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宋祁越好感度。
时窈再醒来, 是在一间陌生的昏暗卧室中。
卧室很大,装修能隐约看出是暗色调的性冷淡风,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冷香,
而她……
时窈抬头看了眼床头, 她身上的礼服已经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浅粉色的睡衣。
她的右手手腕, 被一根精巧的锁链锁住了, 接触皮肤的锁链外包裹了一层柔软的毛绒, 不算难受。
时窈稍微动了动,锁链便摇晃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还真是变态。
时窈坐起身,正慢条斯理地想着,下秒便听见门外有平稳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被人从外面徐徐推开。
门外是亮如白昼的灯光, 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光站在门口, 勾勒出高大的黑影, 极具压迫感。
好一会儿,他才动了动,朝床边走来。
灯光照进卧室, 时窈抿紧了唇, 看着来人一步步走到身边。
“醒了?”宋祁越的声音极为温柔, 抬手拿起床边柜上的水杯,喂到女孩的嘴边。
时窈偏过头, 避开了他喂水的动作。
宋祁越的手顿了下,也不见恼, 将水杯放在一旁:“还有哪里不舒服?”他坐在床边,平静地看着她。
时窈看了眼右手:“为什么?”
宋祁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托起她的右手,按摩着被锁链压着的皮肉:“因为你要和别人订婚,”他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而我不喜欢。”
说着,他将她的手抬起,伸出自己的左手,二人食指的戒指在走廊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你瞧,多般配。”
时窈看向他,突然笑了起来:“可当初,明明是祁越哥要我和顾珩联姻的,不是吗?”
“所以我反悔了!”宋祁越猛地出声,却在看见女孩眼底的讽意时顿住,继而笑出声来,“时窈,我最后悔的两件事,你知道是哪两件吗?”
时窈没有回答。
宋祁越似乎也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第一件事,是当初答应你来到我身边。”
让他释放出那个真实的、见不得光的他。
“第二件事,宋蓁回来后,放你离开。”
明知道自己再不甘心只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却偏偏自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
“不过还好,我会安排宋蓁出国,从此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宋祁越的眉眼渐渐放松下来,“我们现在也不算晚。”
说着,他的手指强硬地穿插进她的五指之间,与她十指紧扣。
时窈看着他死死牵着自己的手,手腕上晃动的链条偶尔发出细微的响声。
宋祁越循着她的视线看过来,看清楚锁链后,眉眼轻松:“时窈,我们才是一类 人。”
譬如,即便被锁在这里,她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害怕,惊慌,挣扎。
相反,她如此平淡地便接受了他的阴暗、卑劣,她只是不解他感情的转变而已。
时窈从锁链上移开目光,看向宋祁越的眼睛,许久牵起唇角笑了下:“我和顾珩上床的那晚,祁越哥去找我了吧?”
宋祁越的瞳仁骤然紧缩,眼眸一片漆黑。
时窈歪头:“那祁越哥除了听见一些声音外,一定也看见玄关外的地面上,掉落了一串珠链。”
宋祁越牵着她的手越发用力,偏偏神情依旧平静。
“那是一串身体链,顾珩特意穿的,”时窈弯起眉眼,“他为了我,心甘情愿地穿上的。”
“不只是祁越哥才是这样,我和我的未婚夫,更是一类……”
时窈的话没有说完,宋祁越的唇便愤怒地吻了上来,将她没说完的话完完全全地堵了回去。
唇齿交缠,撕咬研磨,恨不得将她拆吃下肚。
他决不能允许她抛下他,去寻找其他同类。
却又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心脏忍不住兴奋地颤抖,自制力形同虚设,忍不住深入些,再深入些……
可当他睁开眼,望进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时,宋祁越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顷刻泼了一盆冷水。
她再没有之前近乎痴迷地与他一起沉沦的无所畏惧,反而淡淡地看着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宋祁越只觉心中被一股巨大的惶恐与怒火蒙蔽,他撬开她的齿关,逼迫着她与自己纠缠。
手徐徐落在她腰间的带子上,轻轻一扯,莹白的肌肤映入眼帘。
宋祁越的唇一点点地越过下颌,落在她的锁骨上,指尖不断地游移着,试图勾起她的反应。
直到触到敏感的一处,她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吟,他紧绷的、高高提起的心才终于勉强放下,越发猛烈地袭击,想要与她彻底沉沦。
可朦胧中,他却听见一声讽笑声。
宋祁越的唇微微一顿,喘息着抬头,看向她的眼睛。
时窈垂眸望着在身前人:“祁越哥,你只是想要满足自己的欲望,仅此而已,以你的条件,大可以去找其他人,何必大费周章地绑我……”
宋祁越的喘息声逐渐停止,偌大的卧室只剩下一片死寂。
过了好一会儿,他重新回到她的头顶:“满足欲望?”
时窈看着他,不语。
宋祁越的语气低沉:“找其他人?”
时窈笑:“是……”
她的话再一次被凶猛地吞入口中,手腕的锁链被人近乎凶狠地拉紧。
这一次几秒钟便有铁锈味在唇齿之间蔓延着。
西装笔挺的男人,一手桎梏着锁链,一手扯去衬衫,纽扣崩落得七零八落,直到肌肤相贴,男人喉咙里才溢出一声低低地、颤抖的叹息。
“不是低劣的欲望,时窈,”宋祁越每说一小句话,便离她越近上几分,“而是爱欲。”
他尝试过忍耐,尝试过自我纾解,可纾解之后,却是越来越大的空虚。
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靠着她的气味让自己放纵,却在最后一刻,只剩零零散散的欲求,无法释放。
话落的一瞬间,他微微挺身,敏感与敏感即将碰触。
“可你就是在发泄。”时窈突然的做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宋祁越看着身下的女孩,没有说话。
“如果真的是爱欲,”时窈望着他的眼睛,“证明给我看。”
“你要怎样的证明?”
时窈抬起自由的左手,抚摸上他的脸颊,看着他因为自己的碰触而颤抖的瞳仁,笑了:“我要你忍着,在我开口前,都不准再做。”
驯服他的最后一步,在脱离了他的掌控后,要记得握紧掌控他的缰绳。
宋祁越深深地凝望着她,像是距离可口的猎物仅咫尺之间的野兽,突然就被一根无形的铁链拴住了脖颈。
他在距离她不过一公分的地方,贪婪地看着她。
奢望,觊觎,垂涎。
他当然可以挣脱那根脆弱不堪的锁链,上前将她撕扯着吞吃下去,可是……
他看着女孩的眉眼,突然想起曾经动情的她的模样。
这一秒,他想,他唯一正常的一点,是他想要与那样的她,一同放纵。
宋祁越接受了那条无形的锁链,缓缓地按照她的“命令”,撤离了紧贴的身体。
却又不甘心地抬手,蒙住了她的双眼,看着她,伸手握住了那个在她面前无比脆弱的地方。
【系统:宋祁越好感度:99.】
*
时窈被宋祁越变相“囚禁”在了这个位于山顶的别墅中。
从窗子往外看,只能看见冬雾笼罩着山上的树木,四周更没有什么人居住。
每天一日三餐,宋祁越会与她一起吃,有时甚至连文件也搬到她所在的卧室里,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翻看着。
只有线上会议的时间,他才会前去书房,给时窈短暂的“自由”。
当然,自由也并不是真正的自由,除了每天他陪着她一起待在卧室时,她是自由的外,一旦他有事出门,或是去书房开隔壁会议,那条精致的锁链总会再回到她的手腕上。
哪怕是晚上睡觉,他也没有松懈,只是将锁在床头的锁链另一端,改锁在他的手腕上,然后紧拥着她,一同入睡。
而这段时间,时窈没有开口,他也果然克制着,从没有再与她做亲密的事,哪怕有时候时窈刻意地折磨他,他的身躯已经压抑到极致,也只是蒙上她的眼睛,自行纾解。
就像耐心的野兽,在等待着反抗的猎物自己变得乖顺。
而宋祁越能明显感觉到,他快要等到了。
起因不过是他为二人准备晚餐时,拿着刀切着蔬菜,突然就想起时窈曾经对他说: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曾经刻意地考过零分。
所以,他面无表情地将刀偏移了几分,切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那晚用晚餐时,时窈不止一次地看向他的手指,最终硬邦邦地说了一句:“你把手包扎好,我不想血沾到床上。”
宋祁越看着口是心非的女孩,只觉得原来过去的自己如此眼瞎。
真实的时窈,明明这么可爱、有趣,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于是,这天后,或是被热水“不小心”浇在手背上,烫出一片红;或是下楼时“不经意”间踉跄,脚踝变得红肿;或是从外面回来时,出一场小小的车祸……
他都能看见,她故作冷漠的眉眼,有如冰山消融,渐渐融成一汪汪晶莹剔透的水洼。
等到时机差不多成熟后,宋祁越便装作忘记“锁住”时窈,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客厅,手中拿着一把手术刀。
听见时窈下楼的脚步声,他拿起手术刀,毫不迟疑地划破自己的手臂,然后……
如愿听见了一声:“祁越哥!”
许久没有听见她语气中夹杂着如此明显关切的呼唤了,宋祁越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做了一场按摩,异常的舒畅。
“为什么?”时窈看着他手臂上的伤,问他。
宋祁越看着女孩,他喜欢极了她这个时候都没有一丝惧怕的神情:“因为受伤了,你会心疼。”宋祁越伪装成可怜的弱势方,这样说道。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心中在兴奋地嘶吼:可怜他吧,然后,他们很快就能回到从前,回到光下,不用蜷缩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清冷别墅里。
然而,当看见时窈泛红的眼圈时,他心中却升起了一股不可名状的惶恐。
可他明明该因为她还会为他流泪而激动。
与此同时,他头顶99的好感度,这段时间,第一次有了波动的迹象。
时窈看了眼他的头顶。
这些天来,即便宋祁越的好感度已经升到99,可她知道,对于俯首成为下位者、被人掌控情绪这件事,他心中终究还是不甘的,或者说,不习惯、不情愿。
所以,哪怕是用自残的方式,他也想要再次把主动权争夺过去,成为二人的掌控方。
如今,却因为她的眼泪而有了波动。
时窈垂下眼帘,沉思着什么。
*
二月十九日这天,是时窈被宋祁越关在别墅里的第十四天,也是……他生日的前一天。
这天,宋祁越破天荒地为时窈解开了锁链,要带她出去玩。
说出这个提议时,他的目光始终在盯着时窈的眼睛,像是试探,又像是……期待。
时窈自然欣然同意。
黑色轿车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平稳地行驶,最终停在一处大型商场前。
令时窈诧异的是,这家商场她没记错的话,是顾家名下的。
时窈看了眼宋祁越,还真是对得起那变态的性格,99的好感度都不改有病的底色。
“我们进去吧。”宋祁越对时窈笑着,将手伸到她的面前。
时窈看了看那只仍带着自残留下的伤痕的手,又看了眼他,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宋祁越的眉眼笑得越发欢愉,与她十指紧扣着,一同走进商场。
一个个奢侈品专柜,精雕细琢的手工首饰店,时窈都仿佛看不见似的,唯有上了四楼,看着那一整栋如梦幻世界一样流光溢彩的楼层,她的脚步才缓缓停下。
宋祁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眸微微动了动。
那是一个电玩王国,他曾和时窈一同玩过,只是那时,她仍扮演着宋蓁的模样。
“去试试?”宋祁越说着,拉着她的手走进那一片繁闹里。
这一次,宋祁越拥着怀中的女孩,一同操纵着娃娃机,看着她紧张的神情,抓到娃娃时的兴奋,连被他“囚禁”的不愉快似乎也抛之脑后,却又在想起来时,抿紧了唇,紧绷着脸。
他总是忍不住想,这是真实的她。
他们还一起玩了其他的游戏,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他牵着她在人群里游走。
直到夜色降临,他们一同去了地下商超,他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牵着身边的女孩,心中久违的正常与平静。
直到一个营业员看着二人赞叹:“你们是情侣吗?感情真好,真般配。”
时窈看了眼宋祁越,刻意道:“不是的,他是我哥哥,亲的。”
说这句话时,宋祁越正将一份甜品放进购物车里,顺手牵起她的手,十指紧密暧昧地勾缠:“嗯,她是我妹妹,”他顺着她的话,补充,“亲的。”
说完的一瞬间,宋祁越突然有一种兴奋到眼眶发热的感觉。
他怎么会正常呢?
他伪装得再好,骨子里也不是装模作样的正人君子。
可是时窈,这个人前故意撒谎地说他们是“亲兄妹”的女孩,坦然地无视着身边人那种像是在看“乱.伦的异类”一样诧异的、探究的、甚至嫌弃的的眼神,走在他的身边。
仿佛是他余生的同伴,与他一同接受着审判与洗礼。
他怎么才发现真实时窈的模样呢?
他错过了这么多年。
从地下商超出来,已经晚上七点了。
宋祁越刚回到商场一楼,便发现四周多了些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
他看着那些人,没有说话,只视若不见地牵着身边女孩的手,姿态闲适,仿佛只是来光洁的寻常情侣。
也是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宋祁越看着手机屏幕,又看向身边的时窈,沉吟片刻,按下接听键。
公司的电话,几句话便能处理好的事情,宋祁越却转过身,对身边的女孩说:“我有点事需要处理,等我回来。”
看见时窈点头后,他走向转角的角落,没有多说话便切断了电话,站在原处,安静地看着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时窈。
这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
宋祁越面无表情地想。
只要她想,便可以趁着他不在的这几分钟时间里,飞快走到门口;或者找到陌生人随意拨打或顾珩、或闻屿,任何一人的手机,便可以获救。
宋祁越的手不觉紧攥起来,手背上,青筋凸起。
如果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依旧选择逃离,那么他们就继续像现在这样,互相囚禁彼此折磨一辈子吧。
如果她留在原地等着他,那么他走会上前,牵着她的手,与她一同迎接一个属于他们的、崭新的日出。
很快,宋祁越看到保镖模样的人走到时窈的面前,和时窈说着什么。
他看见时窈诧异的神情,挣扎的眼神。
他还看见,那些保镖们纷纷围上前来,以一个守护的姿态,将她围在保护圈中,只等着她点头,就能“逃脱”他的囚禁。
宋祁越的手越攥越紧,紧到指尖都失了温,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一幕。
不知多久,他看见时窈突然下定决心般转过头来,望向他这边的方向。
她自然是看不到站在单向玻璃后的他的,所以她很快转过身去,紧紧咬着唇角,一言不发。
保镖们似乎也开始焦灼起来,谨慎地抬头环视一圈,仍在劝着。
最终,时窈轻轻地点了下头。
宋祁越原本紧攥的拳乍然一紧,旋即卸力地看着不远处时窈点头地画面,眼中渐渐被冰霜覆盖。
保镖们飞快朝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护送着时窈便要朝不远处的门口走去。
宋祁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许久缓慢地从角落走出,拿出手机,找到底下人的电话,拨出。
电话很快接通:“宋先生,您放心,我们的人会把时小姐安安稳稳地带去停车场,时小姐不会走丢的,您放心。”
“嗯。”宋祁越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而艰涩。
他的话音刚落,便看见本来随着保镖们走到门口的时窈,突兀地停下了脚步,站在已经打开的商场门口前,再没有动作。
宋祁越微怔,不知为何,呼吸也放轻了许多。
时窈便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多了多久,她突然转过身来。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彼此都没有说话。
“宋先生,保镖们一直没有出现,您看见他们了吗?”手机对面的声音仍在不断响起。
宋祁越却好像全都听不见了,只能看见不远处的女孩在望着他,许久,她对他绽放出一抹笑。
宋祁越的呼吸仿佛也随之停止。
下一秒,宋祁越看见,时窈挣开了保镖们为她打造的保护圈,穿过人群,快步朝他跑了过来。
她的长发在灯光下像是发着光,跳跃着、飘动着,直到……扑到他的怀中。
他抱住了她。
不远处的保镖朝他看来,点了点头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里。
宋祁越怔怔地抱着怀中的女孩。
她没有选择逃跑,也没有选择等在原地。
而是奔向了他,义无反顾。
那么。
那么……
那么他会束手就擒,然后虔诚地……爱她。
【系统:宋祁越好感度:100.】
第72章 现实与梦境。
再次回到山顶别墅,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一路上,宋祁越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
时窈也便懒洋洋地靠在一旁, 不言不语。
直到黑色轿车稳稳停在地下车库, 他才终于开口,嗓音紧绷而喑哑:“张叔, 你先回去休息吧。”
司机应了一声, 很快离开了。
宋祁越却没有下车, 坐在车内,看着司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车库出口,他才再次道:“时窈。”
时窈转头看向他,下秒眼前却猛地一暗。
像是压抑不住的情难自禁,宋祁越吻上了她。
如同将死之人最后的抵死缠绵,他的唇也因为兴奋而轻轻颤栗着。
因为她的选择。
时窈顿了下, 很快反应过来, 推了推身前的男人。
宋祁越身躯一僵, 随即越发用力地将他困在自己的怀中,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时窈,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他轻声道。
话音落下, 一声细微的“咕”声响起, 在安静的车内很明显。
时窈推拒的动作微停。
很好, 肚子为她提出了抗议。
宋祁越的身躯也凝滞住,许久, 他突然笑了起来,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孩, 在她的耳边极尽欢快地笑着。
不是反悔,她只是饿了而已。
“回家做饭。”宋祁越说。
半小时后。
时窈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看着书, 听着厨房若隐若现的动静。
无聊了,她索性将书扔到一旁,光脚走向厨房。
穿着黑色衬衫西装裤的男人平静地站在厨台前,一旁是早已做好的饭菜,灶台上煲着汤,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听见脚步声,宋祁越转过头来,眉眼少见的轻松:“还有一会儿就好了。”
时窈看着他,没有说话。
宋祁越也不在意,还要说些什么,目光接触到她光裸的脚,眼神暗了暗,而后看向她的眼睛:“地上凉,去穿鞋。”
时窈仍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宋祁越将火拧小了些,走到她面前,一只手箍紧她的腰身,便将她轻松捞起放在了光洁的厨台上,双手将她禁锢在自己与厨台之间,拿起一片做好的青笋:“尝尝怎么样?”
