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偏心,脑袋疼

    梓桑/那鸿图在上朝的那个点醒来,然后一直等到太阳高照才下床。

    不是她/他不想起,实在是初冬的温度让人只想猫在被窝里。

    但是现在也不得不下了,那鸿图今天要进宫。

    明面上他还有禁足三个月的惩罚,暗地里又忙着车寿的事,进宫一是让永隆帝主动消除惩罚,二也是到了该汇报工作的时候了。

    他一离开,床上就只剩下梓桑和两只猫。

    原本床上从左到右依次是人形火炉那鸿图,三花丧彪,白色长毛猫咪咪和梓桑。

    夜里一人抱着一只猫,听着它们的呼噜声入睡,又等太阳升起,一起醒来,别提多惬意了。

    梓桑过了好几个日夜不能安寝的苦日子,又一下在三米紫檀木大床醒来,才突然明白自己以前有多装。

    贵的床有它贵的道理。

    床幔里光影虽然随着光的强烈而变化大小,但一点不刺眼,木头里沉淀的油脂香味比什么安神药都好使,体会着两颗心脏由各跳各的到整齐划一,别提多新奇了。

    醒来唯一一次没有受惊的梓桑主动帮自己的分身娃娃梳头。

    昨天为了不让那鸿图那头标志性造型吓到人,她给他改成普通的长马尾果然避免了麻烦,便打算一直沿用。

    金冠金钗固定住马尾,简单又方便,让习惯了他辫子造型的人眼前一亮又一亮。

    三两下绑完头发,梓桑去洗漱,那鸿图还坐在梳妆台前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刮胡子,他那都已经不是胡茬了,一晚上过去毛都长了出来,不刮该去当野人了。

    进屋伺候的吉秀富秀看看素面朝天(不修边幅)的夫人,又看看梳妆台前金光闪闪的武安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不过也可能是她们第一次来东苑主院不习惯吧,就比如这奢华的金屋金顶金花瓶,再到一墙的金色摆件,集齐了所有稀奇古怪的金色兵器样式。

    第一次踏进君侯的领域,她们才知道他过得有多精致,简直颠覆她们对武将的认知。

    想来保持面部干净也是他独有的吧……才不是!他用金色小刀修眉形!

    长眉入鬓,真真是刀削般的形状。

    “夫人,”吉秀表示,“大人已经很好看了。”

    福秀委婉提示:“如今天气冷,饭送来好一会了。”

    具体要算的话,她们家大人已经足足耽误了半个时辰。

    正在偷偷照镜子的那鸿图一顿,随后才面不改色地站起来。

    吉秀福秀赶紧退到一边布膳。

    依旧是一半荤一半素,筷子都不带夹到对方盘子里的。

    吉秀福秀不再感到疏离,反而十分感慨。

    自宫宴那一夜夫人被歹人带走,所有人都以为她遭遇不测了,吉秀福秀更是心生绝望,日日后悔自己怎么不在当场,否则那歹人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带走她们家夫人。

    嗐,当然后悔也救不回人,更何况夫人离开的几天里,已经隐隐有风言风语传来了,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散播歹人和夫人乱七八糟的事,还有造谣夫人为了离开大人才策划了这一起事情,她们为了和人理论,那是从早到晚出门,舌战群儒。

    生怕不入流的揣测被武安君听到,他不愿意救人了怎么办!

    好在君侯没有这么做,还是带着夫人平安归来。

    他将专属于自己的白玉池让给夫人,还将在池中睡着的人带回来,安顿在自己床上。

    没有争吵,没有将流言蜚语放在心上,只是将她妥帖地安顿好。

    这么贴心的大人在她们心里再也不禽兽了!

    感受到两道强烈的视线,梓桑/那鸿图看过去。

    吉秀福秀顿时眼观鼻鼻观心。

    “喵~”

    两只猫蹭着她们,两个人才突然想起来这两位还没给张罗,连忙懊恼地拿出又一份一荤一素。

    猫吃得也随主人一样,一只喜欢肉,一只喜欢汤汤水水的素饭。

    多像一家四口啊,吉秀福秀眼中盛满欣慰。

    但是吧,长毛白猫不好好吃饭,吃一半优雅地踱步到胖三花身后,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吉秀福秀预感不妙,十分严肃地看着它们。

    ……然后,果然。

    一阵含糊不清的猫叫后,又蹭又撩,家里养过猫的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吉秀福秀不想让猫打扰到来之不易的和谐画面,就想将猫带下去。

    目睹一切的那鸿图表情似笑非笑,嘴角向一边勾起,带着对丧彪的戏谑说:“不用忙了。”

    他俩进行不到那一步。

    视线里,咪咪对丧彪疯狂露肚皮,抬屁屁,爬上去舔毛。

    但没有用,丧彪这只猪咪只知道吃,眼神都不带分给它的。

    热知识,三花公猫是猫届太监,一种美丽废物。

    它,不育。

    而且三岁多了也没见发情的迹象。

    日常潦草丧,淡淡丧,除了吃就是睡。

    所以不用指望它和另一只猫有什么,那鸿图吃完了都不见丧彪动一下屁股。

    由于要进宫,看够热闹的他撂下筷子,步履如飞地离开。

    然而当经过大门,见到杵在门边面壁思过的背影,梓桑一拍脑门。

    怎么把他俩忘了。

    “喊门外的两位进来用膳。”。

    眼睁睁看着玄黑朝服黑底金丝鞋路过,却理都不理他们,丰国难过啊,他的腿倒不酸,但冻得僵硬。

    “大人没有心啊~”

    林枭:“闭嘴。”

    “嘿你这家伙,”丰国瘪嘴,“我记得你要上朝吧,现下是来不及了,但是追上去求求情总行吧。”

    林枭:“我早告假了。”

    之前被罚禁闭时就告了假,后面又昼伏夜出的,哪有空上朝。

    丰国正要表达惋惜,吉秀福秀来请他们进屋,他顿时感动得眼泪哗哗。

    一放松,不灵光的腿差点栽倒,碰到旁边的林枭,却发现她依旧不动如山。

    “啧。”

    伸手便去拉她。

    “走吧,屋里暖和。”

    林枭:“不行大人没同意。”

    丰国鸡贼一笑:“但夫人同意了呀。”

    林枭:“……你给我站好!”

    “我不!就算大人来了,我也在理,不是我不想站,是夫人太体恤下属了,我又是个听话的……嘻嘻。”

    林枭看他真的没脸没皮地冲进去了,生怕他给她丢人,也连忙追上。

    进去后这家伙果然在面对一桌新鲜热乎的饭菜时狼吞虎咽。

    好在女主人不在这,她似乎真的只是请人进屋吃顿不算早的早饭。

    “你快来啊……”口中塞满东西的丰国招呼她。

    林枭却没动,她问过两位侍女,得知梓桑在后院喂鱼,便往那里去。

    冬日的凛冽已初见端倪,她迎着风行走在这座她布置过安防的宅邸,一下就找到了鱼塘边的人。

    那人素衣清颜,头发仅用一根发带绑缚,外罩一身毛绒斗篷,于水榭亭台中撒下鱼食,引得数以百计的鱼争相赶来。一只猫懒洋洋地晒太阳,另一只趁机向水里伸爪,时而炸开肉垫,时而伸出爪钩,又抓又捞,到头来一无所获。

    梓桑弯了弯眼。

    林枭向她行礼。

    正陪吃完饭走不动路/想玩不想回屋的猫,突然看到本不该在这的人,梓桑诧异:“这么快就用好饭了?”

    林枭摇头没有细说,丰国没规矩,她却是需要来见见梓桑的,在刑狱研制解药的时间里,她见过梓桑一天比一天憔悴,有一天还吐血了。

    说实话林枭原本是不看好她继续制药的,身体实在太差了,她和姜纨难得有共识,觉得将太医院和济药堂那些大夫凑合在一起,兴许也能做出解药,为此太医医师真被她们请到了刑狱,奈何最后解药还是由梓桑做出来,那群太医医师则一直困在医和蛊用药还是用毒的问题上。

    哪怕将尸毒的线索告知他们,蛊中**,是以毒攻毒,还是以药化解,一群人都要讨论半天。

    如果真由他们叽叽歪歪,解药也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研制出来了。

    从这件事上她认识到梓桑脆弱又坚韧的一面,且无愧于神医之名。

    她是想来确认一下她的身体状况的。

    “我?我还好。”

    梓桑抬头看了下太阳,假山那次还历历在目呢,她/他内敛又安静的左膀右臂竟然会关心她了!

    长大了,到底是长大了。

    欣慰啊。

    被温柔包容的眼神注视着,林枭还是难以避免地看到对方发白的唇,和不健康的肤色。

    怎么可能没事。

    “此刻风大,我送你回去。”

    梓桑倒是想啊,她也不乐意在风大的天气吹凉,可她眼前的这两只不惧寒风,还能凭借皮毛吸收太阳的光热,就更不容易带走了。

    林枭一手一只扼制住它们的后颈,带走。

    那么问题来了,她要将人送回大人住的主院了,她有可能看到他们成婚后的那间屋子的一些变化。

    想到这,林枭心中又隐现密密麻麻的酸胀,手上力气不由加大。

    等到将猫放回地面,吃痛的两只嗖的一下全跑光。

    还等着捂手的梓桑:“……”

    得,全白干。

    林枭怔怔地看着和刚布置那会儿一般无二的布局,这里没有女主人生活过的痕迹,便是摆件还是原来的,没有多出或少掉一件。

    就连妆台!全是大人的小工具,没有女子的!

    她一颗心终于回落。

    再看梓桑时,便更加唏嘘惭愧。

    “你……还好吗?”

    “……嗯。”被两次问同一个问题的梓桑摸不着头脑,只得点头。

    两人久久对视,梓桑眼底的茫然不知几乎刺得林枭想弃甲而逃。

    纯粹的心性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展露在眼前,她的心思便显得更加卑劣。

    梓桑的手在林枭面前挥挥,想知道她突然脸色难看是怎么回事。

    林枭你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你怎么了?”

    林枭摇头,“就是想到其他事难以回神罢了。”

    “嗯?”梓桑感觉这好像是个和学生谈心的好时机。

    林枭想了下,随便用昨晚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拿出来说,当然她没有说得那么露骨,更是减少了细节。

    “所以你觉得自己做得没问题。”

    林枭:“对,当初长公主也对大人使了下作手段。”

    可下春药,放兽于玉璋宫,和那鸿图原来的命令是两码事,梓桑心想。

    且不说下春药他没指使过,所谓放兽于西山,只是为了让林亦瑶听到野兽叫,让她回忆起自己做的错事,促使她招供的手段。

    林枭就没有读对他的意思。

    当然那鸿图也能接受以牙还牙放兽咬人,但是下春药不行,两者性质就不一样。

    梓桑突然叹出一口气,有些复杂地看着她,第一次正视自己学生偷换概念的程度有多么严重性。

    同样是逼人招供,林枭比她/他更不折手段些。

    什么内敛安静,原来她/他也认错了。

    “从前那鸿图没能教你的,我鞭长莫及的,往后我会一点点告诉你。”

    那鸿图狠厉又冷酷,林枭虽说是徒弟,但能得到指点的也只在武艺和统兵上,再就是让她谈恋爱去死,对她的其他方面还是疏于管教的。梓桑就曾想过她对和泰的感情是不是就因为自己矫枉过正了。

    既如此,连同今天这阳奉阴违的本事也一起修正吧。

    林枭嘴巴微张,眼神颤动。

    梓桑没有读心术,只能暂且解读出她心虚,不可置信的意思。

    从前在游戏里,她和林枭针锋相对,她眼看着一个恶毒女配诞生、作妖、陨落,全程心无波澜,还能吐槽两句恶女套路化。

    可现在的林枭是被她一点点改造的npc,和她/他共事过多年,她和其他npc在她/他心里的分量其实是不太一样的。

    她已经走出另外一条不一样的路,她/他亲自看着走出来的。

    她/他没法舍弃这个npc,真放着不管。

    在那个世界没能挽回的,需要填补的,在这个世界刚好可以为她重塑血肉。

    承运殿内,和永隆帝谈话的那鸿图突然扭曲了下脸,心路历程十分丰富。

    林枭胆敢两面三刀……

    死嘴快闭上!一眼没看住又同情心泛滥……

    是亲学生没错,但只是npc,和夏今歌车寿这些npc是一样的!

    要一视同仁!

    一想到这,嘶,隔壁因矛盾的思绪脑袋疼。

    又一会,那鸿图:算了,毕竟是徒弟,和别的神金还是不太一样,能教教不能教,死。

    第52章 第52章 吻

    “武安君?”

    赵一和出声提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走神的那鸿图,连在陛下跟前回话都能分心,未免太过傲慢了。

    永隆帝的目光落在那鸿图不太好的脸色上:“怎么了?”

    那鸿图深吸一口气,摇头。

    他又不能和他们说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

    女号天生悲天悯人,之前因为遇到变种npc已经好久没发作过了,面对那些对自己恋爱脑上身的神金她也选择逃避、远离,可现在她对上的是一个已经走出原生境况,虽然人物行事依旧挺恶劣但最起码看得到改造希望的npc,就又犯糊涂了。

    然后当他想到夏今歌戚烁她们,这两种区别对待,让她心里又过意不去,于是又一次陷入内耗。

    藏在那鸿图身体里的意识有时也会想,人怎么能有这么百转千回的情绪啊。

    他们甚至无法共情现在的自己!

    “毁灭吧。”那鸿图盯着龙椅上的永隆帝,在心里默念,只要坐上那个位置,就不会再有人格分裂精神折磨了。

    还要再快些。

    “贤弟?”

    永隆帝捋了捋龙袍,感觉屁股有点凉,底下他最倚重的臣子让他有一瞬间感到害怕,不再是那种随时想要杀人的目光,相反极致的冷静,目光如炬,像是锁定了什么,又势在必得,单从气势上就让他坐立不安。

    那鸿图:“微臣在想车寿留在冀州的底牌需要出动多少人马。”

    顿时永隆帝也顾不上如芒在背的感觉了。

    从那鸿图爆出车寿在暗中买马,藏兵于冀州,他就开始紧张,要不是那鸿图紧接着说估计只有几千人他恐怕会忐忑不安很久。

    两个人刚才就在商议出动虎枭军来着。

    “你可是想到出奇制胜的法子了?”

    毕竟刚才那个眼神还挺恐怖的。

    那鸿图突然一笑:“青州兖州毗邻冀州,按理说想拿下那些人将不费吹灰之力,但只要一想到冀州世家包藏祸心,臣便想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他其实没有指名道姓是叶家收留的车寿,而是将矛盾扩大到整个冀州,林元昭就坐不住了。

    他太担心屁股下的龙椅了。

    果然,来劲的永隆帝坐直身体:“是极!”

