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毒妇!毒妇!
程澈还从没见过像时窈这么口无遮拦又不知廉耻的女人!
以往装成贵族千金时, 她身上还有点优雅娴静的气质,如今被戳破伪装,内里那盖不住的肮脏心思便一览无余。
还说什么……什么“不要让阿聿”知道……
“程少爷?”见他久不言语, 时窈抬手便要触上他的胸口。
程澈只嗅到一股幽兰的暗香钻入自己鼻息间, 整个人立刻反应过来,受到惊吓似的猛地后退一步, 避开女人的手。
“谁许你碰本少爷的!”程澈的耳尖肉眼可见地泛起红, 像是要滴出血来。
时窈晃了晃手中的银元券, 满眼无害:“不是程少爷说要买我一周时间的吗?”
说着,她的嗓音低了下来,在百乐门前台的歌声中,带着一丝暧昧的喑哑:“程少爷不如试试,包您满意……”
“时窈!”程澈怒不可遏,瞥了眼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 登时恼怒道, “都给本少爷滚, 否则后果自负。”
围观的众人到底忌惮这小少爷的暴脾气,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澈总算气顺了些,看着时窈冷笑一声:“一个歌女, 谁知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本少爷我还没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时窈歪了下头:“那儿便是我的休憩间, 程少爷不如先检查一下?”
程澈神情一滞,愤愤瞪她:“沈二太太如今还真是破罐破摔啊, 难怪沈聿一定要和你离婚,若不然, 不定被你戴多少绿帽子。”
时窈眨了下眼睛:“所以我们不让他知道不就好了。”
话题又绕了回去,程澈脸色被她气得青红不接, 正要发飙,下秒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打量她:“沈二太太方才说‘不让沈聿知道’这便罢了,‘还有沈大哥’,是何意?”
时窈看着才反应过来的小少爷,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不远处的楼梯:“哦,就是也要瞒着沈大哥的意思。”
程澈自是不蠢笨的,飞快反应过来,脸上的错愕甚至大过了鄙夷愤怒:“你竟连沈聿的大哥都……”
“小少爷不要生气,”时窈忙宽慰道,“我和沈大哥什么事都没发生呢。”
程澈脸色勉强平复了些。
时窈又补充道:“……暂时。”
程澈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她若是说其他人还好,偏偏沈家那个沈知韫,一向克制又冷静,绝不可能被眼前这种女人轻易勾引。
程澈勉强平复下来自己的怒火:“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去告诉沈聿?”
时窈认真地想了想:“小少爷不会这么做的。”
程澈讽笑:“那二太太还真猜错了,”说完他便要转身,“不出明日,沈二太太为几百银元出卖自己的传闻,便会传遍整个……”申城。
他的话没有说完,在看见时窈摊开在自己面前的手掌时戛然而止。
女人戴着漆色手套的掌心,静静躺着一串银质的项链,以及一枚精致的长命锁。
程澈飞快低头,自己身前的长命锁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迹。
想到刚刚眼前这女人故意朝自己身前凑的情形,他哪里还没反应过来?
“你……”程澈恼怒地抬手,就要将长命锁抢过来。
时窈先他一步,将长命锁收了回来,仔细地端详着:“程小少爷大可去外面宣扬我的名声,到时我便说,程家小少爷对我情根深种,枉顾我已婚的身份,连自幼戴在身上的长命锁都出手相送,只因爱而不得,便出口毁我名声……”
“时窈,你这个……这个毒妇……”程澈显然被她这番话气得不轻,脸颊不知是愤怒还是被她不知廉耻的话惹得,通红一片,“你以为会有人信?”
“程小少爷要买我,方才可是不少人看见的,”时窈绽放一抹粲然的笑,“况且,旁人信或不信的,你和阿聿,大概做不成朋友了。”
程澈嗤笑:“我和沈聿相识近十年,是你一个毒妇能破坏的?”
“我当然没想破坏,”时窈故作烦扰地蹙了蹙眉,“只是人最经不起胡思乱想了,今天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谁知道哪天便突然生根发芽了?”
程澈此时俨然已说不出话来,恨恨瞪了她好一会儿:“沈二太太往后最好不要求到我头上!”
扔下这句话,他便要径自离开。
“程小少爷。”时窈忙跟上前走了两步,柔声唤住了他。
程澈紧皱着眉心,脸色难看地侧了侧头,看她还要玩什么花样。
时窈缓步走到他身后,看着他耳尖上的红晕仍没有散去,嗓音压低:“小少爷钱都给了,真的不试试吗?我休憩间的沙发,舒服极了。”
程澈如临大敌般猛地后退一步,面颊涨红地看向她。
这一瞬,他只觉停下脚步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居然指望这个毒妇口中能吐出什么好话来!
他恼怒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时窈站在原地,看着小少爷头顶冒火的背影,以及头顶那混乱不堪的好感度,半晌轻笑一声。
还真是小鬼。
“二太太,”林三看着程家小少爷离开,这才匆忙走了出来,“沈先生要您上楼一趟。”
时窈想了想,颔首应下。
不过短短十余日,再走上三楼,那些手下已经不会再拦她了。
怎么不算是进步呢。
一边想着,时窈一边施施然推开奢华的金色大门,伴着清冷的幽香,一眼便看见正站在窗前的男人。
依旧一袭雪色的长衫,挺拔的身姿如玉如松,金丝眼镜下掩盖着一双过于淡漠的眸子,手中的翠玉珠串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即便听见声音,他也没有回眸,只淡淡看着楼下的舞池里,一对对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
“沈大哥好狠的心,”时窈一步步走到他身前,软声抱怨,“明知我被人为难,却袖手旁观。”
沈知韫的眼眸终于动了下,浅淡地落在她身上:“是弟妹被为难,还是弟妹为难别人?”
显然,即便他未曾下楼,百乐门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时窈似嗔似怒地走到他面前,理直气壮道:“当然是我被为难。”
沈知韫望着她:“可我怎么听说,程家小子被你气跑了?”
时窈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大哥都不知,方才有多么惊险。”
“程家小少爷险些要把我们之间的事宣扬出去呢。”
“且不说我们之间没什么事,”沈知韫平静地戳穿了她:“若我手底下的人转述无误的话,程家小子要宣扬的,是弟妹‘收钱接客’的行为。”
“沈大哥知道得这么清楚,”时窈离他越来越近,近到二人呼吸间能嗅到彼此身上的香气,控诉道,“还不下楼帮我?”
沈知韫看着近在眼前的女人,眸光动了下,语气依旧平和:“帮弟妹换一张更舒服的沙发?”
时窈怔怔地眨了眨眼,很快笑开:“原来大哥是吃醋了啊?”
“大哥放心,我说过,沈大哥永远是我心中的第一选择。”
沈知韫眉心轻蹙了下:“吃醋?”
时窈颔首:“是啊。”
沈知韫攥住她戴着手套的手腕,将她徐徐推离自己面前:“弟妹未免太过自大了些。”
话音落下,他察觉到什么,垂眸看去。
时窈的手中仍拿着几张银元券与长命锁。
时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捻着银链将长命锁提起,看着精致的锁头晃晃荡荡:“好看吗?好不容易拿到的小少爷的把柄呢。”
沈知韫松开她的手:“程家小子出生便戴在身上的物件。”
“这么珍贵啊?”时窈故作诧异,随后看了眼沈知韫手中的珠串,“不知和大哥的珠串比,哪样更贵重?”
她伸手便要去拿沈知韫手中的珠串。
却没等碰到,沈知韫便隔开了她的动作,他蹙了蹙眉,将珠串放入袖中。
时窈并不意外。
那珠串是沈知韫幼时,他的母亲还未曾对他冷淡时,为了他的过敏症,去寺庙虔诚叩首求来的,直到他母亲去世,他一直带在身上。
“大哥。”时窈突然唤他。
沈知韫正要抬眸,眼前却一暗,时窈又一次双手揽住了他的后颈,挂在他的身上。
沈知韫微怔,继而凝眉斥道:“放开。”
“不要,”时窈偏不,“大哥看见我特意穿了丝袜戴着手套来见你时,就该知道自己要遭殃了啊。”
沈知韫垂眸盯了她好一会儿,突然近乎讽刺地淡笑了声:“一个虚伪的拥抱都要大费周章地穿戴好一切,隔着层层隔阂。”
“弟妹觉得,这种时时刻刻提醒我不是正常人的手段,当真能引我上钩?”
时窈隔着极近地距离,仰头望着他:“没有肢体接触的拥抱是假了些,不过……”
她抓过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后腰,双手再次紧紧揽住他的后颈:“我们抱得紧些,再紧些,说不定比真的还要亲密。”
沈知韫原本飞快撤离的手,因她这番话骤然停在她的腰间,低头直直望进她的瞳仁里。
时窈眯着眼睛笑着,任由他打量,随后暧昧道:“阿聿今晚不回家。”
沈知韫不解地锁眉,旋即飞快地清醒过来,猛地后退两步,一向从容的身姿,第一次夹杂了几丝紊乱。
“沈大哥?”时窈不解。
沈知韫没有看她,只将目光落到窗外:“往后不准再胡言乱语。”
时窈眨巴了下眼睛,继而“噗”地笑出声来:“明明是沈大哥想歪了,我说阿聿今晚不在家,是想说,阿聿今天只怕去找楚小姐了,而不是……”她放轻嗓音,“邀请沈大哥去我那儿。”
“时窈!”沈知韫难得愠怒地连名带姓唤她。
时窈乖乖地打住这个话题:“话说回来,阿聿和沈大哥属意的女孩约会,沈大哥和他的妻子亲密。”
“他亏了,不是吗?”
沈知韫眉心紧锁,探究地看着她,良久神情已经恢复淡然:“弟妹究竟想说什么?”
“弟妹”二字,加重了语气,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她的身份。
“我想说,”时窈认真思索一番,“不如我们也去约会吧,沈大哥?”
“就像他们一样。”
沈知韫望着她的眼睛,察觉到她并非玩笑后,才漠然道:“我没空陪弟妹玩这种背德的戏码。”
时窈歪了歪头:“可我想玩。”
“沈大哥,你猜猜,我能不能说动你?”
沈知韫看着她,没有回应,可左眼显而易见写着“绝不”,右眼明显透着“可能”。
时窈想了想:“大哥若是不同意,我便将你身上有痣一事,”她的目光扫过他身下,“说出去。”
沈知韫极浅地嗤笑了下:“威逼对我没用。”
时窈“为难”地皱了皱眉,旋即眼睛一亮,又道:“大哥鲜少和女孩来往,又不会讨女孩欢心,不若当此次约会为练习,我勉为其难充当一下大哥的心上人?”
沈知韫眼皮也没抬:“利诱亦没用。”
时窈凑近他:“还是大哥担心,和我约会会爱上我?”
沈知韫这一次终于看了她一眼,随后轻描淡写:“激将法,太幼稚。”
被戳穿的时窈安静下来,偌大的休憩间,一时无人做声。
沈知韫轻拂长衫:“弟妹还是歇了心思……”
“沈大哥,”时窈迷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阿聿总说自由恋爱。”
“自由恋爱,是什么感觉?”
沈知韫的身形微顿。
他想起手下曾提过,既然对楚笙有几分在意,何不抢过来。
可没有人知道,当初楚家刚从金陵搬到申城时,楚父曾为了在申城拥有一处庇护,提及过将楚笙献与他,行两家联姻之好的。
然而那时,楚笙与楚父据理力争,说着进步、平等,要自由恋爱,绝不受吃人的礼教裹挟。
楚父大怒,最终是他平静地抬抬手,回绝了联姻,也阻止了一场父女反目。
沈聿自留洋海外归来后,同样日日将自由、罗曼蒂克挂在嘴边。
他并非迂腐之人,自然知晓时代的浪潮滚滚而来,无人能避开。
他乐见一个个年轻男女挣开陈规旧矩的束缚,虽力量微薄,可在这乱世之中,星火之势汇聚总能改变些什么。
可他踩着森森白骨走到现在的位子,生有一副不正常的身躯,早便和他们口中的所谓“自由恋爱”无缘了。
如今,却从时窈——这个身为他的弟妹却要勾引他的女人口中,听见了邀约。
时窈抬眸,看着沈知韫头顶的好感度分外清晰地停在了30.
她牵起唇角,还没等笑开,便看见那好感度像是被一股强大的理智压制着,一点一点地下降。
最终,重新归于0.
时窈:“……”
第82章 和未来嫂嫂去约会了?
小剧院门口, 午后。
明媚的女郎穿着一袭纯白的旗袍,外面裹着米色大衣,毛茸茸的衣领包裹着巴掌大的小脸, 乌眸红唇, 波浪的卷发上,浅色的小礼帽衬的人愈发时髦。
像一张行走的画报, 夺目吸睛。
不时有男人走上前去, 绅士地邀约一同去看一场电影, 均被女郎笑着摇摇头,毫不迟疑地无情回绝。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知在路边停了多久,一动不动。
沈知韫平静地坐在后座,手习惯地一下一下摩挲着手中的珠串,隔着一扇窗子, 看着石板街对面的女人。
又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礼帽的男人走到她面前, 摘下礼帽, 眼含惊艳地主动邀约。
前座的司机正抬手擦拭窗子,身子前倾了下,不小心碰到了喇叭, 鸣笛声在寂静的街道上骤然响起, 引来众人的注目。
对面的女人听见了动静, 朝这边望来一眼,随即再次回绝了眼前邀约的男人, 一步步走到轿车旁,打开车门便径自坐进车里, 声音理直气壮,却又带着浑然天成的骄纵:“沈大哥, 你迟到了。”
沈知韫看了眼女人戴着手套的手,很快收回视线:“我从没答应过弟妹,要前来应约。”
时窈蹙了蹙眉,转过头望着他,很快又半眯双眼笑盈盈道:“可大哥也没有回绝,不是吗?”
前几天她提到约会的那晚,她问他“自由恋爱是什么感觉”,他最终只回了一句:“这几天我去临城,有事要忙。”
说完便要离开休憩间。
时窈向来是得寸进尺的性子,没有回绝,在她看来就是答应,当即便道:“那五日后下午一点,我在临城的剧院门口等大哥。”
沈知韫离开的背影顿了几秒,最终一言未发地离去。
于是,这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幕。
“说来还是沈大哥想得周到,”时窈转眸幽幽地看向他,意有所指道,“那申城啊,处处都是眼睛,沈大哥又如此出名,走到哪儿都不定有人认出我们来,而这里……”
时窈看了眼车窗外陌生的街景:“这里没有人认识大哥和我,更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们在这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时窈。”沈知韫微微蹙眉,打断了她愈发大胆的言论。
“好嘛,我错了,”时窈这一次分外坦率地认错,认真思忖了一番,“你说,自由恋爱的约会,该做些什么?”
沈知韫没有看她,淡漠道:“回申城。”
时窈不解地眨了下眼睛:“什么?”
沈知韫语气依旧没有丝毫起伏,又道了一遍:“回申城。”
时窈歪了下头:“那沈大哥来这里做什么?”
沈知韫淡淡道:“我说过,来谈生意。”
“所以,大哥刚刚在车里看了我近二十分钟,也只是为了谈生意?”时窈故作不解。
沈知韫终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心紧蹙:“弟妹早便知道我到了?”
“那么一辆车就停在路对面,我是又多瞎才看不见,”时窈转了转眼珠,看着沈知韫渐渐蹙起的眉心,耸耸肩,“好嘛,我只是想看大哥什么时候敢主动和我打招呼。”
“你……”沈知韫还要说什么,时窈干脆上前抱住他的手臂,顺势一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方才我便看见了,那边有一家咖啡馆看起来很不错,我还没喝过咖啡,我们一起去尝尝好不好?”
沈知韫因她过于亲密的动作,身躯微僵,待听清她的话,更是想也没想便要回绝。
然而不等他开口,时窈便举起两根手指做立誓状:“喝完咖啡我们就走,好不好?”说着,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阿聿和楚小姐似乎总来咖啡厅交流文学心得,一待便是好几个小时,我也想试试看是什么感觉。”
沈知韫看着肩侧女人的眼珠,半晌徐徐平复了下心绪,反问:“喝完就走?”
时窈飞快地点头。
沈知韫凝望她片刻,最终极为勉强地应了下来。
几分钟后,时窈与身侧长身玉立的男人一同走进咖啡馆,接待的侍应生匆忙走上前,迎接看起来便极为贵气的二人:“先生,太太,您这边请。”
沈知韫眉心轻蹙,时窈则干净利落地挽起他的手臂:“两杯咖啡,我爱人不喜欢太甜的,一份方糖就好。”
沈知韫因她口中的“爱人”二字,转头看向她,又看了眼她挽着自己臂弯的手。
时窈对他歪头无辜一笑,与他一同走向临窗的位子。
直到侍应生离开,沈知韫方才沉静道:“弟妹又在胡言乱语了。”
“我们在约会诶,”时窈手肘撑着咖啡桌,托着下颌看着他,“况且,我们举止这么亲密,却说是大伯哥与弟媳的关系,旁人会怎么看?怕是以为我们通……”
“在弟妹挽我的手臂前,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亲密举动。”在她说出那个刺耳的词前,沈知韫打断了她。
“那是因为大哥没看见我看你的眼神啊,”时窈真诚道,“所有人都看出,我对大哥的一片拳拳真心。”
沈知韫看了她一眼:“只怕是对荣华富贵的真心。”
时窈还要说什么,侍应生已经将咖啡端了上来。
时窈只好乖乖闭嘴,看着眼前的褐色液体,拿起喝了一口,继而眉头紧锁,五官也皱起。
果然,不论在哪个时代,咖啡这种东西始终是比不上甜品的。
这么一想,她竟有些想念上个世界的杨枝甘露了。
对面,沈知韫看着女人难得吃苦的眉眼,唇几不可察地弯了下。
时窈飞快捕捉到这抹笑意:“沈大哥笑我!”
沈知韫神情微敛,瞬间恢复如初:“你看错了。”
说着,他拿起咖啡,优雅地喝了一口,眉眼疏淡。
时窈望着他熟稔的动作,默默控诉道:“大哥以前和人来这种地方约会过。”
沈知韫拿着咖啡杯的动作微顿,无意识道:“谈生意而已……”话未说完,陡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解释,凝眉闭了嘴。
时窈的神情立刻舒展开来。
一顿咖啡二人喝了近一个小时,沈知韫看着时窈将茶点吃完,拿出怀表看了一眼:“喝完咖啡该回了。”
时窈动作微顿,刻意睁大双眼,无辜地看着他。
沈知韫眉眼微眯,难得强硬:“没有转圜的余地。”
时窈“单纯”地看着他:“可是我已经买好了电影票了,”她边说着,边伸出一根手指,“花了整整一个银元呢,刚好十分钟后开场。”
沈知韫神情平淡,眉眼却如炬:“弟妹说过,只是来喝咖啡而已,你不用为了拖延时间撒谎……”
他的话再一次没有说完,时窈从大衣口袋中徐徐掏出两张电影票来。
沈知韫看向时窈的眼睛。
时窈眼巴巴看着他:“自小到大我从没看过电影,想和大哥一起去看。”
“我发誓,看完后便和沈大哥回申城。”
沈知韫定定看着她,半晌似吐出一口气来:“若我不答应呢?”