时窈看了他一眼,张嘴将青笋吃下。
宋祁越看着她的红唇一开一合,眉眼渐渐变得深沉。
“还……”时窈抬起头,正要开口。
宋祁越突然便吻了下来。
不同于以往近乎疯狂的吻,这个吻浅淡,缠绵,甚至带着刻意放轻的小心翼翼。
直到一旁砂锅的盖子被热雾顶起,发出“啪”的一声响,他才呼吸急促地放开她:“先吃饭。”
时窈感受着他微沉的呼吸,半晌故意道:“我累了。”
宋祁越看着她,突然愉悦地笑了起来,他抬手,托起她的身体,抱着她走出厨房,经过客厅时,顺手按下室内对讲机:“李嫂,准备晚餐。”
说完他径自走向餐厅,抱着她一起坐在最中间的座位上。
厨房很快传来准备晚餐的声音,时窈动了动,宋祁越反而不动声色地将她压在了自己的腿上:“既然累了,就不要动了。”
时窈瞪他一眼,抬脚重重地踢了下他的小腿。
宋祁越眉眼没有丝毫变化,直到晚餐被人一一端来,宋祁越也没有松手,甚至还好脾气地问她:“喜欢吗?”
时窈扫了眼饭菜,不得不说,宋祁越的厨艺,比起她来,简直好上太多。
“你喂我?”时窈再次刻意发问。
宋祁越微愣,随即神情越发愉悦,他拿起筷子,真的开始伺候着她吃起饭来,直到看着她吃完,他仍耐心地问:“吃饱了吗?”
酒足饭饱,时窈人也松懈下来,懒懒道:“你松手,我要去刷牙了。”
宋祁越拥着她的手一动不动:“陪我吃完,一起。”
很快,时窈便懂了宋祁越口中“一起”的意思。
他抱着她走到洗手间,甚至帮她挤好了牙膏,送到她的唇边。
时窈忍不住想,如果不是自己把牙刷接过来,他怕是能帮自己一颗牙齿一颗牙齿地刷。
好感度满了的宋祁越,脾气与耐心还真是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时窈将牙刷放下,便听见身边宋祁越清敛的嗓音:“刷完了?”
“嗯……”
时窈的话还没有说完,宋祁越便再次拥住了她,唇紧密而暧昧地吻着她的唇角,毫不在意地将沾染的一点牙膏沫舐去:“青柠的香味。”他呢喃。
他说着,抬手将她抱上洗手台,吻越发深入。
而后,越过她的唇,落在她的锁骨,灼热的呼吸一点点地下移,极尽技巧地侍弄着眼前的女孩。
他真的成了下位者。
各种意义上的。
却没有后悔。
想让她欢愉,想看着她因为自己而绽放。
直到宋祁越的唇再次回到时窈的面颊,第一次,高高在上的男人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确定:“可以吗?”
时窈隔着一片雾色看着他,安静地看着,良久恶作剧似的笑了下,缓缓启唇:“不要。”
“我还没准备好。”
宋祁越看着她唇角的笑,神情越发压抑,可眸光却越发兴奋,他的身躯紧绷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迸发,却被他强行抑制了回去。
他单手扯开领带,细长的领带绕在她莹白的面颊上,挡住了她的目光。
宋祁越伏靠在她的颈间,剧烈地喘息着,自渎的动作一下又一下。
时窈听着耳边近在咫尺的淫靡声音,突然笑了一声,抬手轻触着他的胸膛:“祁越哥,你也可以让我帮你的。”
宋祁越的呼吸猛地停滞,半晌笑出声来,呼吸带着灼热的热气:“会吓到你。”
时窈沉默着,这一次再没有开口。
漫长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的动作始终没有停,喉咙里除了呼吸再没有其他声响,仿佛什么都没有做。
不知多久,时窈转过头,嗓音很轻:“祁越哥。”
“嗯。”
“生日快乐。”时窈安静道。
宋祁越的动作僵了一秒,紧绷的情绪因为这句话短暂的松懈,喉咙里发出一声悦耳的低哼。
他到了。
*
这天之后,宋祁越再没有用锁链困住时窈。
时窈也没有逃跑的计划,只悠然地待在别墅里,吃喝玩乐,日子也算美好。
反而宋祁越这几天逐渐忙碌起来。
宋家和顾家的联姻断了,两家的合作也彻底分崩离析,听闻宋家内部有不少争议声,连带着对宋祁越的意见也越来越大。
不少烂摊子等着宋祁越去解释、处理。
时窈对这些向来是不在乎的,毕竟宋祁越的好感度已经满了,甚至某些时候,那已经满了的好感度仍会突然冒出刺眼的光芒。
直到这天,时窈听见系统提醒的声音,她才终于正色起来。
——宋祁越的这处别墅,被找到了。
这个丰富而多彩的寒假最终要过去了,她也要开学了。
这天,宋祁越照旧去了公司,时窈特意换了件廉价的黑色紧身裙,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晚上七点,别墅外传来的动静,宋祁越从外面走了进来,还没走进,眼前便扑过来一道身影。
他原本疲倦的神情瞬间放松,下意识抱着女孩的腰身,托着她一同走到沙发。
却在看见她身上的裙子时怔了下,失笑:“怎么穿这种衣服?明天我让人给你送来几件定制……”
时窈打断了他,笑盈盈问:“好看吗,会不会显得很风尘?”
宋祁越蹙了蹙眉,眼眸微沉:“谁说的?”
时窈伸出食指,抵着他的心脏:“你啊。”
宋祁越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的?”
“如果我说,二十二年前,你信吗?”时窈抱着他的后颈,轻声道。
宋祁越一愣,荒诞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慌的意味。
时窈看着他的神情,轻轻笑了起来:“祁越哥,你也太好骗了吧。”
宋祁越望着她的笑,明知是笑话,心中却不由自主地一阵紧绷。
“祁越哥,最近公司是不是很忙啊?”时窈缓声问。
“还好,”宋祁越忍不住抱紧了她,“觉得无聊了?过几天我带你去旅游怎么样?”
时窈没有回答,长久的沉默后,她再次开口:“万一以后你破产了,我穿成这样去陪酒养你好不好?”
宋祁越的身躯一僵,微微松手,垂眸紧盯着她的眼睛,半晌笑了起来:“那我就把你陪过的人,都杀了。”
时窈望着他的眼睛,许久垂下眼帘笑了一声。
可惜,原本该因为他的回答而欢喜的女孩,已经不在了。
时窈挣开他的怀抱,拿起茶几上的酒:“那我先陪祁越哥喝一杯?”
宋祁越安静地凝望着她,许久终于接了过去。
酒杯中的酒喝光的一瞬间,门外响起一阵喧闹声。
宋祁越进门时,因为时窈突如其来的拥抱而没来得及关上的房门外,出现了几道黑影。
西装笔挺的保镖,身形消瘦的少年,还有正在阻拦的管家。
“先生,您不能擅自闯入。”管家边说着,边小跑上前,就要将大门关闭。
却在门重重合上的瞬间,一只苍白的时候猛地探入仅存的缝隙中,厚重的房门重重砸在少年的手背上,顷刻便涌现一道血痕,血珠密密麻麻地渗了出来,滴在地上。
管家似乎被少年不要命的做法吓到,惊惧地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
少年却像是不知痛似的,缓缓推开房门,撑着手杖,一步步走进客厅。
那张干净漂亮的脸颊如今惨白得仿佛没有半点血色,像琉璃似的眼珠也变成了一片暗沉沉的黑色,目光在看见时窈的瞬间,便紧紧落在她的身上,再没有移开分毫。
宋祁越不悦地凝眉,微微动了动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窈窈的同学到这里来做什么?”
闻屿收回了目光,许久才开口,嗓音嘶哑:“找时窈。”
“你和窈窈是什么关系?”宋祁越讽笑一声,目光掠过他的手杖,“你以为你能……”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便感觉头脑眩晕了下,眼前微暗,身子也变得无力起来。
宋祁越微怔,瞬间反应过来,转眸看向时窈。
女孩依旧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酒杯,迎上他的目光,她站起身:“祁越哥,我要开学了,不能待在这里了。”
所以,她要离开了。
宋祁越的眼眸混乱不堪,他紧盯着她的眼睛:“你早就打算好了?”
时窈坦诚地点头:“是。”
宋祁越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起来:“时窈,你瞧,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连下药,我们都是一类人。”
时窈望着他,最终没有说话,起身就要朝门口走去。
“时窈!”宋祁越的声音陡然低沉,“你现在离开,就不怕……”
威胁的话突然就僵在了喉咙里。
宋祁越出神地坐在那里,在这一秒,他突然发现,他做不到威胁她了。
她打败了他的虚伪与高高在上,凌驾在他之上。
连威胁都舍不得说出口。
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一句:“不准走,时窈。”
药性翻涌上来,宋祁越的意识越发朦胧,他只在模糊中看见时窈折返回来,走到他的面前,俯下身,抚摸着他的脸颊。
“别走。”宋祁越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只是遵循着自己心中的想法,唇齿开合着。
他感觉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一顿,继而落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点了两下。
那一瞬间,他好像做了一场可怕的梦。
梦里的自己像是一个虚伪的恶魔,无视、羞辱、折磨着与眼前人一模一样的女孩。
将她当成完完全全的替身,发泄着自己的恶意,却又在宋蓁回来时,毫不犹豫地将她抛弃。
到最后,甚至剥夺了她仅存的希望,看着她只能堕入无尽的深渊,任由她在自己的生日那天,孤零零一个人,穿着熟悉的廉价短裙,将大把的药片塞入酒中,仰头一饮而尽……
很真实,真实得仿佛曾经发生过。
可最终,他沦陷于一片黑暗与混乱里,再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只有一句低低的,从未有过的卑微声音响起:“不要走。”
“……求你。”
然而,脸颊上,温软的手指触感最终离去。
*
时窈看着晕倒在沙发上的男人,半晌收回视线,缓步朝门口走去。
少年仍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尾微微泛着红,垂落在身侧的手仍在冒着血珠,有几滴已经滴在地面上,溅出小小的血花。
而他头顶的好感度仍波动不停,可是……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升到了90上下。
时窈最终站定在闻屿面前。
闻屿看着她身上单薄暴露的黑色短裙,睫毛轻颤了下,脱下外套就要披在她的肩头,却在下一秒,听清她的话时,动作僵住。
消失了二十多个日日夜夜的女孩,在他第一个找到她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顾珩呢?”
第73章 未婚夫,未婚妻,和第三人。
闻屿曾幻想过, 看见自己第一个找到她后,时窈会是怎样地反应。
在他幻想的那些可能里,她或许是诧异的, 诧异他一个家里早已经破产的瘸子, 怎么会先找到她的下落。
她或许是烦躁的,烦躁他打扰了她和她口中的“祁越哥”的二人世界。
甚至, 他也短暂地幻想过, 她是欢喜的, 因为看见他而欢喜。
可事实是,她从头到尾只分给他几秒钟的目光,便迫不及待地问:顾珩呢。
她就是这么没心没肺,哪怕来救她离开“牢笼”的人是他,她也看不见他。
可心底的另一道为她辩解的声音却再次钻了出来:顾珩是她的未婚夫,她问顾珩也是应该的啊。
前所未有的无力与颓败, 压得闻屿呼吸都觉得格外艰涩。
他垂下眼帘, 最终也没有回答时窈的问题, 只安静地将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你没有其他想问的了?”
时窈想了想,余光扫了眼他受伤的手:“疼吗?”
简单的两个字,闻屿突然不想再计较她第一个问题了:“不疼。”说完, 他用受伤的手, 抓过她的手, 朝别墅门口走去。
温凉的血在二人的指间蔓延,时窈蹙了蹙眉, 想要远离那股黏腻的感觉。
闻屿的手指却突然用力,手指与她的手指错开, 强硬地穿插进她的指间。
时窈转眸看了眼闻屿,他没有看她, 只神情淡淡地朝前走着。
时窈耸耸肩,再没有挣扎。
门外的两名保镖跟在二人身后,时窈微诧地看了眼保镖。
她还以为是宋祁越的人,却没想到竟然是闻屿带来的。
两辆黑色轿车停在别墅大门外,时窈刚坐上车,便拿过一旁的湿纸巾,准备擦拭手上沾染的血迹。
还没有动作,纸巾便被人接了过去。
闻屿手上的鲜血瞬间在湿纸巾上氤氲开来,他却好像看不见似的,托着她的手擦拭着。
直到将她手上的红色痕迹全部清理干净,他才处理着自己手上的血迹。
接连擦了四五遍,被门砸开的伤口仍在往外冒着血,到后来,他索性用纸巾裹着伤口处,不再理会。
“那两个保镖,是你的人?”时窈慢条斯理地问。
闻屿闻言,睫毛动了下,却垂下眼帘没有回应。
时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也没了耐心,轿车在盘山公路上绕啊绕,绕得她头晕,索性靠着椅背安然睡去。
听着身边人逐渐均匀的呼吸,闻屿终于转头看向她。
这个一直在梦里折 磨他的女孩。
这段时间,找不到她的每个夜晚,他都会去论坛上翻看关于她的帖子,只有那上面有她的痕迹。
他记得论坛上有一张照片,是她和顾珩去学校的放映厅一起去看电影,她倚靠着顾珩的肩头,身影般配而美好。
闻屿伸出没有受伤的手,轻轻地将她的脑袋扶向自己的肩头。
感受着肩上的重量,闻屿只觉自己的疲倦了二十多天的身躯骤然放松,他忍不住合上双眼,终于得到短暂的舒适。
时窈再醒来,已经在自己熟悉的公寓中。
头顶暖色调的灯光静静地照着偌大的客厅,厨房里隐隐约约传来细微的动静,不多时,少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冰糖银耳汤走了出来。
看见她睁着眼,闻屿愣了下,随后才回过神来:“你醒了?”
时窈看了眼面前的热汤,顺势望向他的手,仍只是粗糙地裹着一圈干净的纸巾,看起来没有好好处理过。
她抬头,看着少年平淡的眉眼,再次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闻屿顿了顿,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刚刚你的肚子在叫,先把汤喝了。”
时窈眯了眯眼睛,看着他,不言不语,也没有喝面前的热汤。
客厅内分外寂静,过了很久,最终是闻屿率先败下阵来:“李家地下有些势力,那份企划案、产品专利,我全部卖给李悦了,”闻屿低垂着眉眼,“条件,你的下落。”
原剧情中,他靠着这份企划案创业成功的第一个项目?
时窈顿了下:“你甘心?”
闻屿沉默了几秒钟,突然自嘲一笑:“时窈,你不是最清楚了吗?我最擅长出卖自己了。”
他当初将自己出卖给她。
现在只是出卖一件死物,就能得到她的下落,很划算。
时窈仔细想了想,没有反驳,端起面前仍冒着热气的热汤缓缓喝了起来。
等到喝完,刚好九点。
时窈看着坐在一旁的闻屿,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想了想,拿起茶几下的医药箱,拍了拍身边的位子:“你过来。”
闻屿微怔,呆呆看着她的动作,好一会儿才迟疑道:“你要做什么?”说出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紧绷起来。
他想起曾经无数次她命令他做的那些羞耻的事,可这一次,心中的排斥却无端减少了许多。
“上药啊。”时窈理所当然道。
闻屿眼中的光凝滞住,半晌才垂眸坐到她的身侧。
时窈将他手上的纸巾拿开,有些已经粘着血肉,她也面不改色地扯开,很快有血迹汩汩冒出。
闻屿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看着身边的女孩。
灯光下,她的睫毛微微颤着,像是蝴蝶的翅膀在煽动。
梦里,她也是这个样子。
只是梦里的她,是坐在他的身上,而不是沙发。
闻屿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碰触她的面颊,却在只差一点点就要碰到时,他听见女孩的声音:“今晚还要谢谢闻同学去找我。”
闻屿的手僵在半空,脑海中只剩下那句陌生的“闻同学”。
直觉告诉他,他不会喜欢她接下去的话。
果不其然,他看着时窈放下碘伏,仿佛没看见他抬起的手,平静道:“因为我让闻同学损失惨重,不过之前我也帮闻同学付了医药费,就不用还了吧。”
“我们也算是两不相欠。”
时窈这番话,百分之六十的真心。
毕竟之前的世界她不知道闻屿的真身,勾搭就勾搭了,这一世知道了还勾搭,那可真是太别扭了。
她可不想好不容易改变炉鼎体质修成神身后,回到上界,再因为和某位小神尊的结了梁子,前功尽弃。
闻屿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他低头看着包扎得整整齐齐的手背,好像这就是二人最后的温存。
当初,在得知她在订婚宴上被宋祁越带走的那一秒钟起,感受着心中的窃喜与惶恐,他就知道,他再也做不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和顾珩喜结连理了。
他费尽心思,比顾珩更快地找到她,只想告诉自己:你看,你也可以保护她。
可现在,她却说:
两不相欠。
“时间不早了,”时窈将医药箱放回茶几下的抽屉,“你也早点回吧。”
说完,她起身径自回了卧室。
闻屿孤身一人站在偌大的客厅中央,头顶温暖的灯光照在身上,仿佛也变得寒冷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动了动脚步……
时窈的卧室依旧是她离开时的样子,走进衣帽间,拿出睡裙,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时窈不甚在意地笑笑,只当闻屿离开了,换好睡裙,她走出门去,却在看见卧室门口的人影时一顿:“你还没走?”
闻屿安静地看着她,原本干净的眸子变得漆黑:“时窈,你对我提的最后一个要求,说想看看你的东西。”
时窈眉头紧蹙,下秒回忆起来,是在二人的视频通话中,她刻意为难他提的要求。
而他当时拒绝了她。
闻屿察觉到她的反应,知道她没有忘记。
他凝望着她,第一次,将自己看得极重的所谓自尊,踩在了脚下。
修长的手指落在白衬衫的纽扣上,而后一颗一颗地解开。
随着他每一次更过火的动作,他头顶的好感度也在以极缓的速度攀升着。
91,92,93……
时窈神情微诧。
少年的身骨一寸一寸地暴露在白色灯光下,完美的肌肉纹理也渐渐现身,骨节出仿佛有光芒在跳跃。
直到白衬衫落下,时窈几乎立刻看见,熟悉的漆色皮革绕在少年精瘦的腰身上,下面若隐若现地露出一小截冷银色链条,勾勒出大致的形状。
淫靡至极。
闻屿的手落在黑色长裤的扣子上,动作越发缓慢,好像一场加长的文艺电影,在一点点放纵着暧昧的蔓延。
他的眼神始终紧紧锁定她。
他知道她没有三观,缺乏道德,甚至没有寻常女孩该有的羞耻心。
她像是一块顽石,而他只是一枚伪装成石头的灰色蛋壳,她永远能将他一击致命。
可是在这一刻,他却突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最起码,他还可以用这一点,来留住她的目光。
少年白净漂亮的身体,在光下像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白色神塑,明明该是色情的模样,却偏偏看起来透着几分神圣。
时窈安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幕,良久走上前:“我现在已经和顾珩订了婚,闻同学这样做,是打算好当第三者了?”