    “冀州世家胆大妄为,对车寿屯兵之事瞒而不报,可见对我大昭很是不服,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成功挑起永隆帝杀心后,那鸿图继续开口:“若是可以同并州幽州合围冀州,兴许能不费一兵一卒。还能试探二州是否同大昭上下一心,此刻正是好机会。”

    这话简直戳到永隆帝的心巴上,他最在意江山稳不稳,底下的人服不服他,毕竟天下都不全是他打下来的,皇位坐得心虚。

    只要有这方面的自卑,那鸿图要驻兵权就容易多了,跟那些随时都可以复起的反叛者相比,他更加信赖从最初就跟着他的好兄弟。

    所以永隆帝答应了。

    外患的事谈完,那鸿图乘胜追击,说起内忧。

    提醒他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刑狱又要进入高速运转的状态,它会开启另一种工作模式:为天子扫除障碍。

    这一次要扫的是冀州在朝官员,和曾经为车寿大开方便之门的官员,从他脱逃,在良月阁立足却没有被发现,甚至上门消费……有多少人知法犯法,浑水摸鱼,都会被查个底朝天。

    这和监察百官的御史有着差不多的职责,势必会引起不满,这时候就轮到永隆帝给他擦屁股了,他得安抚住叽叽歪歪的御史、战战兢兢的朝臣。

    而且重启之时肯定招致腥风血雨,永隆帝得做好朝堂大换血的准备。

    意识到组建的班底会受到重创的永隆帝连喝三口茶,压惊。

    他尝试着问那鸿图能不能将流血事件控制在最少的范围。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贤弟应该懂。”

    那鸿图点头:“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那教坊司若是真的建起来了,此刻怕是没有陛下了。”

    “咳!”听懂那鸿图暗示的永隆帝,连连摆手,“是是是,你且去做,放心大胆地做!”

    别提了老弟,老脸都要丢光了。

    想到当初有虫子在脚边打转,他就细思极恐,要是那时候被认出来,只怕龙椅上早换人了。

    归功于自己运气好的永隆帝不知道那是车寿有意放他离开,就如同现在的那鸿图一样,他也会在自己力量薄弱,还不足以完全、彻底撼动统治的时候留一个镇守龙椅的人,以防止其他势力捡漏。

    当个人势力大于皇权大于地方,才是他们出手的时机。

    否则林元昭的死只会是扶太子上位的契机,又或是某些人‘扯虎皮拉大旗’的借口……他们都不是会为他人做嫁衣的人。

    接到永隆帝‘放手去做’的信号后,那鸿图准备准备就打算‘党同伐异’了。

    尤其是兵马司里总和他唱反调的官员!

    这件事过后,兵马司就得跟他姓!

    还有朝堂内政,原来他并不放在眼里,一点也不稀罕的草台班子,要是能塞自己人,那他也不会拒绝,手拿把掐顺带的事。

    而他已有兵权。

    冀州的事不仅能拖延永隆帝收回兵权的时间,还能偷偷征个兵,拿冀州世家的东西补给一下自己。

    最重要的是他会以各种明目,包括但不限于运粮、运送工部新研制的武器,抽调五千兵马司的将士去前线,再用枭师顶替,如此郢都安防彻底拿下!

    等这两件事办完了……那鸿图突然热血沸腾!

    最后就只剩下宫廷里的禁军,他直面林元昭的那一刻,政权的平稳过渡就靠他‘同意’了!

    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贤弟?”

    那鸿图再一次发呆被抓个正着,永隆帝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那鸿图抬起头,还是一副忠臣的模样。

    “臣还有一事,蛊毒之乱中太平侯永安伯不慎中招,解药制出来前已经西去……”

    话没说完,永隆帝:“可惜了……”

    嘴脸的笑却怎么都下不来。

    还大手一挥,风光大葬!

    一点也没有追究那鸿图办事不力。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放下一桩心事后志得意满的笑意。

    然后那鸿图提起最后一件事,一切的起源:西山。

    林亦瑶承不承认已经没有关系了,她不珍惜减刑的机会,那就直接宣判吧。

    “重华长公主向臣下药,暗害夫人,波及几位将军的事已水落石出,现已有人证付泽文,夏正英,以及车寿的口供一份,还望陛下定夺。”

    将三份口供呈递上去,有控诉长公主胡作非为的,也有怎么和其他人勾结起来利用公主害人的,非常详细。

    长公主可能不是罪魁祸首,但她一定是所有事件的推动者,看完,永隆帝直接骂了句“蠢货”。

    “她既然喜欢西山,那朕准她一辈子住在玉璋宫!”

    这算是变相圈禁了。

    那鸿图不是很满意但也没说什么,罪魁祸首毕竟是死了的车寿。

    “另外这二人,你看着办吧,夏家……呵,教出来的什么东西!”

    这意思是随便处置了,夏家嫡子在他这里也得不到优待。

    那就豆沙辽,那鸿图点点头。

    商量完事情,永隆帝又给了好多金银食邑,是安抚也是奖励。

    以他现在位比亲王的地位,这些东西其实都差点意思,但异性王又不是那么好得的,那鸿图不知道在谋朝篡位前他能不能等到一个王位。

    正想着,“……朕也有东西给安阳,她毕竟受惊了,需得好生安慰。”永隆帝突然看向外面。

    是一车车珍贵药材。

    ……以及一一车子梧桐,目测二十棵不止。

    车子在宫道上兢兢业业地运着破树和药材箱子。

    最显眼的还是那些树。

    那鸿图:艹。

    永隆帝眼神飘忽,有些不敢看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只能示意他赶紧走。

    那鸿图最后看了眼死老登才离开。

    可走出承运殿没多久,皇后的凤车便远远驶来,车前车后跟着无数个宫女太监,她还敢坐在车里偷偷朝他招手,并且车子越来越快。

    好感度提示足足跳了五下!

    那鸿图不打算理,目不斜视地走过,一人一车却刚好碰面,他又要错身离开,夏今歌直接就在宫道上停了下来,掀开帘子冲他笑。

    那鸿图眉毛突然一跳一跳:这女人怎么突然不谨慎了。

    直到耳边飘来一句“多谢”,他又迷糊了。

    谢什么。

    “兄长的事不曾波及夏家,多亏了你。”

    夏今歌迫不及待的从车上跳下来,拢了拢红色披风,上面的金色凤凰振翅凌空,活灵活现的模样贵气逼人,她快步走向那鸿图。

    周围的人全都低头,不敢多听多看。

    这排场让那鸿图不禁思考忙碌的这些日子,夏今歌是不是也干了点别的。

    “你……”

    夏今歌轻笑:“不必紧张,我真是来道谢的,还有点东西要捎给梓桑。”

    玉竹将一直捧着的盒子给他,隐隐还能闻到药味,八成又是什么年深日久的大补药。

    “听人说她前些日子吐血了,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用上,你且拿去。”

    她慢慢走近,低声:“还有,小心太子。”

    最后两个字用的口型。

    说完便需要离开了,可她有些舍不得,于是又驻足看着在消化信息的那鸿图。

    视线掠过空旷的宫道,没有眼线,承运殿门口的小太监不知以什么名目关上了门,兴许是风太大?

    不重要。

    这些只为了证明后宫已是固若金汤,她的手甚至能伸到承运殿。

    隔着一道门,林元昭不会知道他的皇后和他的重臣在此密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真的该走的那一刻,夏今歌双臂猛地伸出,攀上那鸿图的脖子,在他脖子后面印下一吻,在耳边呢喃。

    “这幅打扮我很喜欢。”

    说完一触即离,看着他慢慢瞪大双眼,又慌张地看向四周。

    这应该是夏今歌平生第一次见到会无措的那鸿图。

    天不怕地不怕的将帅王者竟也有指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时刻,那眉眼间的冷漠一刹那被融化,只留下满目鲜活的怒气。

    好想将人留下,心底的声音无数次响起,又在直面心上人的那一刻欲望达到顶峰。

    夏今歌深吸一口寒凉的空气。

    “我都知道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也不能让那鸿图消气!

    他现在快炸了!

    这里是哪里,是林元昭眼皮子底下!他和皇后酱酿,他不就是个三了?!而且还有这么多人!!!

    夏今歌你最好有事!

    否则……否则……擦,他竟然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那些人是你替我铲除的。”

    那些骂她牝鸡司晨的狗东西是那鸿图替她解决的。

    夏今歌柔柔地看着他,想起不久前太子登门的事。

    那时他向她示好,言谈间隐约在寻求同盟。

    夏今歌还以为太阳打西边来,不过也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行性,和他‘母慈子孝’地交谈起来。

    一开始只是闲聊,套近乎,谁料太子突然试探起她对那鸿图的态度,他应该是有调查过,所以将她‘无意’中帮那鸿图的举动娓娓道来。

    夏今歌不慌不忙地撇清关系,又故布疑阵表示武安君是孤臣,不好拉拢,同他示好又没有好处。太子半信半疑,说起了那鸿图‘凑巧’帮她解决的一些事,用来进一步观察两人的关系。

    那些事夏今歌根本不知道,装都不用装,太子就被她真情流露的茫然骗过去了。

    之后的谈话中便更放开了一点,无意间透出对权臣的忌惮和铲除之心。

    她心里震动,却只能装作不在意,应付他直至离开。

    这‘继母与继子’的第一次谈话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太子什么也没得到。

    人走后,她呆坐在凤椅上许久,没人知道她那时的心情有多动荡,心中涨满的感动快将她淹没,夏今歌又一次生出不管不顾地想去见他的念头,比以往每一次都强烈。

    她原来以为心意石沉大海是常态,并且习惯那鸿图的生人勿近,不想却发现那人将情绪藏在海底深渊,并一直在她身后保驾护航。

    …

    “你该早点告诉我的。”夏今歌泪眼汪汪地说。

    “没有的事,胡说八道,不是,你听我说……”

    那鸿图从她三言两语的话中抽丝剥茧这一吻的原因后连忙否认三连。

    夏今歌嗔怒地瞪他。

    “真的该走了,”夏今歌打断他没有意义的否认,十分依依不舍道:“等我。”

    仿佛坚定了某种决心,她上车时干脆利落。

    那鸿图瞠目结舌地伸出一只手做挽留。

    听他解释!

    他真的只是看不惯老东西欺负女孩子!

    第53章 第53章

    武安君府。

    林枭又回到原来面壁的地方。

    吃饱喝足的丰国正溜达消食,看不得同僚连受罚都这么积极,显得他多么偷奸耍滑似的。

    他蹭过去:“怎么不同夫人再聊聊?”

    林枭默不作声,鼻尖都快碰到墙了。

    丰国:“你不是想知道大人为何生气吗,问夫人好了。”

    林枭终于开口:“我已经知道了。”

    丰国“嘿”了一声,感兴趣地问:“说来听听?”

    林枭抿了抿唇。

    夫人说了很多,有些她听不懂,有些听懂了。

    她说,大人不喜欢搞黄色。

    这个黄色她就不太懂。

    她又说,春药不是一种好药,它无视人的意愿,摧垮人的意志,让人情不自禁的去裸露,它是一种羞辱人的药。

    ……以一场羞辱换另外一场羞辱,野蛮的,直接的,得到短暂的报复快感后,人骨子里的温良恭俭也在一点点离去。

    **之所以叫**,是因为下药的那一刻双方都由人过渡到禽兽。

    夫人说,不想她在徐州受到的伤害也在别人身上体现,更不想她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林枭惊讶于她竟然知道徐州的事,也跟着想起过去,现在,自己的种种行为,喉咙跟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

    但要说后悔?不可能。

    “那鸿图以暴制暴,他带坏了你,却没有清楚的告诉你哪里是禁区。”

    “一切能让敌人恐惧畏惧的事可以做,一切让自己万劫不复越来越糟糕的,不能做。”

    “林枭,你要让自己越来越好,不要受他们的影响。”

    所以,夫人是觉得她不该因这些事变得偏激,行事下作,她觉得她是好人,所以不该沾染……

    她竟然觉得她是好人……

    其实这些圣人般的话,林枭有些听不进去,心里也是不以为意的,可轮到夫人情真意切地觉得她本身很好,还能更好,甚至将一切错误怪在作为引导者的大人身上时,林枭突然生出一种真的不该让自己烂下去的理由。

    因为有人觉得她可以变好,更好……

    “到底说了什么啊!”

    久等不到回复的丰国急死了。

    对惩罚不再抵触的林枭回过神,身体更加挺拔,想了想:“是我的错,害你受到牵连了,早知昨晚直接将人拿下,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天!”丰国蹭的往后倒退三步,捂着心脏,“我们林大统领竟然会道歉!”

    林枭:“……”

    她抿着唇,心下憋屈,难怪都说好人难做,敢打趣她……真该死。

    忍住!

    不知情的丰国逃过一劫,却因为越来越蹬鼻子上脸,挑战林枭刚生出的底线。

    “不是吧,林将军,枭哥,你吃错药了?”

    “不行,我要和年安他们说你竟然对我道歉了!”

    听到这,林枭“呵”了一下,对得寸进尺的人,夫人也说了可以惩罚,那她就小惩大诫一下吧,反正又不把丰国卖进窑子。

    于是转身,抬腿就是一记连踢,丰国捂着肚子倒退五米。

    林枭舒坦了,又回过身继续面壁。

    所以说,人善被人欺,夫人其实也该跟大人学一学。

    “你……”丰国吸了吸鼻子,擦掉生理盐水,控诉地指着林枭。

    人家不理他,他又无可奈何,委委屈屈地走到离她很远的地方面壁。

    等到那鸿图从宫里回来,他都来不及告状,林枭先跪下请罪了。

    “……”显得你。

    那鸿图:“知道错了?”

    林枭:“是。”

    那鸿图:“既然如此,忙去吧,车寿将刀递了过来,好好用。”

    原本预计半年内拿下兵马司,但现在估计不需要等到来年,年前就能达成目标。

    听懂他暗示的林枭点点头,果断转身离开。

    留下丰国一个人一头雾水,什么刀?

    那鸿图看向他:“你有事?”

    杵在面前的丰国下意识摇头。

    “闪一边去,挡本君路了。”

    既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又没人和自己说哪错了,还被嫌弃的丰国:“……”大人你区别对待。

    从这一日后,无论官职大小,只要和良月阁有关系,在名册上的,都要被请到刑狱做客。

    有人能回得来,有人却一去不复返,能上朝的官员肉眼可见的变少,下层官员突然多了许多晋升的机会。

    高官厚禄者噤若寒蝉,地位卑下者欣喜若狂。

    但太子觉得如此大张旗鼓将动摇国本,不仅一时难以补充人才,还会寒了朝臣的心,在上朝的时候指着武安君说他居心不良!

    “车寿已死,其余人等皆可抓大放小,武安君此举不妥!严刑重罚固然没错,但网开一面才不至于弄得人心惶惶,大昭初立,不可如此!”

    他头一个出面弹劾武安君,就有第二第三个……但陛下只当和事佬,推三阻四就是不叫停。

    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恐怕不是那鸿图一个人的主意。

    这场朝臣的贬谪升迁持续整整一个月。

    损失最大的便是祖籍冀州的官员。

    非死即伤。

    哪怕有一些人没有参与过良月阁也进去了。

    叶家老祖当即从中嗅到阴谋,连夜让叶家嫡系折返冀州,不论是竖旗造反还是窝在冀州,都比等死强。

    他一个人等着虎枭军上门。

    在从心所欲的年纪,老爷子执着拐杖,坐在太师椅,等来了那鸿图。

    灯火葳蕤,家丁仆役和私兵挡在他面前,却被冲进来的虎枭军拿下,神秘了许多年的叶家,能将暗部使者杀害的叶家,在这一刻终于袒露自己的真面貌。

    “武安君好大的威风。”

    老爷子用拐杖狠狠敲击地面,和那鸿图隔着人群相望,眼神充满着狠意。

    “老朽今日自知死期将至,只想知道君侯何以拿我冀州开刀?我等没有得罪过你吧。”

    那些归顺林元昭的,哪个不是在后来尽心尽力地扶持,怎么就要被卸磨杀驴了!