时窈看了眼正朝这边走的侍应生,善解人意地笑笑:“那我只好乖乖地如大哥所愿,告诉大家我们的关系其实是大伯哥和弟媳……”
“时窈,”沈知韫轻斥,待看清女人眼中的无害时沉默了几秒钟,直觉告诉她,她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来。
“……看完电影就回。”最终,他听见自己妥协的声音。
“当然!”时窈瞬间笑颜如花。
剧院就在二人来时的地方,走几步路便到了。
二人进入剧院时,电影刚刚开始,放映的是一部名为《山茶花》的西洋电影。
昏暗的环境,相邻的位子,时窈看着幕布上的黑白画面,身为交际花的玛格丽特和富家青年阿尔芒相识,相恋,相离……
直到玛格丽特去世,剧院中隐隐有几声啜泣声。
沈知韫冷淡地看着一幅幅跳动的画面,虽然电影是一场悲剧,可他的心底并无太大触动。
直到……微凉的女士手套钻入他的掌心,女人的手指飞快而灵巧地穿插入他的指间,与他十指紧扣着,紧接着,他的肩头也多了一颗女人的脑袋,发丝间,淡淡的香气盈满他的鼻息。
沈知韫的躯体微滞,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沈大哥,”女人微微侧头,气音喷洒出的温温热呼吸仿佛就在他耳畔拂过,“我好像有些明白,自由恋爱的感觉了。”
沈知韫的呼吸停了停,很快如常:“希望弟妹这次能言而有信。”
时窈从他的肩头抬起头来,看着他:“大哥的意思是……”
“看完电影就回申城。”
“……”时窈默默地安静下来。
沈知韫察觉到她心虚的沉默,定了定,转眸看她,却在察觉到她离自己不过两指宽的距离时一怔,继而后撤了下身子:“弟妹莫不是要……”
“大哥难道没听见旁边的舞厅吗?好热闹,我也想去。”
沈知韫瞬间只觉自己原本平淡如水的情绪,第一次像是被投入一颗巨石,溅起层层水花。
良久,他竟气笑了,连“弟妹”都没叫:“时窈,你就在百乐门表演,总不能再说自己未曾去过舞厅吧?”
时窈点点头:“的确去过。”
沈知韫等着她没有说完的话。
时窈委屈道:“可在百乐门,我和沈大哥永远没机会跳一支舞。”
“可是在这里,我们就是最普通的女人与男人,就像百乐门所有平常的男男女女一样。”
沈知韫眉眼微凝,想起在休憩间曾看到的,舞池里亲昵的男女。
“我发誓,跳完一支舞,我们就回申城。”时窈再一次吐出相同的话。
沈知韫垂眸看着她,她总能找到诸多理由。
良久他的情绪渐渐平复,淡声道:“弟妹的誓言,真多。”
时窈顷刻笑开,知道他这是应下了。
于是,半个小时后,小舞厅的舞池中,时窈头戴着老板送给年轻男女的花环头纱,沈知韫胸前别着一束小巧精致的玫瑰花,静静地在舞池中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就像是一场电影的尾声,在放映着片尾的音乐,也昭示着这一天的约会即将结束。
直到音乐声渐渐停止,并不大的舞厅上方,吊灯“啪”的一声灭了,整个舞厅陷入黑暗。
其余人显然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喧闹,只在短暂的惋惜声后,站在原处等待着。
沈知韫微微凝眉,想来是小舞厅的电压不稳,跳了闸。
约莫五六分钟,老板从外面走了进来,推开的房门带起门外的晚风,站在门口不远处的时窈只觉头上一轻。
花环后轻薄的头纱被风吹到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面颊。
头顶的吊灯倏地亮起。
沈知韫正要松手离去,眼前却再次暗了下来,后颈被人轻轻地揽着,时窈踮起脚,隔着一层白纱,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角。
如同蝴蝶振翅,蜻蜓点水,极淡的一下,带着浓郁的花香与女人身上浅淡的清香。
沈知韫僵立在原处,只觉唇上酥麻,脑海中也一片空白,有什么在一点一点蚕食着自己的理智,逐渐超出自己的控制。
幸而音乐声重新响起,他几乎立刻伸手,用力地将女人从自己身上拉开,没有看她一眼,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时窈看着他前所未有的紊乱步伐,以及混杂的好感度,笑了笑,起步跟上前去。
走出门去,时窈才发现白日便阴沉的天,此刻竟飘起了毛毛细雨。
而沈知韫再没给她反悔的机会,已经坐在了车上。
时窈坐进车内时,他仍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神情漠然,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大哥……”时窈还要出声,沈知韫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开车,回申城。”
司机很快发动车子,行驶在回程的路上。
时窈看着始终冷漠的男人,良久才再次慢悠悠道:“大哥难道是害羞了?不过一个……”吻而已。
“时窈!”沈知韫沉声打断了她,好一会儿,嗓音渐渐平复,只是全无温度,“我以为弟妹还懂最基本的廉耻。”
时窈微微蹙眉,继而没忍住笑了一声:“大哥懂的话,今天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我呢?”
沈知韫陡然沉默。
车窗外,仍亮着灯的铺子一闪而过,时窈朝外看了一眼,惋惜道:“本来最后的约会,应该是去照相馆照一张相片的,不如下次……”
“没有下次。”沈知韫淡声道,语气全无回绝的余地。
时窈悠悠看着他,目光扫了眼他的头顶,这一次再没多说什么。
一路沉默。
轿车疾驰着,回到百乐门时,不过晚上八点。
申城的雨似乎比临城还要大,很快有百乐门的人打着伞出来迎接。
沈知韫率先下车,时窈紧随其后,却没等走进百乐门,便见一名眼熟的男人跑了过来:“二太太,二少爷喝醉了,要您去接他呢。”
时窈后知后觉地记起,眼前人是沈聿的司机,她正要做声,余光瞥见前面的沈知韫脚步顿了下,很快如常。
时窈想了想,快走几步,站在沈知韫身侧,刻意发问:“沈大哥,你说我该不该去接阿聿呢?”
沈知韫的神情又是那副熟悉的冷淡模样,不,应当说比先前还要冷淡得多:“二弟与弟妹的事,与我无关。”
放下这句话,他径自走进百乐门中,身旁撑伞的下人忙跟上前去。
时窈看着他淡漠的背影,和再次渐渐回落的好感度,耸耸肩,转头看向仍在等着的司机:“怎么不让楚小姐去接?”
司机为难地站在原地:“这……是二少爷亲口说的。”
时窈沉吟。
和沈知韫的冷漠相反,这几天,她和沈聿连面都没见过,可他的好感度却涨到了40,想来是和楚小姐之间的相处并不愉快。
不如趁此机会,再刷一波好感度。
这么想着,时窈接过身边人手中的油纸伞,微微笑开:“麻烦带路吧。”
*
沈聿这段时间为了证明与时窈离婚的决心,一直住在沈家在申城名人区的小洋楼里。
这里虽然冷清了些,却离着楚笙的家很近很近,近到只需要走路五分钟便能到。
可沈聿也不知为什么,明明距离上离楚笙近了,可灵魂的距离却拉远了许多。
楚笙喜爱交际,用她的话说,她喜爱极了与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一起看书,跳舞,交流学问与音乐,那让她觉得自己在鲜活地活着。
以前,沈聿格外认同她的观念,甚至觉得楚笙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自由且浪漫。
然而几次的交际舞会与读书学习会下来,他却看着楚笙如同一只纯白的蝴蝶,在人群之中翩然起舞。
她依旧很俏丽,可是那俏丽却不是展现给他一个人,而是……给所有人,包括会上的男同学。
每一次他主动提及,她总是说:阿聿,我有交友的权力,你不应该用你狭隘的心来揣度我和同学的关系。
可是……
沈聿却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经带着时窈参加这样的聚会时,她姣好的容貌总会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而每一次,她总会笑着凑到他的耳畔,对他耳语:“吃醋的阿聿很可爱。”
“我只喜欢阿聿一个人啊。”
这几天,他不再参加楚笙的读书学习会,只在每天晚上,准时去接她。
有时她与同学讨论风琴的知识,很晚才出来,每一次将她送回家,她总会笑着道谢便蹦蹦跳跳地走进楼里。
而他一人孤零零地回到小洋楼,总莫名回忆起,每一次晚上九点没回家,时窈便会让李婶备好夜宵。
即便在他对她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后,依旧没有改变。
今天下了雨,整座申城都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
许是骨子里终究 是有几分对罗曼蒂克的向往,他想牵着心爱的女孩,在这样的烟雨中漫步,奔跑。
可是,当他接到从读书会上出来的楚笙,提及不如二人撑伞走回去时,她却为难地看着雨丝,说雨会打脏她的裙摆。
沈聿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明明该喜欢楚笙的干净、进步与追求梦想时的热忱,可当真的靠近后,他却只觉得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所以,一个人来到酒馆喝酒,直到意识朦胧,他才想起没有带钱包。
酒馆老板问他找谁来接他,他知道自己该说楚笙的名字,可当脱口而出时,却成了“时窈”。
说出口的瞬间,他便清醒过来,却没有阻止去找时窈的司机。
也许他心中清楚,只有时窈……会不辞辛苦、不远万里地来见他。
不知过去多久,司机始终没有回来,沈聿拿过一旁的红酒就要一饮而尽,手却被人轻轻地拦住了。
沈聿皱着眉头,正要用力挣开,下秒却听见女人平静的嗓音:“你喝多了。”
沈聿手一顿,抬起头,瞬间只觉得眼前一片绮丽。
乌发红唇的女人便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她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好一会儿他才恍惚想起,她看自己的眼神,变淡了许多。
“怎么是你?”沈聿不喜欢被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低下头冷嗤一声,“我叫的人明明是楚笙。”
说完,他便想要看她的脸色像往常一样,因为自己提到其他女人而变得苍白。
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只是站了一会儿,点点头:“好,我叫楚小姐来接你。”
说完她便要转身离去。
沈聿脸色紧绷着,没有阻止,手却不由动了下,手边的酒杯滚落在地,“啪”的一声碎成碎片。
沈聿神情微顿,坐在原地一动未动。
不知多久,他听见头顶一声叹息,自己被人轻轻搀扶了起来。
沈聿猛地转头,去而复返的女人正吃力地撑着他的身子,扶着他,安静地朝酒馆门口走着。
外面仍然在下着雨,司机不知去了哪儿,没在门口候着。
时窈想了想,撑开油纸伞:“不如我们先往回走?”
沈聿看着她,怎么也没想到雨中漫步,是和眼前的女人一起完成的。
蒙蒙细雨中,她搀着他的动作,随着他的渐渐清醒,变成了挽着他的手臂,在水红色的油纸伞下,映着二人的身影。
穿着大衣的女人,与西装笔挺的男人,引来仍未归家的陌路人的注目。
直到经过一个路口,风骤然变大,今晚的油纸伞诡异的脆弱,顷刻间便撕裂了伞面,雨丝落在二人身上,一片凉意。
时窈抬手撑在额角挡着坠落的雨丝:“司机好像在前面,我们跑过去吧。”
话落的瞬间,她拉着他的手腕,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大衣的衣角与男人的长腿断断续续地碰触。
她身后卷好的乌发也已散开,被夜风吹乱的几缕碎发拂在面颊上,浪漫而绮艳。
这一瞬间,沈聿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和时窈这样继续下去,也很好。
他先前愤怒于她的欺骗,气不过他只是她攀权附贵的手段,而之所以恼怒,自然是因为他也动了真心。
若非如此,他只需和她离婚就好,何必蓄意报复?
而她……
沈聿看向她,正在奔跑着的、面颊微红的她,她若是知道,一定会红着眼圈感谢他的原谅。
毕竟,是她离不开他。
【系统:沈聿好感度:60.】
*
时窈与沈聿二人回到沈家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一路上,沈聿神情复杂地想着什么,时窈也神情平淡地坐在车后座的另一侧,与他隔着一人的距离。
直到车停在沈家门口,沈聿正要说什么,时窈却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
沈聿忙从另一侧下车,还没等开口,另一辆轿车从前方驶来,停在了不远处。
车门打开,一袭雪白长衫的沈知韫从后座走了下来,看见门口的二人,他的脚步微顿。
“大哥。”沈聿道。
“沈大哥。”时窈温声跟在沈聿身后,打了声招呼。
沈知韫沉默了好一会儿,正要开口,司机从另一侧跑了下来,手中拿着一枝玫瑰:“沈先生,您的花儿落在车上了。”
时窈看着那支花,唇角在无人注意处,微微勾了勾。
那是临城小舞厅老板送给二人的那支。
沈知韫停了下才接过玫瑰花枝,余光自然没错过时窈眼中的戏谑,眉头不由轻蹙了下。
沈聿只觉兄长的目光有一秒落在了时窈身上,胸口不觉一滞,虽然知道自家兄长绝无可能对时窈动心,可是……
想起之前时窈还曾提过要引诱大哥这件事,沈聿心中不免起了“断了时窈希望”的念头。
沉吟片刻,沈聿一步步走到时窈身侧,牵起她的手,看了眼沈知韫手中的玫瑰,刻意道:
“大哥,和未来嫂嫂出去约会了吗?”
第83章 “至亲手足”。
偌大的沈家门外, 因为沈聿的一句话变得一片死寂。
知道真相的沈知韫的司机,站在轿车旁,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沈知韫仍立在原地, 修长的身姿被门口的灯光拉出长长的影子, 玉白的面颊上全无表情,只看着沈聿, 许久目光落在一旁的时窈身上。
时窈也没想到沈聿会问出这种话来, 待反应过来, 眉梢微微扬了下,坦然地回视着沈知韫的目光,神情中不见丝毫心虚与慌乱,只有满眼无辜,仿佛也在等着他的答案。
沈知韫的视线并未在时窈身上停留太久,不过两秒便已经移开, 重新看向沈聿,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冷淡道:“少喝些酒。”
说完,沈知韫的余光扫了眼面前二人十指紧扣的手,很快垂下眼帘, 漠然转身朝左侧的中式院落走去。
沈聿看着自家兄长的背影, 眉头微皱, 很快又舒展开来。
大哥虽没有承认,却也并未否认, 这无疑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且玫瑰花是爱情的象征,大哥平生第一次拿了此花回家, 加上之前那通电话的暧昧话语,定是有了情况。
这么想着, 沈聿的心逐渐放宽,随后方才察觉到自己仍牵着时窈的手,想要松开,转念又想到什么,索性拉着她便朝右侧的洋楼走去。
一直回到客厅,挥退了其他下人,沈聿才松开拉着女人的手,转过身来。
却又是一怔。
先前只朦胧看出轮廓,而今猜看清时窈的模样。
她身后原本卷好的波浪黑发有些凌乱,大衣也松开来,露出雪白的绸缎旗袍,明艳得如同一朵白玫瑰。
沈聿只觉自己的唇有些干涸,不由垂下眼帘:“你穿的这是什么样子?”
时窈睨了眼他波动的好感度,并未像之前一样反驳,只道:“李婶一会儿会把醒酒汤送来,二少爷在客厅等一会儿吧,我先上楼……”
“你叫我什么?”沈聿飞快抬头打断了她。
时窈不解地看着他,重复道:“二少爷。”
沈聿的眉头不由紧皱,他感觉到有什么在渐渐溜走,而他伸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谁让你这么叫的?”
时窈平静地望着他的眼睛:“你没回家的这段时间,我一个人想了很多,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是我欺骗你在先,之后你对我的‘报复’也是应当的,我们扯平了。所以,等到沈家和金陵艾家的生意谈妥,我们便登报离婚。”
说到这里,时窈轻轻地牵起唇角,像是看开了一切似的:“往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沈聿看着女人唇角凄婉勉强的笑容,只觉自己的心也随之紧缩了下:“那你要去纠缠谁?大哥?”
时窈垂眸,掩去眼中流转的微光,没有说话。
沈聿忍不住紧皱眉心:“方才你看见了吧?大哥是拿着玫瑰花回来的,他早已有心爱之人,况且,”沈聿顿了顿,继续道,“你是我的妻子,就凭这一点,即便往后我们离婚,大哥便永远不可能和你扯上关系。”
时窈终于抬起头来,用一种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他,幽幽道:“二少爷何必关心我去纠缠谁?我退出,成全你和楚小姐的爱情不好吗?”
沈聿一愣,下瞬原本异样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说来说去,她在意的还是他和楚笙之间的情意。
沈聿脱去西装外套:“我知道你在意楚小姐。”
“时窈,若是你能保证以后都听话,就像往常一样,我可以暂且不离婚。”
时窈微顿,只觉得眼前男人一副“大发慈悲”的神情分外好笑,她也真的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沈聿蹙眉。
时窈摇摇头:“沈聿,你知道,在过去那段时间,你一直陪伴在楚小姐身边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沈聿一怔,心底竟不由自主生出几分心虚。
“我在想,若你能抽空回来看看我,陪陪我,我一定愿意和你一起共度一生。”
沈聿的眼眸似被触动了下,满是动容。
“可你始终没有回来看我一眼,”时窈看着他头顶缓缓爬升的好感度,轻声道,“甚至,你明明已经知道了我的真面目,贪慕虚荣,虚伪心机,却要我扮演成往日那种乖顺贤淑的贵族千金模样,就这么想被欺骗吗?”
沈聿瞳仁微张,直直看着她,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窈敛起笑意,淡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骗了你,现在却又要我继续伪装成那个虚假的我继续骗你。”
“可怎么办,我已经不想演了。”
话音落下,时窈便安静转身,伴随着系统提醒她沈聿好感度升到65的消息,款款走向二楼客卧。
徒留沈聿一人怔忡地站在客厅里,头顶的吊灯被门外的风声吹动,一摇一晃,客厅的摆设也随之晃动起来。
正如他此刻杂乱无章又茫然失措的心。
他没想到时窈会拒绝他,甚至拒绝得毫不犹豫。
这股感觉,以及方才时窈的那番话,打在他的心上,竟比看见那些男同学围绕在楚笙身边还要难受。
“二少爷,您的醒酒汤。”李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中端着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这是刚进门时,时窈吩咐的。
沈聿的眸光终于亮了下。
是了,她还关心他,刚刚说不定也只是气话而已,毕竟前段时间是他冷落了她。
等到明天一早消了气,就恢复如常了。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时窈始终对他格外冷淡,即便见到也只视若不见。
而沈聿也拉不下沈二少爷的面子主动打破僵持的局面,心中愈发烦躁,便是楚笙主动来电,询问他这几天怎么一直没再出现,他也莫名提不起半分精神,只能以一句“家中有事”搪塞了过去。
这日傍晚,二人之间仍无半分进展,碰巧程家下人送来拜帖,最终沈聿满心烦躁地去了二人常去的弹子房。
弹子房内装潢奢靡,沈聿到时,程澈还没到,只有几个穿着西装马甲与长衫马褂的小开随意玩着。
沈聿径自去了包间,约莫七八分钟后,门外才姗姗来迟地响起脚步声,人未出现便听见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听说沈兄这几天一直待在沈家?”