闻屿眼睑微颤:“订婚宴并没有开始,你和顾珩并不算订婚。”
所以,他也不是自己最厌恶的第三者。
“两家早就商量好了,你看看谁不知道,顾珩就是我的未婚夫。”时窈缓缓道。
“他不是。”
“怎么不是?”
“……不是。”像是在维护着自己最后的尊严,闻屿自欺欺人地否认。
也是在他的否认声落下的那一秒,门铃声响了起来。
时窈眉梢微扬,站在原地没有动。
门外的人久等不到人开门,突然用力地敲起门来,一下又一下。
隔音极好的房门外,隐隐能听见男孩沙哑且乖张的声音:“开门!”
“你大爷的闻屿,小爷我知道你在里面,你钻小爷的空子,还想勾引小爷的未婚妻……”
说到这里,那声音却突然低了下去,带着浓郁的惶恐与失落:“时窈,你打开门,我想看看你……”
时窈站在原处,卧室里,闻屿衣衫不整地站在她面前,房门外,她没办成订婚宴的未婚夫在“捉着奸”。
真刺激。
时窈看了眼闻屿的身子:“我去开门?”
闻屿的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下,好一会儿突然极淡地笑了下:“好啊。”他望着她。
时窈微微蹙眉,短暂的停顿后,径自绕过他朝门口走去。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门外原本颓靡垂首的少年猛地抬起头来,定定望着眼前的女孩,强忍的眼圈瞬间变得湿红,有液体摇摇欲坠。
在坠落前,他抬起手,用力地将女孩抱入怀中。
时窈只感觉颈间有一点凉意,沉默片刻后,刻意调侃:“大少爷哭了?”
如果是以前,顾珩肯定会激动地放开她,高声说:笑话,小爷怎么可能哭。
可这一次,他却只埋在她的后颈,沙哑的喉咙里溢出一声:“……嗯。”
直到,卧室房门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顾珩的身躯一僵,随意蹭了下脸颊,松开时窈,循着声音看过去。
闻屿只穿着黑色长裤站在客厅,平静地看着拥抱的二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腰间皮革套具的链条仍隐隐约约地露出一点,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顾珩的目光死死盯着闻屿的腰间,定定看着,下秒突然冲上前,一拳重重砸向他的脸颊:“闻屿,你大爷!”
像是早有预料,闻屿的身形后退了几步,微跛的左脚趔趄了下,倒在地上,好一会儿,他抬手蹭了下嘴角的血,站起身来。
手中紧攥的手杖“啪”的一声倒在地上,他没有再捡起,只一步步地走到顾珩面前,怪诞的步伐因为缓慢的速度,而少了几分狼狈。
直到站定在顾珩身前,闻屿的手紧攥着,似乎隐忍克制到极致,用力地回了一拳。
顾珩的身形踉跄着,扶住了身后的玄关柜,他怒视着闻屿,而后再次冲上前。
像是两头小兽,二人你一拳我一拳地互殴着。
时窈站在门口出,安静地看着。
原剧情里,闻母担忧闻屿因为受伤的左脚而受欺负,逼着他学了几年的格斗。
而顾珩又从小到大是大少爷脾性的刺头儿。
如此一来,竟然真的打得有来有往。
而她,也第一次看见闻屿发怒的样子。
和某位小神尊简直一模一样,面不改色,只有那双眼睛冷得吓人。
眼看着二人身上挂了彩,时窈才突然做声:“住手。”
就像是被锁链突然束缚住的狼犬,顾珩的拳头堪堪停在闻屿眼前。
二人气喘吁吁地看向她。
时窈没有迟疑地走到门口,打开门,言简意赅道:“离开吧。”
顾珩看向闻屿,闻屿同样看着顾珩,时窈再次补充:“都。”
二人同时看向她。
时窈走上前,一手拎着一人的手腕,将二人推到门外,“砰”的一声关上房门,随后想到什么,走到卧室,将闻屿的衣服拿起,打开房门。
门外的两人猛地抬起头。
时窈将衣服扔给闻屿,这一次彻底关门,回到卧室。
睡觉。
*
两天后,是开学的时间。
这两天里,时窈谁也没有见,手机也关了机,一个人悠闲地待在公寓,吃喝玩乐。
倒是收到了一个快递,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黑色丝绒锦盒,盒子里,是当初顾珩拉着她一起挑的订婚戒指。
戒指的样式格外好看,时窈看着心中欢喜,便没有拒绝。
开学当天的课程很少。
下午四点半,在阶梯教室有一堂主题为“开学第一课”公共课。
时窈早早去了教室,坐在自己常坐的位子上。
不多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在门口响起,时窈抬头,桀骜的少年穿着一身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早来的同学纷纷看向这对传闻中的未婚夫妻,伴随着吃瓜的窃窃私语声。
时窈对顾珩摆摆手:“大少爷,好久不见。”
顾珩的目光定在她的手指上,看着中指的那枚戒指,眼眶倏地红了。
他走上前,坐在她的身边,没有问她过去二十多天和宋祁越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那晚闻屿为什么穿成那样。
他只是紧紧攥住她的手,任二人的戒指最亲密的碰触在一起。
也是在此时,原本嘈杂的阶梯教室突然鸦雀无声,纷纷看向后面。
精致漂亮的少年从后门走进,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最后排,反而一直走向第二排靠窗的位子,站定在时窈的身侧。
时窈察觉到身侧的动静,转过头友善地打招呼:“闻同学。”
顾珩将二人相牵的手拿到桌面:“闻同学找我和我未婚妻,有什么事吗?”
“未婚妻”三字,他说得格外重。
闻屿的目光看向二人手上的戒指,看了很久,最终看向时窈的眼睛。
时窈笑:“这次,真的是未婚夫了。”
闻屿默了默,“嗯”了一声,平静地坐在时窈的左手边。
第74章 雄竞。
校内论坛再一次热闹起来。
时窈三人的背影照下, 瞬间跟帖百层楼。
【woc!什么情况?】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时窈和顾大少才订婚吧,婚纱照我都看过了!】
【楼上你没记错, 没听见顾大少说未婚夫未婚妻吗?】
【订婚戒指都戴上了。】
【那高岭之花怎么回事?在追系花?】
【什么追求, 时窈都有未婚夫了,闻屿这是……】
【第三者插足吧。】
【嘶……】
前排的三人自然不知道论坛上的“热闹”, 顾珩仍死死盯着闻屿的动作, 最终在他坐下的一瞬间, 直起身子,半晌讽笑一声:“闻同学,你什么意思?”
闻屿看了眼时窈,后者对她无害的笑。
他的目光微缓:“这个位子没有人,谁都可以坐在这里。”
顾珩气笑了:“故意坐在别人的未婚妻身边,闻同学不觉得羞耻吗?”
“羞耻什么?”闻屿声音很淡。
顾珩紧盯着他, 刻意放慢语速:“羞耻自己放着好好的人不当, 偏偏要去当个插足的第三者。”
闻屿拿出电脑的动作微顿, 许久转头看向他:“顾同学是时窈的未婚夫?”
“当然。”
“那顾同学一定很自信和时窈的感情吧?”
“废话。”
“既然这样,”闻屿安静道,“顾同学何必在乎我做什么呢?”
“是你对自己不自信, 还是对时窈不自信?更或者说, 你对你们的感情不自信?”
“闻屿!”顾珩几乎立刻站起身, 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他顿了顿, 压低声音冷笑一声,“你还真是厚脸皮啊?上赶着当别人感情里的小三。”
闻屿眼睫微垂, 许久才平静道:“你们并没有结婚。”
顾珩神情一滞,死死瞪着他。
上课时间到了。
顾珩坐回座位, 胸口仍因为愤怒起伏着,下秒余光扫见中指的戒指,刻意地牵着时窈的手:“你喜欢什么地方?”
刚看了一场热闹的时窈心情正好,没有挣开他的手,只反问:“嗯?”
“巴黎?圣托里尼?希腊?”顾珩一连说了数个地名,迎上她不解的目光,睨了眼正盯着电脑的闻屿,“等我们结婚后,去度蜜月,或者直接环球旅行。”
环球旅行。
时窈认真想了想:“听起来很不错。”
闻屿落在键盘上的手一顿。
“你也觉得很不错?”顾珩眼睛一亮,身后无形的尾巴几乎立刻摇了起来,“那我们就一站一站地走,去看极光,逛海岛,爬雪山……”
他向往的声音,被一旁一声闷哼打断。
时窈转头看去,闻屿前几天包扎好的手背,莫名地再次渗出血来,迎上他的视线,闻屿只淡淡地扯了下唇角,脸色苍白:“没事。”
时窈看着他的伤:“你该重新包扎一下。”
顾珩脸色阴沉地盯着闻屿,而后凑上前虚伪地笑:“是啊,闻同学,医务室离这里不远,还是快点过去吧,免得一会儿再愈合了。”
闻屿没有理会,只看着时窈:“宋家的门,挺重的。”
所以,他在暗示她,他伤得不轻。
时窈心底失笑,惋惜道:“可惜我没有碘伏和纱布。”
闻屿垂眸:“没关系,我带了。”说着,他将两样东西放到时窈面前。
时窈默了默,看了眼坐在讲桌后对着课件念的讲师,就要松开顾珩紧紧牵着她的手。
顾珩手猛地一用力,白着脸看着她:“他受伤就受伤,你干嘛要给他上药。”
时窈:“他是为了找我受了伤。”
顾珩身躯一僵。
时窈看了眼他死死握着自己的手:“只是上个药而已,别这么幼稚。”
她说他,幼稚。
顾珩指尖一颤,手不由自主地脱了力。
时窈得了自由,拿起面前的碘伏,刚要侧身,闻屿已经将手安静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时窈看了他一眼,后者的神情始终淡淡的,只有那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这一堂课直到结束,顾珩始终沉默着。
下课时间到了,同学们纷纷离开了教室,不多时只剩下三人。
闻屿安安静静地收拾好面前的笔电,又看向时窈:“送你回公寓?”
时窈看了眼明显被那句“幼稚”打击得不轻的顾珩,摇摇头笑道:“闻同学先走吧。”
闻屿的目光落在顾珩身上,唇紧抿了下,良久颔首,又多说了一句:“我去处理企划案的后续交接事宜。”
像是在报备自己的行踪。
“好。”时窈点点头。
闻屿再次看了眼顾珩,最终一手紧攥着手杖,一步步离开了教室。
时窈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年:“大少爷,还在生气?”
顾珩顿了下,转头看向她,半晌闷声道:“我是不是真的很幼稚?”
时窈认真思索了会儿:“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顾珩想也没想地应,却在时窈回答的瞬间,又匆匆忙忙打断了她,“算了,你不要说了。”
他说着,拉起她的手,一遍遍摩挲着她手上的戒指:“爷爷和我说,我现在已经订了婚,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莽撞了。”
“时窈,”他的表情渐渐坚定,“今天之前,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听爷爷的话,现在就进公司,但就在刚刚,我决定回去了。”
时窈看着眼前的少年,像是一瞬间长大了似的,然而下一秒,他的举止就戳破了这一假象:“所以这段时间,我可能来学校不会那么勤,你不能被那个死装男勾引。”
时窈:“……”
顾珩见状,不安地抱紧了她:“时窈,他今天能来当你的小三,说不定哪天就当别人的呢,你千万不能上当。”
时窈玩笑道:“你不也可以这样?今天当我的未婚夫,以后说不定就给别人当未婚夫呢?”
“不可能!”顾珩激动地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我们都上……”
说到这里,他的脸颊一红,固执道:“……反正不可能,你如果不信,”他紧抿着唇,想到那晚那个死装男勾引时窈的样子,下定决心似的看着她,“你不是变态吗?你可以给我戴上……”
他彻底说不下去了,耳根红得要滴血。
时窈看着他的神情,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觉得我变态?”
顾珩闷哼一声,没有否认。
“那你怎么不远离我这个变态?”时窈慢悠悠问。
顾珩猛地抬起头,半晌轻哼了一声:“想远离呢,晚了。”
时窈看着他,笑了下,再没多说什么。
*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顾珩果然进了顾氏,除了学校里必要的课程外,很少再来学校。
闻屿也在忙着新的创业项目,每天早出晚归地忙碌。
时窈本以为自己能得一段空闲,好好享受自己的校园时光。
却没想到,每天清晨去了教室,总有两份早点雷打不动地送到她的手上,一份写着顾,一份署名闻,而周围尽是吃瓜的眼神,时刻盯着她选择了哪份早餐。
次数一多,时窈便烦了,直接将早餐给了其他人。
每天晚上,时窈刚回到公寓不久,那二人便接连打来电话。
顾珩会每天详细地报备着今天的事情,接触了什么人,最重要的是,问她闻屿有没有“骚扰”她。
而闻屿即便主动来电,话也并不多,更多的时候,他会问她在做什么,偶尔会主动说上一句“只是听听你的声音”。
只有一次,顾珩来到了学校,约时窈去放映厅看了一场爱情电影。
等到二人牵着手从放映厅出来时,正看见在放映厅外不知道等了多久的闻屿,他看着她和顾珩紧紧相牵地手,随后像没看见顾珩这个人似的,安静地走上前:“你朋友说你在这里看电影,我来接你。”
顾珩当即恼怒道:“我会送我未婚妻回家,不需要闲杂人等关心。”
闲杂人等的闻屿半点没有被激怒的迹象,只平静地走到时窈的另一侧,直到将她送到公寓才离开。
而这晚,闻屿很晚给她来了一通电话,最初仍然只是像平常一样,问她今天的心情怎么样,看了什么电影。
直到最后,他突然淡淡地问了句:“要看吗?”
时窈不解:“什么?”
“你的东西,”闻屿的声音很轻,仿佛就贴在她的耳边,又问了一遍,“你要看吗,时窈?”
时窈的呼吸都随之停下了,想到少年精致的身体,只觉得心痒痒,可又想到他的真实身份,时窈惋惜地叹了口气:“还是算了。”
听筒里,闻屿安静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如是,三人这种微妙的关系,竟然持续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直到这天傍晚,时窈下课后回到公寓,还没上楼,便看见一辆陌生的蓝色跑车停在了自己身边。
车门打开,穿着黑色衬衫的少年走了下来,看见她后,眉眼明显亮了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在等我?”
时窈看了眼跑车:“怎么突然开车了?”
顾珩顿了下:“摩托车不安全。”
时窈微诧:“大少爷不像是担心不安全的人啊。”
顾珩瞪了她一眼,习惯地拉起她的手:“我们都订婚了,万一我出事,岂不是便宜某些人了!”
时窈沉默片刻:“可我记得,你说你喜欢赛车。”
顾珩的睫毛颤了下,小声道:“我现在有比赛车还喜欢的了。”
“什么啊?”时窈故作不解地反问。
顾珩正要回答,看出她唇角刻意的笑,神情一恼,下秒俯身上前,堵住了她的唇。
时窈眨了眨眼,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年。
“闭眼,”顾珩贴着她的唇,低声咕哝,“你看着我,我紧张……”
时窈停顿片刻,安静地闭上双眼。
少年轻轻地捧着她的双颊,越发深入地吻着她,汲取着她唇齿间的每一寸津液,缠绵,辗转。
良久,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我想你了……”
时窈睁开双眼,微微隔开与顾珩之间的距离,正要说些什么,下秒目光微微偏移,透过顾珩的肩头,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正安静看着她的白衣少年。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闻屿脸色诡异的苍白,手中提着一份写着甜品店名字的纸袋。
时窈后知后觉地记起,昨晚在电话里,她曾随口说了句,想吃学校的杨枝甘露,只可惜每次下课去买总是卖光了。
顾珩也察觉到异样,转过头来,看清闻屿的瞬间,神情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抓着时窈的手:“闻同学不要介意,我们未婚夫妻太久没见面,一时没忍住。”
闻屿看了他一眼,目光最终落在时窈的唇上,许久走上前,将纸袋放在她身前的地上:“刚刚给你打电话没打通,过来看看。”
说完,他沙哑地咳嗽一声,又对她点了点头,转身安静地离去。
时窈看着他的背影,拾起甜点,拿出手机,上课时静了音,顺手关闭静音键,她刚抬头,顾珩便再次拉住了她的手,径自走进电梯。
“怎么?”时窈看向他。
顾珩紧抿着唇,直到回到公寓,他突然将她抵在了门上,抓着她的手抚向自己的胸口:“时窈,我这里难受。”
他不喜欢她刚刚看闻屿的眼神,她好像……在用一种看同类的目光,看着闻屿。
时窈的手指抵着他的心脏处:“应该是吃醋了。”
顾珩闷闷地轻哼一声,低头便寻找她的唇:“你安慰我一下就好了。”
时窈抬手,用甜品袋抵在二人之间,慢悠悠道:“我饿了。”
顾珩恨恨地看着甜品袋,正要抢过来扔到一旁,时窈灵敏地避开他的手:“这个我还是很喜欢吃的。”
顾珩:“……”
沉默几秒钟,他最终转身走进厨房。
“你要亲自下厨?”时窈诧异,随即怀疑地看着他,“你会?”
“当然!”顾珩立刻应,迎上她怀疑的眼神,心虚道,“前不久学的。”
“以后我们结婚,总要有一个人会做饭吧,”说着,他立刻理直气壮起来,“时窈,你的厨艺太差了。”
时窈这一次理亏地不再争辩,默默窝在沙发上。
不得不说,虽说是学了没多久,顾珩的厨艺却是可圈可点的。
等到二人用完晚餐,已经晚上八点多。
时窈懒懒地躺在沙发上,顾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沙发上的女孩,脚步一顿,继而走到她面前。
时窈感受到头顶的阴影,抬头望着他:“做什……”
话没说完,顾珩便俯身吻了下来,咕哝的声音含糊不清:“吃饱了,就要安慰我了,时窈……”
时窈低低一笑,抬手揽上顾珩的后颈,交颈缠绵。
却在此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两声。
时窈正要伸手,顾珩低低道:“不要管它。”
时窈想了想,左右也没什么急事,脑海中系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宿主,闻屿生病了,情况不怎么乐观。】
时窈动作一顿。
顾珩察觉到她的走神,不满地轻咬她一下。
时窈呼吸急促地放开顾珩,拿过手机,屏幕上,未接来电上,“闻屿”二字格外刺眼。
顾珩也看见了那二字,神情紧绷着,抬手就要将她的手机拿到一旁。
时窈避开了他的手,想到闻屿那近乎圆满的好感度,最终还是推开了身前的少年:“我有点事,需要出去一趟。”
顾珩身形僵硬地站在沙发旁,看着女孩很快换好衣服,下秒猛地反应过来:“你要去找闻屿?”
