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八十一章
涩泽龙彦所陈述的一切, 无不表明，他对你与衔尾蛇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他红宝石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你，比羊毛还要白的柔软长发披散在他的身后, 却丝毫没有中和他身上的冷淡与无情。
而你漆黑的眼眸中，某种神秘的情绪不断地扩散着，但那不是惊奇，因为你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惊奇的表情。
你上挑的嘴角与眼梢给人一种明明只属于胜者的、沉静平淡的气场, 一种早就知晓涩泽会这样说的感觉——很好，输人不输阵。
但表现优雅风度是没有实际效用的。现在的你或许该想想怎么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涩泽龙彦看上去不是个好应对的家伙，更别说在旁边当观众的费奥多尔了。
你能很轻易地猜出, 涩泽能有这些推测，费奥多尔未必没在其中出力——至少，费奥多尔肯定事先告诉或暗示了涩泽，“太宰朔本应不知道鼠与衔尾蛇之间是否有合作”。
“是费多多借你的嘴巴说的这些话么？涩泽君。”
你懒懒地躺在藤椅上，悠然自得, 眼中含笑，称谓在不知不觉间从“涩泽先生”变成了“涩泽君”。
“他让你这样说，你就这样说了, 你的嘴巴，变成了他的嘴巴……这可不好哦, 费多多的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这样的变化既不利于身体健康, 在外观上也很可惜呢。”
“……当然不是。”涩泽坐在桌上，他上身前倾, 用手托住下巴, “难道你认为，这些一眼就能看穿的东西, 只有他能想到吗？”
“不是啦……”你让弥赛亚回到口袋里，“我只是觉得——涩泽君不是会在乎这些小问题的人而已。”
你慢慢地坐起身，朝他靠近，“什么谜团呀、神秘的组织呀、我与神秘组织的关系呀，费多多会对这些感兴趣也理所当然，因为他有坚定的走向自我目标的意志，这些东西都会成为他实现目标的阻碍。可是，涩泽君本身就应当是为了神秘而去追逐神秘的人，而非为了别的什么。我是这样觉得的——不论涩泽君是为了什么而加入衔尾蛇，总有一天，会真正地为衔尾蛇心醉，为此沉迷。”
“所以你是承认……”
“不。”你笑着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有承认。该承认的是涩泽君，会说出之前的话就是被费多多诱导，而涩泽君对此还没有察觉。想想吧，涩泽君——他是在什么时候像播种一样，往你的潜意识中植入了‘揭开朔君身上的秘密’的念头？”
也许费奥多尔并没有如你所说的诱导什么，你说出这样的话，反而才是真正的诱导。
为了隐藏自己身上的疑点，把焦点转移到他别人身上。此前在面对海外调查团的时候，你就用过这一招。
不过上次，特务科的确是有所隐瞒，你把焦点移到他们身上并无问题，而现在，你却是把这招进化了，蛊惑着他人去相信没有发生过的事。
在涩泽沉默地转头去看费奥多尔的时候，你又笑道，“我想……费多多并没有告诉你关于我的更多的信息吧？”
涩泽龙彦的视线重新回到你身上。
“他没有告诉你，我是受到神明祝福的孩子，在血色的教堂中降生。”
你抬起一只手，指尖触碰他长长的眼睫，用只有你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神的眼睛注视着我，我能感觉到世间未明说的信息海洋，神的祝福施加在我身上，让我想要的皆无求不得——涩泽君，你相信吗？只要持续地与我对视十秒钟，你就会向我献上你的一切。”
猩红的眼睛静静地与你对视着，诉说着他的不相信。
就在你的谎言即将暴露的第九秒，涩泽龙彦移开了视线。
“还算有趣的把戏。”涩泽偏过头，站起身，走到了费奥多尔那边去，离你远了一些，不咸不淡地评价道。
“正好九秒半，涩泽先生是不是害怕了？”你笑眯眯地问道。
“风险与所得不成正比。”涩泽说。
“唉呀，我可不知道涩泽先生竟然会在意这个。为什么不敢赌一赌呢？”你拿过桌上的拉莱耶语词典，“既然涩泽先生真的相信与我对视十秒就会不顾一切地忠于我，那么，为什么不相信我的其他话语——”
说罢，你笑着翻开手中的词典，“其实我‘不小心’说错了时间，只要与我对视九秒，你就会爱上我，也就是说……”
你抽出那张涩泽画下的“来苏”符号，把白纸贴在自己的唇上，掩去嘴角的笑容，却无法掩去眼中的笑意，“涩泽先生，也许你没有感觉到，但在灵魂打下烙印其实并不会有非常明显的症状。事实就是，你的心脏此刻已经深受我的蛊惑，你的眼睛已经无法长久地从我身上移开，你的命运已经拜服于我的命运，你的意志也将屈从于我的意志——”
涩泽的眼睛微微睁大，“‘来苏’是——”
你脸前纸页上的“来苏”二字正对着涩泽，“‘来苏’是我的话语真实性的见证，涩泽先生，在神灵面前，你将献上你的一切。”
地下室中忽然泛起了雾气。
你可能说得有些过火，致使他有些应激了。
实在不妙，如果异能“做一个对世界有副作用的人”还在，你可以像对付魏尔伦一样对付涩泽龙彦。
或者，如果你已经找到了新的死灵之书抄本，你也能有别的手段逃离雾气。
但此时，你只有“不要自问自答好吗？好的”，这个异能很有可能已经被费奥多尔透露给了涩泽龙彦。
涩泽的异能会把异能者和异能分离开，难道你会是下一个被自身异能杀害的异能者？
在这已逐渐蔓延开的白雾里，你面对的是自到达横滨以来，前所未有的危险处境。
第082章 第八十二章
你踩在地毯上, 站在地下室中的精致角落。
迷雾遮住了破旧的墙壁和挂画，遮住了电脑屏幕的白光，也遮住了费奥多尔的微笑和一直很紧绷的立原。
突然间, 你感到这个角落如同末日废墟里的花园，沙漠中的绿洲。它原本属于涩泽，而现在只有你站在这里。
你孤身站在迷雾中，不知为何, 本来总会让你感到些许动静的弥赛亚，此时安静地呆在你的口袋中一动不动。
冷血动物不发出动静的时候，你几乎感觉不到它的生命。
但你知道, 它的生命在你的口袋里，就在那里。
你唯独不知道的是你的生命徜徉在何方，又将归往何处。在旅途终结之前，不会有人知道这一点。
也许你的生命此时也在谁的口袋中，也许你和弥赛亚的生命都像光一样具有波粒二象性, 既是连续向前一路推进的，又会像电影按下暂停键般仅仅存在于某一个时刻，总之, 你也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你没有针对雪白的雾气做出任何防范手段。
口袋里的手机被你拿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早上的时候你已经回过一次信息了, 每次拿出手机总是会收到谁的信息的你，这次没有收到新的消息。
停滞的聊天窗口常会让人感到突兀地被寂静击中。
“一定是地下室信号不好。”你嘀咕着, 寂静似乎唯独绕过了你。
你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太宰先生。”你说。
“喔，遇到什么委屈了？”你的声音分明很平淡, 只是音调稍微低了一点, 但太宰不知道为什么听出了“委屈”这种情绪。
“涩泽先生用异能欺负我。”你告状道。
虽然涩泽的雾气不知为何还没把你的异能分离出来，但这句话好像也没有特别大的问题。
“这么说来, 他还真是可恨，但这也是朔君自己选择的吧？又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事务所……今天可不是万圣前夜了哦？”太宰轻轻笑着，你没能从电话的那头捕捉到任何担心，“朔君是不是去找陀思妥耶夫斯基了？自己做出决定去找他，倘若被欺负了，也要自己努力抵抗才行啊。”
“我找费多多，是想请他教我拉大提琴。”
“什么……？”
“这样就不用太宰先生给我请音乐老师教我唱歌了，我可以拉大提琴给太宰先生听。”
“……”
“太宰先生，救救我吧，再不过来的话，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或许是惊叹于你什么瞎话都能编出来，再或许是被自家小孩竟然要去仇家那里学音乐而气到，太宰依然没有说话。
但电话的那一头并不安静。
你能听见有很大的雨声，电话中的雨声有些嘈杂，即使太宰不说话，也不会带来沉寂。
“假如我死掉的话，太宰先生一定要把诺亚放在我的墓碑前，如果我的墓前长出小花，就种在诺亚身上——千万要记住不许种别的植物，诺亚是我的小花盆，我只允许它装载我的死亡……”
“别说了。”太宰突然打断道。
“不行啊，我在将要死去的时候一定要说遗言。要是猝然死去，却什么话也不留下，那么还在世间活着的重视我的人们，就不能马上意识到我的死亡了，他们潜意识里会觉得我还在，而如果这时，再通过大脑的理性忽地想到我已经死去，悲哀会加倍的。”
“把你的嘴巴关上。”太宰平静得有些冷漠地说，“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没有学会在乎具体的某个人类，果戈里会为你迎来永恒自由而欣喜，侦探社在意的是‘任何人的生命’，至于其他人，我觉得就不必多提了。至少现在，除了我没人会在意你、‘太宰朔’的生命。”
“这就是我一定要说遗言的理由。”你说。
“我是你的监护人。”
“太宰先生当然是。”
“监护人前面还有前缀。我是不讲理的监护人，有看管你的权力。”太宰说道，“意思就是，朔君的死活，只有我能决定。”
太宰挂断了电话。
你离开了所在的精致角落，走入茫茫雾气。白雾好像淡下去了一点，至少你能看见费奥多尔和涩泽。
至于立原，他本想攻击涩泽龙彦，但被阻拦了，此时正与模样与他极端相似的异能体缠斗着。
异能体的手中拿着一把极具锋芒的长刀，额头上有一颗红得滴血的宝石。立原正尽力地试着击碎那颗宝石，但他失败了——他被自身异能手中的长刀一刀劈中，枪支也掉到了地上。为避免受到更多的伤，立原只能忍着伤口传去的痛苦，在昏暗又混乱的场地中竭力躲避刀光。
而在这时他也看见了你，他没有说话的余力，只是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异能体往离你远一些的地方引去，以此保护你。
“诺亚——诺亚，我的小方舟。”你知道立原那边的危险，没有靠近立原，把诺亚抱进了怀里。
“适可而止吧，涩泽君。”你听见费奥多尔的声音。
“你想介入这场‘献身’之间吗？”涩泽说，“打扰我把异能献给朔君。”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在说——
虽然我引爆了一个炸弹，但实际上，这是为了给朔君放烟花。
涩泽把行事的动机归在了你身上。
“如果涩泽君的真实想法不是对我使用异能，我当然不会介入。”费奥多尔轻轻叹了口气，微笑道，“但现在不仅是朔君，我也很困扰呢。你明明知道朔君的异能早在你们对话的时候就已经对你施加了影响，却依然选择把自己的异能释放出去。朔君不会受到伤害，受伤的就只有我和这位立原先生了。”
“我不会受到伤害不是因为异能，而是因为我有我的救世主。”你向众人展示诺亚。
没人把你的话当回事。
诚然，诺亚是个乖巧、正直、对你忠心耿耿的小花盆，但它也仅仅是个小花盆。
“有一件奇怪的事……”你站在涩泽和费奥多尔之间，貌似无意提醒，实则谁都能看出你是故意引起注意，“我有救世主保护，但费多多没有。所以——费多多的异能到哪里去了？”
涩泽长久地注视着费奥多尔，费奥多尔长久地注视着你，他的眼中充满了无人能看懂的神情，“朔君真的想知道吗……”
此前，你与涩泽对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用自问自答的方式发动了异能。
据费奥多尔与涩泽的对话，涩泽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依然释放雾气，其真正的目的是为试探费奥多尔。
而试出的结果就是——这个地下室里有四个异能者，却只有立原的异能被分离了出来。
你正准备说话，突然之间，你们的头顶传来一声巨响，那是一种墙壁倒塌、天花板崩裂的不祥声响。
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性”，不由得从你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但是，从你给太宰打电话只过去了不到五分钟，真的会有那么快速吗？
涩泽抬起了头，他望向天花板，好像能以此透过去，看见上面发生了什么似的。
费奥多尔依然用那沉凝的目光注视着你，只不过这次，他在巨大的声响中轻声说出的是，“朔君，真的不想知道吗？”
随着代表破坏的声音的接近，你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轰”的一声，地下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踹门的是老熟人了，那名走在最前面，一头橘发、戴着黑帽子和黑手套，眸光冷冽的青年，正是中原中也。
太宰治不紧不慢地跟在中原中也的身后，面无表情，姿态冷酷，只是他的黑色皮鞋上沾着雨水，肩膀那里有一块地方也被雨淋湿了。
而在太宰的身周，十数名身穿黑西装的Mafia把太宰紧紧围住，堪称全方位地保护。
太宰甚至不用说话，只是做了个微小的手势，他的手下们便知道该如何去做——
Mafia们毫不犹疑举枪，或许是因为依然残存的雾气，他们并没有瞄准的动作，只是拉开枪栓，对着人影存在的地方——对着费奥多尔、涩泽龙彦，还有你。
子弹脱离枪膛的声音在地下室响彻，枪口中吐出的火光晃得你几乎睁不开眼，你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枪林弹雨”。
然而，在这密集的火力覆盖下，你的身上没有出现弹孔，甚至没有出现哪怕一处的伤痕。
因为——重力对你展开了庇佑。
中原中也飞身上前，一把拥住你，转瞬间将你带离了火力覆盖的范围。
你扭头看去。
涩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回了异能，身上被血浸透的立原倚靠着墙壁不断地喘着气，竭力不让自己倒在地上。
至于费奥多尔和涩泽的身影，则是完全被密密麻麻的子弹所淹没。
只不过，当硝烟与迷雾散去，地上却没有出现一丝血迹，更没有出现尸体。
“不用找了。”太宰拉过费奥多尔此前坐着的椅子，坐在上面，“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就通知了果戈里，在开枪的瞬间，他把两个人都带走了。”
“不愧是小鸟先生……”你低声着。
Mafia们依然围在太宰身边，太宰双腿交叠，示意部下给立原包扎伤口，随后抬起眼皮，看向了你，“怎么，朔君很想和他走吗？”
“不、当然不——我跟太宰先生走。”
你的求生欲很强，换种说法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太宰轻轻笑了一声，他抬起手，拿过旁边部下手里的枪，“过来。”
你抱着诺亚走了过去，中原中也则走到了太宰身后。
你不知道太宰要干什么，对着中也眨眼睛，然而百试不爽的卖萌战术在此时失去了作用，中也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我给你的枪呢？”太宰问。
你想了起来，之前在地下监牢的时候，太宰给过你一把枪。
在一次换衣服的时候，你忘了把枪带上，之后就遗忘了。
反正，立原和你几乎形影不离，而他手里有枪。
见你一声不吭，太宰笑了笑，他把你拉过来，近乎温柔地把枪口抵在了你的额头上，“朔君喜欢说遗言吗？现在可以继续说了。”
