和的形象还更深入人心了。

    于是,大家就发现,朱尚炳不过是呛他两句,朱高炽只是欲言又止看他两眼,没多久孔少傅就罚朱尚炳抄书。

    朱尚炳恶狠狠地扭头看朱高炽,朱高炽就很无辜地摆手手,“你别看我啊,我也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不过少傅罚你肯定有理由的嘛。”

    众人:“”

    还有代王从朱高炽身边走过去,大家也没注意看,反正就听朱高炽啊呀一声,捂着肩膀倒在一边的栏杆上。

    朱高炽捂着见,长睫低垂,给人一种委屈巴巴的感觉,“我知道代王叔不是故意的,代王叔放心,我一点不疼的。”

    有人眼尖,注意到走廊另一头站着陈先生。

    朱高炽委屈巴巴起身,代王攥着拳头想打人被谷王拉住,那头陈先生已经离开,但过了没多久,孔少傅的抄书惩罚又来了。

    不仅如此,代王还被罚闭门思过一周。

    代王走之前阴沉狠辣目光从朱高炽脸上刮过,朱高炽就耷拉下眉眼,有些无措地起身,

    “代王叔,要不我去跟少傅解释一下吧,你先等我一会儿。”说着朱高炽就起身快步跑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陈先生面无表情帝走进来,“孔少傅说,代王殿下既然不满,不如就在家多反省几日,等到心中不满散了再来学堂不迟。”

    代王:“”

    旁边众人:“”

    朱高炽从陈先生身后出来,一脸纠结,欲言又止半天,小小声说:“我肩膀乌青是不小心磕在走廊栏杆上了,代王叔也是不小心碰我一下,乌青不怪他,陈先生要不你再帮我跟少傅求求情?”

    陈先生沉声一叹,“世子纯善。”

    代王:“”

    旁边众人:“”

    渐渐地,大家就看明白过来了,燕王世子哪是什么读书读傻的老实人啊,他是一朵长相无害,实则带毒带刺的小白花啊。

    后面不管谁,都还没找朱高炽麻烦,学堂里上至孔少傅,下至所有讲课的先生,都觉得朱高炽‘人善被人欺’。

    众学子就:“”草了个鸡蛋。

    他们眼睛都白长了吗?

    为什么看不出这家伙纯良外皮下一颗发黑的心啊。

    朱高炽长睫毛眨啊眨,人家才不黑呢。

    孔少傅那天叫上被常越文几人欺负,受尽委屈的朱高炽去了书房,良久之后,问出一句,“为何不把这些事儿告诉皇上?”

    朱元璋宠这个孙子,孔少傅知道,要是朱元璋知道了,学堂上下,包括他孔克仁在内,都免不了责罚。

    “不过是些小事,闹到皇爷爷跟前让他烦心就是我的不对了。”朱高炽摇头道。

    “再说。”朱高炽又叹一口气,看一眼孔少傅,才缓缓出声道:“我爹与太子大伯关系好,没必要因为别有用心之人,让小孩子间的小矛盾影响兄弟感情。都是堂兄堂弟,亲叔亲侄,闹得难看让百官看笑话。”

    良久,孔少傅看着眼前这位温和聪慧,懂退让,不争锋芒的燕王世子,沉沉叹息一声。

    这些事,朱高炽看得明白,孔少傅不意外。

    学堂里闹事那几个不过是出头的椽子,被人利用的。

    皇家的事,孔少傅不好多言。

    但东宫两位皇孙,眼睁睁看着常越文被人利用欺负燕王世子,心思也不是个干净的。

    孔少傅想到东宫嫡长朱允炆,平日里温吞斯文、与人为善的样子,不由深深一皱眉。

    看来,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东宫嫡长关乎的可不止是皇家,还关乎天下。

    如果朱允炆品性虚伪,那

    孔少傅拧眉,思考一番还是走了一趟东宫,他面见了朱标,与朱标聊了一下两位皇孙在大本堂的学业情况。

    聊天内容很平常,就是老师家长的交流而已,但等孔少傅一走,朱标神色就沉了下来,吩咐一旁青年宦官,“等允炆允熥下学,让他们来见我。”

    朱允熥才被朱高炽恐吓过,回到东宫就听到朱标召见,他一个紧张,脸色发白地拉住朱允炆手。

    “哥,怎么办?”

    朱允炆腿肚子也有点软,但他深呼一口气,牵着朱允熥手道:“见了父亲认错就是。”

    “哥”朱允熥又挣扎说:“可那是常表兄做的,不关我的事啊。”

    朱允炆:“”

    既如此,那你怕什么。

    哥两心虚地进了朱标处理政务的书房,朱标刚把茶杯重重一放,两兄弟就噗通一声跪下了。

    朱允炆还没说啥,朱允熥就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掉,又害怕又委屈,先是语无伦次说错了,又说劝过常越文,他不听,没想到会闹大。

    朱标沉着的黑脸都被他哭得有些维持不住。

    朱允炆抬起袖子给弟弟擦掉眼泪鼻涕,这才磕头道:“父亲,都是我不对,是我没做好兄长规劝之职,父亲要罚就罚我吧。”

    “你们两都有错,该罚的都要罚。”朱标沉着脸道,“高炽初入学堂,你们作为他亲亲堂兄弟,却眼看着有人找他麻烦,不出言制止,不出手相帮,还冷眼旁观,我就是这么教你们兄弟对待亲人的?你们读的圣贤书就是这么教你们做人的?”

    朱标最气愤的地方就在于此了。

    他看朱允炆的眼神也难免带上一些失望,性子温吞软弱些,慢慢地磨砺就行,但连帮助兄弟,主持正义的勇气和决断都没有,以后那个位置,他也坐不住。

    朱允炆泪眼婆娑地抬头,没错过朱标眼底的失望,他心口一阵刺痛,终于痛哭出声。

    “父亲,我真的错了。”

    东宫训子一幕朱高炽不知,但在朱标罚了两个儿子禁闭思过后,朱标又叫人请他去东宫做客。

    朱高炽放下手中的笔,挑了挑眉就起身了。

    “哥。”朱高煦坐在地上看漫画,听到动静抬头喊了一声。

    “你今晚自己吃饭,哥有事。”朱高炽留下一句话,走到门口又对崔膳说:“你让柳冉今晚少做些,看着点,别让二宝吃太多了。”

    崔膳一愣,“奴婢不跟着您一起过去吗?”

    朱高炽摇头,“不用了。”

    跟着朱标近侍熟门熟路地到了东宫,朱高炽看着没啥变化的东宫景物,面上没啥波动,心中却起了一些些波澜。

    朱标见了他还是亲近温和的模样,抱着他就亲热地喊大宝,“那两臭小子大伯都罚了,大宝要是还生气,大伯就再罚他们。”

    朱高炽看着眼中真情实感觉得抱歉的朱标,心中一叹,摇头道:“大伯罚过就算了,而且,他们也没对我做什么,我没跟他们生气。”

    本就不是一路人。

    顶多是看着朱允熥顽劣性子,觉得当年白废他小堂哥一番心意而已。

    朱标低头,深深望进朱高炽眼底,半晌,伸手摸摸他脑袋,已经有了细细纹路的眼角闪过无奈之色。

    “大宝啊,大伯总觉得,你和我生疏很多,小时候你每次来东宫玩,都可亲热地抱住大伯了。”

    朱高炽:“我也长大了嘛,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了。”

    朱标温和笑笑,叹道:“是啊,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要是”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但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气氛一时安静不少。

    朱标也知道不该再说出这种话,但有时候,尤其是每次见着朱高炽,他总会不受控制地想起他的雄英。

    接下来一顿饭吃得就更安静了,朱高炽吃了个小半饱就告辞离开,朱标让身边宦官亲自送他回宫殿,他则坐在原位沉默良久,然后起身去了书房。

    离开东宫,朱高炽忽地顿住,回身看了眼熟悉的宫殿大门。

    很多事,到底是不一样了。

    宫殿门口的灯盏也换了模样,不是记忆里,他亲手制作送给小堂哥的那两盏灯笼。

    第92章 第92章 像极了他朱元璋

    春去夏来, 夏末秋初。

    四季变换在规矩森严的皇城内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早年颠沛的命运导致柳冉有了随遇而安的强大适应力,不过在皇城内做事她还是处处小心,尤其皇子所在后宫和前殿的交界处,不可避免地要与后宫打交道。

    徐妙云当初在考虑留下谁来照顾两个儿子的生活, 没做多想就定了柳冉。

    柳冉聪明, 行事小心谨慎又不缺圆滑, 而且还懂医术药理,在防不胜防的日常生活中, 柳冉在,能让徐妙云放心很多。

    而徐妙云同意朱高炽兄弟两住进皇宫,还有一层考虑就是宫里有马青在,即便马青现在深居简出, 轻易不离开坤宁宫, 但做为马皇后心腹女官多年,对宫里情况还是有所掌握的。

    自己两个儿子在宫中, 青儿嘴上面上没表示, 私下里肯定也会关注的。

    皇城又禁军森严,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生活, 一切鬼魅伎俩都要掂量掂量。

    如此一来倒是比住在王府还稳妥些。

    柳冉自是为王妃的信

    任感动, 在宫中照料朱高炽兄弟生活杂事时就更用心了, 就是日常吃食都是出自她的手。

    根据季节变换, 柳冉还会亲自为两位小主子做些滋补药膳, 短短几个月时间, 朱高煦倒是被养得越发瓷实了, 在武学课上,还能凭着天生蛮力挑战朱尚炳。

    一个六岁小团子对战十几岁的少年,朱高煦竟然也凭借天生的大力气和小身子灵活性, 与朱尚炳打得有来有往,输赢对半分。

    气得朱尚炳几乎要往河豚方向进化了。

    朱高炽兄弟已经成了朱尚炳人生中最厌恶的两个人,没有之二。

    代王本来也想领教一下,但被谷王劝住了。

    之前因为朱高炽被罚过几次,代王彻底和朱高炽结了仇,大本堂里不眼瞎的都看得出来,代王恨不得把朱高炽大卸八块。

    一次武学课上他言明找朱高炽切磋,朱高炽就学了些拳脚功夫防身,锻炼身体的,武艺平平,和代王切磋,想也知道要被虐。

    朱高炽面对代王的咄咄逼人,无可奈何地应下了,于是没几招,朱高炽就摔出了切磋的圆场。

    朱济喜当场大惊失色,大喊着快把人送去太医院。

    看着武学师傅们慌作一团,侍卫们手忙脚乱,动作小心翼翼地抱起朱高炽往太医院狂奔。

    代王:“”

    代王憋得脸红脖子粗,扭头朝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谷王嘶吼:“我根本都还没发力!”

    然而谷王只是两眼麻木的盯着他。

    被亲弟弟明显不信地审视着,代王差点暴走,“十九,你信我,我真的还没有用力。”

    不管代王刚才有没有,但大家都看着代王一脸残暴地逼近朱高炽,下手也没有留余地的样子。

    那朱高炽看起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比文弱书生好不到哪儿去,根本抵不住他一拳的。

    没多久,被侍卫背着从太医院回来的朱高炽,头上缠着白色绷带,右手臂上了夹板掉在脖子上,待侍卫轻手轻脚把他放下,他就文文弱弱地一笑。

    “我没事,大家别担心,不过一点小小皮外伤,休养两天就好了。”

    说着,朱高炽就一瘸一拐地往刚才他坐着休息的椅子走去。

    众人:“”

    朱高炽走几步就忍痛看向代王,柔弱善良一笑道:“代王叔你别内疚,不是你的错,都怪我学艺不精,哎——”

    代王:“”

    谷王一把拽住即将暴走的代王,面带歉意道:“高炽,你好好养伤,这事儿是十三哥不对,我代他向你赔罪,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一个粗汉,切磋武艺也没个轻重的。”

    朱高炽就善良地摇摇头,两大眼睛泛着泪光,真诚道:“不怪你们,真不怪你们,要怪就怪我自己,实在不经揍。”

    这样子落在武场其他人眼里,朱高炽就一个弱小善良的小可怜。

    他还善解人意地柔柔一笑,小声说。

    “谷王叔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

    周围宫人都看不下去了,这可是亲侄儿啊,他们怎么能下如此狠手,事后还要步步紧逼。

    实在过分!

    谷王:“”

    他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等这事儿传到大本堂先生们耳朵里,果然,代王又受到一波谴责眼神的洗礼。不仅如此,孔少傅看见走路一瘸一拐的朱高炽,在朱高炽指了指‘受伤’的胳膊,笑得有些傻乎乎地说:“少傅,这段时间看来是练不了字呢,我武学课上切磋不小心受了点皮外伤,太医说养几天比较好。”

    气得孔少傅啊,当场惩罚代王回家抄书,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回学堂。

    代王也气,甩袖就走。

    他堂堂皇子,谁稀罕这破地方,不来就不来了。

    谁知当天晚上代王就接到朱元璋一道口谕圣旨,传旨太监指着他破口大骂了一个时辰,骂得代王两眼晕圈了,太监才说:“这书没抄完,别说学堂了,封地也别去了,王府也别要了,就找个小宅子待着闭门思过吧。”

    吓得代王面无血色,就是一旁郭惠妃都惊骇一抖。

    等传旨太监一走,一向温柔贤良的郭惠妃气急扇了代王一耳光,“本宫说的话你全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吗?”

    代王被郭惠妃又打又骂,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却只能跪在地上,垂着头掩盖眼底闪动的残暴神色。

    从那之后,学堂里就安静多了,没人敢找朱高炽麻烦。

    反而还要防着朱高炽作妖。

    毕竟这小子如今在大本堂先生们眼中就一个大写的‘善良柔弱老实人’。

    不管发生什么,在孔少傅他们眼里,受害的就是朱高炽。

    尤其朱高炽这小子还特会装!

    后面代王被罚,他还立马拆了夹板,走路也不一瘸一拐了,向孔少傅证明自己就是一点点皮外伤,指着额头那点点擦破皮的地方说:“真的,就这一点伤口,少傅你信我,别罚代王叔了,他真不是故意的。”

    笑得那叫一人坚强得令人心疼啊。

    孔少傅就觉得,他的学生真的太大度太能容人了。

    简直就不像是燕王朱棣能生出的儿子,倒更像是太子朱标的孩子。

    老人说,歪竹子也能长出好笋。

    果然诚不欺我也。

    孔少傅为自己一开始产生的偏见和不待见愧疚不已,再看朱高炽一张白净斯文的小脸,孔少傅就跟看什么人间小天使一样,语气都跟着柔软下来。

    “一味宽容良善只会助长恶人气焰,你本性仁慈是好事,却也须知,凡事要点锋芒,才不会任人欺负。”

    朱高炽眨眨眼…….然后一脸纯良道:“学生谨记少傅教导。”

    孔少傅没忍住伸手轻拍两下他的头发,“代王不顾亲亲之情,屡次三番针对你,受到惩罚是罪有应得,你无需同情他,更无需自责。”

    朱高炽就乖顺地垂下眼皮,“好的。”

    等孔少傅负手离开,朱高炽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同窗们,小口叹气,“为了代王叔,我真的尽力了。”

    众人:“”

    看着他们克制不住扭曲的表情,朱高炽就开心了,再次一瘸一拐地上了台阶,不用练字,他开心地翘了翘脚脚。

    看起来也不像刚才动一动就蹙眉忍痛的样子了。

    众人:“……”

    也就是那时候朱允炆兄弟还被朱标罚闭门思过,没能亲眼见证这一幕,不然更要后悔为什么一早要招惹他。

    而代王重新回学堂后,果然收敛许多,又有谷王在一旁看着劝着,一时间也相安无事。

    如今朱高炽兄弟两在谷王眼里就是两个不能惹的麻烦,谁沾惹谁倒霉。

    朱高煦一个冲动鲁莽的小团子,自然不足为虑,可架不住他有个亲哥叫朱高炽啊。谷王之前差点有动朱高煦的想法,可转头就对上朱高炽似笑非笑的眼神。

    不知为何,谷王浑身一凛,像是被人一眼看透了内心,无处遁形。

    本来朱老四就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不能惹,如今想来,他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善茬呢。

    在谷王看来,朱高炽比他爹朱老四更难对付。

    学堂里的日子安生了,朱高炽也安安静静地上了学,做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一时间,他聪明谦逊、温厚斯文的滤镜倒是更深入人心了。

    没了跳出来找麻烦的,朱高炽在这无聊的皇宫只能自己找点消遣事儿做。

    带着朱高煦,朱济喜把皇宫能玩的都玩了一遍。

    但渐渐地,朱济喜觉得不太对了。

    夏天天热,朱高炽提议去湖里游两圈,明明提议人是朱高炽,他是无奈被拖去的,最后宫内传出的却是,朱高煦人小贪玩,晋王世子也爱玩,拉上燕王世子大热天地跳进湖里游泳。

    爱玩的晋王世子?