时窈没有否认。
顾珩咬牙切齿:“时窈,你要抛下我,去找那个野男人?”
时窈耐心解释:“有些事需要我去看看。”
“可我才是你未婚夫。”
时窈已经拿过玄关柜的包包:“我知道。”说着,她便要打开公寓门。
“时窈!”顾珩气急地追上前,“你敢去找他,我……”
少年显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连威胁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一会儿才口不择言道,“我再也不会主动见你了!”
时窈转头看了他一眼,最终打开门,走了出去。
*
闻屿如今住在他用自己赚的第一桶金,买的一处商品房中。
平日里用作创业的基地,最里面开辟出一间不大的房间,就是他居住的地方。
时窈到时,房内格外寂静,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直到走到最里面,推开房门,才隐约看见一盏台灯旁,闻屿一个人躺在不大的床上,手臂搭在双眼上,没遮住的唇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精致且脆弱。
时窈按下开关,冷白的灯光瞬间充盈着整间房间。
闻屿的手臂动了动,最终没有挪开。
时窈走到他身前,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系统没有骗她,的确滚烫。
“闻屿,你发烧了。”时窈平静道。
闻屿的手一顿,许久终于将手臂拿开,看向她,眼眸朦胧着,像蒙着一层雾气,好一会儿才逐渐清醒,哑声唤她:“时、窈!”
“是我。”时窈低应一声,看了眼一旁完好的药盒,刚要打开,手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握住了手腕,整个人不受控地朝床上倒去。
闻屿被女孩的身体砸得闷哼一声,箍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半分,或许是真的被烧迷糊了,他的眼神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冷冷淡淡,反而带着异样的光亮,定定看着她微微红肿的唇。
“闻屿……”时窈凝眉,还要说些什么。
闻屿突然打断了她:“为什么?”
时窈困惑:“什么?”
“为什么你突然就变了?”闻屿迷蒙地抬眸,看向她的眼睛,“为什么你可以接受宋祁越,可以接受顾珩,却不能接受我?”
时窈蹙眉:“宋祁越带走了我,和我每天共处一室,而顾珩是我的未婚……”
“不是这个,”闻屿猛地打断了她,眼尾渐渐染上了一抹糜丽的红,“时窈,你可以和他们亲密,甚至在那晚之前,你也可以和我亲密,可为什么……那晚之后,你再也不肯碰我了?”
上药只是规规矩矩地上药;哪怕他穿成那副模样,都不会再多看他一眼;甚至主动提出让她看“她的东西”,她也矢口回绝。
他以为现在的她不再想男女之间的那种事,可是今天傍晚,在她的公寓楼下,看见顾珩那样热切地亲吻她时,他终于明白,她只是不想和他这样做而已。
可每一次他的接近,明明能看到她眼中的情动、迟疑、惋惜。
时窈微僵,没想到闻屿竟然能察觉到这一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
说你真身是上界狗眼看人低的小神尊,现在就是下凡来渡个劫玩玩?
还是说她引诱过他多次,都被他满眼高高在上地回绝了?
时窈停顿了下:“你不是不喜欢?”
闻屿手指微紧:“所以,要不要试一下……不同的……”他的声音不知因为羞耻的发言,还是从未说过这么大胆的话,嗓音格外艰涩。
时窈愣了愣,看着眼前少年雾蒙蒙的眸子、干净绮艳的五官,一时失了神。
闻屿小心翼翼地接近她,直到碰触到她柔软的唇,他像是终于安了心。
轻轻地吮着她的唇瓣,如同啜饮着一杯红酒,只一点点便轻易让他醉了神。
是梦里,一样的她。
一样的,连灵魂都在颤栗。
他忍不住愈发深入,手紧紧扣着她的腰身,不再想他们最初开始于她的胁迫,也不再想那些羞辱的过往,只想专注于当下。
这一秒,闻屿忍不住想,他只是和时窈相遇的时机不对。
仅此而已。
其余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常,和正常的男女没有什么两样。
可就在下一秒,时窈迷蒙的双眼突然清醒,抬手便隔开了他。
闻屿气喘吁吁地看着身上的女孩。
时窈也在看着他,头顶上方,闻屿好感度的提示音仍在汹涌地上升着。
97,98,99……
她看 了许久,松开了他,站起身走到桌旁,接了杯温水,拿起药递给他:“把退烧药吃了。”
闻屿这一次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接过药片和水,几下吞服下去。
时窈将水杯接过来放在一旁,沉默几秒钟后:“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闻屿的脸色骤然苍白:“你要走?”
时窈烦躁道:“不然呢?”说着,她晃了晃手指,刻意道,“闻同学,我订婚了。”
闻屿的声音紧绷:“然后呢,时窈。”
时窈安静了会儿:“没有然后。”
说完,她起身离去。
却在走到门口的瞬间,身后沙哑的声音传来:“时窈,不论你信或不信。”
“我爱上你了。”
他不想去分辨是吊桥效应,还是梦境作祟,或许他骨子里本就带着些不正常的基因。
他只知道,他和梦里的他一样,本能地想要爱她。
并且……
“我不会放手。”他平静道。
【系统:闻屿好感度:100.】
时窈偏首看了眼床上的少年:“话别说得太满。”
没好气地扔下这句话,她再没有迟疑,径自离开。
商品楼内一片漆黑,只有声控灯一盏盏亮起。
电梯门关了又开,时窈从电梯里走出,正要走向出租车停车处,脚步却一顿,转头看向右手边。
一旁的花坛台阶上,少年安静地坐在那里,一条长腿微蜷,怔怔地等待着。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了过来,安静地望着女孩走到自己面前,鼻子一酸,难驯的眉眼少见的颓靡与乖顺:“时窈,刚刚,我开玩笑的。”
“以后你可以找他,只要别在我面前,好不好?”
第75章 三世界完。
橘黄的路灯静静地照着二人。
少年仰着头, 眼眶泛红地看着她,眼底深处,藏满了压抑不住的乞求。
时窈定定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微微俯身, 凑近到他的面前,轻声问:“以后你不在我身边, 我可以随意找他?”
顾珩的眼眸几乎立刻有水雾聚集起来, 他瞪着她, 最终还是压下翻涌的委屈与不甘:“这一次,我要当你的优先选择。”
他不要再像之前被迫排在宋祁越后面那样,别人的一通消息,就能让她扔下自己离开。
时窈隔着夜色望着近在眼前的少年,不知多久,心底轻叹了一声, 张开手:“要不要抱?”
顾珩怔住:“……什么?”
时窈故作遗憾地收回手:“没听清?那算了……”
话没有说完, 眼前突然一暗, 像是被一头小狼犬狠狠地扑过来一样,顾珩站起身,用力地抱住了她。
他的腰身微弓着, 下颌落在她的侧颈,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似的, 拼命地抱紧她。
与此同时,时窈听见脑海中, 系统的声音响起:【顾珩好感度:100.】
【系统: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时窈顿了下, 拍了拍顾珩的后背,再没有做声。
顾珩抱了她好一会儿, 才终于放开她,开车载着她朝公寓的方向驶去。
时窈一手撑着额角,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路灯,暗忖着任务完成,自己在这个世界大概也待不了太久了。
跑车突然停了下来。
时窈回过神:“到了?”
定睛一看,才发现车停在了路边,她不解地转头看向驾驶座。
顾珩看了她一眼,目光如同触电似的,飞快看向另一侧的窗外。
时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神情愣住。
幽静整洁的小路上,一个装潢温馨的商店安静地坐落在路旁,上方写着“无人售货”四字,里面暧昧的灯光分外引人遐想。
“你要……”
时窈刚开口,顾珩低着头打断了她:“不许说。”
说完,他打开车门,脚步虚浮地走到马路对面,再出来时,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硕大纸袋,脚步匆匆地上了车,便将东西扔到了后座。
时窈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大少爷还有这种癖好。”
“时窈!”顾珩恼羞成怒,“还不是因为……”最后一个“你”字,被他咽了回去。
时窈轻笑:“买了什么?”
顾珩眼神慌乱地瞥向一旁:“没什么。”
可很快,时窈便知道了。
回到公寓后,始终耳根通红的顾珩便将她抵在了门后,难得强硬地堵住了她的唇。
手中提着的纸袋掉落,一个个精致包装的盒子滚落出来,打断了二人的动静。
时窈低头看去。
镣铐,眼罩,静电胶带,颈圈,还有看不出用途的银色链条……
时窈甚至怀疑,顾珩走进商店后看也没看便胡乱买了一通,再看他隐隐颤抖的睫毛,这个想法愈发可信。
时窈看了眼不敢看自己的少年,俯身就要将那些物品捡起,还没等碰到,顾珩便先她一步飞快将东西一股脑地塞回纸袋中:“我……买错了,先收起来……”
“收起来?”时窈故作诧异,“我以为你想……”
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眼眸“纯净”地看着他:“用在……”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二人间徘徊了下,很快又遗憾地转过身,故技重施:“看来是我想错了。”
说完,她转头便要朝卧室走去。
没走出几步,手腕被人用力地拉住,身子不由自主地旋转一周,撞到身后人的怀中,抬头的一刹那,顾珩便已经吻了下来。
急促的、示软的话从二人唇齿间溢出:“你没想错,时窈。”
半小时后,卧室。
顾珩死死拥着怀中的女孩,眼角的濡湿染红了绸缎材质的眼罩,他牵着她的手,一次次撞着柔软的掌心,恳请着她进一步的“包容”。
在叮当作响的锁链碰撞声中,顾珩突然觉得……
变态也没什么不好。
时窈如果是变态。
那么,他喜欢变态。
不,比喜欢还要喜欢……
“我爱你,时窈,”深夜,一声声不知疲倦的冲撞里,男孩紧紧抱着女孩,嗓音沙哑而动情,通红的眼角一滴泪落在她的发间,“……好爱你。”
*
后来的一段时日,时窈的生活逐渐恢复如常。
顾珩依旧会每天打电话查岗,美其名曰“增进未婚夫妻感情”。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会把自己打包送到她的公寓门前。
甚至……他开始热衷于以往他觉得“变态”的东西,尤其在闻屿找她的当晚。
而闻屿,他仿佛发烧那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看起来也忘记了她丢下他离开的事,一如既往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润物细无声地靠近着,有时送些甜点,有时安静地办公,有时只是出神地看着她。
时窈后来又见过宋祁越一面。
前段时间,她只听说宋祁越一直在满世界地求证些什么,公司的事情都耽误了不少。
董事们不满,宋家长辈联合股东大会,将他这个总裁罢免,宋祁越的叔父成功坐上了一把手的位子。
深秋的某天傍晚,时窈下课回到公寓时,在楼下碰见了宋祁越。
他的状态很差,脸色苍白消瘦,站在风中,竟有种形销骨立的感觉。
他望着她,看了很久,只问了她两个问题:“那些事是假的,根本没有发生过,对不对?”
时窈看着他期待而痛苦的眼神,知道他问的,是系统灌输到他的脑海中的那些关于前世的记忆。
她摇头,打破了他的幻想,笑着说:“都是真的,祁越哥。”
宋祁越的身形摇晃了下,良久才又固执地问:“你爱过我吗?”
没等她回答,他又补充:“一瞬间、一丁点的那种也算。”
时窈看着他偏执地想求一个答案的神情,沉默了好久,才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机会回答了。
因为蓝色的跑车飞驰而来,没等完全停下,少年便怒气冲冲地下了车,牵着她的手,便朝公寓楼走去。
这一晚,顾珩又一次穿上了冷银色的身体链,全身的那种。
深夜,时窈呼吸急促地看着眼前已经渐渐成长的男孩:“你最近是不是太热情了?”她问出自己的困惑。
顾珩死死抱着她,没让她看见自己慌乱的神情。
他只是想,占据了她的时间,耗费了她的体力,她就没机会再去找其他人了!
毕竟,有闻屿那个狗东西总是在她眼前晃就够惹人心烦了,他可不想再多一个死变态,分走她的目光。
而就在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傍晚,同样的公寓楼下,她碰见了闻屿。
他似乎喝了酒,身上弥漫着淡淡的酒香,眼神像是发烧那晚似的,雾蒙蒙的,眼尾带着湿红。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的身上都透着深秋的寒气。
他看着她颈间的痕迹,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底有微光颤动,才近乎控诉地开口:“时窈,这对我并不公平。”
时窈神情微诧,一直以来,闻屿的情绪都很平淡,即便有时他明知自己和顾珩在一起,也没有很大的情绪起伏。
像今天这样控诉“不公”还是第一次。
“不公平?”时窈反问。
闻屿的唇动了动:“你嘴上说着随意,可你从没给过我走近你的机会,你可以让顾珩留在你身边过夜,却从不会留我……”
“我说过,”时窈伸出手,“顾珩是我的未婚……”
“你心中很清楚,这不是真正的原因!”闻屿突然打断了她,湿红的眼尾染上浓郁的自嘲,“你不在意什么订不订婚,甚至不在意什么道德廉耻,你只是……”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要亲口承认这一点,对他来说真的很难:“你只是不想要我而已。”
时窈静静地望着他,许久轻声道:“闻屿,你往前看吧。”
闻屿怔住,定定看着她:“什么?”
“往前看,走你自己的既定道路吧,”时窈又一次补充说道,“不要再和我纠缠……”
“时窈!”闻屿近乎慌乱地阻止了她接下去的话,眼中的湿意因为惊怔渐渐凝结,过了很久,他扯起一抹笑来,“今晚应酬,我有点醉了。”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轻轻地捧着她的脸颊:“我不争了,时窈,往后,就这样一辈子吧。”
他俯身,极轻地在她的脸颊印上一吻,转身快步走入深秋的夜色中。
*
大四这年,闻屿创立的公司逐渐小有规模,顾珩在顾家也渐渐有了话语权。
顾珩提到最多的,便是关于二人结婚的事了。
闻屿在场时,他提得更是积极。
时窈只是笑笑,并没有应下。
结婚这种事,还真是没什么吸引力。
直到大四毕业这天,即将步入社会的毕业生们都在操场上拍摄毕业照,闻屿一步一步地走到时窈身边时,顾珩又一次故作随意地提起:“家里又在催我们结婚的事了,现在都毕业了,我们不如尽快把证领了?”
说到后来,他只剩可怜巴巴地看着时窈摇尾巴了。
周围与时窈合照的同学早已见怪不怪,头也没回地走了,时窈笑盈盈地看着刚拍好的照片,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迎上顾珩的目光,想了想说道:“结婚就先不用了,不如把环球旅行提前?”
闻屿神情微顿,很快恢复了平静。
顾珩也愣住,继而惊喜地看着她:“好啊,那我去安排!”
时窈笑盈盈地点头应下。
顾珩的动作很快,在毕业典礼后的第三天,二人便已经乘上飞机飞往世界各地。
他们在圣托里尼看爱琴海的火山群岛,在挪威追一场极光,在巴厘岛看一场日落,在泰国享受着当地的风土人情……
时窈很久没有这么惬意的时候了。
当然,虽说这场旅行并不是蜜月旅行,但显然,顾珩完全将其当成了蜜月旅行。
每一晚,都精力十足。
闻屿总是时不时打来电话,或是问她到了哪里,看了什么景色,或是问她下一站去哪儿,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每一次打完电话,某个吃醋的少年,不,现在大概可以称为男人了,总会忍不住在晚上将一切都“报复”回来。
只有一次,时窈旅行的第三个月,她正在波多黎各的海边度假村,闻屿打来了电话,一言不发,过了很久才开口:“时窈,我成功了。”
他的事业,终于逐渐步入正轨。
时窈对此并不意外,只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闻屿却笑了起来,声音很轻:“时窈,这边是晚上十一点,你那边刚好是早上十一点。”
在十二小时的时差里……
“我想你了。”他说。
时窈和顾珩是在第四个月回国的。
回国的当晚,闻屿便出现了,二人一起吃了一顿晚餐,回去的路上,闻屿问她看到了哪些景色,时窈当时正困倦着,便将手机拿给了他,让他自己翻看相册。
里面大多是风景照,没有刻意找角度,只是随手拍的。
闻屿一张张地翻看,直到翻到一张亲吻的照片,手停了下来。
照片上,顾珩高高举着手机,俯身偷亲她的脸颊,笑得粲然。
闻屿定定看着,许久将手机屏幕熄灭,看着睡在副驾驶的女人,最终自嘲一笑,垂下眼帘。
他自己选的路。
甚至即便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丝毫后悔的感觉,反而在庆幸。
庆幸自己的选择。
如果感情是灵与肉各一半的结合,他更愿意自欺欺人地相信,自己占据的,是她柏拉图式感情的那一半。
当然,这一次回家,某只大狗自然免不得一顿吃醋。
等到二人休息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时窈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顾珩,突然问了一句:“如果我不见了,你会怎么样?”
顾珩不解地蹙眉:“你要去哪儿?”说到这里,他猛地清醒,“是不是闻屿那个狗东西又蓄意勾引你了?你要抛下我去找他?”公主号-橙一/推文
时窈看着想象力格外丰富的男人,沉默了许久:“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顾珩仔细看着她的眼睛,确定她真的不会找闻屿才重新将她抱在怀中,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如果你不见了,我就好好地活下去,家庭美满幸福一生,气死你。”
时窈笑了笑。
顾珩熟练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睡觉,不然又别想睡了。”
“明天早起给你做早餐。”
顾珩说着,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直到听见怀中女人渐渐均匀的呼吸,才低下头,认真描摹着她的眉眼,半晌才安然入睡。
再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半。
顾珩紧皱眉心,拿过手机,才发现闹钟不知道被谁关闭了。
想到早餐,他匆忙掀开被子朝厨房走去,却在走进厨房时,突然反应过来,看向客厅。
房间内诡异的安静。
“时窈?”顾珩唤道。
没有人回应。
洗手间没有人,衣帽间没有人,客房也没有人。
整个房间空荡荡的。
昨晚时窈说的话涌入脑海,顾珩的心底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他克制着手指的颤抖,回到房中拿出手机,拨通时窈的号码。
铃声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他拨了一遍又一遍,始终同样的盲音。
顾珩怔了怔,转而拨通闻屿的电话,脏话就在嘴边,可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惶恐而期待的:“是不是你把时窈骗走了?”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听着电话里闻屿少见的慌乱质问与汽车发动的声音,顾珩僵在原地很久很久。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他猛地冲出门去,慌乱地寻找着。
没有人看见过她,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就连公寓服务中心的监控里,也没有拍到她任何的出入信息。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如果我不见了”,昨晚她的话一遍遍地在耳边回荡着。
她不是随口问的问题,而是……真的。
她真的不见了!