第083章 第八十三章
被踹开的门破坏了地下室的隔音性能, 你听见不停歇的雨声，还有连贯的、雨点敲打在不知哪里的铁皮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咚、咚、咚……
你几乎能从细密的雨声中，看见滂沱的大雨。
但实际上，你的眼前是太宰，你的眼中也只有太宰。
他那张能称为赏心悦目的脸上, 挂着十足虚假的笑容，太宰手中的枪抵着你的头颅，力度不轻不重。
片刻前, 子弹才从地下室的空气中飞过，枪口还烫着。你感到自己额头的皮肤正在被灼烧，也许那里已经被烫出红印子了。
“太宰先生为什么用枪指着我？”你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没有做错任何事？”太宰脸上的笑意更盛，所有人都能从他冰冷的眼神中看出他这是被气笑了, “唉呀，我真想不到……朔君难道是真心实意地这样觉得的吗？打电话过来，说快要死掉了, 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跟我说荒谬的遗言——啊、很好, 好得很，非常棒啊, 违背我的命令擅自离开事务所，只带着立原君一个部下, 伤都没好全就敢深入敌方据点。惊喜地发现了重要罪犯涩泽龙彦, 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发现有危险的时候才呼救……若是没有朔君的话, 就发现不了鼠的据点了呢，朔君真是为我们剿灭犯罪组织鼠与保护横滨的进程推进了飞跃式的一大步啊，牺牲自己也要消灭敌人，我没想到我们Mafia还能出这么一个英雄一样的人物，简直能上报给政府让他们树立横滨模范道德先锋呢——我要夸你勇气可嘉吗，要不要再给你对横滨的贡献颁发个荣誉奖章？我原本以为朔君很聪明，结果竟然继承了二叶亭君的大脑，变得和他一样愚蠢了吗？”
他把另一只手插进你的头发，紧紧地攥住。
你的头皮受到一阵拉扯的力量，你几乎不会怀疑他在气极了的时候会抓着你的头发把你的头往桌上撞，甚至是直接开枪——
太宰那张虽然微笑着，却冷得像覆了一层霜的脸庞，猛然接近了你。
“朔君是不是也很想奔赴死亡？”他声音低沉，如同来自地狱，“先是从高楼上跳下去，又一次次地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
鸢色的眼眸中，充斥着极少展露在你面前的黑暗与暴虐。
“那就死掉好了。”
他松开你的头发，骤然放松的力度让你的身体稍稍后仰，而太宰几乎没有犹豫地朝身边再次伸出手，从部下手中拿了个新的弹匣，驾轻就熟地往枪支中装填子弹。
“等等……”中原中也似乎想阻止，他上前半步。
“不必多说，中也。Mafia不需要不服从命令擅自行动的成员。”
太宰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笑意也没有怒气，只有冷漠，令人心惊肉跳的冷漠。
他的手中装填着子弹，眼睛却依然盯着你，“我只是在帮朔君完成他想做的事情啊，朔君也会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满意的吧？遗言什么的也不用告诉我，朔君，我之前说错了，我也未必在意你的生命呢，你知道这样死去的结果是什么吗？是遗忘。在你死后，就连诺亚也不会记得你。算了，我还是有一点仁慈的，等你一死我就把诺亚丢进海里给你殉情——你猜我做不做得到？”
太宰眼中弥漫开冷酷血腥的暗色，他举起枪，对着你扣动了扳机。
就如同你之前对立原开枪一般，丝毫不拖泥带水，没有任何的犹豫。
你注视着黑洞洞的枪口，看着枪口中绽开的火光。
如此近的距离，没有任何闪躲的可能，你的耳边响起比此前的枪林弹雨还要嘈杂的声音，你感到枪声在你的大脑中肆意轰鸣。
其实你额头的皮肤没有被烫红，之前的枪口是热的，但还没有热到能把人烧伤的地步。
你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因为你的眼睛正处于下雨的边缘，或许你需要一个像“被烫到了”这样的理由。
而现在，你的头颅即将遭遇比烧伤更可怕的事。
子弹会把头盖骨打得凹陷进去，甚至贯穿，然后诺亚会随你而去——方舟落进大海，或许这也是它的宿命。
一滴眼泪从你的左眼眼眶中滚落，它跳了楼，很快地滑到了你的下巴，又从你的下巴掉进了暗不见底的深渊。
“原来也没有那么不畏死亡嘛。”太宰注视着悬停在你眼前的子弹，或许他不是在注视子弹，而是在注视你的眼睛。
是立原。立原的异能救下了你，就像你对着他开枪时，他救下他自己一般。
浑身是血的立原被两个成员搀扶着坐在地上，他紧紧地盯着你，额头上浮现出细密的汗珠，见子弹成功被控制住，立原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喘息，他无力地把头垂下去，如果不是被搀扶着，他连坐起来都困难。
“朔君。在Mafia里，掉眼泪是没用的……没有哪个Mafia会在面对枪口的时候掉眼泪。死亡不会因为眼泪就赦免任何人。”太宰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我不是害怕死亡而掉眼泪。”你低声说着，抬手握住了眼前的子弹，子弹与枪膛摩擦时升起的温度还未降下去，你的手心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那是被高温灼伤的疼痛，然而你对这痛楚不管不顾，“我是因为太宰先生用枪对着我才掉眼泪。我想过会被任何人杀死，唯独没有想过太宰先生会向我开枪……”
你小心地把诺亚放在地上，走向前去，伸出手，用力握住了太宰的手腕，将手心的子弹贴在了他手腕处的绷带上，即使隔着层层绷带，子弹的灼热也足以让太宰感觉到温度。
随后，你的手贴着他的手指，慢慢地移动，子弹脱离手心的桎梏，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的手心贴着他的皮肤，贴在太宰手中发烫的枪支上，最后握住了那漆黑的枪管，“不要把枪对着我，太宰先生，比起面对你的枪口——我宁可现在就被你杀死。”
你的身体前倾，把枪口抵在自己的额头上，紧紧地抵着，如果太宰再次扣动扳机，无论是立原还是中原中也，都没有办法用异能在这样的距离下救下你。
太宰一言不发地盯着你，却没有再次开枪。
“我并没有把自己置于死亡的境地，太宰先生，我很聪明，我清楚地知道，涩泽先生杀不死我，费多多……费奥多尔先生不会杀我。局势一直都在掌握在我的手心里，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把一切都计划到极致，即使再危险的局面，也不会把我带到天国的审判台，更不会让我沦落到需要恳求死神来赦免我的处境。”
在枪口与你的额头贴得很紧，不会轻易偏移的时候，你松开手，朝太宰展现出手心被子弹烫出的痕迹。
“就像、您一直做的那样。”
你重复了一遍，脸上一点点扬起轻柔的微笑，你的左眼没有蓄出新的泪珠，也没有朦胧的水雾。漆黑的眼珠中，映着太宰身旁的电脑的光亮。如果不是脸颊上的那一道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泪痕，不会有人想到你在之前掉了一滴眼泪。
太宰默不作声地把枪支收了起来，枪口移开的时候，你的额头上出现了被烫伤的红痕，间隔的时间太过短暂，枪口的温度超过了皮肤能承受的温度。
你却如同没有看出太宰的让步，再次朝前走，“我打电话给太宰先生，和太宰先生说遗言，其实只是想要太宰先生把视线转到我身上，想要亲眼看见太宰先生是这样地在意我的生命，想要太宰先生自己明悟这一点，想要——”
你的手心贴着太宰的手心，“想要成为太宰先生的伤口，提醒您正鲜活地处于人间。”
太宰如同被烫到了一般，骤然把手从你的手中抽回。
“比起我，太宰先生每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没有任何期待，没有任何希望，才更像奔赴死亡——太宰先生，那是慢性的自杀。”
你微笑着。
话音落下的时刻，第二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你的另一只眼睛滚落。
第084章 第八十四章
“原来如此, 朔君的确很聪明，不过……别以为这样就能把你和费奥多尔私下会面的事翻篇。”
太宰站了起来，他取下自己身上长长的红色围巾, 俯下身，仿佛把围巾当做绞绳，往你的脖颈上绕了两圈。
在给你戴围巾的时候，他随手用围巾擦掉了你的眼泪。
见你十分抗拒地想把围巾扯下去, 他用围巾系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并抓住你的手臂，轻轻地摇头, 用眼神警告你不许把围巾丢掉。
“我以为这是首领才能戴的。”你瘪着嘴。
“没错。”太宰看了看蝴蝶结，把它系得更紧了一些，“但是规则是首领制造的，首领说朔君也能戴，那朔君就能戴, 如果我说朔君非戴不可，那你就非戴不可。”
你的脖子被勒得有些难受，盯着他看了半晌, 就在他松开围巾，重新直起身的时候, 你十分突然地，如同撞过去一般扑到了他的身上, 攥着他的衣服，紧紧地抱住他。
在太宰推开你之前, 你抬起头, “红围巾在我身上，如果我变成了首领, 我说太宰先生现在得亲一下我，太宰先生是不是就得亲一下我？”
“如果有这种命令，那我还是死掉吧——发出命令的和接受命令的人，两个人之间总得死一个。”太宰无情地说，他掰开你的手，把你推到了一边去。
“我看别的监护人都会亲亲抱抱他们的小孩的。”
“朔君已经不是小孩了。”
“要是费多多的话，肯定不会拒绝。”你小声道。
“你什么时候又对他改称呼了？”
“我也给太宰先生想一个独一无二的昵称，就叫——”
“不要说出来。”太宰冷淡地打断道，“那种黏糊糊的恶心称谓，千万不要冠在我身上。在我面前，你也不许用那种称谓称呼魔人，我讨厌这个称谓到仅仅是听见就觉得全身不舒服。”
“好吧，太宰先生。”
你听话地应道，眼睛眨了眨。也许你不是放弃了，只是还没想到更合适的新称呼。
太宰走到立原旁边，捡起此前立原在战斗时掉落在地面上的枪，检查了枪支后，将枪重新放回了立原手中。
“做得很好。”太宰低声说。
你并没有在电话里说出这里的位置，很容易想到，太宰之所以会知道这里的地址，是因为立原偷偷地给他通风报信。
“毕竟……首领的命令是保护朔君。”立原低着头说，“幸不辱命。”
“就是这一点做得很好。”太宰说。“我决定恢复你在黑蜥蜴中的职务。”
立原一愣，他抬起头，直直地注视着太宰，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不必惊讶，立原君以后不必跟在朔君身边了。”
“那——”立原按下急切，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没有想忤逆首领的命令，但是，我回黑蜥蜴的话，那谁来保护朔君呢？”
“朔君既然敢独自一人到费奥多尔的据点里，想必也不用谁去保护，是不是？”太宰偏过头去看你。
你看向立原，他用一种迷茫的眼神看着你。
“立原能不能等伤完全好了以后再回去？”你说，“立原一直在关心我，我很感激立原呢。”
“朔君是这样想的吗。我以为朔君一点也不在乎他呢。”太宰示意两个Mafia将重伤的立原带走，“先把他送到医院吧。”
你目送着他们把立原带出去，“太宰先生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出门，不在事务所的办公室里了吧？”
“是哦，即使没有朔君的电话，立原把地址发过来的时候，我就准备来找朔君了呢，所以才会来得这么快。”
“骗人……”你皱着眉头，把脖子上的红围巾蝴蝶结解开了一点。
太宰微笑着注视着你。
“如果只是来找我，不会既带上中也先生，又带上这么多部下的。”你说，“而且好几位部下的身上有血迹，我猜——太宰先生是带着部下们去做了什么事吧？中也先生才是本身被派来找我的，你们在路上汇合了而已。”
“红围巾果然很适合朔君。”太宰说。
“能让身为首领的太宰先生亲自带着部下去干的坏事，会是什么事？”你问道，“明明让敦君带人去就可以了。太宰先生再怎么被保护也不为过。”
在魏尔伦那里学习的时候，你和直属于首领的游击队队长中岛敦见过几次。
“为什么朔君觉得我一定是去干坏事了呢？”太宰问。
Mafia难道还能干好事不成？不过你当然不会这样回答。
“因为血腥味。”你说，“抱住太宰先生的时候，闻到了血腥味，但是你的身体并没有因为我的触碰而产生特别的反应，所以不是太宰先生自身受伤所致。如果不是死了很多人，身为首领的太宰先生不应该沾上这种味道。”
“嗯……”太宰赞许地看着你，“我杀了一个人。”
第085章 第八十五章
“骗人。”你抿着嘴巴, “太宰先生不仅是不讲理的监护人，还是一个总喜欢骗我的谎言魔王。”
“朔君这样说，我也是会很头疼的。”太宰抱起地上的诺亚, “毕竟说是去做了好事，朔君不相信，说我杀了一个人，朔君也不相信——难道朔君是觉得, 我不可能只杀了一个？如果是这样想，那也有几分道理，但朔君恐怕不是这样想的吧？”
“我不知道这世上有谁值得让太宰先生亲自动手。”你说, “我只能想到一个人，但这个人还活得好好的呢。”
这下反而是太宰感到好奇了，“朔君眼中的值得我亲自去杀死的人？”
“不告诉你。”你撇过头。
“朔君不说我也能猜到，毕竟你说‘这个人还活得好好的’，说明这个人不久前朔君还见过——难道是在说陀思妥耶夫斯基？”
也有可能是涩泽龙彦或者果戈里。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除非……除非太宰先生像其他监护人对他们的弟弟妹妹做的那样，亲亲抱抱。”你严肃道。
“我之前就想说了，到底是什么监护人会做这种奇怪的事情……有这样的监护人吗？中也？魏尔伦会对你做这样的事吗？”
“？”中原中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叫到自己, 他愣了一下，“哈,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而且我和那家伙不熟——真的不熟。”
“不用特别强调。”太宰说。
“啧……”中原中也眯了眯眼睛，双手抱胸站在一旁, 以一种看戏的眼神望着你们，“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他和我有什么接触的。但是, 真的有这种监护人也说不定——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健康的、温暖的家庭里才会有的氛围吧, 我没怎么见过，但谁说不会有呢？小朔都这样说了, 你要不抱一下试试？”
他似乎在以一种不太明显的方式起哄。
“绝对不要。”太宰嗤笑道，“朔君只不过是在编借口而已。”
“并不是借口……”你摇头，“中也先生和魏尔伦先生没有亲亲抱抱，一定是因为他们姓氏不同，我看润一郎先生和直美小姐就经常亲亲抱抱的——我每次过去，他们都在亲亲抱抱。”
“……”太宰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眼神，“那种场面，小孩子不要看。”
“太宰先生自己说的，‘朔君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总之不准去看。”太宰转过身，“我就说要少去侦探社吧……”
“这一天天的，侦探社到底在教什么给小孩……”中原中也难得地附和道。
侦探社莫名背上了一口奇怪的锅。
你跟着他们走出了地下室，然而在坐上首领的车之前，你停下了脚步。
“我不想回Mafia。”你说。
“为什么不想回去？”已经坐在车里的太宰瞥了你一眼，“停、不许说是因为没有亲亲抱抱。”
