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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所以她认为她和他更亲近……

    宣家正厅

    送走了碍眼的人, 宣伯棠吩咐下人换了茶,恭敬的让出主位:“公主殿下请上座。”

    姜蝉衣眼神微微闪了闪,下意识瞥向燕鹤, 后者安抚般朝她轻轻点头。

    宣则灵怕亲人担忧,不希望他们知道实情, 戏还得演下去。

    姜蝉衣落座后,徐青天殷切的接过她手中的鞭子,恭敬的立在她身后。

    虽然姜蝉衣没有见过宫中内侍, 但她就是觉得徐青天演的极好。

    宣伯棠飞快地看了眼燕鹤。

    太子殿下不上座, 这位置他哪里坐的下去。

    可太子殿下已泰然自若在下首落座, 宣伯棠只能心一横坐在姜蝉衣旁边的位置,平日坐惯了的位置如今只敢挨着小半边, 没敢坐踏实。

    待所有人落座,姜蝉衣便道:“我带走阿灵后便让人给宣夫人传了话,宣大人竟没收到消息?”

    宣伯棠闻言一怔, 先是看了眼宣则灵才沉声道:“回殿下,臣没有收到口信。”

    所以,原本应该传回玱州的是公主殿下与灵儿同游,而并非灵儿失踪。

    徐青天双手叠在身前捏着收好的鞭子,吊着嗓子道:“那真是怪事了, 这都半个多月了,玱州竟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还一夜之间流言乱窜, 莫不是宣大人得罪了什么人?”

    宣家父子的神色也都一瞬间凝重了起来。

    如此说来,此事竟是人为!

    “夙安府到玱州怎么也得两三日,消息传过去,人再赶过来, 一来一回恰也就五日,所以解家这是一得到消息就往玱州来了。”云广白抱着刀靠在离姜蝉衣旁边的柱子上,懒散的哼了声:“如此迫不及待,难说不是早就打了这个主意。”

    这话并非毫无根据,毕竟宣则灵出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解家。

    不必再因忌惮云国公府与宣家联姻,在宣则灵名声尽毁后纳她为妾还能搏个美名,又能再谋一门高门婚事,两全其美!

    宣家父子对视一眼,脸色一片暗沉。

    宣泽容到底年纪轻,事关妹妹根本掩饰不住心中情绪,拳头攥的咯吱作响。

    解家简直是黑了心肝,先是拦截消息造谣损坏妹妹的名声,再由正妻变成妾室,真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但他们算错了,他的妹妹绝不可能为妾!

    “宣夫人先前不知是我带走了阿灵,急切之下曾让人送过消息,但人都被我截住了,按理这个消息不该进入玱州,又怎会被旁人利用?”姜蝉衣淡淡看向宣伯棠:“谁会在宣夫人身边安插眼线?”

    宣伯棠低首垂目,眼底迅速掠过一道冷光。

    “定是解家!”

    宣泽容:“在此事上,唯有他们受益。”

    徐青天抬眸扫了他一眼,不轻不重道:“不管是谁,都得要证据,否则就算是殿下想为你们做主也无从下手,总不能让殿下落个以权压人的话柄。”

    云广白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徐青天,这人以后就算考不上状元也不会饿死,若是去演戏,说不定能成为一代名角。

    他简直将宫中得宠内侍那股劲儿演了个十足!

    宣伯棠连忙起身,拱手道:“臣不敢,臣立刻让人彻查此事。”

    言罢,他便唤来心腹吩咐了番。

    若真是解家做的,他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厅内短暂的沉寂了片刻,只听宣泽容突然出声:“若是千洲还在,断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宣泽容话落便觉失言,忙看向宣则灵,果真见妹妹垂下视线,他暗骂了句自己多嘴,想要安抚几句但碍于人多终是作罢。

    他的视线都落在宣则灵身上,是以便没有看到那一瞬间玉千洲喝茶的动作一滞,杯中热茶溅出,落了几滴在手指上。

    玉千洲仿若未觉,紧紧攥着茶杯。

    他还记得他。

    曾经作为夙安府嫡长公子,他的朋友不算少,但自从出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当朝孝字为先,忤逆不孝乃是大罪,为世人所不齿,按理来说,该是没人再敢靠近他,与他有任何牵扯。

    可那天,他收到了两袋银子。

    他那两位朋友被家中长辈关起来出不了门,却仍是令心腹给他送了银钱。

    但他没接。

    那时的他被愧疚自责侵蚀,心神俱灭,犹如行尸走肉,不知前路,也没有归处,他也找不到活下去的资格。

    且他也不想牵连他们。

    他到了城外野河,整个人沉入河中时心很平静,他唯有一死能弥补些许他犯下的罪孽。

    再醒来他已在岸上,身边多了套干净的衣裳。

    后来他到过乞丐堆,想着或许哪一日就不用再醒来了,可不论他到哪里,都有乞儿好心的将馒头送到他跟前;他生了病,也有乞儿给他熬药。

    他知道,是他的旧友一次一次的在救他。

    可他怎配。

    他被赶出解家第三日,宣泽容单枪匹马闯解家要人,得知来晚了一步他没日没夜的满城寻他,他曾经躲在乞丐堆里看见过他,昔日骄傲的少年放下身段游走于大街小巷,拿着他的画像穿梭在人群,焦急而又憔悴。

    他们为他做的一切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可他身陷沼泽,裹着洗不干净的满身污泥,没人能救他,他也不愿将任何人拉进来。

    但他到底还是心有触动,不敢辜负他们,不再寻死。

    他离开了玱州。

    他跟过流民,跟过乞丐,漫无目的走下去,活一日是一日,他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直到遇见所谓的山匪。

    他那时也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那日恰逢玉家主路过山坳,救下了他。

    他被带回玉家,也欠下万两黄金的医药费。

    玉家主说跟他有缘,若他愿意认他做义父,债务便一笔勾销。

    他同意了。

    他没有拒绝的资格,他还不起万两黄金,他的命从此属于玉家。

    他从来没想过他还会踏进宣家,还会再见到故人。

    燕鹤瞥了眼玉千洲手上的几滴茶渍,接过话道:“宣公子说的可是解家原来那位大公子?”

    宣泽容点头:“是,公子也知晓?”

    燕鹤:“略有耳闻。”

    他看向玉千洲道:“实不相瞒,我有位世交弟弟也叫千洲。”

    宣泽容心中一动,忙看向玉千洲。

    此时玉千洲已经整理好心绪,擦去手上的茶渍,神色平静的迎上宣泽容的目光。

    他清楚的看见宣泽容眼中的失望。

    “竟这么巧。”

    宣泽容扯出一抹笑,客气道:“不知公子贵姓?”

    千洲离开时已十一岁,不过九年样貌再怎么变他也能认出来,眼前的人没有半分像他,只是同名罢了。

    玉千洲简短道:“玉。”

    宣泽容虽然又傲又犟,但心思却很细腻,或许一个小动作便能让他起疑,说多错多,不如少说。

    宣泽容轻轻颔首以示知晓,这时,宣伯棠却看向玉千洲,微讶道:“可是玉家的公子?”

    玉家在江南是名声最强盛的门户,因为与明亲王府的关系,有时候玉家的份量甚至超出一些州府,玉家如今这位家主特立独行,油盐不进,但凡有事犯到他跟前,或是被他发现什么勾当,他转头便一状告到玉京去,过不了多久朝廷钦差就到了,几日的功夫就能将几十年的事给你查个底朝天,有哪个州府敢说几十年都是干干净净的。

    所以不少州府听见玉家这个名头就头疼,玉家人来,无一不是当祖宗供着,生怕哪里惹人不顺心,一状就给他们告了。

    宣伯棠作为玱州通判,对此那是深有体会。

    先前那位玱州知州就是这么没的。

    玉千洲对宣伯棠一直都很敬重,他按下本能,淡声道:“是。”

    宣伯棠已看见了他腰间的腰牌,放缓神色道:“原来是玉家的公子,幸会,有失远迎。”

    不待玉千洲开口,姜蝉衣便道:“此次我出宫带的人少,拦截宣夫人第一个口信的也是玉公子。”

    宣泽容闻言立刻便起身一揖:“多谢玉公子。”

    玉千洲只看了他一眼便挪开视线:“宣公子不必多礼,举手之劳。”

    想了想,还是道:“先前宣夫人送出的口信我确认已经拦回,问题应该出在第二批送信的人身上。”

    宣泽容神色微沉,又道了声谢方才坐回。

    待重归于静,燕鹤又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我路上听过些关于解家那位大公子的事迹,但心中不免生疑,彼时那位大公子年纪尚轻,若是被人陷害,也尚不可知。”

    宣伯棠闻言看了眼女儿,轻轻一叹。

    阿容那句话说的不错,若是那孩子还在,断不会有如今这样的局面。

    “公子所言甚是,我也暗中查探过,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什么破绽,而且”宣伯棠顿了顿,才继续道:“以我对那位大公子的了解,若此事真有疑点,他定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彻查到底。”

    可那孩子没有来找他们,也没有寻求任何人的帮助,他心头便清楚当年那事恐怕另有隐情,至少不会全是冤枉。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法眼睁睁放任不管,可立场所致,他不能大张旗鼓去找,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阿容偷偷去了趟夙安,可却并没有找到人。

    而他看中的女婿从头到尾也只是那个孩子,至于如今这个,他生不出什么欢喜来。

    不过是因为解家拿云国公府压着,他不得不应,但如今他们简直欺人太甚,竟用如此龌龊手段逼迫阿灵为妾,他断是不能忍的。

    玉千洲抬眸看了眼宣伯棠。

    伯父竟为他查探过此事。

    燕鹤听明白了宣伯棠的意思,沉默片刻又道:“彼时解家老夫人少夫人皆已故去,护着大公子的人都不在了,解家想要算计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易如反掌,如果他知道的是受人蒙蔽的‘真相’,从此销声匿迹也不无可能。”

    金酒没来玱州借人手,以他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是被更重要的事绊住了,说不定当年那件事真的藏着另一个真相。

    玉千洲闻言瞳孔微微一震,快速看了眼燕鹤。

    他知道的不一定是真相?

    不,不可能,仵作是舅舅找的人,舅舅与母亲姐弟情深,在这件事上绝不可能出差错。

    “要真是这样,那这解大公子可真是冤枉得紧。”云广白看向宣伯棠,好奇道:“我方才听宣公子的意思,似乎很欣赏那位解大公子,宣大人不防同我们说说,他是个怎样的人,若真是冤枉的,趁着我们殿下在这,一并讨了这公道也不是多大的事。”

    宣伯棠迎上云广白的视线后,微微怔了怔。

    这少年气度不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侍卫,且侍卫可不敢在这时候随意插话,更遑论还能做公主的主?

    宣伯棠想到堂中还坐着另一位隐姓埋名的太子,心中立刻就有了猜想。

    或许这侍卫并非侍卫,说不定又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如此想着,宣伯棠便如实道:“实不相瞒,母亲与解老夫人曾是手帕之交,情同姐妹,因此才有的这桩婚事,那位解千洲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解夫人卫氏出身出香门第,才情斐然,秉性纯善,千洲随了他母亲,自小便能看出其品行端正,孝悌忠信,当年听闻噩耗我便心中难安,先不管卫氏亡故的真相如何,老夫人因此心疾发作仙逝,以千洲的性子,他很难迈过去这个坎,更何况”

    宣伯棠又是一叹,才继续道:“更何况验尸后,确认卫氏的确死于急症,仵作是卫三爷亲自请来的。”

    话毕,厅内又是一阵死寂。

    许久后,云广白皱眉道:“听起来,似乎无解。”

    仵作既是卫三爷请的,他总不可能害自己的亲姐姐和外甥。

    目前为止,此事听起来的确是因解千洲怀疑母亲的死,大闹灵堂,以致解老夫人心疾发作离世,验尸之后,解千洲愧疚难当,一蹶不振,销声匿迹。

    玉千洲低垂着眉眼,面上无波,心底却是被愧疚席卷,让他习惯性的麻木,放空。

    燕鹤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虽然他们在此之前并无交情,但从知道他就是解千洲的那一刻起,他就很心疼。

    或许因为爱屋及乌,也或许是真的心疼这个本是天之骄子的少年。

    他今日特意提起此事,就是想看看宣家对他的态度,眼下看来,一切都还有机会。

    宣伯棠即便清楚那件事或许解千洲不是冤枉的,但还是在想办法找他;宣泽容亦是还为他鸣不平,宣家至今都认可他。

    这也足矣说明,曾经的解千洲是多么好的少年。

    只可惜,人生曲折。

    过了好一会儿,姜蝉衣突然道:“当年解千洲为何会怀疑卫氏之死?”

    燕鹤看了眼姜蝉衣。

    大师姐在某些方便很迟钝单纯,但往往却能一针见血,这个问题算是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宣伯棠当年暗中调查过,对此自是清楚:“回殿下,据微臣当年所查,令千洲对他母亲之死起疑的原因有二,一是卫氏病逝时贴身女使雪芝惨死在城外,二是卫氏常年定期有大夫诊脉,身体康健,不该会突发恶疾。”

    姜蝉衣沉默良久后,道:“卫家人如今在何处?”

    宣伯棠一怔:“殿下是怀疑卫家?”

    “不可能的,卫三爷与卫氏姐弟情深,那件事后卫三爷一蹶不振,至今都还浑噩度日。”

    玉千洲也抬眸看向姜蝉衣。

    姜蝉衣神色淡然道:“此事既然与阿灵有关,本公主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当年解家变故皆因卫氏突发恶疾病逝而起,想要弄清楚此事,自然只能从卫氏身上查起,我信卫三爷不会害自己的亲姐姐和外甥,但谁又能保证,他请来的仵作没有问题?”

    “就算仵作本身没有问题,但谁又能保证他验出的就一定是真相,如果卫氏的恶疾有疑点,那么解二爷既然敢让卫三爷请来的仵作进门,就必然是做了万全准备,他又不是傻子,将卫氏害死后就这么放任卫三爷来查?”