沈聿朝门口看去,程澈推开门便走了进来,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嗯。”沈聿烦闷地拿过球杆,随手一击。
“辛苦你了,每天要面对那个虚伪无耻的女人。”程澈想起那个口无遮拦的女人,语气也不觉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沈聿手一僵,好一会儿收起球杆,辩解的话莫名脱口而出:“时窈也没有那么不堪……”
她虽然欺骗了他,可她对他却是掏心窝子的好,她会为他留夜宵,去接喝醉的他,准备醒酒汤……
现在想想,她犯的错,只是冒领了那个玉佩而已。
程澈正挑球杆的手一顿,继而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聿:“沈兄莫不是心软了?她还没那么不堪、这世上便没有比她更不堪的人……”
沈聿疑惑地看向程澈,以往自己的这位好友虽不喜时窈,却不似眼下一般,言谈举止中满是奇怪的愤怒。
“子溪兄这段时间和时窈碰过面?”
程澈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正要开口道出那女人无耻的真面目,下秒想到什么,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谁知道那个寡廉鲜耻的女人,会不会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传些有的没的,到时污了他的名声,让他背上“觊觎友妻”的骂名。
“子溪兄?”沈聿微蹙眉心,越发肯定程澈有事瞒着自己。
程澈烦躁地将刚挑好的球杆扔到一旁:“那女人都在那种地方陪笑卖唱了,当然不堪!”
“什么那种地方?什么陪笑卖唱?”沈聿眉头皱得更紧,自己越发听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沈兄还不知?”程澈也诧异起来,“时窈前段时间就在百乐门登台演唱了。”
时窈,百乐门,登台。
沈聿听着这诡异的三个词组成的一句话,心中满是茫然。
等到反应过来,他的神情陡然变得阴沉,前段时间他始终没有归家,自然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可她竟从未告诉过他,她每日打扮得明艳娇媚,每日傍晚早早离家,不是与富家太太聚会,而是……在百乐门当起了歌女!
甚至就连程澈都知道了,他身为她的丈夫,却全然不知。
沈聿将球杆一扔,便要转身离去,下秒,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步伐猛地僵滞住。
时窈是沈家二太太这件事,申城上层社会无人不知,即便后来因他要离婚而害她成为笑谈,可给百乐门的林三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让时窈上台卖唱。
除非……
百乐门的幕后老板,是他的兄长。
那晚兄长接到的那通电话,再次钻入他的脑海中。
“记得梦到我”。
女人朦胧且莫名耳熟的声音再次浮现出来。
还有前几日在沈家门口,一向清冷到目下无尘的兄长,竟将视线落在了时窈身上,两次。
猜测太过荒诞,甚至沈聿自己都觉得万分可笑,他紧攥着拳,旋即快步走出门去。
“沈兄,不玩了?”程澈看着沈聿离开的背影,扬声唤。
直到包间内空荡荡的,小少爷忍不住低咒一声,手习惯地触向胸口的长命锁,却在摸了个空后,脸色黑沉:“晦气!”
果然只要和那个女人相关,就没什么好事!
*
时窈尚且不知道沈聿已经对自己和沈知韫的关系起了疑,不过即便知道也不会太过在意。
毕竟在这段婚姻里,先同其他女子来往的人,可不是她。
只不过……
想到沈知韫,时窈忍不住将手中的胭脂“啪”的一下拍在化妆桌上,幽幽长叹一声。
自从那晚在沈家门口碰面后,沈知韫便一直在似有若无地躲着她。
不止来百乐门的次数少了,甚至即便他出现,也从后门径自上到三楼,在休憩间待着,再不肯露面。
时窈曾打算上楼前去找他,却没等走上三楼,便被他的守卫拦在了二楼楼梯口处,只一句“沈先生说了,概不见客”便将她打发了。
这还是这段时日,她第一次被拦下来。
若她还不懂沈知韫是何意,便未免太过痴傻了。
毕竟和自己的弟妹“约会”一整日,甚至在他的“无声纵容”下,二人几次产生了亲密举动,连隔着面纱接吻这种事,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
甚至当晚回家,还被自己的亲弟弟、弟妹的亲丈夫拦在门口,调侃“和未来嫂嫂约会”。
对沈知韫这种高贵清冷的君子来说,实属背德且难堪。
然而时窈最郁闷的,还是他的好感度。
原本还在不断变换、十足混乱的数字,自那晚之后突然便死寂下来,停在0上,再一动不动。
真是难搞得紧。
时窈揉了揉眉心,暗忖着小神尊当真是惹人烦,便是到下界来历劫都只会给人添麻烦。
正思索着,门外传来一阵女子的低呼声,夹杂着男人不怀好意的笑。
时窈粗着眉头站起身,缓步走到休憩间门口,打开房门,正望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醉醺醺地拉着一名舞女的手,眼中令人不适的龌龊心思昭然若揭,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着,恶意地调笑着,意图将她往外面带去。
女子神情慌张,腰身微蜷着近乎倒在地上,手不断挣扎着想要挣脱男人的桎梏,口中几度哀求着男人松手,眼圈都已通红。
可男人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反而将此当成趣味般笑着,手仍猥琐地抚摸着女子的手背,嚣张道:“你瞧瞧这里有人敢救你吗?”
时窈环顾四周,只有冷漠的看戏人,以及不敢得罪男人而飞快低头默默离开的路人,没有一人走上前去。
眼见女子将要被拉上不远处小门外的轿车,时窈眼眸微垂,许久讽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走上前:“等一下。”
被打扰的男人恶狠狠地直起身:“谁敢……”话没有说完,在看清来人是时窈后,想到她的身份及背后的沈家,才勉强缓了缓脸色,语气也放轻了些,“这是我与浮萍的私事,与沈二太太无关,沈二太太还是当看不见的好。”
浮萍。
时窈看向舞女,很漂泊的名字。
“可我长了眼睛。”时窈笑了笑,慢悠悠道。
男人皱紧眉头,看出她不打算就这么离开:“沈二太太,我和沈二少也有往来,沈二太太不要多管……”
“你与他有往来,关我什么事?”时窈笑盈盈地走到男人跟前,抬手抓住他桎梏着女子的手腕。
“你做什……”男人皱紧眉头,话还没说完,便只觉手腕一阵剧痛,好像骨肉都分离一般,刺骨的痛,当即哀嚎一声,不由自主地松开手。
女子匆忙从男人手中逃离,跌跌撞撞地躲在时窈身后,身躯仍在瑟瑟发抖着。
“没事了,”时窈侧头道,“你先回去。”
浮萍看着眼前唯一上前拯救她的女人,一怔:“时小姐,可他……”
“放心,我会没事的,”时窈宽慰道,直到看着女子离开,身影消失在转角,她才重新转过身来看向眼前的男人,眉梢微扬,“你真是走运。”
男人眼底不悦:“沈二太太敢扰了我的好事,便不怕耽搁了两家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手腕又一阵刺痛,当下一声哀嚎,冷汗如雨下。
时窈轻笑一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扰了这位先生的好事,我再还你一桩好事便是了,”时窈双眸微抬,直直望进男人的眼睛,“不如……我如何?”
男人一愣,看着面前的美艳女子,心中一动,可想到其背后的沈家,后背一寒,不由退了退:“二太太开……”什么玩笑。
他的话未曾说完,顿觉一道诡异的幽蓝目光如同望进自己的灵魂,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
沈知韫到达百乐门时,已是晚上八点多。
径自从后门上了三楼,身旁的一派纸醉金迷从耳畔划过,男人的脚步没有半步停留。
手底下的人很快走进房来,汇报着今日得来的情报,沈知韫便坐在一旁平淡地听着。
百乐门内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得到的情报自然也不是寻常市井能比拟的,而这些情报,在这样的乱世中,总有能用得上的地方。
这也是他当初同意接手百乐门的原因之一。
约莫九点,手下汇报完退了出去,偌大的休憩间顷刻只剩下他一人。
沈知韫缓步走到窗前,看着下面闲散交谈的宾客,及舞池里翩然起舞的男女,神色漠然。
突然楼下一阵带着笑声与欢呼声的哗然,沈知韫回过神来,垂眸朝闹出动静的方向望去。
只见舞池中央,一名陌生女子踮脚轻吻了下面前男子的脸颊,便面颊羞红地飞快地跑远了。
沈知韫望着那番场景,本摩挲着珠串的手一僵,唇也不觉紧抿起,意识陷入短暂的游移,却很快反应过来,倏尔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再不朝那边看上一眼。
门外传来一阵小跑的脚步声,沈知韫抬眸,人已经恢复往日的淡然。
下秒,敲门声响起。
“什么事?”沈知韫淡声问。
李生的声音隔着房门传来,带着一丝为难:“沈先生,是二太太……”
沈知韫把玩珠串的手微顿,片刻后沉声道:“我说过,二太太的事,无需再经过我,”话落,又补充一句,“让林三去处理。”
李生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林三他也不好得罪,是首饰商行的王老板……意图对二太太不轨。”
房中陷入短暂的沉默,就在李生以为沈先生不会再有动静准备转身离去时,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身如雅鹤的男子站在门口,神情与平日并无二状,只是原本手中把玩的珠串转而被他紧攥在手中。
“……带路。”
待到沈知韫走到楼下时,一眼便看见王连揽着熟悉的女子朝门外车上走的背影。
女子的身影摇摇欲坠,显然意识并不怎么清醒,而王连的手……
沈知韫的唇紧抿着。
“王老板去哪儿?”沈知韫看着时窈肩头属于男人的手,嗓音不觉失了温。
王连的脚步顿住,转身看见沈知韫的瞬间,像是突然从幻境中清醒过来,惊慌地睁大眼睛,看了眼怀中的女子,又看向沈知韫,飞快松开了揽着时窈的手。
时窈的身体不由晃了晃,摇摇欲坠间,一只大手扶住了她的手臂,稳住了她的身形。
王连抖如筛糠地站在原地,在男人如同看垃圾的漠然眼眸中,连声音都在打着颤,语无伦次道:“沈先生,事情并非你所见……沈二太太她,我……”
“王老板醉了,带王老板去后院醒醒酒。”沈知韫淡淡地吩咐。
李生和一名手下忙应下,一左一右架着脸色惨白的王连快步朝后院走去。
沈知韫看着身前的女人,她的眼神仍迷蒙着,如含着一汪水雾,面颊上泛着异常的红晕。
“是谁……”时窈的嗓音微哑,吃力地睁开双眼,“好熟悉的味道……”
沈知韫盯着女人熟悉的面容,顿了顿。
“沈大哥……是沈大哥吗?”时窈说着,便要朝身前男人的怀中扎。
“往日不是心机深得紧,”沈知韫隔开她的投怀送抱,不知为何胸口泛起一股恼怒,“这次怎么轻易便中了药?”
中了药的女人显然听不进他的话,呢喃道:“说好带我找沈大哥的……沈大哥在哪儿?”
沈知韫的手一怔,良久双眸微敛,冷硬地压下翻涌的情绪,俯身将女人横抱在身前,吩咐道:“去叫赵医生。”
手下忙应声离去。
沈知韫抱着怀中的女子,大步朝楼上的休憩间走去,却在走到一层的楼梯口处时,脚步一僵。
沈聿面色微白地站在那里,目光紧紧盯着二人。
好一会儿,沈聿缓步走过来,伸出双手:“大哥,我都听林三说了,是大哥救下了时窈,”说着,他笑了下,“只是时窈毕竟是我的妻子,还是我抱着她吧。”
沈知韫垂落地长睫微顿,两秒钟后,平静地“嗯”了一声。
沈聿将时窈接过来,抱入自己怀中,看着她难受的面颊,原本想要质问她为何来此处卖唱的怒火,像是突然被一盆冷水熄灭,人出奇地平静下来,抬脚便要朝楼上走。
下秒,沈聿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大哥,如何说我也是大哥的至亲手足……”他转眸看向沈知韫,“有时间,带未来嫂嫂出来见一面吧?”
第84章 弟妹只是弟妹。
休憩间内。
沈聿坐在临时休息的软榻旁, 看着时窈被催吐后苍白的面颊,牵着她的手不觉紧攥起来。
来百乐门的路上,他烦躁且愤怒, 甚至在心中演练过千万遍自己看见她登台唱歌后, 如何将她拉下来的场景,以及质问她是否真的引诱大哥答应了让她登台。
可这一切翻涌的情绪, 在看见她虚弱的神情时, 奇异地平息下来, 反而让他想起他们刚结婚时的一件小事。
有一晚她深夜突然发了高烧,也像现在这样,面颊苍白,唇瓣嫣红,身子忽冷忽热。
他等不及下人一来一回去医院找医生,索性背起她朝附近的医院赶去。
而她便乖巧地趴在他的肩头, 许久凑到他的耳边, 轻声说:“阿聿, 我可能真的烧糊涂了。”
“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啊。”
那时她明明烧得那么严重,说话时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语气却那么满足。
后来他问她, 为什么突然冒出那么一句话, 她得意地笑笑, 说:“因为阿聿在身边啊。”
回忆着那些美好,沈聿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皱巴巴地酸涩。
她欺骗了他是真, 可过往那些美好的回忆也是真的。
而他,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欺骗, 将那些过去全部否认。
甚至还那样毫无风度地“报复”她,让她亲眼看着自己和别的女人跳舞、喜欢上别人, 故意在深夜折腾她去弹子房、舞厅接他,纵容上层社会的人对她极尽鄙夷……
沈聿不由自主地将她的手紧紧捧在自己的掌心,在手背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他想念二人过去的美好了。
“沈先生,牛奶来了。”李生照医生的叮嘱,很快端来了温好的牛奶。
沈知韫自来到三楼便站在休憩间的门口处,神情始终平淡如一潭死水,此时听见李生的话,才像是终于从一片死寂中省过神来。
他的目光掠过不远处女人苍白的面颊,眼神在女人被牵起的手上停顿了片刻后方才道:“送过去吧。”嗓音无波无澜,只是尾音带着些许沙哑。
李生忙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走上前。
沈聿接过牛奶,一勺一勺地喂到仍昏睡的时窈口中,看着她紧蹙的眉心渐渐舒展,才终于松了口气。
沈知韫望着沈聿将牛奶杯放到一旁,垂下眼帘,便要转身离去。
“大哥。”沈聿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知韫脚步一滞,转头看去。
沈聿站起身,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为时窈妥帖地盖好,又将她的手放到衣服下面,忙完这一切,他才起身走了过来。
沈知韫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很快收回了视线,直到沈聿走到他的身边,二人一同走到门外的走廊。
楼下的舞厅里仍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沈聿看着眼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兄长,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今天还要多谢大哥替我救下窈窈,不然会发生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替他。
沈知韫摩挲着珠串的手指停顿了下,并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沈聿将目光落到楼下:“这段时间,窈窈没给大哥添麻烦吧?”
沈知韫手中的一颗珠子从指间脱离,他沉默片刻,将手淡然地背到身后:“还好。”
“那就好,”沈聿笑了下,“之前我和窈窈吵架,话说得重了些,窈窈竟然赌气地脱口而出,要来引诱大哥,我还怕她给大哥添乱呢。”
沈知韫微微转眸,漠然看着沈聿:“想说什么?”
沈聿的手攥了攥,回望着一向不假于色的兄长:“大哥先前要我不要在你和艾家洽谈之际登报离婚,乱生事端,不如往后,我都不惹是生非了可好?”
沈知韫微垂的长睫动了动,神情似乎变得越发冷漠:“什么意思?”
沈聿认真道:“我不想和窈窈离婚了。”
“和时窈闹别扭的这段时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之前我们刚结婚时候的事情,突然觉得,其实只是冒领一枚玉佩而已,也没什么的,她的感情是真的,那些美好是真的,这就够了。大哥觉得呢?”
沈知韫浅淡的面颊像是蒙了一层让人看不真切的薄霜,他听着自己的弟弟剖析自己的真心,沉默几秒后才开口,语气没有半点情绪:“时窈是你的妻子,离不离婚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说到这里,沈知韫突然掩唇,极不起眼地咳了一声,“与我无关。”
沈聿原本起了疑心的心思,随着沈知韫的这番话逐渐回落。
他一直都知道,大哥是个极度克己复礼的人,他既然这样说,就一定能够做到。
不要说大哥和时窈之间没发生什么,即便是真的有些什么,大哥也绝不会做出逾矩的事情来。
尤其还是……大伯哥与弟媳这样敏感的关系。
“总之,今天的事,我代窈窈谢谢大哥,”沈聿语气也轻松了些,“我去看看窈窈。”
说完,他颔首示意了下,快步回到休憩间。
沈知韫仍站在原地,负在身后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了起来,珠串攥在掌心,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楼下的一切。
过了很久,清雅的男人近乎嘲讽地轻笑了下,转身缓缓朝楼下走去。
“先生要回去了?”李生忙跟上前来。
“嗯,”沈知韫淡漠地应,“这几日将文件准备好,我亲自去金陵商谈。”
李生诧异,旋即应了下来:“好。”
另一边。
沈聿才走进休憩间,便见躺在软榻上的女人已经坐起身来,脸色仍残留着些许苍白,低垂着眸子,脆弱得惹人心疼。
“窈窈,你感觉怎么样了?”沈聿匆忙走上前问道。
时窈看着沈聿头顶已经升到70的好感度,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今晚才撬动了沈知韫的心防,让他的好感度有了波动,没成想半路杀出个沈聿,打断了她的计划。
“头还在痛?”沈聿显然误会了时窈的意思,抬手便要抚向她的额角。
时窈飞快地朝后躲去,避开了他的动作。
沈聿的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收回去,生硬道:“前段时间你每天傍晚出门,便是来这种地方唱歌?”
时窈听着他兴师问罪的语气:“我不觉得来这里唱歌有什么不好。”
“你……明明有丈夫,还来这里,成什么样子!”沈聿气恼。
时窈看了他一眼:“我来这里,自然只是唱歌而已,倒是二少爷… …”
“你口口声声将自由与平等挂在嘴边,可你心中仍是瞧不上歌女的身份,不认同我与你都是彼此自由独立的存在,这便是你所谓的进步?”
沈聿被她的一通话说得哑口无声,怔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一瞬间恍惚她好像在发光。
他自诩留学海外,思想有多么进步。
可今日却是他被时窈上了一课,让他认识到自己的狭隘。
“不过二少爷大可放心,”时窈收回视线,淡漠道,“还有几天我们便登报离婚,丢不了你的人。”
沈聿听见“离婚”二字,胸口一滞,生硬的语气渐渐软化:“窈窈,我心知你对我有怨言,若我是你,也不会轻易便原谅自己的。”
时窈奇异地看了眼沈聿,也许以前未曾仔细看过他,今日才发觉,他的眉眼和沈知韫是有几分相像的,只是更偏向风流英俊那派。
而当他软下眉眼,自有一股骨子里的浪漫多情流露。
只可惜……
“二少爷今日怕是吃错药了?”时窈移开视线,淡淡问。
沈聿听着她疏远的语气,心口越发酸涩:“没有登报离婚了!窈窈,我决定不离婚了。”
“往后我们还和以前那样,不,你若不喜欢往日的伪装,你便展露真实的你便好,我们……”
没等他的话说完,时窈突兀地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可千万别。”
沈聿脸色一白:“什么?”