“……”你把正准备说出去的话咽了回去。
“诺亚在我手上，朔君可要想好了。”太宰举起盆质。
原来太宰之前主动抱起诺亚是为了现在。他怎么能这样呢？诺亚只是个无辜的小花盆。
“太宰先生才不会对诺亚做什么……”
“我会。”太宰无情地说。
“诺亚说它一点儿也不怕，让我快跑。”你盯着诺亚，“它是个伟大的花盆英雄。”
“战斗的时候说‘别管我、快跑！’往往会在下一刻顺利死掉，然后让主角痛苦地大喊‘不——’，朔君真的要这么说吗？”
“这又不是电影……”你嘟囔着。
太宰面无表情地将诺亚举高。
“不——”你叫道，委屈巴巴地坐进车里，把雨水关到车外，“其实我知道太宰先生肯定不会为难一个可爱的小花盆，但我还是跟你回去——仅仅是为了表达我对诺亚的爱与重视。”
“啊啊、可怜的家伙，你将为了一个没有心的存在而牺牲自己的自由——”太宰笑了起来，他像唱歌一样说。
只有在逗你玩的时候，他才会不明显地展现出几丝属于青年的活力。
“诺亚又不是太宰先生，它是实心的。”你小声道。
“我听见了哦。”太宰抱着诺亚，他凑近窗户玻璃，像是望着车窗外，又像是在盯着车窗上下滑的雨珠，“我有一个问题要问朔君呢。”
“什么？”
“嗯……我和诺亚同时掉进神奈川里，朔君会去救谁？”
好蠢的问题，他是逗你玩逗上瘾了吗？
“不如太宰先生先回答我，在来救我之前，去了哪里，杀了谁。”你以提出新问题的方式，躲避了对蠢问题的回答。
“特务科的一位长官请我去喝茶。”太宰没有隐瞒，“他们觉得欧洲警察机构要的杀死莫里亚克的凶手是涩泽龙彦，但一直抓不到涩泽，想让我帮忙……莫里亚克是个欧洲的异能者，来调查群体失忆事件的。”
你点了点头，其实这些信息你已经从费奥多尔那里知道了，“帮忙抓住涩泽先生吗？”
“差不多。”太宰说，“能抓到的话最好，如果不能抓到……那就帮忙不让他被欧洲警察机构抓住。后者的优先级大于抓到他，哪怕放走他也不能让他被别人抓住。涩泽龙彦只能在横滨活，或者在横滨死，不能让他流入境外。”
“喔……”
“结果路上被截杀了。”太宰坐在前面的副驾驶位置，你看不清他的表情，“和之前跟踪朔君的是同一批人……钟塔侍从。”
“跟踪我……？”
你隐约想起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在和魏尔伦见面的那天，有一群跟踪你的人被魏尔伦解决掉了。
“我是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谁都不行，横滨的势力也不行。”太宰轻轻呼出一口气，“朔君和涩泽不一样，朔君只能在Mafia活，或者在Mafia死。”
第086章 第八十六章
你坐在灰色的吊篮藤椅上, 白色的软垫让你感到舒适。红色的围巾像幕布一样从椅子上方垂落下来，遮住灯光……但只能遮住一点。
这个色调偏浅的吊篮藤椅，与办公室整体黑暗又低调奢华的装修风格不太相配, 但太宰默许了你把藤椅放在窗户旁边。
少年的恢复能力十分不错，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四日，你的手臂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 若是挥动的幅度大，或者拿着重物，还是会感到轻微的疼痛。
你把红色围巾扯下来, 在灯光的刺激下眯了眯眼睛。
“朔君想出门的话，就再让中也带你出去吧。”太宰低头看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在电脑键盘上敲击着什么。
“不要——”你的鞋子蹬在地上，让藤椅轻微地摇晃起来，“中也先生带我出去, 根本不是出去玩，上次是去处决叛徒，上上次是去两个犯罪组织之间的交易现场, 上上上次……”
“我怎么听中也说，朔君看得还蛮开心的？”
“那叫苦中作乐。”你说。
“最近还是不要出去为妙。”太宰头也不抬地说, “衔尾蛇那几个‘亲眼见过Lysol’的成员被捕后，成员的‘传播’得到了遏止, 衔尾蛇覆灭之际，剩下的成员极有可能会殊死一搏, 搞出乱子来。”
衔尾蛇成员的发展渠道已经被特务科确定下来：只有与来苏在梦境中亲自接触的成员, 才具有发展新成员的能力。
来苏只在梦境中现身过一次。上次你进入梦境之后，由于太宰的看管, 几乎一直呆在Mafia里，没有去擂钵街找拉莱耶的时间，来苏便没再现身于世人眼前。
在衔尾蛇被军警重点打击后，大量只是因为“衔尾蛇可能涉及到超自然力量”才加入其中的成员，直接退出了组织，对衔尾蛇和Lysol闭口不谈。
组织在成立之初就引起高度重视，受到严厉打击，而如今，成员不断地减少，发展成员的渠道与梦境的传播都被切断，只成立了一个月的衔尾蛇岌岌可危也就不奇怪了。
“都要覆灭了，还能搞出什么乱子嘛。”你说。
“特务科那边已经确认了涩泽龙彦是衔尾蛇代号‘导师’的成员，仅仅是这一点就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太宰说，“并且Lysol也没有抓到，死灰复燃的概率还是很大的——不、应该说，只要Lysol出现，就一定会死灰复燃。”
“这么说的话……”你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红围巾，察觉到太宰话语中隐藏的含义，撇了撇嘴，“岂不是只要Lysol一直不出现，外面就一直很危险，太宰先生就一直不允许我出去了——”
“没错。”太宰悠然道，“特务科那边还有新发现，他们认为Lysol与教堂案有关，只不过还没有确定的证据，所以，只要Lysol还没抓到，那些调查团还没离开，我是不会允许朔君擅自离开Mafia的。”
只要“你”还在笼子外面，你就会一直在笼子里面。
“……”你借着围巾的遮掩，偷偷地抚摸缠在手指上的弥赛亚。
小白蛇慢慢地顺着你的手滑进口袋，而你顺势拿出手机，解锁后，手机的屏幕定格在聊天界面。
“朔君是不是又在思考独自溜出去的借口了？”太宰轻轻笑道。
“没有这回事。”你一边否认，一边把聊天记录向上翻。
十一月一日。【小鸟先生为什么带走费多多和涩泽先生，却不带我走？（表情包：哭哭）】
十一月二日。【我现在身处一座孤独的高楼，除了太过‘自由’一无所有……】
十一月三日。【听老师讲毒理学的时候走神了。他说法国的凶杀案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毒杀案，在一起案子里，被害者尝试用牛奶解毒，但没有成功——老师考我溴酸钾的毒发症状与机制，还有该如何解毒，可我的脑子里只有牛奶冰淇淋……】
十一月四日。【我给诺亚换了新衣服，它现在是宫廷里的王子花盆！（图片）】
……
十一月二十三日。【每周六的测试，没能考到满分，二叶亭没有提醒我——我的意思是，我聪明的脑袋为什么想不到用硫酸镁催吐曼陀罗花呢——到底是谁会用曼陀罗花的叶子做沙拉？】
过去的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你每天都会给果戈里发消息，且不止一条。
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你就像把这聊天窗口当做记事本一样，照发不误。
你抬头看了一眼太宰，默默输入：【我想到了，太宰先生就是会用曼陀罗花的叶子做沙拉的人——他还会用曼陀罗花来泡茶，虽然他还没有这样做，但他就是这样的家伙！】
【我觉得，我得常备一些泻剂，防止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但是随身携带也太不方便了，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我总不能在他中毒的时候给他灌一杯牛奶冰淇淋。】
就当你准备关闭聊天窗口的时候，你突然看见了一条新消息。
果戈里竟然发了消息来，这是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回复你的消息。
果戈里：【从那个居酒屋离开的时候，我就把旧的手机卡和账号全都交给了费佳，只用鼠的内部方式与费佳联系——我真的没想到朔君还会给我发消息！】
果戈里：【我以为朔君不会再和我说话了呢！】
他发了许多大哭、大笑，还有冒爱心的表情包。
果戈里开始一条条地回复你的消息。
【只要把他的四肢砍断，然后将能够进入胃中的每一样东西都严加管控，这样就不用常备药物了！】
【没有考到满分一定是试卷和答案的问题！其实，只要把中毒者的肚子剖开，把有毒的物质取出来，就可以免去死于中毒的痛苦了吧？】
【呜啊、我忘记了非内服的中毒类型……还是直接把头砍掉吧，这样一来，就一定不是死于中毒了！】
……
说真的，他发来的每一句话你都应该吐槽，而不是微笑着点头——这家伙完全是在教坏小孩啊！
很长一段时间后，果戈里总算回复完了你这些日子给他发去的全部信息，发来了最后几条消息。
【朔君！若是我早知道朔君愿意被我带走，即使是与那个危险的黑帽子决一死战，或是被子弹击中，我也会冲过去带朔君走的！】
【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向你飞来。】
第087章 第八十七章
你直勾勾地盯着那句【我现在就向你飞来】看了半晌, 那个“飞”字好像真的能飞一样，烫进你的眼睛里。
你缓缓地在手机上敲下——
【你会不会永远坚定地向我飞来，直到地老天荒？】
这回, 等待的人变成了你，过去了许久，你也没有见到聊天窗口中出现果戈里回的信息。
忽然间，你的眼前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
果戈里突兀地出现在了你的身前, “朔君，我来带你走！”
在守卫的枪口下，在太宰治不可思议的眼神中, 果戈里的银色发丝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他调皮地朝你眨了眨眼睛，不顾一切地牵住了你的手。
你们翱翔在天际。
楼板很好地阻隔了枪声，你的头部朝下，身体失控地向下坠落, 长长的红色围巾在你的一只手中向上飘着，扫过你的衣服，像流星尾部的光轨。
而你的另一只手, 被果戈里紧紧地抓住，他在你的眼前肆意地笑着, 额前的银发胡乱地飞舞，几乎要飞到你的脸颊上。
失重感和你上次跳楼时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你的眼前多了一个人。
Mafia事务所的大楼太高了，你感到缺氧, 你的器官不断地受到挤压, 你身上的皮与肉不自觉地抽搐着。
在凛冽的风与剧烈的痛苦下，你逐渐无法睁开眼睛, 但肾上腺素又让你的大脑保持着高频的兴奋。你感到时间在逐渐放慢，越来越慢、明明只下坠了一小段距离，你却感到过去了很久很久，你觉得自己好像掉进漆黑的夹缝，整个世界都与你失去了同步。
“尼古莱。”你低声地说。
在这样猛烈的风中，他没有办法听见你的声音。
“尼古莱——！”你叫道。
你感到手上传来了拉着你向前的力量，柔软的斗篷轻轻地将你包裹住。
呼啸的风声里，你隐约听见他恣意的笑声。
你被紧紧地抱住，他人的温热安抚着你，你耳边的声音逐渐扭曲起来，风声变成了一段一段的——是果戈里在用他的异能连续不断地进行空间上的跳跃。
好像过去了十分漫长的时间，又好像只过去了一小会儿，你重新站在了地面上，果戈里把你放下来的动作很轻柔，和致使你脚踝崴伤与手臂骨折的魏尔伦截然不同。
你睁开了眼睛，果戈里站在你的面前，俯下身，笑眼盈盈地看着你。
“只要朔君需要。”
只要你需要，他永远会飞向你，带你走。
你看了看周围，他带你飞到了海边，事务所本就离海边不远，他带你飞到这里也不奇怪。你眼前的这个地方没有货船与集装箱，这里只是一处海边的散步廊道，由于是星期天，来往的路人比起往日要多，路人见到你们和见了鬼似的，不着痕迹地远离。
“尼古莱经常这样做吗？”你牵着他往偏僻少人的地方走，“从高楼跳下来……没有半点不适应呢。”
“朔君平时是怎么叫我的——‘小鸟先生’。小鸟如果恐惧高空，那他一定是患了无法想象的病症。”
果戈里脚步轻快，他倒退着走，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笑眯眯地注视着你，“我可不是身患重病的飞鸟。”
“即使有着空间的异能，也不应该会如此适应，因为空间的异能不止是从上到下。”你把手里的红围巾围在自己的脖颈上，围了好几圈，“除非尼古莱喜欢这样……喜欢失重的、不受控制的感觉。”
“朔君也很喜欢，是不是？”果戈里说，“失控是囚牢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你不置可否。
“我们这是要去哪？”果戈里问。
“附近有个漫展，非常热闹，我们去那里逛一圈。”
“诶……欸？”果戈里睁大了眼睛。
“太宰先生一定已经开始搜寻我们的下落了，这里离事务所很近，如果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的话，Mafia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热闹的地方不仅有人群作为最好的掩护，我们还可以在那找人借点乔装的工具。”
“其实我们可以去鼠的据点——”果戈里想了想，“费佳不会介意的。而且就算他们找到我们，我还可以再带你走。”
说起费奥多尔，他真是对你宽容到了极致。
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你已经废了他三个据点，而他依然会在你发消息给他的时候，心平气和地回复你，极有涵养、情绪稳定得可怕。
“不麻烦他了……去鼠的据点一定会被发现的。”你抬头，微笑着注视着果戈里，“我只想和尼古莱在一起，不用一直飞翔，安静地走在街上也很好，只要是我与你，仅仅是我与你。”
第088章 第八十八章
你换上了黑色的斗篷, 脸上戴了个黑色的人狼面具，而果戈里则换了个带兜帽的白斗篷，他脸上戴着个白色的狐狸面具。
红色的围巾被你收起来了, 宽大的斗篷几乎遮住全身，你们混在漫展往来的行人中，并不显眼。
果戈里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东张西望，你则非常沉稳地给他买各种亮晶晶的小玩意儿。
他对奇奇怪怪的小物件有着超乎寻常的热衷, 你给他买了不知道是什么动漫的羽毛笔周边、买了各种各样的小饰品，还有小飞刀，钢笔, 诡异的黑色小本子……据说小鸟就是一种喜欢收集亮晶晶小物品的生物，他好像一只真正的小鸟。
你不知道他把你买下的东西传送到了哪里去，他像某种小动物一样，把你买给他的东西珍惜地藏了起来。
“尼古莱，现在我们要玩一个游戏。”你严肃地拉住盯着一条银色吊坠看的果戈里, 见他没有反应，你瞥了一眼那条吊坠，发现上面串着的是银色的飞鸟, 于是买下来亲手戴在了果戈里的脖颈上。
小鸟高兴了，他回过神, “朔君说的是什么游戏？不管是什么，我要玩！”
“你有没有看见前面那个人？”你指着一个同样黑斗篷打扮的人。
由于耽搁了一小会儿时间, 那人已经离得很远了，且混在人群中, 但果戈里马上明白了你说的是谁, “那个手里拿着一个黑袋子的人。我们要跟上他吗？”
“是的。”你一本正经地压低了声音，“我们要扮演一个大侦探和他的侦探小助手, 秘密潜入邪恶组织的巢穴，破坏他们的邪恶计划！”
“我是大侦探吗？”果戈里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神色，他学着你的样子，也压低了声音，他甚至还拉下了斗篷帽子，用阴影把自己的脸遮得更严实。
“不、你是小助手，我才是大侦探。”你说，“我是名侦探乱步先生的好朋友，名侦探朔。”
“为什么我不是大侦探？”果戈里问。
你想了想，“因为大侦探都是要有助手的，不管是电影还是小说，都是这样。乱步先生就有一群助手呢，他们甚至以侦探为核心组建了一个组织。”