而他的回应是什么?
顾珩仔细地回忆着,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跑到了路上,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马路中央。
直到一辆超速行驶的跑车朝自己疾驰而来时,顾珩的脚步倏地就定在了原地。
他想起来了。
他的回应是:好好活下去,家庭美满幸福一生。
顾珩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哦,原来他撒谎了啊。
跑车越来越近,刹车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惊呼声,纷纷响起。
顾珩始终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然而下一秒,失控的跑车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导入正途,堪堪擦着他的衣摆飞驰而过。
车影消失的那一刻,马路对面,昨晚窝在他怀中的女孩笑盈盈地看着他:“顾珩,怎么我离开一会儿,你就寻死觅活啊?”
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的早餐:“出来买早餐。”
顾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下秒快步走上前,用力地将她抱入怀中……
*
上界。
再次看见自己熟悉的洞府,感受着缭绕的仙雾,时窈仍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洞府外,天朗气清,远处霞彩漫天,神兽于七彩云雾中穿梭而行,夹杂着几声沁人心魄的嘹亮鸣叫。
时窈轻吸一口仙气,顿觉通体说不出的轻盈。
系统催促:【宿主快炼化精元吧。】
时窈闻言颔首,即刻返回洞府盘腿而坐。
这一次耗费二十余日,终于将精元炼入己身,而随着时日推进,她越发感觉到自己仙体愈加轻盈,仙力在体内积聚,竟已有成仙成道之兆。
最后一日,时窈吐出一口清气,缓缓睁开双眼。 公主号-橙一/推文
神识才回归本体,便听见头顶一声强劲的霹雳声夹杂着雷霆之怒,轰然响起。
时窈诧异地行至洞府门口,却见常年风平浪静彩云缭绕的上界,竟被一阵阵黑云笼罩,如银蛇般的雷电在阴云之中疾速穿行,无根之雨瓢泼而下,连绵不绝,一望无垠。
时窈朝洞府内缩了缩,那粗壮的神雷若砸到自己身上,怕是几世精元的修为化为灰烬。
她稍稍释放神识,便听见不远处上古神木下,瑟瑟发抖的小花仙在说着什么。
“少神尊这次怎的怒火这般盛?”
“听闻是去往下方三千世界历练渡劫,怎得越炼越不似少神尊了?”
少神尊……
时窈思索片刻,瞬间了然,想必那目下无尘的小神尊因被人羞辱,当了一世见不得光之人,正在发怒呢。
想到那小神尊满眼怒火却翻遍文昌神君的宫宇,也找不出罪魁祸首是谁的样子,时窈心中总算痛快了些。
“系统,当真无人知道我也前往下界了吧?”
【系统:宿主放心,绝无旁人知晓。】
时窈放下心来,正欲收回神识,下瞬却听见老树仙插嘴道:“听闻少神尊修为了得,竟突破文昌神君的束缚,以凡人之躯忆及前世。”
“只是少神尊此番回上界,足足闭关七日,又去寻文昌神君,与之一同困住自己的神识,方才前去渡劫水镜,真不知下界有何可怕之物,竟让少神尊也如此忌惮……”
说着,老树仙不忘教诲其余人:“往后你等修成真身,可不许私自下界……”
时窈收回神识,仍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想,下界可没有可怕之物,可怕的是那小神尊密密麻麻的尊严散落了一地。
冷哼一声,时窈忽而想到什么:“系统,你先前提及需要五世精元,是真是假?”
【系统:自然是真的!】
时窈心口微松,已过三世,快了。
“开始下个世界吧。”
第76章 都齐了。
申城刚下过一场雨, 狭窄幽深的巷子里,地面上踩满了泥浆。
最深处,挂着红灯笼的野堂子里, 痛苦的呻吟与讨好的调笑声夹杂在一起, 却传不出这条并不长的窄巷。
抱着烟箱的报童习以为常地听着这些动静,几步跑到最里面的狭小简陋的隔间:“时小姐, 这是您今天的《新报》!”
坐在小桌子前的清瘦女人动了动, 旗袍下的身材瘦骨嶙峋, 身上弥漫着浓郁的劣质香水味,与外面隐隐的腥臭味交杂着,越发刺鼻。
报童上前将报纸放到女人跟前,便飞快跑走了。
女人看着眼前的报纸,好一会儿才翻开内页。
一则离婚告示映入眼帘——
乱世男女分合本属平常,沈聿与时窈女士已于三月前脱离关系, 嗣后时女士之事与沈聿再无相干, 谨此启事。
“再无相干”。
女人抬手, 怔怔地抚摸着这几个字,混乱的眼底浮现几丝迷茫。
下一秒,她的目光落到内页的另一侧, 唇颤了颤, 手指也僵住。
那里还有一则订婚启事。
沈聿先生、楚笙女士订婚志喜:了却一桩心愿事, 全了一场姻缘债。
女人平静地看着那两列恨不得昭告世界的大字,不知过了多久, 她将报纸倒扣在一旁,回到小桌子前坐下。
拉开下面逼仄的抽屉, 拿出廉价的胭脂口红,一点一点细致地涂抹起来。
昏暗得连光线都是奢侈的环境, 女人却仿佛仍待在高雅的化妆台前,描眉,化妆。
惨白的脸颊终于有了血色,女人放下化妆品,拿起仅有的一个皮包,穿上高跟鞋,缓步走出门去。
嘈杂糜乱的大堂有短暂的寂静,男人不怀好意地目光沿着女人旗袍下的曲线凝视着。
老鸨子皱着眉头:“就给你一天假,还打扮成这副狐媚子模样,真是天生不安分的。”
女人恍若未闻,一步一步朝门口走。
“这不是沈太太吗,怎么沦落到咱们这下等地界儿了?”有人认出她来,调笑着上前。
女人没有理会来人,安静地绕过了他,走到门口。
身边无数风言风语声响起:“什么沈太太,现在可是咱们这野堂子的头牌!”
“那沈二少就不管他这前妻了?”
“管她做什么?做尽了自甘下贱的事儿,还不安分地想勾引沈先生呢,说不定现在在这种地儿正合她心意……”
“沈先生?!那不是沈二少的兄长?”
“今天沈二少和楚小姐订婚,这女人打扮成这样,不会还不死心吧?”
“哈哈,天上的白云和地沟里的烂泥,傻子才会选烂泥吧……”
女人的身子微顿,好一会儿,迈出门槛。
却在继续前行时,步伐停住。
她低头,看着踩进泥浆里的高跟鞋,良久抬起头望着仿佛永远望不到尽头的寒酸肮脏的巷子。
在这一瞬,突然认清了什么是云泥之别。
申城第一名门沈家,不论是沈先生,还是沈聿,和低级妓院的女人,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前者云,后者泥。
女人自嘲一笑,走出巷子,拦下一辆黄包车:“去江边……”
她的话没有说完,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男人,像疯狗一样手中挥舞着锋利的菜刀,身上沾染这浓烈的刺鼻酒臭味:“就是因为你这种女人,害老子散尽家财,妻离子散……”
疯男人死死掐住了她的脖颈:“都是因为你们,贱人……”
男人的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手中锋利的菜刀,狠狠砍了下来……
时窈猛地睁开眼睛,急促地呼吸着。
那个疯男人一刀一刀往原主身上砍的剧痛与恐惧,仿佛还残留在她的脑海,过了很久才迟迟散去。
时窈揉了揉眉心,终于有心情打量起自己所处的环境。
一个中西结合的卧房,西式的复古吊灯、穿衣镜和地毯,中式的木雕衣柜门窗,精致地融合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和谐。
而这个时代,也和这间屋子一样,新旧思潮摩擦碰撞,中西方文化融合贯通。
满目疮痍之下,是各地的军阀割据与有志之士的振臂呐喊。
一个很像民国的架空时代。
原主所在的申城是一座繁华的城市,十里洋场,灯红酒绿。
只是这一切,和原主并没有多大关系。
原主的母亲是百乐门的一名歌女,生得妩媚动人,可在这样的乱世里,美貌只是累赘。
原主母亲被一个男人欺骗后,怀了原主,大概也是因为这张脸,原主的母亲并没有被赶出舞厅。
原主出生在这个醉生梦死的娱乐场所中,每天看着所谓的上流社会人士在这里来来往往、一掷千金。
心中暗叹着,有钱真好。
直到十二岁那年,原主的母亲生了一场重病,大概因为年老色衰,舞厅老板放弃了原主母亲,不久后,原主的母亲撒手人寰。
原主为母亲收拾遗物时,看见了百乐门的舞台上,另一个更年轻貌美的女子取代了母亲站在麦克风前,唱着一首天涯歌女。
那时原主便知道了,有钱有势的人,命才值钱。
而母亲和她这样的人,死了也有更多人前仆后继地代替。
原主开始向往那些富丽堂皇的生活,想要往上爬。
也是在她被赶出舞厅时,她捡到了半块环形玉佩,玉是上好的玉,卖了能值不少钱,够她生活好一阵子。
可原主没有卖。
半块玉佩被人用上好的金丝线串起,更像是一场约定,而且……是有钱人的约定。
于是原主将玉佩时时刻刻戴在身上,哪怕是沦落到乞讨为生时,也从不离身。
直到十八岁这年,原主被一辆小汽车拦下,从车上下来了一个英俊风流的男人。
男人穿着白衬衫与西装马甲,望着她手中的玉佩:“真是有缘,一回国我们就遇见了!”
周围人唤他:沈二少。
沈家二少爷,沈聿,一个多情的文人。
原主思索了几秒钟,故作疑惑。
沈聿很快掏出了另一半玉佩。
原来,当年沈聿和玉佩的主人曾经一起被沈家的对头李家人绑架过,二人相互鼓励,彼此安慰,脱险时,沈聿打碎了从小戴在身上的玉佩,以做二人今后相识的证据。
在市井混过多年的原主大脑飞快地转动:这么多年她带着玉佩招摇过市,陌生人不会相信她一个乞丐会戴着真玉,而玉佩的主人也从没上前认领,只能说明玉佩的主人早已离开。
而她冒领,没有人知道。
况且,那可是沈家啊。
申城只手遮天的沈家,军政两界都要卖几分面子的沈家,就连百乐门那些达官显贵提到都要噤声的沈家。
于是,原主将玉佩认领了下来,又担心沈家会介意她歌女女儿的低贱身份,为自己编造了一个假的身世:
金陵时家的千金大小姐,前往东洋留学,归来后才发现家族落魄,她只能前来申城投奔伯母,没想到遇到土匪,将银元首饰劫了去,才变成现在的狼狈模样。
沈聿听后,对原主果然十分心疼,并将她接到沈家,派人寻找她的伯母。
伯母本就是虚构出来的,沈聿自然什么都找不到,却也窃喜地以此为借口,将原主留在了沈家。
一来二去,二人越来越亲密。
最初,原主只想要攀上沈家的高枝。
可后来,沈聿风流的文字与灵魂,日日陪在她身边的温情,会为她唱西洋歌的温柔,除夕夜时的陪伴,一点点打动了原主的心。
原主爱上了沈聿,也越发害怕沈聿知道真相。
直到有一天,沈聿对她单膝下跪,求了婚,原主的惧怕到达了顶峰,在答应求婚前,她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我不是玉佩的主人,你会不会爱我?”
沈聿不假思索地说:“会。”
于是,原主答应了他的求婚,她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幸福。
最初,二人的确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新婚日子。
一起看书,一起参加舞会,一起去游玩。
可惜,原主并不是沈聿的命中注定,只是一个炮灰过客。
结婚不过半年的时间,玉佩真正的主人回到了申城。
女人名叫楚笙,巧合的是,楚笙的身世,和时窈为自己编造的几乎一模一样:金陵来的家世落寞的贵族大小姐。
不同的是,穿着洋装的楚笙的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贵族小姐的高贵优雅。
楚家虽然落魄,楚笙的父亲却还是有些声望的,申城市长为欢迎楚家,举办了一场晚宴,在那场晚宴上,真正的男女主角在觥筹交错中重逢。
沈聿也理所当然地知道了一切真相。
想到每天和自己浓情蜜意的妻子,竟然从一开始就在欺骗算计自己,沈聿便觉得分外可笑与愤怒。
他没有丝毫迟疑地便提出了离婚。
原主拼命地挽留、解释,表明自己后来是真的爱上了他,甚至搬出求婚前,沈聿说的那句“即便她不是玉佩的主人,他也会爱她”,试图打动他的心。
沈聿果真有所动摇,最终说:“让我看到你的心意,真正的心意。”
陷入爱情的原主感动又喜悦,对沈聿几乎言听计从,将自己低到了尘埃中,去讨好他、爱他。
沈聿去舞厅饮醉,她便在凉如水的夜色里等着他喝完,接他回家。
沈聿故意和其他女子亲密跳舞,她忍着心痛,告诉自己这是欺骗他的代价。
沈聿的好友瞧不起她的心机与攀炎附势,哪怕沈聿从不会帮她解围,她也从无怨言。
本以为日子长了,沈聿总会看见她的真心,却没想到,她先看到了沈聿的真心。
他对他的朋友说:“原谅她?好笑!我只是不甘心被她欺骗,如今要骗回来而已。”
“何况,楚笙如此心善,我岂会放着珍珠不要要鱼目?”
原来,一切都是报复。
甚至,在她讨好他的这段日子,沈聿和楚笙之间通过书信与电报往来,续上了曾经的那场缘分。
男女主角的爱情,不是一个炮灰就能斩断的。
年少时隐隐约约冒头的恋慕,在长大后彻底发芽,成长,开花……
甚至来不及等到他们彻底离婚。
原主伤心欲绝,思绪像是走进了死胡同,开始黑化。
一次次找楚笙的麻烦,故意在楚笙面前显露出结婚戒指,陷害楚笙推倒自己,匿名登报宣扬楚笙和有妇之夫来往……
种种作妖之下,沈聿终于彻底厌烦原主,扔下一封离婚书,便与她彻底断绝关系。
原主大受打击,她开始想起自己为什么要嫁给沈聿,想起当初只图权势不图感情的自己,她越发偏执。
原主想:既然得不到喜欢的人,那就要得到权势,比沈聿还要大的权势。
而这样的人,只有一个:沈聿的大哥,沈家的家主,沈知韫。
和风流多情的沈聿不同,沈知韫十六岁便开始接管整个沈家,纵横商政两界,如今 已有十年。
而他的身边,从没有过任何一个女人,就连身边跟随的,都是男的。
原主对沈知韫,有一种骨子里的惧怕与尊崇。
当初沈聿第一次带她见沈知韫时,沈知韫不过淡淡地扫来一眼,就仿佛将她完全看透。
看透,却懒得戳破。
可想到权势与地位,原主还是在一个夜晚,穿着单薄的衣裙,走进了沈知韫的房间。
然而,她的手不过才碰到沈知韫的手背,便被他冷漠地拂开。
他平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样东西,而不是一个人。
他拿着绢帕擦拭着被她碰过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直到手背上通红一片。
不用言说的嫌厌。
而后,沈知韫命人将她“请”了出去,并带给她一句话:申城足够大,走丢一个乞丐不会有人发现。
很显然,沈知韫一直都知道原主曾经是乞丐的底细,甚至……在威胁原主,他可以让她随时消失。
可后来,原主隔着远远的距离看见过,沈知韫对楚笙伸手,绅士儒雅地扶她走出汽车。
这一次,他没有擦手。
被赶出沈家的原主再一次沦落到市井之中,失魂落魄,茫然无助。
申城上层社会的人都说,这是她的报应。
报应……
可她的报应,还没有完。
一个满头白发瘦骨嶙峋的男人找到了她,眉眼间与她有几分相似。
他说他是她的亲生父亲,还拿出了当年和母亲的定情信物。
无家可归的原主,受到一丁点的关爱,便缴械投了降。
她跟着男人回了家,最初,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对她很不错,可后来,一次烟瘾的发作,让她知道,这个男人是个烟鬼。
她要逃!
却还没来得及逃走,便被这个烟鬼父亲迷晕了,卖进了巷子深处的野堂子里。
进去那种地方的女人,没有活着出来的。
原主熬了三个月,直到沈聿登报离婚,并宣布和楚笙订婚,原主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最后那天,原主乘坐黄包车,原本是想要投江自尽的。
却没想到,遇见一个疯男人,提前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剧情就此结束。
时窈感受着脑海中多出来的繁杂的记忆,许久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
原主并非世俗意义上的好女人,可在这样的乱世里,她也不需要是。
唯一可惜的,是她对爱的奢求,大过了最初的野心。
时窈轻叹一声:“现在剧情发展到哪里了?”
【系统:沈聿已经知道原主并不是玉佩的真正主人,故意报复原主阶段。】
时窈思索了下,了然地点头:“攻略目标?”
系统“叮”的一声响:
【沈聿当前好感度:15.】
【沈知韫当前好感度:0】
【程澈当前好感度:-10.】
“程澈?”时窈不解,有点耳熟。
【系统:沈聿的好友,以军火生意发家的程家独子……】
想起来了。
时窈眉眼渐松。
成日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看不起原主这样的女人,曾当面冷嘲热讽地说原主虚荣心机深。
“位面之子呢?”
【系统:沈知韫。】
时窈一愣,随即想到什么:“这次不会再变了吧?”