时窈将目光落在他的眉眼上,良久徐徐道:“二少爷忘了你那天早上对我说的话了?”
“我没有真挚、干净、自由的灵魂,我攀炎附势,放浪虚伪,满腹心机,而沈二少爷你,绝不会和我这样的可怕女人重归于好。”
每说一句,沈聿的脸色便白上一分,直到时窈说完,沈聿才愣愣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那些都是他亲口对她说过的话,如今她都一句一句地还给了他。
很难受。
他不敢想,当初听见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心里是什么感觉。
时窈将身上的西装外套拿起来,放在满目怔忡的沈聿面前:“我已经好多了,先回去了。”
说完,她平静地站起身,走出门去。
门外的走廊早已空荡荡的,再无一人。
时窈忍不住紧蹙眉心,回到自己的休憩间,拿过大衣裹在身上,却在走出百乐门大门的瞬间,脑海中,沈知韫之前还在波动的好感度再一次被压制了下去。
时窈的脚步一顿,抬头看去。
不远处的路边,一辆复古轿车安静地停在那里,四周数名穿着黑色马褂的守卫严阵以待地守在车旁,每个人右手皆藏在马褂下,时刻准备着掏出枪来。
而轿车后座的车窗内,雪色长衫的男人淡漠地坐在那里,隐约的灯光勾勒出精致贵雅的侧颜,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长睫微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秒,他似乎察觉到女人的视线,转过头来,看见时窈时,漆黑的眸光细微地动了下,很快隐藏于一片黑暗中。
时窈想了想,裹紧黑色大衣走上前。
这一次,守卫没有拦她,沈知韫也再没躲避她,只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自己的车窗外,神色平静。
“大哥还没走?”时窈的嗓音在夜色里柔柔响起。
沈知韫语调平淡清离:“在等一份文件。”
“这样啊,”时窈半真半假地点点头,“我还以为大哥在等我呢。”
沈知韫的嗓音再无起伏,如同二人见的第一面那般平淡:“弟妹又在开玩笑了。”
“我可不是开玩笑,”时窈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沈知韫身旁的空位子,“我一个人走出来,大哥还不明白吗?”
“我说过,大哥永远是我的第一选择。”
沈知韫停顿片刻,垂下眼睫再没有看她:“但于我,弟妹只是弟妹,仅此而已。”
话音刚落,手下已经将几份厚厚的文件拿了过来,从车窗内恭敬地递了进去。
沈知韫接过文件扫了几眼,对司机淡淡地点了下头。
司机得到命令,很快发动了车子。
黑色轿车渐渐驶离,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而他的好感度,再一次定格在了0.
*
程澈又是四五日没联络上沈聿。
若不是手底下的人在酒馆看见他唤侍应生上酒,只怕还不知他这几日一直在买醉。
大摇大摆走进酒馆,侍应生很快迎上前来,引着这位穿金戴银的小少爷走到最豪华的包间。
程澈才推开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再看沈聿此时手中仍拿着透明酒杯,一杯杯地往下灌呢。
看见他来,沈聿也只不过抬了抬眸,便继续满上一杯酒。
程澈忍不住扬了扬眉,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上:“莫不是楚小姐又和其他男同学走得近了?”
沈聿头也没抬,皱了皱眉:“不是。”
“那便是楚小姐又拒绝了你的求爱?”程澈又猜道。
沈聿烦躁地抬头:“和楚笙无关。”
程澈稀奇地坐直了身子:“难得和楚小姐无关,那和……”说着,他似想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许久才不可思议道,“不会和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时窈不是那样的人。”沈聿几乎立刻道。
被打断的程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沈兄,你不要告诉我,你又一次被那个女人迷惑住了,准备和她复合?”
沈聿饮酒的动作一顿,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倒是想。”
“可她拒绝了我。”
“谁拒绝了谁?”程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聿看着酒杯里晃动的暗红液体:“她拒绝了我……”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她说过几日便登报离婚,她不愿和我复合了……”
程澈不可思议地坐在原处,只觉这世道真是乱得彻底。
前不久还在和自己一同报复那个骗子的好友,现在竟在为那个欺骗他的女人买醉。
下秒程澈突然想到那女人上次对他说的话:她对她说出那番恬不知耻的话后,要他对沈聿和沈知韫保密。
百乐门那么多人,她偏偏把沈知韫和沈聿相提并论。
怕不是觉得自己攀上了沈知韫,便不念旧情地抛弃自己这个情种好友了。
可这话他偏偏还不能说给沈聿听,毕竟以沈知韫的性子,便是他自己也不相信能被时窈那种女人引诱。
而若沈知韫真的没被那女人勾引,自己岂不是在挑拨沈家兄弟的手足情谊?
思索间,他的手再一次不受控地想去找那条长命锁,摸了个空后,程澈立刻回神,脸色沉了沉,旋即想到什么,扯起一抹恶劣的笑。
既然不能说给沈聿听,那就让那个无耻女人自行暴露。
第85章 生日快乐。
自打百乐门新来了一位歌女, 舞厅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最初皆是因着这歌女和申城名门沈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引来众人前来凑个热闹。
可真到了百乐门,听完一首歌, 争议声便小了许多。
无它, 只因这歌女除却歌声的确美妙外,模样与身段更是一绝, 娇艳得如同一朵沾了露水的玫瑰, 往灯光下一站, 便格外夺目耀眼。
短短月余,歌女便坐稳了头牌歌女的位子,引来更多人趋之若鹜。
程澈听手底下的人汇报这些时,正懒洋洋地坐在百乐门附近的茶馆里,一身松垮垮的雪银长衫与金边马褂,衬着杏色的宝石扣子, 十足精致贵气。
手中拿着一个怀表, 表盖打开又合上, 又打开……
听完手下的汇报,怀表“啪”的一声合上了。
“你说,那不知羞耻的女人, 如今竟还有酸腐文人给她写什么散文诗了?”程澈一脸不可思议, “你确定是那女人?”
“千真万确啊少爷, ”下人用力地点头,“说那个时小姐堪比天上月中仙, 人间艳玫瑰……”
“打住,”程澈抬手拿折扇敲了下那人的头, “什么胡扯乱扯的鬼话都敢转述给本少爷,皮又痒了吧。”
下人默默缩了缩脖子:“我看那个时小姐, 唱的真挺不错的,就是没能看清楚模样……”
话没说完,看见自家小少爷难看的脸色,忙赔笑道:“当然,说不定就是那些读了几本书的男人瞎追捧呢。”
程澈满意了:“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下人忙应,旋即为难道,“少爷,您真要今天去啊?今天是您……”
“老头子带着他四姨太去了北平,我回去做什么?”程澈脸色沉了下来,拍了拍手站起身,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细碎的刘海下,眼眸里闪过恶劣的笑意。
就不信整不到她。
夜色渐浓,百乐门的舞台上,仍是其他人在演唱,舞女在四周伴着舞。
程澈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环顾四周,看见后方位子的确多了不少翘首以盼的男子,眯了眯眼冷嗤一声,径自走向幕后。
熟门熟路地走到上次的休憩间,没等抬手推门,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袭墨绿色旗袍的时窈刚好走到门口,身上披着雪白的毛绒披肩,乌黑的波浪卷发绾在鬓边,风雅娇艳。
这几日沈知韫去了金陵,沈聿更是碰不到面,时窈悠闲得紧,没想到才闲上几天,便有人主动送上门来。
时窈眉眼微扬,抱着手臂看着程澈:“程小少爷今天怎么有兴致来找我?想兑换那一周时间了?”
“什么一周时间?”程澈皱眉。
时窈慢悠悠地朝他靠近了些,像是在说着只能二人听见的秘密:“小少爷买下我的那一周……”
“时窈,你给本少爷闭嘴!”没等她说完,程澈便高声打断了她,耳根也泛起红来,想来是回忆起来了。
时窈听话地闭嘴,看着他。
程澈睨了她好一会儿,没好气道:“把我长命锁还我。”
时窈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说话。”程澈不悦。
“程小少爷不是让我闭嘴?”时窈反问。
程澈:“……”
“本少爷问你话时,你可以说话。”
“好吧,”时窈耸耸肩,“还你长命锁……”
“那可不行,”她笑了一声,“那可是我的把柄。”
程澈似乎也没指望她这么轻易便主动归还,并没有生气,反而得意洋洋地睨她一眼,毫不掩饰自己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了她一阵:“真不知外面那群人何时眼瞎的……”
“艳俗至极。”
扔下这四个字,程澈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时窈看着这小少爷恨不得把“我有阴谋”写在脸上的嚣张姿态,没好气地笑了一声。
小鬼就是这点好,都不用写日记,全写在脸上了。
她正要前方登台的准备区,下秒想到什么,对身后刚被家中卖进来不久的小丫头道:“阿翠,去善宁斋买两个奶油方糕,再去隔壁的饭店后厨借两个鱼泡,藏在其中一个方糕里。”
阿翠愣愣地点头:“那另一个方糕呢,时小姐?”
时窈看着她面黄肌瘦的样子,叹口气无奈道:“另一个你吃。”
说完的瞬间,前方的幕布徐徐拉开。
另一边,程澈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贵宾席位,懒散地倚靠着沙发,直到舞台变暗,一束灯光落下,大幕拉开,程澈才懒洋洋地抬起头。
刚刚一脸轻浮地说“买我的那一周”的女人,现在已经站在了灯光下,最明亮的地方,吟唱着一首风情的歌曲。
程澈顿了顿,很快冷哼一声垂下头。
“少爷,没想到时小姐竟真如传闻说的那样,长得和仙子……”手下的声音,在对上自家少爷阴恻恻的目光时自动止住,死死闭着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程澈哼笑一声:“还不快去把准备好的东西搬来,一会儿送上去!”
手下忙点头应下。
随着时窈最后一句唱完,台下很快出现一队人,手中抱着花束朝台上走去。
往日有哪位少爷小姐喜爱台上的歌女舞女,送花上台是常有之事,可是今日……
台下众人不觉鸦雀无声。
只见台上那些人手中抱着的,竟是一团团简陋粗糙的菟丝草,花束里裹着的,也是一簇簇天仙子,瞬间将半个舞台包围在其中。
菟丝草,依附旁人而生。
天仙子,更是有着“美丽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邪恶的歹毒心肠”之意。
皆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花草。
“怎么回事?”
“谁送的这些?怕不是在指桑骂槐吧?”
“听闻那位时小姐当初的确为攀附沈家,冒充贵族千金……”
“众目睽睽,太羞辱人了!”
伴随着周围人的闲言碎语,程澈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鼓了几下掌:“沈二太太唱得甚好,与这些花草格外相配。”
“想来,沈二太太定会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吧?”
众人见是程家金贵的小少爷送的,纷纷默默住了口。
只有站在花团锦簇中的时窈,看着台下的程澈,没忍住在心中暗讽:幼稚。
看了眼周围众人看过来的目光,时窈暗忖片刻,笑盈盈道:“菟丝草坚韧,天仙子美艳,我的确喜欢,所以,今日我特意送给程小少爷一首歌,”说到这里,她认真看着程澈的眼睛,“这是一首西洋传来的曲子,只唱给你一个人。”
程澈看着站在一片不祥花草里的女人,嗤笑一声,只当她在强颜欢笑,一会儿不定唱出什么晦气的歌来。
然而下秒,灯光昏暗,只有一束顶光安静地落在女人身上,如同一汪月色。
女人在看着他,嗓音明快而娇媚:“祝你生日,快乐……”
程澈飞快抬起头,眉头紧蹙。
台上的女人仍在继续唱着,眉眼飞扬,千娇百媚,不似先前那般身姿微摆的多情,反而一手在轻轻拍着手掌,头也随着节奏微微点着,跟着歌曲打着拍子。
台下那么多人,她的目光却像是含着星光,只望着他。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一手扶着麦克风,歪了下头,笑容粲然:“程少爷,恭喜十九年前的今天,你出生了。”
霎时间,灯光大亮。
程澈呼吸微紧,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想要离开,却见一旁自己的手下手中不知什么时候端着一个奶油方糕,正茫然地看着他:“少爷,刚刚有个小丫头说,是……时小姐送给你的。”
程澈霍地扭头,看向台上的时窈,她仍在看着他,笑意盈盈。
程澈紧抿薄唇,下秒看着那块完好诱人的方糕,勾起唇角不怀好意地笑,从手下腰间掏出匕首,就要将方糕大卸八块。
却在匕首刺进方糕的瞬间,“啪”的一声脆响,有什么在里面炸开,方糕表面,温热甜腻的奶油黏糊糊地糊在他的脸上、身前。
程澈:“……”
台上传来一声轻笑:“一个小惊喜,再次多谢大家的到来。”女人柔媚的嗓音落下,款款回了后台。
程澈满身狼狈地站在原地,周围人也都默契地齐齐看向他,无人敢做声。
只有一旁的手下手忙脚乱地擦拭着他身上的奶油。
不知过了多久,程澈闭了闭眼,又睁开,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时、窈!”
说完大步流星朝后台走去。
彼时时窈刚穿好大衣,走出门来,迎面撞上气势汹汹的小少爷,当下脚步一顿,倚着墙等着他的到来。
程澈几步便走到她的面前,狠狠地盯着她:“时窈,你不要以为仗着和沈聿的关系,本少爷不敢对你怎么样?”
“现在沈聿不在,沈知韫也去了金陵,你以为还有谁能护着你!”
时窈仔细地想了想,无害道:“不如程小少爷护着我?”
程澈一怔,转瞬生生气笑了,指着自己的衣裳:“你把本少爷整成这副模样,还想让本少爷护你?痴人说梦呢?”
“你知不知道这件衣裳多少钱,把你卖了都赔不……”
“那以身抵债可不可以?”时窈歪头道。
程澈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你……”
“时窈,你究竟有没有半点廉耻之心,你是沈聿的妻子……”
“马上就要离婚了嘛,”时窈走到他面前,“我以为你送我菟丝草,就是这个意思呢?”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时窈故作诧异,“菟丝草可是有名的草药,专治……”
女人的视线扫过他的双腿.间:“身虚腰痛。”
程澈的脸颊“轰”的一声,肉眼可见地涨红,他瞪着她,“你”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窈见眼前这小少爷真被自己气到了,生怕他再气出病来,适可而止地笑笑:“好吧,开个玩笑而已。”
程澈死死盯着她:“我和你没完。”
“欢迎之至。”时窈站直了身子,正要绕过他离去,下瞬却想到什么,重新回到程澈面前。
程澈谨慎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没等他说完,时窈伸手,随手将他唇瓣下的奶油拂至指尖,尝了尝:“很甜,也算吃过你的生日甜点了。”
她看着他,懒洋洋地一笑,语气却认真了些:“小少爷,生日快乐。”
放下这句话,时窈裹紧大衣,翩然离去。
【系统:程澈好感度:20.】
程澈仍愣愣地站在原地,唇瓣上仿佛仍残留着女人温软指尖的触感,让他不由抿紧了唇,甜丝丝的奶油香气弥漫在唇齿之间。
许久,手下的声音响起:“少爷?少爷?”
“您耳朵怎么了?怎么这么红?”
程澈倏地回过神,脸色不由变得难看起来,抬手将眼前的手下拂开,大步朝外面的小轿车走去。
“少爷,那些花和菟丝草怎么办?”手下忙追上前。
听见“菟丝草”三字,程澈便想到刚刚时窈说的菟丝草的功效,脸色黑中泛红,恶狠狠道:“全烧了,一点不留!”
说完,程澈已用力打开车门坐上后座,本想直接回家,却又想到那空荡荡的院子,转而吩咐司机前去酒馆。
不过片刻,程澈便已轻车熟路地走进包间。
不出所料,沈聿仍在这里,只是今日没有买醉,只坐在酒桌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澈拿起桌上的葡萄酒,接连喝了三杯才终于停下。
沈聿看向他,嗓音微哑:“怎么这么狼狈?”
“还不是……”程澈险些将“你老婆”二字脱口而出,幸而及时醒悟过来,将话吞了回去,“被狗咬了。”他抿了抿唇,闷声道。
沈聿“嗯”了一声,重新怔怔地发起呆来。
“你便打算一直在这里待着?”程澈凝眉问他,“还不如去城东的洋楼住着,总比这里舒服。”
“你不懂,”沈聿垂下眼帘,“大哥亲自去金陵,生意必定能谈妥,若是时窈找到我,一定会提离婚的。”
可他现在不想离婚了,甚至连楚笙派人来寻他,他也提不起劲头再如往日一样与之来往。
他想念和时窈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却不知怎么令二人回到之前那样好。
又是“时窈”。
程澈没好气地嘀咕:“那女人有什么好的。”
沈聿默了默,突然喝了一口酒:“子溪兄如今还未成家,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便明白了。”
喜欢的人?
程澈一愣,突然觉得唇瓣像是被人用火烧一样,莫名的灼热。
他猛地摇摇头,后背一阵发寒。
怎么会想到那个女人?
程澈飞快回神,随后察觉到包间内分外安静。
程澈一愣,转头正迎上沈聿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心中莫名一虚:“怎么?”
沈聿勉强一笑:“我忘了今日是子溪兄的生辰了。”
“生辰安康。”
程澈:“……”
*
金陵饭店。
一袭清雅长衫的男人平静地站在二楼的栏杆后,俯视着下方因他的到来而举办的舞会。
一对对男女亲昵地相拥,在舞池中起舞。
是他永远不能企及的距离。
却也不是。
沈知韫想到了什么,眼眸动了动。
他也跳过舞的,不是在这种豪华的宴厅中,而是在一个小县城里的一个简陋的舞厅里。
还有,那如蜻蜓点水般在唇上的碰触。
“沈先生,申城发来的电报。”李生的声音陡然响起。
沈知韫倏地清醒,眼眸渐渐淡了下来:“嗯。”
他接过文件,飞快地扫视着,不过是申城那边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翻到最后一页。
沈知韫的手微顿:林三说,程家小少爷来找时窈的麻烦了。
他看着那几行字,直到李生又唤他一声,才回过神来,吩咐道:“去给程老爷子去一封电报……”
话说一半,沈知韫突然反应过来,手习惯地摩挲了下悬在腰间的珠串。
“……罢了。”
第86章 心动倒计时。
程澈一早醒来, 脸色便黑压压的。
昨晚他做梦了,梦中,唇瓣上似乎总有一股温软的触感, 在一点点地摩挲着, 如同在戏谑的抚摸。
就像有温水一滴一滴地滴在唇上,让他忍不住口渴地去汲取着那短暂的莹润。
直到最后, 漆黑的迷雾散去, 他才看清, 摩挲着他唇瓣的人,竟然是……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的手!