    朱济喜:“”

    还有大半夜不睡觉,朱高炽兄弟两来敲他房门,说是去花园烤鸡吃,饿了,朱济喜没

    有起床气,但实在不想去,最后还是被兄弟两拖去的。

    烤鸡很香,朱济喜吃了大半只,朱高炽一时兴起说去捉两条鱼来烤,朱济喜正好想去消消食,主动说去捉鱼。

    第二天宫内就开始流传,晋王世子半夜不睡觉,拉着燕王世子去捉鱼烤鸡,香味儿都快飘出宫了。

    半夜不睡觉的晋王世子?

    朱济喜:“”

    诸如此类的流言不少,朱高炽听闻也捂着肚皮哈哈大笑,差点笑瘫在软塌上了。再一看朱济喜麻木神情,他一擦眼角笑出的泪花,举手坚定道:“这次真不是我故意制造的舆论,我发四!”

    朱济喜当然知道,但不妨碍他牙痒痒啊。

    在京城读了短短几个月的书,他竟然发现,自己的名声跟他亲爹晋王的名声在靠拢了。

    爱玩爱闹。

    这不就是说的晋王嘛。

    一旁啃着鸡腿看儿童冒险漫画的朱高煦,看看笑出鸡公打鸣的亲哥,再看看咬牙切齿的堂哥,一歪头,然后继续看自己的漫画了。

    对于外面传闻他调皮捣蛋、拆房弄瓦不输亲爹燕王什么的,朱高煦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有什么比漫画里冒险的故事更吸引人吗?没有!

    哥说了,只要他成功背完书,下一本漫画就能给他看了。

    嗯,看完这一页就去背书。

    屋内小主子们欢笑声不断,屋外柳冉一边收拾食材,一边听着吴女医小声说点后宫的八卦。

    看着吴女医小声说话,眉飞色舞的样子,柳冉都有些想不起来这小女子在宫外文静内向模样了。

    也不知道神经是有多大条,在宫中生活居然还能把性子养得更活泼了。

    不过

    柳冉眼神一动,这也说明那位青儿郡主手段不凡,能把人在这深宫护得好好的。

    难怪王妃能放心让两位小主子住进宫里。

    听到吴女医说某位后妃闹肚子,在大庭广众下释放不好闻的气味,丢了脸面回宫就大发脾气,责打宫人,被协助处理后宫杂物的郭惠妃知晓,罚了后妃俸例,还被禁足一月。

    说起郭惠妃,柳冉目光就往旁边一扫,那里还放着两盏银耳血燕汤,是郭惠妃吩咐宫人送来的。

    从代王与朱高炽结怨起,郭惠妃就定期会派人送点礼物过来。

    入口的东西,柳冉不太放心。

    她自己就是专研药膳食疗这一块的,把吃食看得比其他医者都要慎重。

    除了礼物,郭惠妃平时也常常派宫人来探望关照。

    东西都是好东西,朱高炽让她都收下,还写信回北平让王妃准备了些回礼,送到京城后就让她给郭惠妃宫中送去。

    朱高炽没亲自过去,以学业忙为由,与郭惠妃私下接触不多。

    柳冉垂眸,她觉得深宫之人果然都不简单。

    一个个的,像是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想要揣摩明白真的不容易。

    尤其是那位青儿郡主。

    吴女医:“陈娘娘赏赐了我两个镯子,我一个,你一个,正好姐妹一人一个。”

    说着话吴女医忽然拿出一镯子套在柳冉手腕上,柳冉一愣低头就见一个做工精巧,价值不低的金镯子。

    “本来我想把两个镯子送给郡主的,平时郡主照顾我很多,我也没有能回报的地方,不过郡主不喜欢戴镯子,让我自己用。”

    “陈娘娘也是好大方啊,我不过是给她看了下风寒,太医看过,她都快好了,还送我两个这么贵的金镯子。”吴女医看着流光溢彩的镯子,感叹道。

    柳冉:“”

    “郡主说,她给就收下,反正这宫里大方的娘娘多得很,让我喜欢就戴上。”

    吴女医笑道:“郡主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放心戴上吧。”

    看着一脸天真的姐妹,柳冉:“嗯。”

    也就是青儿郡主对这丫头没坏心,不然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吧。

    但青儿郡主给柳冉的感觉就很复杂,这种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她觉得能不接触的话还是少接触的好。

    又过了几天,室内的冰盆子撤去了一大半。

    朱元璋得空了,叫朱高炽去他那儿下棋。

    下了半个下午,天边晚霞像一匹美轮美奂的薄纱笼罩天空。

    谨身殿东暖阁,淡淡的檀香在空气中流动,宫人们垂首而立。

    忽然一声喝叫传来。

    “将军!”

    朱高炽兴奋得满脸通红,就差挽袖子上桌子了,他眼睛亮晶晶的,掩饰不住胜利的喜悦。

    “哈哈哈哈,皇爷爷,承让了。”

    朱元璋:“”

    真该让孔少傅那些人来看看。

    这小子哪是什么‘人善被人欺’的老实人啊。

    有仇必报才差不多。

    看着终于赢了一把,得意忘形的乖孙,朱元璋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忍气吞声的软包子,他朱元璋也不喜欢。

    该忍则忍,该干就干,没一点锋芒还怎么说是他朱家子孙。

    有原则有手段,简直像极了他朱元璋啊。

    果然不愧是他老朱亲亲大孙子。

    第93章 第93章 把我当个外人吧

    进入秋天, 白日分明还残留着暑气的尾巴,到了夜晚就变得凉幽幽的,尤其半夜起个床还有点冷飕飕的。

    近来宫中受寒感冒的宫人不在少数。

    太医院的大人们都是给主子看病的,宫人生了病要么自己熬过去, 要么跟了个好主子, 得了恩, 有幸去太医院找医侍看诊拿药。

    半夜裹着棉衣,在冷风中哈气吹手的宫女宦官心想, 今年发下的秋冬宫装比往年更薄,还没入冬,他们穿上冬装都不怎么御寒了。

    这日子,到了冬天该怎么熬啊。

    每年宫中都有病死或冻死的宫人, 死得悄无声息, 死后裹上一层薄席抬出宫就算下葬了。

    以前马皇后在的时候,遇上这种冷热变换, 风寒多发季节, 就会命令太医院的熬煮药汤,身体不舒服的宫人都能去领药汤喝。马皇后还会命令太医领着一众医侍给生病的宫人看诊, 就连药钱都从公中走。

    宫人们每月都有银钱俸禄, 他们手头有点钱, 不过在宫里生活也要上下打点, 留在手上的不多。

    就算是手头有钱的宫人, 没有上头主子恩准他们也不能找太医院的看病。

    所以马皇后此举对无权无势的宫人来说, 无疑是再生之恩。

    即便如此, 马皇后在的时候后宫还是时常有宫人病死冻死。

    诺达的皇宫,权利的中心,总有一些角落是上位者看不到, 顾及不到的。要想在这宫里活得像模像样点,只能往上爬,跟上一个好主子或是谋上一个好差事。

    马皇后刚走那两年,宫里到了季节交替时还会遵守她之前定下的规矩。

    后面宫里发生了一起宫人贪污药材的事件,于是到了郭宁妃协助管理后宫诸事,她就下令收回马皇后给宫人们的恩惠。

    不知恩图报,反而贪心不足,这样的奴才要来何用。

    再说每年拨给宫人看病喝药的钱也是不小一笔了,既然要推行马皇后的节俭作风,那该省的就要省下来。

    宫里免费领取的汤药没了,连多病时节给宫人看诊的太医院医疗团队也没了,那些生病的宫人没有意外就只能熬着拖着,运气好活下来,运气不好就是命了。

    马皇后去世,后宫诸事就交由李淑妃主管,郭宁妃和郭惠妃、太子妃吕氏从旁协助。

    李淑妃近两年身体不适,管理后宫的权利就交到郭宁妃手上,由郭惠妃和太子妃吕氏协助。

    说起这位郭宁妃,她是朱元璋的十皇子,也就是鲁王的生母。鲁王就是从小跟秦王交好,小时候被奶团子朱高炽一鞋底子抽出鼻血的家伙。

    要说起这位郭宁妃的身份,那也是相当显赫了。其父兄都是跟着朱元璋一起创业打天下的原始班子成员。大明建立后,郭宁妃之父封公,兄长也封了侯,前些年屡立战功的弟弟郭英也受封武定侯。

    武定侯郭英,大明开国名将之一,如今正是当打之年,加上行事稳重,忠心不二,很受朱元璋信任和重用。

    郭氏一门一公两侯,也可是说是大明顶级功勋贵族之一了。

    而郭宁妃嫁给朱元璋的时间不比马皇后短多少,也是跟着朱元璋一起吃过苦的,感情自然比后来收入宫中的嫔妃好。

    郭宁妃的独子鲁王,自出生就比其他皇子兄弟更得朱元璋关注些,小时候也算聪明伶俐,学业也还不

    错,颇得朱元璋喜爱,这也难怪鲁王从小就是个两面派,在朱元璋面前乖巧伶俐,到了兄弟跟前就傲慢不可一世,张口就敢嘲讽潭王这些兄弟。

    嘴巴太傲,自视甚高,没大没小的,然后毫不意外的,在鲁王一帆风顺的童年遇上了一个硬茬。

    那硬茬就是朱棣了。

    哪怕弟弟比他小十来岁,朱棣也没有不能以大欺小的直觉,不听话就是找揍,此乃朱家至理名言。

    鲁王被揍,私下里当然找朱元璋哭诉过,朱元璋也是气得无语了,想他朱老四好歹也十几岁了,还是当兄长的,他怎么好意思动手揍一个五六岁弟弟的。

    于是朱棣揍鲁王,鲁王哭诉,朱元璋就揍朱棣,朱棣挨了揍,转身就揍鲁王。

    揍了几次,鲁王就老实多了,在朱棣跟前再也不敢翘尾巴了,也不敢当着朱棣的面给其他兄弟难堪了。

    看着‘老实多了’的鲁王,朱棣满意翘起嘴唇,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揍解决不了的。

    一顿不行?那就多来几顿。

    可鲁王才不是真老实,他心里对朱棣是又怨又恨的,转头就和朱棣不对付的秦王交好。有秦王撑腰,鲁王又傲气了一段时间,不过后面发现不管有谁撑腰,跟朱老四耍横,挨揍的注定是自己。

    鲁王只好‘老实’了。

    尽管背地里疯狂跟秦王骂朱棣,可当了朱棣面他就低眉顺耳地喊四哥。有秦王在,他稍微蹦跶一下,没有秦王在,他就老实做人,免得挨揍。

    现今鲁王十六岁,出宫建府了。原本说的是等到明年大婚结束,就要带着王府众人就藩。不过郭宁妃舍不得儿子,跟朱元璋一番说道,朱元璋同意鲁王在应天多留两年,可以等大婚的第二年再去就藩。

    反正鲁王封地也不是军事要塞,晚一点点过去也行。

    不过这也就郭宁妃敢跟朱元璋求情,加上鲁王在朱元璋跟前一直是温良伶俐的好儿子,颇有些讨喜。

    像别的儿子,十六七岁刚一成婚,朱元璋让他们就藩就得立刻出发去封地。

    留在京中筹备大婚,接触实务,鲁王每天却有些闲,不是上街和书生喝茶论书,就是在家弹琴写诗。

    也是太闲了,才会让谷王在大本堂私下里找朱高炽不痛快。

    鲁王还等着看好戏呢,结果,没想到谷王兄弟就这点能耐。

    “啧啧。”鲁王用银勺子给鸟笼里一只羽毛鲜亮的鸟儿喂食,砰!身后轰然一声响,鲁王扭头,就看朱尚炳气势汹汹地一拳头砸桌上,跳起的茶盏摔下去,碎了一地。

    周围伺候的下人都战战兢兢跪下磕头。

    “又怎么了?”鲁王悠悠地问道。

    朱尚炳咬着牙,像在嚼某人的骨肉,用力道:“鲁王叔,我要朱高炽不得好死!”

    “嘘——”鲁王扫过跪了一地的下人,身后的宦官立马站出来手一招,“全都下去。”

    下人们如鸟兽散,恭敬退出去。

    鲁王一个眼神示意,贴身伺候的宦官领会他意思,也跟着退了出去。

    “尚炳,有些话不能张口就来,小心传出去惹来是非。”鲁王已经不是冲动莽撞的小孩了,装得多了,连他自己私下都要带上几分人模人样的面具。

    “大本堂的事不过是小事,你看他不惯,在武学课上打他一顿就是了,罚你抄书而已,怕什么。”

    鲁王说这话漫不经心,一点没觉得过分。

    “当年朱老四都能看谁不顺眼就揍谁,比你嚣张跋扈多了,不也没怎么嘛。都是皇子皇孙,只要别闹得太难看,父皇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鲁王让谷王兄弟找朱高炽麻烦,一是闲得无聊,想看好戏,反正朱老四一家子他都不喜欢。二一个嘛,也是想替侄儿朱尚炳出口气。

    朱尚炳攥紧拳头,手背青筋凸起,“你以为我不想揍他,可每次武学课上都有朱高煦跳在前面挡着。”

    而且,如今大本堂先生都站在朱高炽那边,要是无缘无故揍了朱高炽,那他不仅要抄书还要关禁闭。

    落下学业,在孔少傅和先生们心中留下不喜印象,课业成绩不好的话他父王还不知道怎么收拾他。

    朱高炽已经没得比了,可朱济喜和朱允炆还有得一比,那两也不算什么省油的灯。

    要是他再输给这两人

    朱尚炳想到他父王可怕的脸色,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说不定等他回到封地,要被揍得下不了床。

    后续日子也会更难过了。

    鲁王见他变换不停的脸色,暗自瘪嘴道,那还不是怪你自己不中用,连一个六岁小屁孩都打不过,白长几岁了。

    秦王兄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不中用的儿子。

    啧。

    打又打不赢,豁又豁不出去,只会自己无能狂怒。

    鲁王很想说,你要真爷们冲上去把朱高炽揍一顿,等回了封地,哪怕你功课不及格,你父王都能夸你两句。

    眼前耐心安慰人的鲁王叔心中想什么,朱尚炳自然是读不到的,他把受到的憋屈和火气发泄一通后,脸色才好看些。

    看天色不早了,朱尚炳准备回宫,鲁王放下银勺子,擦了擦手,“我跟你一块进宫,正好去看看母妃,陪她用晚膳。”

    叔侄一道进了宫,朱尚炳还有课业没做完,径直回了皇子所的住处,鲁王就转道去了郭宁妃的宫殿。

    几年前,郭宁妃宫中也有了小厨房,不用再去御膳房端大锅饭了。如今宫里有身份地位的嫔妃都有了小厨房,生活品质是大大提升,宫内负责采购的也顺便捞了不少油水。

    见儿子进宫,郭宁妃高兴地吩咐小厨房多做些鲁王爱吃的。

    朱元璋‘传宗接代’是直接去挑中的妃嫔宫里睡觉,不是谁都值得朱元璋抽空陪吃饭的。

    得空的时候,朱元璋偶尔倒是会来郭宁妃这里吃个饭 ,但忙起来是不会过来吃个饭的。

    郭宁妃乐得自在,毕竟朱元璋来,她不但要亲自下厨,还要作风俭朴,吃的都是些她不爱吃的。

    像马皇后那样过上好日子还折腾自己的,满嘴都是不能忘记苦日子,要懂得感恩民心的人毕竟是少数。好不容易成了贵人,过上贵族生活,郭宁妃就觉得该享受就别为难自己,当年的苦还没吃够吗。

    马皇后在的时候,郭宁妃心里不满也只能配合,私下里小小享乐一下。如今马皇后不在,后宫也渐渐由她主管,郭宁妃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只要不是奢靡得过分,朱元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自己的女人,当年创业跟着吃苦是不得已,如今还让人吃苦,老朱也不好意思说啊。

    得贤妻如马皇后,也是朱元璋一生之幸。

    大明开国之初,朱元璋的后宫有贤明的马皇后和能干的孙贵妃,那时候可谓是妻妾和睦,一片安宁,从没让朱元璋操过心。

    不过孙贵妃在洪武三年就病逝了,马皇后也渐渐精力不济,就让李淑妃等人协理后宫杂事儿。

    一桌子精致菜肴,郭宁妃与鲁王却不当回事,每一道菜都只用了一点,两人差不多就七分饱了。

    郭宁妃吐掉漱口的水,一宫女又换上新的茶水给她漱口,这茶是宫内采购处特意购置的,用这茶水漱两三道口,能唇齿留香,清新怡人。

    见鲁王还想喝一口汤,郭宁妃就吐出漱口茶水,“太医说了,晚膳不宜吃太多,不利养生。”

    闻言鲁王也放下勺子,他懒懒一张口,宫女就奉上漱口茶水,鲁王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就着宫女的手低头喝茶。

    母子两用完餐,鲁王就扶着郭宁妃的手去一旁的暖阁,郭宁妃坐在软塌上,近身伺候的大宫女上前给她捏肩。

    宫人们送上有助消化的花茶和茶点,点上熏香,察觉鲁王有话要说,郭宁妃只留下信任的大宫女,让其余人都退出去了。

    鲁王抿了一口茶,翘着二郎腿道:“刚才尚炳又去儿子府上抱怨了。”

    “都是些小孩子玩闹,你让尚炳不要太在意。”郭宁妃微眯着眼睛,语气也漫不经心,“且让他们得意,以后还说不准呢。”

    鲁王笑笑,“那可不是。”

    郭宁妃睁开眼眸,与儿子相视一笑,鲁王忽地身体前倾,压低嗓子问道:“母妃,真不能在这宫里做点什么?”