【系统:我已经加固了防御结界,这次不会了。】
时窈微微放下心来,安静地思索着攻略目标的信息。
一个心里只有玉佩,谁有玉佩他爱谁的多情少爷。
一个任何人不在他眼中心上的沈先生。
一个瞧不起她的纨绔子。
都齐了。
第77章 童叟无欺。
一辆崭新的黄包车沿着申城的石板街一路小跑着, 最终停在百乐门舞厅前。
女人缓步走下车,身上靛蓝色的丝绸旗袍泛起褶皱,很快又舒展开来, 包裹着纤细的腰肢, 勾勒出婀娜多姿的曲线,高开叉的裙摆微微晃动, 露出莹白的肌肤, 轻易引来周围人的注目。
时窈恍然不觉, 从容地从手包里拿出几块银元递给车夫。
“这,太多了……”年轻的车夫连连摆手。
时窈笑:“这段时间,你便负责我的脚程。”
车夫闻言眼睛一亮,忙点头应下。
时窈微微颔首,转身踩着同色的高跟鞋,一步步走向舞厅。
之所以来这里, 是因为今晚百乐门有一场晚宴, 如此报复她的好机会, 沈聿怎会放过,自然命人唤她前来,受人明嘲暗讽。
而早在他发现原主欺骗他时, 就已经停了平日负责接送原主的轿车。
前方纸醉金迷的舞厅大门大开着, 时窈正要走进, 身后一阵刹车声响起。
时窈转头,熟悉的小轿车停在身后, 司机匆忙跑下车,主动打开后座的车门。
一身白色洋装裙的女人走了下来, 眉眼娇俏,生机勃勃, 只是那一片俏生生的生动神情,在看见她时不觉淡了几分,看着她的模样,眼底带着几分不自然:“时小姐。”楚笙对她打了声招呼。
时窈盈盈一笑:“楚小姐。”说着,她的目光扫了眼轿车。
“是沈聿一定要派人前去的,”楚笙忙解释道,“我如果拒绝,司机便不能离开,我和沈聿并没有其他干系。”
明白。
沈二少巧取俏佳人。
时窈和煦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继续走向舞厅左侧的豪华包间,却没等走几步,步伐便停住了。
舞厅中央,多情风流的沈二少穿着白衬衫与西装裤同色系的西装马甲,正和一个舞女一同跳着交际舞,手箍着女人的腰身,每一步都掺杂了几分暧昧。
时窈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楚笙,后者的眉眼黯淡下来,很快朝右侧的长廊走去。
舞厅中的沈聿也看见了进来的两名女子,目光随着楚笙的背影移动着,直到对方消失不见,他才朝时窈瞥来一眼,目光在她开叉的裙摆上停了几秒,眉头飞快紧蹙了下,很快视若不见地继续跳着,举手投足间越发温柔。
如果是原主,这个时候大概会忍耐地等着,在心中对自己说:都是自己欺骗他在先。
然后等到沈聿跳完,故作无事地走上前,继续讨好他。
可惜,她不是原主。
时窈想了想,转身便要走向一旁给客人休息的卡座,却没等落座,一个年轻男子已经抢先坐了下来。
时窈看了眼年轻男子,又去一旁的座位,却每一次都被人抢先一步。
时窈蹙了蹙眉,环顾半周,随即听见前方最中央的奢华座位上,传来一人懒洋洋的嘲讽嗓音:“诶呀,怎么办,沈太太,没有位子了。”
时窈朝前看去,只望见一名穿着墨色斜襟立领衬衫的小少爷吊儿郎当地斜倚着双人沙发,领口的宝石扣上挂着一柄长命锁,锁下的金链叮叮当当地悬在左侧第三颗纽扣上。
而那张脸,更是英俊漂亮的紧,剑眉星目,睫毛纤密,乌发梳起,几缕碎发不听话的垂落在额前,一派狂妄不羁的模样。
倒是很像上个世界的某个大少爷。
只可惜,头顶的好感度是-10.
沈聿的好友,程澈。
时窈再看刚刚抢占自己座位的人,无一不恭敬地看着那小少爷,沉思了会儿,走到程澈的双人沙发前,笑道:“没关系,程少爷身边不是还有位子吗?”
说完,她径自无视周围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坐在程澈的身侧。
程澈眯着眼打量着她的动作,在她真的坐下时,冷笑一声,毫不留情道:“滚开,熏到本少爷了。”
时窈无辜道:“我今天没喷香水。”
“你以为是香味?”程澈慢悠悠地抱着手臂,“是你身上那股属于乞女的虚伪酸臭味。”
时窈蹙眉,就在程澈以为她会知难而退时,她反而坐得更稳了:“程少爷,你说错了。”
程澈眯眼望着她,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招。
“不是乞女,是歌女,”时窈坦然地开口,“我是歌女的女儿。”
程澈听见“歌女”二字,脸色一沉,下瞬嘲讽地笑:“时窈,你还真是大言不惭,装都不装了。”
“你是歌女的女儿又怎样?”小少爷的眼底尽是高不可攀的高贵,“歌女,更为低贱。”
时窈看着他分外排斥的模样,又看向舞台上站在麦克风后唱歌的歌女,凝眉细思了下,眨了眨眼:“程少爷,话不要说太早,万一你以后爱上一名歌女呢?”
程澈笑出声来,身前的长命锁也随之叮当作响:“那本少爷不如就饮弹自尽好了。”
时窈笑看着他,再没有开口。
沈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跳完了舞,走了过来:“子溪,回吧。”
子溪是程澈的字。
“阿聿。”时窈双眸微亮,站起身,轻柔地唤着来人。
沈聿的目光在她身上的旗袍上扫过,以往她装得如同贵雅千金,今日却衣着暴露风情,不由讽笑了一声:“时窈,穿成这样,又准备引哪家富家公子上钩?可别忘了,我们还没离婚呢。”
时窈微怔,继而想到什么,眼底迸出几分期待:“阿聿还在意我穿什么衣裳,可是吃醋了?”
“吃醋?”沈聿看着她一如既往的讨好神情,嘲讽道,“你会吃一个骗你之人的醋?”
说着,他将拎在手中的西装外套扔给她:“在外面等着。”
话落,沈聿和身边几人一同朝豪华包厢的方向走去。
时窈抱着西装站在原地,周围是若隐若现的窃窃私语声,不外乎说她心机如何深,做派如何虚荣,眼下沦落成这副模样如何活该。
时窈听在耳中,并未放在心上,只看着沈聿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包间,她才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向三楼栏杆处。
一道清敛如雪的身影,正手扶栏杆,平淡地站在那里。
是她今晚的真正来意。
和其他西装笔挺的上流社会人士不同,那人只穿着件简单的雪白长衫,左肩绣着精致的雪银色长竹,干净修长的手指摩挲把玩着一串碧玉珠串。
而那张欺霜赛雪的脸颊,更是皎皎如白月,精致的眉眼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清雅不凡。
他就那样平淡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仿佛什么都无法让他的情绪有丝毫波动。
时窈沉吟了下,将西装放在一旁的沙发上,缓步走上楼梯。
一阶一阶地走上去,直到二楼,几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拦住了她:“楼上有贵客,还请时小姐止步。”
时窈乖乖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正漠然望向她的男人,笑吟吟道:“沈大哥。”
沈知韫安静地看着她,疏离地应:“弟妹。”
却没有半点让人放行的意思。
“我有话想对沈大哥说,”时窈顿了顿,补充道,“是关于沈大哥你的。”
沈知韫淡漠道:“在原处说也无妨。”
时窈想了想,原主和沈知韫几乎从没来往,他不相信她知道他的秘密,也是正常的。
只是……
时窈仰头笑道:“听说这段时日,市井中出现不少冒充名门望族家主的狂徒,沈大哥虽位高权重,却也要当心啊。”
沈知韫睨着她,显然对她的提醒并未放在心上:“多谢弟妹关心。”
时窈弯起眉眼:“沈大哥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您耳后有一枚正圆血痣啊。”
话音落下,她便看见沈知韫的目光微微正色了下,看了她好一会儿,微微抬手。
守卫立刻放了行。
时窈了然,她猜对了。
只是如果耳后的特征一致的话,不知道其他位子,会不会一样……
对守卫颔首一笑,时窈摇曳生姿地走上楼去,直到站定在沈知韫面前,她眯眼笑开:“沈大哥。”
沈知韫淡淡地看着她,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这颗痣被谁知道,左右冒充他的人,他有千万种法子对付。
他只是不喜欢被人、还是被眼前的女人,当谈资一般,在人前大喇喇暴露他的躯体特征。
良久沈知韫道:“沈聿告诉你的?”
“嗯?”时窈疑惑反问,继而反应过来,摇摇头,“阿聿可没提过,是我自己知晓的。”
沈知韫平静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时窈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我还知道,沈大哥的那颗痣,就在耳垂后下方,不仔细看根本……”
边说着,她边抬手抚向他的耳垂。
只可惜,没等她碰触到,“啪”的一声,沈知韫抓住了她的手腕。
“如果弟妹想另攀高枝,怕是找错人了,”沈知韫嗓音如凉水,波澜不惊,“沈某一向对背德乱.伦之事,唾弃至极。”
“还有,”沈知韫张开手,任由她的手腕滑落,甚至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气息,“弟妹不是想知道,为何不可能?”
他抬起手,身后不远处的随从几乎立刻送来干净的手帕,沈知韫擦拭着刚刚碰触过时窈的手:“这就是理由。”
说完,沈知韫转身缓步朝长廊深处走去。
时窈眉头紧蹙,脑海中闪过沈知韫的手掌,原主的记忆中,他确实有严重的洁癖,可刚刚,她明显瞧见他的手背泛起一片诡异的红。
“系统,怎么回事?”时窈在心中反问。
系统显然也正茫然着,画面飞速闪动着。
过了一会儿才道:【找到了。】
【系统:宿主,很奇怪,这个设定我竟然没有记载。】
【系统:沈知韫自出生起,就对女子过敏,幼时还好不算严重,可随着年岁增长,过敏反应也愈发严重。其生母也正因受不了与他之间的冷淡,才又决定生下沈聿,疼之爱之。】
对女子过敏?
时窈皱眉,她虽猜到小神尊的每一世都有残缺,可这一世竟如此……诡异。
下秒她陡然想起在上界时,老树仙说的那番话:小神尊曾和文昌神君一同困住了他的神识。
困住神识,自然再没有回忆起前世的可能。
莫非是上一世当了一生见不得光之人,小神尊恼怒至极,这一世生怕自己重蹈覆辙,索性让自己远离所有女人?
这么想来,难怪在原主的记忆中,沈知韫身边从无女人,仅有的一位,便是身为原女主的楚笙。
毕竟在楚家的欢迎宴上,楚笙曾在经过沈知韫身边时,不小心撞入他的怀中。那一次,沈知韫并没有任何不适。
所以刚刚,沈知韫站在三楼往下看的,也并非她和沈聿那一场热闹,而是……楚笙?
脑海中顷刻如风吹雾散,原本奇怪的剧情渐渐变得清晰。
万千念头只在一瞬间,时窈抬头,沈知韫正走向不远处的休憩间门前,守卫已经推开房门,露出奢华复古的装潢。
“沈大哥。”时窈温声唤。
沈知韫并未回头,脚步也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缓步走进休憩间。
却在守卫缓缓将门合上前,一道靛蓝的倩影从中而过,沈知韫眼前一暗,只觉两只柔软的手撑在他身前的长衫上,低喘的嗓音娇柔:“大哥帮我。”
沈知韫垂眸不悦地睨着她:“时小姐,我说过,另攀高枝去找别人。”
“沈某不奉陪……”
“不是另攀高枝,”时窈看着他,“沈大哥,我想和沈聿重归于好。”
沈知韫平淡道:“那弟妹应当去找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可他好像有了更喜爱之人,怎么办?”时窈抬眸认真看着他,“沈大哥,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是他的目光,会追随那个人而动。”
“沈某对时小姐的事不感兴……”
时窈轻轻道:“那个人是楚小姐,楚小姐似乎也很喜欢阿聿。”
沈知韫无波无澜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时窈知道自己猜对了。
沈知韫现在对楚笙自然还没到喜欢的地步,可是,他骨子里奢望着被在意之人碰触、爱抚,幼时是母亲,长大了是有好感的女子。
可是这二人,在他和沈聿之间,选择的都是沈聿。
这也是为什么,沈知韫和沈聿分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关系却始终不咸不淡。
“沈大哥,今晚我穿成这样,阿聿会皱眉,我便在想,如今的阿聿对我并非全无感情的,”时窈柔柔地开口,“或许我们还是有可能的。”
“若我和阿聿重归于好,沈大哥和喜欢的姑娘自然也可以终成眷属。”
沈知韫双眸微垂,隔开与眼前女子的距离:“你观察我。”
她虽未明着提及,可她言外之意,不外乎她知道,他对楚笙生了兴趣。
可这件事,连他身边的手下都不知道。
“我只是想和沈大哥谈条件而已。”时窈无害道。
沈知韫注视她许久,徐徐做声:“若沈某不应呢?”
时窈歪头打量着他,笑了一声:“我还有沈大哥的其他把柄。”
沈知韫不置可否。
时窈眨了眨眼:“我知道,沈大哥不止耳后有颗痣,还有那里……”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双腿.间,“也有。”
沈知韫的瞳仁暗了暗:“弟妹总是这么口无遮拦吗?”
“当然不是,”时窈摇摇头,“沈大哥要我说的。”
“我说对了吗?”
“对又怎么样,不对又怎么样?”
“毕竟我和阿聿还没有离婚,若这件事传出去,沈家大伯哥与弟妹通奸,沈大哥猜猜阿聿会怎么样,沈家的名声又会如何?”时窈一副为对方考虑的殷切神情,“而且,就算往后沈大哥与心上人终成眷属,您和心上人洞房时,对方想起我的话,只怕再好的性致也没了。”
沈知韫的目光扫过她的脖颈:“如果让你就此消失呢?”
“阿聿让我在门口等着他呢,”时窈的嗓音软而甜,“还有,我如果消失了,那阿聿和楚小姐之间,便再没有任何阻碍了。”
沈知韫安静地望着她,看了许久,手指拨弄碧玉珠串的动作一下又一下。
“沈某倒才知道,弟妹胆子如此大。”
时窈闻言,就知道他应下了,甜甜一笑:“我要沈大哥对我很好很好。”
沈知韫蹙眉。
时窈好心地解释:“沈大哥有所不知,阿聿心中,对您其实也是尊敬且羡慕的,甚至会嫉妒您的本事。”
沈知韫神情微顿。
时窈见此情形,心中浅笑。
这兄弟二人,沈知韫嫉妒沈聿安好无恙,能得到他在意之人的喜爱与碰触,如今才知道,沈聿也会嫉妒他。
时窈继续道:“您对我好,他便会对我好奇,忍不住来争,这样一来,我们定会越走越近。”
沈知韫看着眼前笑得像只狐狸的女人:“对沈某的好处,似乎没有对弟妹的大。”
“在这个过程里,我也可以带给大哥不一样的感受啊,”时窈笑弯了眉眼,拿过他手中的手帕,隔着一层布料,便要轻抚向他的面颊。
“童叟无欺。”
沈知韫淡漠地抬手,虚虚阻隔了她的动作,头顶的好感度波动了下,却最终依旧定在0上。
第78章 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时窈第二天一早, 便听说沈知韫命人彻查了自己手底下的人,没想到还真挖出一个对手安插在沈家的线人,一早便将其带走, 不知所踪。
时窈听着沈家的下人特意在自己院里, 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提及这件事时,只淡淡一笑。
她很清楚, 沈知韫这样做, 是在敲打她。
他以为自己清楚他的诸多小秘密, 也是因为有线人告密。
只可惜,她知道的他的把柄,比线人要更清楚。
时窈放下口红,又看了眼穿衣镜前的自己,满意地扬眉,转身朝沈家的主客厅走去。
沈知韫和沈聿关系冷淡, 二人一个住东院的西式洋楼, 一个住西园的风雅园林, 平日里极少来往,却到底是亲兄弟,每周一总会在一起用早餐, 沈聿也会向沈知韫说些近况。
自从原主的“真面目”被戳穿, 兄弟二人的早餐, 她便再没有参与过,今早还是第一次。
【系统:宿主, 你上个世界不是还对那个小神尊敬而远之,不肯与他亲密?怎么这个世界……如此主动?】
时窈闻言, 忍不住笑:“第一,他是位面之子。”
【系统:还有第二?】
时窈颔首, 慢条斯理地心道:“上个世界是我没有想通,这次我倒是想明白了。那小神尊瞧不上我的真身,又在我主动引诱后拒绝我数次,此仇不报我咽不下这口气。不如趁着在人界,好好地报复回来,左右等回到上界,他也不知是我玩弄了他。”
上界神仙须得公平对待天下凡人,因此历劫成功后,虽不会抹除记忆,却会抹除与之有所牵连的凡人名姓,确保神仙不会有徇私之心。
如此一来,她便彻底没了后顾之忧了。
【系统:……】
说话间,时窈已经来到主客厅门前,左侧偌大的餐厅中,沈知韫与沈聿已经落座,铺着曳地桌布的长形餐桌两侧,兄弟二人交错着相对而坐,正安静地用着早餐。
今早的早餐是也是中西结合的,蛋卷、吐司、几样小菜,倒是诱人。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沈聿率先转过头来,在看清来人时,神情微怔。
时窈今日打扮的,比昨日还要明艳。
烫好的长卷发风情万种地绾在身后,烟柳色旗袍上大片的花枝刺绣蜿蜒,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高高开叉的缝隙间、肤色的丝袜下,是若隐若现的雪色。
沈聿的眉头不觉紧蹙,原本从容拿着刀叉的手也不觉紧了紧。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不是那个与他谈论诗词歌赋与赏月观花的高贵优雅的贵族千金,而是眼前这个穿着大胆举止放荡的……庸俗女子!
“阿聿。”时窈牵起一抹笑,走到西装革履的男人身边。
沈聿如梦初醒,讽笑一声收回视线:“子溪说得对,你还真是装都不装了。”
时窈脚步微顿,继而故作不在意地看向对面穿着月白长衫的男子:“大哥。”
沈知韫只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应声。
时窈安然坐下,下人很快又端上来一份餐具与早餐,三人安静地吃着,除了餐具碰撞玉瓷碗发出的细微声响,再没其他动静。
然而下瞬,沈知韫手中的餐具在瓷盘上划了一下,发出尖锐的响声,声音并不大,在安静的餐厅分外瞩目。
沈聿不解地抬起头:“大哥?”
沈知韫神色如常:“没事。”
说完,他抬眸看向对面的女人。
时窈只对他歪头一笑,继续低头吃着早餐。
雪白的桌布下,女人的高跟鞋却沿着雪白的长衫,一点点温柔地碰触着,偶尔远离,偶尔亲昵地滑蹭,似有若无。
沈知韫眉心微蹙,长腿交叠,避开了女人的碰触。
时窈并未追上前,只拿过公筷夹起几片脆藕:“今早的小菜很不错。”
说着,她正要习惯地夹给沈聿,却又想起什么,公筷在空中转了一圈,最终落在沈知韫的盘中:“大哥也尝尝。”
沈聿用餐的手瞬间停了下来,餐厅越发死寂。
沈知韫看着碗中多出来的藕片,又看向面前的女人。
时窈只睨了眼沈聿的方向,无辜地迎上他的视线:“大哥不喜欢吃吗?”
沈知韫沉默几秒钟后,平淡地夹起藕片吃了下去。
沈聿“啪”的一声将刀叉放下,时窈只感觉自己手腕被人紧攥着,一股力道拉着她,快步朝门外走去。
直到走到院子里,沈聿才松开她:“时窈,打扮成这样,你究竟想做什么?终于装不下去了,准备勾引其他人来得到你想要的荣华富贵了?那个人还是我的兄长!”