继而他就被吓醒了。
醒来时仍喘着气,许久勉强将飞快跳动的心平复下去,却到底没忍住恶狠狠地低咒一声:“阴魂不散。”
而这样阴沉不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下午。
府上戏园子里请来的小唱戏班在外面咿咿呀呀地唱着,程澈坐在屋内的摇椅上, 皱着眉头, 左耳听右耳出。
直到手下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少爷, 今晚还去百乐门吗?”
“去个屁!”听见“百乐门”三个字,程澈便忍不住恼火。
都怪那个女人,莫名其妙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让他面对好友都觉得不自在起来。
手下默默缩了缩脖子, 就要退出去,却没等离开, 便听见身后自家少爷坐起身:“……等等。”
手下狗腿地凑上前。
程澈眯着眼睛冷笑,上次她让他吃了瘪, 今日不去倒显得他怕了她。
且自己的长命锁还在她那儿,不拿回来始终是个炸弹, 不定什么时候便在他和沈聿之间炸开了。
这么想着,程澈勾了勾手指,对手下低语了几句。
手下迟疑片刻:“少爷,这样不好吧?”
“你懂什么?”程澈敲了下他的脑袋,“照本少爷吩咐的做。”
不信这一次整不“死”她!
夜晚时分,百乐门灯火辉煌时,程澈准时踏入百乐门中,照旧懒散地斜倚着沙发,拿着怀表,随意地看着时间。
直到手下从后台鬼鬼祟祟地跑出来,小声道:“少爷,办妥了。”
程澈满意地欠了欠身子,环视一圈,顿时只觉往日乏善可陈的歌舞,今日似乎也多了几分趣味。
直到晚上九点半,轮到时窈登场时,灯光下许久见不到人登台,台下不少宾客开始不满地窃窃私语起来。
好一会儿,林三才匆匆忙忙从后台地跑了上去:“诸位老板抱歉,时小姐临时出了些状况,怕是要晚些登场……”
程澈眉眼微扬,眼眸中有亮光飞快闪过,林三余下的话也听不进去了,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朝幕后走,想到一会儿将要看到的画面,唇便忍不住嚣张地弯起。
他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让手下把时窈今晚登台演唱的旗袍换成了破破烂烂的乞丐服,又安排了个家中的丫鬟将她换下的衣服偷走,顺便再把跟在她周围伺候的人全都支开了而已。
若她不想出丑,想必这时她正穿着他为她精心准备的乞丐服,藏在休憩间羞于见人呢。
程澈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得意地笑。
他只是让她穿上了属于她原本身份的衣服而已,反正如果没有傍上沈家,她现在比乞丐好不到哪儿去。
若她还不肯将长命锁归还给他,今日她便穿着乞丐服等待宾客散去,别想登台了。
思索间,程澈已经到了休憩间门口,想到一会儿将要看到的热闹,他心中便忍不住一阵激动。
那个无耻的女人,戏耍了他这么多次,终于也让她尝尝“风水轮流转”的滋味。
抬手敲了两下门,门并没有落锁,吱呀一声便打开了。
程澈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一股扑鼻而来的熟悉淡香。
程澈不由蹙了蹙眉,却在看见沙发上他命人装乞丐服的包袱时渐渐舒展开来。
那包袱中已经空无一物,只有里面的更衣间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
想到一会儿那个可恶女人就要穿着乞丐服出现,甚至推开试衣间的门,看见的便是与她最不对盘的自己,程澈便忍不住恶劣一笑。
然而下秒,看见更衣间走出的人影时,他的笑便僵在了脸上。
——时窈并未如他所想,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服,而是……只穿着件单薄的绸缎里裙便走了出来。
甚至……她连鞋也没有穿,就这样赤着脚,露出一截白藕光洁的小腿,细细的杏色带子挂在她的后颈,身前大片如雪的肌肤暴露在外
即便见到他,她也没有丝毫逃避的迹象,神情不见半分意外,甚至还好心情地打了声招呼:“小少爷,晚上好。”
程澈愣了半晌,直到女人走到他的跟前,嗅到那股越发浓郁的清香,他才如梦初醒地后退一步,全身的血液都朝头上涌来:“你这个女人……穿成这样就出来,简直毫无羞耻之心……”
时窈看着脸颊肉眼可见涨红的小少爷,没忍住低笑一声。
“小少爷偷偷把我衣服偷走,我只好穿成这样了。”
“什么偷走,我分明给你留了一件……”程澈的话没有说完便反应过来,怒视着她,“什么偷你衣服,本少爷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时窈弯着眼睛甜甜一笑:“真的啊?”
程澈立即谨慎起来,警惕地看着她。
毕竟上次她这样对他笑后,她“炸”了自己满身奶油。
时窈缓步走向他,脚踩在铺着厚重地毯的地面上,只发出极轻的声音。
可这声音停在程澈的耳边,却一下一下分外沉重,仿佛砸在自己的心上,他忍不住戒备地后退几步,脚后跟很快撞到了一旁的沙发。
“试试?”时窈突然莫名其妙地发问。
程澈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莫名其妙,皱眉反问:“什么?”
“看看我这里的沙发,是不是真的很舒服?”时窈一歪头,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沙发上。
程澈猛地反应过来,脑海中有什么“轰”的一声炸开,他飞快几步便远离了沙发,隔着一人的距离,左看右看就是不看面前的女人:“你……你若是还想要你的衣服,便把那件,那件……”
“我没那么想要,”时窈打断了他,落落大方地抬了抬手,“这样不也挺好?”
“哪里好?”程澈激动地看向她,接触道她光洁的肩头时一滞,再次飞快移开了视线,抿了抿唇,“你先把衣服穿好!”
“没有衣服。”时窈耸耸肩。
“不可能,那件乞丐服……”程澈迎上她调侃的视线时梗了下,旋即站直了身子,一副无理也要占三分的模样,理直气壮道,“没错,是本少爷换了你的衣服,那又怎样,不想这么上台,就穿上那件乞丐服……”
“反正你以前又不是没穿过,不会装了几年的贵族小姐,真以为自己是……你做什么?!”
程澈的语气在看见女人就穿着这件单薄短裙,径自朝门口走去时,陡然变了调,迈开长腿几步便挡在了房门前,拦住了她,不可思议道:“你打算穿成这样出去?”
“对啊,”时窈颔首,抬眸笑看着他,“小少爷不是想看我出丑吗?”
“我,我当然想看你出丑,”程澈说着,语气不觉气恼起来,“但谁让你穿成……穿成这样出丑了?”
“这样不是更惹人非议?”时窈慢悠悠道。
程澈动了动唇,下秒想到什么:“你和沈兄还没离婚,怎么说也还是沈兄的妻子,沈兄是我的好友,若旁人看见他的妻子穿成这样出去,岂不是丢了沈兄的人?我自然不会让他丢人……”
“原来程小少爷还知道我是你好友的妻子啊,”时窈恍然,一步步走向他,语调变得轻软,“论年龄,我和沈聿都要比你大些,那小少爷是不是应当叫我一声……嫂嫂?”
程澈只觉得耳畔的温柔触感,像极了昨晚的那场梦,温热的水珠一下一下地砸在他的耳畔。
直到最后那声戏谑的“嫂嫂”过后,程澈才猛地惊醒,神情怔然。
他正要后退,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时小姐,您要的衣裳送来了。”紧接着休憩间的房门便要被人打开。
程澈心中一急,若是被人看见自己和衣衫不整的时窈共处一室,怕是给自己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当下也顾及不得此刻和时窈的暧昧距离,抬手便走上前,一把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直到满屋寂静,程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垂头看去。
时窈背靠着房门,因他抬起的手,就像……被他搂在怀中。
程澈呼吸一紧,面颊热得他神情恍惚,下意识便想松手,却又顾及门外的人,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最终只挤出一句气音:“让门外的人离开。”
时窈眨了眨眼睛,丝毫不理会他话中的意思,只望着他的耳根:“小少爷,你的脸好红啊!”
程澈心里一慌:“屋内太热,”没等她应,便继续道:“怎么你才能让门外的人走?”
时窈认真地想了想:“我刚刚说了,你应当叫我一声嫂嫂,”她诚恳而坦然地笑,“不如你叫一声,我就让阿翠离开?”
“不可能!”程澈愤恼。
时窈也不气,只慢条斯理地开口:“阿翠,把衣裳……”
“住口!”程澈恼声阻止了她。
时窈笑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程澈愤愤地看着她,那声“嫂嫂”在唇齿边绕啊绕,却总是发不出声音。
直到门外再次传来阿翠的敲门声,时窈微微动了下身子,程澈心中一紧,才含糊不清地叫了声“嫂嫂”。
时窈不解地蹙眉:“什么?”
程澈瞪她:“你不要得寸进尺!”
时窈张嘴便要再唤阿翠,程澈一手捂住她的嘴,良久 ,咬牙切齿地又叫了一遍:“嫂、嫂。”
时窈看着小少爷通红的耳根,及二人此刻的暧昧姿态,弯着眉眼笑了起来:“原来小少爷还知道我是你的嫂嫂啊。”
程澈手指一抖,看着她弯成月牙的眼睛,及唇角懒洋洋的笑,莫名觉得胸腔里有什么飞快地跳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让门外的人离开!”
时窈这一次再没为难他,缓缓道:“阿翠,把衣服放在门外就好,你去买两份点心。”
阿翠很快应了一声离去。
听着门外人的脚步渐行渐远,程澈猛地松开抵门的手。
时窈披上沙发上的毯子,将门口的衣裳拿进来,随手便要穿上。
“你要做什么?”程澈反应极大地看着她的动作。
时窈不解:“穿衣服啊。”
程澈动了动唇,指了指自己:“我还在……”话没说完,他便愤怒地放下手,转身就要离开。
“小少爷,”时窈叫住了他,“今晚表演结束后,记得等着我。”
程澈想也没想:“等你?凭什么?”
时窈走到化妆桌前,笑盈盈道:“有点小事麻烦小少爷。”
程澈嗤笑:“你觉得本少爷会帮你?”
时窈慢条斯理地从小抽屉中拿出一条精致的锁链,长命锁晃晃荡荡:“如果条件是归还小少爷的长命锁呢?”
程澈转过头,狐疑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哼一声,快步离开。
时窈看着他头顶那忽闪忽闪的好感度,笑了笑,换好衣服走到化妆台前,对镜涂抹着口红。
今晚的演唱还算顺利,只是因为换衣风波耽搁了一会儿工夫,时窈多唱了两首歌。
结束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程澈常坐的位子早已空空如也。
时窈回到休憩间,拿着大衣走出门去,不远处的阴暗转角,一辆黑色轿车正安静地停在那里。
时窈缓步走上前去,离得近了,方才看清程澈斜倚着车门,手中习惯地把玩着金色怀表。
今天的他罕见地穿了衬衫及马甲,站在那儿一派贵气小少爷的模样,只是神情明显透着几分不耐烦。
看见她,他才站直了身子,便要绕到驾驶座,未曾想转角处飞快驶来一辆绿色皮卡车,伴随着一声鸣笛声。
“小心。”时窈忙上前带着他的身体朝后一推,皮卡车堪堪擦着二人的身子驶过。
只是在较宽的车斗经过时,时窈只觉手肘刺痛了下,她蹙了蹙眉才抬头看眼前的程澈:“小少爷可要好好惜命啊。”
她可不想她出师未捷,他反而身先死。
程澈原本因女人下意识救自己的动作一顿,听完她调侃的话,瞬间冷静下来,转身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坐进车内。
时窈耸耸肩,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程小少爷的司机呢?”她顺口问。
程澈睨着她:“然后让司机知道本少爷这么晚出来,就是为了和你见面?”
时窈迎上他的视线,笑了一声。
程澈蹙眉:“你笑什么?”
时窈诚实道:“更像了。”
“像什么?”
时窈转头看着他的眼睛,纯洁一笑,徐徐吐出两个字:“偷情。”
程澈的身躯僵在原地,良久抓着方向盘的手收紧,攥得指尖发白才又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哦,”时窈乖巧地坐好,“送我回家。”
程澈不敢置信地转过头,一脸怀疑自己耳朵的表情:“什么?”
“送我回家啊,”时窈坦率道,不忘贴心地解释,“今晚来接我的黄包车师傅家中有事。”
“你说今晚有事麻烦本少爷,就是指送你回家?”程澈又反问了一遍。
时窈无辜地点头:“是啊。”
程澈怒视着她:“你当本少爷是你的司机啊?”
时窈笑:“不是司机的话,是点其他的也行。”
程澈莫名听懂了她的话,手抖了下,旋即没好气道:“别忘了还我的长命锁。”
说完已经发动车子,朝沈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已经想好了,还完长命锁,她手里没有自己的把柄后,就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他总感觉和这个女人靠得太近,会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
时窈讳莫如深地笑笑,没有立即回应,只问了另一个问题:“我今晚唱得怎么样?”
程澈抓着方向盘的手一顿:“……我怎么知道。”
时窈诧异:“程小少爷没看?”公主号-橙一/推文
“一个歌女……”程澈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小声嘀咕,“人前卖唱,有什么好看的。”
不知为何,以往随口而出的贬低歌女的话,莫名说不出口。
“原来小少爷喜欢听独唱啊。”时窈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程澈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什么?”
“程小少爷不喜欢人前卖唱,那我单单唱给你听?”
程澈僵了下:“谁要听你独唱……”
时窈状似随意地打断他:“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在百乐门外唱给人听。”
程澈的话骤然停下,唇紧抿着,没有吭声。
时窈笑了下,轻轻落下车窗,看着窗外后退的漆黑景色,良久哼起一首童谣来。
童谣的曲调明快,有夜风带着,吹到程澈的耳畔。
“花少不愁没颜色
我把树叶都染红……”
石板街并不平整,程澈不由握紧了方向盘,放缓了车速。
好久,他才借着转弯,转头看了一眼。
时窈一手撑着额角,眉眼微垂着,懒懒地轻声哼唱着,夜风吹起她的乌发,带来淡淡的清香,有一缕沾到她涂了口红的唇瓣上,让人……想要拂开。
程澈愣了愣,在微凉的风里,脸颊突然不受控地热了起来,耳朵也像是在打鼓一般,一下一下地跳动。
程澈猛地收回视线,怔忪地驾着车。
有一瞬间,他开始庆幸自己即将就要拿回长命锁,不再与她有瓜葛。
然而,当车行驶到过半时,身侧的女人突然 “啊”了一声。
程澈飞快转过头去。
时窈眨了眨眼,半真半假道:“我好像忘记拿长命锁了。”
程澈一怔,刹车声猛地响起,轿车瞬间停在路边:“你说什么?”
时窈放慢了语速又说了一遍:“我忘记拿长命锁了。”
嘴里说着忘记,可眼中分明明晃晃在说:我是故意的。
程澈气笑了:“是忘记拿,还是根本就没想还?”
时窈轻轻笑开,抬手不经意地将碎发拂至耳后:“小少爷真聪明。”
“你骗我?”程澈暗恼,手指向窗外,“你下……”车。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看见她抬起的手肘上有一块两指宽的擦伤,此刻已经泛起红来,在雪白的肌肤上分外刺眼。
是刚刚……将他从转角推开时擦伤的?
程澈怔了怔,再看向时窈,她仍是那副戏谑的熟悉模样,却从始至终没有提到手臂上的伤。
“小少爷?”时窈唤他。
程澈抿紧了唇,许久重新发动车子,直到停在沈家门口,再没说半句话。
只有时窈下车时,转头笑眯眯道:“长命锁只好下次还给程小少爷啦。”
程澈怔怔坐在车内,不知多久反应过来,轿车瞬间如同离弦的箭,飞快驶离。
时窈看着暗夜里的车影,听着系统报备程澈好感度最高曾涨到60,最终停在42的消息,好心情地转身走进沈家。
另一边。
程澈又是一晚没有睡着。
一旦入睡,梦里不是看见穿着单薄缎裙的女人靠在他的怀中,便是撑着额角的女人低低哼唱着童谣……
还有……最后女人说“下次还长命锁”的画面。
甚至他能够感觉到,梦里的自己在听见她说下次还长命锁时,紧绷的情绪骤然松懈,像是松了一口气。
直到第二日午后,沈聿雇了一辆黄包车带来了一封口信:他搬去城东的洋楼了,邀他前去一聚。
以往程澈收到这类口信,总会欣然前往。
可这次,他竟觉出了几分心虚,直到两小时后,才迟迟让司机送自己前去。
到达洋楼时,沈聿不再像之前那般满身酒气,神情之间虽仍然颓然,却已恢复几分往日的俊朗。
“听说子溪兄这几日一直往百乐门跑,可是有了喜欢的人?”见到他,沈聿难得开起了玩笑。
程澈脚步一顿,迎上沈聿的视线时,心中一慌,避开了他的眼神:“怎么可能,只是……长命锁丢在了百乐门。”
沈聿自然知晓他丢了自小戴到大的长命锁,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很快问出自己的目的:“那子溪兄……可曾见到时窈?”
程澈睫毛颤了颤,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还好吗?”沈聿刚问出口,便自嘲一笑,“瞧我问的什么话,子溪兄怎会知道窈窈的事。”
程澈默了默,昨夜衣着单薄的女人半靠在他怀中画面再次涌入脑海。
他忙摇了摇头,将画面驱散。
“沈兄怎么搬到这边来了?”程澈转移话题道。
沈聿低落地走到书桌旁,拿起一封书信:“这是窈窈前日命人送来这边的,她说,希望能在大哥回来后,将婚离了。”
程澈呼吸微紧,终于抬头看向好友手中的书信:“也许,离婚并非坏事呢……”
“子溪兄?”
程澈陡然清醒,脸色微白,心中也不由慌乱了下,低下头:“没什么。”
沈聿理解地苦笑:“我知道子溪兄一向不喜欢窈窈,总希望我尽快离婚,可情之一字若能轻易放下,怎会千百年来无解?”
程澈恍惚了下,不由紧皱起眉头。
“子溪兄,你说,”沈聿转头看向他。
“过几日大哥回来,窈窈若真找我离婚,我便再如当初一般,重新追求她一次可好?”
第87章 三与四的相遇。
程澈从沈聿的住处离开时, 已经夕阳西下了。
他神情恍惚地坐上轿车,朦胧里好像听见司机询问他去哪儿,随意报出个地点后, 他便靠在后座, 皱着眉头看向窗外。
沈聿的话又浮现在脑海。
他说,会利用这段时间, 处理好和自己楚笙之间的感情, 整合自己的资产, 和沈知韫分家。
然后,如果时窈仍要与他离婚,他便以一个崭新的姿态,去追求时窈,和她重新开始。
甚至还特地询问他的意见。
可程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心中烦躁, 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最终只囫囵说了一句:你想好了就好。
而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一直纠缠着他,直到轿车停下,司机的声音响起:“少爷, 到了。”
被打断思绪的程澈不耐烦地转过头, 却在看见车窗外灯红酒绿的百乐门招牌时一愣, 继而沉下脸色:“怎么到这儿来了?”
司机忙道:“少爷您说要到这儿来的。”
程澈愣了下,他说的?他何时说的?他岂会说要来这里?