    “尽心尽力?”

    那鸿图觉得这几个字很有意思,“尽心尽力会两面三刀,首鼠两端,允许车寿在冀州养兵!好一个尽心尽力!陛下如何敢要你这样的忠臣?”

    老爷子险些拿不稳拐杖,好在他多年养气功夫足,慌乱了片刻就理直气壮起来:“你在污蔑!苍天可鉴,我叶家对陛下忠心耿耿!”

    “拿下!”

    自觉说清楚罪名的那鸿图不想和他废话。

    老爷子当即被按住。

    他知道真要和老东西掰扯下去,指不定有多少证据被毁于一旦,他都闻到后院的烧焦味了好吗。

    那鸿图命人去救火,老东西突然吐出一口黑血,险些溅到那鸿图身上。

    “……”

    他倒退三步,看到老爷子仰天长笑。

    “今日我叶诉发誓,你,那鸿图,便是我叶家宿世之敌!只要子息不灭,此恨永存!”

    那鸿图:“……别以为你老,我就不会扇你。”

    怎么老有这种快死了发毒咒的,他很不喜欢呐。

    “我记得你就一个孙子吧,你等我把他找出来,你看谁还能给你报仇。”

    礼部尚书叶嘉瑜在宫宴受伤,一直“找不到”真凶,经过太医救治捡回一条命,前些天上朝的时候看着好多了。

    叶诉古怪地笑了,竟然一点也不怕。

    搞得那鸿图心里直犯嘀咕,没错啊,叶家人丁稀薄,早些年叶诉的儿子儿媳去世,就剩个孙子了。

    难不成他有私生子?私生孙?还是叶嘉瑜偷偷有了儿子?

    他将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后来不禁发笑。

    又不是人人都是会搞事情的车寿,等他们来报复他,他估计都登基回现代了,他们难不成还有本事从游戏仓跳出来?

    嘁~

    接收到那鸿图不屑的眼神,老爷子默默攥拳。

    “找到了!”

    虎枭军在叶家密室找到了叶嘉瑜,但是他是被抬出来的。

    面如金纸,好像快死了。

    “?”

    那鸿图脱口而出:“上朝的时候你不是还能健步如飞吗?”

    现在这幅死样子是同一个人吗?

    他还去扒拉了一下叶嘉瑜,可他毫无反应。

    “大人,怎么办?”

    这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看着快不行了。

    那鸿图:“送回府,让夫人治。”

    他非得搞明白不可。

    “怎么回事?”他问老爷子。

    谁知老爷子得意地笑,就是不说。

    那鸿图侧头对刚才的将士说:“搜密室,撬开这些下人的嘴。”

    姜纨姗姗来迟,“不用去了,叶家有双生子,一切物件均有两套,被抓的是弟弟,哥哥已于傍晚逃出城去。”

    在兵马司忙碌的林枭也时刻关注着十二道城门,生怕放出一个想趁乱逃跑的官员,但因为双生子,有一个叶嘉瑜还好端端地在叶宅,所以守城巡逻的将士们就大意了。

    “怎么会是双生子?”那鸿图叉腰,满地找脑袋。

    “哪有双生子?”

    “骗人的吧……”

    被抓的那个拿的是什么剧本,她/他能不知道?

    “哈哈哈!”

    老爷子爽朗的笑声传来。

    那鸿图看过去:“你怎么还没死?”

    都吐黑血了,肯定是喝毒药了,这么能活不要命啦,那鸿图竖起大拇指。

    “我孙儿定能为我报仇!皇权起于冀州!”

    说完这一句爽到他的话,老爷子终于含笑九泉。

    姜纨:“……大人,人应该是追不回来了。”

    那鸿图摸了下眉毛,单手叉腰,好像很苦恼,其实云淡风轻道:“没事,反正冀州也有仗要打。”

    这下可以正大光明找林元昭要军粮要钱了!

    “你和林枭准备准备,找个时间启程吧。”

    一个去幽州并州调兵,也顺带考察二州的忠心,另一个调兵遣将,引枭师与青州兖州的虎师汇合。

    如此,他的虎枭军就完整了。

    听到安排的姜纨敏锐地发现问题:“大人不去吗?”

    那鸿图摇头。

    抬头是天,乌漆嘛黑的天,低头是叶诉的尸体。在破晓前他可不愿意自己变成尸体。

    所以这个时候不能出现一丝差错。

    他要留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继续当个忠臣。

    没有主将的虎枭军会让林元昭感到安心吧,他会觉得他在和虎枭军做切割,对他更放心,他在郢都就能更自由。

    “让属下待在您身边,”姜纨执拗道,“至少暗部不能撤。”

    那鸿图:“只留一部分,其他的你带走,保护好自己。”

    “大人!”

    格外严肃的姜纨令那鸿图不适应,他拍拍她的肩膀,桀骜不羁的眉毛扬起:“别忘了,兵马司是我的,谁敢动我!”

    姜纨蹙起眉,还是觉得不妥,虎师不在就算了,枭师也要带走大半,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万一属下接应不及时,您又出了意外……”

    这下轮到那鸿图发笑了,鲜妍夺目的五官美如画卷,眼中消融的戾气变成了姜纨苦求多年的笑意。

    她看呆了。

    大人凑到她耳边,像是说今日夜明星稀,又像是说夜风好大,还是什么别的,没关系反正她通通听不见。

    直到一个脑瓜崩,大人的手落在她脆弱的脖子上,才回味过那谋天之策。

    “虎师的实力我知道,但是也别太快回来。”

    “幽并冀三州彻底安定后,我青兖徐豫四州的后方才算真正无虞……”

    “我要你在这之后暗中前往雍、扬、隶、交四州,咱们曾经打下的地盘,用之前留下的人制住林元昭换上的主将,待我一声令下……”取而代之。

    “后,斩黑龙王旗,竖黑虎旗……集兵于边境,圈荆州,困黑龙军。”

    “可听懂了?”敲完犯花痴的某人,他又问。

    听是听懂了,但姜纨:“o.o”

    “O.O”

    “!!!”

    姜纨喉咙上下滑动,手心直冒汗。

    “大人你是要……”改朝换代吗?

    “嗯哼,”那鸿图的手还在她脖子上,“你怕了吗?”

    姜纨咧开嘴,双手去握脖子上的大手,摸啊摸啊摸,狗腿得很。

    那鸿图无语地撒开手。

    “……说正事呢,耍什么流氓!”

    “早该如此了!”姜纨露出星星眼,压低声音说,“当日大人要投效那谁,我可是难过好久。”

    不过因为他是她的主人,她才会听话,不闹。

    时至今日,能令她心悦诚服的依旧只有那鸿图,她未来的君主。

    “话说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吗?”

    姜纨嘿嘿发笑,又怕被发现开始双手捂着嘴笑,贼眉鼠眼偷偷观察四周的样子,令那鸿图移开眼睛。

    他不一开始向姜纨透露是对的。

    姜纨一脸不怀好意:“林枭知道吗,嘻~我要去告诉她!”

    是显摆吧,那鸿图心里吐槽,然后回过神:“诶!别去!”

    可姜纨已经跑了出去,还朝他挥舞着手,运用他教的步伐,几步没了人影。

    那鸿图:“……”

    我的意思是别去丢人现眼,她早知道了!

    第54章 第54章 救风尘

    叶家满门获罪的次日。

    东宫。

    “二弟,你帮帮我吧。”

    大皇子林景容在林景焕面前急得团团转,好好的一个会客厅成为他竞走的场地,原先身上穿着文人雅士的纶巾宽袍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焦虑中被揉搓成烂布。

    好好一个皇子都快成街边流浪汉了。

    林景焕捏着鼻梁,将眼睛闭上。

    林景容:“二弟!你说句话啊!”

    他又擦了把汗:“你瞧见过叶老的尸体吗,七窍流血!可怜他荣耀半生竟然落得个抛尸乱葬岗的下场,你说我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啊,急死我了。”

    林景焕没瞧见,但是能想象得到,可就算他能感同身受大哥的害怕,那也不是他一遍又一遍骚扰他的理由。

    他的恐惧害怕已经持续了一天,早朝过后,就拉着他商量对策,但其实没有必要。

    “大哥是去了良月阁,却不曾与车寿打过照面,清者自清,更何况你为皇子,那鸿图不好轻易拿人。”

    林景容苦笑:“他连姑姑都敢关,我一个无权皇子他有什么不敢的,他可太敢了,天下就没有他不敢的事儿。”

    刑狱大张旗鼓的抓人,这些天谁死了谁被抓了,谁的尸体不小心掉出车子被看见了……他通通都有耳闻。

    于是越来越害怕,已经到了夜不能寐疑神疑鬼的地步,总怀疑那鸿图下一个要抓的人是他。

    “二弟,哥哥以前醉心诗文,对人际往来多有疏忽,你说我要不要送个礼什么的?”

    林景焕:“……”

    林景容又自顾自的:“武安君喜欢什么,金银财宝都太过俗气,你说我要是将心头好送给他,他能不能对我网开一面?”

    所谓心头好,就是他宝贝的不得了的名家画作、孤本。

    林景焕抽了一下嘴角。

    他根本想象不来那鸿图这个粗野莽夫欣赏这些东西的画面。

    “别白费功夫了,大哥,相信我,你会没事的。”

    这个大哥文治武功都不行,在朝又没有一官半职,既不是那鸿图的政敌,又不是利益相关者,他没道理被抓。

    “你莫要杞人忧天了。”

    神神叨叨的林景容突然以右拳击左掌:“不是还有安阳夫人吗,我还可以宴请她啊!武安君未必能施舍个眼神,但他的夫人是出了名的活菩萨,我去拜她不就好了。”

    “……”合着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林景焕严肃道:“不要去招惹安阳夫人。”

    “为什么!”林景容不理解,他一个快疯了的人,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好主意,怎么能被否了,“这不行,那不行,你是要看着我去死吗?”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连皇子威仪都不要。

    林景焕从宝座上下来,无奈地扶起他。

    “行,宴请就宴请吧,我东宫作陪,便以此请他夫妻二人一叙。”

    林景容先是惊喜,然后又疑惑:“武安君会来吗,还是直接请安阳夫人好了。”

    “不妥,既是宴请自然是夫妻一起,夫人单独赴宴容易招致话柄,而且……君侯会介意吧?”林景焕不确定地说。

    “会吗?他们夫妻不是各过各的吗?”

    林景焕也不知道,他也想验证当日那鸿图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隔日,请柬上门。

    “不去。”

    “不得空呀……”

    那鸿图推开东宫的请柬,捣鼓药的梓桑表示家里有病人,为难地拒绝了。

    “大皇子说可以亲自来接君侯。”

    年安说完,又叹气:“大人您最近的风评……哎,太子相邀,大皇子又亲自作陪,这都拒绝的话……来日史官怕是要记您一笔。”

    那鸿图:切~

    看这态度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年安也知道自家大人不是个圆滑的人,不屑于搞官场上的条条框框,他更喜欢他人彻底的臣服。

    正在想怎么委婉地拒绝时,大人又突然站起来,表示去一趟也行,摸着下巴表情玩味,感觉在憋坏。

    “可是……太子和大皇子请的是您和夫人一起。”

    梓桑默默走到那鸿图身边,用身体力行表示支持。

    待他二人出发,年安都搞不清楚大人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唯一能看懂的是大人和夫人真是好起来了,开始有了夫唱妇随的感觉,这大概是蛊毒之乱为数不多的好处吧。

    东宫宴请重臣不一定非得大张旗鼓,但也不好偷偷摸摸,省的让人以为太子与权臣有所勾结。

    所以该有的流程都有,暖阁里,君臣同席,歌舞奏乐,助兴小令,品酒赋诗……

    但仔细看下来不难发现其中是谁在花心思,毕竟全是大皇子擅长的。

    这一天他活跃得不像个文艺社恐青年。

    他在众多乐师中手持活似二胡的柳琴,与他们合曲而奏,乐曲忽而高亢,忽而低沉,动作大开大合间,衣衫凌乱,胸口袒露的一点风光,吹起的发丝,无一不彰显不羁。

    那鸿图:像疯子,跟磕了五石散似的。

    梓桑:鼓掌,好棒,艺术,这是艺术!

    那鸿图斜了一眼自己,发现自己眼睛在放光。

    林景焕也看到了那鸿图嫌弃的一眼,心神一动,举起酒杯,“君侯?”

    那鸿图收回视线,与他酒杯轻碰。

    下臣与君上碰杯,杯口自动降一半。

    不得不忍气吞声的那鸿图脸就更臭了,酒水一沾即离。

    而他旁边的女子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满心满眼都是台上的歌舞。

    这让林景焕又不得不想起那鸿图那天晚上和他说的话,他说他很在意梓桑,可结合今天梓桑的表现,似乎她不在意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是这样,林景焕的嘴角就忍不住扬起。

    “夫人,”他推了一道肉过去,“驴肉可滋阴补血,安神去烦,你可多用些。”

    被打断看演出的梓桑,看看他又看看肉。

    应该没别的意思吧,吃掉不会脑补什么吧……

    不好一直晾着人,梓桑冲林景焕礼节性点点头:“多谢。”

    刚夹起一小块,【林景焕好感度增加,经验值+5。】

    那鸿图和梓桑同时眉毛一跳。

    驴肉入口,鲜香美味,但嚼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生咽,于是本来就不喜欢吃肉的人更想yue了。

    她放下筷子,林景焕却没打算停止投喂,金枣酥眼见着就要推过来了。

    那鸿图咳嗽。

    林景焕顿了一下,却一意孤行,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那鸿图头顶三根黑线,将那盘点心推了回去,“殿下多吃些,气血瘀滞的人吃这个合适。”

    “你怎知……”林景焕来不及细思那鸿图是不是吃醋了,倒是诧异他怎么知道自己曾经受过重伤,气血瘀阻。

    那鸿图指了指梓桑:“她说的,我俩躺床上她告诉我的。”

    床上……林景焕呼吸猛的一滞,连忙拿起酒杯,压下快要冲出心口的苦涩。

    “枣不能活血化瘀吧……”

    他脸色难看还要不停的找他话里的漏洞,就是不愿意相信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画面,夫妻间亲密的闲聊夜话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了。

    那鸿图只轻飘飘“哦”了一声。

    下一刻,牵起旁边人的手。

    梓桑一脸乖巧,任凭手被拿着把玩揉搓。

    最后他们十指紧扣。

    林景焕瞳孔紧缩,震惊受伤的感受袭来,慌忙闭上眼,将头转向一边,心上却像被拉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涌。

    他转头的那一刻,旁边的两双手赶紧撒开。

    第一次十字紧扣是在信阳军营,那时荒唐,但都不算意识清醒。

    这一次临时起意……怎么说呢……还怪恶心的。

    很不习惯,很不适应。

    掌心相贴时,男人手上的厚茧摩挲着女人细嫩的手掌,它不是左手摸右手,而是男子摸女子。

    那鸿图像玩史莱姆,揉来搓去,越玩越来兴致,修长的手指会加重禁锢的力量,拇指划过旁边人的手背指关节……

    梓桑像是摸到发热的沙子,不安分的动来动去就会痒,很痒,痒到心里。

    她还有点热,耳朵一下又烫又红。

    林景焕看见了,又闷了好大一口酒,一杯又一杯,直接忘了要和那鸿图聊什么。

    这时乐曲停下,舞者入场。

    酣畅淋漓的大皇子凑到那鸿图面前:“君侯可还有想听的,不是我说前后二十年的名家作曲,我是信手拈来。”

    那鸿图摇摇头。

    林景容笑容收了些,想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喜怒,什么都看不出来后又去看梓桑的脸色。

    “大殿下弹得很好。”明媚的语气,真心实意的夸赞,林景容又从中得到了安慰。

    “吃吃吃,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开口,东宫的厨子比御膳房也不差什么了!”