    随着郭宁妃渐渐把后宫主管权拿在手上,郭惠妃又是个知情识趣,极有眼力的,加上秦王的关系,两人这些年在宫里处得还挺和谐。而太子妃吕氏,到底是差了一辈,尽管协

    理后宫杂事,那手还是不好伸得太过。

    如今后宫不说全在郭宁妃掌控中,那也与马皇后生前情况完全不一样。

    郭宁妃说一,后宫没人敢说二。

    而郭宁妃经营多年,能用的人不少,要想暗中做点什么,祸水东引,对她来说也不算难。

    不过几个小孩,出个意外很常见。

    只是,真要落实也需要斟酌考虑。

    “太医院还有你父皇的人,不好威逼利诱,出了差错的话就不值当了。”郭宁妃啧啧一声,“当年皇后去世,以你父皇的脾气,太医院该大换血才对,可惜。”

    收买人心不是那么简单的,太医院也总有些硬骨头。

    而且手伸太长容易惊动朱元璋,郭宁妃还没蠢到去挑战朱元璋的威严。

    “再说,这后宫也不是本宫的一言堂。”郭宁妃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意,“你以为,当年皇后治理后宫靠的是自己?她是贤惠大度,名声在外,深得帝心民心,可宅子里的勾心斗角她就差点了,但她运道好,早年有孙氏相帮,后来孙氏病逝,她也有得力宫女相助,身子垮了,马青就站在她身后替她把烦心事都给处理了。”

    鲁王听得眸色一闪。

    马青,他父皇亲自封的郡主,一个女官能得此殊荣可不简单。

    “虽说马皇后走了,马青不再搭理后宫诸事,整天在坤宁宫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几乎不和外人来往,但她替马皇后料理后宫多年,你以为,她手上没点东西?”

    鲁王神色正经不少,听他母妃继续说道。

    “马青是个聪明人,即便失去了马皇后这个最大的依仗,可你看,她又得了你父皇的青眼。”

    “只守着坤宁宫一座宫殿,在这宫里就能活得逍遥自在,没人能轻易动她。”

    郭宁妃又轻轻一笑,“她早年受了马皇后救命之恩,对马皇后也是忠心耿耿,这样忠心的奴才倒是少见。”

    鲁王轻嗤一声,又蹙眉问:“母妃你提她做什么?既然她是聪明人,也不敢和你作对吧。”

    “呵呵,本宫提她,那是因为这马青少年时与徐妙云关系不错,虽说后来关系淡了,但燕王世子兄弟在宫里生活,马青也不会冷眼旁观的。”

    鲁王皱眉,“不是说那马青生性冷淡,只忠心马皇后,从不与人交好吗?”

    也是这样才能在他父皇跟前得了几分脸面。

    “话是这么传的,她也确实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儿。即便看见宫中龌龊事儿,也能睁着眼装瞎子,可是,”郭宁妃推了推捏肩宫女的手,坐直身子说:“她护着的吴女医隔三差五往燕王世子住所跑,说是与宫外好姐妹叙旧,可马青如果不想管燕王世子的事儿,根本不会让她的人随处乱跑。”

    明摆着是告诉后宫诸人,别随便动朱高炽兄弟两。

    马皇后有权威,后妃们听她的话,那是因为她是皇后,更有朱元璋明目张胆的撑腰。论手段,马皇后还真没让她们怕的。

    马皇后的心腹女官青儿,手段反倒更令人警惕,当年顾忌马皇后名声,她下手还有些分寸,但也有不少悄无声息命丧她手的。

    这些都没传入马皇后耳中,青儿不愿宫里糟心事儿干扰马皇后的安宁。

    “之前派人试探过几次。”郭宁妃端起茶浅抿了一口,慢条斯理道:“不好钻空子,跟着那兄弟两进宫的婢女懂医,听说还擅长药理。”

    “郭惠妃借着道歉,送了不少礼物过去,平日里的关切也不少,但那院子也没被她突破。人家该收的收,不该吃的都不吃,也没和郭惠妃关系走近。整个院子跟铁桶似的,连蚊子都不好叮咬一口。”

    鲁王:“”

    郭宁妃忽然沉下嗓音,低语道:“我知道,你与秦王都想找燕王麻烦,对他爱子下手是个机会,不过,万一惹祸上身就得不偿失了,还会给秦王所谋东西带来不小的阻碍。”

    “说到底,想把燕王一家子办了,等到”郭宁妃眼眸一眯,笑着说出发狠的话,“还不是一道圣旨的事儿。”

    现今关键的对手,可不是燕王朱棣。

    鲁王眸光幽幽转动,半晌也跟着笑起来,“还是母妃说的对,儿子也会私下里劝劝秦王兄,让他别受了朱老四挑衅刺激,且让他先蹦跶,迟早有跟他算账那天。”

    母子两相视一笑,在鲁王告辞回府前,郭宁妃拉着他的手,不忘小声叮嘱道:“虽说你选择支持秦王,但不到关键时候不可明显站队,些许小忙可以帮,你自己要拿捏好分寸,否则”

    “母妃放心,儿子明白。”鲁王拍拍郭宁妃的手背,郑重其事道。

    这头郭宁妃母子谈完心,鲁王脚步悠闲地出宫,另一头,在他们谈论话题里出现过的燕王世子朱高炽,则是主动去了东宫做客。

    朱标听闻还挺开心,连手头事务都放下了,亲自出来招待朱高炽兄弟两。

    那次朱标说过两人生疏不少的话后,朱高炽偶尔就会跑一趟东宫,和朱标吃个晚饭、下个棋之类的。

    朱高炽经常和朱元璋对弈,奶娃子时就被朱元璋教着下棋,下象棋还能和朱元璋杀得有来有往,棋技自然不差。

    朱标就喜欢和他坐着喝喝茶,下下围棋。

    以前也想拉朱老四陪着下棋,可朱老四没耐心,下一盘就不下了,晋王那些兄弟更别说了。

    朱标也想和儿子下棋,想着长子再大一点就能陪自己下棋了,可是事与愿违。如今几个儿子,要么年纪还小,要么棋技还很稚嫩,朱标难得一点休息时间,只想找人畅快下棋,可不想陪儿子玩游戏。

    找东宫大臣和伴读对弈,那感觉跟兄弟、儿子下棋还是不一样的。

    朱高炽的出现,无疑填补了朱标内心深处某些遗憾。

    于是‘棋技高手’朱高炽小童鞋,就成了老朱同志和太子闲暇时的御用对弈小陪玩。

    有时候老朱同志前脚把朱高炽叫去玩,后脚得了空的朱标就派人来找,谁知晚了一步,被老朱抢了先。

    也有朱标赶巧赢过老朱同志,等到王太监‘空手’而归,一听是被太子叫去下棋了,等着孙子陪自己耕地的老朱:“”

    朱元璋就气哼哼说:“他儿子那么多,随便拉一个陪着下棋不行?一点不懂体贴老父亲的辛苦,老子难得有点空闲还不能享受一下子孙绕膝的乐趣了。”

    假装自己耳聋的王太监:“”

    皇上您孙子也不差燕王世子一个啊。

    您儿子还更多呢。

    当然王太监是不敢这么说的。

    老朱也就是嘴上控诉一下,也没真跟爱子抢人。

    朱高炽喝着酥茶,与朱标对弈,下了两局,朱高炽就抻了抻腰,看着沉眉思索下一步棋的朱标,忽然说起宫人看病一事。

    “我记得小时候,每年风寒多发季节,皇奶奶都会命太医院熬煮药汤给宫人喝的,如今怎么没了?”

    朱高炽不是闲着无聊多管闲事,而是看见了,那就管一管,当然,别人嘴里就是他多管闲事了。

    朱标听到他说宫人生病的多,找不到地儿看病拿药,神色也微微一紧,“这个孤倒是没有听说,等会儿就吩咐人去问问。”

    又对身后的宦官道:“你去太医院,传孤旨意,让太医院多熬煮些汤药,身有不适或想预防风寒的宫人都能去太医院领汤药喝。”

    “奴婢遵命。”宦官快步退了出去。

    朱高炽就知道,这种事找朱标比找朱元璋管用。

    下去办事的宦官刚走不久,外面就有脚步声传来,朱高炽扭头就见太子妃吕氏领着个宫女进来了。

    不是处理政务的书房,吕氏进来自然不用提前通报。

    朱标刚落下一子,见了吕氏笑道:“你怎么来了。”

    “妾身给您和高炽送些鸡汤。”吕氏温温柔柔地行了一礼,朱标赶紧让她别多礼,又没外人,夫妻之间不用讲究繁文缛节。

    被朱标牵着小手,吕氏就羞涩地垂了垂眸,一脸的温柔小意。

    朱高炽:“”

    其实你也可以把我当个外人。

    谁想吃你两口子恩爱的狗粮啊。

    第94章 第94章 小蝴蝶的翅膀一扇

    像是终于察觉到旁边还有个‘外人’, 吕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让人把汤端过来。

    朱高炽喝多了酥茶,这会儿肚子里都是水,根本喝不下去, 婉拒了。朱标倒是很给面子地喝了几口。

    然后吕氏就坐在一旁添茶倒水, 看一大一小对弈。

    但夫妻嘛, 偶尔就会眼神接触一下,那一接触就有柔情蜜意在空气中流动。

    有时候朱标落下一子就会与吕氏对视一眼, 像是在说:你老公我这一步走得是不是很棒。

    吕氏要么轻轻一眨眼,要么垂眸浅笑。

    然后朱标眼神也会温柔起来。

    朱高炽:“”

    有完没完了,下个棋你两口子撒什么狗粮。

    要不你两口子回屋对弈去吧。

    终于一局下完,朱高炽不等朱标再开局, 赶紧起身告辞, 识趣地给人夫妻腾空间。

    朱标:“怎么不留下用晚膳?”

    “不了不了,我还要回去看书。”朱高炽拿学业当借口, 朱标也不好再挽留, 让近侍宦官去书房拿了一套笔墨过来。

    朱标笑道:“听说你近来练字小有所成,这套笔墨是孤寻来的, 奖励你这段时间下的苦功夫, 以后要再接再厉。”

    朱高炽:“”

    我谢谢你。

    吕氏还亲手做了些糕点, 赶紧让人去装上, 让朱高炽带点回去吃。朱高炽谢过, 转身就去找在外面闲晃的朱高煦了。

    朱高煦嫌下棋无聊, 坐了没几分钟就跑了, 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最后还是在东宫的小花园的亭子里找到人,听到声音,朱高炽就往那边走, 亭子里除了朱高煦还有朱允炆兄弟。

    朱允熥此刻面红脖子粗的,朱高煦一张小脸满是不耐烦,很有下一秒就要揍人的冲动。

    朱高煦是那种‘不服就干’,有啥直接来的性子,但一般你不招他,他连理都懒得理你。

    正当那边气氛不对时,朱高炽喊了声,“高煦,回去了。”

    本来就要掉头走的朱高煦听到喊声,哦了下,拔腿就跑到朱高炽身边,手上还拿着一本根据历史上一些军事小故事绘制的漫画书。

    一见朱高炽,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朱允熥就蔫了下来,被朱允炆一拉衣袖,闭嘴不说话了。

    朱高炽朝两人笑笑,带着自家二弟转身走人。转身之际,他余光注意到亭子里边一小宦官身影,眸色定住一瞬,直到走出东宫,朱高炽眼底才浮上一层疑虑。

    要是没看错,刚才那小宦官是王景弘?

    大明开启‘提拔重用宦官’这一特色的是永乐帝朱棣,而朱棣有一双识别能干宦官的慧眼。

    如侯显,现在没有管理北平兵仗局杂事,而是化身商人,带着队伍深入草原,根据朱棣名下将领张玉的线索,去草原各部搞特务活动了。

    张玉曾为元朝效力,跟着残元在草原上生活过几年,后面觉得没前途转身投靠了大明。

    本来还要过两年再被朱棣看重收入麾下。

    由于朱棣搞了个特战营,到处收刮可用之人。张玉毕竟新投不久,有人就把他推出来挡数。

    没人知道张玉是个能将,梦里被朱棣看重后,为朱棣造反路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虽说运气差点死在了靖难之役,没能坚持到论功行赏,可虎父无犬子啊,张玉生了个好儿子张辅。

    张辅也是大明朝难得的武将,立下不少功劳。

    前世对大明一知半解的他也曾听人说过,要是张辅能再年轻几岁,也许土木堡之变就有转机,结果没那么惨烈,武将集团不至于损失惨重,导致文武集团失衡,武将也彻底失去和文官掰腕子的能力。

    从那之后,与文官集团掰腕子的就变成了宦官集团,什么东厂西厂,相继跳上历史的舞台。

    如今张玉提前跳到朱棣碗里,虽然和原定轨迹不太一样了,但张玉还是靠本事得到朱棣的重用。

    有些人注定要发光发亮,哪怕不用朱高炽推一把,他们还是会走上属于自己的道路。

    所以当朱高炽从信里得知侯显下一个任务,并不惊讶。

    尽管在侯公公大显自己‘特务’本领之前,因为他的缘故暂时在兵仗局发光发热了一下,但梦里,身为永乐帝重用的几大太监之一的侯公公,最出名的就是‘间谍’外交家本事。

    那些年没少给朱棣带来草原各部情报。

    梦里永乐帝身边得用的宦官不少,而能和侯显,甚至和历史书上最有名的宦官郑和齐名的,就是王景弘。

    与侯显一早在朱棣身边伺候,还有如今还没被朱棣收入麾下的三保太监郑和不同,梦里对王景弘怎么被朱棣提拔起来的相关记忆不多,只知道朱棣造反成功后,本身就在宫里当差的王景弘入了朱棣的眼,被调到身边听用,后面还跟着郑和一起下西洋,作为大明远洋船队副指挥,王景弘的功劳自然不用多说。

    朱高炽本来就根据这些梦里记忆有所怀疑,也许王景弘是朱棣放在宫里的‘间谍’,为朱棣靖难之役提供情报。

    除了王景弘,宫里应该还有朱棣不少眼线。

    不过,他爹现在肯定是没啥宫中眼线的。

    皇爷爷还在呢,他爹除非想造皇爷爷的反了,毕竟被发现可不是揍一顿的小事,现在也不是搞这套的好时机。

    宫里不好插眼线,收买和培养眼线也需要时间,就算他爹的磁场天然讨宦官好感,那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太监都能收买的吧,小喽喽应该有不少。

    王景弘刚才的站位

    看起来是朱允炆身边比较得用的人了。

    梦里倒是没有王景弘在东宫就得了朱允炆重用的记忆,建文帝登基后,他还在宫里另一个地儿当差,后面到靖难结束,他都不算是建文帝的近身内侍。

    比起早早跟在永乐帝身边伺候的侯显等大太监,等到永乐帝登基才慢慢成了得力大太监的王景弘,做事更八面玲珑,滴水不漏,见人就三分笑意,他忠心永乐帝,却也不得罪永乐帝的三个儿子,在皇位争斗白热化时,再次操起旧本事,暗中投靠了‘朱高炽’。

    永乐帝没发现,后面‘朱高炽’继位,王景弘还得到了重用,不过可惜,‘朱高炽’命短,登基没两年就下去见老爹了。

    想来,王景弘的职业生涯应该也随之走到终点。

    以王景弘的能耐,爬到高位是迟早的事。

    现在他爹应该没能耐和王景弘搭上线,而且,就连主动跳碗里的道衍和尚他爹都嫌弃。

    王景弘应该没道衍和尚那般邪乎,慧眼识王?或是有个‘养成帝王,成就造反大业’的奇怪爱好,一早就主动往他爹碗里跳吧。

    朱高炽:“”

    想多了。

    像道衍和尚那样的能人奇

    葩还是不多见的。

    他爹回北平前都没跟他提过王景弘,那就是现在根本没有联系。

    如今执掌后宫的是郭宁妃和郭惠妃,这两人都和秦王关系不错,相当于就是秦王的眼线了。

    这宫里有能耐,七拐八拐地能和他爹带上点关系的朱高炽忽地望向坤宁宫方向。

    青儿姑姑的脾性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但如果是她留下的人脉相助永乐帝,那很多地方就能解释得通了。

    青儿姑姑看起来不像是会帮他爹造反的人啊,对她来说,大明继承人是谁都不重要,她不在乎。

    青儿姑姑心中最重要的人是皇奶奶,皇奶奶不在了,而皇奶奶是看好并支持太子大伯继位的,那青儿姑姑应该不会轻易做违背她心愿的事。

    可如果太子大伯不在了的话青儿姑姑是不是又因为他娘徐妙云那点关系,所以才留下一点相助的人脉?