“没人规定侦探一定要有助手！就算有规定，那又怎么样呢。”果戈里说，“如果我们是两个大侦探，肯定比一个侦探加一个助手更厉害。我也要当大侦探。”
“有道理……”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那你现在就是名侦探小鸟！”
从表面上看，你们两个的对话有点傻乎乎的，但实际上，你用手指着的那个黑袍人，正是之前你见过的身上有衔尾蛇图案的青年Mafia。
他与你擦肩而过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变装后的你，也不像是受太宰的指令来寻找你。
不是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个年轻的Mafia在周末休假时来逛漫展，正好与你碰上。
但你用眼角余光瞥见，他手里的黑色塑料袋中装着的东西是……柠檬。
很寻常的水果，虽然带着一袋柠檬逛漫展有些奇怪，但也不会特别引人注意。
然而，你在Mafia中呆着的这段时间中，已经了解到“柠檬”在Mafia中的特殊含义。
在港口Mafia，“柠檬”是一种战略物资、一种绝不可用来交易的异能物资。
你没有亲眼见识过，但你知道它的重要性。
中岛敦就曾经带队处理过一次成员私自贩卖“柠檬”的事件，那次的报告中，“柠檬”已全部回收。柠檬再次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首领或者高层的授意，那就只有上次的柠檬未完全收回、或有新的柠檬被窃取的可能。
如果是报告不实，中岛君大概要受到处罚。而如果是后者……
则又延伸出三种可能。
第一种，虽然不久前就出现了成员私贩柠檬事件，但太宰治认为不会这么快就又有人胆大包天铤而走险，依然没有对柠檬加大管控，柠檬的储备管理依然存在漏洞，能够被人轻易盗走。
第二种，在太宰治的授意下，这名Mafia带着柠檬来到这里，去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第三种，柠檬的管控没有漏洞，但还是失窃了——也就是说，太宰在钓鱼。
好吧，虽然不管是哪种，这名Mafia都很可疑，但你和果戈里的对话还是傻乎乎的。
“首先，我们跟上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你发号施令。
“简单！”果戈里牵起你的手。
他正准备用斗篷带你走，被你阻止了，“名侦探小鸟君，我们是秘密潜入调查。”
“把他和他要见的人全部打倒，然后盘问，这样也是秘密潜入。”果戈里说。
“不行，这样可能会惊到一些人，让人跑掉，或者打听不出他们真正要做什么……红叶女士的审讯课我以前没有认真学，万一错过一些信息就不好了。”
“那要怎么办，名侦探朔君？”果戈里眼神凝重，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望向你，“直接跟在后面会不会太明显了？”
“没关系，我有上过跟踪课。”你眯了眯眼睛，“我们先看看，在他背后，有没有别的跟踪他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果戈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螳螂捕蝉，小鸟在后！”
第089章 第八十九章
咚咚, 咚——
敲门声停止数秒钟后，古旧的小门打开一条缝，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瘦小男人探出头, 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又伸长脖子瞧了瞧青年Mafia的身后，似乎是在观察其身后有没有跟踪者。
然而很遗憾，他的观察力并不像你的那样敏锐。
他既没有发现一直跟着青年Mafia的三名黑衣人, 也没有发现跟着他们的你和果戈里。
数分钟前，那名Mafia鬼鬼祟祟地把柠檬交给了一个同样身穿黑袍的人，随后便离开了漫展, 来到了这个地方。
等待了一会儿后，你学着青年Mafia的样子，按照两短一长的方式敲了门。
开门的依然是之前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瘦小男人。
他沉默又警惕地盯着你，像是要等你先开口。
“你还记得那位先生有说什么吗？”你改变了声音，不紧不慢地问。
瘦小男人抬起头, 帽檐下浮现出了茫然的表情，眼神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有说过要引荐新人来。”你没有等他提问，而是直接道, “我们是‘导师’引荐来的，你可以叫我们‘狐狸’和‘人狼’——他有说过的, 是不是？”
你的异能悄无声息地发动了。
“好像……的确有这么回事儿。”被蛊惑的衔尾蛇成员想了想，把门开得大了点, 让你们进去。
一边引狼入室，一边还警惕地看了看门外……依然没有发现那些跟踪者, 起到一个形式上警惕的作用。
说实话, 衔尾蛇成员如果都是这样的家伙，完全没有系统性的战斗、侦查等训练, 那么组织离彻底覆灭已经不远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衔尾蛇的首领自组织建立起就没出现过，成员都是普通人，还能保存到现在，未尝不是一种潜力的体现……
进门后，入目是一条木质地板走廊，你和果戈里踩在上面，地板嘎吱作响。
灯泡是破的，走廊的光线很不好，十分昏暗。地面上还堆放着杂物，纸盒子、大的塑料袋之类，可以想到，如果起火的话，整栋屋子很快就会燃起来。
两边是房间，都是关着的破旧木板门，门上有的画着涂鸦，有的贴着花花绿绿的贴纸，还有的画着衔尾蛇的图案，或用红色记号笔写着意义不明的文字。
一直朝前走，尽头是个并不空旷的房间。
房间比走廊还要乱，但不是纯粹的杂乱，反而有一种极繁的美感。
墙壁上挂着西洋镜、看上去像古董的金属长剑，还有球形关节人偶的头颅与身体组成部分。铺着墨绿色桌布的方桌上摆着玻璃瓶和奇怪的草药，厚且古旧的书籍，以及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照明则来自于铜质的烛台——总的来说，有一种奇异的魔法风格。
当然，这个世界是没有魔法的。
你绕过几个白色的雕像，绕过堆满了物品的桌子。
三两个人坐在椅子上。还有几个人站着——或靠在桌子的边缘，或来回踱步，其中就有你跟着的那名Mafia。
有和你一样头戴面具或用帽子口罩等遮掩相貌的，也有像Mafia青年一样只是用兜帽简单遮一下的，还有的干脆什么也没有遮，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站着。
“这两位是谁？”一个坐着的、戴着南瓜面具的人问。
“导师介绍来的新人。”开门人说。
“那个平等地无视所有人的导师介绍的……”南瓜头笑了起来，面具的覆盖之下，他只露出了两只金色的眼睛。
即使披着灰色的斗篷，也能看出他的身形非常纤细，就像即使你的斗篷十分宽大，也难以让你看上去高大——南瓜头好像和你一样，也是个少年。
“导师自上次仪式之后就没有再出现了，上次有他的消息还是他派人来送拉莱耶语词典。”一个坐在扶手椅上、戴着假面舞会面具、头发用发网扎起来，戴着华丽的暗紫色大帽子，还穿着黑色洋裙的棕发女士开口，“所以说，这家伙，自己躲着不敢来，派别人顶替？”
“还有谁没来？”一个双腿交叠，一只手放在桌上把玩着一个玩具小熊脑袋的青年说。
这个青年有一头黑发，也戴着面具，不过他戴的是一个纯白色的、没有任何图形，甚至没有留眼睛的孔洞的面具。
“就差导师了。”南瓜头少年说。
“呵……我看，他是不会来了。”黑裙女士冷淡地说。
“那就当人都来齐了吧，现在开始？”纯白面具青年说。
“先解决一下跟上来的‘我们不需要的虫子’。”南瓜头有些嫌弃地说，“谁去？”
“新人去呗。”纯白面具的声音中有笑意，“投名状——规矩不都是这样的吗？”
“新人去？新人能不能解决？”南瓜头转头看着你和果戈里，“你们分得清哪些是我们需要的虫子、哪些是不需要的吗？”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站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到你面前，眼中带着笑意，手朝你脸上的人狼面具伸过来，“咦，我刚才还没注意，这是个人狼耶？一般来说——人狼是要被处决的吧？”
你还没动作，果戈里先把南瓜头的手腕抓住了，“对哦，一般来说，狐狸会吃南瓜~”
“切……狐狸才不爱吃南瓜。”南瓜头看了果戈里一眼，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我知道导师为什么会引荐这两个家伙了……”
“喔……认识？”纯白面具饶有兴趣地说。
“谁认识？”南瓜头转过头说，“不认识。”
“我不认识南瓜。”果戈里说，“不过我会吃南瓜派，你们试过南瓜派吗？”
“能不能赶紧开始？”黑裙女士不耐烦地制止了他们继续谈论狐狸吃不吃南瓜。
没有空余的椅子了，你找了张桌子，把上面的东西扫到旁边去，坐到了桌子上。
果戈里学着你的样，把东西扫到旁边去，不过桌上的物品太拥挤了，几个装着暗色液体的玻璃瓶被挤得从桌子上坠下去——
“好吧，那就开始，先不管那些虫子了……”
纯白面具一把捞住即将掉在地上的玻璃瓶，他的速度快到你没能看清他的动作，而下一刻他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其手中的玻璃瓶证明刚才的那一幕不是你的幻觉。
“首先，Lysol依然没有苏醒，各位学习拉莱耶语的进展如何？”
周围站着的人零零散散地回了个进度，大多是认为拉莱耶语的学习难度过于复杂，表示只能理解几个破碎的单词。
“我觉得我们最好再试着唤醒一次Lysol。”黑裙女士说，“用拉莱耶语。”
“哇哦，好见解，但是该怎么用？难不成，您不仅能听懂，还会说拉莱耶语了？”南瓜头少年言语中带着些许讥讽地说。
看来这几个成员的内部关系并不是很好。
“我是不会说，但难道要让Lysol永远沉睡下去？”黑裙女士反唇相讥，“要不我们还是什么都不做，等着衔尾蛇解散好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
见纯白面具一直不说话，黑裙女士忽然转过头盯着他，“再看戏就杀了你。”
纯白面具举起双手，他轻轻地笑起来，“真是无妄之灾……我说啊——柠檬计划进展得怎么样了？”
“没感觉到有人跟着。”青年Mafia犹疑地说，“会不会失败了？”
“没人吗？”南瓜头看向果戈里，“这位——你怎么说？”
果戈里用手臂轻轻地碰了碰你，“怎么说？”
明明他也是知道有多少人在跟踪的，但果戈里好像就是想让你说。
“至少三个。”你的手放在口袋里抚摸着弥赛亚，“后面跟着的Mafia至少三个，特务科的至少两个。里面有异能者——不止一个异能者。”
“会不会有那个人虎？或者准干部？”黑裙女士问。
“不知道。”你说。
你撒谎了，你已经认出了跟着的Mafia里有旗会成员冷血和信天翁。
“异能者也可以。”纯白面具笑道，“把他们抓到，然后——与Mafia谈个判。”
“万一来的是干部呢？”你忽然问，“比如重力使？”
“那就跑路。”纯白面具耸了耸肩，“有干部来的话，尤其是重力使过来的话……自求多福，各位。”
“所以派人去拿柠檬炸弹，其实是为了引Mafia来啊……”
你明白了，因为上次的柠檬管理不当事件是由中岛敦负责，这次衔尾蛇盗取“柠檬”，实际是为了引中岛敦来。
“就不怕失败吗，里面不可控因素还挺多的吧……比如，能顺利地拿到柠檬，就很可疑啊。”你说。
“唉呀，没事的，都来衔尾蛇了，要是真的有干部过来，还跑不掉的话，那就干脆死掉好了，说不定还能升入伟大Lysol的神国——”纯白面具笑道，他有着十分良好的精神状态。
“拿到柠檬都在计划之内。”黑裙女士说，“拿走柠檬的成员会引开特务科的注意，他们不可能会放任我们在人群聚集处布置炸弹，而我们现在需要关注的，其实是——Mafia对衔尾蛇的重视程度，以及Lysol对衔尾蛇的重视程度。”
第090章 第九十章
“先不提能不能真的把Mafia抓到……”你将目光从他们的面具上扫过。
衔尾蛇用窃取柠檬行为引来Mafia, 这个计划着实有些自信。
如果涩泽在这里倒也罢了，但如今涩泽不在，就凭这些遮掩身份的家伙, 想抓准干部，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就算抓到了，此后又要怎么做呢？”你说，“Mafia不是会与弱小势力谈判的组织, 他们的一贯风格是将得罪自身的人以雷霆之势击碎，抓住他们的成员除了引来怒火，恐怕并无裨益。”
“你在质疑这个计划吗？这是Lysol的旨意。”黑裙女士有些冷淡地说。
“……”你的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桌面, 努力回忆着自己什么时候向衔尾蛇成员颁布什么旨意了。
“抓住Mafia，伟大的Lysol就会赐下赏赐呢。”纯白面具轻轻地笑道，“目前组织里有两项正在推进的计划，一项是学习拉莱耶语，理解Lysol的海洋梦境, 另一项是抓住Mafia，和Mafia谈判，或者引来人虎, 最终抓住人虎献祭给祂。”
“Lysol亲口这样说的？”你问。
“不。”纯白面具说，“事实上——我们中没有人见过Lysol, 传闻在梦境中见过Lysol的那几位，已经被军警带走了。Lysol需要人虎献祭, 是这位‘M小姐’所述，她身后的家族是Lysol的眷属, 受到神的注视与庇佑。”
“……是这样吗？”你多了一个家族眷属, 而对此你本人竟一无所知，“我是说, 要怎么确认她说的是真的呢？”
“她带来了Lysol的画像，见过Lysol的那几位组织成员确认过，她所保存的画像上的人，的确与Lysol极其相似。并且，她也能描述出那片梦境。”
你知道，Lysol的画像并不能代表什么，因为组合向各情报组织打听过Lysol，Lysol的长相从一开始就暴露了，Mafia、死屋之鼠等组织手上一定也有保存Lysol的画像。
从黑裙女士所述的Lysol需要人虎献祭来看，她身后所属的势力已经很明显了——这位女士大概率不是真的加入衔尾蛇，而是来自组合，潜入衔尾蛇来寻找Lysol的。
没想到本就不多的成员中，竟然会有一个卧底。
说不定卧底不止一个，毕竟特务科或者军警也很有可能会派人潜入……让人潜入其他组织，是他们的一贯风格。
从这里来看，衔尾蛇有抓捕Mafia准干部的自信也不是不合理了，毕竟既然出现了组合的成员，那么在布置对于Mafia的陷阱上，组合很有可能会出手。
你看了看周围站着的人。
也许，这群人之中，也有着组合的成员。
你想了想，“既然有能力与胆量与Mafia对着干，为什么不去试着救那些被带走的同伴？”
“布置陷阱抓住一个Mafia，和闯入军警的基地把人带走，难度不是同一个等级的。”纯白面具说。
“真正的原因是导师不在。”南瓜头则说，“他沉迷于研究拉莱耶语……否则，军警也不是不能闯一闯。”
“很相信导师啊。”纯白面具笑着说。
“就算不信任他，也不可能信任您啦。”南瓜头转过头，向你介绍道，“这位白色面具君很晚才加入组织，虽然能力尚可，但目前还在考核阶段哦——你们也是，人狼君和狐狸君，你们也是需要考核的呢。”
先不管那位明显是组合卧底的黑裙女士了，且看看这两位——
南瓜头对涩泽似乎比较熟悉，且疑似认识果戈里。
而纯白面具虽然迟进组织，但他的身体素质相当不错，并且，从他之前的话语中看，他对衔尾蛇当前的情况，明显已经有了一个较为全面的了解。
“嗯……需要怎么考核呢？”你问。