    他一开心就更加殷勤。

    见到林景焕一个人喝闷酒还过去拍了他一下。

    “二弟!客人在呢,克制些!”

    林景焕不知道喝了多少,面上染了红,眼中进了水,一副失意的模样。

    林景容暗自嘀咕,该失意的应该是他吧,他可是惹了官司,不比太子广受百姓爱戴,父皇器重,“你呀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景焕哪还能想什么,眼里心里只剩下那旁若无人的牵手。

    那样,自然。

    他又看过去,那鸿图给妻子夹了块肉,梓桑给丈夫碗里放了棵青菜。

    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佳偶天成,大抵如此。

    他真的要忍不住流眼泪了。

    急急忙忙起身,带倒几个椅子。

    “二弟是怎么了?”

    林景容摸不着头脑,又没人回答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景焕离席。

    一接收到林景焕离开的信号,梓桑那鸿图连忙给各自换菜/肉,刚才他一看过来,她/他吓得又秀了一波,但是太着急了,提前没想好,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夹了过去,现在后悔死了。

    换完,一抬头,林景容羡慕地看着他们:“君侯与夫人关系真好,我竟信了外面的风言风语。”

    他指的是两人将自己碗中的食物投给对方,那样的亲密无间。

    那鸿图:“哈,哈,哈……”

    梓桑:笑笑算了。

    “真好,嘿嘿……”气氛正好,林景容搓着手坐在那鸿图旁边的椅子上,“君侯,我上良月阁那事,你看能不能运作一下,我不想进刑狱,我害怕。”

    那鸿图:“不能。”

    林景容笑容瞬间消失,只剩满满的苦涩。

    梓桑安慰:“例行询问还是要的,殿下若清白,半日就可离开。”

    林景容呜咽一声,想哭。

    说来说去他努力了半天,竟然半点效果都没有。

    那鸿图不好说话就算了,安阳夫人竟然也铁面无私!

    呜呜,夫人啊,你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

    “我没罪啊,我什么都没干。”

    梓桑:“我相信殿下。”

    林景容瞥她,抿嘴:“相信有什么用,夫人竟一点也不为我孱弱的身躯着想,本皇子金尊玉贵岂能去那种地方?”

    “不成的不成的,听说进去一趟都要被扒掉层皮。”

    那鸿图:“是。”

    梓桑摇头:“没有那回事,在改了在改了。”

    “口径如此不一,你们!”林景容来了脾气,可一接触到那鸿图淡淡的眼神,又不敢骂人。

    他颓丧地给自己斟了一杯又一杯酒,突然听到那鸿图说:“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将盘问地点设在你府中。”

    “真的?!!!”林景容急忙咽下一口酒,急切得恨不得跳起来。

    那鸿图颔首,伸出手指,点在舞姬中的其中一个。

    “我要她。”

    他会赴宴的理由。

    赵卿颜。

    林景容看过去,是一个极美的女子,但那又怎么样,他也不管这是不是自己府上了,大手一挥,给!

    说完才发现正牌夫人还在旁边,他又心虚又心里不是滋味。

    “夫人你……别难过。”

    他偷偷挪到梓桑身边,想安慰这可怜的女人,哎也怪他怎么就答应了呢,但也不全怪他,始作俑者可是那鸿图。

    想到方才将他们视作佳偶的自己,真该死啊!

    被心疼同情的眼光注视着,梓桑面上短暂空白了几秒。

    她要做什么反应才好?

    丈夫当众出轨——

    哦对,吃醋!

    怎么吃?

    梓桑犹豫地看向很久没碰过的酒,学林景焕借酒消愁吗?

    太危险了,她还是吃口菜吧。

    于是她神情落寞地将筷子伸向豆腐,再配上一口糯米圆子,慢吞吞的好久才下咽。

    但是,太装了,从欺骗林景焕开始的一点点头疼心疼又加重一分,白着脸的她都不敢去看林景容。

    可这幅样子正是林景容能get到她伤心的地方。

    文人最是敏感多情,见此,一抬头,一抹眼,道是“自古多情空余恨*”,然后又是当场作苦情诗,并高声吟诵。

    声音之大,犹有余音,像是在骂负心汉,怜糟糠妻……

    脚趾扣地的梓桑以手掩面。

    早知道不装了。

    不过结果是好的,至少那鸿图已经靠近美人,发出胜利者的宣言。

    “抓到你了。”

    震惊的赵卿颜被他逼到角落,一群她用来遮掩自己的舞姬四散逃开,她被掐着脖子按在了暖阁的柱子上。

    “大人……”她强笑,在她印象里两个人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那鸿图不可能知道她在车寿的麾下,更不知道她在他的队伍中担当什么角色,所以她可以说:“你认错人了。”

    那鸿图眼神危险,如狼似虎般犀利:“怎么会,当年将我丢下斗兽场的人化成灰我都认得。”

    听到他这么说,赵卿颜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就在她以为今日难逃一死的时候,那鸿图又放开了她。

    赵卿颜眼里浮现出深深的疑惑。

    “我可以放你一马,但此生你不再有自由。”那鸿图说。

    放她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恩怨早就两清。

    刚才那一掐,只是脑子自动浮现这具身体的屈辱史,让他一下没忍住,理智回笼后自然想起他被扔到斗兽场的仇早在她父亲身死就报了。

    他抓她只是为了让她不能再找别的男人陪她搅风搅雨。

    所以他会把她关起来。

    赵卿颜张开嘴又合上,攥着拳又泄力,反复几次,终是认命。

    她望着那鸿图,陈年旧怨和一路坎坷的现在在脑中一闪而过,那股不服气的心气渐渐平静,她开始权衡。

    “真不杀我?”

    那鸿图:“嗯。”

    赵卿颜:“为何?”

    远处,有点难受的梓桑喃喃自语:“还能为什么……国人刻在骨子里的救风尘罢了。”

    听不太清的林景容:“夫人你说什么?”

    梓桑摇头,有些奇怪为什么眼前有两个林景容。

    第55章 第55章 入编

    “怎么还醉了?”

    林景容嘀咕,他都没看到安阳夫人举杯,等目光看向她碗里的酒酿圆子,顿时了然。

    可这样就醉了?太不可思议了,林景容好笑地看着她。

    “我让人带你去休息。”

    远处那两位一时半会可能还没完,他有愧于人唯一能弥补的只有东宫一张床。

    梓桑动作迟缓地摇头。

    她应该是醉了,但也还好,很精神,眼前很亮,心情愉快,远不到人事不省的程度。

    林景容见她不肯走,只一味地看向柱子后面,似乎在等武安君良心发现,他忍不住心疼:“夫人,别等了。”

    在测试脑电波流畅度的梓桑敷衍地点头。

    测试结果还可以,能连接,没失控。

    “唉,”林景容叹气,见多了妓子无情,婊。子无义,眼前这种深情厚谊就尤为难能可贵,这恻隐之心跟着一再冒芽。

    “以君侯之姿,以后内宅定不会少人,夫人唯有自洽方能和乐一生,夫妻情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家宅安宁就好。”

    这已经是林景容对夫妻生活最委婉的说辞了,在他看来不求一丝真情才能无坚不摧。

    可对上梓桑纯净的眼眸,他就知道她应该是没听懂。

    林景容失笑,罢,还是教她点实用的。

    “若你当真喜欢君侯,”他往嘴里灌满一大口酒,再清清嗓子:“咳,以我多年出入……嗯……多年和美人谈心的浅薄经验来看,要想得一人真心,便要抓四放六,若即若离,但也要让他知道是有被在乎的,勾起他的占有欲,再以才情拿捏,迷死他!”

    “人,要像一朵花,”他站到椅子上,底下是抬头仰望的学生桑,他挥一挥衣袖,责任感油然而生。

    “你不可太过单纯,要复杂,要五颜六色,要像花瓣一样被一层层剥开,给人以惊喜,勾起人探究的欲望!”

    这就不得不说每一任将他玩弄在鼓掌中的姑娘了,她们要是在,一定可以做安阳夫人的人生导师,教她如何五彩缤纷地绽放。

    “本皇子担保,夫妻间进可攻退可守的状态定是争做一朵解语花!不要像那些妖艳贱货一样,一时贪欢一时放纵,片刻恩宠,不划算。”

    他摇头,指着柱子后的狗男女想做个实地解说,正好看见舞姬扑进武安君怀里,他眯了眯眼,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好像他才是那个抓奸的。

    “以色事人,”他摇头摆手,跟喝大了似的,一字一顿,“终有色衰爱弛的一天。”

    又郑重其事地指向梓桑:“唯有夫人这样秀外慧中的女子才是良配,武安君会懂的,毕竟男子三十五以后就不行了,要是日日玩,本殿保证他三十岁就该老实了。”

    梓桑:“……”

    刚被撞胸口的那鸿图:“……”

    他将突然发骚的人推开。

    得知自己不会死的赵卿颜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决定先忍辱负重缠住那鸿图这条金大腿,不想被直接推开。

    她的价值只有这些了,那鸿图还要如何?

    “莫不是你要将曾经的羞辱还回来……”才允许她活着?

    赵卿颜想到过去那鸿图因为桀骜不驯而吃的苦头,不寒而栗。

    他,天生巨力,她曾逼他以手劈石。

    他,冷脸寡言,不会讨好,她让人将木棍、辣子塞进他嘴里,逼他开口……

    他,位卑却死要面子,她就让他像个奴隶,扔下斗兽场,与野兽争命。

    在冰窖里跪上三天三夜。

    ……

    无论是哪一样,她都做不到。

    那漫长的折磨持续了三个月,那鸿图一直没有逃跑,她施虐都施得没脾气了,甚至好奇这个人的耐力能到哪一步,想逗他更近一些时……他却一下消失。

    赵卿颜当日想不通为什么对那鸿图好他要跑,现在自然也读不懂他到底想怎么样,被白白放过的她只感到不安,于是小心试探。

    可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呵斥她“老实点”。

    然后他带着她来到他夫人面前,他们一起同大皇子太子告辞。

    大皇子对她眼不是眼的,和以往与她共舞的态度天差地别,倒是一直对她视若无睹的太子,看到他们三个在一块,言辞反对,险些和那鸿图打起来。

    奈何,被大皇子按住了,他实在不想去刑狱。

    “二弟,一个女人而已,你让她去吧。”

    林景焕眼睛赤红,嘴里只有“荒唐”二字,他也不敢去看梓桑,怕在场的其他人看出他的心思,最好都当他舍不得舞姬。

    有林景容挡着,那鸿图很顺利地离开了东宫。

    三个人坐上马车,不大的地方里赵卿颜观察着这二人。

    被冷风吹到的安阳夫人似乎有些头晕,用手按揉着,还是她印象里的不中用,赵卿颜冷眼看着。

    可她按着按着就撒手了,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在脑袋即将磕到马车时,那鸿图眼疾手快地扶正,亲自给她揉头。

    赵卿颜呼吸微顿,她从未想过那鸿图会捧着一个人的脑袋那样小心。

    所以,他既不肯要她,对夫人也有情,带她回府做什么?

    联想到夫人对她入府不哭不闹的态度,莫不是那鸿图要她做夫妻间的润滑剂?醋一醋妻子?

    工具人的定位让赵卿颜烦闷极了,她从小众星捧月,也就是那鸿图和太子几次三番对她爱答不理,其他人便是车寿也不曾对她不理不睬的!

    想到这,她故意坐到那鸿图大腿……旁边的座位上,硬是将自己挤了进去。

    然后那鸿图转头,安阳夫人睁开眼,睡眼惺忪的,两人一起问她:“你做什么?”

    有点生气,但想活,于是自动开始表演的赵卿颜,柔若无骨地靠向那鸿图,企图抱住他的胳膊。

    那鸿图chua的一下,伸直胳膊,另一只手想也不想地将她推开。

    在赵卿颜快要屁股着地的时候,又一只手将她拉起,是安阳夫人。

    但是不对啊,这时候那鸿图不该顺理成章地和她演上一演吗,安阳夫人再有点反应,她的使命就完成了……

    一瞬间,意识到会错意的赵卿颜闭上眼,一只手捂住眼。

    丢人呐。

    在良月阁待久了,难免总往这想,哎。

    所以那鸿图到底想怎么处置她?

    “你再随便往人身上扑,我抽你信不信?”

    那鸿图:“什么臭毛病。”

    赵卿颜懊恼的表情慢慢淡去,呵,软刀子割肉的是他,害人胡思乱想又是他,现下骂人的又是他。

    默念三遍,忍辱负重。

    又听安阳夫人轻声细语:“马车颠簸,坐好才不会摔了。”

    圆好话,让她不至于难堪后,她又问她有没有伤着。

    和风细雨的姿态藏着无限包容,可赵卿颜本能不喜欢被人同情,于是也不回话。

    反正等进了武安君府,她安全了,有的是时间报仇雪耻。

    可马车停在了刑狱。

    霸城门边上的刑狱,谁人不识,透过车帘往外看,巍峨的建筑就像压在她心上的石头,赵卿颜吓得两股战战,连下马车的勇气都没有,最后还是安阳夫人将她扶下马车。

    原来真正的惩罚在这,是她想得太轻而易举了,还以为靠出卖自己,忍气吞声能寻得一线生机,可笑那鸿图根本没打算放过她。

    赵卿颜惨淡一笑。

    “别怕。”

    耳边传来安阳夫人的安抚。

    云淡风轻的语气,完全无法共情她此刻的恐惧,赵卿颜大力推开她,撒腿就跑。

    有些微醺,脚踩棉花的梓桑被那鸿图托着后背才不至于摔倒。

    回过神后一脸不解。

    赵卿颜没跑几步,守门的虎枭军就将她抓了回来,正巧见她空白着一张脸,懵懂疑惑地好像在问为什么跑。

    ……反正也跑不掉。

    蚍蜉撼树,最无能为力时,最忌讳有人自上而下投来目光,那‘俯视’的眼神不知蝼蚁的疾苦。

    赵卿颜就是这样的情况,她恼羞成怒,就又想到那天良月阁梓桑高高在上,冰清玉洁,和今天一样,却要问她为何沦落风尘。

    多么讽刺。

    她要是不逃跑不谋生路,又怎么报仇,怎么活下去!

    “没人要你的命。”梓桑还是第一次被说没同理心,怪不适应的,还有些局促。

    赵卿颜指着刑狱大门,吼她:“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呢!”

    那鸿图:“……那你到底想活还是想死啊。”

    赵卿颜卡壳了,能活最好,但绝不是进刑狱这种地方。

    那鸿图懒得和她废话让人将她带进去。

    满脑子泡,他不想猜。

    赵卿颜尖叫,舞鞋死死抠地,希望摩擦力能阻止她被带走。

    但没用。

    虎枭军的兄弟一左一右,架着她的咯吱窝,抬进小门。

    门被关上。

    梓桑微微蹙眉:希望她能习惯入编的生活。

    那鸿图:996007安排上。

    “放开我……呜呜。”

    明艳美丽的青州贵女很少这么失态。

    她被抬了很久,来到了离牢房最近的厨房。

    狱卒大哥给她一菜刀一大勺。

    赵卿颜食指抹去眼泪,并不接过,还甚是疑惑。

    狱卒:“以后牢饭你负责。”

    赵卿颜首先想到,就不怕她投毒吗?