    不是没可能!

    朱高炽一拳头砸在手心,感觉八九不离十。

    他这一下,让安静跟在身边看漫画的朱高煦抬了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一回来就坐在窗边捧脸思考的亲哥。

    看到朱高炽变换不停的神色,朱高煦:“?”

    搞不懂。

    算了还是看自己的漫画吧。

    朱高炽又在想新的问题。

    如果真有青儿姑姑的影子,那这王景弘现在应该也是青儿姑姑的人吧,如今改变了轨迹,早早出现在朱允炆身边又是为何?

    动机动机,每个人做事总有动机的。

    为了权势为了金钱为了人为了价值

    青儿姑姑的话,现在应该不会利用手上人帮朱家王爷搞事,再说她又不可能提前知道朱允炆要当皇太孙。

    说不准这一世青儿姑姑可能被哪个王爷收买了

    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朱高炽叹气,总觉得是他这只小蝴蝶扇动的小翅膀,无意间改动了一些事情的小轨迹。

    也不知是好是坏。

    另一头,在朱高炽兄弟离开东宫后,朱允炆劝了朱允熥几句,朱允熥有些不爽地踢了踢草地。

    “不过是问他在看什么,我好奇想瞥一眼,他凶什凶?真以为他兄弟在这宫里属螃蟹了,以后都横着走了。”

    朱允炆听得摇头,“你不和他使气不就行了。”

    “凭什么!父亲偏袒他兄弟就算了,哥你怎么也帮他们说话。”

    朱允炆:“”

    “别胡搅蛮缠。”

    朱允熥:“我才没有,你老是这样,有什么都是让我退一步忍一忍,你就不能像朱高炽那样爱护自己弟弟,替弟弟撑腰吗?”

    这话一出,朱允炆也气红了脸,指着朱允熥半天憋不出一个字,“你你岂有此理!”

    “哼,你就会教训我,有本事和朱高炽呛啊。”朱允熥来了脾气,根本不给人面子,“烦死了。”

    然后不等朱允炆转身就跑出亭子。

    气得朱允炆脸红气粗,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有宦官忍不住上前替他拍背顺气,还安慰他说朱允熥脾气不好,急了没分寸,让他别气着自己。

    谁知话音刚落,朱允炆就眼神一厉,呵斥大胆,“允熥也是你能编排的!”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心疼殿下才一时失言,奴婢有罪,奴婢再也不敢了。”青年宦官连忙跪地求饶。

    朱允炆捂着胸口,冷声道:“既知有罪那就跪在这领罚,跪足一个时辰再起。”

    “是,奴婢谢殿下开恩。”

    没人注意躬身垂首的王景弘眼底微微一闪,看着感恩戴德擦眼泪的同僚,心中冷笑。

    以为最近王树不得殿下心?想抓住机会爬到殿下身边伺候?

    急功近利,想取代王树也不提前摸清他这位东宫小殿下的脾性,允炆殿下对待宫人,尤其是宦官,可没有对待读书人、文臣那般温和仁慈好脾气。

    王树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取代的,真以为别人是傻的,只有自己才是聪明人啊。

    很快王景弘内心腹诽就被亭子外的脚步声打断,他快速抬了下眼皮,来人是东宫伴读黄子澄。

    前段时间,趁着朱允炆心情不好搭上来的,比起小心翼翼伺候的宦官,这个眼中明晃晃写着‘攀龙附凤’的小文官却轻易得了朱允炆的心。

    披着斯文儒生皮,打着为主分忧的旗号,说着文人雅士那一套,张口闭口书上的各种至理名言,和人畅谈所谓读书心得。

    偏偏这些都是朱允炆喜欢的,他们宦官没有的。

    王景弘内心冷嗤,面上却恭顺极了。

    “王永,去端点茶水和茶点过来,我与子澄先生要在这畅聊一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朱允炆脸色就比刚才好看一些,还有了与黄子澄吐槽一番的冲动,拉着人就坐在亭中石凳上。

    王景弘躬身应是,快步出去准备茶水茶点了,他现在叫王永,还不是永乐帝赐名的王景弘。

    等到朱允炆把心中苦水朝黄子澄吐出一些,回去的时候心情好了不少,看黄子澄的眼神更亲近些了。

    黄子澄拱手,一脸真诚道:“下次殿下心中有什么苦闷可以找臣说说,臣虽然嘴笨,但也希望为殿下分忧。”

    “先生心意,允炆明白。与先生说起读书种种,允炆也获益不浅,以后课业上有问题,允炆一定找先生指教。”

    “不敢不敢,殿下聪慧,何谈指教,能让殿下觉得臣有用,臣已经心满意足。”黄子澄连忙谦虚地拍了个马屁。

    朱允炆脸上神色更松快了,笑意都浮上了眼角,亲手扶起躬身作揖的黄子澄。

    两人又是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吹捧,又各自谦虚。

    见这一幕,王景弘难免在心中笑了一阵。

    等到得了空,已经是夜幕降临,朱允炆在书房读书,身边也有人伺候,王景弘就抽空回宦官住所看望王树。

    “哥,今天好点了吗?”王景弘进屋就关心道。

    王树得了风寒,不好在主子跟前伺候,所以这两日都在自己住所养病,两人都姓王,他就认了王景弘做干弟弟,对王景弘算得上喜爱。

    “咳咳——还好,就是咳嗽不停。”王树也不敢让风寒耽误太久,不然自己地位就要出现问题了。

    好不容易爬到如今位置,他吃了不少苦头,可不想前功尽弃。

    王景弘忽然关上门,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瓷瓶,献宝似的送到王树眼前,“哥,这是我求嬷嬷去太医院弄的几颗小药丸,听说对止咳有奇效,你服下看看。”

    王景弘长得讨喜,以前跟在一个老嬷嬷后面做事,得老嬷嬷喜爱,后面认识了王树,和王树认了兄弟,他看王树在东宫受苦,身边没个帮衬,所以就提出来东宫做事。

    王树可是知道伺候朱允炆没表面那么好,就像他现在,得了风寒朱允炆也是不管不问,只是让他完全好了再去伺候,不过是怕传染他,耽误他念书。

    王树虽然不是东宫举足轻重的大宦官,但到底是近身伺候朱允炆的,他生病去太医院,还是能靠脸拿到些药,让医侍帮忙看个脉也是可以的。

    就是这些都要他自己花钱打点。

    而拿的药也不是什么好药,不过是比那些没人管的宫人要强上不少。以往王树好得快,喝两碗药闷头睡一觉,捂出汗就好了,这次却拖得久了点,咳嗽断断续续不好。

    王树已经听说朱允炆有些不满了,他心里也急。

    这个时候,只有自己弟弟帮他管他,王景弘端来一杯温水,喂王树服下一颗小药丸,又从怀里掏出小心藏好的布袋,打开露出里面的碳,不多,却是不错的木炭,只有宫中有点脸面的宫人才用得上。

    “哥,夜里凉,燃着炭盆你能睡得舒服点。”王景弘笑得一脸开心道。

    王树知道,弄到这点东西肯定花了王景弘不少心力,还没入冬,宫里各殿主子都少有用上炭盆的。

    王景弘如今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也就是机灵讨喜,跟在那老嬷嬷身后办事时,与宫里一些老太监结了点薄缘。

    宫里没几个傻子,尤其爬到一定位置的,从他们手中要东西就要拿东西换。

    看到王景弘手心有伤口,王树心口一涩。

    王树也说不出什么,你应该跟在老嬷嬷身边做事,至少不像现在过得这么难,他深吸一口气,感觉那颗药丸止住了胸中一点痒意,他抓着王景弘的手,用力道:

    入宫前,他家里穷,也有弟弟妹妹,入宫后,他没有亲人,也没有信任的伙伴,直到王景弘出现。

    王景弘给他盖好被子,嗯嗯笑道:“我们兄弟肯定有个好前程的。”

    坤宁宫。

    夜幕降临,只有几盏灯笼的微光亮着。

    朱元璋不来坤宁宫的时候,坤宁宫一切从简。

    院子里,青儿身着披风,穿着暖实,坐在石桌旁捧着一杯热茶,抬头望着星星点点的夜空,神色比夜色还清冷。

    吴女医从外面回来,立马过去劝道:“郡主,夜里凉,你不要在外面坐着,等受了凉又犯咳疾。”

    青儿倒是顺着她起了身,随口问:“太医院外面看病的宫人多吗?”

    “排队领药喝的人还挺多,找医侍看病的不算多,不过给宫人看病的医侍少,我也留在那帮忙,忙到现在才回。”

    青儿颔首。

    吴女医又说:“就是有些药材不是宫人买得起的,病稍微重点,还是要看他们自己能不能熬过去。”

    “不过有了太子旨意,太医院的汤药不敢断,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算不错了。”

    说到这,吴女医不禁一叹,“太子仁慈啊。”

    “郡主?”察觉青儿脚步顿住,抬着望着一处,嘴角似乎还浅浅扬了一下,吴女医有些疑惑地顺着她目光看去,结果就看到黑乎乎一片。

    青儿脑海里仿佛又浮现一抹白嫩嫩的小奶团子身影。

    当年,她就发现了。

    那个聪慧伶俐的小奶团子眼中,普通宫人也是人。

    娘娘赞他天生一颗柔软良善的心。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能想到她的,除了娘娘就是那个小奶团子了。

    太子的旨意不假。

    但宫里当差的都是人精,打探一下就知道替宫人说话的是谁。

    谁说只有底层当差的宫人才需要这点怜悯和照顾了,都是做奴才的,谁不懂宫里生存的难处。

    “郡主怎么了?”

    青儿已经收回目光,她摇摇头没说话,吴女医就扶着她继续往前走,嘴里念叨着白天发生的事。

    第95章 第95章 时机要等待,也要自己创造……

    入冬后, 应天府隔三差五就要降下一场小雨,湿漉漉的天气连带着生活在皇城的人心情也湿漉漉的,看着阴沉天空,怀念起春季的明媚。

    宫女打着伞, 吕氏脚步轻缓地踩过潮湿地面, 飘落的细雨落在伞面上, 冷风拂过,吕氏抿着嘴角, 把手炉握得紧了点。

    终于,此行的目的地永安宫到了。

    身为东宫太子妃,吕氏肩负协理后宫的职责,正儿八经的掌权事儿落不到她头上, 倒是鸡毛蒜皮的琐碎活儿都由她来, 有事没事还要来这永安宫听郭宁妃的‘教导’。

    当年正经婆婆马皇后也没隔三差五地找事儿折腾吕氏。

    吕氏温顺,事儿做得也还算伶俐稳妥, 一般不好找她麻烦。不过郭宁妃是心情不顺的话, 能在鸡蛋里挑骨头的人。

    前头因为朱标下令恢复马皇后生前规矩,给宫人供药汤看诊一事, 郭宁妃心头就积着火气。

    朱标是太子, 她肯定没办法把火气往他身上使, 那就只有朝吕氏发作了。

    严格来说, 太子妃不是一个后妃能拿捏的, 不过郭宁妃掌管后宫诸事, 没有皇后的名义却有皇后的实权, 作为朱元璋跟前说得上话的妃子,只要拿着吕氏做错事的小把柄在朱元璋那添油加醋一下,朱元璋对吕氏就会不喜。

    朱元璋心里, 太子不能换,太子妃却不是只能由吕氏来做的。

    娶妻娶贤,尤其有个贤妻一路扶持相伴的朱元璋实在太理解这句话的重要性了。

    在朱元璋看来,妾室你多选几个美人都行,妻子绝对不能选品德有污的人。太子继位,太子妃就是一国之母,关乎重大。

    马皇后还要顾忌一下朱标这个儿子的心情,朱元璋可不会。

    他什么好的都想给朱标,前前后后花了不少心血培养,除了没完全长在他心趴上这点,朱标仍是他爱子,他想让朱标能青史留名,万民爱戴,成为没什么污点的仁君贤君。

    在前朝大事儿上他都不依着朱标心意来,更别说后院这种事儿。

    朱元璋就是那种非常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大家长,一句话,爸爸为你打算的都是好的对的,你只管跟着爸爸安排好的路线走。

    儿子喜欢?那就留在院子里做个妾室。

    后宫不得干政,做皇帝的更不能被一个女人影响太深,历史上那些外戚干政,祸乱朝纲的事还少了吗。

    朱标要是把吕氏看得太重,朱元璋还要考虑吕氏适不适合留在后院里当个美妾了。

    吕氏一直以来都是小心翼翼的按规矩办事,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表现得恭顺温良。

    不然朱元璋不会同意朱标把她扶正的请求。

    就是知道朱元璋有多重视朱标,对待郭宁妃的时候,吕氏也要小心敬着点。

    朱标不懂后院女子弯弯绕绕的心思。他也不知道吕氏在后院的处境,不知道女人要处理的问题不比他前朝政务轻松。

    这个时代的男人,本就没几个能懂。

    吕氏小心谨慎,兢兢业业地打理没完没了的琐碎,努力维持着的一个平衡,就被朱标一个指令打破了。

    不是每个婆婆都像马皇后深明大义,体恤照顾儿媳。

    郭宁妃不是婆婆却摆着婆婆的谱,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各种折腾,吕氏也只能认了。

    人家也没打你骂你,也没随意折辱体罚你,如何告状喊屈,怕是朱标听了都觉得不过小事,郭宁妃还能借机抹黑一把。

    能一路混到这个位置的,郭宁妃就不是个傻的,有的是法子找茬。

    永安宫。

    一进入东暖阁,吕氏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扑面而来的暖气,让冷了一路的她生理性的不适了一下。

    “外面又下雨了?”郭宁妃斜倚在软塌上,有些惊讶地看向带一身潮气进来的吕氏。

    “快给太子妃端个火盆子过来,这一路过来冷坏了吧,本宫也不知道竟会下起雨来,你也是,见下雨了就让奴才来说一声,又不是重要的事儿,改天再来也可以嘛。”

    宫女麻利地从角落端了个火盆子到吕氏脚边,吕氏刚坐下又起身微微一福礼,“谢娘娘关心。”

    “太子妃就是爱跟本宫客气。”郭宁妃掩着唇角笑,她保养得宜,眼角皱纹都少,年轻时也是风姿明媚,这会儿还多了成熟的韵味。

    “本宫要是有太子妃这样温良谦恭的儿媳,本宫做梦都要笑醒了。”

    “娘娘过奖了。”吕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郭宁妃脸上堆着笑,眼角却显得平淡,让人给吕氏上了热茶,她叹道:“这宫里的花销啊,大得都快愁坏本宫了。皇上一向提倡节俭,让后宫众人该省就省,本宫自然不能违背圣意啊。”

    吕氏捧起茶喝了一口,长睫垂下,茶盖挡住她半边脸,一言不发地听着郭宁妃絮叨。

    “眼看着这花销啊,比去年多了不少,本宫都不知该怎么向皇上交代。”郭宁妃摇头叹道。

    吕氏进屋好一会儿,周身早已不冷了,就连手炉都放在一边,根本用不上。

    东暖阁用的上好的红罗炭,四个角落各一盆,软塌边上还有一盆,整个东暖阁温暖如春。

    郭宁妃:“本宫前些日子都不敢用炭,只放了一盆,差点冻病了。”

    吕氏这才开口道:“娘娘当以身子为重。”

    “本宫就是身子太弱了,禁不住冻,也是早年留下的毛病的。”郭宁妃扫了吕氏一眼,“本宫要是不怕冷,也愿意少用点炭盆,为后宫节省开支。”

    吕氏就还是那一套,迎合她接话。

    “前不久大军北征,皇上一心忙着前朝大事,本宫也不愿让这些小事惹了皇上不快。”