时窈揉了揉被他攥痛的手腕,奇怪地看着他:“阿聿,我打扮成这样,是我不想再欺骗你,想让你看见我真实的模样。”
沈聿冷笑:“然后呢?特意坐到大哥面前,给他夹菜,也是真实的攀炎附势的你?”
时窈顿了顿,认真望着他的眼睛:“你会在意吗,阿聿?”
沈聿一滞,下秒渐渐清醒:“时窈,是你欺骗我在先,是你说要向我证明你的心意……”
“那你呢?”时窈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你可曾看见我的心意?”
沈聿微微一愣。
“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时窈眉梢微垂,“昨晚的晚宴,楚小姐一进门,你的目光便恨不得粘在她的身上了,直到她消失,你才看见我的存在。”
沈聿的唇动了动,心底竟涌现一股莫名的心虚来,可他很快又振作起来:“楚小姐才是玉佩真正的主人。”
时窈垂下眼帘:“所以,你喜欢上楚小姐了,是吗?”
沈聿呼吸微紧,看着眼前的女人,突然觉得这场名为“报复”的游戏格外无趣,索性道:“没错。”
“既然我们已经说开,我便清楚地告诉你,楚小姐拥有最真挚、干净、自由的灵魂,任谁都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而被你欺骗的我,”沈聿继续道,“即便你如何放低姿态讨好,我也不会与你这般放浪虚伪、满腹心机的可怕女人重归于好。”
时窈垂着眼帘,淡淡听着他刻薄的话语,徐徐道:“说完了?”
沈聿似被她的态度迷惑,眉头紧蹙。
时窈浅笑一声,站在离他不过一掌的距离:“既然这样,你又何必管我打扮成什么样,又要勾引谁?”
沈聿凝眉望着她,恰逢此刻,门外司机走了进来:“二少爷,车到了。”
时窈转头看去,远处的门口,轿车安静地停在门口。
她仔细想了想,随即想到,楚笙一直崇敬一名风琴大家,刚巧沈家有人脉,这两天引荐她前去相识。
后期的剧情中,楚笙似乎还通过沈聿拜了这位大家为师,成为风靡一时的女风琴家。
沈聿的眉眼溢出几分柔和,对司机点点头,转头看向时窈:“今晨大哥说,这段时日沈家和金陵艾家有一笔大生意,不宜生事端。”
“等过了这段时日,我们便将婚离了去。”
说完,他便要离开,却又想到什么,目光扫过餐厅,讽笑道:“时窈,你想攀上大哥这样的人,未免太过自以为是。”
这一次,他再没有停留,转身离去。
时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由轻笑一声。
【系统:宿主,在你的刺激下,离婚程序似乎都提前了不少。】
时窈懒懒道:“放心,离不了。”
【系统:?】
这一次时窈没有回答,只缓步往回走。
以往,沈聿和楚笙之间最大的阻碍,是自己。
所以他们可以有情人齐心协力地趟平阻碍。
现在自己将这层窗户纸戳破,他们之间的阻碍,将是他们本身。
婚姻是束缚,原主为了得到这场婚姻,生生磨平了大半个自己,伪装出一个温柔乖顺的贵族千金。
而两个自由的灵魂……
时窈耸耸肩,返回餐厅。
沈知韫仍坐在那里,已经在从容地擦拭唇角。
时窈走上前,坐在他的身边,似嗔似怪:“沈大哥明明答应了我的条件,为什么不帮我?”
沈知韫将手中的绢帕放到一旁,扫了眼碗碟:“我吃了你夹的藕片。”
“只是吃了……”时窈的嗓音戛然而止,想到刚刚沈聿是在沈知韫吃了藕片后才发作的情形,立刻了然。
沈知韫从不与人亲近,吃旁人夹的菜,只怕已经是出格行为了。
“那也很冷淡。”时窈抱怨。
沈知韫终于分给她一道目光:“我还让他近些时日,不要乱生事端。”
“什么……”还未说完时窈便反应过来。
沈聿说,这段时日不宜生事端,才定下过段时日离婚。
所以,她现在还没和沈聿离婚,其实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手笔。
“沈大哥好聪明。”时窈笑开,便要朝他靠去。
沈知韫手中不知何时拿过了一旁的公筷,抬手隔开了她的靠近:“我虽答应你的条件,可今日餐桌下的那种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什么事?”时窈故作不懂,高跟鞋不经意地蹭了下他的小腿,“是这件事吗?”
沈知韫凝眉,避开了她的动作。
“我今日特地穿了丝袜,戴了手套,”时窈眨了下眼睛,“可不是为了别人。”
“我说过,可以带给沈大哥不一样的感受。”
说着,她的手爬上他的脸颊,隔着一层蕾丝,女人的手指分外柔软:“沈大哥不喜欢与人接触吗?”
“渴望的人,关心的人,在意的人……”像是蛊惑纣王的九尾狐狸,女人的嗓音低了下来,“你不想与她们接触吗?”
沈知韫神情微敛。
幼时生母看着他过敏处愧疚的神情,随着岁月的推移,而渐渐变成了疏远与冷淡;
养育他长大的林妈去世时,仍无法碰触的可笑;
被人前恭敬地唤“沈先生”,暗地里说一声“怪物”的过往……
面颊上,陌生而新奇的触感仍在延续,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时窈看着沈知韫头顶的好感度在飞快波动着,然而仅仅持续几秒钟,沈知韫便回过神来。
好感度重归于0.
沈知韫抬手,隔着蕾丝手套,将面颊上女人的手拿了下去,冷淡道:“弟妹说想要与我那个弟弟重修旧好,今天一早似乎便搞砸了。”
时窈看着被甩到一旁的手,无趣地耸耸肩:“沈大哥没和女人打过交道,不懂男女之情,这只是欲擒故纵的小手段而已。”
沈知韫沉吟片刻,看向她:“弟妹方才对我,也是手段之一?”
话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却格外笃定。
时窈默了默,太聪明的人,果然不好骗。
她弯起唇角,毫不在意语气中刻意的娇腻:“我还想让沈大哥帮我一个忙。”
沈知韫看着她,不语。
时窈笑:“百乐门的幕后老板,大哥一定很熟悉吧?”
“我一人每天无所事事无聊得很,”时窈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大哥能让我登台吗?”
沈知韫的双眸逐渐变得清明,静静看了她许久,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弟妹觉得百乐门如何?”
时窈想了想:“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沈知韫习惯地拿过悬在腰间的珠串,把玩着:“可真实的那里,遍布疮痍,糜烂不堪。”
“弟妹当真要去?”
时窈思索了下:“原本没准备去,不过某个小少爷说若爱上歌女便饮弹自尽,我便想去了。”
沈知韫望着她认真的神色,只沉吟两秒,极淡地笑了下:“ 程家小子,”他拨弄了下珠串,平静反问,“也是弟妹的手段之一?”
时窈看着他的眼睛,和聪明人打交道倒是有一点好处,便是不用过多伪装。
“我总要为自己谋后路。”时窈诚挚道。
“三个人,弟妹胃口不小。”
时窈无害道:“有备无患,万一以后阿聿和大哥都不肯要我,我岂不是又要回到乞丐窝……”
“没有万一,”沈知韫站起身,长衫舒展,身姿玉立,“沈聿与程澈我不知,弟妹觉得,在我知道了你的真实目的后,还会傻到咬饵上钩?”
时窈仔细沉思了下,甜甜一笑:“说不定呢。”
“说不定沈大哥明知我的目的,依旧对我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沈知韫不置可否地睨她一眼:“弟妹愿自欺欺人的话,大可一试。”
说着,他缓步走向门口,几名手下立刻跟上前来,沈知韫正要离去,又想到什么,侧眸道:“今晚百乐门自有人接待你。”
第79章 是未来嫂嫂吗?
傍晚时分, 时窈乘坐的黄包车稳稳停在百乐门门口。
大抵是有沈知韫的知会,百乐门的台前老板林三亲自出门相迎,径自将她迎入歌女的幕后休憩间。
一路上, 衣香鬓影里夹杂着女子好奇打量的目光, 显然诧异眼前这个穿着打扮不似常人的女子,竟甘愿来到这种鱼龙混杂之处, 陪笑卖唱。
时窈向来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她只知, 百乐门是沈聿这样的多情文人,及程澈这等纨绔少爷常来之处。
至于沈知韫,旁人许是不知,她却是清楚的,两月前,百乐门的前老板欠了他一笔庞大的债务, 索性将百乐门抵给了他。
沈知韫便成了传闻中百乐门真正的幕后老板。
这里和她三个目标有瓜葛, 稳赚不赔。
时窈正要走进林老板为她准备的休憩间, 便听见一旁的隔间传来几声低低的夹杂着哀求的哭泣声与男人的斥吼声。
听二人的对话,隐隐能勾勒出故事的轮廓:
女子的父亲嗜赌成性,瞒着母亲将她卖至此处, 一口气签了二十年身契, 却骗女子只签了五年。
而今五年已过, 女子听闻异乡的母亲数年来为寻她染了重病,人也痴了, 一时心急如焚。
想到自己已攒够了赎身的银钱,也上交了不少银元给领班, 只想得自由身回去孝敬母亲,岂料为自己赎身时, 才被告知还要在此处熬上十五年。
十五年。
那时母亲早已过世,自己也早已年老色衰,只怕活下去的盼头都没了,这才有今日这一幕。
时窈环顾四周,其余人脸色如常,显然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
时窈沉吟片刻,走上前掀开隔间的珠帘,只看见一个女子哭花了妆容,狼狈地跌倒在地。
很面熟。
好一会儿时窈想起,她正是昨日在台上演唱的歌女。
那时歌女妆容精致,嗓音娇媚,可洗去铅华,却是一双如此苍凉的眸子。
恍惚中,时窈仿佛看到原主的母亲,得意时被压在台上,如黄鹂鸟般一遍遍吟唱,生了病便卷了草席,扔出门去。
“二太太,此处逼仄,您这边请。”林老板忙走上前,对底下人挥挥手,让人赶紧将人带下去。
“等一下,”时窈走到女子前,缓缓蹲下,仔细看着她的脸,好一会儿道,“林老板,我若是上台,可不许有人抢我风头的。”
林三忙点头:“自然,自然。”
时窈笑:“这位小姐长得这么漂亮,再待在这儿怕是要抢尽我的风头,让她赶快离开。”
她说得随意,全然一副“我不喜欢”的理所当然姿态。
林三一愣:“这……二太太,您才刚来,万一出了岔子,咱们也没有代替的歌女……”
“林老板是觉得,我不好?”时窈蹙眉,“既然这样,我记得门外就有个电话亭,刚好我和大伯哥说说……”
“二太太千万别!”林三忙阻拦道。
那位沈先生看着好说话的儒雅模样,可谁人不知,他能走到如今的位子,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
况且,虽说沈先生与眼前这位二太太向来无交集,沈先生不一定听她的话,可今日毕竟是沈先生亲自开口,要他招待这位二太太,想来还是护着本家人的。
“行了,把身契给她吧!”林三看着领班,终是松了口。
时窈看着女子怔忡着,很快反应过来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又看向林三,眼波微转:“林老板,您放心。”
“一准让您赔不了。”
林三微怔,望着眼前女郎的眉眼,只觉得莫名令人信服。
*
申城的另一端。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一辆汽车在申城的街道上行驶着,车窗半落,沈知韫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飘摇且颓败的景象,神色晦暗。
直到车子驶入名人区,好像中间隔着一道明显的阶级界限,跨过界限,景象也一扫先前的老旧与残破,一栋栋小洋楼在影影绰绰的灯火里交相辉映。
沈知韫垂下眼帘。
不知多久,车速渐渐放缓,副驾驶的手下道:“沈先生,是二少爷。”
沈知韫抬眸,只见远处一栋白色洋楼前,穿着花边洋裙的娇俏女郎满眼激动,像是情难自禁地抱着身边的男人:“沈聿,谢谢你带我来见陈先生!”
“谢谢你,为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晚风将女郎的裙摆吹起,高高飞扬。
“沈先生,要打声招呼吗?”手下恭敬地问。
沈知韫收回视线,淡淡道:“不用了。”
车速逐渐加快,很快驶过了那对相拥的男女。
沈知韫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许久落在膝盖上的指尖轻轻地动了下。
拥抱。
陌生的动作。
下秒他猛地反应过来,神情微敛,唇不觉紧紧抿起。
“沈先生,”手下看了眼后视镜,迟疑的声音响起,“您如此的身家地位,想要什么人没有,既然您对楚小姐有意,只要开口,楚家必不敢……”回绝。
甚至亲自送来都有可能。
只可惜最后二字没有说完,便被后视镜中沈知韫平淡的一眼堵了回去。
“我多嘴了。”手下忙直起身子,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沈知韫再没开口,直到远处金碧辉煌的百乐门逐渐显现,他才想到什么:“百乐门的事,可安排好了?”
“已经和林三说了,二太太似是今晚便要登台,”手下应,“沈先生可要去看看?”
沈知韫下意识便要回绝,转念却想到时窈胸有成竹的神情,难得起了点看热闹的心思。
一个一心想要荣华富贵的女子,却甘心登台演唱。
修长的手指把玩了下手中的碧玉珠串,沈知韫道:“去看看也无妨。”
车很快驶向百乐门后方,把守森严的门卫远远看见来人,匆忙放行。
沈知韫径自走向三楼,林三恭恭敬敬地跑过来:“沈先生,已经照您的吩咐,给二太太安排妥当了,最好的休憩间,最听话的丫鬟……”
“林老板,”沈知韫打断了他,嗓音清润,“我只说给她个位子,何时提及给她最好的安排?”
林三脸色骤白:“是,小的这就命人撤了……”
沈知韫终于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却也没有同意,只问:“今日可有事发生?”
林三后背惊起一身冷汗,忙道:“百乐门的头牌歌女灵霜,今日要为自己赎身。”
沈知韫没有过多停顿:“让她走便是。”
林三愣住,似乎没想到这位老板如此好说话。
“怎么?”沈知韫见他仍呆站在那里,微微蹙眉。
林三忙摇摇头:“灵霜……已经回乡了。”
沈知韫睨了他一眼。
林三飞快解释:“是二太太让人走的,说灵霜太漂亮,留在这儿会抢她的风头。”
沈知韫脚步一顿,好一会儿方才恢复如常,“嗯”了一声,抬抬手,让林三离开了。
直到上了三楼,沈知韫负手站在栏杆前,一言未发。
“沈先生,您不愿强迫楚小姐就算了,据说那位灵霜每天能给百乐门入账这些呢,”手下比出一只手,“您就这么放她走了?”
沈知韫平静地朝下看去,衣冠楚楚的上流社会人士正彼此拿着高脚杯碰杯浅笑,一派歌舞升平。
“这世道已经太乱了,”沈知韫的嗓音格外淡,“万万人流离失所,风雨飘摇。”
“既然随口一句便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何必再为点蝇头小利,助纣为虐?”
不论是那名歌女,还是楚笙。
只是没想到,在他之前,有一个女人先他一步,以一个荒谬的理由,将歌女送走了。
至于答应时窈帮她和沈聿重归于好的提议,大概算是他的一点私心吧。
也许时窈真的有本事再次让沈聿回心转意,也许自己还能有与人相拥、得到幸福的可能……
也许呢?
手下懵懂地点点头,再没多说其他。
却在此时,台下的舞台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婉转笑声。
瞬间,满堂皆静。
沈知韫微顿,循声朝下望去。
华丽的舞台上,一束明媚的灯光前,穿着暗红旗袍的女人站在光里,波浪卷发披在肩侧,眼波微扬,朱唇如雪。
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轻扶着眼前的金色麦克风,短暂的笑声沉寂,随着身姿的摇摆,女郎轻轻吟唱出一曲《月圆花好》。
沈知韫微敛双眸,想起曾调查到的资料:十多年前,百乐门一名叫莺歌的歌女,正是以这首《月圆花好》而声名鹊起。
莺歌,是时窈的母亲。
沈知韫摩挲着珠串,看着毫不在意底下人议论纷纷的时窈,只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同。
好一会儿他才想到,时窈的身上,没有那股飘摇的凄婉。
仿佛是这乱世里的一个局外者,唯一的安定人。
她站在那里,周身弥漫的气质,似乎就在大喇喇地告诉所有人:我只是在唱歌,你认真听便好。
而随着她歌声的起落,台下窃窃私语的众人也果真慢慢安静。
她披着光束,自有一股能蒙骗所有人的迷离气质,让人短暂忘记,她本是个贪得无厌之人。
可就在下一秒,伴奏渐渐变得欢快,时窈的歌声也渐渐变化,不露痕迹地变成了另一首歌:“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你想看,你要看,你就仔细的看看清,不要那么样的装着……”
沈知韫回过神来,定睛看去,随后顿了顿。
时窈正在看着他,二人的目光在半空遥遥相撞,她歪头无辜地笑了下。
分明是唱来“挑衅”他的。
沈知韫摩挲珠串的手指一顿,不知为什么,在这一瞬间,竟想起刚刚林三的话来:
她说,是因为那名叫灵霜的歌女太漂亮,才赶她走的。
“沈先生,二太太好像在看您……”手下硬着头皮道。
事实上,何止是二太太,台下还有几人也顺着二太太的目光,看过来了。
沈知韫淡淡应了一声,随即想到什么,随口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李生,你觉得,二太太和灵霜,谁更漂亮?”
叫李生的手下惊骇地看向沈知韫,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好一会儿才答道:“属下不敢撒谎,是……二太太。”
沈知韫“嗯”了一声,看着台下的女人,手上的玉珠一颗颗地拨弄着,许久突然低笑了一声。
李生更为骇然。
“如何说也是沈家人,给二太太送些礼物去吧。” 没等听完一曲,沈知韫扔下这句话,便回了休憩室。
奢华的室内,吊灯安静亮着。
沈知韫倒了杯热茶,等待茶凉的功夫,缓步走到窗前。
窗外刚好是百乐门的大厅,衣着华贵的男女正翩翩起舞,其中一对陌生的年轻男女情难自禁,正拥抱在一起,舞步缓慢,随着音乐轻轻合着。
沈知韫微怔,不久前在洋楼门口看到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
又是拥抱……
与此同时,身后的房门被人悄然推开,沈知韫顷刻回神,头也没回:“送去了?”