    狱卒咧开嘴,露出红口白牙:“死了就死了。”

    “当然要是不小心弄死了要用的重刑犯,嘿,假设他们吃了一斤毒药,那你就得吃十斤。”

    赵卿颜打了个寒颤,伸手去拿刀勺。

    狱卒又说:“做完饭我们送,你不得靠近犯人,而他们吃完你要洗全部的碗。”

    “之后用过的刑具,空牢房你也要洗,共有七百七十七间,前段时间清了一批,现在空的还挺多。”

    “最后,此处为地宫,一些排泄……”狱卒邪恶一笑。

    赵卿颜瞪大了双眼,连连摇头,手上的菜刀都快凑近脖子了。

    狱卒不再吓她:“恭桶三日一送,用不着你,反正你也拿不动,不过你可以同我们一起上去放风。”

    然后,“放风之时顺带将兄弟姐妹们的周记写一下。”

    “兄弟姐妹?周记?”

    狱卒顿了下,并不多做解释,“周记不比汇报,只是对刑狱建设的查缺补漏,不过我们都当日记来写,一日五百字打底,刑狱共有……”

    他掐着手指算也没算明白有多少人,算筹没学好,他至今鞭打犯人的数量都还有误差。

    “总而言之,洗洗刷刷的活,你的,审犯人的活,我们的,需要汇报的内容我们自己写,周记,你来。”

    黑甲覆面盔下的脸笑得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赵卿颜抖着唇,“那我一日能休息多久?”

    狱卒耸了耸肩,“对了,你一个月还有三文钱。”

    赵卿颜两眼一黑,眼中慢慢褪去光彩。

    命是保住了,但那鸿图也确实没打算放过她。

    第56章 第56章 重新定义良配二字

    马车最后停在武安君府的时候,梓桑已经睡着了,只能由那鸿图把她背回屋。

    那鸿图找福秀吉秀要了盆水,开始给自己擦手擦脸。

    费劲的是手劲大,刚下手就给自己搓疼了,那鸿图只能苦大仇深地放轻动作,看得吉秀福秀大气不敢出,都忘了问要不她们来?

    擦完那鸿图还对自己的真人娃娃生气,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是被搓红的皮肤。

    啧。

    然后认命地给脆皮女号盖上被子,让人出去,他也躺了上去。

    他滴酒未沾,但是看着分身睡觉,他也犯困,想充电。

    在巨变来临之前,最后一次好好休息一下。

    到时候他们会回家,会合二为一,做回独一无二的人……

    那鸿图侧头,旁边的人均匀地呼吸着,胸口起伏很小,是因为常年体弱导致气息弱。

    他不免产生一个念头,如果这个角色没有了……就没有人和他共通念头,再不能透过彼此的眼睛看五湖四海、民生秩序,他可能会失去一些乐趣……

    半晌,胡思乱想的他又闭上眼,将吐息调成一样的节奏,渐渐沉静下来。

    这一觉睡得极沉,夜半才醒。

    同时听说重症患者叶嘉瑜也醒了。

    草草吃过东西,梓桑那鸿图赶紧去看他。

    厢房里,前一夜病得快死的人突然能坐起身,梓桑直觉不妙,赶紧去探脉。

    一番检查后,还好还好,不是回光返照。

    “我不会死的。”

    见她这么着急,叶嘉瑜笑着说,眼睛紧紧地追随,只觉得怎么都看都不够。

    鬼门关前走一遭,才方知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昨夜重新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他又从阎王殿爬了回来。

    任凭梓桑给他扎针,喂药,他前所未有的清明,伸手小心地落在梓桑拿针的手,想要捧起:“我想留下,留在你身边。”

    是我留下,而不再一味地强求你留下。

    “只要给我一个位置。”

    话还没说完,手指麻痹,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松了手。

    梓桑也顺势收了针。

    那鸿图高大的身躯站在她背后充当靠山,俯瞰这家伙时尽显蔑视,从鬼门关回来都没把死脑子治好,开口第一句不问家人,问感情,也是没救。

    他眯着眼:“收起你的爪子,不要的话,老子给你剁喽。”

    原本贪生的叶嘉瑜这一回没有选暂避锋芒那一套,摇头,执拗的看着梓桑。

    “我说的是真的,从前过往我让你不喜的事都可以悔改,你想如何就如何,只要让我陪着你。”

    他眼里没有世俗,没有畏惧,更无惧在有夫之妇面前胡说八道。

    他不像死里逃生,更像是超脱了,这美丽的精神状态让他对那鸿图伸出的铁拳视若无睹。

    梓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神经区受到了重创。

    但神经性的创伤最难治,她愁眉苦脸地躲到那鸿图身后,好一会又探出头,问:“你……先说说你是谁吧。”

    先了解病人的基本情况比较保险。

    “你知道了?”叶嘉瑜晦暗不明的脸低垂,心里涌现无数黑暗情绪,想起不见光的身份……

    “叶家双生子,”梓桑匪夷所思:“但是怎么可能呢?”

    叶嘉瑜重重咳嗽了两声,“你过来,我就将叶家最大的秘密告诉你。”

    回应他的是那鸿图沙包大的拳头,咚的一下落在叶嘉瑜的脑壳上。

    他虎着脸想叫这小子认清处境,但是大彻大悟后的叶嘉瑜眼神都没给他。

    那鸿图:“你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叶嘉瑜被子下的手握紧,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还是不屈着。

    那鸿图上去就是邦邦两拳。

    叶嘉瑜连第三拳都没忍到就吐了一口血。

    梓桑连忙将他的拳头按下。

    自以为被再次眷顾的叶嘉瑜眼中流光溢彩。

    “好,我说。”

    “……”

    叶嘉瑜擦去嘴边的血,看着梓桑,嘴角浮现着笑意:“其实我们是一样的。”

    “?”

    叶家有双生子,一般来说一死一生,自古如此,可到这一代却是一病一生,他活了下来。

    起初父母祖父开心他的到来,想着怎么给他治病,可医师断定他会夭折,这开心便成了失望,他们又问能不能在他能人道的那一刻就留下叶家血脉,医师也说很难。

    既寿数寥寥,又不能传宗接代,习惯权衡利弊的他们就想着怎么让他在有限的时间为叶家做最大的贡献。

    于是叶老爷子想到让他做哥哥的影子,如此家产也还是大哥的,更不会出现分家的情形。

    所以他没有名字,只能和大哥共用身份,老爷子美名其约是为了保护他。

    “他说,比大哥晚一刻出生的我需要借用他的命格活下去,因此不给名字,不进族谱,只有这世间没有留下我的痕迹才不会被天命夺走我这该死之人。”

    “黑白无常索命时都要叫人的名字,我正好没有。”他讽刺一笑,发现梓桑震惊的眼神,“对,我们是一样的。”

    起初他还真以为家里人是珍惜他,可越长大越不是如此,天下动荡,世家危如累卵,他一个体弱多病的却常常要撑起与自己身量不符的衣服为家族奔走,遇到危险时,祖父父母推他在前面,暴民、刺客、流氓便朝他而来。

    与在家岁月静好的大哥相比,他意识到自己被早早地放弃,他也只会是大哥功成名就的踏脚石。

    他自是不甘,奈何整个叶家不是没有人心疼他,还有一个大哥会在他受伤时落泪,常常向他道歉。他多愁善感,喜欢哭哭啼啼。

    哎,叶嘉瑜叹气。

    有这样一个依赖他的大哥,他不好与之为敌,便顺理成章继续当个影子。

    不过他也会利用身份的便利尽量让自己舒坦。所以当遇到一个和他一样命格弱,不被家族承认的小姑娘,他想也不想就用权力将她留下。

    “子桑,我们是一样的。”

    他又一次重复,渴望被接纳的眼神如同小狗狗,他想要被同类接纳,被她照顾,也想照顾她,他们才是最应该报团取暖的人。

    但,天无道命无常,总是事与愿违。

    他弄丢了小青梅,让她在外流浪了许久。

    再找到时他欣喜若狂,只一味地想将她留下,可她似乎不这样想,她说她想换个活法,甚至不将子桑家族的兴亡放在心里,拒绝了他为她复兴家族的提议。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不甘心让他想将人留下,可惜用错了方法,此后再没有挽回的机会。

    “我常常后悔为何在冀州将你逼成那样,又痛恨自己身体不佳,导致信阳之行没能救你。”

    如果在那鸿图娶她之前,他能阻止一切就好了。

    可那人是杀人如麻的那鸿图,他连活着都要那么努力,他的命实在是太珍贵了,他积攒的勇气只有那么一次。

    那天叶家私兵整装待发。

    思虑过重的他却病倒了,大哥宣赐婚旨意时,他在密室里心如刀绞。

    之后事已成定局,他的一股气也泄了,没能向那鸿图再次拼命。

    说完这一切,叶嘉瑜向她伸出手,祈求的眼神里淌着水意。

    梓桑和那鸿图同时做出一副头疼的模样,以手掩面,痛苦的,烦躁的。

    原来是拿了她的剧本。

    体弱多病用一格电苟着,被剥夺名字,又身残志坚。

    “我们才最应该在一起。”叶嘉瑜说。

    那鸿图手按在他天灵盖上,将他期盼的脸扭到另一边。

    这脸看得人心堵。

    “应该个鬼,那我算什么!”他脱口而出。

    叶嘉瑜这才正眼看他:“你觉得自己和她相配吗?世间最不相配的就是你二人了,你杀生成性,就是个畜生!”

    这满是优越感的语气,那鸿图拳头咔咔作响,气笑了,他懂个屁。

    人身攻击是吧,“要这么说你还偏执成狂呢,哪里一样?”

    笑死,劳资才是自己的良配,天下第一配!

    梓桑头疼地看向叶嘉瑜:“其实我们是两种人,只是出生背景相似罢了,你大可以放下这些。”

    “你……大哥走了,以后你就不是他的影子了。”

    叶嘉瑜敏锐地捕捉到这其中信息:“他真的逃出去了?”

    梓桑:“你知道?”

    叶嘉瑜自嘲:“自然,我伤重未愈,又遇到这等大事,他们便想舍弃我,拿我最后当一次挡箭牌,我只是没想到温吞的大哥真能做到。”

    梓桑心说,叶家装得好,你小子在家躺的住,又都不知道叶家双生子的事自然大意了。

    梓桑突然问:“他会反吗?”

    叶嘉瑜以为她害怕打仗:“别担心,老东西只让他守住基业,若朝廷不威逼,便龟缩不出。”

    但,冀州此后便独立于朝廷,与世家共治。

    那鸿图嗤笑一声:“做梦。”

    这仗必打。

    察觉那鸿图的态度,有些担心大哥的叶嘉瑜赶忙说:“打不起来的,老东西还说若大军压境就携家财退隐。”

    老爷子主要还是在意叶家血脉,只求让独苗苗活下去。

    那鸿图“哦”了一声,姓叶的跑的话,他还可以去打其他和车寿有牵扯的世家,以及他在冀州的骑兵,怎么样都打的起来,只不过是规模大小的问题。

    “求你放我大哥一命。”

    感受到那鸿图的杀气,叶嘉瑜突然放软语气求情。

    那鸿图睨了他一眼。

    小汁,早干嘛去了。

    他起了玩心,“你说谁和谁才最应该在一起?”

    叶嘉瑜:“……”

    “你还是杀了他吧,我给他挡了这么多年的灾,仁至义尽了。”

    涉及原则性问题,他是死都不说。

    “行了,你好好休息。”梓桑扶他躺下,盖上被子,为刚才一时兴起的问话感到尴尬。

    怎么就问出这种小孩子气的问题,蠢蠢的。

    她摇摇头。

    其实叶嘉瑜说的没错,两个世界的人物确实很难融合,她/他就一直有脑袋不够,用下意识做出反应的困扰。

    又七日,叶嘉瑜能如常喘气后,被移到刑狱,喜提编制,成为厨房的添柴工。

    送他进来的是梓桑/那鸿图。

    梓桑在屋外和叶嘉瑜一道。

    那鸿图在屋内。

    面对已经在厨房扎根的赵卿颜,那鸿图:“聊两句?”

    理智上应该抛弃勺子,实际没忘颠锅的赵卿颜一边点头,一边又没舍得放下。

    那鸿图索性搬了把凳子坐下,看她粗布衣衫地工作着,烟雾缭绕下那张不施粉黛的脸失真了。

    她,看上去好像真心留下。

    但,那鸿图还是谨慎地保留意见。

    来这他只是想问赵卿颜离开青州后去了哪,又怎么投到车寿麾下,又为他做了什么,可留下后手……

    一切一切还是为了看看是否有漏网之鱼。

    那鸿图开口之前,倒是赵卿颜先行出声。

    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放过她。

    滋啦冒油的声音中她提高了音量:“我害你,辱你,欺你,贱你,按照你的脾气,你该杀了我。”

    那鸿图扭动脖子,咔咔作响几声后,他说:“确实如此,在你身边的日子,我每时每刻都想杀你。”

    “如今,我也没打算放过你,你会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成为黄脸婆,在这方寸之地耗上一辈子,荣华富贵再与你无关,你会成为你口中的下等人,干着你从前看不上的下等事。”

    “如此,也算羞辱你。”

    一报还一报罢了。

    可赵卿颜摇头,不管怎么说,那鸿图还是没有按照杀伐果断的脾气拧断她的脖子,就意味着他还是对她手下留情了。

    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偶尔会做出与自己脾气不相符的仁善行为。

    恰恰是这一点才更奇怪,她才更想要去了解。

    “你对我真的无意吗?”

    那鸿图:“……去死。”

    去死,MD.

    “好吧。”最后的侥幸也没了,赵卿颜心里其实有些失望。

    轮到那鸿图问了:“青州之乱后,你直接投效了车寿?”

    赵卿颜:“嗯。”

    那鸿图眯眼:“为何战场上没有你?”

    赵卿颜:“……我会做生意,但不代表我会打仗。”

    她被派去料理散落四方的生意,只有几次才会回到车寿身边,那男人忙着打仗其实也不怎么来兴致,所以……

    “你为何要投靠他?”

    这时菜熟了,赵卿颜将菜盛出来,往锅里添水,倚着灶台,半晌才沙哑着说:“我父亲一早就将我送给他了。”

    那鸿图眉头一皱。

    低着头的赵卿颜突然扭过头去擦眼泪。

    这又让那鸿图猝不及防,五官都皱起来了。

    不是吧,好好说话哭个球。

    “我父亲是总兵,我总说自己是天之骄女,”缓过来的赵卿颜娓娓道来,“但其实我也只是一件物品,就连兵败那日……”

    “他要情人不要我!”