程澈心中越发沉郁, 生硬地收回视线:“回程……”家。
话没说完,程澈便听见轿车前方, 一辆黄包车停了下来,穿着粗布马褂的车夫礼貌地抬手:“时小姐, 您慢点。”
紧接着,穿着墨绿大衣的女人一手扶着车夫的手,款款走了下来,明明寻常的步伐,偏偏经她走起来,裙摆微微晃动着,摇曳生姿。
程澈余下的话莫名便僵在了嘴边,盯着女人的身影,突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烦躁了。
都是这个女人。
明明是自己好友的妻子,却能随口说出“他买下她一星期”这种话,还多管闲事地祝他生日快乐,甚至还丝毫不顾男女之防地靠在他的怀里,还说,还说什么“要试试她休憩间的沙发舒服不舒服”,让他面对好友时心慌,心虚……
他定然要和她划清界限,不能再理会她……
“程小少爷?”女人清甜的嗓音骤然打破他的胡思乱想。
程澈回过神来,睫毛颤了颤,下意识转头朝窗外看去。
时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车窗外,双手拎着一个小巧的皮包,身子微微朝他的方向前倾着,一双盛满清泉的眸子正含着笑意看着他:“先前忘记谢谢小少爷送我回沈家了。”
程澈迎上她的目光,明明她离着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可他恍惚之中,就是觉得好像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气,以至于整个人都不住僵滞了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哼道:“时小姐竟还知道感谢人?”
时窈顿了顿,突然笑了一声,娇媚的嗓音穿过一片嘈杂的混乱,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你笑什么?”程澈只觉被她笑得自己更加心烦意乱,恼声低道。
“小少爷怎么不叫我‘二太太’或是……”她刻意停顿了下,才又继续,“……嫂嫂了?”
程澈乍然惊怔,整个人突然想起方才的保证,如临洪水猛兽一般,猛地升起车窗。
他烦躁地命令司机:“回程家,快点!”
得了令的司机忙发动车子。
“小少爷明日还来吗?”时窈懒洋洋的嗓音透过紧闭的窗子传来。
程澈身躯微僵,目光几乎不受控地便要朝她看过去,却很快反应过来,用力拉上车窗的帘子,也挡住了门外女人的倩影。
他身子板正地坐在后座,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直到车子驶离,程澈的目光才不由自主地落到后视镜上,穿着墨绿大衣的女人仍站在那里,即便早已经看不清她的模样,他仿佛从脑海中便能勾勒出她此时的样子。
她应该是笑着的,眉眼懒散地看着他的方向,仿佛……在期待着他的再次到来。
程澈如被烫到一般,飞快收回视线,这个女人就像他曾送过的那类名为天仙子的花,是有毒的。
他才不会再被她的表象欺骗。
然而,第二天一整天,程澈坐立不安地待在自己的房中,心情分外烦躁,即便是手下机灵地将皮影戏班子请来,他看着仍满心不喜。
直到晚上,程澈黑着脸看着夜色里耀武扬威的百乐门招牌,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他只是顺便感谢她昨天推了她一把,然后要回自己的长命锁。
程澈在心中为自己找好了完美的借口。
常坐的贵宾席位仍空荡荡的,程澈习以为常地走过去,懒洋洋地坐下,看着台上陌生舞女正在跳着无趣的舞,目光忍不住朝幕后入口处看着。
手下见状,主动讨好地凑了过来:“少爷,今晚您要怎么整时小姐?”
程澈一愣,继而没忍住,抬手拍了下手下凑过来的脑袋:“整什么?我说整她了吗?”
手下委屈:“少爷您先前每次来,不都为了整时小姐?”
程澈微滞,想到自己前几次的行径,脸色一沉,再次用力拍了下眼前的脑袋:“本少爷用你提醒!”
手下默默缩了缩脖子,退了回去。
程澈坐在沙发上,看着舞台上人换了一波又一波,直到结束,都没看见那个本该压轴出场的女人。
程澈不由蹙眉,却在此时,幕后的通道,穿着黑色大衣的时窈正款款朝门外等着的黄包车走去。
程澈鬼使神差地跟上前,等到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挡在时窈跟前。
“小少爷?”时窈诧异地看着他,“你来了?”
程澈顿了顿,才闷声问:“你没上台?”
“上了啊,”时窈应,继而想到什么,笑道,“不过近日书棠小姐身体有些不适,我与她换了出场位子而已,那时小少爷还没来呢。”
程澈听着女人的解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众目睽睽之下追出来,只为了问她为什么没上台,脸颊不由燥热起来。
“在等我?”时窈突然反问,语气带上了熟悉的调侃与戏谑。
程澈只觉自己的耳朵里有什么在砰砰跃动:“怎么可能!”
“我就是……来拿我的长命锁。”
“这样啊,”时窈煞有介事,“可长命锁我没戴在身上。”
程澈:“……哦。”
时窈微讶地看了眼这位金贵小少爷,以往这位小少爷每次听见自己没拿长命锁,总会一脸狐疑地盯着她,如今这倒是他第一次听见她故意不归还长命锁后,反应平淡。
“不过小少爷如果还想要长命锁的话,”时窈朝黄包车走着,走到近前回眸一笑,“明日记得早些来。”
程澈呼吸一紧,看着女人直直走上黄包车的背影,看着黄包车跑到远处,转过街角,才呢喃道:“没错,只是为了长命锁而已。”
不拿回去,万一被其他人看见,误会他和她的关系怎么办?
这么想着,程澈轻易说服了自己本心虚的心思,第二日照旧来了百乐门。
比昨日提前了两个小时。
余下去几日,程澈只觉自己和时窈之间仿佛形成了某种默契。
每一天晚上,时窈总会笑眯眯地告诉他,想要长命锁,就要在什么时候来,而他总是纠结一番后,默默地准时到达自己常坐的位子,并告诉自己只是被长命锁“威胁”。
可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最初他仍会质问她何时归还,后来竟然连提及长命锁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直到这日,程澈照旧到了百乐门。
可是,到了时窈应当出场的时间,站在舞台的麦克风后演唱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程澈忍不住紧皱眉头,看着台上的表演,只觉得心中怎么都不得劲,空荡荡的,烦躁又沉闷。
明明在人声鼎沸的舞厅,却好像身处在孤零零的荒岛,看什么都不顺眼。
直到手下询问回来:“少爷,林三说,时小姐今天就没出现。”
程澈忍不住站起身,下意识便朝幕后走。
手下匆匆忙忙跟了过来,最终在幕后入口处追上了他,小心道:“少爷,您这段时间,是不是太过关注时小姐了?”
程澈的脚步猛地停在原地。
他太过关注时窈了吗?
他分明只是为了长命锁……
可这个念头,越想便越是微弱,甚至心中还有一股茫然慌乱的情绪在慢慢滋生。
他最近……似乎真的有点不对劲。
见到时窈时,会莫名的高兴,见不到时,就觉得无比烦躁,直到她出现,心情立刻便恢复如常。
时窈演唱时,台下有其他男人夸她赞她,他会生气,可时窈看向他时,又忍不住暗自雀跃。
可……怎么会是时窈呢?
且不说她是个爱慕虚荣的骗子,她可是自己好友的妻子啊,他们还没有离婚。
甚至她如今还是一名歌女。
他明明最是厌恶歌女,厌恶老头因为歌女忽略了自己的母亲,厌恶母亲因为歌女而动了胎气,拼命生下自己后难产而亡。
想到这里,程澈的脚步不由换了方向,怔怔朝外走着。
“林三爷,您找找时窈小姐吧?昨晚我真的看见有个高高的、瘦成骨架的男人找过时窈小姐,今天时窈小姐就不见了……”
程澈心口一紧,脚步也不由顿住。
好一会儿他侧头看过去,说话的正是跟在时窈身边那个叫阿翠的小丫头。
手下小声问:“少爷,您要去找?”
程澈猛地回神,冷哼:“说不定她只是今日没来而已,”他撇开头,像是在自我催眠,“……再说,只是一个歌女而已。”
*
而此刻,城西的一处破庙中。
时窈正被人绑住双手,蒙住双眼,坐在一片干草中。
与寻常被绑架人的惊慌失措不同,时窈的神情分外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悠闲。
绑架她的人,名叫陈俊,也是原主的父亲——这个将原主卖入野堂子的畜生。
前世原主一直好好地待在沈家,除了上层社会的舞会与晚宴,鲜少抛头露面,直到原主被赶出沈家后,才被陈俊找到。
今生,自己选择成为一名舞台中央的“歌女”,反而让陈俊提前发现了自己的下落,便上门以父亲的身份企图套近乎。
时窈对目标人物之外的人,一向没多少耐心,径自戳破了他的真实意图,未曾想陈俊恼羞成怒,趁她不备,迷晕了她。
想到这里,时窈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不能轻敌。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破旧的庙门被人推开。
时窈只感觉自己眼前一亮,蒙在双眼上的布被人扯开,一堆骨架子般干瘦的男人一手拿着一盏灯,一手握着匕首站在她面前。
时窈眉头紧蹙,年轻时的陈俊读了几年书,也算文秀俊雅,可惜后来沾染上烟瘾,家破人亡不说,还将自己抽成了这副惨绝人寰的骷髅模样。
“我打听过了,你每晚在百乐门唱歌,都有二三十银元,何况你现在还没和沈家那个二少爷离婚,给你爹我两万银元,我放了你!”陈俊恶狠狠道,说话间,黑黄的大牙若隐若现,身上的味道分外刺鼻。
时窈看着他,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悲哀。
在看见陈俊的第一眼,她便能看出,他眼中尽是对金钱与大.烟的贪婪。
原主自小在底层摸爬滚打,擅长伪装与察言观色,前世被陈俊找上门时,不可能看不出他的真实意图。
只是……太过缺爱的原主,选择了自我欺骗而已。
思及此,时窈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眸中渐渐有幽蓝的光芒涌现……
她正思索着给这个叫陈俊的男人怎样的结局时,门外陡然响起一阵匆忙慌乱的奔跑声。
下秒,破庙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
衣着华贵的小少爷站在门口,额前垂落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精致的脸庞变得苍白,看见倒在地上被绑住双手的时窈时,瞬间冷得吓人。
头上的好感度更是繁乱复杂。
时窈眉眼微抬,眼中的幽蓝光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莫大的惊喜,蒙着浅浅的水雾,目不转睛地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
程澈看见时窈眼中强忍的泪花时,胸口的怒火更盛。
这个女人一向胆子大得很,若不是受了欺负,怎么可能会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再看向陈俊,程澈眼神忍不住变得森冷,猛地冲上前,抓起男人的衣襟,重重一拳砸了下去。
男人凄惨的叫声瞬间在夜色中响起。
程澈仍不解气,俯身一拳又一拳重重砸向男人,看着他的脸上被血染红成黏腻的一片,才嫌弃地擦拭着手背上的血迹,气喘吁吁地停了手,转头看向时窈。
心中的烦躁与后怕终于有了发泄口,程澈边解着她手腕的绳子边忍不住斥道:“你乱跑什么?”
“如今世道这么乱,你怎么什么人都见?什么人都信?”
“真是蠢死了,竟将自己沦落到此等田地,还不得本少爷救……”
“……程澈。”时窈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嗓音微哑。
程澈的声音戛然而止,这个女人一向都是叫自己“小少爷”,第一次连名带姓叫自己的本名。
她怕是吓坏了吧。
这一瞬间,程澈脑海涌现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庆幸。
幸好自己来了。
程澈将解开的绳子扔到一旁,嗓音也不由低了下来:“往后看你还……”
他的话没能说完,刚刚得了自由的时窈突然起身朝他扑来,用力地抱着他的左臂,后背挡住了他的半侧身子。
程澈一愣:“你做……”话未说完,他便看见刚刚还倒在地上的陈俊不知什么时候挣扎着站起身来,手中握着匕首便朝他刺来。
而时窈……挡在了他的身后。
程澈心中一紧,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再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着怀中的女人旋转一圈,抬手阻挡着匕首的落下。
手背一阵钻心的痛,很快有血滴了出来。
眼看陈俊还要再刺,门外的手下终于带人赶了过来,枪声响起,陈俊僵在原地,许久如同散架的骨架,轰然倒地。
程澈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下秒垂头看向怀中的女人,刚刚她毫不迟疑地跑上前保护他的身影,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
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恼怒道:“时窈,本少爷怎么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
“他手里有刀你都敢往前冲?你以为你刀枪不入?”
时窈怔怔看着他,许久露出一抹笑来:“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程澈迎着她的笑,猛地僵住。
什么叫“没想那么多”?
救他,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吗?为什么?
她不是……不是沈聿的妻子吗?
“小少爷你这么快找到我……”时窈很快恢复往日的懒散神色,“你担心我啊?”
程澈凝滞半晌,移开视线:“谁担心你……我只是怕……你把我的长命锁弄丢。”
“没错,就是这样。”
时窈为难地想了想:“可我没拿着长命锁。”
程澈默了默,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恰逢手底下的人已经将陈俊抬走,他转身便要朝外走。
时窈跟上前,看着小少爷大步流星的动作,想了想,腿脚一软,“哎呀”一声。
前面的身影几乎立刻停住,几秒钟后,小少爷默默折返回来:“麻烦。”
说着,用没受伤的手揽紧她的肩头,朝不远处的轿车走去。
回程的车上,时窈一手托着程澈的手,一手小心地涂抹着伤药。
程澈难得乖巧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的?”不知多久,时窈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车内响起。
程澈微愣,倏地回过神来:“你今天没登台。”
“嗯?”时窈抬头看了他一眼。
程澈却不自然地避开了她的眼神:“后门有人在楼上看见过你被迷晕……”
“哦。”时窈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处理着她的伤口。
程澈渐渐将视线移转过来,定定地望着她的眉眼,许久突然低声道:“你今天没演唱。”
时窈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小少爷,我都发生这种事了,怎么演唱?”
程澈沉默下来,好一会儿再次开口:“你昨晚说的,今天会七点半登台。”
“嗯?”时窈不解地抬头,迎上他隐隐期盼的目光时,顿了下,“不如我现在给你一个人演唱?”
程澈睫毛一颤,长久的沉寂后,低低“嗯”了一声。
时窈想了想,轻轻吟唱起一首老歌来。
伴随着悠悠的歌声,系统的声音响起:【程澈好感度:65.】
*
时窈仍有东西落在百乐门,便没有直接回沈家。
轿车很快稳稳停在了百乐门门口。
前方不远处似乎停着几辆熟悉的轿车,只是天色昏暗,看不清楚。
时窈只看了几眼,便收回视线,并未放下心上,打开车门下车,高跟鞋踩在崎岖不平的石板街上,不经意便踉跄了下。
肩头几乎立刻便多出一只手,程澈的低哼声在头顶响起:“别多想,你给我上药的报酬。”
时窈:“……”
有人愿意扶着她,时窈也乐得自在,懒得和他计较,任他揽着便朝百乐门内走去。
深夜的百乐门客人少了许多,只有三两人正在仔细地清理着舞厅的地面与舞台。
经过前方的大堂,二人正要直接走向后台,不远处的楼梯口传来阵阵脚步声,伴随着几声浅淡的交谈声。
可很快,交谈声诡异地停了下来。
时窈转眸望去。
一袭雪色长衫的男人身披着皎洁灯光,站在一楼的楼梯口,正神情平静地看着她,如月如玉的面颊罕见地带着一缕淡淡的倦意,双眸无波无澜。
只有头顶死寂的好感度,在看见她的一瞬间,陡然变得杂乱起来。
却最终,男人的目光落在女人肩头的那双手上,一切变得死寂。
第88章 她的谋划。
深夜的百乐门分外安静。
也许是察觉到时窈脚步的停顿, 程澈也循着她的目光朝楼梯口看去,一眼便看见了正站在那儿的沈知韫。
程澈几乎立刻便想起之前时窈将沈知韫和沈聿相提并论的那番话,脸色不由一紧, 心中那股莫名的烦闷又翻涌了上来。
“快去拿你的东西。”程澈不由催促。
时窈睨了眼身旁的小少爷, 想了想,对着不远处的沈知韫扬起一抹笑:“沈大哥出差回来了?”
沈知韫的目光动了动, 许久落在她空无一物的双手与脚踝上, 不知在想些什么, 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淡淡地应:“嗯。”
时窈笑得越发粲然:“大哥的脸色不大好,想来是倦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她的话音刚落,程澈揽着她肩头的手突然用力:“打完招呼没?本少爷的手还疼呢。”
时窈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倒在程澈的怀里,抬头看了他一眼, 正看见小少爷紧绷的下颌。
她笑了笑, 对不远处的沈知韫抱歉道:“沈大哥, 我与程少爷今晚出了些意外,便先回后台了。”
程澈的手一紧。
以往她叫自己,都是或随意或戏谑的“小少爷”, 偏偏在沈知韫面前, 这么正经地叫他“程少爷”。
这一次沈知韫没有开口, 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二人,仿佛没有情绪的石膏雕塑。
时窈也再没做声, 任由程澈紧紧搂着自己的肩头,走向后台的休憩间。
几乎在休憩间大门关上的一瞬间, 程澈便没忍住,阴阳怪气地重复道:“‘我与程少爷今晚出了些意外’……”
时窈不解地看向他:“小少爷气什么?”
“我……”程澈一时语塞, 看着时窈离开他的臂弯,走到梳妆台前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才反应过来,没好气道,“你方才为什么和沈知韫打招呼?”
时窈奇怪地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沈大哥怎么说也是我的大伯哥,视而不见太失礼了。”
程澈哑然失声,张了张嘴却无从反驳,好半晌才又道:“既然只是打招呼,你对他笑那么亲昵做什么?”
时窈不甚在意道:“哦,沈聿知道我的真面目后,我怕失去荣华富贵,打算引诱他找个新靠山呢。”
程澈看着一脸坦然说出这番话的时窈,胸口顿时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引诱他?你是怎么引诱的?也祝他生日快乐?为他唱歌挡刀……”
他的话没有说完,时窈转过身来,不解地盯着他。
在女人安静的目光下,程澈的声音不觉停了下来,只觉得自己的心闷闷地颤动,嗓音也不知不觉地弱了下来:“你这么看我干嘛?”
时窈歪了下头,笑出声来:“没什么。”
“我以为小少爷会 嘲讽我下作的手段,没想到只关心我怎么引诱的。”
程澈的脸色惊变,身子也僵滞住。
“不过,”时窈继续慢悠悠道,“只是听着小少爷刚刚那番质问的话,我还以为是我的丈夫在捉奸呢。”
程澈愣了愣,等待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精致的面庞骤然添了慌乱。
二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在一瞬间就被她这句话点破了。
她结婚了。
他不是她的丈夫。
他只是她丈夫的好友,是没有资格质问她这些话的。
她和谁亲密,对谁笑,要引诱谁,都和他这个外人没有关系。
而他也不能,对自己好友的妻子,生出那种感情来。
若不然,他和那些令人作呕的、插足旁人婚姻的无耻败类有什么区别?
思绪像是一瞬间变得清醒,这些天的纠缠仿佛也都变得灼人起来。
程澈的脸色逐渐苍白,抿紧了唇,不再开口。
时窈看着小少爷茫然失措的神情,沉吟了下,站起身:“小少爷?小少爷?程澈,你怎么了?”