一片寂静,身后并无人回应。
沈知韫停顿几秒后方才转过身来。
身后并不是折返的李生,反而是抱着一捧金花的时窈,她穿着一身旗袍笑盈盈地站在那儿,眯着双眸娇声道:“沈大哥出手真大方。”
沈知韫朝门外看了一眼,李生正一副请罪的模样守在门口。
“沈大哥不要怪别人,”时窈走到他面前,眨了下眼,“我对他们说,你对我青睐有加,我也对你爱慕难舍,他们还真被我唬住了,这才放我进来的。”
沈知韫微微蹙眉:“他们是怕弟妹多说几句,沈家乱.伦的谣言会传扬开来。”
“这样啊,”时窈捂住唇,故作惊讶地看着怀中的金花,“那大哥还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舞厅这么多人,岂不是让人误会?”
沈知韫看着她明显做戏的模样,沉默了良久才平静地转移了话题:“为什么让那个歌女离开?”
时窈眨了眨眼,似乎不解他为什么问这个,转瞬反应过来,便立即变得理所应当起来:“自然是怕她抢了我的风头。”
沈知韫望着女人毫不遮掩的骄纵神情,想到方才手下的回答,突然莫名地轻笑了一声:“弟妹谦虚了。”
时窈懒得思索他弯弯绕绕的话中意思,只走到他身侧,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沈大哥方才站在窗边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沈知韫凝眉,只嗅到一股女子身上的幽香钻入自己的鼻息之间,不觉朝一旁移开几步,避开了四周萦绕的她的气息。
时窈也不在意,仍朝外看着,待看见拥抱的男女时,笑眯眯道:“原来沈大哥在看小情人相拥啊。”
说完,她转头看着身边一袭长衫的清雅男人。
沈知韫眉头微紧,迎上她灼灼的视线,一时竟看不出眼前的女人究竟要做什么。
下瞬,时窈微微踮脚,戴着漆皮手套的手揽上了他的后颈,隔着她身上的旗袍与他身上的长衫,紧紧地抱住了他。
“时窈……”沈知韫难得动怒,连名带姓地唤她,抬手便要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
时窈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双手仍吊在他的后颈,非但没有远离,反而将二人的身躯贴得更加紧密了些,而后启唇,说话间带着淡淡花香的气息喷洒在他的下颌:“沈大哥,拥抱是这样的感觉。”
沈知韫的手一僵。
后颈女子手指间的温热仿佛透过微凉的皮质手套传入他的皮肤,身前温软的身躯隔着两层绸缎,贴着他的胸口,传入他的四肢百骸。
很陌生切新奇的感觉,好似被浸入一片温水之中,整个人被人包裹着,珍惜着。
自小到大,不论是因为过敏还是其他,他不喜与人接近,可与眼前的女人,他竟没有那股排斥感。
然而很快沈知韫回过神来,抬手将时窈从自己身上扯下,超后退了一步,冷声道:“我以为弟妹最起码该知道恪守基本的底线。”
时窈不解扬眉,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我要引诱自己喜欢的人,大哥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喜欢?”沈知韫看向她,眼底带了几分淡淡的嘲弄,“弟妹口中所说的喜欢,指的是权势地位,还是荣华富贵?”
“都喜欢不可以吗?”时窈坦诚道。
毕竟,若说她不喜欢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她自己都不信。
沈知韫沉默片刻,转身离去。
时窈望着他的背影,他头顶的好感度分明复杂至极,不断跳跃,却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重新落到了0上。
时窈:“……”
难搞的男人。
乘坐黄包车回到沈家时,夜色已深。
沈聿还没回来,时窈命厨子准备夜宵后,打开留声机,听着悠扬的歌曲,摆弄起一旁的老式拨盘电话机来。
一个县城能有两台电话机便算不错的时代,一个沈家便有四台。
原因无他,沈家太大了,刚巧她也懒得走路。
摆弄不多时,时窈便已能拨到沈知韫的院里,清脆的铃声响了几下,才被人接起。
“沈大哥。”时窈笑着唤道。
电话那端,沈知韫安静了会儿,才冷淡地问:“有事?”
声音里已经全然没有不久前在百乐门的失态。
“没事,只是刚刚想起来,我好像一直忘了和沈大哥说了,”时窈毫无愧疚道,“三个人里,沈大哥是我最喜欢的最优选哦。”
沈知韫停滞片刻,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挂了。”
“等一下,”时窈打断他,“沈大哥的怀抱,比阿聿还要舒服。”
“时窈。”
时窈笑:“晚安,记得梦到我。”
这一次没有任何回应,沈知韫径自切断了联络。
*
沈聿将楚笙送回楚家,再回到沈家时,夜已经深了。
想到今天傍晚时的那个拥抱,沈聿心中便觉得轻飘飘的,可转念又想到之后的事,他的脚步也不由得放慢了。
今日他将楚笙引荐给了手风琴大家,秦老。
楚笙很是欣喜,甚至说,她想要跟着秦老学习,想要在全世界演出。
沈聿问楚笙:一定要去往全世界吗?难道没有想过他吗?
楚笙说:“沈聿,人格上我们是平等的,自由的,我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可以支持自己,而不是希望我像这座城市所有富太太那样,成为可怜的被折断羽翼的小鸟,你和我一样向往自由,一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说这番话时的楚笙,的确很耀眼,就像当初年幼时被绑架,她也是用这样的坚定神情安慰他的一般。
可是,她却没有问他喜欢什么,没有问他是什么感受,没有问他喜不喜欢满世界乱走。
反倒是时窈,她了解他,总是以他的感受为先……
沈聿猛地清醒过来,他居然在想时窈那个骗子?
就算时窈了解他,也不过是她为了攀上沈家而刻意伪装的虚假面目。
他和楚笙……只是还需要时间磨合而已。
就是这样。
沈聿抿紧了唇,暗忖着自己应当去问问大哥,和金陵艾家的生意何时结束,他要快些和时窈离婚,和自己真正应该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样想着,沈聿的脚步立时转了方向,走向右手边的古雅园林。
走进正厅时,大哥正在与人打着电话,一向淡漠的脸上,少见地蹙起眉头。
正当沈聿以为是沈家遇上什么难题时,便听见并不隔音的电话机里传来一声娇软的“记得梦到我”。
隔着冰冷的电话机,女子的嗓音并不清晰,甚至还伴有电台信号不稳的滋啦声,唯有拉长的尾音透着几分熟悉。
一个人影浮现在脑海,可沈聿很快将这个荒谬好笑的想法挥散。
再抬头,看着一向冷淡疏离又古板守旧的兄长如今竟有了自由恋爱的心思,沈聿的心中不由起了调侃的念头:“大哥,是未来嫂嫂吗?”
第80章 小少爷。
随着沈聿打趣的话音落下, 沈知韫的手指停在暗金色的电话机上。
几秒钟后,他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抬眸看向书桌后的沈聿:“胡说什么。”
沈聿只当自家兄长不好意思, 笑了笑道:“大哥, 如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早便过时了,现在时兴自由恋爱, 你若有了心仪的女子, 我作为家人定支持你。”
沈知韫眉心微蹙, 淡淡道:“不过一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女子罢了,”说着,他坐回书桌后,拿过文件上的金丝眼镜戴上,“这么晚了,有事?”
沈聿知道兄长不愿说的事, 谁都逼问不出, 索性不再继续, 问出自己此行的来意:“大哥与金陵艾家的生意洽谈,几时能结束?”
沈知韫睨他一眼,沉吟片刻, 慢条斯理道:“约莫要一个多月。”
“这么久?”沈聿抿紧了唇。
“怎么?”
沈聿看向自家兄长, 摇摇头:“没事, 结束洽谈后,大哥不要忘记知会我一声。”
看着沈知韫颔首, 沈聿方才放下心来,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当看见灯火通明的西式洋楼, 沈聿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方才兄长电话里女子的那句“记得梦见我”又一次涌上脑海。
可他很快嗤笑自己想多了。
且不说兄长早便知道时窈贪慕虚华的真面目, 即便不知,以兄长淡漠理智的性子,也绝不会做出与弟妹苟合之事。
这么想着,沈聿径自走进正厅,才推开门,一阵酒香传来,留声机的歌声伴随着女子随之轻轻吟唱的声音,徐徐淌入他的耳中。
沈聿的脚步不觉停住。
时窈大抵是饮了酒的缘故,脸颊在橘黄的吊灯下泛着红晕,只穿着暗红的旗袍,光着脚,踩着光洁的地板,伴着歌声,手虚虚抬起,一个人在客厅内跳着交际舞。
灯光洒在她的指尖与肌肤上,泛着夺目的光芒,明明如此明艳的场景,却因她面前的位子空空荡荡,显出几分孤独。
而她此刻跳跃的舞步,也和他为了羞辱她,故意在舞厅里和其他女子跳的舞步一模一样。
好似……她在幻想着和他跳舞的人是她一样。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时窈。
像极了他前几日看的西方书籍里描述的“精灵”。
时窈也看见了他,半眯着眼睛,仔细地辨认着,随后好像二人之前的争执没有发生过似的,女郎酡红的脸颊上,绽放出一抹嫣然笑意,醉蒙蒙的双眸将他望着:“阿聿,你回来了?”
说着,她伸出双手,委屈地扁扁嘴:“陪我跳一支舞吧。”
“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沈聿的话没说完,怀中便扑来一道柔软的身躯,她拉着他的手走到客厅中央,伴着歌曲翩翩起舞。
沈聿的呼吸不由一紧,余下的话僵在嘴边,竟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她的动作。
却在此时,客厅门被一阵夜风吹动,“砰”的一声迟迟关上。
时窈的舞步瞬间停了下来,僵在原地,好一会儿仿佛醉意下去,迷茫的眼神渐渐变得清醒。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察觉到二人亲昵的动作与他说不上好看的脸色时僵了僵,良久后退一步松开了他:“抱歉,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便喝了点酒。”
沈聿看着她隔开的距离,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股感觉并未持续太久,他很快反应过来,沉下脸道:“这里是我家,我自然会回来。”
“倒是你,穿成这样,成什么样子。”
时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又看向他:“这样穿不好看吗?”
沈聿移开视线:“庸俗至极。”
“既然庸俗,”时窈走到他面前,轻言轻语:“我喝了酒,刚刚一时没看清人,你又没喝酒,方才为何要随庸俗的我一同跳舞?”
沈聿的呼吸微紧,继而后退半步,讽笑一声:“即便是百乐门的舞女相邀,我也会应下。”
说完他刻意地看向她,以往每一次提到这种话,她总会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
他也不知为何,在楚小姐面前温文尔雅的性子,在时窈面前,便难以克制的尖酸,恨不得用最难听的话去伤害她,戳破她伪装的表象。
可这一次,时窈却只是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也是,你连我如今要勾引旁人都不在意。”
说完,她起身便要上楼。
沈聿不由皱紧眉头,盯着她果断离开的窈窕背影,他当然不在意。
二人如今的婚姻名存实亡,他喜欢楚小姐,至于她,愿意与谁亲近便与谁亲近,左右以她的名声,也找不到像沈家这般的大户人家愿意接纳她。
可不知为何,沈聿又不甘地补充一句:“还有一个月,我们便登报离婚。”
时窈闻言,脚步果然停了下来,转眸看着他。
沈聿眉心舒展,心中总算是好受了些。
“你今天,一直和楚小姐在一起?”时窈突然问了另一个问题。
沈聿蹙眉:“是又怎么样?”说完他又飞快补充,“不要用‘我们还没离婚’这种话来威胁我,不过就还有三十几天的时间……”
“谁要威胁你了?”时窈打断他,深深地凝望着他的眼睛,“挺好的。”
扔下这似是而非的一句话,她径自上了楼。
沈聿阴沉着脸站在原地,不解她最后那番话是什么意思,直到李婶端着餐盘走了进来,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餐盘上面放着一碗泛着热气与油花的小馄饨,以及两碟他一贯爱吃的点心。
沈聿神色微缓,一整日陪着楚笙奔波,她沉浸在梦想达成的欢愉中,以至于没发觉他的不适。
此时,饿过头的脾胃因这股香暖的气息抽搐了下,沈聿才发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多谢李婶。”沈聿接过餐盘,安静道谢,“也便是李婶还记挂我……”
“谢我做什么,”李婶连连摆手,“是二太太吩咐的。”
沈聿一愣:“什么?”
李婶:“二太太说,二少爷做起事来一贯废寝忘食,今天这么晚没回来,定然有重要的事,这才让我们备好夜宵。”
沈聿僵了僵,看着面前的小馄饨,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可很快他便回过神来,就算她这么做,也改变不了她是个骗子的事实。
而他,必然不会再一个人身上,跌倒两次!
与此同时,回到房间的时窈清楚听见系统的声音:【沈聿好感度:35.】
时窈朝楼下的方向瞥了一眼,对于沈聿好感度的提升并不意外。
沈聿更像是被原主用情感宠坏了的另一半,容不得在一段关系里被人忽视。
而楚笙与他是一类人,自觉平等、自由、进步。
是以二人在来往中,必不可少地会出现一方忽视另一方的境况。
没有对比还好,可以彼此慢慢磨合、牺牲,而一旦有了对比,就会让人生出不满。
而她甚至不需要用上什么攻略手段,只要不作妖到令沈聿反感,便能等着沈聿好感度的自动提升。
反倒是另一位,沈知韫。
好几次他的好感度都在剧烈地波动着,可每一次,都被他冷静而理智地压回到0,不肯多一分情愫。
冥顽不灵。
【系统:宿主,你是不是忘记,还有一个人?】
时窈不解,继而反应过来:“啊,那个幼稚又嘴毒的小少爷。”
*
程家。
穿着一袭华贵且松垮的立领衬衫的程澈,正懒洋洋窝在摇椅里,看着皮影戏师父表演,随后莫名坐起身,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身前的长命锁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少爷?”手下连忙送上热茶。
程澈接过茶,漱了漱口:“定是有人在背后说本少爷的坏话。”
手下愤愤:“谁敢说咱们少爷的坏话?怕是不想活了……”
还没等说完,头上便挨了一下。
程澈没好气地瞪他:“挡着我看戏了!”
手下马匹拍到马腿上,悻悻缩回脑袋,又听见“看戏”二字,立刻想到了什么:“少爷,您猜我今天听到了什么?”
话刚说完,头上又挨了一下:“你家少爷我最讨厌猜了!”程澈睨着他,“说。”
手下摸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凑到程澈跟前小声嘀咕着。
小少爷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你说的是真的?真在百乐门看见那个女人了?”
“千真万确!”手下拍着胸膛打包票,“听说这段时间,都是那个女人登台演唱,上层社会里都传遍了”
程澈懒洋洋地晃着摇椅,好一会儿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啪”的一声合上:“今天就演到这里,明晚和本少爷一块去百乐门看热闹!”
“要是敢撒谎,本少爷饶不了你。”
“小的可不敢!”手下忙道。
第二天傍晚,程澈早早便来到了百乐门,坐在他常坐的奢华位子上,看着台上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脸色越来越黑。
手下在一旁擦着冷汗,不断强调:“小的真听说,那女人真登台……”
话没说完,便再一次被自家少爷拂到一旁。
台上的大幕渐渐拉开,一束灯光下,穿着绛紫色旗袍的女人站在光里,笑容娇媚。
程澈眯着眼睛打量着压轴出场的女人,前不久在沈聿身边还一副乖巧贤良的模样,现在就穿着花枝招展的衣裳,站在台上卖唱。
不过想来也是,能来百乐门的,都是申城大富大贵之人,沈聿不要她,在此处自然能最快地傍上新的金主。
这女人为了荣华富贵,还真是能屈能伸。
程澈冷笑一声,没等女人演唱完,便大摇大摆地走向后台。
林三自然认识程家金贵的小少爷,拦也不敢拦,只能看着这小少爷一直走到时窈的休憩间门前,想了想,还是登登跑上三楼。
时窈回来时,迎接她的正是四周偷偷觑来的视线,以及随意靠在她休憩间门口的程澈。
今天的小少爷倒是换了一身宽松的白色马褂,用金丝绣着麒麟的图案,许是宝石扣上不便系长命锁,那叮当作响的长命锁便被他戴在脖颈间,垂在身前,衬的人越发俊俏华贵。
这段时日时窈已经了解过这位小少爷的身世:
程父是富甲一方的军火商人,年少时与程母相遇,一见钟情。
可年少时的爱恋不过持续了三年,便被一个歌女打断,程父将歌女纳入府中,成了姨太,而怀孕的程母却在受此刺激之下,生下程澈后便难产而亡。
那之后,程父才恍然惊觉自己的“真心”,下定决心只要程母生下的孩子,可却丝毫不耽误在之后的几年,其又接连纳了几房姨太。
这大抵也是除了沈聿好友外,程澈看她不顺眼的原因之一。
眼看程澈就在门口堵她,时窈只扫了他一眼,便要回到自己的休憩间。
“沈二太太怎么不在家好好享受荣华富贵,反而到这种地方陪笑卖唱来了?”程澈慢悠悠地嘲讽。
“啊呀,想来也是,这百乐门的客人非富即贵,说不定有哪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便被沈二太太这副金玉其外的模样给骗了,娶回家呢。”
时窈闻言停下脚步,眼波微转,看向程澈:“程少爷是在夸我漂亮吗?”
“什……当然不是,”程澈想也没想地否认,冷笑一声,“沈太太的脸皮,还真是厚啊 。”
“是吗?”时窈挑了挑眉,“那程少爷不如教教我,‘金玉其外’是何意?”
“本少爷在说你败絮其中!”程澈皱眉强调。
时窈掩唇惊讶:“原来程少爷连我里面是什么样的,都如此清楚啊!”
“时窈!”程澈的脸色陡然黑沉,下秒瞥见其他人的目光,很快又镇定下来,刻意道,“我听闻,百乐门的头牌,一百银元便能买下一日。”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几张银元券:“我这儿有几百银元,不如二太太跟我几天?”他微微俯身,朝她靠近了些,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恶劣与戏谑,“我总比那些有奇怪癖好的老头子好多了,不是吗?”
说完,他等着看她被羞辱后愤怒的模样,心中还暗忖着,下次,也许自己应当把照相馆的人抓来,把她可笑的表情拍下来。
然而下秒……
时窈看了眼那几张银元券,半晌慢悠悠地接了过来。
程澈手中一松,神情僵滞了下。
时窈数了数手中的银元券:“五百银元,可以陪程少爷五天。”
“不过看在程少爷是熟人的份上,不如多送程少爷两天,刚好一星期。”
“你……”程澈显然没想到这女人脱掉伪装之后竟如此不知廉耻,“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哦,对了,”时窈想到什么,徐徐凑到他的耳畔,看着他的耳垂染上胭脂色,头顶的好感度也变得混乱,“程少爷和阿聿是好友,这件事可千万不要让阿聿知道。”
说着,她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从三楼跑下的林三,补充道:“啊,还有沈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