    宣泽容闻言立刻激动道:“殿下所言甚是,我也这么怀疑过,可是苦于没有证据。”

    宣伯棠看了眼儿子,神情凝重道:“殿下有所不知,当年卫三爷请来的仵作是夙安最具盛名的仵作世家,他们所经手的尸体,无一出错。”

    玉千洲攥紧手指,也正因此,他才没有任何怀疑。

    姜蝉衣微微蹙眉,看了眼宣则灵。

    这样听起来,好像当真没有什么破绽。

    但随后,她便冷声道:“那又如何,本公主不管他是不是仵作世家,这个案子都得重启,当年的仵作和伺候过卫氏的人,我要见他们,本公主此次出京带的人手不多,还请宣大人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这些人,另外,找到当年为卫氏诊脉的大夫,将他带到玱州来。”

    “暗中行事,莫要被解家察觉。”

    条理清晰,每一点都是重中之重。

    燕鹤唇角轻轻弯了弯,她好像总能让人出乎意料。

    宣伯棠几番欲言又止后,终是没敢反驳,恭敬应下:“是,微臣这就去办。”

    就在这时,燕鹤突然道:“我看宣公子一表人才,心思敏捷,且与解千洲有旧,是调查此事的不二人选。”

    宣伯棠怔了怔,还未作何反应,宣泽容就站起了身,道:“父亲,这件事交给我吧。”

    他一直都想再查一查这桩旧案,如今好不容易有公主坐镇,他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太子发话,宣伯棠只能点头:“好,万事小心。”

    宣泽容:“是。”

    “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

    宣泽容拜别了公主便大步离开,玉千洲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没回神。

    他何德何能,让他们为他如此奔波。

    “如此,便先这样吧。”

    燕鹤起身道:“公主殿下一路奔波,想必也乏了,此事非一日可查,先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姜蝉衣:“嗯,也好。”

    宣夫人还在回玱州的路上,宣伯棠便亲自为他们安排住处,安置好后,宣则灵搀扶着父亲送他回房,经此惊吓,父女二人自也要说些体己话。

    确认宣伯棠离开,徐青天才松了口气,卸下那股劲儿摊在椅子上:“演戏真累,腿都站麻了。”

    姜蝉衣摘下面纱,倒了杯茶放过去,不吝夸赞:“你演的挺好的。”

    徐青天扬眉:“那当然。”

    他见过宫中内侍,自然知道该怎么演。

    想到此,他道:“你怎么演的这么像?”

    难不成她见过公主?

    姜蝉衣道:“燕公子和玉公子同我讲过公主殿下的性情,我照着他们的话演的,真的像吗?”

    她生怕哪里演的不好露了馅儿。

    徐青天点头:“嗯嗯,像极了。”

    虽然他没见过公主殿下,但就是觉得像。

    “像,简直像真的。”门突然被推开,云广白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拿起徐青天那杯茶一饮而尽。

    他在玉京呆了九天,就被那一点就炸的辣椒公主追了八天八夜,她甩鞭子那动作那神情简直跟那位公主一模一样,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玉京了。

    姜蝉衣给他添上茶,他又一口灌了。

    二人一个扮侍卫,一个扮内侍,没得坐也没有茶喝,此时一个累的不行,一个渴的不行。

    “歇够了没有,歇够了赶紧起来回房了。”解完渴,云广白打了个哈欠道:“否则,我不会给你开门的。”

    徐青天演的事贴身内侍,没有宫女时,贴身内侍往往都是歇在主子侧间的,宣伯棠就没有给徐青天另外安排住处,但徐青天不是真的内侍,自然不可能当真和姜蝉衣住一个屋。

    云广白过来就是催他的,赶了一天的马车他困的不行,睡着了再来敲门他会想打死他。

    “知道了。”

    徐青天撑着起身,跟着云广白离开,反手关上了门。

    他们走后,姜蝉衣小憩了会儿,没过多久宣则灵便过来唤她去吃饭,用完饭天已经黑了,几人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回房歇下。

    云广白没起来吃饭,徐青天没叫醒,宣家下人去喊了一次,被扔了个软枕在怀里,心头暗道这公主的侍卫脾气可真大,但到底没敢再继续叫。

    姜蝉衣从窗户翻进燕鹤房里时,燕鹤正脱下外袍,二人面面相觑半晌,姜蝉衣别过眼:“要不,我等会儿再来?”

    燕鹤默默地穿上外袍:“无妨。”

    “姜姑娘请坐。”

    姜蝉衣快速扫了眼他:“喔。”

    虽然外袍之下还有锦衫,但被腰封束缚着,仍隐约可见其劲细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这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像完美的没有任何缺点。

    燕鹤只当不知她的打量,给她倒了杯茶,道:“姜姑娘来可是有事?”

    姜蝉衣忙点头,将方才那一幕赶出脑海。

    “其实想要查清卫氏之死,还有一个很必要的步骤。”

    燕鹤抬眸:“什么?”

    “验尸。”

    姜蝉衣正色道:“可是我不知道人死了九年后,还能不能验出什么,就算能,怕也是需要技艺高超的医师,我怕宣家找不到,不如请玉公子帮帮忙?”

    早知道就先留师妹几日了,师妹医术早就青出于蓝胜于蓝,师父还从小神医那里给师妹借来了很多医书,若是师妹在,或许能验出些什么,只可惜,她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师妹。

    燕鹤闻言轻轻抬眸。

    白日里姜蝉衣几乎将此案的重心全都提了出来,唯有验尸她只字未提,原来是有这个顾虑。

    沉默片刻后,燕鹤道:“姜姑娘何不直接去问千洲?”

    姜蝉衣微微一怔。

    对哦,她可以直接去问玉公子的啊,怎偏绕个圈子跑他这里来了。

    半晌后,姜蝉衣为自己想到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燕公子与玉公子更亲近些,你开口玉公子肯定会帮忙。”

    所以她认为她和他更亲近。

    燕鹤垂目,片刻后道:“好,我明日去问问。”

    从金酒上次告知他解家一切后,他便有了验尸的想法,但时隔已久,且仵作世家都没能验出来的东西,更是需要技艺高超的医师,他早已经给沐笙姑姑送了信去,但沐笙姑姑踪迹难寻,不知道能不能收到信。

    姜蝉衣来此便是为了这个,见燕鹤答应便也没有留下去的理由,遂起身告辞。

    她坐这么会儿已经感受到了房间里面的热气,若她没猜错,他方才应该是要沐浴。

    姜蝉衣动作干脆利落,从窗户翻了出去。

    燕鹤:“可以走”

    门。

    几息间,人已经窜远了。

    燕鹤面色平静的走过去关好窗,沐浴完,夜色渐深,正要入睡,窗外又传来熟悉的声响,他顿了顿走过去打开窗棂,窗下果真站着他的贴身暗卫。

    燕鹤侧身让了让,金酒翻进来放下窗棂后行礼:“殿下。”

    “你大半夜不用睡觉吗?”

    燕鹤盯着他,无奈道。

    怎每次都是深夜来翻窗。

    金酒一愣,请了声罪。

    “属下得知殿下到了玱州,便过来了。”

    燕鹤嗯了声,道:“你刚到玱州?”

    “是。”

    金酒道:“属下打探到一个曾在夙安府当差的人,颇费了些时间,才没来得及赶来宣家。”

    果然如他所料,燕鹤:“如何?”

    金酒眼底泛起一丝光亮,道:“此人曾是卫氏小厨房中烧火的婆子,她初时什么都不肯说,属下用了些手段,她才说出了些线索。”

    “卫氏病逝那日,她看到雪芝红着眼悄悄出府,但很快解家就有府卫乔装打扮后跟了出去,随后不久她就听闻卫氏病逝,雪芝惨死歹人之手,她猜到事情不简单,曾想过同千洲公子禀报,但千洲公子一回来就到了灵堂,当日就被赶出了解家,她找不到机会禀报,此后又害怕危及性命,她便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燕鹤眼神微紧。

    关于雪芝之死,解家当年给出的理由是,雪芝见千洲迟迟不归,出府去送消息让千洲赶回去见卫氏最后一面,但在城外遇见歹人惨死。

    而今若那婆子所说为实,那么雪芝之死就另有隐情了。

    雪芝之死有异,卫氏病逝的真相也就值得再查证了。

    良久后,燕鹤轻声道:“或许,雪芝不是出府送信,而是求救。”

    只可惜,解家的人早就防着她,她没能把真相带给千洲。

    “宣泽容已经动身去找曾在卫氏院里伺候过的人和当年定时为她诊脉的大夫,还有当年验尸的仵作和卫三爷,你暗中去帮他,务必尽快回来。”

    燕鹤吩咐道:“解家的管家被绑在宣家,解家恐怕很快就会有动作。”

    金酒应下:“是,属下这就去。”

    而后他突然想起是什么,停下脚步,道:“对了殿下,解家那边好像有人正送聘礼过来。”

    燕鹤愣了愣后,送聘礼?

    宣家都还没应,解家送哪门子聘礼?

    燕鹤瞥见暗卫朝窗户走去,面无表情的叫住他:“回来。”

    “殿下有何吩咐?”

    金酒停下脚步恭敬询问。

    燕鹤折身往里间走:“夜色已深,不急这会儿,侧间有床,先歇下。”

    金酒正要开口,又听燕鹤道:“下次不要再深夜翻窗。”

    金酒挠了挠头,应道:“是。”

    他刚要往外间去,突听里头又响起太子的声音:“离开之前,去给宣伯棠下个药,让他病几日,下不来床的程度。”

    “还有宣夫人,想办法让她晚几日到玱州。”

    金酒:“是。”

    小王爷至今还觉得殿下太过板正,认为自己的方法不起作用,可明明很起作用啊,殿下虽然看着端正,其实早就深受小王爷的熏陶,现在行事是越来越野了。

    第32章 第 32 章 若是那位大公子在就好了

    天刚亮, 姜蝉衣门外便已有女使端着洗漱用品垂首而立,等着伺候公主起身。

    徐青天打着哈欠过来,看到这一幕立刻就清醒了, 赶紧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女使见到他, 忙屈膝行礼,被徐青天抬手制止。

    “先候着,别吵醒殿下。”

    女使不敢再言语, 无声应下。

    徐青天轻轻推门而入。

    进了屋, 关山门, 他不由轻轻呼出一口气,肩膀也跟着沉了下来, 内侍真不好当,他明明已经起的够早了,却还是来晚了。

    姜蝉衣此行不能露脸, 否则万一将来真公主来了这儿,亦或是谁将来见到了真的公主,假扮公主这事就必然得暴露。

    所以,绝不能让人看见姜蝉衣的脸,女使也不行。

    姜蝉衣早已经醒了, 穿戴整齐后只等徐青天过来,听得动静便道:“让她们进来吧。”

    徐青天应了声, 又折身走回去, 吩咐道:“放下便走吧,殿下不喜不熟悉的人贴身伺候,日后没有殿下允许不可进屋。”

    “是。”女使自不敢不应,鱼贯而入放下一应用品后又安静地离开了。

    从头到尾都没敢抬头看一眼。

    待所有女使离开, 姜蝉衣走出屏风。

    徐青天已回避至窗前,等她梳洗完毕,同她一起出了门。

    然刚出院子便听一阵嘈杂传来。

    姜蝉衣抬眸望去,领路的女使忙解释道:“殿下,是厨房昨夜遭了贼,此时正在盘查。”

    姜蝉衣一愣,厨房,遭贼?

    贼,他们之中倒有一个不对!

    姜蝉衣飞快看了眼徐青天,果然也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相同的怀疑,片刻后,徐青天挪开视线,镇定的问:“丢了什么?”

    女使回道:“一只鸡,半坛子酒。”

    姜蝉衣:“”

    她默默地收回视线。

    徐青天也不吭声了。

    昨日,某位侠盗没吃晚饭。

    但这种丢人的事他们是不可能认的,且这种时候认了只会给真正的公主和她的贴身侍卫抹黑。

    二人脸不红心不跳的转身离开。

    到饭厅时,燕鹤玉千洲都已经到了,因有宣家下人伺候在侧,见她进来,二人遂起身行礼,姜蝉衣脚步飞快的错开他们的礼,道:“本公主是微服出行,以后不必行礼。”

    “阿灵还没来吗?”

    一旁的女使忙告罪道:“启禀殿下,家主昨夜病倒了,眼下还未醒,刚请了大夫过来,姑娘在照看,脱不开身,还请殿下恕罪。”

    姜蝉衣一怔,昨日宣大人瞧着确实憔悴,没成想竟这般严重。

    片刻后,她道:“阿灵孝心可嘉,何罪之有?”

    “你们先退下吧。”

    见女使略作犹豫,徐青天便道:“殿下这里有我,不必你们伺候,都下去吧。”

    女使们这才领命恭敬退下。

    待人都出了饭厅,燕鹤才问道:“云少侠呢?”

    徐青天脸色一黑,咬牙切齿道:“我醒来就不见人了,刚过来时听说厨房遭了贼,丢了一只鸡半坛酒,多半是他干的!谁知道现在是不是又去哪里偷什么了。”

    燕鹤,玉千洲:“”

    姜蝉衣:“这里应该没有果园吧?”

    同样的脸她真的不想丢第二次。

    燕鹤:“没有。”

    “那就好。”

    姜蝉衣取下面纱,拿起筷子道:“我们先吃吧,吃完去看看宣大人。”

    至于某位侠盗,不管他去干什么了,只要不是顶着公主侍卫的名头就行。

    “嗯,这包子闻着好香。”

    徐青天也不想一大早的跟侠盗置气,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到了早饭上。

    虽主子都没过来,但早饭却格外的丰盛,玱州特色,应有尽有。

    姜蝉衣顺手给他夹了一个包子。

    女使虽都退到了门外,但还是能看见里头情形,徐青天只能尽职尽责的立在姜蝉衣身侧,确认能挡住她的脸,又不叫外头的人看到他在偷吃。

    “唔,香。”

    玱州的包子颇具盛名,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汁,令人食指大动。

    姜蝉衣的眼睛发亮。

    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包子,没有之一!

    食不言寝不语,几人无声地用完早饭,便往宣伯棠院里走去。

    宣则灵得到消息迎了出来,小娘子眼睛一片通红,声音也微微沙哑:“见过公主殿下。”

    姜蝉衣伸手扶起她,朝里头看了眼,问:“宣大人怎么样了?”