    入秋不久,朱元璋就下令大军北征,直指辽东。

    辽东守将是残元将领纳哈出,朱元璋等这个时机等了许久,怎么一步步拿下辽东这块地,朱元璋早有章程。

    这次北伐在朱元璋看来,

    只要按照他定下的谋略来,十拿九稳。

    秘密制造的第一批洪武大/炮也在此次战役中正式亮相。

    领军元帅一职由冯胜担任,副将则是傅友德和蓝玉,郭宁妃的兄弟武定侯郭英也领副将职。

    被朱元璋亲点进北征大军的武将,都是他目前比较重用的人。

    等收复辽东,身为副将的郭英分到战功是板上钉钉的。

    郭氏一族的荣耀自是不用说。

    娘家给力,郭宁妃心中也骄傲。

    看着低眉顺目,宛如一团棉花,怎么揉都软绵绵的吕氏,郭宁妃笑了笑,又叫人剥了个橘子递过去。

    吕氏吃着进贡皇室的蜜橘,垂眸听郭宁妃闲话,聊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辰,又说起宫里一些还没解决的琐碎事儿,吕氏开口接了这任务,郭宁妃这才面露慈爱地笑笑。

    “要没有太子妃协助,本宫该怎么办才好,怕是要被这些事儿烦死了,太子娶了你呀真是好福气。”

    吕氏:“娘娘过誉了,娘娘不嫌我笨手笨脚就好。”

    “天儿冷,本宫也不留你。”

    吕氏就福了一礼,离开东暖阁,走到永安宫前院,吕氏捧着温热的手炉,冷风拂过她被暖气烘烤得发红的脸颊,一冷一热交替,让她情不自禁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觉得比刚才来的路上更冷了。

    等走出永安宫,贴身大宫女撑着伞问她是不是直接回东宫,吕氏摇摇头,刚才郭宁妃可是交代了要做的事儿,不先去做了,明天又要多跑一趟永安宫。

    从东宫过来,一路可不算近。

    大宫女看着自家娘娘微红的脸颊,忍不住抱怨:“郭娘娘也太折腾人了,这种天气还把您叫来叫去,娘娘您还要处理那么多琐碎杂事儿,每天忙得都没啥休息时间了,这么下去,身体再好都要生病了。”

    吕氏裹紧身上披风,“这种话下次不要在外面说了。”

    “是,娘娘。”大宫女垂首道。

    没走多远,吕氏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大宫女脸色微变,“怕是有些受凉了,等回了宫娘娘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

    “嗯。”吕氏忽地伸手探出伞下,望着远方的眸光清凌凌的,“雨好像下大了。”

    大宫女也感觉到了,“娘娘咱们走快点吧,不然等会要淋湿鞋子了。”

    看到吕氏鼻尖红红,脸色也被冷风吹得发白,大宫女心中对郭宁妃的怨念更深了。

    不就是宫人几碗汤药的事嘛,花的那点银钱算什么,后宫花销大的地方多了去了,不过是觉得扫了她面,以此为借口找太子妃的麻烦。

    马皇后生前定下的规矩,她郭宁妃有什么资格更改。

    宫人贪污?没病也申领药材?

    只要下面的人仔细管理,怎么会出现纰漏。

    还不是上头的贪财,让下面的受罪。

    郭宁妃之前还因此怪她们太子妃办事不利,还说这一块的小事儿是交给太子妃管理的,怎么就出现这样大的纰漏,奴大欺主,就是主子太不中用了。

    真是可笑,怎么叫交到太子妃手上,累的杂活倒是太子妃给干了,真正的管理可不是太子妃在做。

    势大压人,大宫女也知道,自家太子妃只能忍下这口气。

    后宫的事儿说到底,还不是吕氏能做主的时候。

    吕氏倒是想辞掉这协理后宫的职务,办法有的是。可那样一来,她就只能在东宫范围打转,宫里的事儿,她也只能两眼一抹黑,能做的实在有限。

    要想有所得总要付出。

    攀爬山顶的路不可能是一片坦途,随时都有阻碍出现,要是因为眼前一点小刁难就乱了阵脚,那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山顶无能为力。

    解决完郭宁妃交代的繁琐碎活儿,吕氏也累得大吐一口气,忍着疲惫道:“回宫吧。”

    大宫女应是,外面的雨停了,不用撑伞,冷风呼入鼻腔,吕氏精神都被刺激得好一点,就是后背有些发寒,吕氏察觉手脚有些软绵无力,知道这是受凉了。

    走到半路,头脑都有些昏胀,吕氏却在坤宁宫附近的湖心亭意外看见很少出门的青儿。

    天冷,没有人喜欢来湖心亭玩,不过在这煮一壶热茶看着雨景,也别有一番滋味。

    青儿听见动静也偏头看来,和吕氏隔空对望一眼,吕氏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青儿却叫人过来传话,让太子妃过去喝杯热茶。

    虽然诧异,吕氏还是接了这个邀请,缓步进入湖心亭,发现湖心亭倒是没想象中冷,亭子里放着三个炭盆。

    用的也是不输红罗炭的银丝炭。

    青儿让人拨了一个炭盆靠近吕氏,亲自拿起炉子上温着的茶壶给吕氏倒了一杯,随着热气飘开,吕氏闻到了清新微涩的橘皮味儿,隐约还有药香。

    “天气一冷,我就容易犯咳疾,这茶喝了能清肺止咳,还能驱寒暖身,对预防风寒有奇效。”

    青儿是圣旨亲封的郡主,即便还在宫里当差,也不用自称奴婢。

    “娘娘请。”

    吕氏捧着热茶,暖了暖手心,这才笑道:“闻着味道极好。”她小口抿了一下,又缓缓地把一小杯茶都喝下去,只觉刚才还冷得僵硬的四肢都微微回暖了。

    青儿又主动为她添上一杯。

    吕氏谢过,青儿还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没有多余的敬畏也没有一丝傲慢,就如从前一般。

    两人也算不得有交情那一类关系,坐在一起,三杯热茶下肚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

    眼看青儿没话可说,吕氏虽疑惑这人莫非单纯是让她过来喝杯热茶,但也没多纠结,就要起身告辞,青儿却抬眼看来。

    “太子妃娘娘。”青儿开口,吕氏起身的动作顿住,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那一刻仿佛说了什么,却又不是旁人能听到的。

    青儿:“我一直觉得您是一个聪明的女子。”

    吕氏弯了弯唇,“郡主在我心里也是个聪慧玲珑的女子。”

    倒是没有平时在别人面前谦虚不好意思了。

    青儿端起茶杯,像是举着一杯酒朝吕氏一扬,然后仰头一口喝下,“天冷,娘娘早些回去吧。”

    吕氏颔首笑笑,起身被宫女扶着走出湖心亭,转身之际,她脸上笑意就淡了,眼底萦绕着凉意。

    即便是受郭宁妃刁难,吕氏都没露出这种神色。

    马青。

    吕氏心头缓缓念出这个名字。

    你那眼神究极是何意思。

    直到吕氏背影消失,青儿才收回目光,看着湖面缭绕的雾气,眸色深幽。

    打草惊蛇,才有机会。

    独坐良久,青儿才叫人收起茶具,起身回了坤宁宫。

    也就是应天府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北征大军传来捷报。

    残元太尉纳哈出率领二十万大军投降大明。

    军情入京,朱元璋大喜,下旨善待降军,令纳哈出入朝觐见。

    第96章 第96章 叔叔,棒棒哒

    纳哈出率兵投降, 也是没有办法。

    虽说他手下还有不少兵马,可真的与大明硬刚,想赢不大可能,最后不过是损兵折将然后狼狈逃入草原。

    这些年, 大明日渐稳定强大, 与之相对的, 残元的气数似乎也即将走到尽头。

    是负隅顽抗,还是审时度势, 纳哈出也是纠结了许久。

    他内心是做出选择了,与此时的大明作对绝不是明智决定。

    当年厉害如王保保不也输给了还没成长起来的大明。再说,习惯了中原这边的好生活,谁想跑到草原喝雪风, 靠抢劫过日子啊。

    纳哈出之所以‘纠结’许久, 还不是想提高一下的自己这边的价值,摆摆谱, 一是为了

    面子好看, 二是为了转投大明后得到更好的待遇。

    他手下兵马二十万就是底气和诚意。

    虽说真打起来了刚不过大明,不过让大明付出点代价还是能做到的。

    眼看谱子快摆够了, 纳哈出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 决定选个吉日就转投大明。谁知在他选吉日的时候, 城外几声雷鸣般的炮响传入城中, 大地似乎都震了几下。

    纳哈出脸色一变, 派手下去察看, 很快就有人脚步匆匆回来, 掩不住骇然道:“太尉,是大明的火/炮,在城墙下砸下数个几米深的巨坑, 这玩意儿要落在城墙上”

    还不几下就轰得稀巴烂啊。

    属下眼底不由染上惊恐之色。

    “大明那边没有进攻的意思,派人在城门外传话,说是单纯试试他们洪武大/炮的火力。”

    纳哈出:“”

    “大明火/炮有如此大的威力?”纳哈出有点坐不住了,以前他在战场上也见识过大明研发的火/炮,辅助攻城用的,威力还行,缺点也明显,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可听属下的语气明显不太一样。

    纳哈出也能感觉到刚才的动静不一般,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是地动爆发了。

    属下也不知该怎么说,好在纳哈出也没打算让一个粗人给他形容形容,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纳哈出健步如飞地攀上城墙,低头就看到底下并排而列的几个数米深的巨坑,他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守在城墙上的副将。

    这是真的?

    副将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纳哈出脸色也彻底变了,他看看远处列阵的大明军队,目光不自觉被大军前头的几个黑色大东西吸引住。

    一眼看去,竟有十来个。

    纳哈出:“”

    回到府中,纳哈出没犹豫多久就把吉日往前挪了挪,当天晚上就和朱元璋派来劝降的人通了通气儿,又准备了两日,纳哈出就率兵投降了。

    虽说本来就是要投的,可是最后被迫把‘吉日’往前挪,纳哈出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儿的,就是觉得自己摆谱没摆好,还被人杀了威风,这脸有点挂不住。

    好在元帅冯胜对他挺热情,不止称兄道弟地迎了他入军营,还吩咐部下过两日给他办个欢迎宴,大家以后都是同僚了,一定要喝个痛快。

    行伍之人,就是要痛快行事,冯胜几句话,纳哈出心里那点不得劲儿就舒缓多了,没多久,又有朱元璋快马加鞭传来旨意,对他大夸特夸不说,还召他入朝觐见,纳哈出这才大舒一口气,心情好了很多,还对手下部将再三叮嘱,老实些友善些,不要和大明士兵起冲突。

    以后咱就是所谓的‘一家人’了。

    见纳哈出被安抚好,冯胜也放下心,他年纪大了,这段日子行军受了寒,引发旧患,平时强撑着才没露出异样,回到帐里就瘫坐下来。

    军医建议他接下来一路好生休养一下,而且不能饮酒,冯胜干脆就把欢迎晚宴交给手下副将来办。

    本来身为一军主帅,冯胜也不用非得出席一个降将的欢迎晚宴,先前他给出的态度也足够了,纳哈出是个粗人,但他也不是笨的,知道见好就收。

    摆太高,也会让大明皇上心生不满,觉得他太过傲慢,有不尊不敬大明之嫌。

    纳哈出还想在大明混个不错的职位呢,自然不想惹得大明皇帝和将领不快。

    所以啊,两军一路过来倒也还算和谐,就是一时半会的大家还不能称兄道弟。这个时候,就差来点酒助助兴,拉拉距离了。

    招待降兵的任务冯胜本来是想交给傅友德来办的,不过蓝玉主动请命,冯胜也不好扫人面子,就把任务交给蓝玉来办了。

    冯胜想得简单,不过一场酒宴,一群糙汉爷们喝喝酒吹吹牛,喝醉了就完事,蓝玉虽然狂了些,但做事还是靠谱的。

    也就是这一放手,冯胜都没想到差点搞出大事。

    夜幕降临。

    给纳哈出说好的欢迎晚宴终于办上了。

    席面上一扫,不是肉就是酒,对武将们来说,无肉不欢无酒不乐。营地里,火堆熊熊燃烧,又有烈酒暖身,即便是在冰天雪夜,众人也喝得面红耳赤,浑身冒热气。

    酒劲儿上头,还有士兵衣服一扯,赤/裸着上半身和人划拳掰腕子,一时间,整个营地都是粗野糙气的吆喝声。

    喝着喝着,两边人都嗨了。

    作为被塞进此次出征大军,给自己镀金的贵族子弟一员,李景隆自然也出席了宴会。

    李景隆爱玩爱闹,但不爱喝烧刀子,他更喜欢口感绵密的清酒,一口下去,听听靡靡之音,犹如人间天堂,好不逍遥快活。

    这烧刀子刮喉咙,喝两口下去,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了,李景隆只喝了几口,感觉周身不冷了,就把烧刀子扔一边,吩咐人去煮几坛子没那么烧嗓子的酒,就和人玩起了摇骰子。

    跟他一块玩的都是跟来镀金的贵族子弟,好几个在京中就和李景隆一起鬼混过,玩起来一点不拘束。

    正当李景隆袖子一撩,一口煮过的热酒下肚,准备大展神威摇出一个六六六时,嘈杂的背景音被一声巨响打碎。

    一群喝得头晕眼花的汉子们都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顺着巨响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酒撒了一地,桌子被人砍成两半,而那个刚才还和他们蓝将军喝得大笑不止的残元太尉纳哈出,面色铁青,怒意翻腾。

    蓝玉神情也很阴沉,烈酒上头,即便理智尚存,可平时压在心底的狂劲儿也尽数涌上眼底,沉默着,没有及时开口制止此刻正在发生的事。

    常茂拿刀对着纳哈出,眼睛被傲慢的红色覆盖,居高临下俯视吓得瘫坐在地上的纳哈出。

    “废物。”常茂被酒精烧掉了神智,讥讽又蔑视道:“不过是投降我大明的手下败将,居然敢如此不识好歹妄想叛逃,你是不是找死!”

    一语落,纳哈出目眦欲裂,上头的酒劲儿都被滔天怒火烧干净了,大喝一声,“来人啊!”

    唰——

    拔刀声四起。

    李景隆愣愣地一眨眼,直到常茂一刀再次砍向纳哈出,纳哈出就地一滚,手臂鲜血四溢,很快亲兵护卫涌了过来,逼近常茂,蓝玉自然不能看着亲侄儿命丧刀口,一脚踹出,抽刀挡下。

    这边懵逼的大明士兵一看蓝玉都拔刀了,那还等什么,平地一声怒喝,操起手边的兵器就朝对手攻去。

    管它发生了啥,干就完了!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李景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喊打喊杀的血腥一幕,冷意蔓延全身,他打了个激灵,理智迅速回笼。

    这样下去要出大祸了啊!

    李景隆面色发白,拔腿就朝主帅冯胜的帐篷冲去,跑了没几步摔在雪地里,正痛得眼前发黑,身后不知谁厉声嘶吼一句。

    大明人要杀主帅,传令外围弟兄攻入大营——

    李景隆:“!!!”

    等不及缓解那股巨痛,李景隆随手抓起一个闻声赶来的士兵,“快去告诉傅将军,大事不好,防住元兵。”

    说完李景隆就连滚带爬地往前冲,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冯胜营帐前面,守卫的亲兵见了他,防备的手势一变,刚要上前询问他出了何事,李景隆就破口大喊。

    “冯帅,出大事了,元兵要攻进来了——”

    “啧啧啧,多亏我反应快,要不然就酿成大祸了!”