你似乎很好奇衔尾蛇的规章制度——虽然这是你的组织，但你对它的了解，甚至还不如新加入的白面具多。
“我和导师是由组织中见过Lysol的元老成员直接邀请加入的，算是半个元老，对组织的忠诚毋庸置疑。”南瓜头说，“M小姐背后的家族与神明有渊源，她也被元老们认可，也是可以相信的存在。但是现在，元老们都被军警所捕，如果是考核的话，还没有一个具体的办法呢。”
“既然导师不在，对于下一步的计划，我们需要一个新的主事人。”黑裙女士说，“组织需要一个核心、一个带领组织逐渐壮大的‘大脑’——至少能保证组织不在特务科和军警的围剿中覆灭。”
空气中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哦，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M小姐的言下之意是，你想成为这个核心。”纯白面具漫不经心地说。
你当然不能让这位M小姐成为衔尾蛇的主事人，你不可能放任一名卧底成为组织的首脑……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不行呢？这样会很有乐趣。
反正，你也没怎么管理衔尾蛇，放任一个卧底成为首脑，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有我和导师在，组织是不可能覆灭的哦。”南瓜头有些轻佻地说，“您是否对组织的信心太少了呢？”
“要是这样说，Lysol才是组织不覆灭的保证——可是祂从未出现过呢。”M小姐如此说道。
“所谓的主事人，管理的能力、聪慧的头脑、强大的武力，缺一不可吧。”纯白面具笑道，“先不说你们两个都无法打赢我，前面两个，在座的有谁能达标么？”
“新来的就不要说话了。”南瓜头“切”了一声。
站着的人都没有说话，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这三位相互争论。
就在这时，你轻轻地叹了口气。
“现在的组织中，没有亲眼见过Lysol的成员了吗？”你低声说，“没想到已经没落成这个样子了。”
全场的目光都转向了你。
“各位对Lysol根本没有多少尊敬吧……连称呼都是直念其名呢。”你说，“我们衔尾蛇不需要对神毫无敬畏的家伙。”
“先是非常自然地以衔尾蛇成员自居，指责我们的称谓，但明明自己对Lysol也是直念其名啊……”纯白面具吐槽道。
“来头好像不小嘛？”南瓜头饶有兴趣地笑道。
“我能直呼其名，但各位想必是不行的。”你说，“这一代的衔尾蛇还真是差劲啊，就现在来看，一个合格的也没有。”
“您是？”M小姐问道。
你的话语暴露出了大量的信息，致使她的口吻谨慎了很多。
“是啊，别装神弄鬼了，您是？”南瓜头也问。
他的语调就不是谨慎试探了，而是类似于“你谁？敢这么对我们说话”这种有些轻蔑的语调。
“诸位连‘衔尾蛇’究竟是何含义，为何会在此时出现，组织的最终目标是什么，想必都不知道吧？”你没有直接回答，平静地说，“衔尾蛇是完美且不死的循环——诞生之后注定会终结，终结后又必定会有新生，如此无限地发展下去，Lysol将组织命名为衔尾蛇，是有这样的期望，而组织实际上也是这样运转的。”
无人注意到你的异能发动了。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你说话。
纯白面具稍稍坐正了些，把交叠的双腿放了下来，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手指在桌布上无意识摩挲着。南瓜头歪了歪脑袋。而M小姐本就挺直脊背，坐得十分优雅，此时更是如美丽的艺术塑像一般，正襟危坐，一动不动。
果戈里注视着你，从刚才坐下开始，他一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飞鸟吊坠，而在你说话的时刻，他的视线就长久地停在了你的身上。
“衔尾蛇每次出现，都带着关乎全世界的重大使命，我们的组织会在完成使命后消失，而在适当的时刻，再次出现。”
你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由于房间内静得可怕，你所说的话语清晰地流入所有人的耳朵，“上一次衔尾蛇的降世，如果我记得没错，应该是在——十九世纪。幽暗的灾难即将把世界拖入无可挽回的深渊，渎神者在土地游荡，我们在完成使命的时候顺便阻止了灾难的发生。上一代衔尾蛇成员的痕迹已经尘封于历史中，而这一代，竟然连像样的成员都找不到啊。”
“您是……上一代的成员？”M小姐问。
“不。”你平淡地说道，“我是Lysol于人间的代行者，上一代成员称呼我为神之子。祂被世界排斥，真身现于人间的次数并不多，所言所行，只能由我代之。”
“Lysol没出现，自然是随便你怎么说咯。”南瓜头笑道，“我还能说我是Lysol呢，让我来告诉你们真相——其实这次衔尾蛇诞生于世，是为了毁灭世界哦？”
相比起南瓜头，M小姐似乎有些相信，面具后的眼睛中流露出审慎的光，她自语道，“十九世纪的灾难……”
她在回去之后，想必会与她的同伴们开始调查十九世纪的历史，尝试着在历史中找寻衔尾蛇与Lysol的痕迹……然而，他们注定无法找寻到，因为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你……
应该是编出来的吧？
“啊……有点意思。不过，我需要知道两点。”纯白面具处于信与不信之间的中立状态，他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你要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第二，这一次的衔尾蛇为何而出现？”
第091章 第九十一章
“我需要证明我说的是真的吗？”你轻轻地笑道, “神不需要向祂的信徒证明祂是神。刻意地去降下一些神迹，来向你们证明什么，这种事情不需要我去做。”
你的异能依然在隐蔽地发挥作用, 而你还在不断地去增强这个作用——隐蔽性，这正是你的异能最恐怖的一点，也是太宰特意告诉你异能情报保密的重要性的原因。
只要不知道你的异能信息，在你施加明显影响之前, 它甚至不会被发现，更没有人想到需要去打断。
纯白面具从桌上的试管架中，拿起了一支装着暗红色液体的试管。
“那就不刻意地降下一些神迹吧, 神子先生——”
话音落下，他骤然将试管向前挥去，好像想把试管中的液体瞬间甩到你的身上。
但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在他准备将试管抛出的时刻，他的手忽然一抖, 那支试管中的暗红色试剂全部朝他自己的腿部倾倒而下！
紧接着，更怪异的一幕出现了，在暗红试剂即将落在他的腿上的时刻, 青年的腿忽然像被风化成沙一般，中间消失了一截, 试剂全部倒在了椅子和地毯上，印出一片充满不祥气息的暗色污渍。
房间中的氛围变得诡异了起来。
“这都能手抖吗？”虽然是问句, 但南瓜头的语气中没有疑惑，他猜到了这是你搞的鬼, 会这样说可能只是想简单地嘲笑一下纯白面具。
在场的人只要不是有智力上的缺陷, 都不会认为这是纯白面具自己手抖，都能猜到这是因为你在其中做了些什么。
只不过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到,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世上奇怪的异能有很多，但你这种自问自答以对他人施加影响式的异能，异能机构里从未有记载——至少横滨军警和特务科的异能资料中都没有记载。
“不可背离了神明的意志。”面具下的你平淡地说道，“因狂妄鄙弃了智慧，以危险迫近了神之子的，那危险将归于他自己身上。”
“原来如此。”纯白面具已经站在了一旁。
站到旁边去的过程中，他先是让腿站在一边，随后上半身移动了过去——他特意避开了洒出来的试剂。
“是那种，加入组织后，组织等级更低的成员无法违抗组织等级较高成员的异能吗……”纯白面具低声念道，“真麻烦呢……不过也能证明，你的确是衔尾蛇成员了。”
他会这样想不是没有原因的。
世界上没有自问自答施加影响的异能，但有加入某个组织或者创立某个组织后，对部下生效的异能。
传闻，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就是这样的异能，而有一个名为“大指令”的异能武器，也是用类似的异能原理制造出来。
组织类异能比自问自答异能方便理解很多。
“也许就是寻常的反弹类的异能而已。”南瓜头说。
“你试试？”纯白面具笑道，“别忘了你也在这个组织里——也在他的异能范围中。说不定他说一句：‘神说，不虔诚者将自取灭亡’，你就咔的一下，人头落地了呢……唉呀，其实我很期待看到这样的场面哦？”
“……还是算了。”南瓜头顿了一下，补了一句，“试探的话太麻烦，而且一点都不尊敬人，反正你已经试过了，不用我再出手。”
南瓜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是很尊敬神子的，我只是担心有人冒充而已，没人比我更虔诚。”
估计他自己也不信他自己的鬼话。
“您坐——”虽然纯白面具的攻击没有成功，但从他的语调上听，他好像很愉快。
纯白面具拖过椅子到你面前，值得注意的是，沾染在上面的药剂并没有被清洗。
“是瘟疫吗？”突然，一直沉默的M小姐开口道，“十九世纪的灾难，是瘟疫吗？”
难道她刚才一言不发，是在思考这个？
虽然你说的确实十分唬人，但不管是哪个世纪，如果要找到灾难，想来都不难。
M小姐会以稍带着笃定的语气问“是不是瘟疫”，显然，她有着丰富的脑补能力。
你离开了桌子，踩到地面上，抓住了纯白面具递过来的椅子的扶手。
然而，就在下一刻，你忽然举起了椅子，朝纯白面具挥去，扬起一阵劲风！
咔——
纯白面具抓住椅子腿，阻止了椅子砸在自己身上。
“身手不错，哪个组织的？”没等他回答，你笑了笑，自答道，“是政府的组织吧，是军警。他们习惯对成员进行人体改造，强化成员素质的同时，以此控制他们。”
“……”纯白面具没有说话。
只是像刚才突兀颤抖起来不受控制的手一样，他身上的力气，同样不受控制地消失了。
自知无力抗衡，他松开手，快速地躲到了一边去。
“老鼠自投蛇口的例子，每一代都有啊。”你拎着椅子，扫视了一圈，将椅子丢到了一边去。
椅子撞倒了几个架子，连带反应下，物体接二连三地坠落，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东西落在地上的声响，掀起阵阵灰尘。
在所有声音消失后，你看向M小姐，“瘟疫只是灾难的一环而已。上一代衔尾蛇的使命并不是阻止灾难，因为每一次的使命都一定关乎着整个世界，而你说的瘟疫，还没有达到危及世界的地步。”
“所以如今，衔尾蛇会再次出现，就是说，有危及世界的东西需要解决吗……”M小姐忍不住问道。
“这一次的使命有所不同啊。”没有人看见你面具下的微笑，“这一次，我们要为了挽救世界的真实，亲手将现世摧毁。”
第092章 第九十二章
你所说的话吓了好几个人一跳, 即使成员们的神情隐藏在面具或斗篷的阴影之下，那下意识后退的脚步，还有僵直的身体, 无不彰显了他们心中的震悚。
肯定有不少人在暗地里后悔加入衔尾蛇，不过，同样不缺少反倒因此而兴奋的——
通常来说，听见摧毁世界这种言论反而兴奋起来的家伙, 这样的怪人在网络上非常普遍，但在现实中很难遇见。
然而，在你眼前的, 就有两个。
一个是南瓜头。这个披着灰斗篷，戴着南瓜头面具的少年，那双金色眼眸中的兴奋完全遮掩不住，他站起身，跃跃欲试, “要怎么做？”
另一个是疑似军警的纯白面具，他揉着手腕，低语道, “挺有意思……”
至于站在周围的人，无从知晓其中有多少成员抱着同样的想法。
难道你的组织对怪人拥有某种强大的吸引力吗, 怪人们喜欢奇怪的组织，所以即使成员寥寥, 正常生活中难得遇到的怪人，也会有不少？
常人无法理解怪人, 而你丝毫不觉得怪人们奇怪。
这有一个很简单的理由——用平淡的口吻、甚至像天使宣布神的旨意一样说出“我们要摧毁这个世界”的你, 比怪人更加奇怪，他们的古怪之处达不上你这个源头的千分之一。你把整个世界当做索多玛和蛾摩拉, 毫无悲悯地宣布要使其倾覆。
“在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前……”你走到纯白面具身前。
你没有离得太近——也许是出于安全上的考虑，又也许是因为他比你高出一截，走太近你就得抬头去看他了，而你不想抬头。
“混进组织里的老鼠需要处决。”
所有人都望向了纯白面具。
纯白面具没有表现出过激的举动，没有逃跑，也没有突然暴起挟持你，而是像考虑着什么一样，“就这样认定我是叛徒，是否有些草率了呢？”
见你不说话，他又道，“神子先生的异能如果是与衔尾蛇及成员有关，而又能对我的身体产生影响，就能够说明，其实我真的是属于衔尾蛇的吧？如果你要对我进行什么考核，我也是能够接受的。”
纯白面具此时还能笑得出来，他的语气轻松，“没有必要用‘处决’这么吓人的说法嘛——”
他的底气来源于何处？也许他只是身体素质在你的异能中下降了，他还能使用异能，故而没有丝毫畏惧。
或许，你需要继续施加异能影响。
但是——如果他真的如你猜测的那样，来自军警，也许……你能够像与果戈里初次见面时，放跑果戈里一样，将他放走。在已经受到大量关注的时刻，将军警得罪死不是个明智的行为，不是吗？
“我们衔尾蛇并没有刻意地去针对军警，军警却将卧底派过来，这无异于挑衅。他们不畏惧衔尾蛇的怒火，而衔尾蛇却不能将军警得罪死，这是什么样的道理呢？”你轻声道，“没有这样的道理。”
纯白面具此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悄悄地把手伸到了身后去——枪，他藏着枪。
看来他非常敏锐地感觉到了你的平静之下隐藏着多么恐怖的东西。
其实你说的不正确。军警是为了维护秩序而存在，剿灭衔尾蛇这样的不可控组织，本就是他们的职责。将卧底派过来探查，如此谨慎，而不是像剿灭犯罪组织一样派特殊作战部队围剿，反倒是他们极其重视衔尾蛇的证明。
“正是因为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份，你才会来探究我的身份。你说没有必要用‘处决’这个词，但如果你有处决我的把握，你会动手吗？”你一副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后藏着枪的模样，“答案是会的，而且，你恐怕不会让我过于轻松地死去……你就是这样恶劣的家伙。”
你走近一步，声音越来越温柔，尤其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你的声音中竟然带着柔软的无可奈何……这种恐怖的温柔，不断地酝酿着——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发现，你的异能已经叠加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
“你知道犹大是怎么背叛耶稣的吗？”你继续道，“他用‘亲吻’一边伪装友好的姿态，一边以此作为暗号，让耶稣被人抓住。你要不要试试这样做呢？等你的同伴来，指名我的身份，让他们来杀死我。”
纯白面具没有反应——他自然不可能说“好啊，那我就这样做吧”，当前的氛围就像上课的时候老师生气地说“再吵就别上课了”，但学生不可能回一句“太好了”。
由此氛围也能发现，你们之间的身份地位已经变得十分微妙。
最初的时候，你还只是个连话都插不上的新人，然而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在听你说话，原先的主持场面的纯白面具，不管是气势还是实际力量，都落入了绝对的下风。