    宣则灵红肿的眼里满是担忧:“大夫说父亲受惊过度,需要好生修养,几日不能下床。”

    都怪她一意孤行,害的父亲如此心伤。

    “竟这样严重。”姜蝉衣皱了皱眉,随后安抚道:“你先好好照顾宣大人,其他的事不必担心。”

    宣则灵点头:“嗯。”

    寒暄几句后,燕鹤道:“宣公子应没有那么快回来,不如我们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旁的线索。”

    姜蝉衣闻言点头:“也好。”

    “不过,宣夫人还未归,若我们走了,万一解家又来了什么人怎么办?”

    留宣则灵在府里,要是遇见解家人,就是小白兔入了狼口。

    宣则灵忙道:“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解家总不能来家里抢人,再者家里也还有护卫。”

    但姜蝉衣还是有些不放心。

    宣大人都被气成这样了,可想而知解家人说话有多难听,宣则灵又如何承受得住。

    燕鹤思虑片刻,看向玉千洲:“千洲不若留下,若真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姜蝉衣闻言忙赞成道:“也好,玉公子留下吧?”

    玉公子武功好,不管解家来多少人闹事,他都能给他们打出去。

    公主发了话,玉千洲无法拒绝,且他确实也不放心在这个时候离开,遂颔首应下:“是。”

    燕鹤眼神微闪,朝姜蝉衣道:“殿下,我们先走?”

    “好。”姜蝉衣点头。

    目送二人离开后,宣则灵便微微屈膝行礼致谢:“多谢玉公子。”

    玉千洲收回视线:“举手之劳。”

    “我去偏厅,若有什么事让人来知会一声。”

    他是外男,不能与宣则灵同留在这里。

    宣则灵应下后,正要唤人来带玉千洲过去,却见玉千洲已经折身离开。

    她微微一怔,他怎么知道偏厅如何走?

    心中正疑惑时,便见那人停下脚步,而后转身看向她:“劳烦宣姑娘差人领路。”

    原来是巧合啊。

    宣则灵忙唤来一个贴身女使带玉千洲去偏厅。

    出了宣家,姜蝉衣便问道:“燕公子,玉公子答应了吗?”

    燕鹤知她说的是验尸一事:“嗯。”

    他怕沐笙姑姑收不到信,方才金酒离开时便让他给玉家的商行送了消息,请他们帮忙寻找验尸高手。

    “那我们要去哪里查?”姜蝉衣问道。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夙安,他们在玱州根本无从查起。

    只是等在府里也不是事。

    燕鹤:“千洲说城南有家百晓楼,通晓世间诸多秘闻,我们去那里看看,能不能买到有用的消息。”

    姜蝉衣微讶:“竟有这样的地方?”

    “嗯。”燕鹤解释道:“不过他们的消息贵,十两黄金起价。”

    姜蝉衣震惊万分:“那确实贵。”

    “十两黄金起价,那最高有多少?”

    燕鹤道:“上不封顶,距今为止我听说过的,是有人用千两黄金寻一位故人的下落。”

    姜蝉衣听得瞠目结舌。

    “这莫不是就是一掷千金的地方?”

    燕鹤一顿,看向她:“这话姜姑娘听说说的?”

    “徐青天。”

    姜蝉衣:“他说有些地方有人会为心上人一掷千金。”

    燕鹤盯着大师姐那双清澈的眸子,沉默良久后,道:“……不是一个地方。”

    “喔。”

    姜蝉衣好奇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燕鹤斟酌片刻,简短解释道:“徐公子所说的地方应是青楼,我们现在去的地方,只卖消息。”

    姜蝉衣没太懂,青楼不是个很不好的地方么,那些失踪的小娘子都被卖进了那里,又怎么有人一掷千金?

    不过她也没有多问,转而道:“你是想去问解家的消息,能买到吗?”

    燕鹤点头:“嗯,他们若知道,便能买到。”

    “那像这种消息要多少钱?”

    燕鹤对此倒是知道一些,道:“与官家有牵扯的,往往是二十两起,至于最终要价多少,便要看是什么消息了。”

    姜蝉衣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贵了。”

    姜蝉衣眨眨眼,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去得起那种地方。

    今日天气好,二人没有乘坐马车,一路缓缓往城南百晓楼而去。

    燕鹤似乎并不着急,中途还有心思带着姜蝉衣去喝了盏茶,吃了些点心,看了场戏。

    时间缓缓流逝,将近午时,宣家门口热闹了起来。

    一长串的红箱笼往宣家而去,

    “这是哪家来提亲的?”

    “还能有哪家,宣姑娘定的是解家,这瞧着像是来送聘礼的。”

    “啊,不是说宣姑娘失踪了吗?解家怎这时候来送聘礼?”

    “失踪?嘁,你消息落后了,还不知道吧?昨儿个公主殿下亲自送宣姑娘回来了。”

    “对啊,哪里是失踪,分明是与公主殿下同游。”

    “我可还听说宣姑娘失踪的消息就是解家传出来的,可是昨儿不是才来退婚,今儿怎么又送聘礼了?”

    “我有个亲戚在宣家当差,倒是知道一些内幕,听说啊,昨儿个解家不是来退婚的,是想要降妻为妾。”

    “啊?怎会这样!”

    “要这么说,就别怪我多想了,若宣姑娘失踪的消息当真是解家传出来的,那他们这分明是有预谋的啊。”

    “对啊,这不明摆着算计人嘛。”

    “不过这次他们可是踢到铁板了,公主殿下在此,怎会让宣家娘子吃亏。”

    “倒也是,且看乐子吧。”

    宣则灵刚给宣伯棠喂了药,贴身女使清鸢便急色禀报道:“姑娘,解家送聘礼来了!”

    宣则灵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聘礼?”

    清鸢急道:“给姑娘送的聘礼啊,还抬了顶轿子!”

    宣则灵怔愣了片刻,才总算听明白了,身子不由微微一颤。

    清鸢忙扶着她,低声骂道:“解家简直没脸没皮!先是捏造谣言损坏姑娘名声,再降妻为妾,如今老爷都没答应,他们却急着送聘礼抬轿子来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姑娘别出面,奴婢带人去把他们打发了!”

    就在这时,门房急急来报:“姑娘,不好了,解大公子来了,说要抬姑娘回夙安府。”

    清鸢一惊:“来的是解大公子?”

    门房着急道:“是啊,眼下人已经进了院子,他们人多硬往里闯,小的们拦不住,眼下轿子就在门口摆着。”

    家主病倒,夫人未归,公子也出了门,解家在这个时候上门,府里就姑娘一个主子,怎么应付得了啊!

    宣则灵脸色苍白,眼睛也肿着,因气的太狠整个人摇摇欲坠,看起来分外可怜。

    “姑娘保重身子,莫要跟这些人置气。”清鸢忙安抚道:“奴婢这就让人去寻殿下。”

    宣则灵闭了闭眼,半晌后睁开,道:“父亲受不得刺激,让人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打扰父亲。”

    清鸢应下:“是。”

    “可是姑娘……”

    “我去见他。”

    宣则灵眼底划过一丝冷光,道:“来人,召集府中所有护卫,随我去前院。”

    清鸢看着那道纤弱的背影,又心疼又担忧,但很快她就回神,吩咐人立刻出府去找公主,自己则是快步往偏厅而去。

    解大公子敢抬着轿子来,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欺负人,看这阵仗,抢人都有可能,姑娘哪里应付得了这种不要脸皮的黑心肝!

    所幸玉家少东家留在府里,便是一时半会儿寻不回公主,有玉公子在,也不至于让解家强行将姑娘带走。

    姑娘的命可真是苦,若是那位大公子还在就好了。

    第33章 第 33 章 再敢擅闯者,杀无赦

    宣则灵到前院时, 院里已经堆了不少红箱笼,试图阻拦的管家被解家的人拦在了一旁。

    宣则灵眸色一沉,加快脚步。

    “解大公子, 你们这是作甚!”

    管家气的脸色泛红,死死瞪着中间的锦衣公子, 咬牙吼道:“莫要欺人太甚!”

    解千城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理了理衣襟,不耐道:“我作甚你看不见?我倒还要问问你, 如今我还愿意来履行婚约, 你们便该恭恭敬敬的迎着, 要将本公子拦在门外这是什么意思?”

    管家怒声质问:“如今还远不到婚期,你们抬顶轿子又是何意?”

    解千城听见这话不由轻嗤了声, 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道:“婚期?”

    “你们娘子失踪多日,名声尽毁,还指望能做解家少夫人不成, 自古以来,小娘子被劫走即便回来也是一条白绫了断,如今我便是来救你们娘子一命,莫要不知好歹,我听说娘子回来了, 快叫人出来,今儿我必须得将人带走!”

    管家气的呸了声:“我家姑娘明明是与公主同游而归, 何曾失踪过, 你们平白捏造此等谣言,其心可诛!”

    解千城神情一顿,而后冷哼道:“这话哄哄旁人还行,可唬不着本公子, 你以为本公子不知道她失踪那夜刘家是何等鸡飞狗跳?”

    几位公主都在京中,可没听说哪位出京,再者就算出京,又怎会到那等穷乡僻壤处去。

    “你们娘子遭此横祸,要怪就怪刘家非要跑到那等乡野去办什么满月酒。”

    解千城不耐与管家争执,语气不耐道:“宣家人呢,没一个主事的么!”

    话音刚落,便见护卫簇拥着宣则灵穿过长廊而来,解千城轻轻眯起眼,唇角划过一丝暗光。

    “解公子,这是何意?”

    宣则灵冷冷盯着解千城,语气清淡。

    自她一出现,解千城的视线便一直黏在她身上,听她开口,一改方才嚣张气焰,笑着道:“我来接你回去。”

    “你放心,有我在,今后没人敢非议你半个字。”

    宣家人闻言都气的脸色铁青,多大的脸,竟妄想一顶轿子将姑娘抬走!

    宣则灵淡淡看着他:“解公子自重。”

    “宣解两家婚事还有待商酌,既然解公子今日来了,便不妨同解公子说清楚。”

    解千城笑眯眯道:“好啊,你说,只要你跟我回去,你说什么我都应。”

    “你也大可放心,虽然是侧室,但一应规制都不会亏了你。”

    曾几何时,她高高在上,他只是一个庶子,连她的面都见不着,只能蹲在暗处看着她与大哥出双入对。

    那时候他就发誓,总有一天他要将她抢过来,上天庇佑,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一天!

    天之骄子又如何,他的一切都是他的,包括女人!

    宣则灵很不喜欢他看她的眼神,忍着恶心冷声道:“宣家从没有答应降妻为妾。”

    解千城闻言眉头微蹙。

    管家不是已经来过了,难不成没办成?

    “我并非想委屈你,可你名声有损,正妻断无可能……”

    “解公子!”宣则灵扬声打断他,道:“我要说的是,今日,宣家与解家退婚,此后男婚女嫁两不相干!”

    解千城一怔,反应过来后,双眼顿时冲满怒气,不敢置信般:“你要跟我退婚?”

    宣则灵冷声道:“是,解公子请回吧,退婚书随后便会送去解家,来人,送客!”

    解千城盯着那张清冷的脸,又气又怒,再也维持不住笑意,道:“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忤逆不孝的人?”

    宣则灵面色一变,攥紧手指:“你没有资格评价他。”

    她的反应让解千城怒火更甚:“你果真还惦记他!”

    “宣则灵,你别忘了你现在什么处境,没了清白,除了我谁还敢要你,能入夙安府为妾,已是你最好的选择了。”

    解千城一步步靠近宣则灵,咬牙道:“你这么忘不了他,倒是叫他来救你啊!”

    凭什么,凭什么都死了九年了,还如此阴魂不散!

    一个死人,也配来和他抢。

    宣家护卫立刻挡在宣则灵身前,但解千城带来的人身手都极佳,宣家护卫不是对手。

    宣则灵盯着他,慢慢往后退:“这是宣家,你想做什么!”

    解千城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语气阴森:“我来娶你回夙安,谁人敢拦!”

    “如今只有我能救你,否则你便是死路一条!”

    宣则灵尝试挣脱,但一个小娘子又哪里挣得开男子的桎梏,她没想到解千城会这么肆无忌惮,竟想要强行带走她,心中又慌又急:“你放开我!”

    “我是同公主殿下一起回来的,你就不怕公主殿下降罪!”

    解千城愣了愣后,不屑的冷笑了声:“公主殿下?这就是你们挽救名声想出来的办法,啧,胆子可真大啊,敢攀扯嫡公主。”

    宣则灵心中一跳,但面上镇定:“我没有,你若敢做什么,殿下一定不会放过你!”

    “是吗?”

    解千城四下看了一圈,问:“那殿下呢?不是说与公主殿下回来的,殿下在何处呢?”

    “殿下早晨刚出门……”

    “那就是不在了。”

    解千城打断她,语气阴狠:“为了不嫁给我,你倒是什么谎话都编的出来。”

    “我告诉你,今日我还非就要带你走,回了解家,生米煮成熟饭,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宣则灵知道他是真想这么做,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你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

    解千城逼近她,咬牙道:“凭什么你只看得见他,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与我,他一个逼死祖母忤逆不孝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念念不忘!”

    “啪!”

    宣则灵抬手一巴掌过去:“闭嘴!”

    解千城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好半晌才缓缓偏过头,眼底满是阴鸷。

    宣则灵见他这样,下意识想往后退,可手腕被他紧紧拽住,根本无法逃脱。

    “放手!”

    解千城死死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冷笑出声:“你竟还如此维护他!”

    “那不如就让他看看,你是怎么与我洞房花……”

    话还未说完,一道黑影飞速而来,解千城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胸口和手臂便一痛,整个人被踹的往后飞去,虽被解家的护卫接住,但还是痛的他眼前一阵晕眩。

    宣则灵也被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她已落入一个怀抱,而纠缠他的解千城已被踹出几步之遥。

    松香入鼻,她不用抬头看便知护她的人是谁。

    “没事吧?”

    玉千洲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她微微发红的手腕,眼底杀气涌现。

    宣则灵恍然回神,轻轻摇头:“没事。”

    她往后退了退,颔首致谢:“多谢玉公子。”

    解家护卫厉声喝道:“什么人!竟敢伤公……”

    玉千洲抬手一掌打断他:“聒噪。”

    解家护卫被击飞,吐出一口鲜血,眼底满是惊惧。

    此人功力极其深厚,到底是什么人!

    解千城此时也逐渐清醒过来,盯着玉千洲目眦欲裂,怒喝道:“你什么东西,敢动本公子!”