程澈猛地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女人。
时窈微顿,不解地看着他:“是伤口不舒服吗?”说着,她便要伸手去触碰他的手背。
程澈整个人却如同受到了惊吓似的,飞快将后退两步,惊魂未定地看着她,下秒猛地转身朝门外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时窈看着转眼间已变得空荡荡的休憩间,脑海中属于程澈的好感度在剧烈的波动后停在68。
良久她轻笑了一声,穿好大衣缓步走出门去。
百乐门门外的石板街上空空荡荡,万籁俱寂。
程澈的轿车仍停在门外,他人却不见了踪影,只有司机在等待着,看见她出来,忙上前道:“少爷先回了,让小的开车送时小姐回家。”
时窈正要颔首应下,下秒却发现了什么,朝前看去。
先前停在那里的数辆轿车已经不见了,只有一辆漆黑的轿车,正隐在一片昏暗中,不知道停了多久,没有开灯,分外不起眼。
“时小姐?”司机已经打开了车门,轻声唤她。
“你先回吧,”时窈微微颔首,笑了下,“我自己回去便好。”
说完,她款步朝着前面的黑色轿车走去,一直走到后座,俯身敲了敲窗子。
短暂的沉寂过后,车窗被人落了下来,黑暗里清雅的男人一如既往地冷淡:“弟妹。”
“沈大哥可以捎我一段吗?”时窈牵起一抹无辜的笑,“不知道为什么,程少爷突然便生气地离开了。”
沈知韫看着面前笑得狡黠的女人,一动未动,许久才开口:“程澈方才给你留了车。”
是她让司机离开的。
“我和沈大哥刚好顺路嘛,”时窈可怜地垂下眉眼,“再说,我有很重要的事和沈大哥说,沈大哥如果不同意,我只好自己走回去了。”
沈知韫指尖微紧,他很清楚,她在扮可怜。
她甚至懒得在他面前伪装得更像些。
“沈大哥?”时窈唤他。
沈知韫收回视线,垂下眼帘:“希望弟妹真的有重要的事。”
时窈笑开,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很快发动起来,车灯幽幽照亮前方的路。
时窈的身子在车内微微摇晃着,不知过去多久,她突然转过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弯着眉眼问道:“大哥出去这么长时间,有没有想我?”
沈知韫长睫微顿,很快神情如常:“出差前我说过,弟妹只是弟妹。”
“而弟妹问这种话,逾矩了。”
时窈无趣地耸耸肩:“可我想大哥了。”
沈知韫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恰逢车子驶过一个水坑,车身重重颠簸了下,时窈的身子不受控地朝身侧的男人倒去。
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抓男人摩挲珠串的手背,支撑自己的身子,却想到了什么,生生移开了要碰触他的动作,转而扶向身下的座椅,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沈知韫摩挲珠串的手一僵。
时窈抬眸解释道:“今天没戴手套,差点害沈大哥过敏。”
沈知韫终于转头看向她,这一瞬间他竟然莫名想到刚刚她坦然被程澈搂在怀里的画面。
那是不需要戴任何东西,就能碰触的距离。
沈知韫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无形的烦躁,声音随之越发漠然:“弟妹所谓重要的事,如果只是问刚刚那个问题,便下车吧。”
时窈看着情绪终于有了起伏的男人,耸了耸肩:“好吧,我想和大哥说的是……”
“大哥会为我保密吗?”
沈知韫眉头微蹙:“什么、”
时窈朝他凑近了些:“今晚我和程小少爷的事,大哥会帮我保密吧?”
沈知韫神情紧绷,转头看向她的眉眼:“弟妹是说,弟妹背着自己的丈夫,和他的好友深夜往来这件事?”
“我是有原因的,”时窈眨了下眼睛,诚恳道,“今晚我被人绑架了,程澈前去救我,回来时我身子不适,他才会抱住我的。”
沈知韫看着说话总是半真半假的女人,良久徐徐道:“弟妹也说过,程澈也是你的手段之一。”
“所以大哥不相信我?”时窈反问。
沈知韫敛起神情,没有应声。
“真伤心。”时窈的声音淡了下来,再没言语。
沈知韫的目光落在前方。
他想起时窈曾经说过“要为自己谋后路”。
而她谋的三条后路里,有他,有沈聿,还有……程澈。
现在看来,她“谋划”得很好。
沈聿再一次为她上了心。
连那个一向看她不顺眼的程家小子,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一个呵护的姿态抱着她,甚至在看见他出现时,眼中充满了警惕与戒备。
而他……
沈知韫将手中的珠串攥在掌心,他不会允许自己做那种低劣背德之事,更不会像个妒夫般可笑地与人争风吃醋。
轿车缓缓停在沈家门口。
时窈这一次没有过多停留,下了车便朝院内走。
沈知韫望着她的背影,许久垂下眼帘,平静地走向相反的方向。
却没等走出几步,一道惊慌失措的身影从一旁跑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时窈的手。
“阿翠说你被人绑架了,怎么样?可有受伤?是谁绑架了你?哪里有不舒服?”
沈聿的声音格外慌乱,甚至连一旁的沈知韫都没注意到,拉着她的手哑声询问:“我去破庙找你了,可那里只有地上的一滩血,我遍寻不到你……”
沈知韫的脚步蓦地僵住。
良久,他缓慢地转过身去。
门庭灯下,时窈的大衣袖口被人挽了上去,手腕上布满了被绑后的红痕。
沈聿在自责地抚着那些红痕,满眼心疼。
而时窈的脸上是久违的动容:“阿聿,我没事。”
沈聿的身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眼睛。
这是自上次她回绝他后,第一次叫他“阿聿”。
第89章 沈知韫好感度。
沈聿从没想过, 只是简单的一声“阿聿”,竟能令自己生出一种眼眶湿热的感觉。
明明以往时窈总是将这个称呼挂在嘴边,自己都听惯了的。
是不是意味着, 她不像上次那样排斥他了?
沈聿拉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 不想再去管她刚刚在车上和大哥发生了什么事,只万分珍惜地牵着她的手, 看向不远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的沈知韫:“是大哥救了窈窈吗?”
沈知韫的目光微垂, 看着不远处二人牵着的手, 半晌才淡声道:“不是。”
沈聿一愣,很快点了点头:“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大哥送窈窈回来。”
“只是今晚时间不早了,大哥才出差回来,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我有重要的事同大哥商量。”
沈知韫的视线在时窈的手腕上定了一会儿, 唇微微动了下, 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转身朝中式院落走去。
男人的背影映着婆娑的树影,分外孤寂。
沈聿牵着时窈的手,一直回到洋楼的客厅才小心翼翼地松开, 接过李婶送来的药膏, 坐在沙发上, 轻轻地为她涂抹着。
伤口并没有破损,多是被绳子勒出来的红痕与淤血, 他便就着灯光,一下一下地揉着, 恨不得要将药膏揉化在她的腕间,神情分外专注。
只是在揉到一处淤血时, 时窈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沈聿的手指一顿,动作越发轻柔:“弄疼你了吗?”
时窈垂下眼帘:“还好。”
沈聿的嗓音微哑:“是谁绑架了你,窈窈,还有哪里受了伤?”
“只有手腕上的伤,很快就被人救出来了,”时窈的语气逐渐平淡,“绑架我的,是我那个烟鬼父亲。”
沈聿一怔,终于抬头看向她的眼睛。
时窈迎着他的视线,笑了一声:“二少爷这是什么表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从来不是什么贵族千金,只是被烟鬼父亲抛弃的乞丐而已。”
看着女人满不在乎地说着自己的痛苦往事,沈聿愈发觉得心疼:“我不在意这些了,窈窈。”
时窈一愣,唇角自嘲的笑也顿住。
“以前是我狭隘,以身份度人,总是恨你欺骗了我,折磨戏弄你,却故意忽略了这件事情中,最痛苦无助的人是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付出了那么多真情实感。”
沈聿轻轻牵着她的手:“窈窈,我今日已经和楚小姐说清楚了,往后我与她只是友人,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重新来过。
时窈听着这轻而易举的四个字,许久呢喃:“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沈聿的脸色微白,看着她将要从自己掌心抽离的手,突然急迫地挽留住了她的指尖:“我重新追求你呢?”
时窈的手停留在他的掌中,没有动。
沈聿的眼中渐渐有了希望:“窈窈,你不相信重新来过,那就不重新来过,只当我们从未相识,从第一次初遇开始,我重新追求你,好不好?”
时窈望着他的眼睛:“就像……我之前挽回你那样,追求我?”
沈聿用力地点头:“好不好?这一次,你只是时窈,最真实的时窈。”
时窈沉默了许久,终于垂眸:“……好。”
话落的瞬间,沈聿的神情僵滞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许久好感度陡然升到了80.
时窈顿了顿,突然忍不住在心中笑了一声。
这兄弟二人还真是迥然,一个多情浪漫,好感度涨得轻而易举,一个克制理智,一次次将好感度压制归0.
只是……
时窈看着沈聿欢欣的神情。
多情的文人少爷总是会为自己脑补出最轰轰烈烈且美妙绝伦的爱情故事,以填充自己那颗追求乱世中至死不渝的浪漫的心。
这样的好感度虚虚实实,不定真假。
可是,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在他的心中,便会……愈久弥坚。
“窈窈,你今日如何逃脱的?”沈聿突然想起什么,心有余悸地问。
时窈想到某个小少爷今晚慌乱离开的身影,弯唇一笑:“是程少爷发觉我被人绑架,前去将我解救了出来。”
程澈?
沈聿微怔,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可很快他便摇摇头,暗嘲自己想多了,程澈一向不喜时窈,却知道自己对时窈的感情,只怕也是因他们的交情才会出手相救。
应当找个机会感谢他一番才是。
沈聿想。
*
第二天是星期一,沈家兄弟二人共进早餐的日子。
许是昨天答应了他的追求,沈聿一早便出现在客厅,先是小心地检查了下她的手腕,又在手上涂了药膏,细细地揉弄着红肿与淤血,确认伤势有所缓解后,才与她一同朝餐厅走去。
只是临近餐厅时,沈聿突然忘记了什么,又折返回去。
时窈索性自己先行去餐厅等着。
走进餐厅时,沈知韫已经到了,正平静地坐在餐桌的一侧,听见脚步声后,停顿了片刻,才转过头来。
时窈的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嗓音也如同一杯温水般淡然:“沈大哥,早。”
沈知韫望着她平静的笑意,手指微顿,目光无意识地寻找她的手。
她并没有戴手套。
没有等到他的回应,时窈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缓缓走上前,拉开沈知韫斜对面的餐椅,静静落座,而后,再一言不发。
就像他曾经期盼她能隔开与他的距离那样,坐在离他最远的位子。
恍惚里,沈知韫甚至觉得他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时间回到了她还没被戳穿身份的时候,她只是他的弟妹。
面对他时,沉默,乖巧。
直到她将手放在餐桌上,袖口微缩,露出手腕的红痕,沈知韫才突然回神,视线定在那道道红痕上,再难以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一声平淡却沙哑的声音从自己的喉咙溢出:“绑架是怎么回事?”
时窈似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诧异了下才抬起头朝他看过来,弯着眉眼一笑:“没什么,已经过去了。”
沈知韫的眼眸微暗,还要说什么,门口传来熟悉的嗓音:“窈窈,等久了吧。”
而后,沈知韫看见时窈原本安静的眸子里,有微光轻轻闪烁了下,语气比起方才也多了几分生气:“没有等很久。”
沈聿快步走上前,径自拉开时窈身边的餐椅,朝她的位子凑近了些,方才坐下,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牛皮纸袋。
沈知韫看着二人比以往还要亲近的距离,眼眸晦暗了下,很快垂下眼帘。
早餐还没上,沈聿打开牛皮纸袋:“大哥,这是我这段时间整理的个人资产,你看看可有多的或是补充?”
沈知韫微顿,接过纸袋,拿出文件翻看了几页便放在一旁:“什么意思?”
沈聿温柔地看了一眼时窈:“我已经老大不小了,现在和窈窈也已经结婚,一直赖在大哥这里,难免会有不当之处,不如就趁这次机会,把家分一下吧。”
沈知韫手指微蜷,看向一旁的时窈,她的神情并无意外,显然沈聿说的是真的。
“大哥?”沈聿心中一涩,不由挡住自家兄长看向时窈的目光。
沈知韫猛地反应过来,收回视线,冷漠地看着眼前的文件。
沈聿要重新追求时窈,对她来说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不用背负任何负担与世人异样的目光。
那么往后,她和沈聿,便在他们的小家里,共度余生。
管家在这时悄然将早餐送了上来,是中西式结合的菜色,很是丰盛。
沈知韫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将手边的纸袋朝一旁推了推,迟来地应了一声:“嗯,过几日去申城政府公正一下。”
“挺好。”最后二字,他说得很轻。
这样也挺好。
沈聿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女人:“往后,我的资产全给你。”
她喜欢荣华富贵,他便给她荣华富贵。
时窈闻言只是笑:“我还没答应你的追求呢。”
沈聿听着她娇柔的语气,眼中的柔意更深,幸福仿佛就在不远处,等着他去取。
“好,那我再接再厉,”沈聿纵容道,顺手拿过她的早餐,将肉煎蛋小心地切成适合她吃的大小块状,“你手腕有伤,我帮你。”
时窈轻轻点头,柔声道:“好。”
沈聿又夹起几块水嫩的青笋与豆腐,纷纷放在她的盘中:“我记得你爱吃这些。”
时窈抬眸一笑:“你也吃啊。”
沈聿摇头:“等你吃好我再吃。”说着,他又接连夹了几块她爱吃的菜。
时窈连连摇头:“够了,阿聿。”
“我今晚还要登台,再吃,怕是午饭便不能吃了,省得晚上穿不上旗袍。”
沈聿听着她顺口的“阿聿”,忍不住弯起唇角:“你太瘦了,还是要多吃些,就算真穿不上,我去裁缝铺子给你定做去。”
沈知韫面无表情地听着二人悄悄的交谈声,拿着刀叉的手微微收紧。
半开的房门外有微风吹来,吹动雪白的桌布动了动,拂过他的小腿。
沈知韫突然想起,有一次,也是在这里,女人在桌下,状若无事地蹭着他小腿的画面。
很不得体。
“都吃到嘴边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沈聿纵容的声音打断了沈知韫的思绪。
沈知韫定睛看去,沈聿正在伸手要将时窈唇边沾上的食物残渣拂去。
沈知韫垂下眼帘,将刀叉放了下来。
金属餐具落在瓷器上,发出不轻不重的清脆声响。
对面的两人同时默契地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时窈飞快扫了眼他头顶躁动不停的好感度,而后才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沈知韫将还没怎么动过的餐盘朝前推了推,站起身,雪白长衫微动:“我吃好了,你们继续。”
说完,他平静地转身,走出门去。
司机早已在门外等着,沈知韫坐上后座,像往日一样,去各大商行视察,与申城其他几大家族洽谈,下午又面见了几个客户。
这是他数年如一日的作息,从未有过一分一毫地改变。
直到从名人区出来,车停靠在路旁,沈知韫遇见了楚笙。
她的脸色格外苍白,主动敲响了他的窗子,问他是否知道沈聿发生了何事,为什么突然要和她断了往来。
沈知韫看着她,这个自己唯一不会过敏的女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先前还想要通过靠近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的他,现在却再没有了靠近的心思,反而……
他想起了皮质手套的微凉触感,以及……单薄丝袜下温热的体温。
“楚小姐不如亲自去问他。”沈知韫这样应。
车窗缓缓关上,如他一如既往的既定行程那样,去到了百乐门。
如常听着一些或大或小的情报,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舞池里翩然起舞的男女,比以往更令人烦躁的孤寂将他重重叠叠地包裹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早已降临。
李生悄然走了进来:“沈先生,十点半了,您要回沈家吗?”
沈知韫回过神来,正要转身,却看见窗外不远处,百乐门大门外,穿着靛色旗袍杏色披肩的女子抱着手臂,安静地站在那里,似在等着什么。
不时有男子殷勤地走上前,女子只是半眯双眸,浅笑着摇头回绝。
就像当初,在临城的剧院门口,她在等着他一样。
李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啊,是二太太,”说着,忙解释道,“往常来接二太太的黄包车车夫今日有事,没有来。”
沈知韫微顿,摩挲着珠串的手渐渐停了下来。
等到他再反应过来,已经坐在了轿车后座,车子围着百乐门绕行了一周,终于到了正门前。
可就这会儿时间,已有另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那里,沈聿匆匆忙忙地跑下车,边跑边脱下了西装外套,披在了时窈的肩头。
女人原本浅淡的眉眼瞬间带上一抹笑意,对他说了什么,沈聿也温柔地回应,二人很快一同坐进车内离去。
沈知韫看着遥遥远去的车影,直到司机小心翼翼地轻唤,他方才回过神来:“回吧。”
司机匆忙应了一声,踩下油门朝沈家的方向驶去。
到达沈家时,已是一刻钟后。
沈知韫披着浓郁的夜色走向左手边的庭院,却在将要走进那道园林石门时,听见了另一侧传来了留声机的声音。
他的脚步一顿,良久回身看去。
一盏灯柱下,一对男女在夜色与灯光里,伴着徐徐流淌的音乐,在翩然起舞。
浪漫极了。
沈知韫盯着那一幕,看了很久,突然低下眉眼,短促地笑了一声,像是讽刺,像是自嘲。
*
沈知韫的好感度前所未有的死寂。
以往就算是停留在0上,偶尔夜深人静时,也总会时不时波动下,而现在,好感度如同死了似的,再没有半分波澜。
反倒是沈聿,好感度一个一个地跳到了85上。
就连这段时间再未出现在百乐门的程澈,好感度也在剧烈变化着,时涨时落,从未停过。
休憩间内,时窈托着下巴,看着眼前镜子里的自己,良久抬手,一笔一划在镜子里写下“沈知韫”三字,蹙了蹙眉。
真是难搞。
门外阿翠唤她该登台的声音响起,时窈站起身,又对着镜子理了理额角的卷发,款款走了出去。
正要走向幕后,下秒时窈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阿翠,今日是几月几日?”