“其实，我也能看出，你对衔尾蛇很感兴趣——”你说。
“我愿意归顺衔尾蛇。”纯白面具毫不犹豫地说。
好一个见风使舵见机行事顺水推舟逢场作戏——
“没有诚意，重说。”你温和地否定道。
“我的确来自军警，我可以把军警内部的信息告诉你。”纯白面具非常自然地反水了。
“重说。”你再次温和地说。
你就像一种虽然不满意但就是不说哪里不满意，只是让对方修改，纯折磨人的病态甲方。
整个房间静得落针可闻。
“我可以——”就当所有人以为纯白面具要报出他的下一个价值所在的时候，忽然间，他从你的眼前消失了！
纯白面具的速度快到几乎没人能反应过来，下一秒，他的身形已经到达了门口！
第093章 第九十三章
在你把头转向门口的时候, 有的人依然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他们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兴奋或恐惧已完全攥住了他们的心脏。
而有的人却没有去看纯白面具, 反而望向了你——
无论是南瓜头、M小姐，还是果戈里，都在观察你的反应。
你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平静地偏过头, 注视着门口的人影。
纯白面具的动作奇快无比，他已经跨出了房间，站在了木质地板走廊上。
他即将逃离这里, 奔赴自由，只要再向前走一小段距离，穿过廊道，穿过外面那扇门，仅仅只要走这么一小段的距离——
随着“嘎吱”一声, 地板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叫声。
纯白面具站在了走廊的中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却无法再向前一步了。
你的异能已经叠加了四层、还是五层？如果在刚开始的时候加以打断并暴起或逃跑, 他还有胜算，可是现在已经太迟了。
直到现在, 依然没有人反应过来你的异能需要被打断，且在你的异能影响下, 他们已经不可能意识到这一点了。
就如同一个脱离了队伍的玩具小锡兵，纯白面具站得笔直。随后, 像接受了长官的命令一样, 他僵硬地转身，四肢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 迈着正步，返回了房间，于你身前站直。
这一幕给房间中的成员带来了莫大的震撼与恐惧。
“异能力……”有人低呼道。
“这是神的力量，那位白面具大人也是异能者，哪有这么强大诡异……这么神圣的异能呢？”有人这样说着，目光变得灼热起来。
不仅是衔尾蛇，其他的宣称有神祇的组织中，都有着大量因为渴望获得神明的力量，从而进入组织的普通人。
在异能战争过后，许多人在萎靡的经济下，陷入了颓丧之中，“怎样都好”的风格已成为了常态，但是，这世上从来不缺乏不满足于现状，执着追求力量的人。
异能战争放大了人们对异能的追逐，放大了他们对超自然力量的狂热。不甘于平庸、被异于常人的力量所吸引，或许是人类无法摆脱的天性。
这也是为什么特务科和军警严厉打击的如今，依然有人不愿意退出衔尾蛇——他们认为能够在衔尾蛇中接触到异能、接触到超自然的力量，甚至得到它，哪怕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力量……为此，他们不惜与政府作对。
在这诡异的一幕中，你的成员们在恐惧的同时，又看起来像要欢呼。
他们只是因为畏惧你才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你的组织已经具备了一种邪恶的氛围。
也许你应该精简成员，但也许，你也可以像现在这样，放任你的成员像世界的病毒一样，高速传播……
你重新坐到了桌子上，本来你坐桌子是因为没有空缺的椅子，但现在你坐在桌子上，位置比所有坐在椅子上的人都要高。
“把面具摘了。”你说。
纯白面具动作僵硬，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摘下了面具。
他竟然是——好吧，他的纯白面具下，有一张非常俊秀的脸，眼睛是灰色的，在灯光下的光泽很是奇异……但你没见过他，不知道他的名字。
“咦——”果戈里却是发出了意味深长的轻咦声，他似乎见过眼前的人。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门被踹开的巨响。
身着黑衣的人鱼贯而入，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以及木地板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声音。
房间中的人的注意力都移向了外面。
“虽然是故意引Mafia来，但也不至于来这么多人吧……”南瓜头喃喃道。
“多又怎么样，如果只是一些杂兵的话，完全可以全部解决掉。”M小姐站了起来，她已经做好了应敌的准备。
没错，来者正是Mafia，他们好像有踹门的坏习惯，上一次闯入鼠的据点，中原中也同样用的是踹门的方式——难道这次也是中原中也过来了？区区衔尾蛇的几个成员，需要他们如此兴师动众吗？
在看见两个旗会的准干部，以及那道熟悉的、被Mafia们重重保护的身影时，你的目光已经向侧门瞄去了。
太宰治竟然亲自来到了这里。
“来找我的吗……”
看见丝毫不顾自身安危的首领先生，你的内心是否有那么一丝感动呢？也许你已经玩够了，可以和他回去了。
“小鸟先生，可以去和他们玩一玩吗？拜托你了。”你跳下桌子，最后看了一眼房间中的人。
你的内心也许有触动，也许没有，总之你毫不犹豫地拉着已经摘下面具的纯白面具向侧门走去。
某种异能的影响开始发挥作用——
一种名为“遗忘”的影响。
他们会忘却或无法描述神子的特征，直到下次见面，才会回想起这次会面中关于神子的细节。
Mafia一进房间便开始用枪扫射，完全没有谈判的想法，你再次体验了一回枪林弹雨。
然而他们的攻击半数被果戈里挡下，半数被一种未知异能截取，变成了风——是南瓜头的异能、还是M小姐的异能？
除此之外，房间中站着的衔尾蛇成员也开始动手，里面竟然还有异能者——
“衔尾蛇哪有这么强的对异能者的吸引力……是组合的成员。”
看来他们原本的打算是以衔尾蛇的身份，擒获Mafia的准干部或者游击队长中岛敦，带去完成与来苏交易的同时，把Mafia的矛头移向衔尾蛇，达到让衔尾蛇背锅的目的。
衔尾蛇似乎成了这些组织的背锅优选，不论是鼠还是组合。
鼠的特点是隐蔽与强大的情报能力，组合的特点是富有，而某种程度上，衔尾蛇也是有了自己的特点呢，真是飞跃式的进步。
“容易背锅的特点还是算了吧……”你趁所有人战斗的时刻，拉着纯白面具走到了侧门。
原本处于房间中的人在你的异能影响下，不得不忽略了你，而Mafia被房间中的衔尾蛇成员拦住，一时也无法追上来。
侧门外面依然有Mafia驻守，他们已经包围了这里。
在你出门的瞬间，你便被十数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
“去吧，让我看看你的诚意。”你说。
“投名状吗，神子大人？”纯白面具轻轻地笑了起来。
下一刻，他瞬间消失在了你的身边。
纯白面具的消失引起Mafia们的警觉——然而那只是无用的、可悲的警觉。
异能者面对非异能者时，优势通常是碾压式的。
就像如今的纯白面具面对这些Mafia。
猩红的血线，不知不觉地从Mafia们的脖颈上出现。
太可惜了，但凡是其他的军警，也不会有这样的惨状，可他们面对的偏偏是一个对死亡和痛苦无动于衷的家伙。
几乎可以称为优雅的刀刃在空气中掠过，闪着苍白的光，映着苍白的脸。
血像红色的花一样绽开，艳丽无比。这时，他们才想起发出惨叫声，然而那惊恐而急促的叫声因为喉管被割开而变得十分短暂，濒死时发出的最后的声音，比他们的生命要短暂很多很多。
“怎样，这样的诚意足以让我留下来吗？”他回到你身边的时候，身上甚至没有沾染多少血。
从你被围住到Mafia全部倒下，整个过程的时间没有超过半分钟。
由此可见，纯白面具下手收割Mafia的生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这样冷酷的、对生命毫无感情的家伙，竟然是军警啊……
你没有做出任何回答，无视他袖子上星星点点的血斑，重新拉住了他的手。
“走吧，我的犹大。”
第094章 第九十四章
“条野君, 为什么你的头发是黑的？”
“头发为什么不能是黑的？”
“我觉得白色与你更相配。”
“是白色更配我，还是神子大人认为我的头发应该是白色？”
你从纯白面具的口中得知了他的名字——条野采菊。
条野是个盲人，他的眼睛看不见, 不知道是因为过往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病理性的原因。
但他的感知十分敏锐，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表现得如常人一般, 行动时如履平地。
你与条野说话的时候，虽然他的语调并不很温和，但也完全看不出他是个能够在顷刻间击杀十几个Mafia的冷漠刽子手。
“你认识二叶亭彻吗？”你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红围巾, 在红围巾上摩挲着，总算从边角处找到了极为隐蔽的红色毛毡贴纸状的定位器，将其取下。
“数面之缘。”条野顿了一下，“神子大人对他感兴趣？还是说……他的确与群体失忆事件有关，我们衔尾蛇也在调查这个？”
他的试探有些太明显了, 不过他说“我们衔尾蛇”的时候，还真是自然呢……
“他是不是那种，特别正义、从不滥杀无辜, 特别正直的那种人？”你问，“即使是坏人, 也无法下得去手，这种仁慈善良的家伙。”
二叶亭彻显然不是你说的这种人。不过, 即使是坏人，也能轻易地动手去杀死, 这样的人才是少数吧——交给审判机关才是正常人类的做法啊！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但我觉得大概不是。”条野说，“我们查到他和Mafia有联系的时候, 去找他在对策科的同僚，那些同僚竟然没有太多的意外神色，不仅没有震惊，也没有知道同事与罪犯勾结后产生的愤怒。”
“是因为他是那种会和罪犯勾结也不奇怪的人？还是因为他的人缘好？”你想了想，低声念道，“唉，忘记了……二叶亭君的手机还在小鸟先生手里。”
这种事情就不用记住了，二叶亭彻日常的工作信息肯定都在保密设备里，手机里怎么可能有重要的信息呢？
“应该不是因为二叶亭君的人缘好。对策科的人虽然与他是同僚，但他们对二叶亭君一点了解也没有——我们去询问对策科的成员对二叶亭彻的印象，发现他们的印象就是——没什么印象，除了‘聪明’、‘办事效率很高’这种能力上的评价，竟然一点性格上的评价都没有。”
条野笑了笑，“二叶亭彻是个没什么性格的人，也没有亲人和朋友。按理来说，这种人就算死掉，也不会有多少人记得他，然而这段时间，各个组织都在打听他的信息呢。”
“啊，这就是军警最后得出的结论吗。”你明知故问道，“二叶亭彻他现在怎么样了？”
“确认死亡。”条野说，“不过没有举行葬礼。”
“真是遗憾啊，他本该属于衔尾蛇的。”你说。
“哦？”条野顺着你的话表示疑惑。
“他本该是这一代衔尾蛇的第一位门徒。”你说，“不过在衔尾蛇中，第一也是最后，看来他更适合最后一位。”
“……门徒？”条野问。
“每一代衔尾蛇都会有十二位门徒，他们负责让衔尾蛇在世上传播，为神行于人世就像行于祂的国而努力。神会在把任务交给他们的同时，给予他们祝福。”
“祝福？”
你走上楼梯，从擂钵街的住所接回了拉莱耶。
你已经很久没有见拉莱耶了，它一见你便缠了上来，不断地发出近似于“咕呜”的声音。
“我来啦，不要不高兴了……”你低声哄着。
拉莱耶缠上你的手臂依然不满足，绿色的触手绕着你的脖颈，与你紧紧相贴，像是害怕与你再次分开。
“……那是什么？”条野问。
“是我的小猫。”你没有隐瞒。
“那绝对不是猫……”条野的反应很奇怪，即使是之前在衔尾蛇的据点中，被你控制着走回房间，你也没见他这么冷静严肃。
“那你觉得是什么？”你问。
你明明知道他看不见，他只能尝试去感觉拉莱耶。
连亲眼见到拉莱耶的人都不可能去理解它究竟是什么生物，更何况缺少了视觉的条野呢？
“……”条野的身体陷入了一种十分僵硬的状态，他站立着一动不动，也许你得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倒下去。
不是所有人都能对你的小猫有良好的接受程度，有的人也许可以接受大量人类死亡的血腥场面，但这是因为人类本身、以及人类会死，都在人类的认知范围内，而你的小猫并不是凭人类的认知可以理解的东西。
“它很可爱，你要摸摸它吗？”你问。
“……不。”条野回绝了。
你不知道他感觉到了什么，总之他竟然向后退了好几步，一直后退到了门口。
“真的不摸摸它吗？小猫好像很喜欢你呢。”你慢慢地走近条野。
你在撒谎，拉莱耶的触手绕在你的脖颈上，像个U型护颈枕，非常粘人，没有任何接近条野的打算……说白了就只是你自己起了恶劣的坏心思而已。
但条野无法理解拉莱耶的情绪，不知道拉莱耶其实并不想靠近他，他抿了抿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
“唉，真的很可爱呢……”你捏了捏拉莱耶，把它抱在怀里，拉莱耶不满地往你的肩膀上爬，它的速度很慢，你无需费力就能把它再次抱下来，“好吧，现在让我带你去见见我们的主。”
“你是说，Lysol？”
“真正的发音是‘来苏’。”你纠正道。
“你之前说，衔尾蛇的成员一点也不尊敬祂，但你自身也是直呼其名。”
“孩子尊敬父亲，但未必会像尊敬神一样敬畏他。”你说。
“其实，亲属之间闹矛盾也不在少数……”太明显了。条野在试探你和来苏之间的关系。
“我直呼其名不是因为矛盾，而是因为在漫长岁月中，我和祂就像朋友……”你说，“嗯，现在的人类世界似乎正提倡这样的亲子关系——作为平等的朋友，而不是长辈对孩子如上位者对下位者，具有绝对的威严与权力。更何况，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神的，因为我是神的孩子。”
“有这样的提倡吗？”条野问。
你没有回答，于是条野又问：“祂即将要到这里来吗？”
“祂已经到了。”你说。
这句话再次让条野愣住了。
“祂已然苏醒，正在注视你。”你说，“不过，现在的世界不允许祂幻化成人类的模样降临，如果你想亲眼见祂，得入梦才行。”
“亲眼见祂啊。”条野笑了笑，“这个恐怕很困难呢。”
“喔……”你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你在梦境中也看不见东西吗？”
“看不见。”条野说，“我在梦境中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一切都是茫茫黑雾。”
“祂会祝福你的。”你为他打开客房的门，轻声道，“睡吧。”
“只需要入睡吗，不需要，嗯，吃下什么东西或者……”虽然处于陌生的环境，但条野依然精准地找到了床的位置，坐了下去。
你笑了笑，“你们觉得祂是依靠某种致幻药物出现的吗？”
“研究所那边是有这样的推测。”条野也笑了，“不是异能力，而是某种有传播能力的病毒或者寄生虫。”
“研究所啊……”
“说实话，我不希望他们的推测成真，也不希望是某种异能力。”条野慢慢地仰躺在床上。
“但是假如是病毒、寄生虫、药物致幻，或者异能者搞鬼，都会好处理很多吧。”你慢慢地抚摸着拉莱耶，小家伙好像没那么不高兴了。