    玉千洲抬眸扫了眼他。

    多年不见,倒是越长越歪了,愈发上不得台面。

    玉千洲只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微微侧首:“宣姑娘,可要送客?”

    宣则灵忙道:“有劳玉公子。”

    宣则灵话音一落,身旁的人就已窜了出去,解家护卫纷纷涌上去试图阻拦,但无一例外都被打飞出去。

    解千城眼底闪过一丝惊恐:“你,你敢……啊!”

    玉千洲冷着脸提着他的衣领,直接将人甩出了大门外,正好砸在解家抬过来的轿子上。

    这一变故也将外头看热闹的人惊的不敢作声。

    解家的人七手八脚的去解救砸进轿子里的解千城,好不容易将人扒出来,解千城已几近晕厥。

    他一抬头就对上玉千洲眼底的杀气,叫嚣的话到底没敢出口。

    “公主殿下命我保护宣姑娘,再敢擅闯者,杀无赦。”

    第34章 第 34 章 她不止一次从他身上看到……

    姜蝉衣燕鹤从百晓楼出来已近申时。

    燕鹤用二十两问了一个问题, 此次大肆宣扬宣则灵被劫失踪的人是谁。

    百晓楼给了一个名字。

    徐林。

    姜蝉衣不解问道:“徐林是何人?”

    燕鹤不知此人,不过:“夙安府二夫人姓徐。”

    姜蝉衣了然的喔了声。

    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有了百晓楼的答案, 也就更让人确定了。

    “那我们回去吗?”

    他们出来已许久了,也不知道徐青天将云广白寻回去没有。

    燕鹤估算了下时辰, 点头:“嗯,回吧。”

    解大公子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去了宣家,千洲即便再不愿与宣则灵相认, 在宣家无人主事时, 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宣则灵吃亏。

    余光中出现几道身影, 是宣家下人的装扮,燕鹤的视线在他们焦急的面上划过, 侧首道:“听说玱州的茶点不错,我们去买点?”

    “好啊。”

    姜蝉衣对于美食向来不会拒绝。

    二人折身进了巷子,与来寻他们的宣家人恰好错过-

    宣家

    解千城被扔出宣家大门, 引得巷中更多的人驻足张望,解千城恼羞成怒的死死瞪着玉千洲:“你到底是何人!”

    “这是解宣两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干涉?”

    至于玉千洲所说的奉公主之命,解千城不信。

    宣家没有多出任何兵卫,公主驾临身边怎么可能无人, 且他已经打探过,宣通判昨日因气急攻心病倒在床, 若宣则灵真是随公主回来, 宣家怎会是现在这样的颓败!

    宣夫人还在路上,宣泽容也不在府邸,今日是他带走宣则灵最好的机会,可偏偏半路杀出个身份不明的程咬金!

    让他如何甘心!

    玉千洲立在大门外, 居高临下的看着解千城。

    他在打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也正因此他心中窜着一股无名火。

    心术不正的东西,也妄想染指宣家娘子!

    其实今日他本不该出面,可姜姑娘和殿下迟迟不归,徐公子云公子也至今不见踪影,宣家只宣则灵一个小娘子主事,他又怎可能眼睁睁看她被解千城带走。

    “既是两家之事,便该由两家长辈商议,如今宣家家主病重,宣夫人与公子未归,解公子趁人之危不知礼数登门,逼迫一个小娘子为妾便是你们夙安府的家风德行?”玉千洲。

    周围人闻言纷纷大惊。

    这解家简直欺人太甚了,即便因宣家娘子名声有损,解家降妻为妾,可哪有人这样堂而皇之上门抬人的,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解千城自然也知道他此行过于急切了。

    但他太了解宣则灵了!

    她一身傲骨,绝不会轻易答应为妾,他怕她寻了短见也怕宣家将她藏起来,那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绝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众所周知,宣家娘子被歹人劫走过,闺阁女子遇上这种事哪还有什么出路,我急着上门不过是怕宣姑娘承受不住寻了短见。”解千城整理好衣襟,扬声道:“寻常人家遇上这样的情况谁不是退婚了事,我解家不在意宣姑娘是否失了清白,愿意遵从婚约,虽无法聘做正妻但聘礼照旧,我亲自来迎便是给够了体面,怎么,本公子还做错了不成?”

    一番话落,周遭不知情的人都被说动了。

    确实,世道如此,宣姑娘这辈子已经算是毁了,别说是夙安府,就是寻常门庭都不可能再聘其为正妻,可若为妾,放眼望去,断没有哪户人家能给出解家这样的聘礼,也不可能高出解家的门庭。

    且这解公子还亲自来迎,足矣可见其诚心。

    不论怎么看,这确实是宣姑娘最好的出路。

    玉千洲定定的看着解千城。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个弟弟,也从来没有承认过,因为他们母子的出现打破了父亲许给母亲的承诺,让母亲终日郁郁寡欢,虽然他也知道父亲有很大责任,但并不妨碍他讨厌他们。

    而他讨厌的方式便是从不与他们共处一室。

    尤其是知道解千城私下的德行后,他更不愿多看他一眼。

    可他还是低估了他们母子的心狠手辣,若没有遇上殿下,若他不知宣家变故,今时今日,解千城或许会真的能如愿将宣则灵带走,且还能站在道德高地,搏一个好名声。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玉千洲眼神微微一暗。

    这种腌臜事,本不该到她面前来。

    “关门。”

    宣则灵盯着立在大门正中的人恍惚了好一会儿,那道挺拔的背影一如既往的让人安心,好像只要有他在,任何人都不可能进得来。

    曾几何时,那人也是像这样一次一次的将她护在身后。

    解千城叫嚣的声音传来,宣则灵收回思绪,打算出门,此事是宣家家事,断没有让玉公子替她去与人争辩的道理。

    可就在她要靠近大门时,却听玉千洲道:“关门!”

    宣则灵脚步一滞。

    跟在玉千洲身旁的管家怔了怔后,一折身就看见正要出来的宣则灵,当即就明白了玉千洲的用意,扬手吩咐:“关门。”

    大门在宣则灵眼前缓缓关上,那道背影也渐渐消失,替她将一切风雨都挡在了门外。

    宣则灵鼻尖蓦地一酸,飞速低下头去。

    清鸢若有所思的盯着已经关上的大门,眼睛微微发亮:“姑娘,玉公子这是在保护姑娘呢,玉公子好像还没娶妻吧?”

    宣则灵哪里听不懂她的意思,立即道:“慎言!”

    他早已经同她说的很清楚,他不想与她有任何瓜葛,今日相护,不过是因为奉公主之命只是受姜姑娘和燕公子所托。

    如此顾及她的感受,也只是因为他本身是个很好的人。

    她对此很感激。

    但也仅此而已。

    可宣则灵不知,玉千洲耳力过人,即便关上门,即便女使声音放的极低,那句话还是清晰的传入了玉千洲耳中。

    他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你是谁,你说关门就关门,你凭什么能做宣家的主!”

    解千城看着关上的大门,气的脸色铁青,看玉千洲的眼神也带上了某种审视。

    他与宣则灵到底是什么关系!

    玉千洲淡淡抬眸:“解公子可是有耳聋之怔?”

    解千城一怔,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就又听他道:“我方才已说过,我奉公主之命在此保护宣姑娘。”

    顿了顿,又道:“我奉父亲之命随行保护公主殿下,昨日公主殿下与宣姑娘同回沧州,也是众所周知,怎么,解公子消息这般落后?”

    周遭有人立时附和道:“是啊,我们都知道啊。”

    “啊?什么时候的事?”

    “你莫不是今日才回城的吧?”

    “确实如此。”

    “那就是了,昨儿个公主殿下现身香茗楼,已经澄清了谣言,宣姑娘并非失踪,而是被公主殿下看重同游,且公主殿下还让刘家往沧州传了消息,只是不知怎地这个消息没有送回来,反倒是传回宣姑娘失踪的消息。”

    “是啊,此事可大有古怪,该不会是有人特意为之吧?”

    最后说话那人眼神若有若无落在解千城身上,话里话外都满是阴阳怪气。

    解千城自然听见了周遭的议论,紧紧锁着眉头,眼底也出现了些猜疑和心虚。

    难不成,刘家放出的消息竟是真的?

    怎么可能,若真是公主殿下带走宣则灵,刘家又怎会惊慌失措一夜!

    想到这里,解千城抬头看向玉千洲,语气不明:“你到底是何人?你父亲又是谁?”

    玉千洲看他片刻,淡声道:“解公子不仅耳聋,还眼盲。”

    解千城被他三番两次责骂,心头火气已到极点,可不等他发作,就听人群中有人道:“对啊,玉公子腰间那么大一块牌子他是瞧不见吗?”

    “或许是解公子不认得?”

    “嘁,寻常百姓不认得合理,夙安府的公子不认得,那就是没见识了。”

    解千城没空朝人群发难,下意识看向玉千洲腰间,果然只见腰封处悬着一块黄玉金鱼玉佩。

    解千城瞳孔一震,他是玉家的人!

    金穗,他是玉家少东家!

    解家护卫也都先后认了出来,脸上逐渐露出惊恐之色。

    “公子,他是玉家少东家,玉家主和明亲王府”

    余下的话不必出口解千城也明白。

    玉家主和明亲王府是结义兄弟,与玉京也常有来往,若是旁人他自然不信,但能让玉家公子随行保护的,只有京中那几位皇室贵人!

    “我不知道关于宣姑娘的谣言从何而来,但今日在此我便再说一次,公主殿下微服出行,体察民情到了平江,在刘家酒席上与宣姑娘相识,兴之所至将宣姑娘带走同游,这件事宣夫人也早给玱州送了消息,至于为何消息没有到达玱州。”

    玉千洲冷眼看向解千城:“敢将公主殿下视为歹人,殿下一定会彻查到底。”

    解千城死死盯着他,后背已逐渐渗出一层薄汗。

    竟然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母亲让人拦下和散发的消息,就成了他们污蔑公主的证据,不,不可能,这事肯定还有猫腻!

    再者,谁又能知道消息是他们拦下的!

    解千城努力维持着镇定。

    他是夙安府的嫡公子,玉家风头再盛也只是商贾之家,他不可能在玉公子跟前落了下风。

    很快,解千城便想到了解局之法,抬头道:“如此说来,谣言竟是假的,却不知谁竟敢这般造谣!”

    有公主护着,这个谣言即便是真的也只能是假的,如此他何不顺势而为,宣则灵名声保住了,又得了公主青眼,娶做正妻也无妨。

    他眼珠子一转玉千洲便知晓他打了什么主意,冷笑道:“解公子迫不及待的赶来玱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早有谋算,不过今日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宣家的退婚书不日便会送到解家。”

    解千城眯了眯眼睛,老神在在的看着他:“既然宣姑娘名声无碍,那两家婚事自然是照旧,何来退婚一说?”

    “玉公子恐怕不知道,两家的婚事是两家老祖宗定下的,可不是说退就能退的。”

    有嫡公主在此,自然不可能拿云亲王府施压。

    但就算是嫡公主,也是外人!

    玉千洲眼神微沉:“你解家多大的门庭,连婚事都退不得?”

    解千城抬着头笑了笑,道:“公主在此,解家哪敢造次。”

    “只不过玉公子有所不知,当年的订婚书上可是写了一条,解宣两家的联姻是不允许退的,玉公子若不信,大可去趟解家看看当年两位老祖宗亲自立下的订婚书。”

    周遭百姓闻言顿时议论纷纷。

    “怎会这样啊。”

    “孝字当先,两位老祖宗都不在了,如今谁敢违抗老祖宗的遗命,唉,这宣家娘子可真是命苦。”

    门后的宣则灵身形一颤,清鸢忙将她搀扶住,担忧唤道:“姑娘。”

    宣则灵脸色一片惨白,她从没听父亲提过此事!

    当年的订婚书是在解家立的,也存放在了解家,宣家带回的是订婚信物。

    不对,父亲曾去过夙安退婚,也就是说父亲也不知晓解家的订婚书上还有这样一条,而解家这些年按着不说恐怕也是存了别的心思,因为若是早些时候拿出这纸订婚书,他们便无法降妻为妾,而如今知道她有公主相护,才以此逼她不得不嫁。

    宣则灵咬着唇,眼底浮现一片水雾。

    而就在这时,她听外头那人道:“是吗,可据我所知,那纸订婚书上的名字可并非你解千城,宣家老夫人定的是解千洲,解千洲被赶出解家,这纸订婚书自然作废。”

    玉千洲见过这份订婚书。

    原本只写了解家长子与宣家娘子,他的名字还是他看了后要求加上去的。

    当时是占有欲作祟,没想到如今反倒成了救她的证据。

    解千城当然也知道那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字,但他以为这种事外人不该知道才是,是以听解千洲说出来,他极其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但这话一出,也就证明解千洲说的是真的。

    而在门后的宣则灵亦是神情难辨。

    这等细节她都不知晓,玉公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玉千洲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说错了话,但很快,他便镇定道:“猜的,但以解公子的反应来看,应是真的了。”

    解千城一时间神情极其古怪:“猜的?”

    他当他神算子么!

    “当年这桩婚事本就是为解千洲和宣姑娘定的,订婚书上写解千洲的名字,很难猜吗?”玉千洲淡声道。

    “若解家要以订婚书为要挟,那就带着订婚书来请公主殿下定夺,现在,带着你的东西,滚!”

    玉千洲不耐再与解千城争辩,折身进府:“半个时辰没将这些脏东西清理干净,我便拿着公主印信去请知州大人将解公子押送回夙安。”

    宣家众人顿觉扬眉吐气,恭恭敬敬的打开门将玉千洲迎进去,朝外头呸了声后紧紧关上门。

    外头铺天盖地的红便格外刺眼,没有喜庆,全是难堪,解千城气的面红耳赤,又羞又恼,但到底没敢再发作,带着人灰溜溜的离开了。

    一场纠纷就此终结。

    宣则灵神情复杂的看向走进院落的玉千洲。

    他当真只是猜的么?

    玉千洲迎上她的视线,心中隐隐懊悔,即便他不说只要令解家拿出订婚书也一样可以拆穿他们,方才一时情急倒是露出了破绽。

    宣家娘子聪颖,不像解千城那么好骗。

    “宣姑娘,夜长梦多,还是尽快请宣大人写好退婚书送去解家为好。”

    玉千洲神情一贯的冷淡。

    宣则灵盯着他片刻后,屈膝垂首:“今日多谢玉公子。”

    玉千洲没再多言,微微颔首后回了房间。

    宣则灵盯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作。

    她不止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这世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的外貌发生巨大的变化?