    第不知道多少次李景隆跟人吹嘘他上次北征的英勇事迹,那嘚瑟的样,仿佛在说,没了我李景隆,哪有北征的胜利。

    要是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沾光,李景隆还不好意思吹这么厉害,但是,这次他的的确确是立了功了。

    虽然也不过是阴差阳错。

    但要不是他反应快,第一时间传令傅友德和冯胜,在厮杀声还没蔓延开,二十万降兵刚接到主帅有危险的传信,又惊又疑,以为大明反悔杀降,有人趁黑逃跑,有人齐聚起来要冲进大营,就在气氛极度紧张的时候,傅友德赶来了。

    先是安抚降军,镇住了场面,又过了一会儿,纳哈出就派手下将领出来告知无事,两边一触即发的紧绷神经才放松下来。

    要不是李景隆跑得快,得到消息的冯胜连衣服都来不及细穿,着一身里衣冲到出事的宴会地点,及时制止了两边的火拼,安抚好纳哈出,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冯胜事后回到营帐,才发现自己惊出一背冷汗,风一吹,冷得他寒颤连连。

    大喜事差点发展成大悲剧,冯胜可不敢瞒着朱元璋,朱元璋在京城收到军报,果然暴跳如雷,直接下令收押主帅冯胜和闹事的主要人员常茂,参与此事的将领也纷纷受到斥责,大军帅权暂时交由傅友德。

    纳哈出最后还是进了京城,受到朱元璋的召见,朱元璋亲自安抚一番又发下赏赐给了个官职,纳哈出‘感动不已’,连连磕头谢恩。

    而对于差点让他一番心血功亏于溃的人,朱元璋那是恨得想亲手剥了人皮子充草。

    可常茂是常遇春的儿子,太子的小舅子。

    想到常茂还是他亲自塞进去的,就为了给常茂磨砺机会,希望常茂也能像其父,成为大明不可多得的猛将,朱元璋就更气了。

    这些年,他也给了常茂不少机会了,但没想到就是一块烂泥,这些年军功蹭了不少,实力一点没涨,脑子还残缺了。

    朱元璋最厌恶‘白吃饭不干活的’人,而吃了他那么多‘饭’还差点搞出大乱的人就更可恨了。

    最后念及常遇春功劳,加上朱标也开口为小舅子求了一下情,朱元璋就免了常茂死罪,不过夺了他国公爵位,流放广西某地。

    处理了常茂,朱元璋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把常茂的老丈人冯胜给狠狠斥责一顿,罚了俸禄,卸了兵权,让冯胜在家思过。

    朱元璋那意思就是冯胜这个老丈人没做好,要不是他包庇放纵,常茂怎么会干出这种肆无忌惮的蠢事。

    对于常茂是他塞进军中的事儿,朱元璋那是一点不提。

    他老朱肯定没错,错的是辜负他老朱的人!

    而‘立了功’的李景隆自然就得到了老朱的另眼相待,直夸李景隆有其父之风。

    好在塞进去的人也不是各个都蠢得无药可救,老朱有被安慰到,于是就对李景隆大肆褒奖一番。

    李景隆一时风头无两,可不就要到处嘚瑟一下嘛。

    而李景隆领了赏赐不说,朱元璋还给了他新的职位历练。

    可能是还没忘记当年军演,李景隆与朱棣的默契配合耍了秦王一顿的事,朱元璋就乐呵呵一挥手,让李景隆去朱棣军中继续积累资历。

    被老爹安排一通的朱棣:“”

    我谢谢你,亲爹啊。

    朱高炽梦里碎片没有太多关于‘纳哈出投降’的画面记录,只大概知晓辽东是成功收复了的。

    此刻看着眉飞色舞,用尽了毕生所学把当时惊险场面用特夸张的手法讲述一遍的李景隆,朱高炽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梦中碎片。

    似乎,并没有李景隆因此获利的记忆。

    而且李景隆后面也没在朱棣手下混军功,而是被朱元璋派到其它地方积累经验(混军功)去了。

    又又又出现了和梦中碎片不一致的小小变化。

    朱高炽正在思索,这些小变化不知是好是坏时,耳边就响起一道饱含崇拜的稚嫩童声。

    “棒棒哒,窝也要和叔叔一样,棒棒哒!”

    转头就见两岁多的小奶团子朱高燧,小手拍得啪啪响,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李景隆。

    “叔叔最棒!”

    被小奶团子如此吹捧,李景隆觉得,长得和朱老四不太像的小团子果然更讨喜,他内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弯腰一把抱起朱高燧,举高高笑道:“高燧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志向,未来成就肯定不凡哈哈哈哈哈哈。”

    朱高燧小脑袋一扬,弯起眼睛,“嘿嘿嘿嘿。”

    朱高炽:“”

    第97章 第97章 非她不娶

    朱高炽看着很捧场的自家四宝, 笑着摇了摇头。

    从去年吹到现在,也就是李景隆能吹,别的人听腻了不理他,他还能跟一个两三岁的小团子百吹不厌。

    北征辽东在去年就落下帷幕, 朱高炽年初去应天读了几个月的书又回到了北平, 洪武二十年, 进入深秋之后,空气里都流淌着凉幽幽的味道。

    朱高炽不确定接下来又要发生什么, 那几个大事件是否会因此出现变动,但他也会尽力顺应这些变化,朝着目标前进。

    虽说朱高炽没表现出来,但徐妙云还是敏锐地察觉自家大儿子心情有些沉重。

    明明身边没发生什么事, 一家子也都过得很温馨, 有时候看着朱高炽突然发呆的神情,徐妙云就有种要发生什么意外打破如今安宁的感觉。

    女子直觉敏锐, 徐妙云总觉得朱棣朱高炽这父子两有些事情瞒着她。

    她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 也知道这两人如果真遇上比较重大的事情不会瞎瞒着她,一番纠结下来, 徐妙云就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朱棣这两年越发成熟稳重, 不再像以前那么不着调, 把北平的军备防守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条, 还数次带兵出塞, 一边练兵一边执行任务, 听说草原上的部落现在一听朱棣的名字, 哪怕是半夜都要从床上爬起来收起东西整个部落连夜逃走。

    朱棣的杀威逐渐在草原上传开,他在军中的威望,在北平的威信也日渐升高。

    哪怕这些不细说, 徐妙云也能观察到。

    自家王爷如此争气,她自然是高兴骄傲的,偶尔想到朱棣年少时的混样,徐妙云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想当年,都说她嫁给朱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止爹爹徐达真心反对,就是常姐姐也拔刀要冲上皇子所揍朱棣,说他想得美。

    徐妙云有些想笑,实在是怪不得周围人反应如此强烈,因为朱棣那会真的一点都不靠谱。

    那时候朱棣实在太混了,连朱元璋都烦死他了,揍他都觉得有些浪费力气,于是用上一套老办法,那就是给他成个家,找个贤妻管一管。

    这人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马皇后把眼睛放在了知书达理、聪慧贤静的徐妙云身上。

    但马皇后又猛地一摇头,看着貌美如花的小姑娘觉得自己良心大大的过不去。别的不说,要不是徐达一家真的足够显赫了,她是觉得徐妙云做太子妃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嫁太子朱标还算般配,但配她家老四

    马皇后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她嫌弃自家儿子,但真的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先不提徐达听到了该多生气,传出去都不知多少人在背后说他们老朱家不厚道。

    徐妙云又是她自小看大的,当个闺女一样疼,马皇后都没跟朱元璋提就先摇头否定了脑中一闪而逝的念头。

    贤惠的姑娘也还有,总能挑到一个给老四配姻缘。

    就在马皇后翻看着大臣家适龄姑娘,好不容易根据为娘的直觉,选了几个符合朱老四喜好的贤惠姑娘,把画师画的小像送到了刚满十五岁的朱棣手中。

    本来挑出几个备选,马皇后应该第一时间去和朱元璋商量,然后由朱元璋下旨赐婚,待到来年就给朱棣成婚的。

    可马皇后想到朱老四那牛脾气,如果事先没跟他通口气儿,那姑娘不是他满意的,马皇后丝毫不怀疑朱老四要倒反天罡,抗旨不尊。

    本来给老四选个好妻子管着他就是朱元璋没办法的办法了,要不是是亲儿子,朱元璋都想直接扔了。

    父子关系已经够差了,老四再抗旨,朱元璋可能真要大义灭亲了。

    想到几个儿子,那真是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马皇后也时常一脸困惑地看看自己肚子,不想承认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可马皇后

    没想到,朱元璋还没生气,她自己先给气得不行。

    带小像去皇子所的宫人回报,燕王一听说这是给他挑的王妃备选,他拿去快速翻了一下,然后二话不说就撕了那些女子画像。

    说什么,老子这辈子都打光棍不娶妻!

    马皇后怒拍扶手,下令宫内禁卫军把朱棣给他押过来。

    禁军护卫找去皇子所,朱棣根本不在,说是出宫了,没办法,禁军们只能出宫拿人,最后是在一个酒庄捉到正跟人鬼混的燕王。

    由于朱元璋在民间禁酒,不少酒肆酒庄都被迫关闭了,只有少许得了官方许可还在经营,而这些地方也成了达官贵人经常光顾的场所。

    还剩下的这些地方自然也不单纯就是喝酒的,更像是一个高级的娱乐场所。

    马皇后一听禁军护卫说燕王当时正和人划拳拼酒,再看朱棣脸上遮都遮不住的酒意还有身上泛滥的脂粉香气,马皇后脸黑了,拳头硬了。

    关起门来,拿起戒尺,把朱棣两支手都抽红肿了,马皇后这才心平气和地坐下,让人泡了一杯消解郁气的茶,喝了几口才看向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朱老四。

    朱老四摊开两只快肿成馒头的手,一脸倔强地抿着嘴。

    马皇后尽量放平语气,劝他:“老四,不管男子女子,到了年纪就要成婚,你是大明的王爷,更不可能让你打光棍,除非你想惹你父皇生气,把你逐出家谱,任你自生自灭。”

    朱老四梗着脖子说:“那更好了,那我就去参军,要么战死边疆要么靠军功挣爵位。”

    “”马皇后又想揍儿子了,她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你以为你爹能这么轻易放过你,不把你关起来反思个几年十几年,他能消气?”

    “还想参军,除非你离开大明的国土,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踏出家门一步!”

    朱老四:“”可恶!

    看儿子青筋爆起,愤愤不平,马皇后轻哼一声,“为娘的还给你机会让你自己选个喜欢的媳妇儿,你要不领情就算了,明天我就直接让你爹下旨赐婚,他觉得哪个适合当儿媳就定哪个。”

    “!!!”朱老四气得牙关都差点咬碎,半天哼不出一个屁来,只有胸膛不断起伏,最后他目光炯炯地直视马皇后,“母后真的答应让我选个自己喜欢的媳妇?”

    马皇后一看有戏,立刻点头,“我还能骗你?你选一选,喜欢哪个,我就去你父皇那请赐婚的圣旨。”

    说完马皇后就要手一招让人把重新备好的女子画像拿过来。

    谁知就听她那混不吝的儿子大言不惭道:“那我娶徐妙云。”

    话音落地,殿内空气都安静了。

    垂首立在一旁的宫人们下意识把脑袋低得更深了。

    马皇后都用了好长时间才拼好裂开的表情,看着一脸倔强,丝毫不觉得自己不配的儿子,脱口而出,“你倒是眼光够挑的。”

    朱老四:“母后,是您说让我选的。”

    马皇后:“”

    那我也不知道你这么能选啊。

    看马皇后表情微妙,朱棣举着红肿的双手就在地上开始打滚,“我不管我不管,你要我成亲,那我的媳妇就一定要是徐妙云,不然你就别逼我成亲,让我继续打光棍,不然就算老爹强行赐婚,等人进了王府我也丢在一边,看都不看一眼。”

    马皇后:“”

    “你给本宫起来!”

    “不起不起,母后你不给个准话就不起。”

    马皇后:“”

    看着满地打滚嗷嗷叫的朱老四,马皇后几个深呼吸做完,最终扶额道:“行了行了,你让我考虑一下。”

    朱棣这才停下打滚,举着双手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地冲马皇后道:“那我回去等母后的好消息了。”

    说完朱棣就乐呵呵地离开了。

    过了大半天,马皇后才反应过来,捏着鼻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臭小子,还敢跟本宫下套了。”

    然后马皇后就为难了,说实话,徐妙云能做自己儿媳,马皇后是做梦都要笑的。但这对象是朱老四马皇后怕自己夜不能寐。

    一番纠结之后,马皇后就把徐妙云召进宫,拉着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提了提朱老四婚配的事。

    马皇后是真的很不好意思。

    徐妙云都能清楚记得她当时的表情,仿佛只要徐妙云摇个头,马皇后就要立马点头说:你的决定是对的,本宫肯定不会勉强你的。

    但马皇后看见了徐妙云点头,马皇后惊呼一声,下意识问:“妙云你听清楚了?是老四,我家的老四,不是别人。”

    徐妙云:“”

    “臣女听明白了,燕王殿下像娘娘求娶臣女,臣女也愿意嫁给燕王殿下。”

    马皇后:“”

    “如果你是因为本宫说燕王非你不娶,所以你才答应,其实也不用”

    徐妙云摇了摇头,抬眸看向马皇后,笑道:“臣女是真的愿意嫁给燕王殿下,臣女觉得,燕王殿下人不错。”

    马皇后:“”

    “是不是那小子私下威胁你了?”良久,马皇后问出这么一个致命的问题。

    徐妙云:“没有。”

    “真没有?”

    “娘娘,殿下人真的不错,不会威胁女孩子的。”

    徐妙云垂眸,有些不要好意思道。

    马皇后:“”

    你这么说,那我就更不信了。

    朱老四五岁的幼弟都能揍,还能不威胁女孩子吗?

    最后经过一番小小周折,还是让朱棣得偿所愿,娶到了徐妙云。

    想到这些,徐妙云就禁不住觉得好笑,眼神也变得温柔,看着换下训练服,泡完澡一身慵懒的朱棣,她走上前拿起毛巾替他擦拭湿发。

    “今天遇上啥高兴的事了?”朱棣难得享受爱妻如此贴心服务,看着徐妙云温柔含笑的眼神,心思一动,长夜漫漫,有些心痒痒了。

    徐妙云顺势被他拉入怀中,坐在他腿上,双手圈住他脖子,笑意绵绵道:“就是想到以前,你跟母后说非我不娶,母后后来当面跟我提婚事时的表情真的太可爱了。”

    “说,你是什么时候对我起心思的?”徐妙云柔柔靠上去。

    正准备亲亲爱妻的朱棣倏地一顿,眼神有些心虚地闪了闪,但闭上眼眸的徐妙云没看到,朱棣垂眼看着爱妻温柔脸庞,指腹轻轻摩挲几下,凑近了呢喃一声。

    “你猜。”

    当时一心只有热血的少年朱棣哪有什么心思不心思的。

    就是马皇后那么一说,他脑子里下意识浮现徐妙云的脸。

    想到徐妙云的脾气,肯定不会答应嫁给他的。

    徐家又皇恩深厚,他老爹多半不会逼迫老兄弟的闺女嫁给他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吧。

    朱棣觉得娶什么老婆啊,女人一点意思都没有,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把一腔热血都洒在战场上。

    中二热血少年娶了老婆后,就被真香打脸了。

    这些朱棣自然不敢说出口的,破坏氛围的事,不是一个男子汉此时该做的事

    一番你侬我侬,两口气情意浓浓地抱在一起,徐妙云枕着朱棣的胳膊,靠在他胸膛,打了个哈欠。

    朱棣摸摸她发丝,嗓音沙哑,莫名多了些铁汉温柔,“困了就睡吧。”

    徐妙云就闭上眼睛,不过在睡着之前,她又用困倦的语气说:“我感觉大宝这段日子有些怪怪的。”

    “嗯?”