“的确，人类总是很有勇气，如果是假象或者异能者，即使再麻烦，人们也有解决掉的信心。而神明就不一样了，即使付出生命，也未必能迎来胜利呢。”虽然条野看不见，但他的姿态就像正在注视天花板，“不过我还是更期待真正的神明一点，毕竟，神应该会是一种很美丽、至少能够让我感觉到美丽的东西吧？”
第095章 第九十五章
你已经很久都没有梦见这片幽暗的海洋了。
留在Mafia学习的日子里, 你鲜少有做噩梦。
你的意识缓缓地下沉，直到海水将你托举到黑色建筑之上，你坐在最高的高处, 俯瞰着你的梦境。
整个梦境都在呢喃低语，它在呼唤你的名字。
弥赛亚从你的袖子中探出头来，一出来便对上了拉莱耶……并没有对视，因为拉莱耶没有眼睛。
但你的小猫和小蛇还是注意到了彼此。
弥赛亚震惊地看了看拉莱耶, 又震惊地看了看你。
这就是你说的猫？
拉莱耶伸长触手，想要去抓住弥赛亚，弥赛亚则吐着信子, 用那双灰色的竖瞳死死瞪着拉莱耶，一副随时会攻击的姿态。
“拉莱耶，小蛇是同伴，名字是弥赛亚。弥赛亚，这个就是小猫, 名字是拉莱耶……”你为它们介绍了彼此，缓慢而坚定地把它们分开，“不可以打架, 要和平共处。”
也许是你的话起了作用，拉莱耶缠着你的左手手臂, 弥赛亚绕着你的右手手腕。
这回倒不是马上要打起来的模样了，而是在你身上各自圈了一块地盘, 占手为王。
好吧，它们虽然并不亲近, 但至少没有打起来。
“好乖。”你欣慰地摸摸弥赛亚, 又拍拍拉莱耶，以示表扬。
条野此时已然来到了梦境中——他站在黑色建筑底下, 抬头朝你这个方向看，从他那个位置，大概只能看见一个因为距离遥远，而十分模糊的影子。
……失去视觉的条野采菊，在这个幽暗梦境中竟然真的能够看到画面。
你低头看着那个人影。
梦境中的条野采菊有着白色的头发，发尾是显眼的红色，就像雪地中的梅花，或者刀穗浸上血。
你摸了摸自己的衔尾蛇耳坠。
倏地，条野的脚下，一座黑色的金属桥梁，冲破密集的蕨类植物丛，拔地而起！
如此迅猛的冲势下，条野无法保持站立的状态。他坐在金属桥梁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下的建筑不受控制地升高，而他只能尽力保持平衡，避免让自己掉下去。
黑色桥梁横在了你的面前，稍微比你低一些的位置。
不可直视神——
整个城市发出巨大的喧哗。
他闭上了眼睛。
“来苏……”他的口中吐出这个词，又停住了。
不可直呼神名——
条野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如雕塑一般，闭着眼睛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你和他都没有说话，安静得诡异。
城市窃窃私语着，猩红的蕨类植物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但严格上说，它们的“声音”并不是能被耳朵听见的声音，而是一种传递至灵魂中的“感觉”。这种感觉，即使是耳聋，也能感觉到它们的低语，正如条野即使双目失明，也能“看见”你、看见这片不祥的海洋。
发光的鱼群在远处游荡着，也许是出于生物的求生本能，没有小鱼敢靠近你们。
你轻轻呼出一口气，海水中升起一串气泡。
——去吧，衔尾蛇的“门徒”，去报复Mafia吧，Mafia需要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
条野从梦中惊醒。
他像正被噩梦纠缠，额头上浮现出细密的汗珠，闭着眼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坐起身。
你坐在窗边的靠椅上，今天的阳光也十分灿烂，照得你的脸庞白晃晃的。
条野有些恍惚，坐在那里缓神，你则面带微笑，轻轻逗弄着缠在你的手臂上、翕动着吸盘撒娇的拉莱耶，制止它试图将弥赛亚赶走的行为。
一开始只是它偷偷摸摸地向弥赛亚伸触手，被你察觉到并按回去，紧接着它再伸出去。后来就变成了和你玩游戏一般，它把触手伸长，你用指尖点点它的触手，它很快地缩回去，随后又换一只触手伸长……
弥赛亚懒懒地绕着你的脖颈，头趴在你的肩上晒太阳，目不转睛地盯着你们玩游戏。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条野不断调整的呼吸声，以及拉莱耶发出的简直能称为娇气的“咪呦”的声音——
……它是不是在通过卖萌防止你再次抛下它？
应该没有这么聪明吧。
不过，它的声音总算有点像真的小猫咪了。
“我见到祂了。”条野说，他用一只手按着自己的眼睛，左右晃了晃脑袋，像是发现现实中果然还是没有视力，又放下了手，“……你在做什么？”
“逗小猫。”你诚实地说。
“都说了那个绝对不是猫……”
“小猫很可爱的，你看不见它真的很可惜。”你捏了捏拉莱耶的一条触手，可能是它的尾巴也有可能是它的四肢，“见到祂的感觉如何？”
“……祂好像让我去报复Mafia。”条野顿了一下，“应该是因为这次的据点被他们围剿。而且，祂称我为衔尾蛇的门徒，意思是……我已经被祂认可了吗？”
其实条野应当是有在梦境中瞥见一眼拉莱耶的，但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所见到的那一团绿色的会动的东西，竟然是你口中的小猫。
“我问的是，你感觉他的长相如何？”你漫不经心地说。
“那个啊，我没怎么看清。”条野诚恳道，“我只在梦境中呆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而且在梦境中直视祂，会让我感觉到很大的压力，好像整片海洋都在阻止我这样做。”
“我还想问问我和祂哪个更好看呢。”你遗憾地说。
明明是同一个人……不要为难下属了，恶趣味到此为止吧。
“突然有点庆幸没看清了……”条野低声念道。
“你打算怎么做？”你问。
“以军警的身份给Mafia找点麻烦其实很简单。”条野说，“明面上他们是模范企业，军警不好出手，但他们的黑色产业，只要认真抓，多多少少还是有线索的……可惜了二叶亭彻。”
“这关二叶亭彻什么事？”
“这些年抓到的Mafia的把柄，一大半都是二叶亭君的功劳。”条野说，“他好像有独特的对付Mafia的方法。他的同事说他的业务能力很强，的确如此。”
事实上，那不是什么独特的方法，二叶亭彻只是与Mafia有暗地里的合作而已……
“这样的话，确实可惜了。”你说。
拉莱耶用触手黏着你的手指，轻轻地摇晃，像是想要你和他继续玩。
你没有和它继续玩游戏，只是慢慢地抚摸着它。
“条野作为军警派过来的卧底，突然回去说要打击Mafia，肯定会连带着把‘这是来苏给出的任务’说出去的吧。”你若有所思。
“神子先生，告诉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条野沉默了一会儿，说，“Mafia作为庞大的犯罪组织，本来就是军警的打击对象，军警从很多年前就在持续地进行打击Mafia的工作了，让他们知道神明给我的任务，有利无害。我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完成神明交给我的任务。”
“你见到祂的全过程，应该也会上报吧。”你说。
“……那是自然的，不上报会很可疑。”
“但实际上，条野也可以这样做——”你慢慢地说，“条野的能力其实非常强大，你完全可以不回军警，不告诉他们任何信息，独自去打击Mafia。”
“可是这样的话，军警一定会……”
“他们一定会联系你，而你如果拒绝他们的联系，你就会被视作叛逃。”你偏过头，明明你呆在窗边的阳光下，却好像比条野还要黑暗，“为什么不这么做？”
“我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比得上军警的力量呢。”条野镇定自若。
“但是就算你回去，他们难道会启用猎犬去帮你吗？”你说，“报复Mafia的话，不派异能者去，根本无法给他们带去真正的麻烦。”
“说不定会。”条野说，“只要以二叶亭彻为理由就可以了。”
“二叶亭彻是我们军警的人，没有找到尸体，不知道为什么，特务科那边很迅速地确认了二叶亭彻死亡，但实际上，我们连他是怎么死的都没有查清。”
“据说Mafia从教堂带走了一个名叫太宰朔的少年，他们首领很重视太宰朔，我们可以用怀疑二叶亭彻的死与太宰朔有关的理由，把太宰朔带走调查。”
“如果Mafia拒绝，我们就有了用暴力出手的理由，而Mafia顾及到军警是政府势力，他们打起来一定会束手束脚。如果他们同意，那就再用怀疑二叶亭彻的死与他们那天派往教堂的干部有关、与他们首领有关的理由——他们是不可能全都交出来的，不管怎么样，最后我们还是占据正义的一方，毕竟二叶亭彻真的死了，而且Mafia又是真的去了教堂。”
你像捏橡皮泥一样捏着拉莱耶，“这还真是……二叶亭彻即使死了，也还在为军警效力啊。”
条野耸了耸肩，“说到底，犯罪组织是无法真正地与国家暴力机关抗衡的，力量和道理，都在我们这边。”
第096章 第九十六章
你给了条野很高的自由度, 没有去左右他的想法。
条野与你聊了几句。他无时无刻不在隐蔽试探你的真实身份，以及关于衔尾蛇的更多信息，但他在发现你说话滴水不漏后, 便果断地离开了。
你不知道他行动的具体时间，但想必不会等太久，就能看到军警对Mafia发难。
也许是因为上次你脱离梦境后便很快地离开了擂钵街，这次, 拉莱耶好像以为你又要走了，触手可怜兮兮地纠缠着你的手臂，吸盘紧紧地吸着你不放, 不停地发出无法理解的声音。
你没办法让它从你身上下去。
弥赛亚冰凉的躯体贴着你的侧颈，亲昵蹭着你的同时，警惕地注视着拉莱耶。
你完全可以相信，只要你一声令下，弥赛亚就会抛下恐惧, 往拉莱耶身上来一口。
“不可以咬人，咬小猫也不行。”你摸了摸弥赛亚，紧接着又开始安抚拉莱耶。
这两只好像特别不对付, 只要你稍不注意，它们就会打起来。
你想让小猫与小蛇和谐共处, 真是任重而道远……
“我听洛夫说，拉莱耶是很厉害的小猫。”你温柔地揉捏着拉莱耶的触手, 像是在给他按摩。
拉莱耶完全没意识到人类到底有多狡猾，志得意满地晃着触手, 如果真的是猫咪的话, 大概是在昂首挺胸地翘尾巴。
下一刻，你的真实目的暴露了出来, “这么厉害的小猫，找到死灵之书肯定不在话下吧？”
拉莱耶停顿住了，它由摇晃触手变成了无意识般地蠕动。
“别着急，这本书还有个名字，叫做《基塔布·阿尔·阿吉夫》。”你不知道是怎么看出它的着急的，不紧不慢地安抚着它。
拉莱耶的触手又开始晃动起来，摇晃得非常热烈——莫非它真的知道死灵之书的下落？
“等我找到，再邀功也不迟——”你眼含笑意，轻轻地捏了捏它，“没错，我身上就有死灵之书的气息，你需要去见见那本死灵之书，嗅嗅它吗？……噢，不好意思，是我说错了，拉莱耶是小猫，不是小狗……”
拉莱耶手舞足蹈地向你描述着什么。
“原来如此，死灵之书有可能让小猫变得强大啊……可以充当特别的食物吗？”你若有所思，“存在Mafia里的那本，要拿来喂给你吗？”
如果不是拉莱耶没有眼睛，它大概真的会眼巴巴地看着你。
“看小猫的表现，表现好的话，就当做给你的奖励。”你笑道。
在Mafia的时候，太宰治也是这么说的，知识点全部掌握的话，就允许你出门——结果一个知识点接着一个知识点，知识永无止境，最后还是靠果戈里才跑出来。
拉莱耶依然没有意识到人类到底有多狡猾，信心满满地高举着触手，旋即朝前一指——
“喔，往这个方向吗？”
你循着拉莱耶的指引，往外面走。
拉莱耶没有告诉你具体的地点，它指的是方向而不是路线，因此你绕了不少路。
先是走出地形复杂的擂钵街，再随机蛊惑一名幸运的出租车司机，让他带着你穿行在横滨的街道。
渐渐地，路边的景象变得熟悉了起来，你发现你正越来越靠近武装侦探社的位置！
“侦探社应该没有死灵之书，否则乱步先生不会让我去外面找的，他如果想拒绝，会直接说侦探社里就有抄本，但不能给我……”
你很相信乱步。
“乱步先生是值得相信的人。”你低声道，“或许应该这样说，侦探社都是那种值得相信的、能用真诚打动他人的家伙，他们都是……好人。”
你也是好人。
“我不是。”
出租车驶过红绿灯，穿过斑马线和天桥，在路过武装侦探社的时候，拉莱耶伸出的触手并没有改变方向。
你的猜测正确，死灵之书不在侦探社，也许你们只是恰好路过。
“虽然不在侦探社，但就在这一带。”你与拉莱耶沟通着，目光依次扫过窗外的建筑。
最后，你从偏僻处下车，站在巷道阴影里，注视着不远处的一座图书馆。
“虽然书在图书馆里很合理，但是死灵之书——也在图书馆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拉莱耶一边用触手朝前伸直，像是要拉你过去，一边又紧紧黏着你，生怕你突然丢下它跑掉。
“这座图书馆在侦探社附近……乱步先生肯定知道些什么。说起来，森先生之前也出现在侦探社附近，弥赛亚也是在这附近捡到，二叶亭彻的家离这里……走路的话不算近，但如果乘地铁或者开车，也就十几分钟，最多半个小时。”
你无意识地揉着拉莱耶，安抚它好像成为了一种习惯。
“是巧合吗？嗯……也有可能只是因为横滨太小了。”
第097章 第九十七章
侦探社楼下的咖啡厅。
咖啡厅里有几位客人, 但你没有看见侦探社的社员。
你将面具、斗篷以及拉莱耶放进路上买的黑色背包里，让拉莱耶保持安静，不要轻易发出响动引起他人注意。
拉莱耶同意了, 但你能感觉到，它隔着背包和衣服的布料，贴着你的脊背……隔着布料的时候，它的温度好像降低了很多, 给你带来了一种奇怪的脊背发冷的感觉。
“冰淇淋两杯。口味的话，巧克力味吧。”
你捧着冰淇淋，走上电梯。
电梯里没有监控, 你若无其事地让拉莱耶伸一条触手出来，喂了它一口。
可能是宠物随主人，它似乎因为吃到冰淇淋而变得高兴了起来，在背包里蠕动着，你轻轻用手肘碰了碰背包, 提醒它保持隐蔽。
你们好像谍战片的主角，一个伪装，一个潜伏。
至于弥赛亚, 它起到一个在你口袋里睡觉，假装自己是一条玩具蛇的吉祥物作用。
侦探社里有些空荡, 战斗力较强的社员都外出了，只有直美这样的文职人员以及乱步还留在社里。
乱步看到你时, 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惊讶，好像很意外你会到侦探社来, “朔君？”
你将没有吃过的完好冰淇淋递给他, 乱步说了句“谢谢”，拉着你坐到了沙发上, “手臂怎么样了？”
“全好了。”你说，“我这次来，是为了询问那座图书馆。”
图书馆离得不远，你从窗户向外指，但乱步在你没有指明是哪座图书馆的时候，眼中便已露出了然的神色，“图书馆本身，只是普通的图书馆而已。”
“‘图书馆本身’——也就是说，还有‘图书馆以外’吗？”你探究道。
“果然是为了这个而来呢，这个我恐怕不能告诉朔君。”乱步摆了摆手，“除非——朔君告诉我打探那座图书馆的理由。”
“告诉乱步先生也无妨，我听说，那座图书馆中有《死灵之书》。”你说。
“那里会有《死灵之书》倒也不奇怪……”乱步挖了一小勺冰淇淋，“不过我真正想问的其实是，朔君是怎么知道那里会有死灵之书的？为什么打听那座图书馆，而不是别的地方？”
你注视着他，“乱步先生这么聪明，肯定有所猜测吧。”
“不是从Mafia里得到的信息，否则朔君就不会来这里问我了。”乱步微微一笑，“啊，这点也很奇怪呢，为什么不是从Mafia里得到的信息——朔君和Mafia闹矛盾了吗？”
你信任乱步，但你来到这里，一定是做好了被乱步知晓一切的准备了。在你眼前的，是一位享誉横滨的名侦探，他的眼睛能捕捉常人难以注意到的细节，而他的异能力，是所有犯罪的克星。
在与他见面的时候，你不能心怀自己的秘密不会被发掘的侥幸。
乱步瞥了一眼你放在沙发边上的背包。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他肯定察觉到了包中的异样。
“算是矛盾吧……”你有些沮丧地说，“乱步先生，你惹侦探社的社长生气的时候，是用什么样的办法让他消气的？”
有的人看上去在虚心求教，实际上是在转移“怎么知道图书馆里有死灵之书”的话题。