    第35章 第 35 章 果真让她起了疑

    宣则灵先去看了宣伯棠, 在屋里坐了许久后,唤来清鸢,吩咐道:“去做一碗莲子羹给玉公子送去, 感谢玉公子今日相助,再去买一只兔子, 纯白色的,放到玉公子院外。”

    清鸢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立刻去办了。

    清鸢走后, 宣则灵立在廊下, 盯着院中那棵梨树发愣。

    虽然知道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但她还是想再试一试。

    虽然容貌不一致,气质性情也大不相同, 可有些感觉错不了。

    他每一次相护,每一次背影都让她觉得熟悉且安心。

    玉千洲回到院中并没有进屋,他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望着某个方向, 眼神深邃。

    宣家曾为他留了常住的院落,院落的位置很好,可这次他们一行人至此,却无人住在那处院落。

    难道,宣家竟还为他保留着。

    “玉公子。”

    玉千洲收回思绪, 循声望去,便见清鸢提着食盒过来, 恭声道:“玉公子, 这是我家姑娘特意吩咐给您送的,多谢玉公子今日相护。”

    玉千洲看了眼食盒,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知道了,代我谢过宣姑娘。”

    今日大意了, 果真让她起了疑。

    若他猜的不错,里面应该是莲子羹,他曾经最喜欢的。

    果然,只见清鸢将莲子羹从食盒中取出来放到他面前:“玉公子慢用,奴婢告退。”

    玉千洲微微颔首,面不改色的端起莲子羹。

    他若不用,必会更令她起疑。

    清鸢藏在月亮门后回头看了会儿后,确认没有任何异样才回去禀报:“姑娘,奴婢看玉公子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宣则灵对此并不意外。

    若真的是他,他不愿意相认,自然知道这是她的试探,也就断不可能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兔子买了吗?”

    清鸢点头:“买了,现在放吗?”

    “不。”

    宣则灵道:“晚饭后再放,身上沾些泥,别让他看出是有人养着的。”

    清鸢:“是,奴婢明白。”

    晚膳时分,燕鹤和姜蝉衣才回到宣家。

    二人听说解千城今日大闹宣家,但被玉千洲赶了出去后,姜蝉衣一阵后怕:“幸好请玉公子留在府邸了,不然宣妹妹定要吃亏。”

    燕鹤赞同的点头:“嗯,有他在,没人能伤害宣姑娘。”

    姜蝉衣抬眸看了他一眼,喔了声后不再多问。

    说话间,宣则灵和玉千洲先后到了饭厅,几人落座后,姜蝉衣问了今日发生的事,又安慰了宣则灵,饭菜便已上齐了。

    屏退了下人,宣则灵道:“徐公子和云公子还未回来?”

    姜蝉衣微微蹙了蹙眉头,看向燕鹤:“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按理说徐公子没有寻到云公子,此时也应该回来了才是。”

    宣则灵面色微变:“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话音刚落,清鸢便在外请示,姜蝉衣忙戴上面纱,宣则灵才唤她进来,清鸢躬身走进饭厅,行了礼后,神情复杂的禀报道:“姑娘,玉家有人来求见玉公子。”

    几人同时看向玉千洲。

    燕鹤问:“你同这里的商行联系了?”

    玉千洲皱眉:“没有。”

    玉家有规矩,若主家不主动联系,玉家的人没有急事不会来见他。

    燕鹤随后想起什么,道:“莫不是找到了能验骨的仵作?”

    不待玉千洲开口,就听清鸢小心翼翼道:“徐内侍同他们一起来的,好像,有什么不愉快。”

    几人闻言皆是一怔,他们怎会在一起?

    而后,姜蝉衣才在燕鹤的示意下,开口道:“让他们进来。”

    清鸢领命而去,不久后便见一位中年男子和徐青天先后走进饭厅。

    跨进饭厅,徐青天就大步走在中年男子前面,脸色铁青,脚步生风,一声不吭重重的坐在姜蝉衣旁边的位置。

    一脸生人勿近,连头发丝儿都在诉说他的怒气。

    几人默默地对视一眼。

    这一幕,似曾相识。

    姜蝉衣看了眼那中年男子,将茶杯推到徐青天跟前,放轻声音:“谁惹你了?”

    徐青天气的连声音都变了:“你们问他!”

    众人便都看向晚一步进来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见此,眼神微微闪烁。

    这人还真是少东家的朋友?!

    中年男子快速扫过几人,触及到玉千洲腰间的玉佩后,躬身朝他行礼:“小人是沧州玉家商行的掌柜,见过少东家。”

    而后他又看了眼戴着面纱的姜蝉衣,掀袍跪下去:“小人见过公主殿下。”

    玉家少东家护送公主殿下至玱州的消息如今已经传遍了,玉家商行的人自然不可能不知晓,只是玉家家主曾有过令,若无召见,不得擅自来见主家,是以他才没有上门拜见。

    姜蝉衣险些忘了自己的身份,忙坐直身子,道:“起来吧。”

    “谢公主殿下。”

    待中年男子站起身,姜蝉衣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看了眼徐青天,几番欲言又止后又跪了下去:“殿下恕罪,小人先前不知这位公子身份,多有得罪。”

    姜蝉衣也跟着看向徐青天,却见他咬牙切齿,手中的茶杯都快要捏碎了。

    她默默地挪开视线:“说清楚。”

    中年男子踌躇不决的看向玉千洲,得到后者示意,他才将今日所发生的事如实道来:“禀公主殿下,今日玉家有一批珠宝送往平江城,没成想刚出城就遭了劫匪,被抢走了一匣子上好的珍珠,小人带人追上去,恰见到那贼人与这位公子似乎相识,小人没追上那贼人,只能先抓住这位公子。”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公主降罪。”

    观此人与公主相处的姿态,显然与公主极其熟稔,幸亏他听了这位公子的话带他来了趟宣家,不然真将人送去官府可就捅了大篓子了!

    商行掌柜话音落下,饭厅内陷入一片死寂。

    在座众人都经历过玉家庄园荔枝被盗一事,眼前情境与那夜简直如出一辙。

    “我都说了我不认识那个狗东西!”徐青天咬牙切齿。

    商行掌柜赶紧又是一番请罪。

    他看见这位公子拉着那贼人说话,且动作熟稔,就自然而然的认为他们是同伙。

    谁知竟真是误会一场。

    公主殿下与少东家的朋友自然不可能跟贼人有什么瓜葛。

    徐青天咬牙切齿的‘狗东西’也让其他人更加确定了那贼人的身份,默默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的挪开。

    姜蝉衣颇为同情的看向徐青天,她其实挺理解他的心情的,就像现在,她完全不想承认掌柜口中的贼人是她的‘侍卫’。

    不,绝不能认,因为这跟她无关,认了就是给真正的公主殿下和侍卫摸黑。

    姜蝉衣不吭声,燕鹤也不做声。

    他既然没被抓住,他们就当不相识好了。

    玉千洲皱着眉头。

    他到底顶着玉家少东家名头,若几次三番和贼人扯上关系,不利于玉家名声。

    宣则灵紧紧抿着唇。

    她是大家闺秀,不太好保他吧。

    商行掌柜并没有发现饭厅内诡异的气氛,见众人不出声,只以为是触怒了公主殿下,正要继续请罪,便听玉千洲道:“那贼人呢?”

    商行掌柜忙回道:“公子放心,小人已经让人全力追拿,有高手坐镇商行,想来很快就会将其抓住,届时会送去衙门。”

    姜蝉衣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有高手坐镇,他还跑的掉么?

    宣则灵眼神微微闪烁,云公子不会真被抓住了吧。

    空气中又安静了一会儿,玉千洲声音冷冽:“珠宝是送往何处?”

    商行掌柜额头已经开始渗汗,恭声道:“回少东家,是送往平江城主宅的。”

    这该死的贼人什么时候劫不好,劫什么不好,偏劫了送往主宅的宝物,还撞到了少东家跟前,若少东家问罪,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同时看向玉千洲,并很默契的将自己的座位往后退了退。

    饶是玉千洲向来处变不惊,此时也不由握紧了拳头。

    他怎么保,荔枝还能勉强说是他派去摘的,可这次他抢的是珠宝,他还能说是他派他去抢送往自家的宝物不成?

    良久后,玉千洲咬牙道:“高手,轻功如何?”

    只要跑的掉,挨顿打也是活该。

    商行掌柜忙承诺道:“回少东家,坐镇玱州商行的两位高手,都是内功行家,轻功自是卓绝,少东家放心,定不会叫那贼人跑了。”

    “对,定要将他抓住!”

    徐青天怒气未消:“再给他腿打断,简直太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下竟敢跑出去抢劫,他怎么不上天呢他!”

    姜蝉衣又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凳子。

    商行掌柜能坐到这个位置,头脑绝非寻常,听完徐青天一通骂他心中一咯噔。

    骂归骂,但听这语气怎么像真是认识的。

    但公主殿下不发话,他也不敢动,只安静地等着。

    宣则灵咬咬唇,攥紧手指。

    云公子武功虽然不错,却不知道是不是那两位高手的对手,若真被抓住了,免不得要遭大罪。

    罢了,左右她名声也毁过一次,不差多一次。

    “掌柜”

    “此事到此为止。”

    玉千洲打断宣则灵。

    宣则灵愣了愣,抬眸看向他。

    商行掌柜也不解的看向玉千洲,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玉千洲淡声道:“不必再追,不可伤他。”

    商行掌柜瞳孔微震,难掩错愕。

    那贼人该不会真与少东家与公主殿下相识?!

    商行掌柜不敢多想,迅速压下心惊的惊疑,半个字也不敢多问,颔首应道:“是。”

    随后,他又道:“既然是个误会,小人这就去将人撤了。”

    玉千洲垂眸:“嗯。”

    商行掌柜离开,饭厅内又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姜蝉衣开口道:“要不,先吃饭?”

    话音一落,徐青天就端起碗泄愤般往嘴里送饭。

    好像他咬的不是饭,是某位侠盗。

    姜蝉衣又又一次往旁边挪了挪。

    书生发起火来,还是很有些吓人。

    原本众人以为云广白次日就会回来,可没成想两日过去,竟仍不见他踪影。

    徐青天虽口口声声说不回来最好,但每日还是要去门口张望几次。

    姜蝉衣也开始担心起来:“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玉千洲去问了商行掌柜,商行掌柜回话当日就撤了人手,没再追踪,且确定没有伤着人。

    徐青天没好气道:“指不定又去哪里盗东西了!”

    燕鹤眉头微拧。

    以云广白的性子,他既然放出话要查清解家旧案,就不可能消失这么久。

    “宣姑娘,烦请立刻调派人手去寻人。”

    众人闻言神色都凝重了起来。

    宣则灵忙去召集护卫,命他们全城寻找云广白的下落。

    玉千洲也给商行去了口信。

    姜蝉衣也坐不住了,提起剑道:“我去找他。”

    “我与你一起去。”

    燕鹤沉声道:“千洲留在宣家,有什么消息发信号。”

    玉家有独特的信号弹。

    宣泽容还未回来,玉千洲这时候不可能离开宣家,他将信号弹分给二人,道:“若是遇到危险便放出信号,玉家的人看到会立刻相救。”

    燕鹤姜蝉衣接过信号,快速出了府。

    徐青天看着他们的背影,懊悔不已。

    早知道他那天就应该死死拽住他,哪怕被玉家抓住也比现在下落不明强-

    城外松林,一身劲装马尾高束的少年步履蹒跚穿梭在丛林中,身上紫色衣裳已经破了数道口子,血早已浸湿了衣裳,他已经被追杀了一天一夜,仍没有甩掉身后的尾巴。

    他伤势过重,很快就被追兵逼到了山坡。

    云广白折身眼神凌厉的盯着黑衣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并不开口,持刀逼近他。

    云广白深知此时的他绝不是眼前这些人的对手,侧首看了眼山坡的高度后,在黑衣人的刀砍过来前纵身一跃。

    他向来命大,这点高度应该死不了。

    第36章 第 36 章 这少年命真硬

    云广白是被痛醒的, 从山破上跳下来确实要不了命,但他感觉浑身骨头都好像被摔碎了。

    “别动。”

    正想试试自己有没有摔残的少年动作一滞,而后忙循声转过头。

    冷冽清美的脸庞猝不及防撞入眼中, 少年瞳孔一震:“仙女儿?”

    他是活着的吧,这不是幻象吧!

    白安渝闻言皱了皱眉, 仙女?莫不是摔傻了。

    她收起银针,俯身去检查少年的头部,确认没有大伤后坐回去, 问:“你可记得你是谁?”

    而因为她方才的靠近, 少年的脸已经爆红, 呆愣愣盯着她,似乎根本没听见她方才问的是什么。

    白安渝终于明白了什么, 收回视线,拿起银针往他腿上扎去,一阵刺痛传来, 云广白总算醒了神,却顾不上浑身的疼痛,问出连串的问题:“白师妹,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啊, 是你救了我吗?”

    白安渝:“躺着别动。”

    “好的。”

    云广白非常听话的答应着。

    这场莫名其妙的刺杀莫不是老天爷特意给他安排的?就为了给他制造英雄救美救英雄的机会!

    老天爷果真是偏爱他的!

    白安渝见他老实不动了,边给他扎针便回答他的问题:“我路过此地, 发现这里有些可用的药材, 过来采摘时看见你,你没与师姐同行?”

    “多谢白师妹相救。”

    云广白眼睛亮的发光。

    这都能相遇,这说明什么,说明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说明他和白师妹有缘!

    对上白安渝看过来的眼神, 云广白这才想起她的问题,忙道:“我与姜姑娘同行,只是有事出城才遇见了刺客。”

    白安渝听明白了。

    师姐在玱州城。

    怪不得师父让她来帮忙验尸。

    扎完针,白安渝给他的腿上了药,包扎好后,道:“你身上有多处伤痕,左腿伤的较重短时间不利行走,一个月内最好不要动武。”

    少年性子活跃,正是上蹿下跳的年纪,原本她以为他会为此难过,然一抬眸却对上少年惊奇的神情:“我伤这么重只要一个月不动武?白师妹的医术简直出神入化,平生仅见!”