    骤然爆发的声音响彻整个厨房。

    车寿兵败,她找到机会逃离,想回去找最后的靠山,她那时候还太年轻,对‘送出去’的女儿没有概念,一直以为就是贵族间的联姻,所以逃跑后奔着家里就去了,还以为是自由的开始。

    不想狗东西根本不理她,只一味地仓皇卷走金银财宝,抱情人小妾,就是不管她的死活。

    他无视她的求情,不理她的困厄,对她视若无睹倒也罢,可他竟然有时间去哄哭哭啼啼的情人。

    那一刻哪还有半分父女情谊。

    所以她其实不恨那鸿图间接造成他死亡。

    但她恨自己阶级滑落,而那鸿图没有对她伸出援手,最后还要她巴巴地舔着脸去求车寿带她逃跑。

    赵卿颜呼出一口浊气,看向明显有些烦躁的人。

    “那时,你是我身边唯一一个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的人……我轻你贱你,可也为你的忍耐动容,将所有的注意力落在你身上。”

    “我对你已有恻隐之心,如果我说我会对你好,那时候你还会走吗?”

    一直以来这都是赵卿颜的心结。

    能在她手底下坚持那么久的人怎么就突然放弃她了。

    难道她真的太坏了吗?

    那她改还不行吗?

    为什么还是要走,连让她改变的机会都没有。

    她看向那鸿图,再也掩饰不了那一串串落下的珍珠。

    第57章 第57章 谁百合谁断袖,谁出了轨……

    厨房外,梓桑像一只找头的苍蝇,绕着圈转。

    “子桑?”叶嘉瑜顶着数十个狱卒的视线,看向明显焦躁的梓桑,“你怎么了?”

    梓桑抬起一张很纠结的脸。

    和赵卿颜的谈话,让她想到一些过往。

    当年那鸿图的人物初始阶段只比普通人的属性好一点,但还是不怎么样,不仅武功技能全忘,力气敏捷度也比不上现在,他要比女号还需要技能书经验值。

    赵卿颜作为他沾上的第一个npc,刷好感度的难度不亚于登珠峰,一路的险象环生,历经坎坷磨难。他骄傲得要命却还是要忍气吞声,常常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每天一睁眼就想刀了她。

    她在他心里都不是恶劣了,是相当恶劣!

    但现在里面的人突然问他为什么不能再耐心一点,她有可能变好。

    梓桑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就生了一些愧疚。

    那鸿图却觉得——

    怎么一瞬间错的却是他了。

    “凭什么我要留下受虐到你改变?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于是他们俩就在脑子里交流起来,脑瓜子乱乱的。

    那鸿图揉着太阳穴,指着赵卿颜:“别说你对我好这种鬼话,有耐心的人大概率都逃不过命悬一线才能等到你良心发现,我自问不是受虐狂。”

    他阴鸷的眼神渐渐充斥着不耐烦,“所以这里不是温床,是教管所!是我用来报复你的地方!”

    赵卿颜被他突然的面目狰狞吓到,口中却无意识地喃喃:“可你没有杀我……毕竟我所有的苦难也有你的一份。”

    艹,“你的苦难源于父权!源于你们贵族间千百年来以女子为礼物的恶习!还有这世道!”

    除此之外还有赵卿颜自己的问题,她偏执,恶毒,睚眦必报,享受贵族的一切,早就成被圈养的‘羊’。

    “你陷在他人为你编织的糖衣中,可有真正想过对抗你的父亲,对抗不公?到了车寿的地方你可想过逃跑?”

    “没有!”那鸿图暴躁地说。

    “他兵败时,你才想着逃,逃的方向却是你父亲的居所!你不倒霉谁倒霉!”

    气死他了!

    气急败坏的那鸿图,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让赵卿颜眼中一下失去光彩。

    神色哀婉的她一张嘴开开合合,最后凭着本能问:“……所以你当时为什么不带我走?”

    问完,她看向那鸿图,企图有另一番解释。

    可这无疑是火上浇油,又把问题绕了回来,那鸿图耐心即将告罄。

    赵卿颜又不是夏今歌一流,她不善还恶劣!凭什么他要救!

    放她一马,已经算看在技能书的面上了。

    那鸿图觉得自己已经表达出对她的厌烦了,赵卿颜却还是憧憬自己变善的那天,“若是我被你救出来,就不会是今日这模样了,我……”

    忍耐到极限的那鸿图,不惜拿自己作比:“不会个鬼,你同我一样以鞭笞为乐,在享受过权势带来的好处后,跟在我身边也只会利用我的权势去变本加厉!你以为我好糊弄吗!”

    他们这样纯坏的人一般不反省自己,只有挫折来临时才会,赵卿颜现在就在想自己成为白纸的模样,但事实是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落差,她本身的底色就很难洗刷。

    这才有性格决定命运的说法。

    赵卿颜除了父亲死了,很快就留在了车寿的队伍里,她最多感念一下自尊心受挫,全身上下可能都没有实质性伤口,她能大彻大悟才有鬼。

    赵卿颜听完那鸿图的话,颓然地低下头,她闭着眼,嘴边满是苦涩:“像你说的,我如此不堪,那倒不如让我死了呢。”

    艹!

    “你很想死吗!”快被逼疯的那鸿图,“我成全你!”

    不救,怪他,不杀,怪他。

    去死!

    那鸿图踹开凳子,几步走了过去,五指迅如闪电锁住那脆弱的咽喉,手背青筋凸起,他眼中的清明正被暴戾吞噬,嗜血的杀意迸发,这才是那鸿图。

    赵卿颜感受到空气变稀薄,张大嘴巴也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呃呃”声。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结束时,有个人冲了进来,那鸿图的手收了力气。

    “咳咳!”赵卿颜弯着腰咳嗽,眼角控制不住溢出泪水,她艰难地抬头,发现那鸿图仍然烦躁却没了杀意,而他的夫人站在了不远处。

    赵卿颜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明明站得很远的两个人,此刻却有着她不懂的眼神交流,她突然就明白了,那鸿图还是那鸿图,只是他身边有了一个足以让他改变而不自知的人。

    原来她这条命是这么留下的。

    “做你的饭吧,要死也别在我眼皮子底下。”

    留下这句话,那鸿图牵起梓桑的手打算离开,梓桑看着迷茫的赵卿颜,一脸纠结地留下一句“既来之则安之”的话。

    没能问出最后一个关于车寿是否留下后手的问题,那鸿图只能将这件事交给狱卒。

    反正这辈子他大概都不想看到她了。

    时间来到永隆元年的腊月,此前一双无形之手落下的数子在这一月终于连成网。

    近半的朝臣进了一趟刑狱,犹如扒了一层皮,有些人或升或贬,有些人直接消失在人间,故而朝堂大换血,多出许多新面孔。

    礼部尚书罗蒙,兵马司副指挥使梁勇,兵部侍郎唐宁……四征将军四镇将军中的个别位置都有了新人。

    永隆帝现在每天上朝都感到很陌生,比起知根知底的老人,没有忠诚基础的小年轻不得他信任,所以一些小年轻常常要因为一些小事挨骂。

    他不开心,底下人也不开心。

    好在这次事件终于迎来尾声,刑狱停下‘为天子扫除障碍’的任务。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但腊日放假前,冀州世家还是反了,为首的不是叶家,想来真正的叶嘉瑜谨遵叶老爷子的话,不当这出头鸟。

    这场战事对朝臣来说没什么威胁,虎枭军的能力已经到了深入人心的程度。

    永隆帝首选虎枭军出征,又任命林枭为先锋大将。

    “这一次你也歇歇。”

    下朝后永隆帝还要专门和战斗狂魔解释,生怕他不乐意。

    但那鸿图也只是表面装一下就答应了。

    “还是贤弟深明大义。”永隆帝哈哈大笑。

    在他看来,大昭可以有虎枭军,却不能只听令一个人,所以这一次是绝佳培养其他将才的机会。考虑到林枭也是那鸿图的人,他还会往里面加几个自己人,和她分庭抗礼。

    那鸿图都默许了。

    于是永隆帝对他更满意,又说了很多君臣一心的屁话。

    说着说着他又突然想起另一件能拉拢人心的事。

    “林爱卿的婚事只怕等不到元旦那日,这仗少说要三月,等他回来便是来年春日了,朕想着日子太长,还是先让他抱上媳妇儿吧。”

    他以为这样体贴林枭会感恩戴德,但那鸿图已经能想到她气死的模样了。

    圣旨传到兵马司,在一片道贺声中,林枭僵着脸对同僚:“同喜同喜,来吃酒哈……”

    本以为可以躲过一劫,还暗喜着,不想早朝刚过,永隆帝就发疯,将她领军的喜悦直接冲散。

    林枭此刻活剥了他的心都有了。

    而礼部包办婚礼,誓要在出征前送新人入洞房,也就是说林枭和伪装成清新氧气美女的姜纨这几天要忙得团团转。

    这二人气得不知道要找谁撒气,在怨气促使下暗中没少找彼此打架,除了脸,其他部位基本青青紫紫。

    等到了选婚服那天,她们根本不敢让人来伺候。只有梓桑/那鸿图偶尔能从她们露出袖口的肌肤看到那不对称的颜色。

    终于等到某一天,这两人用光了跌打损伤的药,来济药堂求药了。

    梓桑被姜纨拉进小房间,让她给自己涂药。

    衣服一掀开,一大片紫红色,看得出林枭下了死手。

    梓桑难受地说:“你们就不能和平共处吗?”

    “?”姜纨根本没告诉任何人伤的来处,听到梓桑的话,是真的稀奇她怎么知道。

    帮她小心涂药的梓桑:“你们面和心不和,我看出来了。”

    姜纨懊恼,“我还以为装得很好,夫人到底是心细如发。”

    她耸了耸肩:“那没办法啊,我们就是看彼此不顺眼,别看我身上挺严重,她也没多好,不打断骨头已经算收力了。”

    还是有顾念最后一层同僚情意的。

    “所以是为什么呢?”

    同样是女子,同是枭师统领,本该齐心协力干大事,怎么就能内斗成这样。

    梓桑对着姜纨背上的伤口轻轻吹气,感觉挺舒服的姜纨平躺着长木板搭起的床,托着下巴,舒服得眯起眼。

    闻言,却瞪圆了眼睛,眼神四处乱嫖,有时还要偷偷转头瞧一眼梓桑。

    嗯……怎么说呢。

    她总不能说林枭视她为情敌吧,夫人估计都不知道林枭是女儿身。一男一女却是情敌,谁磨镜谁龙阳,又要分说一二。

    如果夫人再问她们喜欢仰慕的人是谁就更遭了。

    她可以做到不越线。

    但她们那点破心思若捅到梓桑这个正经夫人面前,那她和林枭还做不做人了。

    但是不说……她又觉得对不起梓桑。

    真成了里外不是人。

    “怎么了?”梓桑轻柔地为她盖上衣服。

    姜纨连忙摇头,“没事,我们就是闹着玩。”

    她又小心握住梓桑的手,泪眼汪汪的说“对不住,以后不会了”。

    还以为她在说以后不再打架的梓桑欣慰地摸摸她的头。

    呜呜,丧良心啊,姜纨捂住心脏。

    这边上完药,梓桑收拾东西,准备找林枭上药。

    姜纨纠结地拉住梓桑,虽然吧她真的很讨厌林枭女扮男装把自己架在那,但是既然人家不想暴露女儿身,她还是得替她挡挡。

    她抹了把脸,咬牙:“一会我给她上。”

    下次再狠狠打回去,丫的。

    梓桑看她一脸隐忍,着急遮掩,哑然失笑:“好。”

    姜纨眼巴巴的:“你再给我多来点药嘛,以后有用。”

    梓桑的药不同于大人给的,既不粗粝也不会太疼,她得多备几份。

    “好,我去拿。”

    出征在即,确实要给两个人都补给上。

    跌打损伤,止血消毒的药在药房,她一边往那走,一边思考再加一些补血救命的药丸,还有解毒的……

    路过和泰所在的病房,透过那一小扇窗,她发现林枭不在小隔间待着竟然在这,第一个念头是她和和泰藕断丝连。

    她想吐血。

    第二眼,和泰手上拿着结婚请柬,应该是想彻底分手了。

    欣慰。

    梓桑脚步一转,挪了过去。

    风声送来了他们最后的谈话。

    “……好,此后恩怨两消,我和泰发誓再不提及你我共同的心上人……”

    嗯?

    嗯??

    嗯???

    五官乱做一团的梓桑:谁百合谁断袖,谁出了轨谁又出了柜?

    不是,谁是你们共同的心上人啊。

    风中凌乱的梓桑捋不清了。

    第58章 第58章 恩爱

    片刻后,林枭从和泰的房间出来,梓桑走了进去,她在里面待了好一会,最后踉踉跄跄地离开。

    和泰则睡了一整天,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直照顾他的夫人还是知道了他对大人的龌龊心思,哪怕他有意撒谎隐瞒,可梦里的他不受控制将过往和盘托出,于是他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夫人露出震惊失望伤心欲绝的眼神,被颠覆三观的痛楚让她苍白如纸,摇摇欲坠。

    他醒来后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竟然也跟着无端心痛。

    真是个可怕的梦。

    …

    姜纨给林枭上完药,打算和梓桑告别,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只有医师送给她们的两大包药。

    人不会无端消失,几番寻找无果的她难免阴谋论,怀疑有什么人绑了她,只得召出隐在暗处的人手。

    自从有了车寿绑架的前车之鉴,梓桑身边、凡是会路过的地方都藏了人,如今抓一个问问看。

    那名暗部下属却说:“被大人抱走了。”

    姜纨还好,但边上的林枭却下意识拧眉。

    姜纨:“发生了何事?”