    “说不上来。”徐妙云已经快要睡着了,她无意识地问:“你们父子没什么瞒着我,不让我知”

    越说越小声,直到消失,怀里的人呼吸声已经平缓下来。

    睡着了。

    朱棣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一下,眼睫盖住深沉眸色,“放心。”

    天气逐渐变凉,下过一场雨后,过了几天朱棣突然把坐在书房清算手底下的生意账本的朱高炽拉出来,朱高炽看向穿上铠甲,明显是要带兵出塞巡逻的亲爹朱棣,目光询问他。

    【爹咋了?】

    朱棣摸摸儿子的头,“这几天天气不错,正适合活动下筋骨,去郊外狩猎还不错,爹有任务在身去不了,明天你带上高煦,带上些人去狩猎玩。”

    朱

    高炽眨眨眼。

    【我】

    “爹都安排好了,你们去玩就是。”朱棣笑道。

    朱高炽不想辜负老父亲一番好意,想了想就点头道:“行吧。”

    确实有点想出门活动活动了。

    最近都被赚钱的事占满了脑子,快掉进钱眼里了。

    第98章 第98章 老婆说啥都行

    一起参与狩猎活动的都是北平一些将领家的子弟, 年初被派到朱高炽身边做伴读加护卫工作的张辅和孟真自然也加入了此次活动。

    张辅是张玉的儿子,张玉如今在朱棣手下任燕山右卫指挥佥事,很受朱棣重用。孟真之父叫孟虎,是最早被选入燕山三卫的一批人, 打仗悍勇, 武艺不俗, 早早地与朱能一起进入朱棣视野,目前任燕山左卫千户, 特战营就属燕山左卫。

    张辅和孟真都是武艺不俗的少年人,书也读得好,可谓是文武双全的优秀人才。朱棣再给宝贝儿子选伴读的时候,挑来挑去, 选中了这两人。

    狩猎的场所是北平郊外一座山林, 没有太过凶猛的野兽,比较适合一群少年人玩耍。

    此时大家齐聚山脚, 见了朱高炽兄弟过来, 纷纷涌上前来打招呼。打完招呼又各自散开,与相熟的人聚在一起。

    朱高炽兄弟身边就只剩下近身伺候的宦官, 和张辅、孟真。

    其他人倒是想跟在朱高炽旁边套近乎, 今日也有不少人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 只是不能硬凑上去, 他们不是张辅和孟真, 太不要脸只会惹人厌烦。

    当然, 如果等会儿表现好, 能进入燕王世子朱高炽的眼,或者能和小郡王朱高煦说上话,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山脚下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人, 穿着狩猎的骑装,各个看起来英姿飒爽,但是吧——

    除了十几岁的少年,旁边还有一群衣着鲜亮的少女,也都是十来岁的模样,披着披风斗篷,就在马车旁边找了一块儿,搭上帘子,拿出些煮茶工具,围坐在一堆煮茶聊天,时有娇俏笑声响起,然后大家又不好意思地捂着嘴。

    这一幕引得不少少年目光往那边飘,家中有妹妹参与的,扫见有些人偷看目光,立刻黑了脸站出来把人挡住。

    偷看的少年就讪讪摸摸鼻子,不敢再往那边瞟了。

    与此同时,感觉到不少目光往自己身上瞟的朱高炽:“”

    我滴亲娘妙云同志啊。

    您可真会安排。

    叫来一群少年一起狩猎玩耍,当然是朱棣安排的,不过让各家女儿也参与进来,那就是徐妙云的主意了。

    在妙云同志看来,少年少女一起玩的画面多青春啊,都是大好的年纪,万一有看对眼的,还能提前定下婚事,等到成年就能结婚,以后聊起来也是一桩美事。

    像她和朱棣,不也是年少结缘后面成了夫妻,小日子过得还挺幸福温馨的嘛。

    等到年纪到了再决定婚事,有的男女都没机会相处,父母看好就定了,结婚当日才第一次见面,夫妻相处跟陌生人一样。

    所以啊,像这种热闹的活动就不该只有男孩纸。

    有女孩纸在旁边,男孩子们还会勇于表现呢。

    不过此次狩猎活动当然只有少年参与,少女们就在一旁煮茶,看看风景,聊聊天。身边都跟着伺候的下人,燕王府还派出一队王府亲兵护卫,各家也就放心地让家里女儿出来透透气。

    当然,也有人想着,如果家里女儿能让燕王世子看中就更好了。各家夫人都懂,燕王妃既是给在场少男少女制造结缘机会,也是给她的儿子制造姻缘机会。

    燕王世子十一了,过个两三年的也能相看姑娘了。

    品到妙云同志心意的朱高炽就:“”

    娘啊,儿还小呢,你想啥呢!

    对此,一开始根本没领会的朱棣,一听爱妻要把各家女儿也叫上一起去,他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她们去干吗?虽说都是武将家的女儿,也不是各个都习过武的,狩猎还是要点基本武艺。”

    徐妙云:“”

    看着朱棣不像开玩笑的认真眼神,徐妙云嘴角一抽,没好气道:“谁规定去玩就必须骑马狩猎了,她们骑马玩玩不行吗?不骑马四处逛一逛看风景不行吗?不看风景就坐那煮茶聊天不行吗?”

    几个不行吗把朱棣都给弄懵了,求生欲驱使下,他连连点头,“你说得对,都行,都行,看风景好啊。”

    徐妙云:“”

    就奇怪,这人是怎么能在少年时就悄悄对她起心思的。

    当年看,也没如今这般傻啊。

    那会儿还知道体贴女孩纸呢。

    朱棣丢下一句‘你安排就是’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好像身后的爱妻要咬人一样。等出了府翻身上马,朱棣才悄悄呼出一口气。

    拉着缰绳一抖,马儿小踏步往前跑,朱棣则摇摇头,心想女人真的好难懂啊,说变脸就变脸。

    昨晚还那般温柔地窝在他怀中,小鸟依人的呢。

    嘤——

    狩猎就是狩猎啊,你要看风景什么时候不能看。

    那座山林虽然提前清过,没有猛兽出没,但山林地险就不是赏景闲逛的好地儿啊。

    朱高炽也是不知道他爹朱棣的脑回路,不然多半要露出和他娘徐妙云一样无语的眼神。

    不过,朱高炽这会儿也因为他娘破无语。

    那些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不是念小学的年纪,就是念高中的年纪,在他‘成熟的灵魂’眼中,就跟看幼儿园小豆丁一样,慈祥倒是有,别的是一丢丢可能都没。

    而且——

    朱高炽想了想,他上辈子一直到成为大学生都还是母胎单身狗,没想过谈恋爱结婚的,这辈子也不想盲婚哑嫁。

    到时候面对父母催婚,他该怎么办呢

    本来该几年后才烦恼的事,被今日的气氛一弄,朱高炽都提前烦恼上了,幽幽叹了一口气。

    “世子怎么了?”看见他没精打采地叹气,张辅不由问道。

    朱高炽:“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感觉人生啊,太多身不由己的地方了。”

    张辅:“”

    时常能从世子殿下身上看到‘老灵魂’附体的感觉。

    听人说这叫少年老成。

    可殿下您是不是也太老成了点。

    刚才他都有种看见殿下脸上生出皱纹的错觉。

    比起其他家有妹妹的少年,张辅就比较轻松了,他有个姐姐,已经订婚,这次就是纯粹出来闲玩透气的。家里小妹也才四五岁,根本不到说亲年纪,也就没出来玩。

    张辅少年时的性子跟朱高炽想象不一样,毕竟梦里碎片闪过的都是成年后当了英国公的张辅,那时他看起来稳重许多。

    而少年张辅性子有些跳脱,朝气勃勃的,有些像前世阳光健气的运动大男孩。

    “孟真,你看什么呢?”见身旁人眼神时不时朝女子那边张望,见惯了孟真正经样子,张辅忽然露出个坏笑。

    “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在那边?”

    孟真十五岁,正是说亲的好年纪,他家中还在给他相看,成了朱高炽伴读之后,不少人家主动投来结亲意向,倒是让孟家人一时半会地不好决定了。

    孟真又从小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一本正经练武,一本正经读书,心思从没放在儿女情长上,就是家里给他说亲,问起他的意见,他也是摇摇头,说父母决定就行。

    孟家父母就:“”

    别家儿女还想自个儿做主选夫君妻子呢,这孩子倒好,让娶谁就娶谁。

    孟夫人最近因为挑选媳妇的事儿都快愁死了,她真是看哪家姑娘都好,也就是自己只生了三个儿子,不然每个姑娘都给娶进门做儿媳多好啊。

    所以啊,挑选的对象多了也愁啊。

    要不是自家长子突然进了燕王的眼,倒也没有这种幸福的烦恼了啊。

    被张辅打趣,孟真一张近似面瘫的脸没啥表情变化,就只是不悦地扫了张辅一眼,“不要胡说八道。”

    张辅一点不见外地搭上他肩膀,丝毫不在意孟真嫌弃的眼神,“我可听说了,你家正在给你说亲呢,趁父母还没定下,你要是先遇上喜欢的姑娘那不是更好嘛。”

    孟真蹙了蹙眉,甩开张辅的手,不苟言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张辅,不要如此轻浮浪荡。”

    朱高炽:“”

    张辅:“”

    张辅看着孟真严肃古板模样,悄悄凑到朱高炽耳边吐槽:“世子啊,你说谁家姑娘倒霉要嫁给这家伙啊,跟个木头似的,婚后还不得无聊死啊。”

    朱高炽:“每个人喜好不同,有的人就喜欢孟真这种一本正经的老干部风。”

    “什么老干部?”

    “就孟真这样的。”

    “哦哦。”张辅立刻领会这个词的含义,又好奇地问,“那殿下您呢,我刚才瞟见不少姑娘看着你害羞呢。”

    “”朱高炽用一种‘立地成佛’的眼神扫来,“不说这个我们还能愉快聊天。”

    “嘻嘻嘻嘻。”张辅立马露出求饶的表情,相处没多久,他和孟真就发现世子是个脾性很好的人,一点没有皇子皇孙的傲慢,反而给人平易近人的感觉。

    久而久之,张辅就有些‘忘形’,私下里和朱高炽处起来更像朋友兄弟,不像主子下属。

    孟真倒是没他这般放肆,不过相处久了还是能发现孟真没有一开始那般严肃拘谨,虽然还是恪守本分,规矩守礼。

    不过孟真也知道,张辅是个聪明人,知道行事界限。

    对此,他也从不会多嘴说张辅什么。

    第99章 第99章 争风吃醋

    朱高煦骑上一匹枣红马, 他三岁就能自如地驾驭马匹,那会儿他就看不上小马,硬是要跟大人一样骑上威风的大马儿。这几年骑术更加精进,小小身子笔挺地立在高大威猛的枣红马上, 绷着小脸, 眉眼却有兴奋之色。

    身后背着的箭筒装满箭矢, 一柄为他量身定制的大弓比他整个人都大了两圈。朱高炽曾经试着举起来过,光是弓箭就重达七十来斤, 他光是举着就费劲儿更别说拉弓射箭了。

    寻常孩童练箭用的要么是木制工具,要么是小型轻巧的特制弓箭,射程不远,威力不足, 但初学的小童用起来刚刚好。

    偏偏朱高煦嫌弃那种东西跟玩具一样, 把玩了几天就失去兴趣,最后磨着朱高炽给他一把成年人用的弓箭, 他看军营里士兵用的弓箭就挺威风的。

    朱高炽一开始不同意, 那玩意儿又重又大,杀伤力也不容小觑, 不是一个三岁小奶团子该用的。

    但架不住朱高煦‘撒娇’, 整天用那双倔强清亮的小虎眼委屈巴巴跟着他,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朱高炽被磨得没办法, 就让人专门给他打造了一把大点的弓箭。

    不过在朱高煦五岁生辰之后又重新换了一把, 是朱高炽亲自画的设计图, 然后让兵仗局的头号制弓的工匠花费不少时间打造出来的。

    射程比军营里弓箭手用的大弓更远,而且隔着百米都能穿透三人手牵手合抱的大树树干。

    当然,威力大也代表对弓箭手的实力要求高。

    朱高炽已经尽力减轻弓箭的重量, 加上设计巧妙,工匠也废了不少心血,这才把大弓的重量压在了八十斤以下。

    如果不是工匠技艺高超,这把杀伤力强悍的大弓绝对要超过两百斤了。

    也就是朱高煦天生神力,力气比一般成年男子还大,随着年岁增加,人长得更壮实了不说,力气还每日剧增,不然也不能凭着一股力气就能在武学课上让朱尚炳吃瘪,也无法驾驭这把成年人用起来也费力的神弓。

    朱高煦五岁得到这个生辰礼物,开心得不行,对哥哥送的礼物爱不释手,长达一个多月时间睡觉都是抱着弓箭睡的。

    为此,朱棣还吃了一段时间的醋。

    感觉宝贝儿子对弟弟比对他这个亲爹更好,他再也不是儿子最爱的人了,嘤——

    朱高炽:“”

    跟亲儿子吃醋,您真的好意思吗?

    朱棣嗯嗯点头,怎么不好意思,他就是要吃。

    朱高炽:“”

    朱高煦不懂亲爹亲哥干瞪眼的交流,但他懂亲爹的眼热,于是经常故意把大弓挂在身上,时不时‘凑巧’地从朱棣眼前晃过,再用一种‘你没有,我有’的得意眼神掠过朱棣,气得朱棣哦,头一次深刻体会到他老爹当年动不动就想揍他的心情。

    朱棣朱高煦父子两争风吃醋,弄得夹在中间的朱高炽左右难做,只好又给亲爹亲手画了一张设计图交给工匠,等到朱棣拿到了一把特制的袖中驽,这才没用‘你不爱我了’的眼神控诉朱高炽。

    然后得了袖中驽的朱棣就状似无意地从朱高煦眼前路过,然后在一只鸟从头顶飞过,他啊一声,抬起手臂,手指拨动机关,几只袖箭飞射而出,速度之快,要不是朱棣做作地啊那一声,又做作地摆出个射击姿势,还真有些让人看不真切,防不胜防。

    用来防身或者刺杀,绝对是一大利器。

    朱高煦就:“”气鼓鼓的。

    可恶的臭爹!

    掰回一城的朱棣耀武扬威地走了。

    然后朱高煦就跑到在书房办公的他哥面前,也不说话,就把下巴往书桌上一杵,眼睛眨也不眨,就那么眼巴巴地凝视他哥。

    朱高炽:“有话就说。”

    朱高煦:“哼,爹有新礼物,我没有。”

    闻言,朱高炽:“”

    他觉得,这对父子不能再惯下去了。

    不然受罪的只有他。

    朱高炽无视亲弟的控诉,转头看着朱高煦委屈巴巴的小虎眼,甩出致命一击,“你什么时候把我给你布置的作业做完,我再考虑发给你奖励。”

    说起作业,朱高煦:“”

    还管什么袖中驽啊,他收起下巴,起身抬脚,动作僵硬地走出书房,“哥,我练箭去了。”

    然后慌不迭地逃走了。

    作业什么的,太吓人了。

    朱高炽有些无语地摇摇头。

    不过从收到弓箭这个礼物后,朱高煦确实比以前更用心练习射箭了,如今不过七岁,稚嫩的小手已经布满粗糙厚茧,都是他刻苦训练的成果。

    就在今年年初去应天府读书,三月一考核的武学课大考上,朱高煦凭着天赋异禀和良弓辅助,一举赶超箭术出众的宁王、谷王、朱尚炳三人,成功拿下箭术一科的榜首,成为老朱家有史以来箭术一科年纪最小的榜首。

    往年这个榜首不是宁王拿就是谷王拿。

    朱棣都没拿过箭术一科的榜首,他上武学课那会儿,箭术最好的是秦王。朱棣是靠综合实力在武学课上争一二名的。

    朱尚炳别的不说,只箭术一道还是遗传了秦王天赋,一来武学课就表现优异,把第二名的谷王挤下去,和箭术第一的宁王差距微小。

    宁王母妃出身不显,而宁王却硬是靠着文武出挑在朱元璋那里留下印象,更得了朱元璋喜爱

    在学堂里,他与小辈侄儿的关系处得不远不近,既不结交也不针对,也不插手他们的恩恩怨怨,默默读自己的书。

    在朱高炽这个学神空降之前,大本堂的学霸前三,宁王就占一个。加上他武学课上表现优异,虽综合实力不比谷王等人,但他箭术尤其精湛,还得过朱

    元璋赏赐的神弓。

    文武出挑的宁王自然而然就成了大本堂的优秀学子代表之一,每年都能靠着学业表现从朱元璋那得到一笔丰厚的赏赐奖励。

    宁王与朱高炽同岁,年纪算不上大。

    朱尚炳虽没赢过宁王,但到底也靠着箭术扬眉吐气一把,威风凛凛地朝朱高炽兄弟扬了扬手,做出射击的挑衅姿势。

    谁知,这点威风仅仅持续了一年,就在今年第一次武学课大考上,朱高煦就掌着一把比他大了整整一倍的神弓,一举夺下箭术魁首。

    朱尚炳当时的脸色,简直比吃了粑粑还难看。

    朱元璋听闻都惊了一瞬,随即大笑不止,命王太监去内务府挑了不少好东西赏给朱高煦做奖励。

    以往朱元璋也时常给兄弟两的处所发赏赐,但都是给朱高炽的。朱高煦得了赏并没多高兴,而是挂着他哥亲手制造(设计)的大弓,仰着脑袋,眼巴巴等着他哥夸夸。

    朱高炽就抬手摸摸他头发,毫不吝惜地夸赞道:“我家二宝简直是天下第一厉害的弓箭手。”

    朱高煦笑眯了眼睛,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也就是他身后没长尾巴,不然还不知道摇得多欢快呢。

    一旁默默撑着下颌的朱济喜看着两兄弟忍不住心想道,看见平日里桀骜不驯,浑身上下都写着‘别惹老子’几个大字的朱高煦,在朱高炽跟前,凶悍小老虎也化身成了小奶猫,看起来乖得不行。

    朱济喜就:“”

    一物压一物,古人诚不欺吾啊。

    这兄弟两一个文一个武,偏偏都是优秀得超乎寻常界限了,大本堂的风头全被他们拿下了。

    朱济喜文武比较均衡,两门成绩都算不错,只是在这两兄弟对比下,就显得比较中庸了。

    但朱济喜性子平和,也不爱出风头,倒是挺自在的。

    就是想到回去封地,他父王要知道燕王府家两儿子把风头占完了,怕是要在他耳边嗡嗡不停,朱济喜不由露出个头疼的表情。

    说不要太用功的是他父王,真被燕王叔家儿子们抢了风头,他父王又忿忿不平,让他不要让燕王叔一家太过得意,必须给他们看看晋王府的厉害。

    这会儿,朱济喜就在晋王府两耳自动关闭,在晋王张牙舞爪的背景音里,看书写字,练剑煮茶。

    习惯就好。

    想到朱尚炳回去还要挨亲爹的揍,朱济喜就觉得,自家父王只是话多了很多,烦了很多,倒也没有动手揍儿子的缺点。

    嗯,这般想想。

    父王还是

    “济儿,你都不理为父,为父伤心了,为父难过了,为父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嘤——”

    说了大半天,嘴巴都说干了,却发现儿子在发呆根本没听他说话的晋王泪奔了。

    朱济喜:“”

    在燕王叔隔三差五的亲笔信刺激下,他父王真是越来越矫情了。

    还嘤——

    朱济喜抖了抖被激起的鸡皮疙瘩。

    一边嘴上骂咧咧,一边又学燕王叔腻歪歪的自家父王,也是让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朱高炽自然不清楚自己一家带给老朱家其他人的刺激,也没心情去打听回家挨了几顿大揍的朱尚炳多惨,每天被矫情上身的亲爹折磨的朱济喜多无奈,他这会儿正叮嘱朱高煦别太往深处去。

    虽说朱棣提前派亲兵来清过场,但荒郊野岭,尤其是山林深处,肯定还是有猛兽躲藏的。

    朱棣也说过,让他们就在浅出玩玩就行,免得出意外。真要去深一点的地方也要带上亲兵护卫。

    朱高炽看着一进入山林就犹如猛虎出笼,到处搜寻猎物身影的朱高煦,一边摇头,一边高声叮嘱。

    朱高煦轻而易举地拉开巨弓,咻——箭矢穿透一只野鸡脖颈,冲劲太过强悍,野鸡都被死死钉在了树干上。

    捡猎物的护卫下了马走过去,就见小郡王的箭已经穿透树干,他一边惊叹一边用力拔下箭矢。

    “小郡王厉害。”张辅不由举起个大拇指,眼中神采闪亮,他这不是恭维,而是大实话。

    朱高煦昂了昂下巴,小手一扬比他大了很多的巨弓,眼中都是骄傲。

    张辅也正在兴头上,感觉这边猎物太简单了,不由对朱高煦建议道:“小郡王,要不我们再往前一点?”