    白安渝:“”

    少年的思路她不大理解。

    “云少侠年岁几何?”

    云广白闻言激动非常,只恨不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我刚满十六,还未有婚配,也没有过通房,家中有不纳妾的规矩,成婚后皆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白安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比云少侠年长两岁。”

    好呀好呀,姐姐好呀。

    云广白双眼放光,他们以后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我的意思是,云少侠唤我师妹不合适。”白安渝怕他又冒出什么大胆言辞,先一步道。

    “啊?”

    云广白怔了怔,才总算反应过来他误会了,但他脸皮向来厚,因此也不觉得多难为情,反而道:“那我以后唤你白师姐可以吗?”

    拉近关系第一步,就是要喊的亲切,要与旁人不同。

    白安渝:“你我不同师门。”

    “这简单啊,师父还收徒吗?”云广白。

    白安渝:“不收。”

    师父说她是关门弟子,此生也只有这三段师徒缘。

    云广白道:“我与姜姑娘一路同行,早已情同姐弟,那唤白姐姐吧?若还是不行,我回去就和姜姑娘结拜!”

    白安渝不再言语。

    若非他是大师姐同伴,若非少年眼里过于明澈,没有其他杂念,早在察觉他的心思时她就将他扎晕一走了之了。

    见白安渝不说话,云广白便认为她应该是同意了,道:“白姐姐,这是哪里呀?”

    白安渝也懒得再去纠正他,也免得他回去真缠着师姐要结拜。

    “这是山洞,离你掉下来的地方不远。”

    她在习武一道上天赋不佳,内力远不如师姐和师兄,能将他背到山洞里已是极限。

    云广白正还要说什么,便听到山洞外有动静传来,他面色突然一紧,飞快坐起身,道:“白姐姐,山洞后面可有路?”

    白安渝虽然没有察觉到危险,但见他如此自然也明白是刺客追过来了,快速起身将东西收好:“有可一人通行的石缝,上面应该是一片松林,离官道不远。”

    她将他背进来时就已经检查过周围,他身上满是伤,一看便是被人追杀,那山坡不高,刺客多半要追过来,她武功不高自然要留后路。

    白安渝背起包袱,拿起云广白的刀,将他搀扶起来往后方走去。

    站起身后云广白才终于真切感受到左腿伤的有多严重,几乎使不上什么力,他大半重量都靠在白安渝身上。

    这种时候少年也收起其他心思,面色沉着了不少。

    二人不做任何停留离开,很快就到了仅可一人同行的石缝,云广白正想说让白安渝先行,他可扶着石壁出去,他的剑和一个包袱就被塞到了手中,紧接着,白安渝就拉着他的手臂将他背了起来。

    那一瞬,云广白脑子一片空白。

    姑娘身上淡淡的药香侵入鼻尖,少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脑袋也隐隐泛晕,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待回过神来,她已经背着他走出了石缝。

    手上的刀和包袱被接走他才堪堪回神,侧首看着姑娘近在咫尺的侧脸,一颗心激烈疯狂的跳动着。

    “我武功远不如师姐,内力更不及十分之一,你若再走神,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少年的目光太过灼热,她不用看都能感受到。

    云广白猛地被拉回神智。

    白姐姐是为救他才落入险境,他断不会让她出任何事。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在山中逃亡,白安渝内力不深,架着云广白爬上松林便有些支撑不住了,好在松林地势已经平缓,云广白勉强能够行走。

    可即便如此,也很快就被追上了。

    云广白拔出刀将白安渝护在身后,道:“往东边一直走可到玱州城,白姐姐先走,去找姜姑娘求救。”

    白安渝神色淡淡,不做言语。

    他已是穷弩之末,她一走他必死无疑,不可能等得到大师姐来救他。

    他让她去求救只是不想牵连她。

    她有血海深仇在身,不可能为了别人葬送性命,但这个少年是师姐的同伴,她亦不能轻易将他放下不管。

    且也没有到绝境。

    见白安渝不动,云广白有些急切:“白姐姐”

    “内力如何?”

    白安渝打断他。

    云广白愣了愣,道:“不及姜姑娘。”

    他擅长近战,内力算不得多深厚,但也不算差。

    白安渝迅速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他:“里面是药丸,需要以内力击破才可发挥效用,你若能一击即中,还能逃。”

    她倒是也有一些迷烟,但这种迷烟对上内力过于深厚的人效用不大,尤其是对上训练有素的杀手,更是要大打折扣。

    眼前这些人,很显然不是寻常的刺客。

    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云广白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接过小瓶子握在手里,找准时机将瓶子掷出,再一掌劈过去,瓶子在靠近黑衣人时应声而碎。

    刺客早在瓶子掷过来时就已经很有经验的屏住呼吸,若是迷药必然不起作用,但他们不知这并非迷药,而是特殊的剧毒。

    药丸被击碎,哪怕是屏住呼吸,也能无孔不入。

    顷刻间,追上来的黑衣人尽数倒下。

    但二人不敢有丝毫停留。

    云广白记得追杀他的不止这些。

    另一边,姜蝉衣燕鹤出城不久便找到了打斗过的痕迹,姜蝉衣曾与云广白对上过黑酆门的杀手,见过他的刀法,认出是他的刀留下的印记后一路追踪到了松林。

    燕鹤看着打斗留下的另一些痕迹,微微皱起眉:“不是黑酆门的人。”

    兵器不一样。

    姜蝉衣也发现了,疑惑道:“莫不是他还盗了别家?”

    光从痕迹上来看,燕鹤只能辨认出是刀痕,并不能分辨出出自哪里,遂道:“先找到他再说。”

    二人便顺着痕迹往松林深处找去,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便听到有动静传来,姜蝉衣立刻掠过去,不过眨眼身影便消失了。

    燕鹤立在原地,闭上眼听了片刻快步往姜蝉衣消失的方向走去。

    云广白所料不错,很快刺客便又追上来了。

    这一次白安渝没有了特制的毒药,随身带着的只剩迷烟和毒针。

    但这两样,不能保证可以对付眼前这样的高手。

    云广白再次挡在白安渝身前,让她离开。

    白安渝自问没有师姐那般心软善良,也没有师兄那样正义,在危急生命之时,她会选择保自己的命。

    做到这一步,她仁至义尽。

    白安渝将防身毒药尽数留给云广白,走的很干脆。

    “我请师姐来给你收尸。”

    云广白紧紧握着刀,盯着追上来的刺客。

    对方虽只有不到十人,但此时的他确实不是他们的对手,腿上有伤,也根本逃不掉,收尸倒也没说错。

    他敬畏生死,但在边关长大他更知道生死无常。

    生死关头虽没有多少恐惧,但有很多遗憾,他还没有闯出名号,还没有立过战功,还没有娶妻罢了,人生谁能无憾,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若是可以,烦请姜姑娘送我回边”

    话音未完,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他眼前,姜姑娘犹如神兵天降!

    “送你回哪里?”

    姜蝉衣侧首问他。

    云广白眨眨眼,确认不是死前幻象,欢喜的恨不能原地蹦三蹦,他不用死了!

    “姜姑娘,救命!”

    白安渝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见她家大师姐正提着剑大杀四方,沉默片刻后走了回去。

    这少年命真硬。

    第37章 第 37 章 这位夫人,死于中毒

    宣则灵在府中等的心焦不已, 云公子是因为她来的玱州,若是真出了事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徐青天也频繁在门口张望。

    他飞檐走壁的本事不小,应当不会被人逮着吧。

    宣家和玉家分别派人满城寻找, 人没找到,但找到了被他盗走的珠宝, 珠宝尽数被抵押死契,钱也很快寻到了下落,全部到了城南贫民巷的学堂中。

    侠盗没有私用一分。

    当世自称侠盗的江湖侠客不少见, 但真正全不为己的却是凤毛麟角。

    少侠虽很有些欠揍, 三番两次连累他, 但他却是认可他这个朋友的,并不希望他出事。

    就在焦灼的等待中, 姜蝉衣燕鹤带着云广白回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白安渝。

    宣则灵几人听见禀报都急急迎出去,见云广白伤成那般都沉了面色,玉千洲道:“遇上黑酆门的人了?”

    徐青天:“你又盗谁家了?”

    云广白被燕鹤搀扶着, 嘿嘿一笑:“都没有。”

    宣则灵惊讶:“那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云广白对此觉得非常冤枉,他也很想知道是谁:“我不认识他们,我回城的路上遇到的,他们看见我就下死手,问他们他们也不说话。”

    姜蝉衣也道:“我与他们交过手, 确实不是黑酆门的人。”

    她下山不久,没遇到多少人, 也无法从武功路数上分辨是什么人。

    徐青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伤成这样还笑的出来?”

    云广白挑眉:“你不懂,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燕鹤:“后福先不提,眼下还是先养伤吧。”

    一行人遂将云广白送进他的房间,又请来大夫给他换药,期间也了解到原是白安渝路过救了他, 众人也终于明白少年为何重伤之下还能笑的那么灿烂了。

    安顿好云广白,姜蝉衣拉着白安渝出了门:“师妹来的正好,正有桩棘手的案子。”

    不等白安渝细问,她便将前因后果叙述了遍。

    “如今只等宣公子回来,我们便去开棺验尸,不过解夫人已经故去多年,如今只剩一副白骨,能验的出来死因吗?”

    白安渝:“或可一试。”

    如果她都验不出来,就只能请神医了。

    闻言,燕鹤便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不必等宣公子,我们可先行前往夙安。”

    否则一旦解家察觉到什么,可能会先动手脚。

    姜蝉衣对此没有意见,白安渝同意后,燕鹤便看向玉千洲:“千洲可要同去?”

    玉千洲负在身后的手指攥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好。”

    虽然当年仵作已经确定母亲死于急症,他并不不认为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但这件事不止是他一人的心结,殿下和宣家都想为他求个明白,他没道理阻拦。

    且他也害怕错过了真相。

    宣则灵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也去。”

    那只被放在府中的‘野兔子’被他抱进了院中,他亲自给它擦洗喂食,如今养的很好。

    她喜欢兔子,是因为千洲哥哥很喜欢兔子。

    燕鹤道:“事不宜迟明日便出发,不过此行需要保密,不能让解家知道公主去了夙安。”

    宣则灵点头:“我同父亲说,这几日制造公主还在府中的假象。”

    经过几日修养,宣大人的病已经有所好转,大夫说再养两日便可痊愈,宣夫人明日也会到玱州。

    宣家有人主事,宣则灵也就能抽身。

    一行人商议过后,次日天不亮,便悄然出了城。

    云广白不愿独自留在宣家养伤,硬要跟着一路,几人拗不过只能随他。

    好在玱州到夙安并不远,三日后一行人便到了夙安,玉千洲给夙安去了信,夙安玉家商行根据玉千洲的要求提前安排好庄子。

    庄子离解家的祖坟不远。

    一行人午后到的庄子,歇了半日后,当夜便往解家祖坟而去。

    云广白知道白安渝要去,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解家祖坟有段山路要行,徐青天自顾不暇没那个体力扶他,便由玉千洲一路拎着上了山。

    “玉公子,能不能别拽衣襟,要断气了。”

    “玉公子,手臂要断了。”

    “玉公子,要不还是扛着吧。”

    黑夜中的阴森也因云广白的叽叽喳喳褪去不少。

    到了坟园,云广白迅速脱离魔爪,往燕鹤跟前凑。

    燕鹤顺手扶着他,一行人往坟园深处寻去。

    深夜,坟园,光是听着就叫人心尖乱颤,更别说身临其境,其他人还好,徐青天早已是被吓的脸色发白,躲到了燕鹤身后。

    商行掌柜听说少东家要去掘坟,二话不说安排了几个高手随行带路,没过多久一行人便找到了解夫人卫氏的坟墓。

    其中一人向玉千洲请示:“公子,真要挖吗?”

    虽然不明白少东家为何突然要来掘解家的坟,但掌柜说了,不管少东家做什么他们都要唯命是从。

    玉千洲盯着墓碑,眼底暗光涌动。

    他一直没有来祭拜过母亲,被赶出解家后母亲才下葬,解家放出话不准他祭拜。

    他也没脸来祭拜。

    “挖。”

    玉千洲命令一下,玉家的人也不再迟疑。

    怕引起解家察觉,他们只点了几根烛火,黑夜中各自安静立着,谁都没有言语。

    开棺验尸已很是冒犯,自然不敢再出声打扰。

    玉千洲立在离坟墓最近的位置,他极力掩饰着周身的情绪,但眼底的水光还是落入了夜能视物的燕鹤眼中。

    许多事情旁人无法感同身受,他尚且很为他难过,他自己更不知此时是怎样的煎熬。

    此行他们所求都在一个真相。

    可这个真相是否是他所能承受的,若卫氏死因无异,他的愧疚又要更深,若是卫氏被人害死,他是否会更加悔恨悲痛,恨自己当年离开夙安,没能保护母亲。

    宣则灵没有黑夜视物的本事,隔着几人她更看不到玉千洲的神情,此时她也无暇去看。

    伯母很温柔,待她很好,她从没想过她会离开的那样突然,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随母亲去奔丧时,伯母已经入棺,千洲哥哥也已经被赶出了解家。

    泪水无声的滑落,悲伤在黑夜中蔓延。

    姜蝉衣看见了她脸上的泪水,只轻轻握住她的手,未做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棺木被打开。

    出于对死者的尊重,白安渝独自拿着烛火上前,其他人都没有靠近。

    宣则灵抹了泪,松开姜蝉衣走上前,跪下磕了三个头:“伯母,阿灵不孝,今日前来叨扰伯母,若您当真枉死,请保佑我们能够验出真相。”

    宣则灵磕完头也没有起身,安静地跪着等待白安渝验尸。

    若玉公子是千洲哥哥,他不愿意相认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若他不是,今日也该由她尽孝。

    玉千洲双手紧握成拳,眸光沉沉的盯着那道纤细的背影。

    此时本该跪在那里的人是他,她是在替他尽孝。

    原本他以为他能够压抑控制内心的情绪,可此时此刻它们铺天盖地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也几近吞没他的理智。

    可他若上前,身份就暴露无疑。

    她若知道他活着,更抛不下前尘过往好好过日子。

    他对将来没有任何念想,又何必拖她入深渊。

    他只希望经此一事,她能放下。

    理智终究还是占了上风,玉千洲没有往前一步。

    燕鹤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心中更沉。

    千洲心中那道坎,比他想象的更深。

    除非,卫氏的死当真另有真相。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白安渝捏着蜡烛从棺椁中走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时看向她。

    白安渝停在宣则灵跟前。

    来的路上她已对此案有所了解,知道这一行中宣则灵是与这位夫人最亲近的人,所以,她将结果告知她。

    “这位夫人,死于中毒。”

    第38章 第 38 章 千洲哥哥,你回来了……

    夜风携着凉意席卷过每一个人, 白安渝的声音也在夜色中清晰的落入每一个人耳中,那一瞬,周遭仿若静止, 风声骤停,背上冷不丁爬上一层骇人的寒意。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 却又在意料之中。

    宣则灵抬头望着白安渝,久久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只泪水无声地的汹涌而出。

    不是急症, 是中毒, 伯母竟当真是死于中毒!