反正就算你得到让太宰治消气的办法，下次该惹他生气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太宰不允许你做的事——你是一款表面乖巧，实则非常叛逆的小孩。
“咦，朔君让那位生气了？”乱步无意识地用勺子敲了敲冰淇淋杯的边缘，“我惹社长生气啊……”
他回想着，“我平时惹他生气，都只是零食吃太多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如果是在重要的事上惹他生气，大概是因为我把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里，让他担心了吧……唔，虽然实际上不会有真正的危险，但我是可以理解他的心情的啦，如果不涉及原则问题的话，认错就好了。”
这也是一款认错但不改的叛逆小孩……叛逆青年。
“太宰先生真的会吃认错这一套吗……”你低声念道。
乱步又想了想，“还有一种办法……”
你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让他觉得是他自己错了，而不是你错了。如果能让他愧疚就更好了，这样一来，肯定什么气都消了嘛。”乱步摊手。
你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实施起来是地狱级的难度啊。太宰先生真的会有愧疚这种东西吗……”
“如果都不可行的话，朔君就只能直面他的怒火了。”乱步笑了笑，“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越忧虑于他的怒火而去躲避，反而会让怒火加深呢，直面也是一种勇气。”
“谢谢乱步先生……”
“不客气。”乱步吃掉最后一口冰淇淋，他吃冰淇淋的速度竟然比你还快，“顺便——那个图书馆，不是个简单的地方，虽然也不是什么坏地方啦……”
很遗憾，他看穿了，你的转移话题没有成功。
乱步慢慢地睁开了那双绿色的眼睛，抬眼深深地注视着你，“但我不希望你去哦。”
第098章 第九十八章
作为一个叛逆小孩, 你有以下三点特征：
第一，坚持自我。
第二，不被他人左右。
没有第三点, 因为把两个特征说成三点也是一种叛逆。
总之，你表面上一副“乱步先生说的全都又正确又好”的乖巧模样，但一转头就来到了图书馆门口，几乎没有任何纠结和犹豫。
这座图书馆的名字是新未来图书馆, 座落于横滨西区和南区之间，占地面积不小，你走进去, 里面很空旷，非常安静，既是因为图书馆中的人自觉地保持了安静，也是因为这里没有多少人。
人数少是有原因的——首先，横滨市中央图书馆就在西区, 离这里并不算远，馆藏图书的数量比这里多得多，面积也更大, 还更有名，两相比较, 人们大多都会选择去中央图书馆。
其次，进入这座图书馆需要先办理阅书证, 即使不借书也要交付押金，办理后过一段时间才能退, 这一点劝退了很多人。
但这不会劝退你, 因为你正在对工作人员使用异能。
不过你并不是为了不付钱，而是为了暂且保持自身的隐蔽, 谨慎起见，将几个工作人员催眠。
在检查阅书证的前台前面，有一小块区域，是图书馆的文创周边展示与贩卖区。
你在文创区域买下了一块形状为山羊头骨的黑金面具。
面具眼眶的位置黑洞洞的，嘴巴则扬起冷酷的弧度，颇有一种阴森的感觉。山羊在西方的故事中，通常有恶魔的含义，你也许是因为它身上附着的神秘与邪恶意味才去买下它。
当然，也有可能你只是想买一只羊面具，与原本的人狼面具构成食物链。
谁也无法明白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把面具戴在了脸上，替换了原本的人狼面具，随后，从包里抱出了拉莱耶。
你没有直接在图书馆中搜寻，而是先来到了位于图书馆顶楼的广播室。
闭馆、开馆的铃声，以及突发紧急情况的通知，都是从广播室发出。
在你的异能下，工作人员听话地走到了一旁，而你清了清嗓子——
“游客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到新未来图书馆。”
你的声音通过广播回荡在图书馆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本馆将举办一个无奖问答活动，请听题——为什么恶魔长着山羊角？”
说是无奖问答活动，但你并没有留出给他人回答的时间。
“答案是，因为山羊见证了人类的罪恶。”
正确答案真的是这个吗？
你忽然不说话了，你感到如山峦般沉重的压力，死死地压在你的灵魂之上。
你的异能同时催眠的人太多了。
这座图书馆里的人虽然少，但其本身规模不小，分为好几层。一层的人不多，但加上其他层数的人，数字恐怕已经超出了你的能力极限。
“失算了，二楼有个自习室，来这图书馆阅读的人没有多少，但那个自习室里的人差不多是满的……”你喃喃自语，却没有取消异能。
你迈着如灌了铅般的步子，走出广播室。
拉莱耶从你的背包中钻出来，它察觉到了你的异常，咕哝着不似动物的声音，着急得不停地用触手轻轻戳你。
“不要担心，我没关系。继续找死灵之书吧，现在我们有很多一起寻找的帮手。”
你一手抱着拉莱耶，另一只手接过从口袋里探出头来的弥赛亚，让它顺着你的手臂爬上来。
“只是几十个人都这么吃力，不管怎么想，蛊惑全世界都太困难了……”你低声念着。
事实上，同时控制几十个人已经非常耸人听闻，就眼下的情况而言，整个图书馆都是你的领地。
“感觉……有点太容易了。这座图书馆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皱着眉顺着拉莱耶的指引，乘电梯向下。
然而，到了一楼的时候，拉莱耶的触手依然指着下方。
“没有向下的楼梯，电梯里也没有负一层的按键。”你四下转了转，确认明面上没有向下的路。
你眯了眯眼睛，把你的傀儡们都召集到了一楼，并让工作人员闭馆，防止有其他人进来。
在人群的力量下，你很快就在一个偏僻昏暗，看上去已经废弃了的阅览室里，找到了一个机关。
只不过，如果要打开这个机关，需要密码与人脸认证。
你看了看角落中隐蔽的摄像头。
虽然你几乎可以肯定，这里有一条向下的路，但你却不知道该如何让这条路对你开放。
“下面一定有人……”你走近摄像头。
第099章 第九十九章
你在昏暗狭小的阅览室中转了几圈, 又回到了那个机关前。
“我真的很需要这个密码。”你低声念道，“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会有密码吗？”
其实有密码也没用，因为需要人脸认证。
“二叶亭君的脸或许可以通过认证。”
不。他的脸不行, 他没有进入的权限。
“二叶亭君肯定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你念叨着一个死者，“二叶亭君可是很厉害的犯罪顾问，一定知道怎么进去……”
有人告诉过你，不停地叨扰死者也无法使死者复生吗？
“其实不停地叨扰死者也无法使其复生这种事, 我是知道的，我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二叶亭君十分厉害。”
虽然再厉害也改变不了他已经死去的事实，但你的眼光相当不错。
“就连二叶亭君养的金鱼也很可爱。”你说。
但愿它们还活着。
“可爱的小金鱼, 很适合作为拉莱耶的食物，小猫就该吃小鱼。”拉莱耶听懂了你在叫它的名字，在你的手中发出了有点娇气的声音。
……诚然，你把拉莱耶的物种称为猫，但它毕竟不是真正的小猫, 它不会喜欢把金鱼当做食物的。
就算它喜欢鱼类，你也应该投喂一些更适合作为食物的鱼，比如鲫鱼, 再比如金枪鱼……
“拉莱耶就喜欢小金鱼，是不是？”你低头摸摸拉莱耶, “在梦境里的时候就表现得很不错，一爪一条发光小鱼。”
拉莱耶的触手缠着你的手指, 发出了更娇气的声音……不是，这种生物也会刻意改变声音卖萌吗？
“唉, 看来是进不去了, 还是去找我的一号门徒先生吧，金鱼好像被军警带走了, 我的一号门徒想必知道它们在哪，也不会介意献上区区两条金鱼……”
这里的通道密码是定期更换的，二叶亭彻也不会知道这里的密码，否则他一定会告诉你，不为别的，只为那两条可怜的小金鱼。
建筑的材料中含有反异能的材料，你也很难在已经同时控制了许多人的情况下，再用异能去控制里面的人，以此进入其中。
但这并不是说你没有办法做到……你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你的潜能远不止控制数十个人，突破反异能材料想必也易如反掌。
“之前还说控制数十个人简直耸人听闻，现在就改口，一副仿佛这是很简单的事的模样，怂恿我使用异能了啊……”
你低声念道，“我记得反异能材料十分珍贵，连Mafia审讯室里都很少使用，原本我觉得，如果世界上有什么大规模使用这种材料的地方，恐怕只有异能监狱了——然而，如今这个地方却也用上了反异能材料，比我想象的还要不简单。拉莱耶这次是吃不到这里的死灵之书了，果然还是回去用小鱼投喂拉莱耶吧……”
军警的人不会知道这里的密码，二叶亭彻也不例外，但你可以叫特务科的人来。
你忘了吗，你记得一个号码，你能用这个号码叫来特务科的辻村深月小姐。
如果你把她叫过来，你就能够让她开门。
“啊，原来如此，如果这个地方属于特务科的话，据点用上反异能材料，以及乱步先生不希望我过来，也就可以理解了。”你轻轻呼出一口气，自语道，“我记得辻村小姐的电话号码，也可以把她叫过来，但我是不会这么做的。辻村小姐从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正相反，她对我很关心，她是个不应该受到伤害的纯粹的好人……我从没想过去利用她。”
唉，但凡你对金鱼也能有这样的善良……事实上，把她叫过来，并不是说要用你的异能去控制她或利用她，况且，你也未必控制得了她……
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到的总是不和平的办法呢？
其实你只需要这样做——用你一贯的撒娇方法，请求她带你进去看看。
没有人会拒绝你的……除了太宰治。
那个家伙免疫卖萌，这也没办法，首领嘛，总是要无情一些。
“……和平的办法，这可行吗？”你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用和平手段的话，特务科不会让我拿到死灵之书的。而且……衔尾蛇并不是一个希望给人留下和平印象的组织。”
无法用绝对的武力突破，又否定了和平的办法，那你就只能在这里等里面的人出来，或等特务科的人赶过来、然后与他们战斗、逃跑。亦或者，驱狼吞虎……
以你如今的实力，恐怕难以对抗特务科，也许最好的办法，还是离开。
你已经自言自语了太久，是时候做出真正的选择了。
第100章 第一百章
“想不到任何办法, 只能离开了啊……”你叹了口气，抱着拉莱耶，走出了别有洞天的阅览室。
天真的拉莱耶以为你真的很沮丧, 没有表现出因为找不到死灵之书而不高兴，反而不停地发出卖萌的声音安抚你。
但你根本就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你不会因为“离开”是最谨慎的选择而就此离去，正相反, 你有着某种偏执在身上，比起谨慎，你更喜欢张狂恣意。
死灵之书就在眼前, 你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呢。
果然，你表面上离开了，实则只是走到外面一处书架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随手抽出一本书翻阅。
图书馆的人们在你的操纵下, 也恢复了正常的学习与阅读图书的模样，脚步声消失，氛围安静、祥和, 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馆门也重新打开了，只不过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多少人进来, 进来的寥寥几个也被你很快地催眠控制。
你坐了很久，精神持续承受着同时控制数十个人的压力。
你好像把这当成了一种锻炼的方式, 刚开始的时候，你只能做到让他们失去自主控制的意识, 缓一会儿后, 你能够统一地发出模糊的“寻找死灵之书”、“到图书馆一层集合”、“回到原来的位置”的指令。
而现在，你开始尝试让某个个体去做某件具体的事。
比如远远地操纵某个人“翻开右手边书架上的第一排第二本书”, 再比如操纵某个人“到阅览室外面看着有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疲累感像针一样扎进你的脑袋，你这次使用异能的范围太广，持续时间太长了。
之前你还可以撑一会儿，但现在，你的身体状况恐怕已经不支持你继续留在这里。
拉莱耶在你的腿上懒懒地蠕动着，它好像有些困了，但一只触手依然抓着你的衣服扣子，大概是在防止你突然跑掉。
往细了想，很有可能是你上次离开，让它一只小猫孤零零的呆了太久，以至于它出现了应激反应。
“不应该……”你皱着眉头，眼里盯着翻开的书，实际上完全没有在认真看书，“特务科不应该这么久都没有反应，图书馆作为在他们据点上方的建筑，他们一定会有人看着图书馆，就算没有注意到图书馆的异常，也该从门那里的监控看到了我才对。”
“为什么注意到我，却一直不派人来？”你用气音念着，“不对劲、不对劲，就算不在意我，也不可能不在意这座图书馆中的民众，特务科是管控异能者的组织，这么明显的异能者引发动乱的事件，他们不可能置之不理。”
你说的是正确的，他们不会不管民众，也不可能放任一个危险的异能者横行。
然而如今却出现了这样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特务科那边一定是出现了问题，比如他们正在面对一个非常危险的异能者，人手紧缺，就连在监控室值班的人都被调走，再或者他们遭遇了变故，紧急处理别的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上方，这座图书馆中发生了什么。
“特务科内部出事的话……很好的机会。但是我的实力不足以进去……”
你站了起来，从前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盒牛奶，你大概不是不想吃冰淇淋，或者喝别的饮料，而是在这台自动贩卖机里，只有盒装牛奶有吸管，方便从你脸上面具的缝里伸进去。
饮品所带来的慰藉，比起此时灵魂上如同整座山峦倾覆下来的沉重压力，只是杯水车薪。
你深吸口气，“再等等看会不会有人出来，如果实在撑不住，就命令条野和涩泽……”
其实涩泽还没有成为你的门徒。
“他早晚会是。”你低声道。
就连条野的身份也并不纯粹，他能够很快地接受对抗Mafia，但他不太可能会为了你闯入特务科，毕竟他是军警。
“……”你默不作声，将视线移向门外。
从那里，戴着圆框眼镜的青年缓缓地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直到最后，仿佛察觉到了异常似的，停在了原地。
你认识他。
“坂口安吾。”
你知道坂口安吾的异能，在“堕落论”的能力下，他能够察觉到异常也不奇怪。
坂口安吾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在安吾停下脚步后，他身后的两个人也很自然地停下了脚步。
片刻的缄默后，安吾将目光转向了你，那双绿色的眸子中，闪过了瞬间的……
茫然？
你感觉到了，他的堕落论不慎——或者说没有任何防备地，读取到了你此前在图书馆放送的自问自答广播！
而你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他正处于你的异能范围内！