阿翠不解:“时小姐,今日是七月二十二日。”
时窈垂眸思索片刻,转过身来,打开自己休憩间的门,将阿翠推了进去。
“时小姐?”阿翠不解。
“今晚十一点前,不要走出这间房间,知道吗?”时窈难得严肃。
阿翠惶然地点点头:“知道了。”
时窈满意地笑开:“房间里有吃的有画本,自己看着玩。”
说完,她径自走向不远处的台阶,站定的一瞬间,幕布刚好拉开,一束追光落在她的身上。
满厅寂然。
时窈巧笑嫣然地走上前,余光瞥见一旁不起眼的角落,数个穿着黑色马褂的男子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飞快地走向后门的楼梯处,手放在腰间,显然随时准备掏枪。
时窈收回视线,笑盈盈地唱起一首古雅而风情的老歌来。
也是在她唱完一首的间隙,灯光转暗的瞬间,在一片昏暗里,楼上传来两声惊心动魄的枪响。
百乐门内陷入一片死寂,继而有人反应过来,楼下的贵客乱作一团,尖叫声、奔跑声、寻找亲友的呼唤声、跌倒的声音,杂乱地响起。
可最终,所有人的目的,如出一辙——百乐门的出口。
三楼处,又传来“砰砰砰”数声枪响,伴随着一具身体从楼上掉落,众人的尖叫声越发尖锐。
时窈仍站在最醒目的台上,神情安宁。
原剧情中,众人面前中立的沈知韫曾秘密派人送去禾城一份情报,也正是这一举动,引来了今晚的暗杀。
三楼的枪声越发密集,脚步声也变得嘈杂。
“啪”的一声,不知是谁走动间拨动了灯光开关,霎时间满厅大亮。
嘈杂逃命的人群越发混乱,唯恐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时窈朝三楼望去,眉梢微扬,看来这些人是真的要置沈知韫于死地,竟然派出二十余人前来暗杀。
若她没记错,沈知韫留在百乐门的守卫,也不过七八人。
思绪刚落,三楼休憩间的门便被一阵密集的枪声打开,而后又是几声隐蔽而刺耳的枪战声。
很快,时窈看见手臂中弹的李生掩护着身后的男人走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沈知韫持枪的样子,雪白温敛的长衫,漆黑冰冷的枪,伴随着一声响声,正中一名暗杀者的眉心。
沈知韫的身子也摇晃了下。
时窈的目光落在沈知韫的肩头,他中弹了,肩头暗红一片,可即便如此,他的神情始终淡漠,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倦意,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时窈沉思片刻,一步步走下舞台,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一手撑着栏杆的沈知韫朝楼下拼命逃跑的杂乱人群看去,良久自嘲一笑,他早就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总会死在哪一次的暗杀里。
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他正要收回视线,下瞬却发现了什么,目光定在舞台前方不远处。
在一片朝门外涌动的人群里,只有一个女人,穿着紫色的旗袍,头上带着黑色的网纱帽,正逆着汹涌的人群,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女人手中拿着漆色的皮质手套,边看着他,边徐徐佩戴着。
沈知韫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仿佛随之停滞,有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暗了下去,只有她,身上似是散发着莹莹的皎洁光芒。
可很快,沈知韫淡漠的眼神被一阵从未有过的惊惧取代,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沙哑:“离开。”他厉声道。
他的嗓音并不大,可他很清楚,时窈一定看清了他的口型,知晓他是何意。
然而,她的反应,只是像她对他笑过的无数次那样,歪头一笑,继续向前。
沈知韫惊怔,思绪前所未有的纷杂。
如果她现在转身离开。
只要她现在转身离开……
“先生!”李生闷哼一声,护在沈知韫面前,小腿却因中弹,无力地跪在地上。
沈知韫陡然回神,抬起受伤的右肩,一枪射向暗杀者,随后,第一次失去理智,一枪又一枪地射击着上前,清出一条通道,飞快走到楼梯口。
与此同时,时窈迈上最后一阶台阶,二人在狭窄的楼梯口相遇。
“沈大哥。”时窈仍笑着,走上前,代替李生扶住了他。
沈知韫的眼中时前所未有的愤怒,枪林弹雨中,死死地盯着她,明明只是一瞬,却好似看了很久很久。
“走!”沈知韫撑着她的肩头,哑声朝一旁漆黑的通道撤退。
更汹涌的枪声响起,一名暗杀者已经逃脱守卫的桎梏,跑上前来。
沈知韫吃力地抬起手,却已经没有力气瞄准。
却在此时,一只带着皮质手套的纤细的手,靠在他的怀中,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瞄准,扣动扳机。
暗杀者应声倒地。
楼下的大门外,一队队增援的守卫跑了进来,很快将局面控制住。
沈知韫原本紧绷的身躯骤然松懈,呼吸也急促了些,没有理会匆忙前来探问的守卫,只是看着怀中的女人。
她的面颊,不知何时沾染了血珠,越发绮丽。
“这也是你的手段吗?”沈知韫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
时窈抬眸,不解地看向他:“沈大哥?”
“这也是你刻意引诱的手段吗?”沈知韫又问了一遍。
时窈沉吟片刻,弯起一抹无害的笑:“如果是呢?”
沈知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任四周人来人往,满目焦灼:“如果是……”
那么,你赢了。
【系统:沈知韫好感度:60.】
第90章 长命锁。
百乐门三楼早已乱作一团, 守卫匆匆忙忙地跑进跑出,去叫最近的医生。
时窈在一片纷杂中,静静地望着沈知韫。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静理智, 滴水不漏的情绪找不出半分破绽, 只有眼眸紧紧锁定着她,头顶的好感度从零, 平静而坚定地变成了六十。
有一瞬间, 时窈仿佛在他的眼中, 看到了压抑在无垠雪山下的一粒火种。
直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楼下一路飞奔而来,伴随着惊慌的沙哑嗓音:“窈窈?”
时窈徐徐收回看向沈知韫的目光,转头望向楼梯口。
沈聿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以往总梳得整齐的头发凌乱地垂在额前, 眼中是惊魂未定的骇然。
直到看见她安然无恙, 那骇然才渐渐淡去, 眼圈却红了,走上前牵起她的手:“窈窈,你可有受伤?觉不觉得哪里疼?有没有不舒服……”
他的问题太多, 说到后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时窈唇角微弯, 正要开口, 却突然听见系统的声音:【沈知韫好感度:61.】
时窈一怔,转眸看向沈知韫。
他依旧面无波澜, 只有视线淡淡地落在沈聿牵着她的手上,许是察觉到她在看他, 安静地抬眸,迎上她的目光, 情绪依旧平静如水。
时窈短暂地沉吟一秒,回了一抹笑,看向沈聿:“我没事,没有受伤,更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知韫好感度:62.】
沈聿仔细看着她的神情,确认她并没有撒谎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脱下外套便要披在她的肩头,却在披上的瞬间,看清了时窈另一只手,正被沈知韫攥在掌心。
沈聿的动作一僵,他了解自己的这位兄长,克制淡漠,复礼理智,每一步都在计划之中,从不做出格之事。
可现在,他却在所有人面前,牵着他弟妹的手,甚至被他发觉,也没有丝毫松开的打算。
沈聿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慌乱,他将西装轻轻披在时窈肩头,扯出一抹笑:“多谢大哥护着窈窈,大哥也受了伤,快让医生看看伤势吧。”
沈知韫的回应,只是淡漠地扫了眼时窈身上的外套,好感度再一次升到了63.
时窈看着沈知韫仿佛永远不会有波动的神情,顿了顿,抬手覆上他的手背。
沈知韫的睫毛动了动,看向她。
“阿聿说得对,”时窈轻轻地笑,“大哥受了伤,赶紧看医生为好。”
说着,她温柔却毫无迟疑地将他牵着自己的手拿了开来。
沈知韫的手仍维持着伸出的动作,停留在半空。
好感度:64.
赵医生身后跟着数名医生跑了过来:“沈先生,您肩部中了弹,麻烦您回休憩室,我先为您止血。”
沈知韫的视线始终落在时窈身上。
“窈窈,你也受了惊吓,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沈聿走上前来,柔声问道。
时窈看了眼沈聿,轻轻点了点头。
沈聿隔着西装外套,轻拥着她的肩头,护着她一步步走下楼梯。
直到迈下最后一层台阶,时窈再一次听见了系统的播报声。
沈知韫好感度:65,66,67……
几乎每走一步,沈知韫的好感度便涨一下。
直到涨到70,时窈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隔着镂空的栏杆,赵医生就地为沈知韫用力包扎着绷带止血,而半个肩头被鲜血染红的沈知韫,一手紧攥着栏杆,正淡淡地看着她。
双眸却如同摄魂夺魄一般,极具侵略性。
“不用担心,赵医生是申城最好的外科医生,大哥一定会没事的,”沈聿轻声安慰,“送你回沈家后,我便去医院看望大哥,有事随时和你说,好不好?”
时窈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沈聿笑开,回眸的瞬间,迎上大哥的视线后,心中那阵恐慌再次翻涌上来,忍不住道:“大哥的身子若没事,过几日我们一起见见好友?刚好感谢一下子溪兄?”
他迫不及待,想要将她介绍给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亲友,向所有人宣告,他们本就是夫妻。
程澈?
想到那个金贵的小少爷,时窈转头看了他一眼,弯起一抹笑:“好啊。”
*
程家。
下人端着膳盒走向后院,敲了两下房门:“少爷,少爷?”
房内很快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别吵本少爷!”
下人习以为常 地在门口等着,好一会儿里面人安静下来,才悄悄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一旁的摇椅中,穿金戴银的小少爷正颓靡地倒在那里,一摇一晃着,眉头紧锁,一脸烦躁。
“少爷,先吃午饭吧。”
“没胃口。”程澈眼也没抬,恹恹道。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下人不解,“这都□□日了,您一次门都没出过。”
程澈紧皱着眉头。
他怎么了?
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只要想到某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就好像有小鹿在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里打鼓一样,扰得他不得安宁。
“……少爷您不去别的地儿,去百乐门听听歌也好啊。”下人仍在继续劝道。
听见“百乐门”三个字,程澈摇晃地身形猛地僵住,好一会儿才没好气道:“一个破舞厅,有什么值得本少爷去的?”
下人一顿,想到自家少爷过去恨不得住在百乐门的派头,到底不敢多说什么,只附和道:“自然自然,不过话说回来,也幸好少爷这段时日没去,听闻前几天夜里光踩踏就伤了好几人呢。”
程澈一滞:“什么踩踏?”
“少爷这几日没出门不知道,”下人的声音放轻了许多,“前几天晚上,百乐门那位时小姐唱歌时,发生枪战了,听说死了好几个人呢。”
程澈的呼吸莫名停滞。
枪战?还是在那女人唱歌时。
那那个女人……
程澈心里一慌,猛地站起身。
“也幸好那位时小姐命大,没受什么伤,沈先生倒是中了弹,在医院住着呢,没什么生命危险了……”下人边将饭菜一五一十地放在桌上,边说着话,一抬头看见自家少爷就站在身后不远处,顿时惊了一跳,“少爷,您要去哪儿?”
程澈神情微紧,半晌恼羞成怒地坐在餐桌前:“本少爷哪儿也不去,吃饭!”
下人不解地挠了挠头,却在此时,门外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少爷,沈家二少爷送来的口信。”
听见“沈家二少爷”的名字,程澈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心虚来:“他说什么?”
“沈二少爷说,邀您去申城饭店去小聚一下,说是有重要的事公布,请您务必前去。”
*
百乐门因暗杀一事,仍未恢复营生,几人的小聚只得定在了申城饭店。
身为申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申城饭店离百乐门并不远,足有五层楼高,装潢带着中式的沉稳与西式的优雅。
黑色轿车停在饭店门前,西装笔挺的沈聿率先下车,特地绕到另一侧,绅士地牵着时窈的手,一同走进饭店顶楼的豪华包房。
其他三名家世富贵的少爷们早已经到来,看见沈聿身侧的时窈,纷纷安静了片刻,随即才笑着打趣:“沈兄和沈太太真是恩爱有加!”
仿佛全然忘记当初是他们亲眼看着沈聿故意戏耍时窈,一口一个“虚荣心机”“骗子乞丐”地嘲讽她。
时窈蹙了蹙眉。
时刻盯着她的沈聿见状,忙道:“各位不要再叫窈窈‘沈太太’,”说着,他转头看着时窈宠溺一笑,“她还没有答应我的追求。”
众人一愣,纷纷哑然。
沈聿看着时窈微热的耳朵,唇角温柔地弯起,环视一圈众人,随后才察觉到仍少了一人:“子溪兄呢?”
身为他最好的友人,也是看窈窈最不顺眼的人,他想缓和一下二人间的关系。
“沈兄也不知?”其中一人诧异,“前不久听闻子溪兄看上了哪家小姐,天天往百乐门跑,这段时间不知怎么,跟丢了魂似的,一直憋在家里,谁叫也不出来,我还以为沈兄知道内情呢。”
看上了百乐门的哪家小姐?
沈聿微顿,只觉得那股异样的感觉又来了。
与此同时,包房外一声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谁趁本少爷不在,胡诌乱侃……”
随着包房门的打开,一袭金丝银白马褂的程澈走了进来,却最终没说完一整句话,便猛地停住。
程澈愣愣地看着沈聿身边的女人,只觉得那股不受控的感觉又来了,心脏胡乱跳着,慌乱又窃喜。
直到看见沈聿牵着时窈的手,他才猛地回过神来,那股窃喜化为一股难以言表的酸涩。
“子溪兄,”沈聿主动开口,抬起与时窈相牵的手,“窈窈说,先前绑架那次,是子溪兄出手相救,今天特地设宴感谢。”
时窈看着目光恍惚的小少爷,也弯着眉眼一笑:“是啊,多谢小少爷救了我。”
程澈的眼神瞬间像被她的笑烫到似的,飞快地移开,余光却忍不住看向对面男女紧紧牵着的手。
好一会儿,心中猛地升起一股烦躁,程澈短促地应了一声,直接走到一旁的餐椅上坐下。
包房的气氛越发诡异。
其余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越发不知所措。
沈家二少爷显然对时窈又生了情,而程家小少爷,看情况依旧看时窈极不顺眼。
一时之间,是主动开口同时窈拉近关系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唯恐得罪哪一方。
沈聿见程澈如此,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他转头,耐心道:“窈窈,子溪兄性子直,素来这副脾气,不要见怪。”
时窈摇摇头:“我知道程少爷厌烦我,如此竟然还愿意救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他。”
程澈几乎立刻抬起头来,死死瞪着她。
什么叫他厌烦她?
他真厌烦她,那天她被绑架,便是死了他都不在意!
还叫他“程少爷”,前不久还一口一个“小少爷”地戏谑他。
“程少爷?”时窈不解。
程澈猛地回神,看着沈聿温柔地为她拉开椅子,默契地接过她的手包,就如同以往做过的那样,甚至见她坐下,不忘为她体贴地整理微乱的卷发,只觉得眼眶微酸,匆忙低下头来。
这在众人眼中,又是不耐烦的表现。
其余几人彼此对视一眼,打着哈哈纷纷落座。
酒菜很快上好,沈聿拿着一杯红酒站起身:“几位都是我的友人,今天邀请大家前来,也只是想让各位做个见证。”
他说着,垂眸看着自己身边的女人:“这是时窈,几位以往已经认识了,只是是以我妻子的身份。从今往后,窈窈便是我认真追求的女子,不论她的身份、目的,我都会对她好。”
“一生一世。”
几人见状,纷纷拿起酒杯。
程澈仍恍惚着,直到身边人唤他,他才回过神来,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对面脸颊微红的女人,随即慌乱地移开视线,拿过酒杯。
时窈仰头,便要将红酒一饮而尽,动作却被一只温和的手拦了下来。
“这酒凉,我替你喝。”沈聿温声道。
时窈怔,继而眯眼笑开:“好。”
沈聿看着她的笑,心下一动,只觉哪怕酒杯中装的毒药,他也甘愿饮下。
只有对面的程澈看着彼此眉目含情的二人,发着呆,许久才将酒杯放下,拿起一旁的红酒,重新为自己满上。
可对面的声音仍不断地传来。
“这里的金丝卷和奶油方糕很不错,你一向爱吃甜品。”
“口渴吗?先喝些茶,我让人送了果汁。”
有人玩笑道:“沈兄过分了,我们可还看着呢!”
沈聿抬头:“那我给朱兄夹菜?”
“可别!沈兄休要吓我!”那人忙道。
一番话,包房的气氛倒是逐渐活跃起来。
在一片混杂的声音里,程澈听见了几声女子低低的笑,清脆悦耳,听起来很是欢愉。
程澈低着头,烦躁地灌了一杯酒。
偏偏沈聿的声音仍在传来:“这蟹钳锋利,放着我来。”
随着一声轻嘶声,时窈担忧的声音随之响起:“你怎么样了?”
程澈睫毛颤了颤,掀起眼帘,正看见沈聿的指尖破了点皮,流出一点血,而时窈正扶着他的手,心疼地看着。
就像……被绑架的那晚,回百乐门的车上,她托着他的手给他上药那样。
一模一样。
可明明沈聿只是被蟹钳刺了一下,而他那时却是为救他生生挨了一刀。
“我记得车上有纱布。”时窈突然想起什么,便要起身。
沈聿忙拉住了她,本不用包扎,却不忍错过她难得的关心:“外面天黑了,你去我不放心,我去拿就好。”
时窈一怔,继而轻轻点了下头。
看着沈聿快步走出包房,时窈方才收回视线,看了眼对面正在灌酒的小少爷。
一顿晚餐的刺激,他的好感度最终涨到了70.
时窈沉吟了下,从手包中拿出一个折叠起来的手帕:“程少爷。”
程澈顿住,等到反应过来,人已经立刻抬起头来,眼中甚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时窈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上次程少爷救我后,把此物落在了百乐门,今天难得见到程少爷,便送来了。”
程澈不解,他并不记得自己曾在百乐门落下东西,直到接过手帕,将其一层层掀开,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手帕里包着的,是他的长命锁。
曾经如何都不肯将长命锁还他的时窈,却在今日、沈聿宣布重新追求她的这一晚,还给了他。
从此以后,就什么瓜葛都没有了。
程澈只觉得一股令人难受的痛意席卷自己的内心,往日万般珍视的长命锁,被他一言不发地扔到桌上:“知道了。”
其余几人见状,越发笃定这程家小少爷就是看时窈不顺眼。
一时之间,包房内一片寂静。
其中一名叫吴懿的富家少爷,以往曾对楚笙有过几分好感,见沈聿抛下伤心的楚笙,转而重新追求起时窈,心中不免不满。
如今见程家少爷也瞧着时窈不顺眼,加上有了几分醉意,不由主动开口问道:“时小姐是怎么让沈兄回心转意的?”
时窈不解地看向吴懿,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做。”
这话倒是真的,全靠多情少爷自行脑补。
吴懿显然不信,呵笑一声:“时小姐当真好本事,撒下弥天大谎,还能给自个儿圆回来。”
时窈微微眯眸,正要开口,陡然察觉到程澈的好感度在波动,她沉吟了下垂下眼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怎会不懂?”吴懿讽笑,“一个女子,成日在舞厅卖唱陪笑也便罢了,倚仗一张脸,骗的沈兄团团转,以往叫你骗子,还真是人如其名。”
程澈拿着酒杯的手顿住,看着动个不停的杯中酒。
吴懿仗着醉意继续道:“如你这般满腹心机虚荣放浪的女人,怎好意思还坐在这里?怕不是又想攀上高枝?”
说着,他不忘讨好地寻求认可:“子溪兄,你说……”
他的话并未说完,便感觉眼前一暗。
方才还在灌酒的小少爷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像只小兽一般,一把揪起吴懿的衣领,拳头“砰”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脸上。
“谁允许你这么说她的?”
【系统:程澈好感度:75.】
与此同时,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沈聿拿着纱布站在门口,看了眼时窈,似是确认她无碍后,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吴懿,最终落在程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