    朱高煦正有此打算,他回头看一眼在不远处懒洋洋骑马闲逛,偶尔才举弓射一两箭的朱高炽,眼神闪了闪,然后扭头对一个亲兵百户吩咐两句,百户正为难,朱高煦已经点了十几人,叫上张辅一起朝深处去了。

    那边朱高炽正对着一只藏在草丛里,露出小尾巴的兔子瞄准,过了会儿,箭矢离弦,破空而去。

    咻——

    箭狠狠扎入地面。

    那只受惊的兔子一扭头,看着擦过自己尾巴毛毛插在地上的箭矢,一愣,然后惊得跳起来,转瞬就消失在草丛里。

    朱高炽:“”

    然后他收起弓,有些遗憾道:“就差一点点。”

    全程沉默守在朱高炽身边的孟真,看看扎在地上的箭矢,再看看刚才兔子躲藏的草丛,他:“”

    那只兔子是真的命大。

    这么短的距离都能大难不死。

    就在这时,朱高炽扭头一看,就见四周哪里还有朱高煦身影,而跟在朱高煦身边保护的亲兵百户正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世子殿下,小郡王领着一队人去林子深处不了。”

    朱高炽摇摇头,就知道他不会老实待着的。

    “走,跟进去看看。”

    第100章 第100章 武艺不凡的少年

    整座山林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越往深处走灌木越高大茂密,猎物也确实比外围多很多。

    朱高炽随手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刚要放箭,躲在树后吃草的小动物就敏捷地一闪, 眨眼间消失在茂密丛林中。

    猎物跑了朱高炽也不遗憾, 把弓箭一收, 对孟真道:“你也别光顾着我,自己玩去。等会儿一无所获, 张辅又要跟你嘚瑟了。”

    孟真就忠实他的护卫绝色,进来山林快一个时辰了,也就在朱高炽射偏了,他随手补了几箭, 这才射中两三只小猎物, 挂在马下看着可怜兮兮的。

    当然,朱高炽也没有资本嫌人家猎物少, 因为他这么久了, 一无所获。

    定点射靶,朱高炽命中率还能看, 但像这种天然的山林野物, 对危险的感知比较敏锐, 猎物聪明, 对猎人的要求也就更高。

    也难怪朱高煦兴致这么好, 比起皇家猎场被人有意无意喂养得失去灵性的猎物, 这种山林野物就要狡猾些了。

    孟真刚要说话, 前头忽然传来一阵兴奋叫声,还伴随野兽的嘶吼声,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小猎物能发出的动静。

    朱高炽抬眼一望, “孟真,你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是。”孟真一抖缰绳,走之前又问:“世子殿下您呢?”

    “这里面的猎物更难猎到,我还是回外面去逛逛。”朱高炽就是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活动下筋骨的,打猎不是他的兴趣爱好。

    听朱高炽如此说,孟真也就放心地带上几个人朝朱高煦等人的方向去了。

    朱高炽掉转马头,“回吧。”

    身边几个亲兵护卫驾着马护送他往回走。

    回去的一路上朱高炽骑在高头大马上,左右看看风景,也没再弯弓射箭,看见可爱的小动物他还能停下看一会儿,闲庭信步的样子,更像是在逛自家的小花园。

    就在朱高炽看一只雪白小兔躲在草堆里吃草时,四周空气忽地一变,小兔子唰一下蹦跶跑了,朱高炽也察觉不对,他直起腰,还没四处张望,一侧就传出猛兽怒吼的声音。

    护卫们连忙做出警戒姿势。

    很快,一头黑毛野猪就从灌木丛后冲了出来,听动静倒是有些像刚才张辅他

    们那边传出来的野兽声音。

    不过这头野猪像是还没成年,虽然长得挺凶横的,体型却不算大,看到冲过来的小野猪,护卫们神情也没那么紧绷了。

    “世子殿下小心!”

    虽说如此,大家还是把朱高炽护在后面。

    箭术好的护卫立刻从箭筒抽出长箭,弓弦拉满,对准四处疯窜的野猪,箭矢破空而去,一箭射穿野猪右眼。

    伴随一声惨嚎,野猪摔倒在地。

    射箭的护卫又补了两箭,野猪挣扎的动作变小,呼吸微弱,有护卫打马上前准备捡猎物,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头比刚才体型大了整整两倍的成年野猪冲了出来,长得青面獠牙,横冲直撞,直接撞飞骑马的护卫,这一冲,护卫们都慌了神,坐下马儿也受惊地撩起前蹄。

    “保护殿下!”

    “殿下小心。”

    朱高炽比较靠后,受到的冲击倒是不大,不过他座下的白马看起来受的惊吓不小,嘶鸣一声,撒丫子就跑了。

    朱高炽控马术还行,一边稳住身形一边试图安抚受惊的马儿,身后传来护卫急呼声音,一部分人留下应付野猪,还有几人骑马冲出来跟上朱高炽。

    朱高炽头也不回地冷静道:“不用担心,先把——”

    后面的话散在空气中,因为受惊的马儿跑得实在太快了,毕竟是朱棣亲自给他选的良驹,真的撒丫子狂奔起来,护卫们还跟追不上。

    朱高炽就见它不听话地往左侧跑,越跑越远,逐渐有深入山林的趋势,身后隐约还能听到护卫的叫喊声,待又跑了一段路,四周灌木比成人还高了,在朱高炽的安抚下,座下马儿终于冷静下来,还优哉游哉地跑到一处吃起草来。

    “你倒是安逸了。”朱高炽有些好笑地摸摸马头,他左右巡视一眼,跑得还不算很深入,也不准备四处闲逛,万一遇到了意外跑偏了方向,护卫们更找不过来了。

    小白马能放心在这吃草,想来附近也没啥危险。

    朱高炽放松了一下坐姿,等着护卫们追上来。

    没过多久,密林深处传来几声兽吼,惊起一片飞鸟,朱高炽不由抬眼朝那边望了望,而刚冷静下来的座驾听到声响,草也不吃了,又开始托着朱高炽开始了逃亡之路。

    不过这次没有撒丫子狂奔,跑了没多远又被朱高炽控下了,怕马儿又受惊乱蹿,朱高炽干脆下了马,把缰绳往树上一套,然后找了块石头坐下休息。

    马儿低头吃草,朱高炽被它影响,也笑着抽了一根野草,叼在嘴边,双手枕着往后一躺,翘着二郎腿看向遮天盖日的茂密枝叶。

    一只抱着榛子的小松鼠忽地跳了出来,恰好和偏头的朱高炽四目相对,一瞬间小松鼠像被点了穴,定在原地。

    朱高炽觉得可爱,故意盯着它不放,就想看它什么时候逃跑,结果这只小松鼠就保持被定形的姿势,一只脚脚抬起,保持不动。

    “”

    噗——

    朱高炽笑出声来,小松鼠才一惊一乍地抱起自己的松果爬树逃跑了。逃跑还不专心,蹿到一棵树上又停下,探头看向下面的朱高炽,一只爪子死死抱着榛子,一只爪子挥来挥去。

    可爱又嚣张。

    好像在说:来呀,你个人类来抓窝呀~

    挑衅完还背过身去,用圆滚滚的屁股对着朱高炽。

    机灵模样实在惹得人心痒痒,朱高炽起身敲了敲树干,感受到摇晃,小松鼠又回头往下一看,然后抱着自己的榛子往高处又爬了一段,再次坐在树干上,对着朱高炽挥爪子。

    朱高炽还想逗小松鼠玩,谁知一阵兽吼从深处传播过来,吓得小松鼠眨眼就逃入茂密林叶中,然后一颗被保护得极好的小榛子从天儿降,直直落在朱高炽肩膀上。

    这一颗

    不会是那小东西手上的吧。

    朱高炽含笑捡起地上的小榛子,想到刚才小松鼠那宝贝的样儿,不由心情更好了点。

    也许小松鼠这会儿正看着空荡荡的爪子发呆呢。

    哈哈哈哈哈——

    朱高炽实在是高兴,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所以在余光扫见什么,他下意识扭头看去时脸上的笑意都来不及收回去。

    只见茂密灌木丛后面,隐约露出一匹黑色的马,坐在马上的少年正愣愣地看向这边。

    看样子是这次加入狩猎的小少年。

    朱高炽心情实在不错,所以看见少年,他眼中也残留着笑意,“就你一人?”

    少年认识他,听到问话下意识点点头,又反应过来什么,抖着缰绳驾马穿过灌木丛朝朱高炽这边走来。

    没了灌木遮掩,朱高炽一眼就看到少年马匹上挂着的丰硕成果。

    什么野鸡呢,兔子呢都不说了,两边挂得都怪挂不住了,而马背上还托着一只朱高炽在少年下马行礼时,总算看清了。

    居然是一只体型不小的老虎!

    “拜见世子殿下。”少年年纪不大,嗓音还有些清亮的稚嫩感,单膝下跪,抱拳行礼,低着头不敢直视朱高炽眼睛。

    “这里还有老虎的吗?”朱高炽有点惊讶地问。

    荒山野岭有老虎很正常。

    只是,少年一个人就猎到这么大只老虎,给他的震撼有点大。

    这一只虎看起来虽然不像成年虎那般庞大,但难度应该也不小吧。

    “这种山林是有老虎出没的。”少年低头老老实实回道,“不过因为提前清理过一遍,所以想要猎到老虎要进到深处。”

    中间跟外围肯定是没有的。

    朱高炽:“你一个人?”

    少年点点头,又跟上一个:“嗯。”

    这时,朱高炽注意到少年一边脸侧,靠近耳垂的地方有道血痕,血液凝固了,可痕迹挺长,像是被什么利爪挠出来的。

    “还挺厉害,你一个人就猎到这么多猎物。”朱高炽笑着夸了一声,“起来吧。”

    人也老实得很,一直跪着都不敢动。

    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慌忙起身的同时又嗫嗫道:“我,我谢殿下夸赞,我也没有很厉害。”

    朱高炽笑笑,“之前进山前不是嘱咐过你们不要轻易往深处走吗?你怎么还单枪匹马地过去猎虎了?也不怕出事。”

    闻言,少年脑袋垂得更低了。

    “我我不是故意进去的。之前追着追着才发现,就是本来追一只小狐狸,结果,跑太远了。”少年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我下次,下次不敢了,殿下恕——”

    “身上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朱高炽却打断少年的话,语气温和地问道。

    少年也愣了下,垂着脑袋眼睫快速一动,瞟到那张含笑的脸又跟触电一样迅速看向地面。

    “没没有。”

    朱高炽走到吃草的坐骑旁,从马身上的储物袋掏出一小瓷瓶,喊了少年一声,“接着。”

    少年下意识抬手,精准无误地抓住了抛来的小瓷瓶。

    “功夫确实不错,反应力也敏捷。”朱高炽看着一把抓住小瓷瓶,表情愣愣的少年笑道。

    话音一落地,少年唰地一下脸色爆红,即便是小麦色肤色都遮不住,又把脑袋低得更深了,浑身上下都仿佛写着‘被夸了,好羞涩’。

    真是个单纯又内向的少年啊。

    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最多就十岁的样子吧。

    小小年纪武艺就如此出众,以后说不定还能进入他爹的特战营尖子兵部队。

    “这药膏治外伤很厉害,多擦几遍,免得脸上留疤。”朱高炽在少年抬头时又看仔细了些,脸侧那道血痕还挺深。

    “男孩纸也是要注意外表的哦,留疤的话,会吓到姑娘的。”

    看来这头意外撞上的老虎给少年带来的麻烦着实不小。

    “谢谢殿下赐药。”少年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叫,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朱高炽刚要问少年名字,就在这时,护卫的焦急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朱高炽赶紧朝那边回应一声,很快,循声找过来的护卫就拨开茂密草木,看见朱高炽,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孟真也找过来了。

    “殿下您没事吧?”孟真迫不及待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却在走到朱高炽身边时,脚步微不可察地猛顿了一下,他看

    见了站在朱高炽身后的少年。

    那少年听见声音,下意识就往身侧一颗树后藏,只是到底慢了一步,还没来得及藏好,一道熟悉目光就擒了过来。

    少年不敢动了,老老实实的。

    孟真身侧的手悄悄紧了下,然后无事一般继续走到朱高炽身侧,看朱高炽确实无恙才松了口气。

    朱高炽任他打量完毕,这才笑着道:“就说我没事吧,你们来得还挺快。对了,你不是去张辅他们那边了吗?怎么跟着过来寻我了?”

    “小郡王和张辅猎到三头野猪,见他们还在兴头上,我想着还是回来找殿下,谁知遇上和野猪缠斗的护卫。”孟真是真的吓了一跳,就怕受惊的马把朱高炽带进密林深处。

    以世子殿下的武艺真遇上大型猛兽就危险了。

    只希望骑术还不错的世子殿下能尽快控住受惊的马儿,不要跑得太远。

    “殿下,我们先出去吧。”孟真一边庆幸,一边用余光快速扫过老实站立的少年,对朱高炽道。

    朱高炽没意见,他上马前还对傻愣在那的小少年道:“你也跟我们一块出去吧,别一个人在这里面瞎晃了,我看你今天收获不小,真排个名次也能排到前三了吧。”

    少年哪里敢反对,连连点头,用更小声恭敬的语气说:“遵命。”

    朱高炽倒是察觉到少年的不自在,也没多想,只以为少年太过内向,他驾着坐骑在护卫守护下离开。

    孟真却留了几步,在其他人都骑马跟上去时,他翻身上马,扭头看一眼不敢轻易动弹的少年,沉着声音道:“还不走。”

    少年就跟按下指令的机器人似的,动作迅速地上了马,跟在孟真后面,脑袋一直低垂着,老老实实地出了林子。

    只是在林子外面,孟真警告地扫了少年一眼就要去到朱高炽身边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哥。

    孟真蹙眉望去。

    少年把自己马背上的老虎搬下来,走到孟真身侧,仰头,面露乖巧跟讨好地喊了他一声哥,就在孟真脸色稍霁时,少年灿烂一笑道:“哥,这头猎物我想送给世子殿下,你帮我给他好不好。”

    以为妹妹要把猎物送给自己的孟真:“”

    孟夏眨眨眼,“哥?”

    孟真默默咬了咬牙,见他不说话,孟夏就高兴地把老虎一甩,落在孟真马背上,她拍了拍,不放心地叮嘱,“哥,你快过去吧,送晚了都要发臭了。”

    孟真:“”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