    下属摇头并不多说。

    当然也确实没什么事发生。

    不过就是夫人去拿药路上慰问了一个病人,备完药就一个人打起盹,然后大人就来了。

    …

    武安君府。

    缩成一团的梓桑单纯地不想睁眼,于是任由那鸿图将自己安顿在床上。

    两具身体依偎在一起,又在同一时刻鲤鱼打挺。

    短暂的颓废后她/他终于正视自己的学生还是走入了‘歧途’,失望的,被背叛的、荒谬的,痛恨的感情交织,一个不想面对,一个厌恶至极。

    最无语的是还多了一个和泰。

    那小子作为被训练过的亲卫本不该一脸心虚,除非他心虚的对象是自己,所以梓桑才想着诈他一诈,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撒谎,有些话还前言不搭后语,梓桑就知道该来点真家伙了。

    她一边忍着身体上的难受,一边用了致幻的药物,结果听到了这小子和林枭恩怨的始末。

    “林枭喜欢大人我也喜欢,可他不允许我喜欢,凭什么……”

    “我从未见过大人那样风神俊朗的男子……”

    梓桑当时脸都绿了,然后又听到了他咕叽几声后又哭又忏悔:“我对不起夫人,我太不是人了。”

    梓桑捧着那鸿图的脸,第一次觉得自己捏得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两具身体长叹一口气。

    痛定思痛下,她/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两具身体就是因为太避嫌,导致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没有边界感,都已婚了还敢惦记。

    所以从这天开始,深居简出的梓桑与一心搞事业的那鸿图开始频繁出现在大众视野。

    珍宝阁,武安君为夫人一掷千金,亲自为之挑选、搭配。

    清水芙蓉的安阳夫人如同一个瓷娃娃任人摆弄,乖巧极了。武安君为其正腰带,添玉佩,高大的身躯仿佛将人抱在怀中,一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他灵秀逼人的妻子。

    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此刻的他化去所有冷漠,孤傲,低眉浅笑,说不出的缱绻温柔。

    在场有许多贵女,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传说中的人物,惊讶之余还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一个耐心细致鲜活的武安君深入人心,比从前听说的更为真实。众人恍然,抛去君侯的各种头衔,可怕的流言,他也只是个龙章凤姿的男子。

    一些人回家后又好一通学给家里人听,有在朝为官的长辈不免多想,以为是刑狱杀伐太过那鸿图的亲民之举,没有官职的则是刷新了对那鸿图的认知。

    又一日,在一堆请柬中挑挑拣拣,他们选中了郑国公孙子的百日宴,梓桑那鸿图携手赴宴,笑得脸都烂了,在郑国公一家战战兢兢,孙子白日嚎哭的氛围中进行祝贺。

    席间夫妻二人逗弄小娃娃的画面令人忍俊不禁,孩子一到那鸿图手里就哭,在梓桑怀里就各种笑。

    面对好事者“自己生一个呗”的话,武安君全程笑呵呵,从头呵到结束,孩子尿身上了还是一脸好脾气,每每被调侃的安阳夫人则羞涩,只低头不语。

    夫妻二人的反应无端拉进了和在场之人的距离。

    君侯夫妇感情甚好的传言由此传出。

    又一日,对玩闹不屑一顾的那鸿图头一回出现在马球场上,与一群贵族、平民一起比斗。

    马上英姿尽显,无人出其左右,一举摘得魁首后,又回首冲高台上的夫人展颜,好似求夸奖,十足的少年意气看得好些女子顾不得矜持尖叫连连,眼泛桃花。

    得来的彩头大红花被他高高扬起,在空中画圈,策马来到高台下,大红花的丝绦一下落在自己夫人身上,众人以为他在献花,其实不然,他轻轻一拽,将人从高台扯下。

    在惊呼声中,夫妻二人策马离去。

    短短三日,武安君风评两级反转,与其夫人的感情问题也不再受人诟病。

    装得脚趾扣地,恨不得钻地底,每次装完回家抱头痛呼,互相揉太阳穴的他们,终于等到了林枭的婚礼。

    梓桑/那鸿图义不容辞坐上了主婚人的位置。

    她/他在这个位置上只是想让林枭搞清楚一件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爹还是你爹,不要越界。

    这一次对亲学生,她/他不再选刀枪棍棒,她/他选攻心。

    林枭黑眼圈很重,不管是和姜纨又打架了,还是被她/他这几天的动静闹的,梓桑/那鸿图都觉得没关系,她/他只管摆出态度。

    所以从进到这张灯结彩的堂屋开始,他们又演上了。

    眼神拉丝,简单。

    他们对彼此什么时候给眼神一清二楚,绝对不错过任何一个眼神相撞的机会,他低眉,她抬眼,刷啦啦爱情的火花,能给在场喝喜酒的宾客先表演一场殿堂级的爱情默剧。

    笑意至眼底,上眉梢,也已经熟练。

    那鸿图带着侵略的眼神,梓桑含羞带怯的偷看,又彼此心照不宣,十分的革命友谊被演绎成九九九纯金爱情。

    一些没见过那鸿图这样的将领表示磕到了,牙疼。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林枭心在滴血,这比任何鞭笞都令她痛不欲生。

    坐高堂的大人,娇妻在侧,大红喜字高高挂,他们仿佛才是这场婚礼真正的新郎新娘。

    林枭指甲扣进掌心,手中红绸染血,却谁都不知道。

    司仪:“一拜天地——”

    这场闹剧开始了。

    “二拜高堂……”

    梓桑、那鸿图相视一笑。

    温和的大人,羞涩的夫人,从未有过的郎情妾意,看得林枭眼睛猩红,这头迟迟低不下去。

    所有的声音远去,她眼中就只有这两个人。

    所以这三日关于大人和夫人的传言是真的。

    她所以为的笑料不是笑料,是真的。

    医馆那日的不对劲也是真的。

    “新郎?”司仪看林枭久久不动出声提醒。

    陛下赐婚,司仪都来自礼部。

    那鸿图也看向了她,又恢复成冷淡模样,可自从看见过他的笑,林枭又怎么能忍受这样的态度。

    她企图说服自己,短短几日不足以让大人喜欢上一个人,除非他想塑造一个亲和落地的形象,用来消除刑狱大肆杀虐的影响,降低他人的心防……

    对,一定是如此。

    “林大人?”司仪又一次催。

    林枭收起所有揣测,认命地低头。

    “夫妻交拜——”

    礼成之后,闹剧结束。

    没有人敢劝酒,没有人敢闹洞房,礼部的人还要向永隆帝回禀,因此也早早离开。

    宾客散尽,所有人都不用装了。

    在永隆帝赐下的宅邸,遣散所有下人,林枭和姜纨又双叒叕打了一架,脸上纷纷挂了彩。

    大红婚服彻底报废后,她们换上各自的便装,一个借酒消愁,一个撕下面具终于能做自己,干脆出门了。

    对姜纨来说这一天只是无数次伪装中相对平常的一天,她也不止一次伪装过谁的新娘,不过这一次比较特殊,扮演新郎的是她比较讨厌的人,所以她会郁闷。

    于是她在街边随便买了几壶酒,边喝边走边走边喝,夜晚清凉,她一个美人走在路上,总能在偏僻的地方发现几只苍蝇蟑螂。

    他们发出令人恶心的调笑声,用眼神,用言语将她全身上下调戏了个遍,姜纨动了动脖子,慢条斯理地解下腰间的鞭子,一个个将他们了结。

    带钩的鞭子将那些人的身体一分为二时,枭师姜纨的嗜血才渐渐浮出表面。

    她索性一路扎进各种小巷,替兵马司解决一下治安问题。

    一直忙到后半夜,酒也见底了。

    她摇摇晃晃地来到一处地方,抬头赫然就是武安君府几个大字。

    正大光明地爬墙进去,遇到同僚就亮身份,他们从她紧绷的小脸上看出她有要事,于是便放行了,不过也有个别捂着鼻子劝她:“下次再要有紧急的军务,还是换身衣服来吧。”

    一身酒味,熏死人了。

    姜纨沉静地点点头,没人知道她此刻已经失了神智。

    一路往里走,终于来到熟悉的院落。

    看到屋内不属于她的灯火,她张嘴就想嚎啕一声,头顶突然浇下酒水,淋得她短暂清明了些。

    一抬头,林枭那张死脸映入眼帘。

    好家伙,她竟然来听墙角。

    姜纨抹了把脸,脚下蓄力,飞身檐上,差点摔倒。

    还不待开口,迎面扔来一壶酒以反作用力替她稳住身形。

    姜纨想了想,反正今夜都是失意的人,罢了,罢了,不打了。

    喝酒。

    她们不大敢发出声音,只一个劲地吞咽。

    本来就醉醺醺的姜纨更醉了,想高歌一曲,十分了解她的林枭将匕首的头塞进了她的嘴里,用眼神警告。

    这眼神实在没有威慑力,眼睛又肿又红的林枭跟她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一想到这姜纨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空气中传来林枭鸟悄声:“我还以为你不在乎。”

    秒懂的姜纨摇头晃脑,满脸的难受隐忍。

    怎么可能不在乎,平常嬉笑怒骂何尝不是一种试探,但都没有好结果。知道了自己和大人没可能所以一直压着而已。

    与大人上下级的距离已是最好,再近些,要灼伤自己的。

    从前是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后来是因为有个她认可的人在照顾大人,让她懂得止步了。

    他是她最初的希望与悸动,她想过将那种心情一直保下去,敬重他渴盼他,然后保留那一寸的距离就好。

    可是……

    自己成全,和对方两心相许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她还是会痛。

    姜纨抱着坛子流眼泪,渐渐地哭出声。

    林枭被感染到忘了捂她的嘴,也物伤其类起来。

    不管如何说服自己,该借酒消愁还是要借酒消愁。

    “喝!”她突然在青瓦上站起来,俨然忘了底下的人能听见。

    那鸿图翻了个白眼。

    然后林枭和姜纨都听到了底下传来的床震声。

    一瞬间犹如晴天霹雳。

    没赶她们走就是为了再给点刺激的那鸿图在使劲摇床。

    什么东西,姜纨的好感度蹭蹭上涨,不是扯淡吗!他防了那么久,原来这个也是漏网之鱼。

    今晚上不让她们‘改邪归正’会显得他这个人很失败。

    教育失败!

    枉为人师!

    于是林枭和姜纨边喝酒边哭,抽噎的,放声的,反正不记得谁先开始的,也无所畏惧了,开口就是哭。

    就算底下的大人杀上来,她们也能扯着脖子哭。

    天地同悲,万物同伤,一起毁灭!

    武安君府因此床塌了,半夜鬼叫的那两个嗓子哑了。

    黎明来临时,烂醉如泥的林枭和姜纨才被扔回去。

    第二天府里的人只知道林将军和新夫人恩爱了一夜。

    醒来后两个人第一次没因为第一眼看到的是对方而打架,而是抱着枕头一人一边,背过身去哭。

    一天一夜过去,也不见起,外人只以为他们太胡闹了。

    然后又又又哭了一天,整整哭了三天,林枭不能再哭了,她该出征了。

    紧急收拾自己核桃大的眼袋,却有些难搞,没办法第四天的时候她只能带着黑甲覆面盔上场。

    然后大人和夫人一起在城门口送她。

    一对璧人,他扶她下马车,她含笑搭着他的手腕,含情脉脉的相望,彼此眼中只有对方的倒影和令人心堵的情意。

    不论是伪装成百姓的姜纨,还是高头大马上的林枭纷纷抽动鼻子,又酸又凄凉,迎着风流着泪。

    林枭闭上眼,脑子却还是大人和夫人的一言一行。

    假的,她心说。

    就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

    第59章 第59章 三人行必有我良人

    枭师启程,尘烟四起。

    梓桑/那鸿图不经意抖了抖各自身上配对的情侣款,荷包鞋子腰带什么的……也不知道林枭姜纨看见没,但是外围的百姓肯定是看见了,那镭射激光一般的眼神都快给她/他射穿了。

    感觉没白来的两人打道回府。

    临走前,那鸿图吩咐兵马司的人多加注意出城的人。

    通常来说进城严格,出城易,但是冀州又乱他怕有心之人心思又浮躁了。

    一语成谶。

    当天傍晚就有凉州牧企图逃离郢都被当场拿下。

    永隆帝震怒,在那鸿图的煽风点火下下旨赐死,于是本来就不安的反王诸侯更加心惊胆战,心中绷紧的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

    兵马司因此加强巡逻,在宵禁时分戒严。

    半个月后百官放春节假,虎师枭师汇合,途径幽州并州,停七日。

    消息传回郢都时,已经是节后。

    永隆帝在早朝难掩喜悦,底下各有封地,却有名无实的藩王脸色精彩,原先幽州并州的王侯更是怨愤难当,谁知道这七日他们的家是不是被洗劫一空。

    当夜,就有前幽州王企图派暗探回幽州被抓,但他们最终的归宿不是刑狱,而是和凉州牧一样同去阎罗殿。

    第二天早朝,那鸿图只道兵马司的人巡逻不利,让他跑了。

    一听到幽州王竟然还能跑,一些人本就按耐不住的心突然生出侥幸,心想到底不是虎枭军,安防还是有机可乘的。

    永隆帝无能狂怒,又不敢对那鸿图撒气,于是又有小年轻倒霉了,朝野上下一时怨声载道。

    在这一紧一松的治安下,武安君却只顾着和夫人‘情意融融’,一会去花灯节点灯,一会去观星台赏雪……等到风花雪月的事情全都来上一遍,所有人都知道以往忙的不着家的武安君如今只顾着谈情说爱。

    然后真有人趁他们去山上祈福的时候偷偷混在队伍里出城了。

    那人正是前并州藩王。

    得知消息的永隆帝震怒,令虎枭军整治幽并二州,绝不可让这二人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此前他一直屏蔽着他夫妻二人恩爱的消息,在此刻却是拿着工作失误的理由发泄。

    “你如今怎可玩物丧志,视儿女情长高过天下大业简直荒唐!”

    这是永隆帝第一次敢这么发火,妒火让他失去理智,“你莫不是要让安阳成为祸国殃民的妖妇?!”

    “传朕旨意,一个月内必须抓获叛贼,否则你给我滚军营操练去!”

    那鸿图:切~

    他还抖了抖精美的荷包,手指摩挲着,分外珍惜的模样,永隆帝一看就知道是谁送的,一时间无比酸楚。

    从前怕那鸿图太有本事,功高震主,如今怕他耽于儿女情长,真让他过上夫妻恩爱儿女双全的生活。

    他难受时就喜欢整点事,比如打春宴在即,索性点名让几位朝廷命妇协助皇后准备,其中就有梓桑。

    没打算白白挨骂的那鸿图也趁机搞起事。

    趁着命妇进宫,车辆进进出出时,数名死士悄然进宫,藏在太医院偏僻失修的药房,最终以幽并二州的名义刺杀皇帝。

    永隆帝那时正和梓桑在一处。

    他特地找了个皇后不在的时候,想在梅林偶遇她。

    星点落雪中,他朝心里的方向前进,一个个死士早已在雪中埋伏好,另有憧憧黑影躲在树梢掩映处,等他来时数箭齐发。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并不会下死手。

    但当箭入胸口,永隆帝瞪大了眼睛,害怕得哆嗦了一下。

    然后他身边的禁军暗卫才反应过来,全都围拢了上去。

    冰寒齿冷时,吸进肺里的气都能让人凉透,他却看见朝思暮想的人一步步向他走来,不顾刀剑,不怕寒霜,只为了离近些看他的伤情。

    永隆帝突然就镇定了下来,他突然有种冲动,握住了那双手,用尽平生仅有的温柔:“朕没事。”

    平静的梓桑:是啊,箭还好插错了地方,要不然该便宜你的好大儿了。

    不想让林景焕捡漏皇位的梓桑/那鸿图安排这场刺杀只不过是想吓一吓他,算纯纯骚扰,用这样的方式让永隆帝活在恐惧里。

    至于把死士消耗完了怎么办?

    那没事,反正人都是已故雍王徐承志的。

    那些人本该死,但那段时间事情太多一直没来得及处理,留到此刻便索性利用他们让郢都乱起来。

    从接管这些人开始,他们的耳目就被合上,不知主人已死,也不知命令谁发,只能听话赴死。

    永隆帝受伤后打春宴宣告今年不再举办,朝廷命妇离宫,但身为医者的梓桑被留了下来,美名其约救君王。

    哪怕永隆帝身边有许多御医贴身保护,只要梓桑来看诊,他都要将人遣散,留下二人独处的空间。

    从她奋不顾身朝他奔来的那一刻,他所有的顾虑、忍耐通通决堤,如今只想有那么一时半刻得到某人。

    于是短短几天,好感度升得能让人眼皮直跳。

    好在夏今歌几乎都陪着她,发生刺杀的事后更是寸步不离。

    有皇后在,永隆帝再露骨的眼神都要收一收。

    又到了复诊喝药的时间,永隆帝巴巴地等人来,在看到梓桑裹挟着风雪踏进内殿的那一刻,他眼中的光亮激增。

    “快过来。”他撑起身子,捂着胸口。

    梓桑深吸一口气,往旁边让了让,露出眉眼凌厉的夏今歌。

    永隆帝气焰小了些,脸上的笑容也收起。

    “皇后怎么又来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后,他故作自然,“太辛苦了,有太医在又有大昭神医,朕不需要人侍疾,回去吧,夜深露重。”

    皮笑肉不笑的夏今歌轻移莲步,又随手拿了不知道凉透没有的药,直进主题,舀了一大口喂过去。

    “陛下龙体要紧,臣妾不放心。”

    永隆帝被苦得说不出话反驳,实在要命,这药比他平生喝过的都要苦。

    一边喝,一边直犯恶心,偏偏皇后一直用勺子一口口喂,喝到最后他已经是精疲力尽,大汗淋漓。

    而这时候梓桑已经把完脉了,修改了几味药就和夏今歌一起离开。

    永隆帝只能看着她们的背影发痴。

    回到坤德宫,梓桑拒绝了夏今歌同寝的提议,转头就往她安排的偏殿走。

    夏今歌倒也没挽留,只在原地看着她慢慢前行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人。

    “娘娘?”玉竹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一口热气升腾,她仰头看落雪。

    这几日她也算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复杂难言。

    从前她希望梓桑那鸿图好好的,如今她又怕他们太好了,没了她的容身之处。

    “玉竹你说三个人的感情会挤吗?”