    千洲哥哥的怀疑是真的, 他没有错!

    他只是想查明母亲死因,可偏偏背上那一身的罪名, 被愧疚自责围困,不见天日。

    宣则灵痛苦的闭上眼,泣不成声。

    立在她身后的玉千洲早已是惊惶愕然,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双腿开始发软,浑身好似在顷刻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耳边不断重复着那道清冷的声音。

    ‘这位夫人,死于中毒’

    怎会如此!

    当年是舅舅请的仵作世家验尸, 怎会出错!

    燕鹤担忧的看了眼玉千洲,最先开口打破这片死寂。

    “白姑娘, 不知是何毒, 当年竟连仵作世家也未验出?”

    白安渝沉默了片刻,不答反问:“当年可是在五日内验尸?”

    燕鹤对此并不清楚,金酒先前带回来的消息并没有细说是何时验尸。

    玉千洲记得很清楚,验尸那日是母亲身故的第二日。

    但喉中的腥甜让他一时无法开口。

    这时, 宣则灵仔细回想后,确认道:把亿4把一六舅9刘三“是,伯母身故的第三日,我和母亲收到消息到的夙安,那时千洲哥哥已经被赶出了解家。”

    “那就对了。”

    白安渝道:“此毒极其罕见,中毒亡故者初时会被误判为死于急症,便是请仵作验尸也看不出异样,但在五日过后,方能验出中毒之怔。”

    白安渝话落,周遭再次陷入一阵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徐青天沉声道:“解二爷知晓仵作验不出毒,他本可以一开始便同意验尸,但却任由解大公子大闹灵堂,等事情一发不可收了才同意验尸,让解大公子背负骂名,如此,方可名正言顺将他赶出解家。”

    云广白又怒又气:“虎毒尚不食子,这解二爷简直太过歹毒了。”

    “可我不明白,那位大公子远比如今那位优秀,他为何连自己儿子都容不下?”

    “解二爷不是容不下他,是不敢留。”燕鹤缓缓道:“大公子若资质平平他或许不会做到这一步,可偏偏他深知儿子聪颖过人,所以杀人心虚,怕被查出异样,又怎敢将他留在府中。”

    “不让大公子祭拜靠近祖坟,多也是害怕大公子再次验尸。”

    云广白想到什么,道:“难道连解老夫人也在他的算计之中吗?”

    可这个答案只有解二爷能回答了。

    之后好一会儿都没人再出声,这个真相太过骇人听闻,人心竟可怕至此。

    不知何时,玉千洲悄然离开,除了燕鹤无人察觉。

    他让人开始封棺,看着几人陪着宣则灵烧纸钱,便朝着玉千洲离开的方向而去。

    玉千洲确认自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彻底没入黑暗之中,再也忍不住吐出强忍多时的鲜血,脖颈上青筋暴起,失力般半跪在地上。

    真相来的太过突然,他没有任何防备。

    这些年他不止一次的后悔,不该大闹灵堂,扰母亲亡灵,害死祖母。

    仵作是舅舅请的,也并非寻常仵作,而是出身仵作世家,身份也没有任何问题,可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都在解延的算计之中!

    他算好了时间开棺,任由舅舅带人验尸,成功打消了他和舅舅的怀疑。

    可如今才知,母亲竟当真是被他害死的!

    他浑浑噩噩的九年都像是个笑话,母亲含冤而死,而他自困一隅,未能为母亲报仇雪恨!

    若母亲在天有灵,不知该多难过。

    身旁传来脚步声,玉千洲侧首望去,却见燕鹤缓步而来。

    他想起身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此时此刻,他实在做不到了。

    母亲的死有异,他不可能再逃避,不可能只做玉千洲。

    原本以为燕鹤会有很多问题要问,可他却只是递来一方帕子,而后半蹲下身为他调理内息,玉千洲身形一僵:“公子。”

    “你急火攻心,内息紊乱,再不调理会伤了心脉。”

    燕鹤温声道:“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玉千洲心头掠过一丝惊愕,难道殿下早就知道了!

    内力顺着筋脉游走,若再任由其乱窜反会伤了殿下,玉千洲不得不压下心绪调理内息。

    大约过了一刻钟,玉千洲才睁开眼。

    “公子都知道了。”

    燕鹤也没起身,随意坐在一旁的石头上,道:“知道你们的名字重复时便让金酒去查了,你的额头上有伤痕,金酒带回了你曾经的文章和现在的账本,我发现其中一些字迹与曾经的笔锋一样,所以那时我便知道你就是解千洲。”

    玉千洲一直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没想到,原来殿下那时候就知晓了。

    “父亲他”

    燕鹤自然知道他口中的父亲断然不会是解二爷,道:“我没有同玉叔叔说,不过若是要去解家翻案,应该也就瞒不住了。”

    以玉叔叔的性子,怕是会去拆了解家。

    玉千洲轻轻嗯了声,半晌才问道:“公子早已知晓母亲的死有异?”

    “我也是到了宣家之后才确认的。”

    燕鹤如实道:“金酒找到了当年在你母亲院里烧火的婆子,据她称,她曾亲眼见到雪芝惊慌出府,也看到解家护卫乔装打扮跟踪雪芝。”

    玉千洲眼底弥漫着浓浓的悲痛。

    所以雪芝姑姑当真不是死于歹人之手,而是死在解家手上,他当年的怀疑都是对的。

    他为何不再坚持下去,若是再验一次尸,也不至于让母亲和雪芝姑姑含冤多年。

    燕鹤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宽慰道:“你当时也只是个孩子,能快速找到疑点坚持验尸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且之后解二爷必定对你万千防备,断不会让你有机会再次接近你母亲的尸骨。”

    玉千洲唇边勾起一抹嘲讽:“他何止是防备。”

    燕鹤顿时就意会过来:“他派人杀过你?”

    解二爷既都能做出那样的事,会对他下杀手也并不让人意外。

    “嗯,和害死雪芝姑姑一样,扮成劫匪斩草除根,只是我运气好,遇见了父亲。”玉千洲微微哽咽,嗓音沙哑:“父亲救下我时,我已经半只脚踏进阎王殿了,是父亲耗费许多名贵药材将我救回来的。”

    燕鹤无声吐出一口气。

    好一会儿后,道:“好在真相终将会重见天日,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玉千洲眼眸泛着猩红,握紧拳一字一句道:“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燕鹤沉默片刻,抬眸看向不远处。

    “宣姑娘呢,你还要瞒着她吗?”

    玉千洲身形一僵,也抬眸望过去。

    虽然距离较远,但他好像能看到那抹纤细的身影跪在那里,替他给母亲烧纸钱,安亡魂,他何等何能,能得她如此倾心相待。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而言打击太大,但是千洲,若你母亲在天有灵看到你如今这样,她会有多心疼?”

    燕鹤徐徐道:“更何况眼下已经得到证实,你当年没有错,你不过是被人算计,解二爷将逼死老夫人的罪名按在你身上,可事实上,逼老夫人心疾发作的是他,而不是你。”

    玉千洲飞快垂眸,眼泪无声落在草丛中。

    燕鹤没再说话,只安静地陪着让他自己消化。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动静渐小,应是坟墓已经恢复好了。

    “时间不早了,先回去吧,免得让解家有所察觉。”燕鹤道。

    玉千洲应了声,起身与燕鹤走回去,夜色过浓,似乎并没有人察觉到玉千洲的反常。

    一行人回到庄子上,夜已过半。

    玉千洲立在院中望着解家坟园的方向,久久未动。

    他想等他们睡下后再去一趟坟园,他还没有祭拜过母亲和祖母,他想去看看他们。

    等为母亲报了仇,他或带母亲回卫家,或另选一处安葬母亲,从此以后,与解家再无任何瓜葛。

    周遭慢慢的归于寂静,玉千洲正要出门,却突听有脚步声传来,他顿住脚步,一抬眸便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提着灯笼从穿过月亮门而来。

    若是以往,他会疏离的唤一声宣姑娘,可现在不知为何,他看着她走近,却说不出一句话。

    甚至都没时间去想她此时为何来此。

    她停在他跟前,抬眸仔细的看着他。

    她的眼神与以往大不相同,只是他还来不及深思,便听她柔声道:“千洲哥哥,你回来了。”

    第39章 第 39 章 要有少夫人了

    小娘子语气平和, 没有半分疑问,仿佛她已经确定眼前人便是解千洲。

    玉千洲则是难掩惊讶,他确定殿下没有同她说明他的身份, 她是怎么认出来的?

    视线胶着半晌,他不开口, 宣则灵便安静地等着。

    她知道他从伯母坟前离开过,虽然她没有夜能视物的本事,但他回来时, 她感受到了他周身弥漫着的悲伤低沉的气息。

    哪怕不是那张脸, 哪怕全然不同的性情, 在那一刻她便确定,他们就是一个人。

    她来时还是特意去问过白姑娘, 这世间有没有能让人改变容颜的法子。

    白姑娘肯定的告诉她,有。

    心头最后一丝疑惑也随之散去。

    原本她以为她再见到他会激动难平,会质问他为何不与她相认, 会问他这几年过得如何,可走过来的这一路上,她竟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这场阴谋中最难过的是他,没人比他更煎熬,也没人能感同身受, 说了解他这些年的苦痛折磨。

    若是她,或许根本没有勇气活下来。

    所有的情绪散去, 只剩心疼。

    她大约也能猜到他为何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所以她什么也不问,只静静地等着。

    如果他仍还不愿意承认,也无妨,她不会逼他, 她会陪着他直到报完仇。

    “嗯,我回来了。”

    头顶声音传来的那一瞬,宣则灵紧紧捏着手中的灯笼,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他承认了!

    玉千洲没办法不承认,人终究无法永远让理智占上风,看着她为他做的这些,他动容而愧疚。

    且他若不承认,接下来的一切,又将会落到她的肩上,调查旧案总得有苦主,他不出现,就如同她替他在母亲坟前尽孝一样,她会将责任揽在自己肩上,他如何能让她独自承受。

    这本该是他的责任。

    当年一切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让他日日都感窒息,今夜母亲死亡的真相让那根枷锁开始松动,殿下的话他也想清楚了。

    如今那么多在乎他的人,他不能再辜负他们,他自困牢笼会让更多人难过伤怀。

    所以,他不会再逃避了。

    玉千洲看着面前泪眼朦胧的小娘子,也没办法再故作冷漠的同她说,她认错了人,他喉头微动,重复道:“阿灵妹妹,我回来了。”

    那声阿灵妹妹,穿过了九年的时光再次落入宣则灵耳中,好像一切如旧,好像九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她再也无法保持平静,手里的灯笼落地,她扑进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玉千洲在她扑过来时便伸手稳稳接住她,他轻轻抚着她的肩背安抚着她,眼泪无声地没入小娘子秀发之中。

    而不远处的房檐上,几颗脑袋挤在一起,眼睛在黑夜亮若星辰。

    书生感动的眼泛泪光,在他开口前,姜蝉衣一把捂住他的嘴,带着他落下,另一边,燕鹤也提着伤患落在地上。

    姜蝉衣不由看向他:“你轻功不错诶。”

    燕鹤:“略通一二。”

    书生抬手抹泪,嗓音微哽:“要是有一个姑娘等我这么多年,我一定感动死了。”

    云广白扯着燕鹤手臂朝他蹦过去,道:“这等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你真哭啦?”

    徐青天白他一眼,继续道:“我真没想到,原来玉公子就是解大公子。”

    “谁又想到了呢。”云广白也感慨道:“我天天惦记着去哪里找解大公子,结果人就在身边,这简直比话本子还巧合。”

    “对了姜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几人同时看向姜蝉衣。

    就在一刻钟前,姜蝉衣说要带他们来看热闹,徐青天顿时就不困了,云广白也顾不上腿疼,拉着燕鹤便偷摸蹲上了房顶。

    姜蝉衣:“我也是刚猜到的,在坟园时玉公子情绪不大对我便有所猜测,方才我从师妹院里出来时正好看见宣妹妹去找师妹,听到她问师妹世间有没有改变容貌之法,然后就往玉公子院里而去,我就大约猜到了,不过……”

    她抬眸看向燕鹤:“燕公子应该很早就知道了吧。”

    徐青天云广白又齐齐看向燕鹤。

    燕鹤猝不及防被拆穿,倒也没再瞒着,如实:“嗯。”

    “不会吧,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么大的秘密你竟然能忍住不告诉我们?”云广白惊讶道。

    要是他,半刻钟内没有传达到他们耳中都是他没本事。

    “若我没有猜错,应该在花神节之前吧?”姜蝉衣盯着燕鹤道:“那时便发现你总是有意无意的将玉公子和宣妹妹凑到一起,当时不觉,此时想来那都是你有意为之,包括让玉公子去买花环。”

    那时候她便觉得不对劲,以玉公子那么冷清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一连问九个人买花环。

    燕鹤也没否认,笑着道:“姜姑娘慧眼如炬。”

    姜蝉衣眉头微扬:“你何时知道的?”

    燕鹤:“正是那时。”

    “我得知他们重名便让金酒去查,那天金酒送来他们的字迹,虽看似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但两相比对后找出了一个相同的‘灵’字,大公子额头曾磕到棺木,而千洲额头上有一块伤痕,我便确定他们是同一人。”

    “原是这样。”

    姜蝉衣:“那你怎不告诉我们?”

    燕鹤温和道:“因为那时千洲并不打算坦白身份,我便也只能瞒着。”

    姜蝉衣喔了声:“那你方才不阻拦,也是因为知道玉公子会对宣妹妹坦白了?”