    “啊?”冷不丁被提问的玉竹呛了一口冷风,用咳嗽含糊过去,但其实眼珠子乱转,一边叫人退下。

    夏今歌愁肠百结啊。

    那鸿图显然是在乎她的,梓桑也是,但他们一个知道她的心意,一个不知,从前她不敢贸然刺激梓桑,现在却怕她心里全然没有她,到时她一心只有那鸿图,那她还怎么挤进两个人中间。

    不知不觉把话说出来,玉竹听见了,掐了把人中才镇定下来,她试图救一救自己走火入魔的娘娘,虽然她以前也不是没想过,但现下她真觉得娘娘为了武安君夫妇快走上另一条惊世骇俗的路子了。

    “娘娘……”她做贼似的低语,“您要不要找安阳夫人问问自己……”她指了下脑袋,“这里它可能会欺骗您,奴婢听过一夫多妻,夫夫,妻妻,就从来没听说过一夫一妻……呸,奴婢的意思是左夫右妻……您懂吗?”

    “奴婢真不是冒犯。”她又急急补上。

    夏今歌却满脑子是:“找梓桑吗,现下坦白她会不会吓到……”

    玉竹:“……娘娘啊。”

    您不正常啊,您吃醋又或者生气奴婢都能理解啊,但您在怕自己被落下,奴婢不理解啊QAQ

    娘娘啊这对夫妇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吃醋?有一点,但不多,本宫就是怕她二人双宿双栖不要本宫了。”

    夏今歌最终还是往偏殿去,边走边回答玉竹:“在分男女之前,本宫是人,人自然会喜欢上人,这不足为奇,左不过本宫比较花心,喜欢两人。”

    玉竹:“可要是史官发现,怕是会骂您乱了阴阳,坏了秩序。”

    “阴阳?”走廊里,夏今歌轻笑一声,“男女阴阳和合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兴家安国,令无数百姓一代代供养贵族、国家的托词,本宫又不是平民百姓,也自问不是只知生育的畜生,如何不能与所喜欢的人安度余生。”

    “他们敢记,本宫就敢杀。”

    她红唇微扬,却满眼肃杀,又在看到偏殿的微光而融化成一汪春水。

    金缕靴停在偏殿,她拍开身上的雪粒子。

    玉竹说不过她,眼看她是要做出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了,她跺了跺脚,拉住自家娘娘推门的手。

    在她看过来时,苦口婆心:“非要如此吗,他二人都非常人,娘娘只要放手,日子会好过许多。”

    夏今歌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如何才叫好过?与老皇帝虚以委蛇?与一群快被熬成黄脸婆的宫妃拼着生儿子?还是说以我皇后之尊,困守皇宫一生?”

    终其一生不得关爱,没有知己,她才不要。

    “玉竹,没有盼头的日子不好过。”这样的皇宫她不喜欢。

    听了这话,玉竹低下头,眼睛红红的退至身后。

    她知道娘娘的盼头在里面。

    夏今歌推门而入。

    第60章 第60章 别抛弃我

    进殿后,夏今歌解下大氅,在赤金镂空金乌三足炉前烤了一会手才入内殿。

    原先偏殿没有怎么布置,如今却大不一样,足够暖和精致。

    她走过曲水纹样的地毯,踏上两级台阶,来到床前,素手抬起将幔帐撩开一角。

    床上无人。

    夏今歌想了想打开内殿一扇隐蔽的门,果然见到了在汤池洗浴的人。

    夏今歌让玉竹止步,自己一个人进去。

    边走边脱,最后只剩下一件单衣,她步入池中。

    梓桑睁开了眼,与被雾气缭绕的夏今歌相视,眼中有疑惑。

    夏今歌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索性就沉默着。

    于是她们一人一头,各自泡着。

    过了一会还是没等来夏今歌开口,梓桑只能结束洗浴,夏今歌也恰好起身,她净面,她就净手,反正有一种今晚跟你睡定的感觉。

    梓桑只能在床前阻拦她,把唯一的被子裹在自己身上,用眼神催促夏今歌回去。

    反正洗也洗过了,上床就不必了。

    “屋外天寒地冻,我会生病的,你舍得吗?”只着单衣的夏今歌硬是挤进了梓桑的被窝里。

    梓桑侧耳刚好能听见呼呼风声,“……”

    然后她就被抱了个满怀,又听到一句声若蚊蝇的“不要抛弃我”。

    “嗯?”有些困的梓桑揉了揉耳朵,以为听错了。

    夏今歌心知等不了了,于是一个深呼吸,破罐子破摔道:“本宫十分喜爱你。”

    她紧张地去看梓桑如何反应。

    可她脸上只有无奈。

    这是什么意思?不害怕不敬而远之不排斥吗?还是说早就知道?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夏今歌一颗心忍不住狂跳,有些期待,有些拨云见日的欣喜。

    可梓桑将她推远了些,又重重叹气。

    “你……”梓桑尝试组织语言,半晌又泄气。

    亲过那鸿图后,还能对她像过去一样的也就只有姐妹你了。

    但是……亲有妇之夫真的不道德啊。

    不希望看到夏今歌生出两女共侍一夫心思的梓桑拒绝她的靠近。

    夏今歌眼神一黯,以为她这是拒绝了。

    她长手长脚将人往怀里一锁,梓桑:“……你想干嘛。”

    灯火微暗,夏今歌尽力去捕捉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眼中的慌张与排斥。

    这无疑刺痛了她,此刻她当真感受到比被父母抛弃还要浓重的悲伤。

    她慢慢挪了过去。

    黑夜里将感官放大,梓桑感觉脸上痒痒的。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姐妹嘛亲一口正常。

    但多亲两口就不正常了,还显得殷勤得过分。

    她瞪大了双眼,捂住了嘴。

    我擦——

    “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蹭蹭蹭爬起来,往床脚躲。

    这一幕像极了她在良月阁被胁迫的那一日,但是……为什么当事人是夏今歌。

    “为什么?”她因为太过震惊而险些失声。

    不是,为了一个那鸿图真的值得这么牺牲吗?姐妹,讨好人也不能这样。

    夏今歌坐起身,怕她着凉将被子还给她,盘膝而坐。

    见她这么排斥,夏今歌彻底绝望了。

    她可以为了和这两人在一起和皇权、旧俗斗上一斗,可若是他们不愿意,便没有争的必要了……

    很快她坐的地方就变得冰冷一片。

    两个人床头床尾相望,似对峙。

    梓桑抢先败给冬天的寒气,打了声喷嚏后,连忙把被子给两个人盖上。

    夏今歌神情终于不是那么木然。

    梓桑五官皱起,片刻后,她尝试组织语言。

    “不要这样……那鸿图不值得你……”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而且他已婚,不打算一夫多妻,你……死了这条心吧,讨好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额,他也不喜欢你。”

    “他……你们反正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成婚了不能……你懂吗……”而且姐姐你是皇后!国母!没有爱情,你还有权力!

    磕磕绊绊地说完,她都不敢看被戳穿了心思的夏今歌,怕她难堪。

    夏今歌却没有她想得那样,相反她好好咀嚼了一番她的话,突然笑出声。

    梓桑转头看她,怕给她刺激到得了神经病。

    “你竟是如此想……”她喃喃自语,又很快没了声,为梓桑话中对那鸿图的占有欲而落寞。

    罢了,无论梓桑怎么理解,也明明白白告诉她她无法插足进去。

    这该如何是好。

    既不想行强迫之举,又不想退出的夏今歌走进了死胡同。

    不久后胳膊被戳了戳,她侧头看去,梓桑一副要渡她的悲悯模样。

    “不要执迷于他。”

    夏今歌:“执迷?”

    “嗯,”梓桑重重点头,“不要轻易因为喜欢一个人而伏低做小委曲求全,若非要生出七情六欲,我希望你喜欢自己。你是国母,在责任和权力面前若行差踏错可能是万丈深渊,被人发现你对那鸿图……你会满盘皆输,可喜欢自己你必大获全胜。”

    “忠于自己,你将无懈可击。”

    说完她希望能从夏今歌脸上看到大彻大悟。

    可她问:“那你还不是喜欢上了那鸿图。”

    梓桑哽住:“……”你要这么说也对。

    她企图挽救一下,表示:“我最喜欢的是自己。”

    “自己……”夏今歌咂摸了一下这个词,长出一口气。

    自己吗?不将情爱放在别人身上,专注自己吗?

    “对!”梓桑心说这是个孺子可教的。

    不可教的话,她就还得去秀恩爱,让他们知难而退,毕竟失过一次恋,一般都能醍醐灌顶,改过自新。

    希望夏今歌听得懂人话,不需要她浪费时间。

    夏今歌点点头就躺下了,还双手叠于腹部,闭上眼。

    没有再反驳,很平静。

    梓桑瞅她这样应该是被说服了吧,她有些不确定,借着给人盖被子的时候使劲瞅她。

    真这么顺利吗,她有些不敢相信。

    像林枭一样的伪装?

    “你……听劝吗?”她问。

    感受到脸颊边的浅浅呼吸,夏今歌睫毛扑腾两下,回了个“嗯”。

    真这么顺利!梓桑咧开嘴。

    果然林枭车寿之流还是少数。

    巨大的惊喜砸来,她有预感今晚的梦都是欢欣雀跃的。

    她躺下闭上眼,没一会就睡着了,夏今歌却睁开眼,侧过头去,视线落在梓桑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睡着了,嘴角都是弯的,显然是知道她不再‘执着’那鸿图后给高兴坏了,还不计前嫌地和觊觎自己心上人的人同床共寝。

    哎,怎会有这么好骗的人。

    不过夏今歌也不全是欺骗,喜爱之人的嘱咐她当然是听的,而且她本来也不讨厌自己。

    况且她一直都是在忠于自己的前提下去追逐喜欢的,所以不算辜负梓桑的信任。

    想到这,夏今歌往她身边靠了靠,汲取令人安心的药香。

    她今日还是冒进了,也许天长日久下梓桑才能接受。

    反省完,夏今歌趴在梓桑耳边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那鸿图的?”

    迷迷糊糊的梓桑:“一早……”就知道。

    “多早?成婚前还是成婚后?”

    梓桑打了个哈欠:“前。”

    “你不生气?”

    梓桑嘀咕了两声,夏今歌没听清,大约是抱怨吧,也是要不是信阳那一遭他们根本不会有所交集,也就无所谓什么时候知道的了。

    “梓桑。”

    “嗯?”一声呓语。

    “我在宫里见惯了皇帝左拥右抱,你要不要试试?”

    回应她的是一串规律的呼吸声。

    片刻后夏今歌轻轻环了上去。

    永隆二年,二月初,虎枭军与幽并二州合围冀州,除世家。

    同一时段,在永隆帝命令一个月抓捕刺客的期限内,他中毒了。

    络绎不绝的死士总能无孔不入,皇宫好像成了个大筛子,禁军统领及赵一和被贬斥,因此失去帝宠。

    禁军统领的职位一时间空了出来,在此关头竟无一人敢要。

    虚弱中的永隆帝无心朝政,太子因此被推出来主持早朝。

    上朝第一天便和武安君争锋相对。

    他要削减虎枭军的军队开支。

    那鸿图不同意。

    太子反唇相讥:“幽并二州还满足不了君侯?你是不是想连同国库也给孤吞没了?!”

    显然他是知道一点武安君的尿性的。

    比如抄家灭族,抄家最狠,灭族最快。

    武安君气得险些和太子打起来,道是他敢削,冀州便自己打。

    黑龙军曾一分为二,一半驻守在各地,另一半留在荆州,荆州为龙兴之地,它必须守护二十一郡数百个县,更要护卫君王。而诸侯反王归郢不足一年,他们的封地还有自己的子孙后辈,那些人仍是隐患,所以黑龙军轻易不能被派往其他地方。

    更何况冀州这样的小打小闹更不值得派黑龙军。

    这些年黑龙军的人数多于虎枭军,但虎枭军的实力强于黑龙军,二者军力存在微妙的平衡。

    太子原先是想由削减开支开始逼那鸿图裁军,再以节省下来的钱发展壮大黑龙军。只要打破两军军力的平衡,便是他对那鸿图下手的时刻。

    可眼下俨然是做不到了,他得先保证冀州重新回到朝廷手中,借此敲打还有异心的人……所以他还是需要忍耐那鸿图,按下削减开支的事。

    可他们积怨已久,太子最后还是以殿前失仪的名目罚那鸿图三个月俸禄,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那鸿图为此气势汹汹地朝永隆帝所在的寝殿进发,一看就是去告状。

    不想竟然遇到刺客白日现身,于永隆帝床前执刀,武安君当即床前救驾,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忠心。

    惊魂未定的永隆帝仍乌青着一张嘴,神医的解药还未完全制出来,因此他现在有心无力不能上去砍两刀,只能指着刺客浑身颤抖。

    “多亏了贤弟。”他气息不稳道。

    那鸿图虎着张脸。

    永隆帝顺了两口气,终于发现异样:“怎么了这是?”

    那鸿图:“太子要削减军队开支,要罚臣的俸禄。”

    永隆帝扶着额头,在赶来的太子面前说:“景焕胡闹,不必理会。”

    那鸿图睨了一眼林景焕,看他手握成拳却不得不向他道歉。

    永隆帝实在太疲惫了,他打算将最后一点事交代完就歇下,“贤弟,宫里的禁军你带几日,朕现在只放心你。”

    说着兵符都掏出来了。

    那鸿图深吸一口气,接下了。

    后面几日又陆陆续续杀了一些死士。

    黑龙军继续按兵不动,五千兵马司将士则被派遣至前线送武器。

    二月中旬,换了一批壳子的兵马司将士回归,又以各种方式渗透到禁军。

    新人换旧人,还没有太子和武安君内斗搞出来的动静大。

    而永隆帝的毒还是没有痊愈,不仅是太医院,就连神医也‘犯难’。他拖着一条命半死不活。

    太子的权势随着老皇帝的虚弱而水涨船高,百官纷纷‘站队’,数着日子等太子继位,永隆帝每每听到宫人‘议论’都要气红眼。

    每到这时梓桑总怕他因气急加速了毒药攻心的速度,只能又扎上两针,劝他平心静气些。

    永隆帝的好感度就又蹭蹭上涨。

    “好都听你的。”

    梓桑磨了磨后槽牙:“……”

    几天之后,在她‘废寝忘食’的努力下,解药做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