    “大约能猜到一些。”

    燕鹤。

    不待姜蝉衣继续开口,云广白就忍不住道:“二位,我们还在呢。”

    明明是四个人的对话,怎么就变成了他们两个人交谈。

    姜蝉衣莫名看向他:“我知道你们在啊,怎么了?”

    云广白一哽:“……”

    “没怎么,天要亮了,回去吧。”

    累了。

    徐青天点头:“嗯,回去吧,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

    读书人怎可听墙角。

    但他不知,玉千洲已经发现了。

    在他们从房檐上跃下时玉千洲就已经察觉到了,他没有感觉到杀气,便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既然决定直面曾经,也不怕他们知道了。

    院里很快就剩下二人了。

    等怀里的人情绪逐渐平息下来,玉千洲才放开她,解下披风给她系上。

    动作自然而熟稔,仿若做过无数次。

    也确实做过很多次,曾经天气转凉时他们出门他的臂弯总会搭着她的披风,女使有时不在身边,他也像现在这般给她系上披风。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昨日,好像什么都没变。

    宣则灵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想起白安渝的话,缓缓抬手,停在他的眉眼。

    “很疼吧。”

    白姑娘说改变容貌之法不止一种,但不论哪种,都犹如骨裂之痛。

    小娘子的手指冰凉,让他多了几分真实感,玉千洲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道:“不疼。”

    那夜的骨裂之痛远比不上心间的千疮百孔,他痛到昏厥之时也想过,若能就那么死了也挺好的。

    可如今,他庆幸自己坚持了过来。

    宣则灵眼底满是心疼。

    骨裂之痛怎么可能不疼啊。

    “还会变回来吗?”

    玉千洲沉默片刻,点头:“会。”

    “并非削骨,只是借助药力改变,父亲说,药效只能维持十年,十年之后若不继续用药,就会慢慢地的恢复到该有的模样。”

    想要维持如今的模样,每十年便要吃一次药,原本他打算继续吃的。

    宣则灵手指微颤:“你还要用药吗?”

    她不在乎他什么模样,可她不想他再承受那样的痛苦。

    玉千洲知道她的担心是什么,抬手将她的手握住,声音同多年前一样温和:“不会了,以后都不用药了。”

    他既然已经决定走出泥潭,又怎会再怕面对曾经的自己。

    宣则灵盯着他许久后,轻轻一笑。

    这一刻,她知道,他是真的回来了。

    凉风拂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玉千洲挡在风口,捡起地上灯笼:“我送你回去。”

    宣则灵点头:“嗯。”

    二人并肩缓缓走着,好像又回到了曾经,他带她逛街游玩,天色暗了提着灯笼送她回家。

    不过那时大多有宣泽容同行。

    “你是怎么去的玉家?”宣则灵忍不住问道。

    玉千洲如实同他说了。

    “我认出那些所谓的劫匪里有熟面孔,便知道是解家派的人来,我本以为我会死在那里,没想到,遇见了父亲。”

    说起玉家主,玉千洲心头被热意包裹:“父亲待我如亲子。”

    若没有父亲,他早已尸骨无存了。

    宣则灵早便知晓玉家主待他很好,闻言道:“幸好你遇见了玉家主。”

    否则,便没有他们今日的重逢了。

    _

    平江城

    玉明澈总算甩掉追了他几座城的女子,回了平江老宅,只是才喝上一口热茶,便得到禀报。

    “家主,千洲公子的身份好像确认了。”

    玉明澈一怔:“什么叫好像?”

    “回家主,夙安那边来信,千洲公子和殿下去挖了解夫人卫氏的坟验尸,验尸结果卫氏死于中毒,公子急火攻心,当场就吐了血。”下属道:“庄子上的人担忧公子,过去时却看见千洲公子与宣家娘子抱在一起,但怕被公子发现,没敢靠太近,也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不等玉明澈仔细回想与宣家有什么渊源,下属便又道:“解家与宣家曾有婚约,不过不是如今这位解大公子,据闻,那位大公子因母亲疾病身故,怀疑母亲的死有异大闹母亲灵堂逼死祖母开棺验尸,但验尸结果确认卫氏的确死于急症,随后他便被他的父亲也就是解二爷以忤逆不孝的罪名赶出了解家,并从族谱除名。”

    “那位大公子叫解千洲。”

    玉明澈眼神一暗。

    千洲宁愿忍受痛苦改变容貌也不愿意与过去再有瓜葛,他便尊重他不曾去查探他的身份,他能猜到他可能遭受过巨变,但没想到,竟是这样一段过往。

    “你是说,如今验尸结果,他的母亲死于中毒?”

    “是。”

    玉明澈缓缓放下茶盏,良久后,轻轻勾起唇:“我们去会会这位解二爷。”

    “对了,你方才说他抱着宣家娘子,如此说来,他们本就是未婚夫妻?”

    下属:“原本是,但去岁解家换了人,也换了婚书,前段时日解大公子带着聘礼去宣家,被公子踹出去了。”

    玉明澈眼睛一亮:“当真,当真是他把人踹出去的?”

    “确实如此。”

    “太好了,这小子终于有点人样了。”玉明澈起身:“事不宜迟,即刻启程。”

    “叔,准备好聘礼,等我消息,玉家要有少夫人了。”

    管家欢喜应下,看着玉明澈匆忙的背影又忍不住念叨:“夫人都还没影子,倒是要先有少夫人了,也不知道将来的夫人介不介意。”

    第40章 第 40 章 击鼓鸣冤

    “殿下, 属下已经见过卫三爷和当年的仵作,问题应该不是出在他们身上,”天一亮, 金酒便找到了燕鹤,禀报道:“属下暗中跟着宣公子, 找到了一个曾经在卫氏院里做杂扫的婆子,宣公子使了法子问出了一些事。”

    燕鹤听到这里抬手打断他:“去饭厅说。”

    金酒立刻就明白了:“玉公子已经承认身份了?”

    “嗯。”燕鹤带着他往饭厅走去:“昨夜已经开馆验尸,证实卫氏死于中毒, 母亲血仇未报, 他自然不可能再隐姓埋名, 浑噩度日。”

    二人到饭厅时,其他人已经到齐了。

    姜蝉衣看到金酒, 总觉得有些眼熟,还不待她细想就听云广白道:“诶,这不是玉公子的车夫吗?”

    姜蝉衣闻言也想起来了。

    他们曾经在刘家门外见过。

    金酒朝几人微微颔首, 并不多言。

    燕鹤解释道:“这是我的贴身护卫,先前让他暗中去调查了解家的事。”

    “这样啊,怪不得之后一直没见着。”云广白热情的跟金酒打了个招呼,并道:“燕公子聘人是否还要看脸,这位大哥好生俊朗。”

    燕鹤淡淡一笑后落座, 给金酒也挪出了一个位置,待所有人坐好, 他才道:“我先前让金酒暗中保护宣公子, 如今宣公子已经找到之前在卫氏院里负责杂扫的婆子,问出了些话。”

    玉千洲眼神微紧,看向金酒:“多谢。”

    金酒颔首:“人是宣公子与卫三爷找到的,此时就在卫三爷处。”

    随后他便将查到的消息徐徐道来:“那位婆子姓王, 据她所说,出事那日卫氏曾经去过书房,不到半个时辰便神情匆忙的回了院子,并召几个贴身女使进了屋,而后,解二爷便带着人出现将卫氏和她的人都堵在了院里。”

    玉千洲记得王婆子,她早年丧子,无依无靠,母亲便将她留在了院里。

    “当天下午,她看见雪芝翻窗离开,追上去想问几句却被雪芝郑重嘱咐,想要活命就要当什么也没看见,黄昏时,卫氏得了急症病逝的消息就传了出来,但卫氏的寝房被严防死守,除了几个贴身女使外没人能靠近,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来的事各位应该已经知晓了,大公子被赶出府后,其他几个在卫氏身边贴身伺候的都被发嫁了,至今不知人在何处。”

    金酒话落,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原本他们都以为这是宠妾灭妻引发的血案,可如今听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宣则灵担忧的看向气息低沉的玉千洲,虽然如今还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但解二爷害死伯母已是板上钉钉了。

    他等于一日之间,失去了母亲和父亲。

    金酒又道:“时隔多年,如今能找到的证据只有这么多了。”

    一阵沉寂后,燕鹤开口:“已经足够了。”

    玉千洲抬眸望向他。

    解延是夙安府的府尹,仅凭王婆子的证词还不足以让他认罪,且他们还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证据,如何能治解延的罪。

    燕鹤知道他的顾虑,淡然道:“如今确认他有罪,就够了,你可请你父亲给玉京去信,请小王爷派人来一趟解家,你再去敲鼓鸣冤,借着此案彻查解家。”

    “若王婆子的话属实,那么极有可能是卫氏在解二爷书房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从而被解二爷灭口,既然没有新的证据,那就从里到外查一遍,不信找不到线索。”

    这就是揣着真相找证据。

    众人听完,纷纷惊赞的看向燕鹤,云广白:“这个办法妙极了!”

    亏他方才还在想能不能找父亲帮帮忙,却一时忘了玉家和明亲王府这层关系。

    只要小王爷出手,必能将解家翻个底朝天!

    姜蝉衣沉默片刻,道:“要派人保护卫氏。”

    众人先是一愣,卫氏都已身故谈何保护,但很快徐青天便认同道:“确实,一旦玉公子击鼓鸣冤,解家一定会第一时间毁尸灭迹!”

    云广白眉头一扬:“如果他们毁尸灭迹,那就抓他个现形!不管有没有查出别的什么,杀妻罪是铁定跑不了的!”

    “这么精彩的场面我一定要参与,能不能等我腿能走了再击鼓鸣冤?”

    徐青天:“想想那个场面都觉得解气。”

    “我帮玉公子写状子。”

    一场棘手的复仇案就这么三言两语被定了下来,玉千洲甚至都没能插上话。

    他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他何其有幸遇见他们,这份情,他定一生铭记。

    然而令众人没想到的是,玉千洲前脚才将信送出去,后脚玉京就来了人。

    来的还是刑部乔二爷。

    这位乔二爷也是玉京响当当的人物,是曾上过战场立过军功的!

    乔家一门读书人,唯独出了这么一个舞刀弄枪的,在当年也是玉京名人。

    从战场上回京后他升任刑部侍郎,而如今十几年过去,还是刑部侍郎。

    不是他功绩不够不能升,相反这些年他经手过许多要案重案,功绩斐然,只是他不愿意往上升。

    本就是乔家出的另类纨绔,国家危急时他二话不说上了战场,如今太平盛世他就又恢复本性,吃喝玩乐,招猫逗狗。

    而乔家大老爷是帝师,他的同胞兄长又是太子太傅,乔家压根不需要他光耀门楣,只求他不闯祸就行。

    所以刑部尚书的职位对他来说是束缚。

    且如今他的刑部侍郎一职也几乎等于挂职,只有一些解决不了的案子才会送到他跟前,亦或者跟明亲王府的小王爷吵了架,也会到刑部埋头查案泄愤,否则他几乎不会出现在刑部。

    而他此次下江南说是接了一桩要务,实则是闯了祸逃离玉京。

    他翻墙把被小王爷关起来的小公子放了不说,还把人带出去逛花楼,气的小王爷提着刀就杀上了门。

    他连夜跑去刑部翻了个需要离京的差事,跑了。

    路上无意中截住了玉明澈状告解家的消息,他立刻书信一封给明亲王府接了这个案子,戴罪立功!

    乔二爷乔祐年到夙安府时,距离玉千洲送出消息不过三日。

    云广白对此惊讶万分:“你们玉家莫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法子送信,你送去平江,平江再到玉京,这一来二去的怎么也得个把月吧?”

    “这才三日,玉京的大人就下来了?”

    他们八百里加急也没这么快吧!

    玉千洲对此也很感意外,按理说,这会儿他的信应该还没有到平江才是,反倒是燕鹤猜测道:“或许是玉叔叔已经知道你的身份,提前送了信去玉京?”

    这倒是有可能,只是:“就算如此,也不应该这么快。”

    父亲知道他的身份多是因前些日子他让玉家商行派人去引路挖坟,可消息送到平江也需要时间,再怎样,玉京的人也不该来的这么快才是。

    姜蝉衣忍不住问道:“来的是谁啊?”

    玉千洲看向前来禀报的玉家商行的掌柜,掌柜道:“小人不知,只是收到信说刑部一位大人已经到了夙安,请公子明日去击鼓鸣冤。”

    燕鹤眼眸微动。

    刑部?

    就算信送到玉京,也不应该来的是刑部的人。

    突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但随后又被他按下,乔二叔是爱热闹的性子,他绝不可能一个人出京。

    “既然能给玉公子送消息,多半是与玉家相熟的人。”姜蝉衣道:“不如就明日去吧。”

    燕鹤眉心一跳。

    是啊,若非是小叔叔派来的人,那么刑部中会给玉家送消息的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可乔二叔绝不会无缘无故一个人跑到江南来,难不成,又闯什么祸了?

    云广白疯狂点头:“说的对,明日去。”

    他的腿已经可以走动了,只恨不能立刻就去解家,把解二爷的恶行公之于众。

    白安渝在昨日就离开了。

    如今卫氏的尸骨由仵作世家再验,是定能验的出来的,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了。

    她离开时云广白蹦着一只脚送出了老远,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依依不舍的回来。

    次日,一行人陪着玉千洲去府衙击鼓鸣冤,鼓声响起,惊的正打瞌睡的衙役砰地站起身,而后反应过来气冲冲走出去,正欲责问就看到了玉千洲腰间晃动的玉佩。

    他慌忙擦了擦眼睛,确认没看错后赶紧折身跑去请知府大人。

    解延正在午憩,得到禀报不耐的戴好官帽往堂间走去:“又有什么事,是什么敲鼓,那鼓是谁都能随便敲的吗?大中午的,扰人清梦!”

    “先打二十杀威棒!”

    “回大人,是位年轻的公子。”衙役神情复杂道:“小的看见他腰间挂着玉家的玉佩,还是金穗,怕是来头不小!”

    解延的瞌睡顿时就消散了。

    金穗,年轻人,玉家少公子?

    解延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怎么把玉家的祖宗给招来了!

    “还愣着作甚,去把人请进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